第九十一章 有资格悔婚的那个人
听得夏生此言,叶夫人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虽然她尽量保持着作为威宁侯府家母的风度,但双眉已经如两柄利剑般高高扬起,握着茶杯的手掌也骤然而紧。
“你到底想要什么?或者说,你希望用这场婚事换来些什么?是金银财宝,还是加官进爵?是神兵利器还是高阶灵物?既然是谈条件,那么就不要这么快把话说死,总要将你的要求摆到台面上来才是。”
夏生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他摇摇头:“夫人既然跟我谈条件,那我便与您谈谈资格。”
说着,夏生用手指轻轻划过茶盏的杯沿,一字一句地说道:“先前您也说了,这场婚事,是叶帅与我父亲定下的,那么,若想要悔婚,也应该是他们二人亲开尊口才算数,至于您……抱歉,您还真的没这个资格。”
“啪!”
叶夫人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一旁的丫鬟赶紧面露惶恐地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片,帮叶夫人擦拭着被茶渍浸湿的裙摆。
“难道我不能代表我夫君的意志吗!”
夏生不疾不徐地开口道:“如果真是这样,还劳烦叶帅亲口把这句话说给我听!不过您刚才告诉我,这场婚事原本是叶帅为了报答我父亲的救命恩情所定下的,那么我很好奇,他日若是叶帅真的当着我的面毁了婚,他又该用什么赔给我父亲?是用他的性命,还是您的性命,亦或者是这整座帅府的荣耀?”
“你大胆!”叶夫人厉喝一声,看向夏生的目光中已经多了一丝宛若实质的杀意。
叶夫人面若寒霜,声若寒魅:“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携恩索报的小人,既然如此,我更加不会允许将小娥许配给你!”
夏生摇摇头:“您看,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您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刚才说了,在悔婚这件事情上,您的意志,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说着,夏生突然站起身来,话锋一转:“我相信,今日的这场谈话与叶帅无关,而是夫人您的一意孤行,这也代表着,您无法说服叶帅,让他改变主意,如此,不妨我给您一个建议……”
叶夫人没有接话,而是等着夏生继续说下去。
“正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样,这门婚事,是叶帅与我父亲两个人定下的,既然您无法劝叶帅撕毁这份婚约,或许,您可以考虑尝试着去说服我父亲。”
说到这里,夏生再度飒然而笑:“而这,也是今日我来贵府最重要的一个原因。”
叶夫人盯着夏生的双眼,冷笑道:“你果然还是有所求的。”
“不错。”夏生点点头:“不瞒夫人,我父亲在半个月前无故失踪,疑是被贼人所掳走了,我想请夫人将此事告知叶帅,找出我父亲的下落,将贼人捉拿归案!”
闻言,叶夫人不禁轻轻皱起了眉头:“你父亲失踪了?”
夏生执手向叶夫人行了一礼,开口再道:“即便不提我父亲与叶帅之间的交情,此事对夫人而言,也是有利无弊的,如果夫人想要悔婚,那么便需得经由我父亲的同意,如果夫人想要偿还我父亲对叶帅的恩情,那么,这也是最好的办法。”
话音落下,叶夫人突然笑了,立刻打破了场间无比压抑的气氛,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她慢步从主位上站了起来,轻手拂去了裙摆上的水珠,笑着道:“有些意思,如此一来,我倒是有些喜欢你这小家伙了。”
夏生颔首而笑:“夫人谬赞。”
叶夫人点点头,转身对那丫鬟道:“芸儿,你去吩咐下人,让他们在府内收拾出三间屋子出来,今天小夏就住在府上了。”
“是,夫人。”小丫鬟恭敬地应了一声,随即退出了房内,临走前,看向夏生的目光中,似乎多了一些惊讶。
下一刻,叶夫人才对夏生说道:“想必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的,你们也乏了,先去休息一下吧,关于你父亲的事情,晚些你再跟我仔细说说。”
夏生点点头道:“好的。”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和乐融融了起来,就像是之前的那场交锋根本不曾存在过,叶夫人说了些洛阳城中的景致,夏生则谈论了些在白马镇中的趣事,这一幕看在孟琦眼中,不禁满是诧异,暗暗在心中骂了两个字。
“虚伪。”
是的,的确是很虚伪,叶夫人的虚伪,是因为她发现撕毁婚约这件事情,并没有她一开始所想象的那么简单,因为这个叫做夏生的小子很难缠,所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与其合作。
而至于夏生的虚伪,则更多的是出自于一种无奈。
他在对待魏供奉和叶夫人上面,采取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策略,前者他更多的是威慑,而对于后者,他却选择了妥协。
首先当然是因为两者的身份有别,对夏生而言,魏致远只是善堂的一位供奉,而叶夫人则很可能在日后成为他的岳母,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夏生必须要考虑到一旦善堂与自己翻脸,那么他便需要借助威宁侯府的力量来帮助自己找到父亲的下落。
刚到洛阳便四处树敌,显然不是最明智的做法。
夏生虽然年纪不过十六岁,但他的心志却比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更加成熟,他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也很清楚自己在这个过程里面,需要付出些什么。
片刻之后,那个叫做芸儿的小丫鬟重新回到了厅内,告诉叶夫人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于是夏生三人与叶夫人暂时告别,在芸儿的带领下去往住处。
另外一边,在夏生他们走后,叶夫人却突然开口问了一句话。
“你觉得怎么样?”
此时在屋内,除了叶夫人之外,就只剩下了一个人,这个人在夏生进入威宁侯府之后,便一直站在他的身后,甚至比叶夫人与夏生所接触的时间还长。
他叫王二,夏生以为他只是一个负责掺水倒茶的下人。
面对叶夫人的这声询问,王二慢慢挺直了腰背,慢慢说了四个字。
“不可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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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睹物思人
此时的夏生并不知道,那个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王二,并不是威宁侯府的仆役,而是曾经叶江帐下最出色的幕僚。
如今是这座帅府的管家。
王二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是真的为了来服侍夏生的,而是从夏生进门那一刻开始,便在暗地里仔细观察着这位侯府小姑爷的一举一动。
他是来替叶帅掌眼的。
更是替叶夫人来评估,夏生到底配不配得上自家小姐。
最后王二所给出来的答案,有些模棱两可,但如果单从字面意义上来理解,那至少是一种夸赞,而不是贬低。
这在叶夫人听来,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
但这依旧无法改变她希望撕毁婚约的初衷。
之前叶夫人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做戏,也不是为了试探夏生,而是出自于真心实意。
因为她坚信,在夏生之外,自家女儿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比如李家的小少爷,李如景。
不仅仅是两家门当户对这么简单,更重要的是,叶夫人这个做母亲的,更了解自家女儿的心思。
她知道,叶小娥一直在暗中喜欢着李如景,如果不是因为夏生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山野小子突然横插一脚,或许早在半个月之前,李家就已经来提亲了。
一想到这里,叶夫人就恨得牙痒痒,如今看来,或许唯一的办法,便是按夏生所说的,从他父亲,那个叫做夏洪的厨子着手了。
同一时间,夏生一行人在芸儿的带领下,来到了威宁侯府西面的一处庭院中,这座园子没有名字,但景致却颇为赏心悦目,不仅绿树成荫,甚至在院中还有一条活水,上面架着一座精致的石桥,几簇开得正旺的牡丹花在假山背后若隐若现,花香飘渺,惹人陶醉。
孟琦对这些景色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倒是宁征兴致颇高,对着一株绝品牡丹赞叹不已。
见状,芸儿不禁笑道:“可惜诸位来的不是时候,若是早一些,赶上咱们洛阳城的牡丹花会,那才热闹呢!”
说到这里,芸儿突然面色一僵,眼神顿时变得无比黯然了起来。
夏生似乎有所意动,问道:“芸儿姑娘怎么了?”
芸儿摇摇头,喃喃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位朋友,她以前可是最喜欢热闹的了。”
夏生心头一震,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终于将那个人的名字脱口而出:“是,水儿姑娘吗?”
芸儿身子微微颤了颤,努力扬起了一个笑容,说道:“芸儿倒是忘了,之前水儿跟着小姐去过白马镇,想来与夏公子是相识的。”
一时间,夏生觉得心中有些堵得慌,但他还是问出了那个最重要的问题:“水儿姑娘她……她……还活着吗?”
闻言,芸儿的眼中立刻升腾起了阵阵水雾,她抬起手,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泪痕,摇摇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夏生心底的那最后一丝希望终于彻底破碎,他看着不远处的那株牡丹花,心中没来由地跟着芸儿一起变得悲伤了起来。
……
同一时间,在叶家的试炼之地,幽冥秘境当中,夯大力一刀劈碎了眼前的冥火,转过头去,却发现自家小姐正站在原地,似乎有些发愣。
“小姐?”
“啊?”叶小娥回过神来,顿时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笑着道:“哎呀,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些走神了。”
闻言,夯大力立刻急了:“小姐!当初我不让您来,您偏要偷偷跟着我进来,这里可不是什么世外桃源,而是穷凶险恶之地,一不小心,可是会没命的!我本来便是因为没有保护好小姐才受罚的,要是小姐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也别等叶帅责罚,干脆自行了断算了!”
叶小娥当下争辩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大力你受罚这事儿本来就是我爹老糊涂了,要不是你,我根本就不可能活着离开忘归林,如此大功,不给你奖励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受罚,这事儿你能接受,我可不能接受!”
说着,叶小娥又豪气干云地拍了拍夯大力的后背,安慰道:“正所谓,好兄弟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嘛,我又怎么忍心看你一个人受罚呢?”
夯大力都快哭了:“小姐,您这是怎么论的啊,怎么一下子我比叶帅还低了一辈儿了……”
叶小娥摇摇头:“哎呀呀,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反正都一个意思,一个意思。”
正说着,从两人的身侧突然袭来一阵灼骨烈意,一朵遍体漆黑的幽花从地底疾蹿而上,于瞬息之间便掠至叶小娥的身前。
然而,对此叶小娥却丝毫不显惊慌,她体外燃烧的明黄色灵气稳如泰山,她手中所凝结的寒气半分不减。
“去吧,小白!”
随着叶小娥的这一声轻啸,下一刻,在叶小娥的身前,率先竖起了一道无比坚实的冰墙,紧接着,一条蛇尾自她的臂间轻舒而出,狠戾地抽打在了那朵幽莲之上,顿时将其击成了粉碎。
危机顷刻而解,但叶小娥的目色却再一次变得有些暗沉了下来。
夯大力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姐放心吧,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个短命鬼,一定能活下来的。”
叶小娥抬手轻抚着手腕间的锁灵环,虽然曾经被其困在当中的冰甲角魔龙已经成为了她体内的第二头灵兽,但她却永远无法忘记,这条灵蛇是怎么来的。
冥冥之中,她似乎有些怀念那一夜的烤鱼了。
或许,还有那个为她烤鱼的人吧。
听得夯大力此言,叶小娥轻轻低下了头,说道:“我只是,有些想水儿了。”
这一次,夯大力也不再接话了,他知道,想要让小姐从那场伤痛中走出来,需要很漫长的时间,他也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水儿,能够替代在小姐心中的位置,他只是没想到,小姐今天会突然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
于是夯大力勉强笑了笑,对叶小娥道:“小姐,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等天亮了再继续向前进发。”
叶小娥也发现自己今天的状态有些不太好,在这个处处危机丛生的秘境之中,无疑是极其致命的,所以她点了点头:“好吧。”
片刻之后,夯大力找了个绝佳的藏身之所,那是一个天然的石洞,不仅可以防备冥兽的袭击,更可以阻碍幽火的侵犯,想来可以安然度过这一夜了。
叶小娥坐在洞**的最深处,拿起干粮啃了几口,不知道为何,竟觉得身体有些发冷,于是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衣衫,却在不知不觉中,回想起了那个让自己惊慌失措的拥抱。
她伸出胳膊,环抱着双膝,用一种低到连自己也听不清的声音,喃喃而道:“臭流氓,你可不许再死了啊……”
第九十三章 多少楼台烟雨中(上)
夏生三人就这么在威宁侯府住下了,但令夏生略感不安的是,晚饭的时候,叶夫人却并没有如约而至。
这让夏生一开始的计划落了空。
他原本的打算,是在晚饭的时候将父亲失踪一事对叶夫人详尽到来,以寻求对方的帮助。
谁曾想,他根本就没能再见到叶夫人。
根据芸儿的解释,叶夫人是临时出府去见一位贵客了,大约傍晚时分才会回来,让夏生等人不必等她,在府中一切随意。
晚宴的菜色十分丰盛,各种珍馐美味一应俱全,尤其是洛阳城的特色菜,一样不落,但在夏生吃起来,却是索然无味。
宁征的脸上透着淡淡的愁容,低声道:“这个叶夫人,会不会是故意对咱们避而不见?”
