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反杀
墨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槐安眼中的异色,仍在继续说道:“大人,属下在弩车旁边,还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不知可否请您移步过去看看……”
槐安缓缓松开了夏生的胳膊,问道:“什么东西?”
墨临摇摇头:“属下也说不好,但直觉告诉我,很可能是与敌人身份相关的重要证据,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还需大人亲自定夺!”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别说是槐安,就连夏生心中都不禁升起了一丝不妙的感觉。☆→頂☆→点☆→小☆→说,
槐安微微一笑,开口道:“既然如此……”
“立然、阿靖,你们二人留在原地待命,保护好侯爷,我随墨临去去便来。”
槐安的当机立断让墨临有些措手不及,她悄悄向程立然使了个眼色,后者却显得有些惊疑不定,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夏生突然插进来一句话。
“不如我也跟着你们去吧,既然你口口声声称这一切都是我善堂中人谋划的,总要让我看到证据才是。”
槐安笑了笑:“如此也好,虽然我觉得对方恐怕并不会留下太多线索,但我可不敢让你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内,上次便是因为我的一时大意,险些酿成大错。”
言罢,槐安也不给程立然和靖哥说话的机会,当下对墨临示意道:“你带路吧。”
墨临的眼底悄然闪过一丝犹豫,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下定决心道:“在查案方面,程大人也颇有手段,属下觉得,是不是让程大人也……”
槐安不等墨临说完,便果断摆了摆手,说道:“不可,若此处只留下阿靖一人,我不放心,万一这便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呢?”
槐安的理由令人无可辩驳,即便程立然已经意识到了墨临所传递给自己的信息,也无法再有所行动。
因为墨临还没有能够最后确认槐安的身体情况。
所以她不敢当场翻脸。
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程立然也不敢轻易对槐安出手。
而这,便是槐安最后的机会。
程立然的过度谨慎有些出乎了墨临的意料,于是她只好选择了暂时妥协,当即点头道:“大人说得有理,请跟我来。”
片刻之后,墨临带着槐安和夏生回到了密林之中,来到了一架破碎的弩车旁边。
槐安负手而立,慢步踱到弩车前,问道:“你刚才说,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在哪里?”
墨临沉吟了片刻,指着车辕上浅浅的剑痕,开口道:“之前大人认为这些弩箭并非来自于军方,而是私人所造的,但我却发现,这架弩车的坚固程度似乎并不逊色于正规军的配备,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善堂私调了军需品!”
如果墨临的这番推测属实,那么如今善堂除了克扣军饷之外,便又加上了一条滔天大罪,私调军需,可是要诛九族的!
闻言,槐安终于忍不住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还是太着急了。”
墨临面色一僵,疑声道:“大人说什么?”
“我说,你还是太着急了。”槐安摇摇头,目光如炬:“你根本不是发现了这架弩车的固若金汤,而是看出了我之前所激发的剑气,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所以你才会那么急着想着将我带回到此处,便是希望与程立然合力,把这里作为我的埋骨之所,可惜,你实在太着急了,而且,太过贪心了。”
“你希望在杀死我之后,再继续完成首尊交代下来的任务,将平南侯送回洛阳,所以你刚才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将我引到了这里,或许是想要等我死后,把这个任务当做你晋升的筹码?”
“而且当时的你只是心中起疑,并未能完全确定我的身体是否真的出了问题,因此你才会故意指出了车辕上的那道剑痕,为的,其实是想要看看我的反应,只要我露出半点破绽,你便能得到最后的确认,并在回去之后与程立然联手,让我死在这漫漫回京路上。”
“可是……你还回得去吗?从黑水镇一路来此,我一直想要找个机会将你二人分开,却不曾想,时至此刻,你竟将其亲手送到了我的面前!”
槐安的声音很轻,但他的这番话却掷地有声,字字诛心!
墨临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慌乱,她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解释,到最后,却是半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因为她知道,在这个时候,任何解释都是没有用的。
尤其当她面对的这个人,是堂堂裁决司掌旗使的时候。
于是在下一刻,墨临突然笑了:“大人果然不愧为我裁决司三大巨头之一,没想到,我只犯了这么一个小小的错误,便被您利用上了,并且成功扭转了局势,只是,我很好奇,如今的您,真的还能留下我吗?”
说着,墨临立刻抽出了腰间的软剑,体内的碧绿色武气冲天而起。
槐安对此不以为然,眼中仍旧一如既往的镇定,他轻轻抬了抬手,笑着道:“或许以一对二有些困难,但如果只是你一个人的话……”
墨临并没被槐安所展现的沉稳所迷惑,一步步向着对方靠近,开口道:“是么?可若是依着大人的性子,若是能杀死我的话,应该早就动手了,又何必陪着我说了这么多废话呢?”
槐安眼中带笑,言语中透露着无比的纯真:“因为,我需要吸引你的注意力啊。”
话音落下,墨临的瞳孔骤然紧缩,因为她突然惊觉,自己一直都忽略了场间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夏生!
可此时入眼及处,哪里还有那位善堂客卿的影子?
危急时刻,墨临的感知变得极其敏锐,她蓦然转过身,正看到一道黑影向着自己急袭而至,她下意识地挥动了手中的软剑,向着身后挥斩而去。
“嘭!”
一道轻微的碎裂声自墨临的耳中轰然鸣响,宛如地狱冥使的呜咽,随即一片纯黑色的水气在她的眼前弥漫开来,将她的视线模糊,再也看不到天明。
与此同时,夏生从树影中现身出来,看着地上那具急速腐朽破败的尸体,冷笑道:“还以为你会聪明一些,没想到跟靖哥一样蠢。”
槐安的目色中闪过一丝凝重,随即摇头道:“这般偷袭的手段,恐怕对程立然是起不到多大作用的。”
“我知道。”夏生将目光挪到了槐安的腰间,突然问了他一个问题。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一位剑尊,是么?”
“不错。”
“如此,我想借你随身佩剑一用。”
=======================================
ps:感谢‘疯狂的诗人’988打赏,直接一口气冲上了粉丝榜,果然是有些疯狂哇,感谢‘温言如华’200打赏,风雨心的支持依旧给力,感谢之至,感谢‘samuelli’100打赏,感谢‘爱上九筒的五条’100打赏,感谢‘小鹰小小鹰’100打赏,今儿是啥好日子啊,居然这么多朋友捧场,看来作者君只能以身相许了……
第七十七章 引君入瓮
说完这句话,夏生还不等槐安有所回应,便兀自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递了过去。
夏生在离开长水客栈的时候,身上总共带了三支毒剂,毒性各不相同,强弱分明,比如他在李老伯家中的时候,对靖哥使用的那瓶暗红色毒雾,便只有致其昏迷的效果,而先前对墨临抛出的那个小黑瓶,当中所提炼的却是整整五百株的“地藏菱”剧毒!
那是现阶段夏生所能制出的,毒性最为猛烈的药剂。
除此之外,夏生的身上还有三瓶恢复性药剂,在马车中的时候,他给了槐安一瓶,助其恢复了一些生命力,也多亏了那瓶药的药效,槐安才能够勉强施展出一道剑气,震慑程立然。
而此刻,夏生又把第二瓶交到了槐安的手中。
这其实是一件非常无奈的事情,因为他身上总共也就带了这么六瓶药,现在连茂陵郡都还没走到,便只剩下两瓶了。
只能说,夏生的运气实在是太背了。
如今的他已然成为一位灵武双修,武及将者,灵达师境,照常理来说,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有了足够立足的资本,可偏偏,他所遭遇的敌人,都比自己强。
白马镇只是一个小镇,资源有限,再加上夏生认为这一路上有康无为保驾护航,应该不会遭遇太大的危险,所以他所配置的药剂,最高也就是按照王级的标准来的。
这种级别的药剂,穷尽整个白马镇的资源,再加上曜日白泉的培育,夏生也只做出了十二瓶。
另外六瓶,已经被遗落在了黑水镇中,如无意外的话,恐怕早就在长水客栈的火光中被毁于一旦了。
可即便只有剩下的六瓶药,如果只是他一个人用的话,也绰绰有余。
修行不易,即便放眼整个大缙王朝,王级强者也不会超过三百人之数,夏生能够碰到一两个王级敌人已经很难了,届时他只需要祭出地藏菱,一定可以偷袭成功。
就如同他对靖哥和墨临做的那样。
除此之外,夏生手里面的那三瓶天楠露,对于他当前的境界来说,即便伤得再重,只需要服下一小口,也能即刻痊愈。
可这样的药效,若是放在一位武尊境的强者面前,就有些不够用了。
槐安第一次喝了整整一瓶,最后也只凝聚其了一缕稀薄的剑气,虽然在短时间内唬住了程立然,却还是在墨临的勘察之下露了陷儿。
想必就算夏生把三瓶药都给槐安,他恐怕也恢复不到半成的实力。
可在接下来的行动中,夏生却非常需要槐安的帮助。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与一名灵皇境强者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单靠穷桑和槐安手中的佩剑,他是绝对赢不了的。
能够用一瓶地藏菱偷袭墨临,将其瞬时秒杀,已经是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在里面了,想要用这些小手段来暗算一位灵皇,无异于天方夜谭。
所以他必须借助于槐安的力量。
哪怕槐安只能凝结出一寸剑气,那也是尊级的力量!
待布置好一切之后,夏生与槐安并没有离开此地,而是各自找了个有利的地势隐匿了身形,接下来他们需要做的,便是等。
等程立然送上门来。
这不是一场赌博,也不是对气运的试探,而是一件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一旦发现三人久而未归,程立然一定会前来查看的。
届时,便是夏生和槐安最好的机会。
谁曾想,这一等,便足足等了快半个时辰,程立然却始终未曾出现。
好在不论是夏生还是槐安,都不是一个缺乏耐心的人,在这近半个时辰的时间里面,槐安的生命气息越来越弱,存在感越来越淡,仿佛已经完全融入到了这片夜色中,又像是一个即将踏入幽冥的死人。
而夏生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别说是程立然了,就算是肖震在这里,也能感到夏生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生命之意无比旺盛,仿佛黑夜中的灯塔,照亮了整片树林。
又过了一段时间,林中终于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然而,率先出现在场中的,却不是程立然本人,而是一道泛着暗青色光辉的芒刺!
芒刺破空而现,立刻将方圆十丈内的空气都染成了幽色,让人触目惊心,地面的芳草急速枯萎,死亡,纷纷化作一捧清灰,凋落在黄土之上,仿佛在上面蒙了一层灰幕。
然后,程立然才慢步现出身来。
在来到场中之后,程立然的目光立刻被当前的那具尸首所吸引,甚至没有朝一旁的弩车投去半点注意。
此时在地面上并不止一具尸体,还有一些先前释放弩箭的杀手,但程立然仍旧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墨临。
他走上前去,隔着一丈之外,打量了一下墨临那面目全非的尸身,脸上慢慢浮上了一缕暗沉。
程立然是用毒的大师,他体内所温养的三头灵兽,均是与毒相关的,所以他很容易就能看出,墨临是被人所毒杀的。
而且仅仅凭借空气中残余的味道,程立然就已经分辨出了当中的主要成分是地藏菱。
几乎是下意识地,程立然便想到了夏生。
原因有两个。
首先槐安是不懂用毒的,其次,程立然给靖哥解过毒,所以他知道夏生在毒之一道上有不凡的造诣。
可,那个叫做夏生的善堂客卿,为什么要杀死墨临呢?
槐安皱了皱眉,目光扫向不远处的一片衣料,并没有伸手去捡,而是站在原地仔细观察了一番。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片衣料应该是从槐安身上扯落下来的,上面还沾着一点鲜红,从其断面来看,并非是被墨临手中的软剑所斩,而更像是被人用蛮力撕开的。
顺着衣料散落的方位看去,地面上还留着一条淡淡的血线,似乎通向树林的深处。
见状,槐安心中的疑虑更盛,因为他完全推断不出,之前在此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相信,那个叫做夏生的家伙能以一己之力毒杀墨临,再重创槐安。
这里面,必定有什么蹊跷之处。
所以他并没有顺着那条血线追查下去,而是缓缓转过身,看向自己身后的某个地方。
在那里,有一道极其旺盛的生命力,宛若于夜幕下被点燃的火炬,在给人指引迷途的方向。
程立然不敢怠慢,即刻间便召出了体内的三头皇级灵兽,北冥寒蝎与双头石蟒分列其左右,而那拳头大小的紫骨蜂则盘旋在他的身后,纯黑色的尾针上泛着毒芒,摄人心魄。
待做足了准备,程立然这才迈着小心谨慎的步伐,来到了那道无比厚重的生命气息面前。
却发现原来在那里所藏着的,并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棵树。
一棵浑身上下笼罩着明橙色光芒的灵树。
=====================================
ps:感谢‘我是乱乱’100打赏,感谢‘温言如华’100打赏。最近莫语事情比较多,可能更新都会晚一些,还望各位谅解。
第七十八章 借君一剑,血染黄尘!
灵物?
竟然在这片名不经传的树林中,还藏着一株师级灵木?
程立然面色一怔,随即轻轻皱起了眉头。
他体内的三大皇灵皆属剧毒之物,在如此浓郁的生命气息下,顿时显得有些不自在,可按理来说,双方的等阶差距如此巨大,断不至于出现这样的情况才对。
看来,这棵树有古怪!
北冥寒蝎围着那棵灵树打着转,身后的尾钩高高竖起,显得极其戒备,若不是处在程立然的约束下,恐怕它早就扑上去将其折断了。
相较而言,那条双头石蟒倒是显得更加沉着一些,它并没有试图靠近灵树,而是静静地待在原地,慢慢在身体上扬起了一层如岩石般坚硬的鳞甲,熟悉这种灵兽的人都知道,这便是双头石蟒防御姿态!
程立然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树,但从身边两头灵兽的表现来看,这东西绝对价值不菲,即便他不需要,也可以先将其收服后再做计较。
到时候不管是与人交易,还是作为自身灵兽的养料,都是不错的选择。
念及此处,程立然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拿出了锁灵环,朝着树冠抛去,然后上前一步,将手掌轻轻按在了树干之上,想要通过毒素控制住这灵树,使其不要抵抗。
收服灵物,对于一位灵皇境的强者来说,便如同家常便饭般容易,可在具体手段的选择上,每一位灵道修行者都有其特定的习惯。
程立然的习惯,便是先用毒素侵蚀进灵物的体内,削弱其战斗的实力,瓦解其抵抗的意志,如此方能事半功倍。
当然,如此手段,只能适合于有生命体征的灵物,比如花草树木,再比如鱼虫鸟兽。
他收服紫骨蜂的时候是这么做的,收服北冥寒蝎的时候也是这么做的,从未发生过意外。
可意外却偏偏在此时发生了。
只见那锁灵环才刚刚触及到灵树的枝叶之上,便突然发出了一声颤鸣,随即狠狠地朝着旁侧弹开来,再极其狼狈地跌落到地面上,砸出了一道浅坑。
与此同时,程立然的掌间突然升起了一阵刺痛感,很快便传到了他的肩膀上,使其整条右手手臂都变得有些麻痹、迟钝。
程立然对毒素有着极强的敏锐性,在察觉到事情不对的那一刹那,便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掌,却不曾想,那灵树的树干上竟出现了一种极强的黏着性,仿佛一头巨兽,用力地咬合住了他的手掌,不让其逃脱开来!
这个时候的程立然已经猛然惊觉,自己被算计了!
他所带来的锁灵环乃是皇级的,收服一棵师级灵木绝不在话下,可刚才的那一幕却偏偏宣告了失败,对此,只有一个解释:这株灵木已经认了主!
程立然的反应极快,在发现情况有变的刹那间,并没有试图强行将手掌缩回来,反而再度向前迈了半步,用力将掌心贴在了树干之上。
终究不过是一棵师级的灵树,即便是比拼毒素的强弱,难道他还会输了不成!
与此同时,距离程立然最近的那条双头石蟒也并没有对灵树发起攻击,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向程立然游去,想要在第一时间融灵!
程立然作为一名灵皇境强者,在瞬时间的判断是极为准确的,应对也非常得当,可惜的是,他所面对的,乃是一位在越境杀中有着无比丰富经验的战术大师。
夏生。
这棵灵树当然就是他的本命师灵,穷桑。
对于程立然中规中矩的反击手段,夏生早有预判,还不等那双头石蟒进到程立然身后五尺,一片铺天盖地的碧影便忽的从空中垂了下来。
穷桑枝头的无边翠叶自树冠上坠下,恰到好处地拦在了双头石蟒的身前,牢牢地将程立然包裹了起来,仿若在他的身上覆盖了一层绿色的铠甲。
正如那一日在白马镇外,当夏生教秦嫣破解水纹剑的时候,康无为所说过的那样,若一位修灵者剥离了自己的本命灵物,那便是他最强大的一刻,同时,也是他最危险的刹那。
强大,是基于灵修可以通过这样的手段来以多打少,占据人数上的绝对优势。
而危险,则是指的修灵者本身!
失去了本命灵物的庇护,灵修的肉身远不如武修那般强大,若是被敌人偷袭成功,则万劫不复!
恰如此时的程立然。
穷桑的漫天枝叶在他的体外凝结成了一道足有三尺厚的重茧,将他与双头石蟒暂时隔离开来,而与此同时,穷桑叶间所蕴含的麻痹之意,也骤然从四面八方袭来,令程立然在一瞬间动弹不得。
而夏生要的便是这一瞬间。
下一刻,程立然的头顶突然闪出了一片明黄色的强光,一柄古意盎然的长剑在那万千碧影的掩护下,翩然自空中坠下,直刺他的头颅!
程立然的双瞳骇然而缩,他能够认出,这把剑是来自于槐安的浮生剑,可执剑的人,却不是槐安,对方所使用的,也不是槐安最擅长的断魂剑,而是一式他从未见过的剑法。
相比起槐安的断魂剑,夏生的这一剑显得更加正大光明,其间所蕴含的剑意也更加雄浑、暴戾,剑锋所至,便如有万丈光辉迸发开来,仿若能一剑撕开这片浓厚的夜幕。
这便是大光明剑。
昔年剑道宗师,灵武双圣,九黎的成名剑技!
夏生的这一剑本意旨在偷袭,可偏偏在他的身上却没有半点鬼祟之意,而是显得非常的坦然,非常的堂堂正正。
光明正大而来,光明磊落而至!
程立然的眼前被映得一片雪亮,但等待着他的,却是比夜幕更加黑暗的地狱。
相比起激活白焰剑阵的时候,这一次夏生不必再借助于穷桑的力量,而且穷桑也不复当日之威,没有办法给夏生提供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但在境界上,大光明剑却并不逊于白焰剑阵,甚至其速度比起白焰剑更快了几分。
快到从夏生执剑现身,到剑锋来到程立然的头顶三寸,只用了不到一息的时间!
也就是,一瞬间。
=================================
ps:感谢‘爱上九筒的五条’588打赏,五条妹纸在粉丝榜上也晋升为弟子啦,恭喜恭喜!
第七十九章 致命一击
对普通人来说,一瞬间是很短的,甚至人们很难意识到在那一瞬间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程立然毕竟是一位剑皇。
在他的世界里面,一瞬间,已经足够让他完成很多事了。
比如从口中轻轻吐出一片白雾,再比如伸出另外一只未曾被穷桑束缚住的手掌,如闪电般举到头顶。
白雾触及到穷桑叶上,便如同一瓢沸水浇在了雪地上一样,足有三寸厚的穷桑叶顷刻化成了一滩黑水,紧接着,一尾丑陋肥大的肉钩出现在程立然的身前,自他的小腹间轻轻划过。
下一刻,北冥寒蝎自原地消失不见,而夏生剑锋处的那片光明,则被硬生生地停滞在了半空。
接下这片光明的,并不是程立然的肉掌,因为就在刚刚那一刹那,他的手臂已经幻化成了北冥寒蝎的长尾。
而他的左手手掌,也变成了北冥寒蝎尾端的那个毒钩!
蝎尾上的肉钩及时勾住了夏生手中的浮生剑,钩子上泛着寒光,其内所激发出来的暗青色毒芒倒卷而上,与光明意分庭抗礼,不让分毫,甚至正在逐步侵蚀剑身!