夏生摇摇头:“不好说,也许真的是有什么大人物初入京城,需要叶夫人亲自接待,咱们先别想这么多,已经等了这么多天了,再多等一夜却也无妨。”
宁征轻轻叹了一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说着,他转过头,看着正在大快朵颐的孟琦,忍不住苦笑道:“还是咱们孟姑娘胃口好,这么会儿功夫,已经啃完一只荷叶鸡了……”
闻言,孟琦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宁征一眼,一口咬碎了手中的鸡骨头,对夏生说道:“恩公,求您让我一骨头扎死他吧!”
夏生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好好吃饭,吃完就回房睡觉去。”
正说着,突然有一个叶府的下人从外面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恭声对夏生道:“夏公子,有人求见!”
夏生立刻眼前一亮,连声道:“请他进来。”
夏生住进威宁侯府的消息,没几个人知道,或者更准确地说,只有一个人知道,便是一路上护送夏生等人进京的羊城善堂执事,毕庆文。
如此说来,莫非是秦嫣那边有消息了?
这个毕庆文办事倒是极快!
夏生正这么想着,果不其然,下一刻,毕庆文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只是脸上看起来有些不太自在。
也是,善堂和威宁侯府中人,不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市井中,都是一对天然的死对头,好在毕庆文不是洛阳人,否则叶府的家丁恐怕早就认出他的身份,将他给轰出去了。
刚一来到夏生的身前,毕庆文便开门见山道:“夏公子,我家小姐有请。”
夏生点点头,对宁征和孟琦道:“你们二人这次就不必随我去了,就留在府中等我回来。”
交代完这番话,夏生便准备随毕庆文离去,却不曾想,这样一幕,落在叶府一众下人的眼中,却生出了很多不好的联想。
“我没听错吧,小姑爷准备外出私会别家的小姐?”
“刚才那人进来的时候你们问清楚了吗?是哪家的随从?”
“据说小姑爷不是今天刚来洛阳吗?这人生地不熟的,怎么会有人知道他在咱们府上?”
诸如此类的闲言碎语自然也传到了王二的耳中,今夜的他并没有跟随叶夫人出府,因为他的身份多有不便,于是干脆留下来继续监视夏生,却不曾想,此刻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略作犹豫之后,王二当即招来了两个带刀武士,沉声道:“你们两个跟上去看看,看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些什么事,不得有误!”
“是!”
两人俯首领命,很快便于夜色中消失不见,只是在夏生所乘坐的马车后方,多出了两道模糊的影子。
此时的夏生并不知道,他才刚刚走出威宁侯府,便被人跟踪了,他只是有些疑惑,毕庆文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
“看这个方向,似乎不是去善堂的路。”
毕庆文笑着点点头道:“没想到刚来一天,夏公子倒是比我对这城内更熟悉了,小姐所安排与公子见面的地方的确不是善堂,而是城外的烟雨楼。”
夏生一愣:“烟雨楼?”
“不错。”毕庆文有些意外:“看来夏公子知道这个地方?”
夏生摇摇头:“倒是未曾听闻过,不过从这名字上来看,似乎是一座……”
闻言,毕庆文的脸上顿时浮出了一丝尴尬,干笑了两声,接着夏生的话头道:“是一座花楼。”
好吧,如果单从隐秘性来看的话,花楼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谁也想不到,堂堂秦家大小姐会光顾那种地方。
但令夏生更为之担忧的,是秦嫣此番举动背后的深意。
按理来说,秦嫣作为善堂的接班人,作为秦家大小姐,在这整个洛阳城之内,哪里去不得,谁敢监视她的行动?可为何只是与夏生见一面这样的小事,也需得遮遮掩掩,小心翼翼?
黑水镇乱夜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康无为借故闭关不肯见夏生,为什么善堂对夏生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为什么秦嫣完全没有作为秦家大小姐的姿态?
一时间,无数的疑问涌入夏生的脑中,而答案,就在烟雨楼。
洛阳城作为大缙王朝的都城,法规极其森严,不仅设有宵禁,而且明律规定,城内不得开设花楼、赌坊,如若有敢在暗中为之者,按律可斩!
所以夏生和毕庆文想要去往烟雨楼,便首先需要出城。
好在此时还没到城门关闭的时间,马车顺利地驶出了城门,一路向南而行,整整大半个时辰之后,在众人的眼前,才终于出现了一片灯火辉煌。
毕庆文告诉夏生,这里便是朝中一应达官贵人的销金窟,不仅花楼、赌坊等场所一应俱全,而且任何你所能想像得到的东西,这里都有。
对此,夏生没有资格去评头论足,他只是有些好奇,在这条巨大利益链背后的,到底是什么人。
虽说此地距离京都有大半个时辰的车程,但想要瞒住圣听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事情,既然如此,当今陛下为何没有将其连根拔除?
这种地方的存在,虽然没有明着违抗缙律,却无疑让洛阳城内的法规变得毫无意义,为何却能在此屹立不倒?
还不等夏生想明白这其中的猫腻,马车便缓缓停在了一座金碧辉煌的楼宇之前。
烟雨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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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多少楼台烟雨中(下)
千里莺啼绿映红,多少楼台烟雨中。
一座花楼,可道尽世间悲欢离合,亦可观遍一个王朝的兴衰荣辱。
夏生从来都不曾瞧不起花楼女子,但他的确不常流连于风月之地,所以初临烟雨楼的他,相比起毕庆文,显得并不是那么自然。
这与夏生当初走进白马镇醉花苑的时候并不一样,那一日他是为了杀人,而今天则是受秦嫣之邀,来此一会。
在两个小厮的殷勤招呼下,毕庆文与夏生走过了一方小院,来到了灯火通明的大厅中。
相比起醉花苑的庸脂俗粉,烟雨楼中的姑娘们似乎要显得克制得多,极少向来往的客人投以魅惑挑逗的目光,衣着也极为讲究,并不暴露,若隐若现的薄纱反而给人一种朦胧、神秘的美感,更衬托出其姣好的面容与身段。
此时秦嫣尚未到场,所以毕庆文干脆带着夏生来到了大厅角落处的一方酒桌坐下。
两个人随意要了些瓜果、点心,一壶清酒,欣赏着舞台上歌女、舞女们的表演,虽然身边没有姑娘陪伴,倒也并不显得冷清。
说起来这间烟雨楼也算是比较特别了,至少在夏生的视线范围内,虽然有几桌客人尤显热闹,对身边的几位姑娘上下其手,但真正太过出格的举动却是没有,即便是一亲芳泽也只是浅尝辄止。
总之,这整座花楼带给夏生的第一观感,便是克制。
不管是楼内的姑娘们,还是来此寻欢作乐的客人们。
这对于如夏生这般初临烟雨楼的客人来说,倒是显得有些新鲜了。
坐在夏生和毕庆文隔壁桌的是一个年轻公子,虽然是一个人来的,倒是在身边围绕了七八个姑娘,享受着如同皇帝般的待遇,怀中抱着一位,一左一右各坐着一位,身后有姑娘为他按肩,身前有姑娘为他倒酒,看起来好不惬意。
如此阔气的作派,不禁让夏生多瞧了他两眼。
或许是为了礼尚往来,也或许是因为这位公子哥儿生性热情,在看到夏生与毕庆文的身边没有姑娘陪伴后,还误以为两人囊中羞涩,亦或者是初入此地,脸皮子比较薄,当下遥空举杯道:“两位,不如拼个桌吧,人多也热闹些。”
正所谓,同是天涯寻欢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但如此大方分享身边姑娘的行为,还是让夏生惊为天人,自愧不如。
反正秦嫣还没来,闲着也是闲着,在这般风月楼中倒是不用太过拘谨,当下夏生与毕庆文也举杯与对方饮了几轮,待慢慢熟悉起来之后,竟真的就坐到了同一个桌子上。
但相比起烟雨楼的克制,夏生本身则显得更加克制,他对于身边的姑娘并没有太多兴趣,反而对此地背后所站着的大人物更加好奇。
于是在酒过三巡之后,他便向那年轻公子打听道:“事实上,我们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可我不明白,此地距离京城如此之近,为何一直不曾被查封掉呢?”
年轻公子的眼中没有太多醉意,淡然笑道:“这要说起来,其实也不是什么隐秘,但凡是来这儿的人都知道,这里的十七座花楼,五座赌坊,其实都是同一个人开的。”
夏生不禁挪揄道:“不会是善堂吧?”
“当然不是。”年轻公子摇摇头:“善堂的生意虽然做得大,遍布整个大缙王朝,但至少在这个地方,他们可是插不进手来的。”
“哦?”
闻言,夏生顿时更加好奇了,他还真没想到,在这天底下,还有人能在商业版图上与善堂分庭抗礼。
可真正当对方说出那个人的名字的时候,夏生反倒愣住了。
“墨渊。”
不是因为这个名字实在太过惊世骇俗,太过让人敬畏,正相反,夏生根本不知道这人是谁。
见得夏生脸上的愕然,那年轻公子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你……没听说过墨大少爷的辉煌事迹?”
“呃……”夏生满脸尴尬,点点头道:“抱歉,恕我孤陋寡闻。”
说着,夏生转过头看向毕庆文,却发现后者的脸上也是一片茫然,即便是如他这般八面玲珑之辈,竟也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如此一来,酒桌上的气氛顿时就变得有些尴尬了,夏生更敏锐地发现,即便是一直围绕在自己身边的那两位姑娘,神色中竟也突然出现了一些惶恐。
好在,下一刻,年轻公子的脸上再次恢复了笑容,对夏生说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便给两位说道说道吧……提起咱们这位墨大少爷啊,别的不说,至少在这个花楼产业中,可是一位真正的传奇人物啊!”
“正如我之前所说的那般,在此处的十七座花楼,五座赌坊,都是墨少爷的私产,除此之外,在京城以外的地方,但凡是大一些的城镇,都有墨少爷的产业,其所建的花楼遍布五湖四海,享誉盛名,比如咱们大缙王朝最著名的三大花楼,其中有两座,便是墨少爷建的!”
“不仅如此,传闻这位墨少爷本人长得也是极其英俊,潇洒倜傥,风度翩翩,一双桃花眼足以迷倒万千少女,不论是娇俏可人的小娘子,还是风韵尚存的熟妇,只要是被他看上一眼,都会拜倒在其青衫之下!”
“是以江湖人言:玉树临风俊俏生,人神皆愤羡墨郎!”