好在夏生手中的这把浮生剑也不是普通货色,能有资格作为一名剑尊的佩剑,这本身就证明了此剑的不凡。
于是在下一刻,夏生所御之剑锋再度下压,剑刃上的灼意即刻间在北冥寒蝎的尾钩上划出了一道幽绿色的划痕,剑势再起,继续朝程立然的头顶坠落!
北冥寒蝎尾端的毒血浇打在黄土之上,立刻燃起了一阵青烟,发出一股恶臭的味道,紧接着,毒蝎的整个肉钩被夏生一剑斩落,重重地砸落在地,激起一声震天动地的悲啸。
在突破了北冥寒蝎的阻挡之后,夏生的大光明剑顿时离程立然的头顶更近了一步!
可惜的是,那最后半寸的距离,却仿佛成为了一道天蛰。
因为就在同一时间,双头石蟒也融入了程立然的灵窍中,其近乎无解的防御力,于眨眼间便愈合了蝎子尾钩上的伤痕,并在上面覆盖了一层固若金汤的石甲,紧接着,从程立然的身后,竟突然探出了一条蛇尾,牢牢地缠在了浮生剑的剑身上,使其再难进分毫。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在下一刻,那蛇尾末端上骤然凝出了一个蛇头,吐着长长的信子,径直便朝着夏生的手腕喷出了一口毒液!
夏生知道,他能做的,已经到此为止了,于是他果断松开了手,狠狠地拍了一下剑柄,整个人向着身后倒飞而回。
半个时辰前,当墨临站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候,以为她唯一的敌人是槐安。
而此时此刻,程立然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夏生的身上。
他们忘记了,或者在不经意间忽略了,场间其实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夏生和槐安所布下的这个杀局,其实与半个时辰前的那一场突袭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负责佯攻和绝杀的双方,悄然换了一个位置。
因为夏生很清楚,有本事能将程立然一击毙命的那个人,肯定不会是自己,所以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穷桑树下的那块山石之后。
下一瞬,便在程立然准备转守为攻,用最烈的毒将夏生化为一滩尸水的时候,一道人影却突然从那山石之后暴起而至,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缕虚无缥缈的幽蓝色剑气!
槐安终于出手了!
刹那间,程立然脸色大变,正如之前夏生所说过的那样,即便槐安已经是强弩之末,即便他指间所凝聚的剑气还不到一尺,可那毕竟是尊级的力量!
程立然不是夏生,没有那孤注一掷的魄力,更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所以在这一刻,他已经完全被槐安的来势汹汹给吓破了胆气,哪里敢与其拼命,几乎是下意识地便选择了双头石蟒的防御姿态,猛地从穷桑树干上缩回了手掌,甚至顾不得掌间的鲜血淋漓,身形急退。
而这便正中了槐安的下怀。
双头石蟒防御力再强,也始终不过是一头皇级灵兽,在武尊境强者的强袭之下,又哪里还能够保住它那金刚不坏之身?
槐安指尖的断魂剑意看似不疾不徐,却轻而易举地刺进了程立然胸前的蟒甲之内,再近一步,便能切断其心脉!
可就在这个时候,夏生却从远处疾驰而至,急啸一声:“小心!”
话音未落,便见得一只拳头大小的毒蜂忽的从槐安的背后袭来,抢先一步,将那根寒意凛然的尾针扎进了他的脖颈之后!
紫骨蜂!
夏生见状,当下心中一沉,他赶紧伸出双手托住了槐安的后背,用力向前一推,希望趁着槐安还有一口气的时候,将其手中残存的那一丝剑意,送入程立然的心脏。
在这生死一瞬间,程立然当机立断,再次将本命灵兽从他的灵窍中剥离开来,下一刻,北冥寒蝎自他身前闪现而至,向着槐安手中的剑气发起了死亡冲锋,直接一下子撞断了槐安的手臂!
强大的冲击力透过槐安传到夏生的身上,立刻将他撞飞了三四丈的距离,狠狠地砸在了一株百年老树的树干上,再摔落在地。
夏生尝试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自己至少被撞断了两根肋骨,他张开嘴,猛地吐出了一口血沫,再低头望去,那北冥寒蝎已经断气了,可它那双该死的大钳子,却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小腿中!
夏生赶紧掏出怀中仅剩的最后一瓶天楠露,一口气灌下半瓶,然后猛地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在小腿的伤口上方,缠了一个死结。
与此同时,程立然也脚下一软,彻底倒在了地上,他虽然在刚才的生死相搏中侥幸活了下来,却依旧受了很重的伤,尤其在这个时候,先前穷桑在他体内所留下的毒素,便更显致命。
更别说,刚才夏生在那斩落毒蝎尾钩的浮生剑上,也涂了毒!
那一剑看似是斩在了北冥寒蝎的身上,实则是将剧毒侵入了程立然的灵窍!
好在程立然玩儿毒玩儿了一辈子,只要给他一些时间,便一定能拔除体内的毒素,再将夏生千刀万剐。
此时的程立然再看向夏生的目光中已经充满了怨毒,他甚至做好了打算,绝不会让夏生如此轻易的死去,而要将他炼制成毒傀,永世不得超生!
夏生没有去管程立然是怎么打算的,此时的他正在争分夺秒地恢复伤势,可即便他有天楠露相助,再加上穷桑的温养之力,要与一位堂堂灵皇境强者比拼恢复速度,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当前的局面看似是两败俱伤,但只要有一方率先恢复了行动力,另外一方便只能选择堕入无边的幽冥。
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
谁曾想,便在这个时候,一道轻盈的人影却突然出现在了夏生的身边,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从容与镇定,却问了夏生一个让他有些哭笑不得的问题。
“恩公,要不要我杀了他!”
夏生轻轻一笑,缓缓点了点头:“杀!”
第八十章 人之将死
孟琦的出现,立刻打破了场上暂时平衡的局面,对程立然来说,是在意料之外,对夏生而言,却是恰到好处。
时至此时,程立然终于意识到,如果自己再不做些什么的话,恐怕今日真的会殒落于此!
于是他急声开口道:“夏公子!老夫与你既无切肤之仇,亦无刻骨之恨,今日一事,是我裁决司的私事,与你善堂无关,更与夏公子无关,你为何一定要置老夫于死地!”
夏生没有回答程立然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对方只是想要借此拖延时间罢了。
但程立然却在无形中给夏生透露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便是此时的他正处在最为虚弱的时候,否则又怎么会急着向夏生表露服软之意呢?
所以夏生毫不犹豫地对孟琦说了两个字。
“动手!”
孟琦点点头,反手紧握肃风刃,慢步向程立然行去。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才是孟琦在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亲自动手杀人。
之前的她虽然接过刺杀平南侯女儿的任务,却是接连失败了两次,所以此时的孟琦显得有些紧张,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双目死死地盯着程立然,握着肃风刃的手掌微微热。
另外一边,程立然可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女杀手实际上是个菜鸟,此时的他只能感觉到死亡的阴影在不断向自己靠近,所以他又一次开口,对夏生说道:“夏公子,请听老夫一言!”
“老夫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槐安中了紫骨蜂的毒,肯定是活不了了,不出一时三刻,必定全身溃烂而死!你现在站在他那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你再杀了我,日后如何向我裁决司解释?不说其他,曹靖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可如果你今日放老夫一马,老夫一定会承你这个人情!不仅保你不会受到此事的牵连,而且承诺夏公子,日后只要你开口,一定会获得掌剑营的鼎力支持!想想看,在京城之内,公子若能获得裁决司与善堂的共同拥护,除了当今陛下之外,谁还敢对公子不敬!”
闻言,夏生顿时笑了:“不得不说,你的这个提议,真的很诱人,可关键在于,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呢?”
程立然赶紧补充道:“若公子不信我,我可以当即立下血誓,只要公子不杀我,将来定为公子效犬马之劳,若有背誓,定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所!”
然而,便在程立然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孟琦的身形却在他的眼前骤然加,于空气中拉出一片残影,顷刻间便来到了程立然的身后!
程立然面色一凝,自口中出了一声怪叫,随即抬起了手臂,从指尖射出了五根毒针,呈扇形向孟琦包围而去。
谁曾想,孟琦的身法却极尽诡异之道,那五根毒针别说是命中了,就连她的衣角也没能碰到,便纷纷落了空,让程立然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灵气就此付诸东流。
下一刻,孟琦如一道幽灵般,贴到了程立然的后背,一手抓住了他的头,另外一只手轻执肃风刃,在他的脖颈处划出了一道血线。
紧接着,一片滚烫的血瀑从中爆开,足足喷洒了三尺之远,在空气中散出一阵浓重的腥气。
程立然瞪大了双眼,手掌徒劳地按在脖子上,似乎还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他不明白,夏生为什么不肯接受自己的建议。
他更不明白,自己与夏生还在谈判当中,这个女杀手为什么会自作主张,突然出手。
这一切与他想象中的场面完全不同。
所以他死不瞑目。
然而,不论是夏生还是孟琦,都不会去关心一个死人在想些什么,下一刻,孟琦身形一闪,重新回到了夏生的身边,脸上闪烁着无比激动的神色。
仿佛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事实上,将一位灵皇境强者一击毙命,也的确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夏生有些虚弱地笑了笑,赞道:“没想到,你出手还是很果断的,刚才我还在担心,你会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迷惑,等我改变主意。”
孟琦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说道:“根据杀手七律之五,一旦接了任务,便绝不能半途而废!”
夏生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孟琦,没想到,那传说中的杀手七律,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候起了大作用。
但不管怎么说,眼前的危机终于解除了,夏生转过头,看着不远处倒在血泊中的槐安,对孟琦道:“扶我过去看看。”
在孟琦的帮助下,夏生拔出了扎在小腿上的毒蝎钳,艰难地来到了槐安身前。
此时的槐安还活着,但夏生能明显感觉到,他已经来到了死亡的边缘,程立然在这一点上并没有说谎,槐安真的是死定了。
夏生的手中还有半瓶天楠露,但这东西不是万能的,更不是专门的解毒药剂,即便夏生的医术再如何高明,在没有药物的情况下,如今也已无力回天。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延缓槐安的死亡。
下一刻,夏生自手中闪过一片寒芒,十数支银针自他的掌心飞掠而出,扎进了槐安的体内,紧接着,槐安缓缓睁开了双眼。
这一次,夏生再也无法从槐安的眼中看到天真无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的沧桑和沉稳。
因为槐安自己也知道,他快要死了。
对一位堂堂武尊境强者来说,死亡本应是遥不可及的事情,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威胁到他们生命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对一位裁决司掌旗使而言,槐安这辈子最不希望的,便是死在自己人的手中,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裁决司的手段有多么可怕。
但偏偏,他最后却是被一名灵皇给杀死的,而且这个人,还就真的是他裁决司的同僚。
或许有些讽刺,也或许有些不甘,但此时的槐安已经没有办法表露出来了,他甚至连话也说不出,而是紧紧地握住了夏生的手,身上闪出最后的一丝蓝芒。
不是为了与夏生同归于尽。
而是为了将一件东西交到了夏生的手里面。
槐安是裁决司的掌旗使。
所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把最重要的一件东西,交给了夏生。
那是一面巴掌大小的旗子。
==================================
ps:感谢‘小鹰小小鹰’1oo打赏,感谢‘温言如华’2oo打赏,看你们这么默契,作者君决定把你们的龙套安排在一起出场,哈哈……
另外上一章有一个错误,程立然是灵皇,不是剑皇,现已修改,对各位造成的困扰,深表歉意。
第八十一章 收获颇丰
槐安终究还是死了。
当他将手中的那面旗子交给夏生后,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一代剑尊就此殒落。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手中的剑也未曾大放异彩。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槐安作为一名武尊境强者,作为裁决司三大巨头之一,这样的死法,无疑有些窝囊。
可夏生却丝毫不觉得遗憾,内心也不曾升起半点唏嘘之意,因为这样的事情,他在前几世的时候,已经看过太多了。
只是直到现在他也不是很明白,槐安为何会如此信任自己。
论身份,如今要追杀平南侯的是善堂的人,而夏生却是善堂的客卿,槐安本应对他抱有天然的敌意。
论实力,夏生才刚刚突破武将境,在场除了宁征和平南侯这两个普通人之外,其余众人的力量均凌驾于他之上。
槐安为何偏偏选中了夏生?
唯一的解释,便是槐安没有别的选择。
在当前的局面下,他只能借助夏生的力量来帮他铲除墨临和程立然这两大叛逆,靖哥的实力虽然不俗,但他的脑子却不够灵光,一个不好,便容易坏事。
更何况,槐安需要靖哥贴身保护平南侯。
所以夏生有幸成为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得知槐安身体有恙,实力大损之人,所以槐安与夏生联手布了这个局,希望在不惊动平南侯的情况下,处理好裁决司内部的事情。
可惜的是,槐安虽然赢了,但他却没能活到最后。
如今事情虽然解决了,但留给夏生的却是一个烂摊子,接下来他的每一步,都需要慎之又慎。
正如程立然所预料到的那般,作为这场搏杀最后的幸存者,夏生顿时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局面中。
如果他将这一切告诉靖哥,告诉平南侯,对方会相信他的说辞吗?
理论上来说,现在夏生才是杀害槐安、程立然与墨临三人的最大嫌疑人!
裁决司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他?
可如果他什么也不说,岂不是更惹人生疑?
就算以裁决司的能力,最后肯定会调查出各中实情,但只要一日未曾真相大白,夏生的日子就绝对不会好过!
但凡被裁决司捕入黑牢之人,就算能活着出来,又哪里还是一个正常人?
最后不是身体残废,体无完肤,就是精神崩溃,彻底变成一个疯子。
念及此处,夏生又将目光挪到了手中的那面旗子上,他似乎终于明白了槐安最后这个举动的意义。
他不是想要将此物作为遗赠送给夏生。
而是想要用这面旗子来证明夏生的清白。
先不管这面旗子到底有何妙用,又价值几何,但其至少是槐安作为裁决司掌旗使的身份象征,将之称为是裁决司重宝也不为过!
而且自从拿到这面黑旗的那一刻开始,夏生就知道这不是普通的物件儿,而是一件灵物,虽然上面没有半缕灵气外泄,但绝对品阶不低!
但问题在于,槐安明明是一位剑尊,又哪里来的灵窍可容纳这面灵旗?
除非……
槐安是灵武双修!
对夏生来说,想要确定槐安是否为灵武双修,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然而,真的当他将手掌放到槐安胸腹间的时候,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槐安的确是灵武双修。
但相比起他在剑道上的成就,其体内灵气实在少得可怜,甚至未曾突破灵师境!
这也就难怪了。
难怪从头到尾,槐安都不曾显露出自己在灵道方面的力量。
可如此说来,莫非这面黑色的小旗只是士级的灵物?
好吧,也许此物的象征意义更大于其实际意义,但不管怎么说,此物若非槐安自愿,夏生是绝不可能拿到的。
就如同程立然体内的三大皇灵,北冥寒蝎、双头石蟒,以及紫骨蜂,在程立然死后,它们也会随之殒命,最终消亡于世间。
如果夏生将此旗交还给裁决司,或许真的能让人信服于他所说的话。
可问题在于,夏生从来不是一个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其他人手里面的人。
相较而言,他更愿意相信自己。
他不想去赌裁决司的人到底相不相信自己的话,更不愿意将今日之事变成一把悬顶之剑,永远对自己产生致命的威胁。
就像是此时他手中的这面黑旗,虽然上面没有半缕流光,虽然经得证实,槐安在灵道上的境界颇低,但夏生仍旧相信自己的眼光。
他坚信,这面黑旗,必定是一件无上的灵宝!
于是在下一刻,便在孟琦那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夏生亲手将掌中的黑旗,送入了自己的灵窍!
轰的一声!
夏生的灵窍空间仿佛发生了一场大地震,原本安立于穷桑殿旁边的那座黄金小楼,突然开始急速颤抖,砖石齐鸣,紧接着,那通体的金色墙面逐渐剥落,一片片氤氲的黑气随即在其中流淌开来,远远看去,就像是在金砖上浇了一桶墨汁。
墨色很快就侵占了整个黄金楼,将其彻底染成了一座漆黑无光的高阁,原本的富贵之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却是让人心底生寒的森然!
紧接着,一面黑色的旗帜从屋顶破穹而起,迎风展扬,光芒万丈。
就如同是一轮黑色的太阳,肆意照耀着这整个世界,就连一旁的穷桑殿也被笼罩上了一层黑影,看起来显得有些阴冷。
这也代表着,在同一个灵窍空间中,作为生命之树的穷桑,竟遭到了黑旗的全面压制!
在这一刻,夏生已经完全可以确定,他是对的。
这面黑色的灵旗,绝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与此同时,夏生也终于知道了它的名字。
冥煞!
融灵的过程显得异常的顺利,没有半点意外,夏生也并未遭到冥煞旗丝毫的抵抗,这不禁让夏生颇有些意外。
但不管怎么说,至此,夏生的体内终于有了第二件师灵,接下来,他只需要再寻求一头将级的灵兽,便能正式迈入灵将境!
而与此同时,对于当前的困局,夏生也已经有了计较。
既然要在不交出冥煞旗的情况下,让裁决司的人无法怀疑到自己,那么就只剩下了两条路可走。
要么,将今日之事嫁祸给他人,要么,将剩下的靖哥和平南侯杀之灭口!
当然,在这之前,夏生还有一件事情要做,他如今身上已经只剩下了最后一支毒剂,以及半瓶天楠露,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在没有曜日白泉的帮助下,他很难再找到合适的材料配置出新的药物。
可眼前,却有三头皇级毒兽的尸体,供他取予…… 第八十二章 生命与毁灭之间
夏生的想法是好的,他希望利用那三头皇级灵兽的尸体,来提炼出比地藏菱更高品阶的毒素,但等他真正实施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事情并没有他预想的那么简单。
首先是时间不够。
程立然已经死了,他体内的灵窍早已轰然崩塌,不论是北冥寒蝎,还是双头石蟒,亦或者紫骨蜂,都正处在飞速堙灭的过程中。
恐怕还不等夏生提取完里面的毒素,这三头灵兽便彻底消亡于世间了。
夏生略微估算了一下,即便他发挥出最快的速度,也最多只能提炼出一头灵兽体内的毒素。
那么,选哪一头呢?
除此之外,还有第二个问题,这些提炼出来的毒素,夏生用什么容器来保存?
照这三头灵兽的毒性来看,恐怕连天玄瓷都会被腐蚀溶解掉,更何况现如今在夏生的手里边,连最普通的瓷瓶也没有。
事情从一开始就变得有些麻烦了起来。
然而,这两个看似棘手问题,只要夏生肯祭出冥煞旗,便一切迎刃而解。
诚然,在此之前,于夏生的前八世人生中,他从来没有见过这面黑色的令旗,但没见过,不代表他不知道这件灵物是干什么用的。
毕竟,夏生对冥煞旗之上的那股死气非常熟悉。
早在他第六世成为一位蛮族巫师的时候,便接触过这样的力量,更别说,后来在他的灵魂深处,还出现了一枚黑色的力量种子。
那种出来的泉水,便与这冥煞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不同之处在于,泉水,夏生是没有办法随身携带的,因为离开了力量种子的侵蚀,那将会重新变成普通的山泉。
但这面冥煞旗,却能成为夏生的灵器!
时至此刻,冥煞旗已经彻底融入了夏生的灵窍中,再难分彼此,所以夏生更加清楚,在这面看似普通平常的令旗中,究竟蕴藏着何等可怕的力量。
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便是能吞噬一切负面的能量。
包括毒素、腐肉、血液等具体事物,更包括诸如恐惧、绝望、憎恨这些虚无缥缈的负面情绪,皆能成为其养料,使其变得更加强大!
当然,如今的冥煞旗只是士级灵器,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夏生还不得而知,但仅从他所得到的信息来看,便已经能够笃定,日后这面冥煞旗,一定会成长为比穷桑更加可怕的存在!
别忘了,吞噬,只是冥煞旗其中的一项功能!
所以如果夏生肯将冥煞旗释放出来的话,恐怕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它就能将那三头毒兽啃噬得干干净净。
但他不能这么做,至少现在不能。
因为在冥煞旗进驻灵窍后,他已经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的两股力量正在逐步失衡。
一边是来自穷桑的生命之力,一边是来自冥煞旗的毁灭之意。
穷桑作为一棵师级的生命之树,竟被士级的冥煞旗彻底压制!
若是让冥煞旗再吸收毒素进化到师灵,届时恐怕整个穷桑殿都会坍塌!