闻言,夏生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无比精彩了起来,尤其当他看到年轻公子那双明晃晃的桃花眼的时候,立刻感觉自己这九世的人生历练都喂了狗了。
面对年轻公子那无比热切的眼神,以及脸上所透露出来的莫名渴望,夏生终于心悦诚服地低下了头。
因为他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原来阁下便是墨公子,实在是,失敬失敬……”
年轻公子顿时为之一愣,随即满脸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夏生心中觉得好笑,不禁挪揄道:“因为我这个人最擅长的,便是慧眼识英雄。”
闻言,墨临当下放声大笑,拍着夏生的肩膀道:“哈哈哈哈,好,好一个慧眼识英雄!真没想到,小兄弟你这无耻的样子,颇有我年轻时候的神韵啊!”
第九十五章 原来如此(求三江票!)
墨渊称呼夏生为小兄弟,可事实上,如今的他也还不到二十岁而已。
说起来也是奇怪,墨渊的这副作态落在夏生的眼中,并不会觉得对方故作老成,或者令人生厌,反而令他开怀大笑。
或许这便是缘分,便是所谓的气场相投。
虽然这位烟雨楼的大老板未免有点太过自恋了些,但总的来说,是一个有趣的人。
可同样的一幕在毕庆文看来,就完全是另外一种感觉了。
原来这位年轻的公子哥儿便是此处十七座花楼、五座赌坊、三家拍卖行背后的大东家?
而对方看起来竟然如此年轻!
在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其手中所握的财富已经无以估量了!
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能与善堂分庭抗礼,别的不说,至少在这里,便连善堂的手也伸不进来!
毕庆文本身就是羊城善堂的执事,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善堂财力、势力的可怕,单就商业版图上来说,即便用一手遮天来形容也毫不夸张。
而这个墨渊竟然能够跟善堂抢饭吃,可见此人也的的确确是个人物。
一时间,毕庆文不禁有些感慨,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就如同是一夜之间,突然冒出来了这么多的青年才俊。
夏生就不说了,如今才十六岁的年纪,已然成为了一名武将境强者,贵为善堂客卿,不论从个人实力,还是身份地位上来说,都令人羡艳不已。
而如今,又来了个墨渊?
相比之下,毕庆文顿时觉得自己这二三十年的时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毕庆文在这边自惭形秽,另外一边,夏生与墨渊却是在把酒言欢,但冥冥之中,双方似乎极有默契,夏生不再问墨渊关于生意上的事,墨渊也未曾打听夏生的家世背景。
两人只谈风月,不说其他。
场面倒是显得极为融洽。
不多时,毕庆文突然从酒桌边站了起来,打断了夏生与墨渊的笑谈,低声道:“夏公子,我家……少爷到了。”
夏生闻言抬起头来,朝烟雨楼的大门口望去,却并未见到秦嫣的影子,不禁满目狐疑。
毕庆文顿时笑着对墨渊问道:“墨公子,不知是否有一位姓秦的少爷在您这儿订了雅间?”
墨渊一愣,随即招手叫来一位小厮,问了两句,当下点点头道:“不错,在二楼的红鸾阁,怎么,这位秦少爷是两位的朋友吗?不如叫他一起下来坐坐?”
毕庆文赶紧摆摆手:“这倒是不必了,劳烦墨公子叫人带我们上去便好。”
闻言,墨渊顿时满脸惋惜,对夏生道:“原来你们约了朋友谈事,看来今日无法长叙了,改日若是有空,一定要常来玩儿啊。”
顿了顿,墨渊又颇为体贴地问了一句:“对了,要不要我把咱们烟雨楼的花魁叫过去给你们弹一曲?”
夏生站起身来,笑道:“下次吧,我那个朋友……不好女色。”
墨渊当即瞪大了眼睛,心中冒起一阵恶寒,连看着夏生的目光也充满了深意:“你们不会是打算在我这儿……”
夏生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就好,那就好……”墨渊不禁有些后怕地松了口气,随即转头对身边的小厮说道:“你,带两位公子去红鸾阁,今夜他们的花费,一应免了。”
“是。”
青衣小厮毕恭毕敬地点点头,随即在前头领着路,带着夏生与毕庆文往烟雨楼的二楼行去。
夏生拱手向墨渊道了别,转过身来,这才对毕庆文低声问道:“她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看到?”
毕庆文顿时苦笑道:“大小姐毕竟是女儿身,来此处多有不便,这里的人眼睛可毒得很,就算是女扮男装,又能瞒得住谁?别说是那位阅女无数的墨少爷了,恐怕连看门的小厮也糊弄不了,所以小姐并没有从正门走,而是用别的办法混进来的。”
“那你怎么知道她到了?”
听得夏生此番问话,毕庆文立刻从袖中拿出了一块玉玦,上面正泛着温热的红光,光彩夺目,看起来应该价值不菲。
见得此物,夏生不禁笑道:“善堂不愧是善堂,连赤练玉这等灵宝也能拿得出来。”
毕庆文老脸一红,连连道:“这可不是我的,是小姐给我的,便是为了今夜联络之用。”
说话间,两人已经在那青衣小厮的带领下来到了烟雨楼的二层,相比起大厅,这里则显得清净了很多,除了袅袅传来的琴音之外,竟是连半点笑闹声也不曾听闻,想来墨渊在这雅间的建造上很是费了番功夫的。
青衣小厮熟稔地在这宛如迷宫布局的走廊中穿梭自如,不多时,便带着夏生和毕庆文来到了红鸾阁。
毕庆文点点头,随即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碎银子,对小厮道:“行了,你下去吧。”
那小厮哪里敢收,连连摆手,诚惶诚恐地说道:“两位是大掌柜的贵客,这可是万万使不得的,小的就在走廊外边候着,若有什么需要,还请尽管吩咐。”
说着,小厮非常识相地走到了走廊的另外一边,恭手而立。
毕庆文只好又将银子揣了回去,随即双手缓缓推开了红鸾阁的大门。
“夏公子,请。”
夏生迈步走进房内,果不其然,秦嫣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下一刻,毕庆文又轻轻合上了大门,但却并未步入其中,而是老老实实地守在了门口处,警惕地张望着四周。
对此,夏生倒是毫不意外,他走上前去,在秦嫣的对面坐下,并没有伸手去接对方递过来的茶水,也没有浪费时间与对方寒暄、叙旧,而是开门见山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康无为对我避而不见?”
多日未见,秦嫣的样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双眸依旧清澈明亮,如黑瀑般的秀发漫不经心地散在身后,金丝串成的水晶珠将一束柔发悬在耳侧,白丝长裙将上半身勾勒得玲珑有致,袖子前端露出半截如白玉般的手臂,纤细的手腕上悬着一个没有任何修饰的银镯,气质淡雅,如雪山之巅不染尘埃的玉莲。
然而,如今这只手臂却有些尴尬地悬在了半空。
但好在秦嫣对于夏生的这般态度已经见怪不怪了,当下苦笑着将茶杯放到了桌上,轻轻叹了一口气:“先生勿怪,康大人此举并非是刻意针对先生,而是因为……”
“因为我与叶家的婚约?”
秦嫣摇摇头:“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我今日前来,也是想问问先生,您是如何习得蛮族的大荒剑的?”
闻言,夏生立刻轻轻眯起了双眼。
不是因为秦嫣今日这般谦逊而古怪的态度,而是因为他终于明白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他错就错在,不该将大荒剑教给康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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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望先生教我!
大荒剑,正是那日在马车中,夏生对康无为所展露的剑中真意。
也是夏生在短时间内所能想到的,唯一一式可以立刻提升康无为实力,使其能够在四位皇级强者围杀下全身而退的剑法。
但他却下意识地忽略了,大荒剑的创始人并不是人类,而是千年前的某位蛮族大能!
康无为作为剑中皇者,在初学之时或许还发现不了,但等他将之融会贯通,悟得此剑精髓之后,又哪里会意识不到此剑与蛮族功法的异曲同工之处?
所以在抵达羊城之后,康无为并没有与秦嫣留下来等待夏生的消息,而是一路马不停蹄赶回了洛阳。
从小处来说,夏生能够施展出大荒剑,便意味着他背后所站着的那位神秘强者,很可能是蛮族的祭祀,康无为必须立刻将此事上报家中。
往大了来讲,先不管夏生的背后是否真的有一位圣阶强者,至少夏生懂得大荒剑这件事本身就非常蹊跷,甚至不禁让人怀疑,他本来就是蛮族的奸细!
与一位蛮族奸细互通有无,便如同叛国!
康无为没有向裁决司揭发夏生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又哪里还会与之再会?
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夏生就已经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之处,更明白了善堂和康无为的态度变化从何而来,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秦嫣此时的表现就很值得玩味了。
所以夏生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既然康无为觉得我跟蛮族人有关系,那么,你又为何肯来见我呢?”
夏生直勾勾地看着秦嫣,身上不由自主地散发出了阵阵灵压,那冷冽的目光便如同实质性的枷锁,宛若万钧之力,让秦嫣一时间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不是夏生生性多疑,而是在前八世的时候,他已经遭遇过两次刻骨铭心的背叛了,他绝不容许同样的事情,再发生第三次。
今天从一开始见到秦嫣的时候,对方的表现就有些异常。
首当其冲的,是她在对夏生称呼上的变化。
曾几何时,当秦嫣初见夏生的时候,是直呼其名的,因为那个时候的夏生是她的学生,更是一个普通人,所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后来随着夏生所展露出的力量,以及令人匪夷所思的破镜速度,秦嫣开始称其为“夏公子”。
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承认了夏生的强大,但更多的,还是一种刻意保持的生疏和距离感。
但今天,她第一次称呼夏生为“先生”。
除此之外,今日秦嫣在对待夏生的态度上,与以往也有所不同了。
不再显得冷漠,也没有了女儿家的小脾气,而是非常恭敬,甚至让人感觉有种……刻意的巴结?
如此表现,实在很难让人不起疑。
事有反常,则必有妖!
在夏生看来,秦嫣的这番转变,只可能是由两个原因所导致的。
其一,秦嫣今日前来与夏生见面叙旧是假,实则是想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他诛杀此地,彻底斩除夏生是蛮族奸细的可能性,也借此割裂双方在白马镇的过往。
所以她才会选择了一个与善堂毫无干系的花楼,便是想要让夏生悄无声息地人间蒸发,日后即便有人查到,也怀疑不到秦家的头上。
同样的事情,夏生在前世的时候,早就经历过无数次了,所以此时的他看似云淡风轻,其实已经在暗中捏紧了指间的天寒珠,将自身五感都提升到了极致。
当然,除此之外,秦嫣今日如此怪异的举动,还存在着另外一个可能……
下一刻,便在夏生那无比强烈的灵压之下,秦嫣突然站起身来,双手执于胸前,垂首恭声道:“因为我与康大人持相反的意见,我更愿意相信,先生绝非是那所谓的叛族之人!”
闻言,夏生不禁笑了,因为他从秦嫣的眼中,看到了某种渴望。
同样的目光,在前面八世的时候,他已经看到过太多了,所以他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也知道秦嫣接下来想说什么。
“看来,你比康无为更先一步意识到了大荒剑的价值所在。”
对此,秦嫣并没有觉得尴尬,反而干脆利落地点头道:“先生在武途、灵道上所展露的博学多识,天资卓越,秦嫣看在眼里,记在心中,至今,可谓心悦诚服,还望……先生教我!”
夏生并没有一口应下,也没有拒绝,而是笑着问道:“秦家手握善堂,掌管大半个缙国的财富,你身为秦家大小姐,应该不缺良师才对,何必冒险来求教于我呢?”
秦嫣抬起头来,轻轻叹了一口气:“此中苦处无法与先生细细道来,但愿先生能相信我,今日之所请,必定是有着不得不如此为之的理由!”