作为一名灵修者,在选择融体灵物的时候,夏生本应该慎之又慎,因为需要考虑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包括各个灵兽、灵器的契合度、配合度,还包括它们的进化选择,融合方向。
比如说程立然,他体内的三头灵兽,便都是剧毒之物,如此不仅可以加强他对于毒素的控制,也能让三头灵兽在进攻中显得更为默契,产生互补、互助的作用。
一般来说,修灵者很少会选择两种相反元素的灵物同驻灵窍,因为那样会很危险,一不小心,便会导致灵窍崩塌、修为尽散的后果。
像是秦嫣,在已经拥有了一头青焱鸟的情况下,就绝不会在晋升灵将的时候选择一头水属性的灵兽!
而如今的夏生却偏偏这么做了。
他将生命与毁灭两种力量同时纳入了灵窍,仿佛一点儿也不在乎两者的能量对撞会将自己的灵窍摧毁成碎片。
这已经不是一句艺高人胆大所能概括的了,而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此时的他便宛如在刀尖上跳舞,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可夏生既然敢这么做,就表示他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找到让两者力量平衡的空间。
毕竟同样的事情,他在前世就已经做过了。
只是当时他所融合的,是黑暗与光明的力量。
所以说,此刻的夏生可不敢再让冥煞旗来通过吞噬毒物进一步壮大了,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来提取毒素。
可到底选哪一头灵兽呢?
不过眨眼之间,夏生就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放弃了能够将槐安一击致命的紫骨蜂,也没有去管那看起来攻守兼备的双头石蟒,而是径直朝北冥寒蝎被斩落的肉钩走去。
因为北冥寒蝎是一头很特殊的灵兽,除了在蝎尾藏有剧毒之外,在它的颅腔内,还蕴藏着一颗极其珍贵的天寒珠!
可惜在之前的那场袭杀中,程立然先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后又因为槐安的突然出现而吓破了胆,所以并没有能够发挥出北冥寒蝎全部的力量。
若是只有夏生一个人的话,恐怕就算没有被毒死,也早就被冻成冰渣了。
虽然北冥寒蝎单从毒性来说不如紫骨蜂,可夏生毕竟能够从它那里获得两件对敌利器,倒也算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夏生可以根据北冥寒蝎的毒液,来配置相应的解药。
别忘了,如今在他的小腿内,还淌着寒毒呢!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变成了应该用什么样的容器来保存。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夏生却始终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只能蹲在毒蝎的尾钩前干着急。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夏生突然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脑门,转过身,朝程立然的尸体跑去,堂而皇之地在其身上摸索了起来。
下一刻,在夏生的手中,出现了一大堆瓶瓶罐罐。
“真是不做强盗太多年了,居然连搜尸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实在是惭愧……”
程立然作为一名最擅毒攻的灵皇,在他的身上,怎么可能没有剧毒之物呢!
而且从他身上搜出来的这些瓶瓶罐罐,一看就不是凡品啊!
先不论里面所盛放的到底是什么,单就说这些瓶子本身,也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夏生可不会跟一个死人客气,能拿的都拿了,然后他打开瓶子分别嗅了嗅,挑出两瓶不那么重要的,将里面的液体倒掉,随即回到了北冥寒蝎的肉钩旁,用手指捏着一根银针,朝钩子上的缝隙轻轻捻了进去。
下一刻,一滴泛着腥臭味的墨绿色毒液缓缓淌进了瓶子中。
那看似古朴的木质瓶子既没有被腐蚀,也没有被消融,于是夏生不禁狠狠地握了一下拳头。
成了!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孟琦突然来到了夏生的身边,对他低声道:“恩公,有人来了!”
==============================
ps:感谢‘温言如华’100打赏。 第八十三章 瞒天过海,攻心为上!
听到的孟琦发出的示警后,夏生的眉梢立刻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因为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此处的,只有两种人。
一是靖哥与平南侯。
二是追杀平南侯或者自己的杀手。
不论是哪种可能,对如今的夏生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所以他紧接着问了孟琦两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还有多远?”
“不足百丈。”
“对方有几个人?”
“一个。”
闻言,夏生心中稍安,因为这至少确定了,来者不是靖哥。
以靖哥对裁决司的忠诚,对槐安的忠诚,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平南侯独自前来探查情况,毕竟在槐安生前,对靖哥下达的最后一个命令,便是让他贴身保护平南侯,寸步不得离!
于是夏生当机立断,对孟琦说道:“站到我旁边来,待会儿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开口说话。”
对此,孟琦虽然显得有些不太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走到了夏生的身旁,负手而立。
下一刻,一个身着灰色长袍的男子出现在了孟琦的视线范围之内,待看清场间的一片狼藉后,立刻警惕地停下了脚步。
夏生连头也没有抬,仍旧在专心致志地搜集北冥寒蝎尾钩中所藏纳的剧毒,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到来。
如此诡异的一幕,顿时令灰袍男子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疑不定。
但只是瞬息之间,灰袍男子额头上的月牙型疤痕便变得越发滚烫猩红了起来,他口中的獠牙缓缓探出,手臂上开始长出细密的雪白长毛,接下来,他重新迈开脚步,朝着前方踏了半步。
紧接着,一道暗青色光芒自男子的身上**而起,一缕令人头皮发麻的凶戾狂暴之意呼啸而至!
然而,就在他准备出手试探一下这两个陌生人的时候,夏生却突然开口说话了。
“既然来了,还愣着干什么,去帮我把那掌旗使的尸体搬过来。”
夏生的语气中仿佛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强者风范,一种刻在骨血里面的高高在上,竟把一位堂堂皇级强者当成了属下人呼来喝去!
但最关键的,却是他这句话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
掌旗使的尸体?
灰袍男子神色一怔,随即转头朝着旁边看去,果然看到了槐安那已经开始发黑的尸身。
作为一名一路从西岭跟随裁决司来到黑水镇,再追击至此的刺客,奎木当然是认识槐安的,更知道这位裁决司的掌旗使,便是自己此次任务最大的阻碍。
可如今,他竟然死了?
那可是一位武尊境的超级强者,被誉为裁决司三巨头之一的存在!
如果真的那么好杀的话,奎木早就出手了,又何必等到今天?
那么,这位掌旗使大人,是怎么死的?
还不止如此,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在距离自己身前不到三丈处的那具尸体,应该便是裁决司的墨临,更远一些的那位浑身浴血,死不瞑目的老者,很明显是掌剑营的程立然。
奎木当然认识他们,或者更准确地说,早在他接到刺杀平南侯任务的时候,他便将这些人的资料倒背如流了,以期在有朝一日找出他们的弱点,将其一一击破。
而在一个时辰之前,这两人才在奎木的眼皮子底下展现了无比强大的战斗力,将他手下的狼群屠之殆尽,可如今只过了一个时辰的时间,他们却全都被人给杀死了……
是谁干的?
答案似乎已经昭然若揭了。
一时间,奎木突然觉得心中有些发寒,再看向夏生的目光,已经多出了一些莫名的敬畏。
于是他主动散去了体内激昂而起的杀意,语带恭敬地开口问道:“不知阁下是?”
夏生这才抬起头来,似乎有些不耐烦地瞪了奎木一眼,说道:“你放心,老夫不会杀你的,你我虽然目标不同,但毕竟是站在同一个阵营中的,老夫可不是嗜杀之人。”
说着,夏生漫不经心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块腰牌,远远地朝奎木抛去。
奎木小心翼翼地将其接到手中,只扫了一眼,心中便不禁放松了下来。
原来是善堂的人!
在得知了夏生的身份之后,奎木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更加恭敬了一些,他迈步来到夏生近前,伸出双手,将令牌递还回去,笑着道:“之前早就听说善堂会对侯爷下手,原本我还以为的谬传,却不曾想,竟然是真的!”
闻言,夏生的脸色没有出现半分变化,实际在内心深处却是狠狠一震。
难道说,此人竟不是善堂派来的?
夏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试探自己,所以他没有接话,而是抬眼向孟琦示意了一番。
于是孟琦从奎木的手中接回了善堂的腰牌,并在不经意间,露出了自己手中的肃风刃。
奎木敏锐地捕捉到了肃风刃上的那一抹殷红,再联想到程立然脖颈处的那道血痕,心中顿时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于是他情不自禁地倒退了半步,拱了拱手道:“既然不是敌人,那倒是先前奎某唐突了,还望二位见谅。”
夏生不耐烦地摇摇头,说道:“行了行了,既然知道了老夫的身份,就别在这儿废话了,先帮我把那掌旗使的尸首,还有那北冥寒蝎给搬过来,老夫自有妙用。”
同样一句话,在夏生第一次说的时候,奎木只是觉得有些古怪,但如今第二次听到,却多了一种理所当然的意味。
于是奎木点了点头,很快便将槐安的尸体,以及北冥寒蝎那残缺的上半身给拖到了夏生面前。
随即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不敢妄言。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夏生终于将北冥寒蝎体内的毒素都给提炼了出来,又割开了北冥寒蝎的脑袋,小心翼翼地将那颗天寒珠给装到了一个褐色的小瓶子中。
待做完这一切后,夏生才终于将目光挪到了槐安的尸体上,故意叹了口气:“还是晚了一些,看来想要将他炼成尸傀是不太可能了,真是可惜,可惜啊……”
闻言,奎木不禁狠狠地打了个冷颤,即便如今的他已经身为灵皇境强者,但在听到尸傀这种东西后,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地升出一种恐惧。
谁曾想,便在此时,奎木突然发现,夏生又将目光挪到了自己的身上。
“前……前辈……”
夏生和蔼可亲地笑了笑:“别害怕,我之前说了,不会杀你的,不过,我希望你能帮我个忙。”
奎木忍不住倒退了两步,说道:“我,我可不想被炼成尸傀……”
见状,夏生顿时开怀大笑,随即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来,说道:“放心吧,不是让你变成尸傀,而是让你帮着老夫……演场戏!” 第八十四章 完美逃亡
天快亮了。
距离槐安和墨临的离去,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靖哥不知道在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掌旗使大人为何迟迟未归。
但即便靖哥的反应再怎么迟钝,也已经意识到,事情肯定出现了某些他预料不到的变化。
可他仍旧寸步不离地守在平南侯的身边,并没有跟着程立然前去探查。
正如夏生所预料的那般,他对裁决司有着绝对的忠诚,对槐安所下达的命令更是死守到底。
若无槐安亲令,他一定会用自己的生命来守护平南侯到最后一刻,任何事情也无法让他心生动摇!
此时的靖哥显得有些焦虑,攥着短斧的手心中满是热汗,但还算是沉得住气,目光仍旧在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说来也是有些奇怪。
自从掌旗使大人离开之后,先前突袭而至的狼群便再未出现,难不成,墨临在弩车上的发现,指引着他们找到了指挥狼群的那个杀手,所以此时正在追捕逆贼,或者正在与对方交手当中?
看起来,这似乎是唯一的解释了。
倘若真的是这样的话,靖哥反倒不怎么担心了,因为他很清楚,有安大人坐镇,别说是狼群了,就算今天整个茂陵郡的兽潮爆发,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安大人可是一位堂堂剑尊!
更何况,现如今连程大人也前去驰援了,靖哥相信,除非今天针对于裁决司的乃是大缙王朝内有名有姓的几位超级强者,否则的话,以安大人和程大人的实力,谁敢与敌?
念及此处,靖哥心下稍安,他深吸了一口气,对平南侯安慰道:“侯爷别担心,再等等,或许此时安大人他们已经发现了刺客的行踪,正在追捕中。”
平南侯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一屁股坐在地上,吧嗒吧嗒地抽着烟,点点头道:“不碍事的,既然本侯敢把身家性命交到你们裁决司手里面,就是对你们有着绝对信心的。”
靖哥挺直了腰杆,昂首而道:“别的不说,在这大缙王朝境内,敢与我裁决司作对之人,还真是找不出多少来,此番洛阳之行,虽然颇有曲折,但我曹靖以性命担保,最后一定护送侯爷安全抵达,我倒想看看,那些跳梁小丑们,还能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说完这句话,靖哥又不禁转过头,看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宁征,皱着眉头道:“说起来,你与你家少爷难道真的不担心,等我们到了洛阳,你们会被善堂中人认为是叛逆吗?”
宁征勉强笑了笑,答道:“此事自有我家先生计较,我却是说不上话的。”
“哼。”靖哥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小子心里面在打什么鬼主意,他可不是真心想要帮我们的,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罢了,正好,此番让你们跟着我裁决司入京,也算给他一个教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如此猖狂!”
靖哥的这番话说得不错,对他而言,夏生不过一介武将而已,就敢下黑手偷袭他这么一位堂堂武王,当真是猖狂到了极点。
虽然在槐安的严令之下,靖哥没办法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但至少能让对方吃个暗亏,也算是报仇了。
可没想到的是,就在靖哥这番话说完之后,便突然眼角一寒,见得一个无比狼狈的人影出现在了自己眼中。
不是夏生还能是谁?
此时的夏生哪里还有之前暗算靖哥的冷静,又哪里还有与槐安谈笑风生的悠然,而是满脸血污,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脸上充斥着无比的惊恐之意。
“快跑!”
靖哥听清了夏生的示警,却一时之间显得有些犹豫不决,直到夏生的第二句话传来。
“安大人他们已经被对方暗杀了,快跑!”
话音落下,在夏生的身后,再度出现了两道人影,却是正值酣战之时,暗青色气芒直刺得人双眼发疼,斗得难分难解。
靖哥心中一沉,反应却是极快,他没有去辨认远方的那两人到底是谁,也没有询问夏生之前发生了什么,甚至没有等夏生跑到自己身前,便一把拉着平南侯站起身来,随即脚下碧绿色武气一荡,抓着平南侯的胳膊,顷刻间便朝远方逃去。
宁征不是修行者,也没有靖哥的帮助,很快便落到了后面,眨眼间就被靖哥甩开了数百丈的距离。
直到夏生来到他的身边。
“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问,先跑!”
夏生的这句话说得极快,随即也一把抓住了宁征的胳膊,追着靖哥而去。
然而,靖哥也并非真的头脑简单,在跑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之后,他第一次停下了脚步,转头回望,正好看到夏生带着宁征在林间飞奔,而在他们的身后,一个身形似狼的灰袍男子,正在急速追击着。
下一刻,一缕暗青色的厉芒从灰袍男子的手中疾射而出,直刺夏生后背,毫无怜悯之意!
好在夏生的反应极快,就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一般,就地一个驴打滚儿,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同一时间,那位自称杀手,叫做孟琦的女子也赶了上来,再度与灰袍男子战在了一起,给了夏生和宁征第二次逃跑的机会。
见状,靖哥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干脆利落地丢下了夏生一行人,带着平南侯,一路绝尘而去。
论实力境界,夏生不如靖哥远矣,所以在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之后,他已经看不到靖哥和平南侯的身影了。
直到此时,夏生才终于放慢了脚步,狠狠地喘了一口气。
但他并没有就此放松警惕,也没有贸然暴露自己与奎木之间的君子协定,而是按照原定计划,带着宁征拐了个弯,一头钻进了旁边茂密的树林中,很快就消失不见。
见状,奎木立刻被孟琦用肃风刃在胸前划开了一道血痕,孟琦并不恋战,一击得手便立刻逃离了场间,而奎木则摔倒在了地上,目色凝重。
以他武皇境的实力,早在第一次看到夏生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对方不过刚刚突破武将境的瓶颈而已,但他却一点也不敢小看这位善堂客卿。
反而越发觉得此人深不可测。
除了槐安、程立然和墨临所留下的三具尸体之外,还有一个最至关重要的原因……
“这位夏先生,不简单呐!”
=================================
ps:感谢‘温言如华’100打赏,第二章在凌晨,等不了的朋友明日睡醒了再看也是极好的。 第八十五章 意外之人
一切都正如夏生所计划的那般顺利。
没有半点差错,也没有丝毫意外。
奎木的突然出现,原本对夏生来说是最大的危机,但他反而利用了这一点,使自己绝处逢生,化险为夷,不仅成功地在奎木手中安然逃脱,而且将程立然等人的死转嫁到了奎木的头上。
即便日后裁决司彻查此事,第一嫌疑人也不再是夏生,而是奎木!
这已经不是急智了,而是鬼谋!
接下来,靖哥是否能护送平南侯顺利抵达洛阳,奎木又能否在半途中将二人截杀,就不关夏生的事了。
如今他唯一需要担心的事情,反倒是自己的安危。
虽然太子的人始终没有追击而至,这一路上也未曾见得有官兵沿路盘查,可太子这两个字本身就如同是一把悬顶之剑,在始终威胁着夏生的生命。
他一日未曾入京,便永远无法摆脱这道阴影。
即便日后待夏生抵达洛阳,太子的人不敢明目张胆动手,但暗地里恐怕也会迎来无尽的麻烦。
好在于京城之内太子还做不到一手遮天,因为在那里不仅有善堂,更有威宁侯府坐镇。
此时天已经微微亮,孟琦在一个时辰前便与夏生和宁征顺利汇合,三人继续朝着前方进发。
从地图上看,再过五里,便是茂陵郡的郡都,羊城。
因为失去了裁决司这块金字招牌,夏生一行人再想浑水摸鱼进入羊城,顿时变得困难重重,唯一的办法,便是过城而不入,绕道而行。
至于必须的补给品,则可以交给孟琦来进行采买。
可在这一路上,夏生却能明显感觉到,孟琦似乎有变得些心不在焉的,不仅没怎么开口说话,还经常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令夏生一时间竟觉得有些不太习惯。
“你怎么了?有心事?”
面对夏生的询问,孟琦只是摇了摇头,喃喃道:“没什么。”
夏生向来不爱去猜女儿家的心思,更别说是这么个行事风格极为怪异的女杀手,所以他只是拍了拍孟琦的肩膀,说道:“前面就到羊城了,打起精神来,咱们的危机还没有完全解除,可别在关键时候放松了警惕。”
“嗯。”
孟琦应了一声,随即加快了脚步,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对此,夏生只能耸了耸肩,随即对宁征问道:“你觉得,靖哥和平南侯,在羊城等着咱们的几率有多大?”
宁征沉吟了片刻,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不超过一成。”
“噢?怎么说?”
宁征沉了一口气,正色道:“虽然与那靖哥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我能看出来,他是一个心思比较单纯之人,遇事不喜欢想太多,而是更多的会依靠自己的喜好与直觉去做,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即便先生之前的计策有所疏漏,但瞒过靖哥还是很容易的。”
夏生点点头,示意宁征继续说下去。
“而且靖哥这人性格颇有些执拗,从他对先生的恨意便能看出一二,这样的人,一旦认准了一件事情,就很难轻易改变主意,既然那掌旗使大人在生前交代过他,叫他不论发生任何事情,也要率先选择护送侯爷抵达京城,那么靖哥就绝不会违逆他的意思,此时恐怕正在马不停蹄赶往京都的路上。”
夏生对此不置可否,而是问道:“可如今靖哥并不是孤身一人,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位平南侯。”
闻言,宁征顿时笑了:“看来先生并没有被那位侯爷所表现出来的闲散给骗过去。”
夏生摇摇头:“那只是表象罢了,我可不相信,这天底下真有不拿自己性命当回事的人,而且,如果他真的是一个看透了生死的豁达之人,又怎么会去管克扣军饷这种破事儿?又怎么会请裁决司的人护送着自己一路从西岭前往京都?”
宁征笑道:“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咱们这位侯爷可不简单,只是他表现得实在太过刻意了些,这反而说明,他其实是一个无比惜命的人,既然是惜命的人……”
“如果他真的看破了先生先前所表现出来的异常,那么,他又怎么会让靖哥留在羊城等着先生呢?他又哪里还敢将先生留在身边呢?恐怕更是恨不得让靖哥带着他插翅飞回洛阳吧!”
夏生点了点头,承认宁征所分析的的确很有道理,可有一点,却是他与宁征之前所未曾料到的。
“之前无意中从奎木那里得知,原来此番追杀平南侯的,并不是善堂的人,你觉得,这件事对我们之后的行动,会不会产生影响?”