话说到这个份上,夏生也不再追问,他缓缓将掌心中的天寒珠重新藏回袖中,伸出手指在桌上敲出了一阵不急不缓的音节。
而秦嫣就这么毕恭毕敬地站在夏生身前,耐心等待着那最后的答案。
片刻之后,夏生才幽然开口道:“你很聪明,也很会审时度势,既然选择在这个时候来找我拜师,自然是很清楚我如今在京城的处境有些微妙,急需你们善堂的助力,按理来说,这个提议于我而言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可你并不知道的是,我收徒,从来都不会去看当前的利益,而更注重门下弟子本身的潜力……”
眼看夏生显露出了拒绝之意,秦嫣不等他说完,便赶紧开口道:“莫非先生觉得我在灵道一途上潜力不足吗?”
夏生轻叩桌面的手指缓缓停下,他摇了摇头:“对此,我暂且先不做评论,但你需得知道,潜力也并非我判定能否收他人为徒的唯一标准,除此之外,还有忠诚、毅力……甚至说得更加简单直白一些,既然是我的徒弟,那么总得找一个我看得顺眼的人才是。”
闻言,秦嫣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地说道:“如果说先生还在对我以往对您的冒犯而不悦的话,若是先生觉得我看得不够顺眼的话,那么从今以往,我一定会努力变成一个能让您看得顺眼的人!”
这样一番说辞,放在秦家大小姐的身上,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夏生也能看出来,对方为了拜他为师,当真是放下了所有的身段,至少从此刻看来,诚意的确十足。
可他依旧不能点头。
“还是回到刚才那个问题,我很想知道,你如此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拜我为师,究竟是为了什么?”
秦嫣咬了咬下唇,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如实答道:“因为再过半个月,便是我秦家族比的日子,我……没有必胜的把握……但我相信,只要先生肯教我,此番便一定能够扬眉吐气,一举夺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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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拜师
半月之后,便是秦家族比的日子,这件事情,夏生早在来洛阳之前就听毕庆文说过了。
这在洛阳城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关注的人比较罢了,因为在同一时间,也是大缙王朝三大书院开院招生的日子。
那才是整个大缙王朝三年一度的盛事。
事实上,包括秦家在内的缙国九大世家族比的日子,本来就是根据三座书院的招生时间来拟定的。
所以这并不是什么巧合,而是刻意为之。
具体原因,自然与各大私塾的教课进度有关,也是给族内的青年才俊更多的选择机会。
到时候即便在书院招生的名单中落榜,如果能够在自家族比上崭露头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同样,过往也有不少世家子弟在族比中落败,反而考上了三大书院的例子,待学成归族之后,自然能扬眉吐气,一展胸中抱负。
但对于秦嫣来说,她只有一个选择,便是在族比中一鸣惊人,即便拿不到头名,也至少要得到各位供奉、长老的认可才行。
因为她是秦家这一代的长女。
看着夏生眼中的诧异,秦嫣不禁苦笑道:“先生可知道,其实在很多时候,我是很羡慕您那位未婚妻的,毕竟,她能够选择自己的人生……”
闻言,夏生不禁轻轻挑了挑眉,因为他实在没想到,秦嫣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叶小娥,毕竟秦家与叶家乃是世仇。
但秦嫣却并没有避讳,而是坦然道:“您那位未婚妻,是叶帅的独女,是威宁侯府日后唯一的继承者,所以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她便是整个叶家的掌上明珠,不管在外边惹了多大的祸,叶家也会坚定不移地站在她的身后,作为她最坚实的后盾。”
“可我……虽然嘴上说得好听,什么秦家的大小姐,但实际上……”
秦嫣自嘲地笑了笑:“先生可知道,我在十三岁那年便被送出了洛阳,对外宣称是出去游学,可试想,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即便真的是出外游学,又怎么舍得离家整整五年不归呢?”
“不是不想归,而是归不得啊!在这五年期间,我不止一次想要回到洛阳,但却每一次都被家中人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拦下,此番若不是我已成年,而且恰逢族内大比,我又哪里能回得来呢?”
夏生皱着眉头,摇摇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
秦嫣目露苦涩:“还能为什么呢,不过是因为我是女儿身罢了,就在我十三岁那年,我大伯家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堂弟,秦然,正式踏上了修行之路,成为了一位武士。”
“可在我看来……如同你们秦家这般世家豪门,不是应该鼓励年轻一辈相互竞争,从而相互促进的吗?”
“对此……我也想不明白,唯一的解释,便是听说我父亲在生前曾犯过一个大错,导致家族遭受了重大的损失,从此我母亲便成了族内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再加上我并非男丁,更不受太爷的待见。”
“即便是在洛阳城中的时候,我那些堂弟堂妹们,也时常联合起来排挤、孤立我,若不是我修行得早,把他们压得抬不起头来,恐怕还等不到我离开洛阳,就被他们给……”
说这番话的时候,秦嫣的目色中并没有太多的怨毒,只是泛着一抹淡淡的哀伤,让人看了如扎心般疼痛。
夏生缓缓叹了一口气,问道:“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非要执着于族比呢?不如去报考三大书院,远离这是非之地,岂不更善?”
秦嫣摇摇头,脸上透着坚毅,开口道:“这些年来,我虽然在外边受了不少苦,但对我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只是委屈了母亲,此番回来,我不是为了给自己正名,而是为了了却父亲的遗愿,为了把母亲该得的东西拿回来!”
夏生从这句话中听到了更重要的深意,顿时问道:“若你能在此次族比中夺魁,能有什么样的好处?”
秦嫣暗暗握紧了拳头,沉声道:“家族继承人的名额!”
闻言,夏生的面色终于变得有些肃然了起来,因为他很明白,一个秦家的继承人,一个善堂未来的大掌柜,价值几何。
于是他紧接着又问了一个问题:“那日你找我寻求破解水纹剑之法,可是为了此事?”
秦嫣点点头道:“不错,那水纹剑,便是我堂弟秦然最拿手的武技!”
“他现在是什么境界?”
“在白马镇的时候,康大人告诉我是武师巅峰,至于现在,却是打听不到任何消息……”
“嗯。”夏生点点头,却不再说话了,手指再度有节奏地在桌面上敲击了起来,使得场间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压抑。
这一次夏生沉默的时间比之前更长,足足用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突然开口道:“我有些渴了,帮我倒杯茶。”
闻言,秦嫣的眼中立刻闪过一抹喜色,连忙走上前去,重新给夏生倒了一杯茶,用双手捧着,举过头顶,然后恭敬地在夏生身前跪下。
奉茶。
便是拜师。
夏生若肯喝这杯茶,便代表他认了这个徒弟。
然而,夏生却没有在第一时间伸手去接,而是再度开口道:“虽然我暂时收了你作为门下弟子,但有一件事情你需得知道,你现在还算不得正式入门,我不会传给你真正的看家绝学,你在他人面前也不得表露我们之间的关系,若想得到我的认可,一切,还得看你日后的表现,以及你我二人未来的缘分。”
秦嫣沉了一口气,跪姿不变,点头道:“秦嫣明白。”
见状,夏生也不再为难这位善堂大小姐,而是径直接过了秦嫣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然后将秦嫣扶了起来。
“多谢先生成全!请先生相信,秦嫣日后一定不会辱及师门,为先生蒙羞!”
夏生笑着点点头:“好,好……嗯,这次事发突然,我也没做什么准备,便把这个给你吧。”
说着,夏生手掌一翻,一颗泛着无上寒气的灵珠便出现在了秦嫣的面前。
正是他从北冥寒蝎头颅中挖出来的天寒珠!
待秦嫣躬身接下后,夏生不禁挪揄道:“嗯,那什么,等到下次正式拜师的时候,我可是要收拜师礼的,太寒碜了为师可是不收的……”
秦嫣抬起头来,目光中透着灼意,郑重其事地开口道:“定不负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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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便是这般奇妙。
在半个月之前,秦嫣还是夏生的老师,那个时候的她,作为游学归来的灵师境强者,被白马镇学堂的老先生们请来讲课,希望以自身为灵修的例子来鼓励他们不要放弃修行之路。
而在半个月之后的今天,秦嫣却成了夏生的学生,渴望在夏生的帮助下,于族内大比中一鸣惊人,争得那无比宝贵的,善堂继承人的名额。
谁又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呢?
但至少从现在来说,夏生对于秦嫣这名学生还是比较满意的。
毕竟之前他口中所谓的天赋、毅力等等,都只是为了拒绝秦嫣的托辞罢了。
就算你天赋再差,远了不说,夏生至少也有无数种办法可以强行将你变成一位圣阶强者;即便你意志力再弱,性格如顽石,在夏生的调教和磨砺下,也绝对能够把你改造成这世上最坚忍不拔的精铁!
他真正看重的,其实只有一点。
便是绝对的忠诚!
在大缙王朝中,提倡三纲,即父为子纲,君为臣纲,夫为妻纲,而在夏生这里,却需得再加上一条。
师为徒纲!
他要求秦嫣坚决服从自己的意志,决不允许其怀有二心,更遑论背叛自己!
当然,与此同时,他也会尽到一个老师应尽的职责,只要秦嫣完全忠于自己,那么她将会获得这世上最丰厚的回报。
还是那句话,遇到夏生,便是她此生最大的机缘。
而如今首当其冲的,便是需要先帮助秦嫣在半个月后的族内大比中拔得头筹。
时间虽然有些紧,但对夏生而言,却并非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今夜回去之后,你将参加大比的所有人筛选一遍,选出你认为对你最有威胁,或者你没有把握战胜的对手,然后让毕庆文将资料送到威宁侯府,三天之后,还是在这里,我再告诉你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听到夏生的这番话,也不知道为什么,秦嫣的心中的信心越发凝实了几分,她点点头,应道:“是,先生。”
“嗯……”夏生盯着秦嫣看了看,继续说道:“我看你迈入灵师境巅峰也有些时日了,将级灵兽,可寻好了?”
秦嫣点头道:“是康大人帮我寻的一头搬山傀。”
按理来说,秦嫣的这番选择并没有什么问题,因为她如今灵窍中的青焱鸟乃是火性灵物,而搬山傀五行属土,两者相生相辅,而且前者主杀伐,后者主守御,可谓攻守兼备。
但夏生却显得不是很满意,他沉吟了片刻,皱着眉问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秦嫣没想到夏生竟会对此提出异议,只好苦笑着道:“正如秦嫣之前对先生所言,我虽然在名份上是秦家的大小姐,但久别京城,如今在善堂里面负责掌管灵物发放的是我三叔,当初力主让我出外‘游学’的人里面,便有他。”
“早在我初回洛阳的时候,便去找过他了,一听说我是去九光祠寻求灵物,三叔他根本连见面的机会也不给我,想必,在族比之前,我是别想得到家中半点支持了。”
闻言,夏生也不禁有些感慨,一个堂堂善堂秦家的少代长女,居然混得这么惨,说出去恐怕还真没几个人敢相信。
善堂号称掌管了半座大缙王朝的财富,却为了排挤族内血脉,连一头将级灵物也不肯给秦嫣,一时间,夏生对秦小花的观感顿时降到了最低。
最初因为发放救济银的事情,夏生还是对秦小花存了些好感的,如今却是被一点点磨灭掉了。
就算这些事情并不是秦小花亲手干的,但如果不是他的默许,其他人又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敢为难秦嫣这位善堂大小姐?
即便退一万步来说,秦小花对此真的毫不知情,但这也至少是由于他疏于管理,家规不严所导致的。
此时面对秦嫣的无奈,夏生只能摇摇头道:“既然如此,那此事先暂且搁下,之后我还要去趟善堂,看看能不能帮你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到时候也只能用搬山傀上阵了。”
秦嫣顿时满目惊诧:“先生的意思是,希望我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面突破灵将境?”
“不是希望,而是必须突破灵将境,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你那位堂弟秦然,恐怕已经早就是一位武将境的强者了。”
秦嫣一愣,随即有些为难地说道:“可是……先生,我又何尝不是希望能在破镜之后再参加族比呢,可如今的我已经在灵师境巅峰停留了长达一年的时间了,如果能破镜的话,我早就……”
夏生一挥手,打断了秦嫣的话,开口道:“那是以前,别忘了,现在的你,可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
闻言,秦嫣即便再对夏生有信心,也不得不露出了苦笑,她自己的情况,当然只有她自己才最清楚,越境的壁垒和瓶颈,又岂是那么容易便能突破的?
如果修行之路能那么容易的话,这世间岂不是处处皆强者,高手多如狗了?
但此时的秦嫣并没有表露出自己的忧虑,而是恭声道:“一切全凭先生吩咐。”
夏生点点头,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得从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随之响起的,还有毕庆文的声音。
“小姐……小姐……”
夏生皱着眉头拉开了房门,正看到毕庆文满脸的急切,也顾不得礼数了,赶紧跑到秦嫣身前,连声道:“小姐,顾家的人来烟雨楼闹事,据走廊的小厮说,顾家三少爷已经快闯到二层楼来了,您看我们是不是避一避?”
夏生一愣:“顾家?九大家里面的顾家?”
秦嫣点点头,用最快的速度向夏生解释道:“我们秦家与顾家世代交好,两家也向来有联姻的习惯,所以早在我还没有离开洛阳的时候,太爷就将我许配给了顾家的三少爷,如今他还不知道我回京的消息,所以……”
夏生脸上顿时浮起了一丝苦笑,果然,对这些豪门世家的公子小姐来说,从小便被绑定了婚约,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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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秦嫣对夏生解释的当下,从走廊的另外一头,已经传来了阵阵喧哗声,隐约中有人在怒骂,有女子放声尖叫,还有各种摔打杯盏的声音,即便什么也看不到,也能想象到那是一副何等混乱的场面。
于是夏生对秦嫣点了点头:“今夜就暂时到这儿吧,你打算如何避开那顾家的三少爷?”
因为有毕庆文在场,秦嫣不便向夏生行弟子礼,只能微微执手而道:“如此,那秦嫣便先行告辞了,先生保重。”
说完,秦嫣身形一闪,直接来到了红鸾阁的窗边,随即将身体轻轻舒展开来,自窗台上一跃而下!
“哗啦。”
下一刻,一对杏黄色与青色火焰交相辉映的炎翅自秦嫣的身后急展而起,带着秦嫣如天边的流星一般,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在目送秦嫣离开之后,毕庆文这才将目光挪到了夏生的身上,问道:“那夏公子,我先送您回威宁侯府吧?”
夏生笑着摇摇头:“不着急,难得有热闹可以看,我倒是有些好奇,面对九大家的公子哥闹场,那位墨少爷会如何应对?”
事实上,夏生只对毕庆文说了半句话,而将后半句话压在了心底。
因为相比起墨渊此刻的窘迫,夏生其实更想要看看,秦嫣的那位未婚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然,这个理由,是决计不能对毕庆文明说的。
至于为什么自己会突然生出这样的念头,夏生自己也不太明白。
便姑且先将此定界为师父对徒弟终生大事的关切吧……
可惜的是,夏生在红鸾阁的门口等了大半天,却始终没有见到有人冲到走廊上面,颇有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于是他只能主动走出了屋内,向着走廊的另外一边行去。
原本就一直候在那里的小厮竟还没走,看到夏生过来,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急声道:“惊扰了公子,小的实在是罪该万死!今日楼中有人闹场,还望公子在雅间内稍待片刻,等那些贼人被赶走之后,小的自然会通报公子的。”
夏生摆摆手:“无妨,我下楼去看看。”
“使不得啊公子……”小厮脸上的都快哭出来了,一把拽住夏生的衣角,惨巴巴地说道:“公子的贵体要是伤了根寒毛,大掌柜还不得把小的扒了皮啊!”
夏生无奈地撇开了小厮的胳膊,对他承诺道:“放心吧,就算到时候出了事儿,也怪不到你头上,我会跟你家掌柜的说的。”
说完这句话,夏生便头也不回地走下了楼梯。
那小厮只是一个普通人,拼力气又哪里是夏生的对手,顿时被夏生的手劲儿带了个趔趄,再向起身去追的时候,却发现毕庆文拦在了自己面前。
“别多事,不然到时候夏公子一个不高兴,跟你们老板说上两句不好听的话,你才是真的麻烦了。”
小厮闻言,顿时狠狠地打了个颤,只能目送夏生和毕庆文离开,随即脚下一软,满脸哭相地跌坐到了地上。
他觉得,自己今日恐怕是闯了大祸了。
另外一边,夏生慢步从台阶上走了下来,顿时发现之前还歌舞升平的烟雨楼大厅,已经变成了一片狼藉,几个花楼的打手龇牙咧嘴地倒在地上,哀嚎遍野,打翻的酒桌、酒瓶,散落得到处都是,就像是被人给洗劫了一通似的。
可偏偏就在这么一番景象之下,却出现了一幕非常不和谐的场面。
因为在大厅的角落处,还有一张酒桌安安稳稳地落在远处,桌前的人也仿佛对场间的一切视若无睹,仍旧在饮酒、谈笑,与身边的美人逗趣。
颇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家风范。
仔细想想,这似乎也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他是烟雨楼的大掌柜,更是此地十七间花楼,无座赌坊的背后大老板。
墨渊。
在墨渊的身前,二十多个黑衣大汉一字排开,身上闪烁着色泽各异的武气光辉,放眼望去,其中实力最强大的那个,竟然是一位堂堂武王!
那可是武王啊!
竟然只是在花楼里面作为打手!
一时间,夏生对于墨渊的实力再度有了一个新的评估。
可这还不是最令他吃惊的,更加让他为之惊讶的,是站在那二十多个黑衣大汉身前的那个少年。
从年纪上来看,少年应该比夏生稍微大一些,也就十**岁的样子,生得一双浓眉,高高的鼻梁,但双眼似乎有些失焦,眼神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咄咄逼人,反而显得有些……怎么说呢,太过和善了些,感觉不到半点杀气。
如果夏生没猜错的话,这个人应该便是顾家的三少爷,顾知星了。
只是,眼前的这个人却并没有给夏生一种纨绔子弟的感觉,更没有世家豪门的贵气,反而在他身上有一种市井贫民的味道。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或许还不至于令夏生对其刮目相看,他真正在意的,是这位顾家三少爷手中的剑,以及他形单影只的萧索。
顾知星是一个人来的。
他并没有带上家里面的随从,也没有如阔少出门一般有人护拥左右。
他只用了一个人,一把剑,便将这整座烟雨楼搅得天翻地覆,便将十几个护院打得痛不欲生,而他手中的剑,甚至还没有出鞘。
总之,这个人与夏生之前所想象的模样完全不同,以至于让他对其更感兴趣了一些。
夏生的到来,很快便惊动了场中的两边人马,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聚集到夏生的脸上,似乎想要知道他是站在那一边的。
面对如此阵仗,夏生心中毫不发怵,笑着摆摆手道:“你们继续,我只是碰巧从这里路过,顺便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顾知星冷冷地看了夏生一眼,想要透出警告的意味,可惜在其他人看起来,却像是一只温顺善良的小绵羊,根本没有半点杀伤力。
于是他只好重新回过头来,厉声对墨渊说道:“我再问你最后一句,依依姑娘,到底在哪里?”
墨渊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轻轻抿了一口身边歌女奉上的清酒,淡然而道:“待会儿下手的时候注意点分寸,别伤着三少爷了。”
“是!”
那位武王沉声应了一句,随即当先一步,脚面在地上踩出了一道浅坑,整个人如离弦的箭矢般,朝顾知星直掠而去。
而与此同时,顾知星手中的剑,第一次出鞘了。
但他体外所荡起的武气光辉,却只是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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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三少爷,顾知星,竟然只是一位武士境的修行者?
这样的结果实在太令人震惊,太出乎人们的意料。
但对于夏生来说,他最没有想到的,不是顾知星的境界,而是顾知星明知自己与敌人的实力差距,依旧奋不顾身地举剑迎了上去!
武士对武王,胜利的几率有多大?
零。
即便将顾知星与夏生易地而处,夏生也不可能取胜。
即便夏生手中拿的是惊邪枪,使的是他最负盛名的百鸟朝凤,他也绝对不可能跨越三个大境界,将胜利的天平翻转。
顾知星输定了。
夏生是这么想的,墨渊是这么想的,那位叫做呼延烈的武王也是这么想的。
但顾知星不这么想,所以他手中的剑没有半丝的颤抖,他掠空而上的身形依旧决绝如初。
下一刻,在烟雨楼的顶穹上,升起了一轮如血色般猩红的太阳。
将呼延烈的脸庞映得一片通红,更在这方圆十丈之内升起了阵阵温热。
残阳似血,落日尤辉。
顾家三少爷的这一剑并不是什么太过高深的剑法,也并没有太过凛然的杀意,但凡踏足过剑道修行之人皆能认出,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记剑招。
就连毕庆文也在第一时间脱口而出:“落日剑?”
落日剑,乃是所有修行者刚刚成为剑士的时候,都可以学习到的,最基础的,也是最普通的二星剑法。
此时顾知星所显露的境界乃是剑士,所以他能使出落日剑一点儿也不令人意外,反而更透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意味,可别忘了,此时的他所对阵的,乃是一位堂堂武王!
用落日剑来吓唬一下普通人,或者在同阶之内逞逞威还可以理解,但想要用这一剑来击退武王?
便如同一只蚂蚁在咆哮着向虎豹发起冲锋。
一时间,顾知星的身形甚至无法让人感到破釜沉舟的悲壮,而是显得有些可笑,有些可怜。
毕庆文摇摇头,似乎已经能够预见到接下来的结果如何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撇过头来,却发现夏生的眼中竟透着一股凝重。
毕庆文一愣,正想要开口询问,却突然听到场中传来了一声巨响。
他重新回过头去,发现顾知星和呼延烈的交手似乎已经结束了,可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场中的形势似乎并不如他一开始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顾知星此时站在原地,胸前的黑色长衫已经寸寸碎裂,一个浅浅的掌印清晰地印在他的胸腹间,他的嘴角淌着殷红,双腿不住地打着颤,但他,并没有倒下。
他手中的三尺长剑上出现了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缺口,如果再深一些,恐怕就能将此剑彻底折成两段,但在剑尖上,却悄然滴落了一点血珠,砸在白玉石砖上,溅起一声沉重的轻响。
这血,当然不是顾知星的,而是呼延烈的!
直到这个时候,毕庆文才终于将目光骇然转到了对战的另外一方,呼延烈的身上。
相比起顾知星,呼延烈的情况完全是另外一个极端,甚至与片刻之前的他没有丝毫区别,身上的幽绿色武气依旧璀璨夺目,呼吸平稳有力,甚至衣衫上未曾荡起半点褶皱。
无疑,这场对战的结果还是如所有人之前所预想的那般,顾知星败了。
而且是惨败。
但如果再仔细看一看会发现,呼延烈的眼中,并没有透露出胜利的喜悦,甚至不如刚开始那般平静,而是透着某种死里逃生的后怕!
再向下看去,可以发现,在他的脖颈之侧,竟然被划开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便如同一轮永恒的残阳,将他的领子染成了一片鲜红!
这是怎么回事!
毕庆文脸色大变,不禁大感后悔,自己竟然错过了这场战斗最精彩的一瞬间。
但事实上,除了他之外,场间真正能看懂先前那场胜负的人,只有三个。
顾知星、墨渊,以及夏生。
就连呼延烈自己都不明白,顾知星的剑是如何伤到自己的!
诚然,在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这一战不会有任何悬念,可呼延烈却并没有生出半点轻敌之心,不是他认为自己会输给一个小小的剑士,而是他必须谨慎小心一些,以免伤了这位顾家的三少爷的性命。
所以呼延烈并没有动用兵刃,而是准备用一双肉掌接下顾知星的落日剑。
可谁曾想,他竟险些失手了!