宁征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应该暂时没有,而且这其实算是一个好消息,至少先生与裁决司同行一事,即便日后被人知道了,也不会被善堂视为是叛逆之举。”
夏生幽然一笑,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得前方的孟琦突然回过头来。
“羊城到了。”
于是夏生按下了话头,与宁征走上前去,果然,在视野范围之内,已经能够看到羊城的城墙了。
远远看去,在羊城的城门口,增设了不少守城军,在对过往的行人、车辆,进行盘查和询问,见状,夏生知道,自己的预感是对的,太子的人终于还是展开了行动。
好在,孟琦这个半路上杀出来的女刺客,如今成了夏生最大的保障。
片刻之后,孟琦按照原定的计划,孤身一人来到了城门口,非常自然地朝着城内行去,镇定自若。
可却没想到,即便如此,孟琦还是引起了城门口一位守城官的注意,对方的手中似乎拿着几张画像,在看到孟琦之后,便一直将双眼死死地盯到了她的身上。
孟琦作为一名杀手,虽然在很多时候都显得不太靠谱,但至少她在感知方面还是极其敏感的。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孟琦便已经察觉到了那守城官对自己的窥探,于是她逐渐放慢了脚步,想要从城门口的人群中退出去。
可惜,却是晚了。
下一刻,那守城官率领着三名下属赶到了孟琦的身前,又拿起手中的画像比对了一番,随即点头道:“应该没错了。”
闻言,孟琦袖中的肃风刃已经滑落到了掌心中,随时准备暴起突围而出。
谁曾想,那守城官又低声说了一句话,便立刻让孟琦整个人都愣住了。
“请问是孟姑娘吗?下官受大小姐与康大人所托,特此前来迎接您和夏公子进城!”
================================
ps:感谢‘明空明’100打赏,又是一位新朋友哈,感谢你能喜欢这个故事。 第八十六章 此去经年
事情出现了令孟琦始料未及的变化。
这位叫做毕庆文的守城官竟然是善堂的人?
不,更准确地说,他是秦嫣的人,是康无为的人!
虽然孟琦与秦嫣两个相互之间看不对眼,但在这个时候,毕庆文的出现,不论是对孟琦还是对夏生而言,都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得知了此事的孟琦甚至都未曾对毕庆文验明正身,便带着他来到了夏生的面前。
好在毕庆文真的是善堂的人,而并非太子所安排在此处诱杀夏生的刺客,所以孟琦的莽撞也并未惹出什么大祸来。
接下来,夏生通过毕庆文,终于得知了秦嫣和康无为的消息。
黑水镇之乱发生后,秦嫣和康无为在第一时间便逃到了镇外,后来再想回头去找夏生的时候,却发现整座黑水镇都被裁决司和平南侯的私军封锁了。
出于对夏生实力与智谋的信任,再加上康无为始终未能恢复神智,秦嫣当机立断,带着康无为连夜赶到了茂陵郡,并与羊城内的善堂分堂取得了联系。
“那他们现在还在羊城中吗?”
对于夏生的这声疑问,毕庆文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夏公子晚了一步,小姐与康大人已经先行赶往映川了。”
闻言,夏生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步迟,则步步迟,因为奎木对裁决司众人的半途截杀,再加上程立然与墨临的叛变,导致夏生在中途浪费了太多时间,如今再想要追上秦嫣和康无为,已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不过好在,有了善堂中人的策应,夏生终于暂时不用去担心太子对自己的搜捕了,众人顺利进驻到了羊城当中,在经过了一夜的奔波和劳累之后,夏生决定在羊城中休整一日,明天再继续出发,前往映川。
这一日,终于再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夏生也终于在离开白马镇后,睡了一个安稳觉。
等他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毕庆文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还从羊城善堂中挑了十数名精锐干将,亲自护从着夏生等人离开了羊城。
两天后,众人顺利抵达映川,再一次得到了善堂中人的接应,只是夏生却得知,秦嫣和康无为已经返回洛阳了。
夏生由此判断出了一件事情,康无为很可能已经从悟道中苏醒了过来。
否则依照秦嫣的性子,应该会在映川等自己才对。
“康无为这个老狐狸……”
夏生笑着摇摇头,并不觉得康无为此举有丝毫不妥之处,毕竟从目前来看,双方只是一个互惠互利的关系,康无为即便再看重夏生,也没必要冒着与太子正面为敌的风险,亲自护送夏生入京。
除非他能够正式验明夏生那张善字帖的真伪。
而且相比于夏生的生命安全,康无为更在乎的,还是自家小姐的安危,对他来说,自己的第一要务,不是帮夏生逃过太子手下人的追捕,而是先将秦嫣平安送回洛阳!
既然黑水镇之乱正好让双方分开了,那便顺其自然吧……
好在康无为还算是有良心,虽然自己没有与秦嫣留下来等夏生,但在沿途的城镇中,但凡是有善堂分堂的地方,都已经打好了招呼,倒是让夏生接下来的这段路程走得十分舒心。
尤其是那个毕庆文,一看就是一个八面玲珑之辈,虽然从身份上来说只是羊城分堂的一名执事,但却很会做人,一路上把夏生照顾得无微不至,与其他城镇分堂的人也多少能说得上些话,似乎交友遍天下的样子。
从茂陵郡到映川,众人只用了两天时间,而从映川抵达洛阳,则整整用了七天。
这还是夏生催促着不断赶路的情况下。
而在这沿途当中,夏生也从毕庆文那里,听说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比如说再过半个月,便是秦家族比的大日子,再比如说,近期天星院和皇朝学宫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晨熹大考的举办地而争论不休,除此之外,前两天刚刚从边境传来消息,此番草原人来势汹汹,继攻破长雁关之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下一城,成功从缙国人的手中夺走了宁武关。
至此,高宗皇帝在西防边关所布下的“斩草防线”,已经名存实亡,只剩下剑门关和玉门关在苦苦支撑。
消息传回,陛下震怒,直接诛了前线大将向庸,向大将军的九族。
此情此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大缙王朝开国之初,太祖皇帝一手酿造的洛阳血案,便是在那同一场秋风当中,太祖皇帝下令诛杀了“竹林七贤”之一,摄政王洛丘十族。
包括其师生、亲朋,无一幸免。
所以一时间,京城内一片腥风血雨,一应与向将军有旧的高官人人自危。
当然,这些暂时与夏生没有关系,他更加关心的,是毕庆文对他说的另外一件事情。
据传,五天前,九皇子赵辰回到了皇朝学宫,迎来一片欢腾之声,因为这便意味着,在即将到来的晨熹大考中,皇朝学宫终于有了与春秋书院抗衡的底牌。
得知此消息后,夏生终于明白,为何太子手下的人迟迟未曾现身追杀自己了,原来,宁王殿下已经成功脱险。
但令他有些意外的是,从九皇子返还洛阳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天时间,为什么没有半点动静?
别说是对太子发起反击,或者将忘归林一役上达圣听了,甚至整个洛阳城内都没有人听到任何的风吹草动。
一切,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对此,宁征分析认为,恐怕是因为时机不对。
如今大缙西岭边军连遭惨败,眼看就要丢掉整个斩草防线四座边关,当今皇帝陛下正值盛怒之时,若宁王殿下再将此事上报,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若是以此爆发党争之乱,引朝局不稳,对今日正陷入外患当中的大缙王朝来说,更是一场劫难。
所以不论于公于私,宁王殿下都只能忍气吞声,暂时吃了这个哑巴亏。
只能说,太子的命,实在是太好了!
而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迎着阴雨绵绵的天色,夏生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洛阳城外。
一脚踏进了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的大缙王朝的政治最中心。(本卷完!)
=====================================
ps:感谢‘小鹰小小鹰’100打赏,卷末最后一章果然如预料中的写得很艰难,好在总算还是写出来了,下一卷的卷名,我很喜欢。 第八十七章 一座雕像
或许是一个巧合,也或许是暗合了某种天启,当夏生从五百年的岁月中苏醒,降临白马镇的时候,白马镇下了一场暴雨。√∟頂點小說,
而今当他来到大缙王朝国都,天下第一雄城,洛阳的时候,暴雨再度悄然而至。
往来行人都被猝不及防地淋成了落汤鸡,一边在雨幕中狼狈地奔跑着,一边咒骂着这个该死的天气。
其中也不乏夹杂着一些闲庭信步之人,或以刀剑之气御体,或有各式灵武加身,即便漫步于街头,也根本没有一滴雨水能滴落到他们的衣衫上。
长乐街作为连接城门口与城中心的主干道,哪怕这里的地价寸土寸金,两旁也依旧挤满了各式大小不一的店铺。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暴雨,生意自然是没法儿做了,而且此时各家铺子的门口都被堵了个严严实实,险些连天光都透不进去。
堵门的当然不是络绎不绝的客人,而全是前来避雨的行人。
店家们不好意思出面赶人,但肯定是没什么好脸色的,不时翻着白眼,轻声嘟囔着什么,不用听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有些古怪的少年突然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绸缎庄的李老板顿时笑骂道:“快看,那边儿来了个傻子,这么大的雨还跟游园似的!”
胭脂铺的王婶儿斜着眼睛瞥了一下,经验老道地说道:“身上不配刀剑,自然不是武修,腕间没有灵光乍现,肯定也不是灵修,难道他还真的指望那把破伞能遮雨?”