如果不是双方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呼延烈的反应极其迅速,恐怕他在顾知星的落日剑下,还会受更重的伤!
即使如此,顾知星的表现也足以令众人为之惊艳了。
因为他竟然以武士之资,真真切切地威胁到了一位武王的生命!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在那一瞬间,呼延烈还是没能收住手,将一成的力量渡入了顾知星的体内,当即震断了他三根肋骨。
好在情况还算不上太严重,顾知星甚至还能站在呼延烈的身前,否则,一位堂堂九大家的少爷若是死在了烟雨楼,墨渊的麻烦可就大了!
念及于此,呼延烈再一次迈开了步子朝顾知星走去,他想要将功补过,将这位顾家三少爷生擒下来,再向自家大掌柜请罪。
可事情的发展又一次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因为就在下一刻,顾知星手中的剑,第二次亮了起来!
这位顾家三少爷,竟犹有战力!
便在呼延烈那无比震惊的目光下,大片尘土喧嚣而起,如一条升腾而起的黄龙,径直朝呼延烈撞了上去。
同样是基础剑术,二星剑法,黄尘剑!
这一次,呼延烈的应对比先前更谨慎了许多,也顾不得所谓的以大欺小了,干脆利落地自手中凝出了一道幽绿色的软鞭,当即向着那条黄龙缠了上去。
还是那句话,双方的境界差距终究太大了。
顾知星的这一记黄尘剑贵在偷袭,可呼延烈的反应却是太快了,甚至不等对方手中剑势成形,就已经牢牢锁住了顾知星激昂而起的剑气,使其难动分毫,进退不能。
这一次,顾知星输得更加彻底。
待尘烟散去,他便将会成为呼延烈案板上的鱼肉,任其拿捏。
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人声却突然传进了顾知星的耳中,更响遍了这整座大厅。
“苍狼倒挂,尾宿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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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感谢‘小鹰小小鹰’100打赏。 第一百零一章 基础剑技的逆袭
顾知星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又怀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但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竟然没有片刻的犹豫,便听从了那人的建议。
下一刻,顾知星身前的黄尘尽皆落地,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银华倒泄,从远处看,仿若有一道星幕自天边滑落,美轮美奂。
所谓苍狼倒挂中的“苍狼”,并不是指的某种灵兽,而是苍狼星!
便如落日剑、黄尘剑一样,这一记苍狼倒挂,同样是一招基础剑技,但于顾知星的手中施展出来,竟让人感受到了某种大道至简的震撼!
呼延烈手中的鞭影随之落空,陷入万千星辉当中,难以自拔。
见状,呼延烈手腕急抖,空中的鞭影徒然生变,以一化三,三再化九,生生不息,无边无际,便宛如在顾知星的身前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对方一头撞上来,自投罗网。
与此同时,顾知星却并未趁势向其发动第二次袭杀,而是严格服从了说话之人的建议,向着尾宿位的方向,冲了过去。
群星闪耀,苍狼独秀!
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再看向顾知星手中的剑,竟然真的从那网罗密布的鞭影气痕中觅得了一丝无比狭窄的缝隙,然后携决绝之势,刺了进去!
幽蓝色的星芒与赤红色的剑气交相辉映,尽数汇集在剑尖的那一点之上,如水银泻地,一往无前。
剑锋切割在那漫天幽绿之上,便好像是星辰急坠,与空气发出了阵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紧接着,顾知星的身前豁然开朗,一片广阔,他终于成功突破了呼延烈所布下的层层阻碍,来到了他的侧后方。
一阵无比灼烫的刺痛感立刻传入了呼延烈的脑中,转头看去,于他的右手手臂上,竟然再添一道血痕!
如果单以结果论之的话,这一次,顾知星完胜!
然而,这一战还远远没有结束,以呼延烈的实力,就算顾知星再在他的身上添加上百道这样的伤痕,也无法伤到呼延烈的根本。
一切注定只是徒劳。
而别忘了,直到此刻,呼延烈也并未拿出自己全部的实力,比如他缠在右臂的那条软鞭就迟迟没有出手!
可就在这个时候,第二道人声却紧接着响了起来。
“磷火剑,参宿位,退!”
从声音上来判断,这与之前说话的是同一个人,但给出的命令却叫人满头雾水。
因为尾宿位和参宿位是两个全然相反的方向,如果顾知星按照他所说的来执行的话,不是当于又回到了呼延烈所布下的天罗地网当中吗?
没人知道说话人葫芦里面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即便是对基础剑技有着超出常人理解力的顾知星也不明白。
但他仍旧毫无保留地相信了对方,并义无反顾地这么做了!
这已经是顾知星使出的第四剑了,而且剑剑不同,即便只是基础剑技,也不得不令人感慨顾知星的博学多识,仿佛一应剑法均是信手拈来,每一剑都浸**多年,但最让人好奇的,却是以他如今的状态,还能撑多久?
还能,出几剑?
顾知星用自己的行动给出了答案。
下一刻,一片火光冲天而起,无风狂乱,径直便朝着呼延烈的身后倒卷而去!
顾知星的自投罗网令呼延烈眼中喜意大盛,因为他已经做足了打算,不管对方在这一记磷火剑之后还有什么后手,还会多少种基础剑技,他也不会再给对方出剑的机会了。
他要提前将这把火光强行扑灭!
所以呼延烈这一次的应对更加简单,他只是抬起手腕在身前轻轻一挥,紧接着,那漫天的鞭影便化作了滔天江水,朝地面倒灌而去,看起来,呼延烈竟是想依靠境界的绝对压制,将顾知星手中的长剑彻底折断!
可谁曾想,江水未至,顾知星手中的火光却提前熄灭了。
因为那道熟悉的声音第三次响了起来。
“烽烟乱,壁宿位,快!”
此时顾知星手中的剑势已起,尚未建功,若要强行收剑,使出另外一套截然不同的技法,无疑是非常困难的,而且他也会因此而遭受到剑意的强大反噬,对于他此时的身体状况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但顾知星却连半分的犹豫也没有,他即刻熄灭了手中以长剑而化的火光,在口中吐出一口血花之后,身形一个急停急转,化作了一片虚无缥缈的尘烟,向壁宿位疾驰而去,即便在那里一个敌人也没有,即便那个方位距离他一开始的目标已经渐行渐远。
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场间的形势便突然发生了强烈的变化。
呼延烈手中的漫天鞭影突然毫无征兆地崩碎了,紧接着,一片星辉,一道火光,以及一股尘烟,从三个截然不同的方位,同时来到了他的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轰在了他的身上!
“嗤……嗤……”
刹那间,仿佛有万千把长剑在呼延烈的周身游弋,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数十道剑痕!
呼延烈长啸一声,身形暴退,同时终于抽出了臂上所缠绕的软鞭,无比狼狈地高接低挡,终于在整整退了三十丈的距离之后,才尽数化解了那如影随形的剑意,浑身鲜血淋漓地止住了脚步。
诚然,即便如此,顾知星还是没能伤到他的要害,可能够以武士之资,以三道基础剑技,便将一位堂堂武王逼到这种程度,若是传出去,绝对会让整个修行界为之震惊!
面对此情此景,墨渊也第一次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缓缓站起身来,伸出双手拍了几下,忍不住赞叹了一声:“竟然以一人一剑,便施展出了烽火狼烟这套剑阵,不愧为洛阳城中第一武痴!”
言罢,他也并未等待顾知星的回答,便转过头看向了站在楼梯边的夏生,笑着摇了摇头:“夏老弟,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夏生微微颔首,同样笑着道:“现在依旧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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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感谢‘︶ㄣ遗ソ忘’100打赏,欢迎新朋友入坑! 第一百零二章 非常人行非常事
一点也不令人惊讶。
一点也不叫人意外。
刚才在场内引导顾知星施展出三套基础剑法,并以此结成烽火狼烟剑阵,将呼延烈逼得如此狼狈的,正是夏生!
便如同半个月前,他曾在白马镇外,教导秦嫣如何破解康无为的水纹剑一样。
夏生能够做到这一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让人不解的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墨渊先前的那声赞叹,看似是在对顾知星的剑术表示称颂,但实际上,却是在对夏生表达某种敬意。
诚然,顾知星对基础剑技的理解,可以说在同阶之内,当世无人可出其右,但墨渊却看得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若先前没有夏生突然开口指点,即便顾知星再会成千上万种基础剑技,也绝不可能把呼延烈逼到这种程度!
此战完胜,夏生要记八成功劳!
之前在酒桌之上,他与夏生二人只谈风月,不说家世,所以直到此刻,墨渊也并不知道夏生到底是谁,又有着何等可怕的身份背景,竟能凭借其对剑道的博学与领悟,硬生生给顾知星创造出了胜利的机会。
是的,在墨渊看起来,此战,是顾知星胜了。
即便呼延烈还没有使出全力,也尚未倒下,但其作为一名堂堂武王,竟然被一位小小的武士境修行者逼到这个份儿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是完败了。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墨渊看向夏生的目光已经多了一丝警惕,这才会问出刚才的那句话。
他想知道,夏生是不是敌人。
而夏生的回答也很坦然,他告诉墨渊,他们是朋友。
顿了顿,夏生再度笑着摆摆手道:“别误会,我可不认识这位公子,更不是帮着他来砸场子的,只是刚才被其剑术所惊艳,不忍看他就此败北,所以才情不自禁提醒了他两句,更何况,我这么做,其实是在帮你,如果顾家三少爷真的在墨公子这里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也不好交代吧?”
闻言,墨渊不禁轻轻松了口气,偏过头看向仍旧还能站在场中的顾知星,点点头道:“的确是有些麻烦,不过,夏老弟不是说你不认识他吗?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他是顾家三少爷的?”
夏生淡然抬手,指向身边的毕庆文:“我不认识,但并不意味着我的朋友不认识,实不相瞒,我这位朋友,是善堂的人。”
墨渊顿时明白了,脸上重新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开口道:“原来如此,夏老弟你怎么不早说呢?这么一来,岂不显得我小气,竟怠慢了善堂的贵客?”
另外一边,毕庆文神色一怔,当下就反应过来,自己这个锅是背定了,但既然是做人情,自然就要做全套,只好拱了拱手道:“墨公子客气了。”
双方正聊得火热,却忘记了,今天这里的主角并不是他们,而就在下一刻,还不等墨渊试探出毕庆文来此的真正用意,一道人影便再一次走到了大厅中央站定,来到了他的眼前。
手中的剑未断,脸上的坚毅依旧。
但此时在他面前的,除了已经退到了远处的呼延烈之外,还有二十多个黑衣大汉,即便境界不及呼延烈,但也绝不比顾知星弱!
其中甚至有七八个武将境的强者压阵!
眼看顾知星还要冲阵,夏生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对墨渊问道:“墨公子,我很好奇,那位依依姑娘到底是谁?竟能让顾家三少爷如此奋不顾身,以命相搏?”
墨渊冷然一笑:“既然是夏老弟问起,我也就不卖关子了,依依原本是我烟雨楼的花魁,在三天之前的时候,被一位出手阔绰的豪门少爷给赎了身,说是要娶她为妻,关于此事,原本我是不赞成的,不过依依一意孤行,我也就遂了她的愿,可谁曾想,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夏生叹了一口气:“对方把依依姑娘给抛弃了?”
墨渊摇摇头,目色中透着怒火,沉声道:“如果只是始乱终弃也就罢了,那位少爷将依依买回去之后,终于露出了其真面目,非但没有履行当初的承诺,娶依依为妻,而且每日以辱骂、鞭打、虐待她为乐,不过三日光景,已经将依依折磨得不成人形,如果不是依依机警,找到机会从那地牢中逃出,靠着一双赤足从洛阳逃回到了烟雨楼,恐怕,如今已经被扔到乱葬岗去了!”
墨渊的声音越来越寒冷,透着刺骨的冰凉:“此事,我还没有追究,竟然就有人抢先一步找上门来了,夏老弟觉得,我该怎么做?”
话音落下,夏生还没有回答,顾知星便厉喝一声:“你血口喷人!颠倒黑白!谢大哥明明告诉我,是你们烟雨楼的人将依依姑娘重新掳劫了回来,并为了惩罚她的叛逃,毒哑了她的嗓子,打断了她的手脚,简直畜生不如!”
墨渊冷笑一声:“那我想问问,那位谢公子,怎么不敢跟你一起来,找我当面对质呢?”
顾知星随之一愣,但很快便应道:“谢大哥自知不是你们这些人的对手,也不敢来招惹你们,但他能忍得下这口气,我忍不了!”
这一次,墨渊也不再解释了,将双手摊在身前,开口道:“既然你忍不了,那便请来,你放心,我不会伤了你的性命,也不会把你赶出烟雨楼,不过你一旦失手被擒,到时候便别怪我不客气了,大不了我找几个姑娘陪你共度一夜**,再冒险把这个消息传回京城罢了。”
“我倒是很好奇,当顾家老爷子知道你在我这儿留宿之后,会作何感想?”
“你……!”顾知星握剑的手掌第一次不再稳如泰山,他咬着牙,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两个字:“卑鄙!”
墨渊耸了耸肩:“对付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如果不卑鄙一些,又如何能在此地立足呢?”
这番对话落在毕庆文的耳中,简直是开了眼界了,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便在下一刻,顾知星竟然真的收了剑,扭头就走!
见状,夏生当即对毕庆文使了个眼色,让后者跟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烟雨楼的大门,顾知星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眼中带着无比和善的杀气,努力地想要露出一种凶狠的样子,瞪了毕庆文一眼。
“你跟着我做什么?”
毕庆文一时语结,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不然怎么办?我又打不过他们,不走难道真的留在这里过夜吗?”
“呃……”毕庆文被噎了个够呛,心想你刚才的那股豪迈劲儿呢?那一往无前的气势呢?怎么这么快就怂了?而且那墨渊用来对付你的杀手锏,竟然还是烟雨楼的姑娘们……
念及此处,毕庆文顿时在心中翻了一万个白眼,只能换了个话题,继续说道:“可不管怎么说,刚才你能击败对手,全身而退,也多亏了夏公子的帮助吧,难道你准备就这么走了,连道声谢也等不得么?”
“道谢?”顾知星的脸上写着茫然:“我为什么要跟他道谢?”
这一次,甚至还不等毕庆文愣神,顾知星便继续说道:“来的时候我就找人给我算过一卦了,那老爷子说了,我此行必定有惊无险,命中有贵人相助,既然如此,即便要道谢,我也该去向那算命先生道谢才对。”
刚刚与墨渊道别,走出烟雨楼的夏生正好听到这句话,顿时整个人都怔住了,最关键的是,他能够非常清楚地从顾知星脸上的表情看出,这家伙真的不是在说笑,而是仿佛认定了这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一时间,夏生原本想要借机与这位顾家少爷攀谈的打算就此落空。
下一刻,顾知星干脆利落地向夏生抱了抱手:“告辞。”
在等夏生回过神来的时候,这位顾家三少爷,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毕庆文只得在一旁干笑道:“呵呵,这位三少爷的思维方式还真是有些……特别啊……”
但他们并不知道的是,就在半个时辰之后,当顾知星回到洛阳城后的第一件事,竟然真的是赶到了一家算命摊子的前面,对那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今日一事,全靠老神仙的神机妙算了,若老神仙日后有什么麻烦,尽可以来城东的顾府找我,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顾知星也在所不辞!”
老者笑眯眯地摆了摆手,和颜悦色地问道:“三少爷只需要回答老夫一个问题便可以了,那位对你出手相助之人,叫什么名字?”
顾知星一愣,伸手挠了挠头,良久后才有些尴尬地回答道:“似乎是……姓夏。”
令人意外的是,老者并没有觉得失望,而是欣然开口道:“老夫知道了,看起来,三少爷也受了不轻的伤,快回府医治吧。”
顾知星点点头,就此与老者告别,而就在他走后不到十息的时间,一道人影便毕恭毕敬地来到了老者的身后,诚惶诚恐地垂下了头。
“天师,叶夫人已经在楼外楼侯了您多时了,您看……”
老者站起身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随即点点头道:“今夜的事情也已经了了,便过去看看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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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本来莫语以为今天的三江排名会掉下前五的,没想到各位竟然硬生生让我们的名次又上升了一名,来到了第四,大伙儿很给力啊,感谢感谢!
最后,好久没有写三千字的章节了,这一章写得我很爽,也希望各位能看得愉快! 第一百零三章 深不可测
就在顾知星回到洛阳城后不久,夏生和毕庆文也堪堪赶在城门关闭前回到了威宁侯府。
毕庆文一路护送着夏生走到了府门之前,这才拱手告辞。
不得不说,这家伙虽然只是一位善堂分堂的执事,但还真的是精通人情世故,怪不得在从羊城一路北上期间,能给人一种好友遍天下的感觉。
夏生站在叶府的大门之前,并没有立刻叩门而入,而是迎着夏末凉爽的清风,举目望向夜空的繁星似锦。
这短短的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他就此多了一个徒弟,结识了一位掌管天下最多花楼的大掌柜,还见识到了顾家三少爷那令他无比赞叹的剑术。
却不知,当这一切最终交汇于同一点的时候,将会爆发出何等惊天动地的力量呢?
夏生摇摇头,将那更加遥远的打算压回了心底,再度看向星空的时候,却发现那万千星辰的轨迹,竟在这瞬息之间,又有了新的变化。
便如同一盘扑朔迷离的棋局,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胜者何方。
就这么站在原地盯着夜空待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夏生这才重新迈开了脚步,回到了威宁侯府中。
府中的家丁、丫鬟们都还没睡,自然不是为了等夏生。
但当他们看到自家姑爷至少并没有夜不归宿后,不少人的心中还是不由得长松了一口气。
经由芸儿的口中,夏生这才知道,原来叶夫人还没有归府,如此看来,今夜是不太可能与对方谈论父亲失踪一事了。
“好吧,那我便明日再来叨扰夫人吧。”说完,夏生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果不其然,宁征还没有睡,正坐在院中,等他回来。
夏生走上前去,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
同一时间,在威宁侯府的某间暗房中,王二刚刚放下了手中的墨笔,对身前跪着的两名带刀武士问道:“有什么发现?”
其中一位恭声答道:“今夜属下一路跟着夏公子出了城,然后去往了烟雨楼。”
“烟雨楼?”王二神色一怔,情况似乎与他之前所预计的有些出入,随即点点头道:“继续说。”
“是。原本我二人是跟着夏公子进了烟雨楼的,但没想到,夏公子与烟雨楼的大掌柜似乎是故交!为了怕暴露身份,我们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在烟雨楼外等候,所以夏公子在烟雨楼中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属下……不知!”
闻言,王二再次被震惊了,却没有责怪两人的失责,而是再三确认道:“你们可看清楚了?那夏生与烟雨楼的大掌柜真的是故交?”
带刀武士点点头:“绝不会错的!烟花十七楼楼主,墨渊,何等的大人物,岂是他人敢冒充的?属下虽然从未见过真人,但曾经有幸在瞻星台见过此人的画像,是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另外一人也随声附和道:“那墨渊与夏公子就坐在烟雨楼的大厅里面,把酒言欢,笑谈风月,绝不可能是初识!”
王二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只是为了保险起见,叫人去调查了夏生的行踪,却竟然得知了如此重大的情报!
他沉默了片刻,这才压抑住了内心的震撼,抬了抬手道:“说下去!”
对于自家大人所表现出来的讶异,两名带刀武士显然感同身受,不禁苦笑道:“是。后来,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的样子,烟雨楼中似乎发生了些意外,不过属下二人离得比较远,所以只知道是有人闹场,具体什么情况并不知晓,但就在不久之后,夏公子却与顾家三少爷一前一后,一起从烟雨楼里面走出来了!”
“什么!”王二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声道:“顾知星?”
带刀武士点点头:“不错,顾三少爷是洛阳城中赫赫有名的武痴,属下也曾与其交过手,所以看得很真切,不过或许是为了刻意避嫌,所以顾三少爷并未与夏公子同行,而是先行告辞,比夏公子更早回了京城。”
这下子,王二彻底无法保持淡定了,他皱着眉头,想要尝试着从这些信息中整理出一根线头来,却发现一切只是徒劳,因为今夜他所得知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震撼,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那个夏生不是一个白马镇中的乡野小子吗?这才刚到洛阳第一天,怎么会认识墨渊、顾知星这些久负盛名的青年才俊?
他来洛阳,真的只是为了履行婚约吗?还是在暗中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也就在王二脑中一片混乱之时,又有一人来到了房内。
见到此人后,王二当下便挥挥手,让那两个带刀武士下去了,并嘱咐他们不得在背后乱嚼舌根子,今夜的事情,若敢透露出去半分,立斩不赦!
两位带刀武士领命离开,临走之前,细心地合上了房门。
时至此时,王二才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到了来人的身上。
有资格不经通报,不叩门信,便直接闯进这间屋子的人很少,更准确地说,在整个威宁侯府,整个洛阳城,只有四个人。
叶帅、叶夫人、王二,以及此刻他眼前的这个体型巨大的胖子。
自夏生踏入威宁侯府至今,他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个胖子,因为便在同一时刻,此人便在王二的授意下,离开了帅府,去调查一件事情。
自然便是关于夏生的事情。
而现在,他已经在最短的时间里面,收集到了足够多的情报,所以快马加鞭赶回来与王二商议。
王二看着胖子眼中的凝重之意,心中再次一沉,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问道:“查出什么来了?”
胖子摇摇头,说出了六个字:“此子,深不可测。”
王二沉住气,问道:“什么意思!”
胖子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绢布,递到了王二的眼前:“这便是我查到的东西。”
王二接到手中,正看到顶头三个血红色的大字:“缉拿令!”
待看完全文之后,王二顿时目色皆惊,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胖子摇摇头,竖起了两根肉呼呼的手指:“具体情况我还在查,但至少我发现了两件事情。”
“第一,这缉拿令是从白马镇发出的,签发缉捕文书的是白马镇镇长,肖震,但让人奇怪的是,这张缉拿令只发布了还不到一天的时间,便被撤回了!”
“嗯……”王二点点头,此事虽然有些蹊跷,但相比起之前从带刀武士那里得到的消息,他反而觉得这张缉拿令没那么震撼了。
可紧接着,胖子接下来的一番话,却令他脸色大变。
“第二,在这张缉拿令被撤回不到五个时辰的时间,便再次被启用了,但这一次发布这张缉拿令的,却是太子殿下!”
“这还不算什么,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就在数日之后,太子殿下竟如那白马镇镇长一样,主动撤销了对夏生的缉捕文书!”
下一刻,王二突然脚下一软,一屁股跌坐回了椅子上,彻底傻了。 第一百零四章 史不绝书
夏生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一日之间,叶家已经将自己的底细调查得清清楚楚了,好在,王二他们暂时还不知道他与裁决司之间的关系。
那原本才是夏生最为警惕的事情。
但现在不是了。
因为宁征同样给他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时间太紧,先生交代的事情,我只查到了六成,不过关于平南侯与裁决司那边的消息,我已经得到证实了。”
“噢?说来听听。”
不得不说,夏生识人的眼光还是很毒的,即便在这之前,宁征只是一位小小白马镇镇长的幕僚,但夏生还是坚持将宁征带到了洛阳,将他留在了自己身边,便是相信宁征一定能成为一名极其出色的谋士。
而如今,宁征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
在晚饭的时候,夏生便离开了威宁侯府,随毕庆文去了烟雨楼,而同一时间段,宁征也没有闲着,而是走到了洛阳城中,帮夏生打探消息。
至于他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夏生不关心,他只想知道,宁征究竟把事情做到了哪一步。
收集情报,是成为一个好谋士的第一步。
然后,才是分析情报,出谋划策,运筹帷幄。
而宁征至少在这第一步上,做得非常出色,因为他接下来的这番话,就连夏生也大感意外。
“据我所知,早在五天前,裁决司的曹靖就已经返京了,不过他是一个人回来的,身边并没有平南侯的身影。”
“更令人费解的是,就在曹靖踏足洛阳城不久,裁决司首尊,秦念,就命人将他抓进了黑牢,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曹靖,同一时间,裁决司精锐尽出,离开了洛阳,不知去处。”
不得不说,事情的发展的确有些出乎了夏生的意料之外,但如果仔细想想,这似乎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
他沉吟了片刻,对宁征问道:“对此,你有何看法?”
宁征点点头:“如果我推测不错的话,应该是在回京的路上,平南侯脱离了曹靖的控制,自己逃回西岭了,得知此事的秦首尊大为震怒,所以才会在一气之下将曹靖下了狱。”
夏生不禁笑道:“以平南侯那怕死的性子,倒真有可能干得出来。”
宁征也说道:“不错,若是比拼实力,一千个平南侯都不是曹靖的对手,但如果动脑子……我觉得,这一次,曹靖很可能是被平南侯给坑了!”
夏生跟着补充道:“当然,秦念震怒的原因,可能不单单是因为这个,毕竟槐安和程立然他们也死在了半途中,这对于裁决司来讲,是一个天大的噩耗。”
宁征淡然而笑:“所以裁决司才会精锐尽出,很显然不是为了抓回平南侯,而是去追捕杀害槐安的凶逆,为掌旗使报仇雪恨!”
一言一语之间,两人已经将整件事情理了个清清楚楚,虽然夏生对于靖哥的落狱颇为惋惜,因为在最后一刻,靖哥才是唯一忠于裁决司,忠于槐安的人,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以身犯险,把自己再陷入那场袭杀风波的泥潭中。
不管怎么说,单从此事的结果而论,对夏生是有利的。
因为当日仅剩的两个见证人,一个逃回了西岭,一个被秦念下了黑牢。
最关键的是,被关押的那个人是靖哥。
那个脑子不怎么灵光,遇事不愿思考的靖哥。
夏生甚至能够预想到,即便面对裁决司的刑讯,靖哥也会一口咬定当日杀死槐安和程立然等人的凶手,是那个能够驭使群狼的奎木!
而根本就不会怀疑到夏生的身上。
如此一来,夏生在来到洛阳后最担心的事情总算没有发生,裁决司也并没有针对他发出缉捕令,那么接下来,他便有足够的时间去做其他的事情了。
宁征的声音还在继续。
“另外,先生让我去询问京城附近哪里有活泉的事情,也有了结果,正如先生所言,原本在洛阳城郊的确有好几处名泉,不过在承天门之变后,这些活泉都被人工填掉了,如今在整个洛阳城方圆百里之内,只剩两座泉水。”
闻言,夏生不禁皱紧了眉头,随之问道:“哪两座?”
“一座便在洛阳城内,也是京城著名的景点之一,叫做月华泉,就在城北的兵马司附近。”
“另外一座呢?”
“在春秋书院的后山当中。”
夏生心中一沉,但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做得很好。”
宁征转过头去,从身后拿出了一摞书卷,恭敬地递到了夏生手中,开口道:“这是先生让我找的史书,从太祖年间一直到永和历初年,都在这里了。”
夏生点点头,赞许道:“你办事果然让我放心,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看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剩下的事情不着急,如果打听不到也不要紧。”
说完,夏生看着身前那间看起来一片漆黑的屋子,不禁问道:“对了,孟琦呢?”
宁征摇头道:“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就没看到她,可能已经睡下了吧。”
“嗯……”夏生并没有太过在意,对宁征道:“你也回屋去吧,今日辛苦了。”
宁征微微颔首,执手与夏生告别,而夏生也抱着一摞史册,慢步回到了房内,点了一盏油灯,轻轻叹道:“好吧,就让我来看看,在这五百年间,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吧……”
……
时间就这么无声的流逝着,只能听到翻展书页的沙沙声,屋内的气氛慢慢变得凝重,空气中带着或悲伤,或愤慨的凉意,让人触之伤情。
夏生只身回溯于历史的长河中,却一点也不会觉得波澜壮阔,反而只看到了河底的累累白骨,听到了数十万冤魂的哀鸣。
大缙王朝自他上一世殒落至今,已经过了五百年岁月,而在这五百年中,伴随着整个王朝的兴衰更替,至今已历经了五代君主。
太祖皇帝在登基一百年后去世,缙太宗赵宏继位,可惜是个短命鬼,只统治了江山二十年便驾崩,接下来是缙兴宗赵明宇,在位一百三十年,再接下来,便是缙高宗赵恒,此时大缙王朝已经建国两百五十多年。
缙高宗赵恒实乃一代雄主,在位五十余年的时间里面,开创了宏武盛世,人类世界风调雨顺,并多次御驾亲征,向南收复南疆十三郡,向北建立“斩草防线”,包括剑门关、玉门关、长雁关、宁武关四大雄关。
但令人惋惜的是,缙高宗也是大缙王朝五百年历史里面唯一一个没能善终的皇帝。
传说是在第五次北伐的征途中感染风寒而死。
而在缙高宗驾崩后,太子赵玺继位,也就是当今的缙仁帝,他成为了大缙王朝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同时也是最长寿的皇帝,距今已经执掌国玺近两百年的时间。
可也就是在缙仁帝执政期间,却发生了一件举世震惊的大事。
那是在128年前,也就是在永和历初年的前一年,在洛阳城内,诞生了史上最为离奇,也最为著名的谋逆案。
史称,承天门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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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了命我也给你们写出来! 第一百零五章 承天门之变
承天门之变,短短的五个字,却代表了大缙王朝近两百年间最沉重的一段历史,更被世人认为是大缙王朝由鼎盛衰落,异族再次崛起的关键性转折点。
当今皇帝陛下的长子,也就是前太子赵睿,无故起兵造反,率领十七路叛军入京,意欲谋权篡位,在承天门与禁军、裁决司、兵马司,以及各大世家供奉强者,展开了为时三天三夜的血战。
最后的结果,却是赵睿兵败,被当场诛杀,十七路叛军首领无一幸免,皆被斩首,五位皇子受此牵连,被发配远疆,终生未得入京。
经此一役,整个洛阳朝堂被大洗牌,军队力量被重新整合,大缙王朝经历了继太祖皇帝驾崩后,最黑暗,也最混乱的一段时间。
幸好,当今皇帝虽然不如太祖皇帝、高宗皇帝那般雄才伟略,但也算得上是一代明主,在一番血洗之后,接连颁布了三十二道御令,上肃超纲,下抚民心,总算熬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
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一百二十七年。
夏生轻轻叹了一口气,合上了史册的最后一页,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原来天已经亮了。
一夜之间,观遍大缙王朝五百年兴衰史,对常人而言,恐怕脑中早就不堪重负了,但那不是夏生。
此时的他双目清明,脑中正在飞速计算、分析着,试图从这些史书的记载中,找到他想要找到的东西。
正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
即便此刻夏生手里面所拿的,乃是理论上最客观、最公正的史册,但他同样明白一个道理,史书,从来都是由胜利者所书写的。
夏生坚信,一定还有太多他看不到的真相,早就被人为掩埋在了历史的深渊中,永世见不得光明。
不过片刻之间,夏生已经理出了一些头绪,选出了四件最值得他去注意的事情。
比如说,太祖皇帝执政初期,对竹林七贤所举起的屠刀,是不是真的将他们都赶尽杀绝了?有没有幸存者?如果有,夏生又该去哪里寻找这些昔日的兄弟们呢?
五百年过去了,就算故人已辞,可他们的后人呢?
再比如,高宗皇帝之死,在夏生看来,也有很大的疑点,一位如此伟大的帝王殒落,即便真的是感染风寒而死的,可为何在史书上的记载竟只有寥寥数十字?
还有,关于承天门之变,从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一件太子谋反案,可为何其余皇子也被牵扯了进去,更重要的是,在承天门之变后,缙仁帝为何要命人填平洛阳城外的所有活泉?
这其中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最后,竹林七贤这个名号之所以能够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史书的记载中,而不是用的竹林七逆之类的称呼,当然要得益于缙仁帝对他们的平反,可问题是,事情都过了三四百年了,缙仁帝为什么要这么做?
甚至不惜以此狠狠地扇了自己祖辈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四个问题,除了高宗皇帝之死的迷局之外,其他三个,可以说都是与夏生息息相关的,不论如何,他也必须要查出其中内情。
当然,这件事情急不来,而且需得谨慎为之,否则一着不慎,行差踏错,便是满盘皆输,万劫不复。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夏生已经从这些纷繁冗杂的史料中,找到了那最至关重要的线头。
或者说,一个最关键的人。
镇国大将军,徐秋乱。
徐家,如今同样被列为大缙王朝九大世家之一,与威宁侯府叶家,善堂秦家,还有顾知星所在的顾家,有着同样超然的地位。
曾几何时,徐家早已没落到连饭都吃不起的地步了,眼看即将消散于历史的风烟中,就此堙灭,却不曾想,在生死攸关的最后关头,当代徐家家主,徐秋乱,却拿出一件令世人为之眼红的重宝。
善字帖!
就此改写了整个家族的命运。
可若是仅仅凭借善堂的帮助,便能缔造出一个豪门世家的话,那这九大家也太不值钱了。
所以关键还是在于真正令徐家重振旗鼓的那个契机。
正是承天门之变!
在正史的记载中,徐秋乱在承天门之变中起到了非常至关重要的作用,其中最为显赫的一项功绩,便是亲手砍下了太子赵睿的脑袋!
也正是在承天门之变后,徐家重新得到了皇帝的重用,由此一步步成为了今天声名显赫的九大世家之一!
当然,这其实并不是夏生如此看重徐秋乱的唯一原因。
因为除了承天门之变以外,夏生还发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这个徐家,并非是在承天门叛乱之后,首次登上历史舞台的,早在这之前,徐家便已经几经沉浮,三起三落,承载了整个大缙王朝数百年的兴衰荣辱,最早的时候,甚至能追溯到五百年前太祖皇帝建国之时!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个徐家,很可能与当年竹林七贤中的金甲灵圣,徐悲,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而这个徐秋乱,则很可能是夏生故友的后人!
“如此看来,我必须得去一趟镇**府了,可就这么贸然前去,恐怕不妥,还需得寻个由头……”
夏生目光闪烁,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可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却响起了一阵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夏生站起身来,将手边的史书摞好,迈步出去,打开了房门,却发现原来是芸儿。
“不知夏公子可否已经梳洗完毕?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夫人也在前厅等候多时了……”
夏生一愣,随即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走吧,对了,我那两位朋友呢?”
芸儿恭声答道:“宁先生也已经去往前厅了。”
“嗯……”夏生应了一声,随即跟在芸儿的身后,向前厅行去。
不多时,两人便一前一后来到了厅门前,抬眼望去,叶夫人正坐在主位上,似乎在和颜悦色地与宁征聊着什么,却是仍旧没有看到孟琦的身影。
见到夏生到来,叶夫人当下站起身来,笑着对他招了招手:“小夏来啦,来,过来,一起坐下吃个早饭,这些可都是洛阳城内有名的早点呢,快来尝尝。”
闻言,夏生立刻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