这番话顿时惹来众人阵阵嘲笑之声。
洛阳城乃是缙国国都,但凡在这里居住之人,非富即贵,所以城中的治安非常之严,没有花楼,也没有赌坊,甚至晚上还要实行宵禁,是故人们都常说在洛阳生活的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整天为了填饱肚子而挣扎在生存线上的苦命人,另外一种则是整天闲的蛋疼的达官贵人。
或者更准确地说起来,前一种一般都是普通人,后一种,则往往是修行者。
巨大的贫富悬殊与严格的阶级差距,在洛阳城中尤其体现得淋漓尽致。
别看李老板和王婶儿表面上看起来风光得很,穿着得体,还有一家属于自己的铺子,但实际上还是属于苦命人。
最简单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不是修行者。
光是每个月需要缴纳的税银和衣食开销就足以把他们压得抬不起头来,更遑论其他。
但苦命人有苦命人的活法,也早就学会了从生活的点滴中找些乐子,比如现在,那个从远处冒雨走来的少年,就成为了他们的乐子。
少年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身上穿着一套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脚下套着一双早就被雨水浸透的草鞋,手中撑着一把看起来不值二钱银子的油纸伞。
可惜雨实在太大,而且少年将伞压得极低,所以没人能看清他的模样,只能隐约看出他的身形有些削瘦。
王婶儿说错了一点,这个少年其实早就已经踏进了修行征途当中,只是此时的他并没有用体内的剑气或者灵气来避雨罢了。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这番闲庭信步的模样就更显得无比的怪异,让人怀疑到底是不是脑子被雨淋出了毛病。
甚至就连在长乐街上来来往往的各位武修、灵修,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只是确实没发现他有什么特别的。
少年就这么不疾不徐地向前走着,伞骨已经被恐怖的雨弹压得变了形,裤腿更是早就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个遍,紧紧地贴在他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的狼狈。
但少年依旧我行我素的样子,似乎并不担心自己最后会不会变成落汤鸡,也并不在意事后会不会发烧感冒。
他的步频很平均,每一步所跨出的距离也几乎完全相同,就像是用尺子丈量出来的一样,可惜却没有太多的人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从洛阳城的城门口,走到城中心所树立的那座雕像前,他总共走了半柱香的时间,不多也不少。
然后他终于停下了脚步,慢慢抬起了伞沿。
一张眉清目秀的脸庞顿时露了出来。
俊俏的五官中夹杂着一丝稚气,略显单薄的嘴唇并不会让他看起来尖酸刻薄,反而给人一种温和之意,白皙的皮肤衬着高挺的鼻子,仿佛含着笑一般的双眉,这一切组合在一起并不会突兀,却恰到好处。
但最让人难忘的,还是他的一双眼睛。
深邃如万丈甘渊,浩瀚似无尽星空。
令人不自觉地沉迷其中,难以自拔,似乎多看一眼便是莫大的荣光。
这样的一双眼睛与少年的年纪很不搭,或者说,实在是太过于成熟了,就像是一位历经了百岁光阴的老者,充满了经年累月的智慧,以及早已看破尘世的淡然。
这个人,当然便是夏生。
好在,如今在夏生面前的,只是一座毫无生命的雕像,所以并不会为此而感到惊讶。
说起这座人形雕像,也算得上是洛阳城,不,应该说是整个大缙王朝最为著名的景观了,因为那是大缙王朝的开国皇帝,缙武帝,赵世德。
雕像上的缙武帝身着龙鳞铠甲,座下乃是缙国神兽白泽,一手挽缰,一手高举大禹剑,怒目微睁,放声长啸,可谓是气势非凡,神采奕奕。
雕像高十丈,底座长宽各为五丈,恢弘大气,俯瞰众生。
缙律有明文规定,各地、各人所建造之泥塑雕像均不能超过此规格,即便是佛陀神明的金身也不例外。
这是缙武帝应得的待遇。
或者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缙武帝就是整个人类心中的那个神明。
因为如果没有他,就没有当今的大缙王朝,甚至整片人类疆土还处于分裂争斗的时代。
他是人类这五百年历史当中最伟大的帝王,也是最为人们所熟知的英雄,他实现了人类世界的大一统,也奠定了人类称霸九州四海的丰功伟业,他的名字,是如今这片星空下最响亮的那一个。
没有之一。
哪怕如今大缙王朝已经历经了四代君主,于风雨中屹立了整整五百年光阴,太祖皇帝赵世德的地位也无人能够撼动。
没有人敢对他的名声表示不敬,哪怕是西面的草原人、北方的蛮族、南海的妖寇,也不敢这么做。
缙武帝于三百八十五年前仙逝之时,留给世人的,只有敬畏。
直到此刻。
直到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少年,来到了他的雕像面前。
夏生嘴角噙着冷笑,任凭雨水自伞骨上滑落,浸湿了袖袍,也毫不在乎,伴随着沉闷的雨落声,他缓缓张开了口,然后说了四个字。
“去你妈的。”
夏生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他自己与缙武帝的雕像能够听到,但其中所携裹的寒意却比这场暴雨还要冷,这短短的一句话中,饱含了太多太多的情绪,有不屑,有鄙夷,有轻蔑,也有仇恨。
但更多的,却是姗姗来迟的憎恶与怨毒。
夏生的声音还在继续。
“没想到吧,你已经死了快四百年,而我却又活过来了,如果可能的话,我真想知道此时你脸上的表情会是什么样的。”
“你会忏悔吗?还是会痛哭流涕,乞求我的宽容?亦或者夹着尾巴逃跑?不,我想你不会的,你恐怕恨不得再杀我一次吧!”
“可惜,你没有机会了。”
夏生的脸色非常平静,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头皮发麻,很难想象,以他如今的年纪,又怎么会跟大缙王朝的开国皇帝结下如此仇怨?
“那日在不周山,当你率领十大破灵境强者围杀我之时,曾经问过我,我心中最大的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现在,我便告诉你。”
夏生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一些,幽然而道:“我,是不死的。”
壮烈的雨声狂暴地击打在油纸伞上,震耳欲聋,仿佛想要极力掩盖住少年说出的这句话,天空的颜色在刹那间变得比墨色还要暗,就像是什么违背天道的妖物正欲出世。
狂风呼啸,雨坠如箭,却不能让夏生的神色有丝毫改变。
五百年前,第八世,他作为太祖皇帝最信任的好兄弟,辅佐其一统江山,荡平四海,可以说为大缙王朝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无上功勋,却在功成之后身退不能,含恨殒落于不周山。
他的死,成为了大缙王朝最令人不解的疑案,至今没有论断。
但令人想不到的是,在身殒五百载岁月之后,他竟然重生归来了!
相比于缙武帝,他似乎才是笑到了最后的那个人。
但这还不够。
夏生仰起头,看着雕像上那双栩栩如生的眼睛,郑重其事地对其说道:“原本对我来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样的故事,实在是太过老套,太过于无趣,所以这次回来,我并没有打算找你讨一个公道,毕竟,你已经死了。”
“可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命数,怪只怪你的后人,主动招惹到了我的头上,而在这一路之上,我也终于听说了你当年的所作所为,原来,你在我死后还不肯罢手,竟下令诛我十族……”
“呵呵。”夏生的笑声很冷,目色中满是戾气,继续说道:“若被我查实,我爹真的是被那什么狗屁太子所掳走的,不论生死,这一次,我也再不会放过你赵家了。”
“我这副身躯今年十六岁,也就是说,这一世我至少还能活九年,请你相信,在九年之后,你所建立起的这座王朝将会被我亲手覆灭,而包括你在内的整个赵氏皇族都会遗臭万年。”
“在你活着的时候,我从未骗过你,更不曾许过无法兑现的诺言,现在,依然如此。”
顿了顿,夏生最后又补充道:“对了,忘了说了,我现在的名字叫做夏生,生如夏花的夏生,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正所谓,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人世匆匆,当生如夏花般绚烂,不是么?”
说完,夏生微微颔首,朝后退了半步,同一时间,宁征与毕庆文也正一路小跑跟了上来。
“夏公子,现在去善堂吗?”
夏生转过头来,伞沿轻垂,恰到好处地掩下了目色中的那片冷漠,轻轻一笑:“走吧。” 第八十八章 一位供奉
洛阳城中的善堂作为总堂,坐落于国都,自然有其不同之处,单从占地面积和所处的地段来看,就比一些王公宅院还要夸张。
当夏生在毕庆文的指引下,来到洛阳善堂门外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即便此时大雨倾盆,但在善堂的大门外,仍旧排满了数条长龙,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足有数百人之多!
毕庆文对此倒是见怪不怪了,不禁在一旁低声解释道:“今天是堂里面一月一度发放救济银的日子,所以附近州郡的贫苦百姓都早早地赶来了。”
夏生点点头,满目欣慰。
隐隐在心中对秦小花的评价更上了一层楼。
因为这项举措并不是夏生在开创善堂之初所立下的,而是由秦小花在近些年才开始实行的!
秦小花是否真的是宅心仁厚之辈夏生不知道,但就凭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敢冒着被当今皇帝猜忌的风险,也要义无反顾推行这项政策的气魄,便足够令夏生道一声钦佩!
站在门口,夏生抬头看着头顶那块“善堂”的烫金招牌,一时间竟有些感慨,他缓缓收起了手中的油纸伞,抖了抖身上的水花,又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重新迈开脚步,跨过了善堂大门的门槛。
走进门去,夏生随即注意到,在屋内竟升了好几个大火盆,还有专人负责分发姜汤,不得不说,善小花在拉拢人心方面,真的是下足了功夫。
但在夏生看来,只要善堂的这番举动能够对贫苦大众有益,就算真的拉拢些人心,又算得了什么呢?
场中的民众也给足了面子,身上穿着善堂统一发放的蓑衣,即便天公不作美,也没有人抱怨,更没有人闹事,秩序井然,恐怕在建国五百年的庆典上都没这么规矩过。
好在有毕庆文负责领路,夏生一行人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非常顺利地来到了柜台前。
面对众人审视的目光,夏生非常自然地从怀中掏出了客卿的腰牌,递到了柜台管事的手中。
见状,管事立刻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恭声道:“是夏公子吗?我家大人已经在内堂恭候多时了,请跟我来。”
夏生点点头,正准备跟着对方朝堂内走去,却不曾想,那管事却一动不动地站在了原地,紧接着对毕庆文说道:“这位应该便是毕执事了吧?我家大人说了,只见夏公子一人,还请你带着这二位到偏厅稍等片刻。”
闻言,夏生不禁轻轻挑了挑眉,正想要说些什么,身后的毕庆文却抢先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可就把夏公子交给阁下了。”说着,毕庆文一把拉住宁征的胳膊,笑道:“宁大哥,孟姑娘,我们从这边走吧。”
对此,宁征和孟琦倒是没有什么好反对的,当即跟着毕庆文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见到这一幕,夏生的面色微冷,但那管事却像是完全没看见一样,再度躬身道:“夏公子,这边请。”
夏生沉了一口气,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沉默地跟在管事身后,进到了内堂。
正如管事所说,已经有人等在那里了。
但并不是秦嫣,也不是康无为,而是夏生从未见过的一名陌生老者。
老人的身子骨显得有些精瘦,脸上泛着红光,正坐在一张做工考究的藤椅上,轻轻品着茶。
见得夏生到来,老者似乎并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而是先对那管事的说道:“行了,你下去吧。”
后者闻言,默默地点了点头,一语不发地退出了内堂,并将大门重新合上。
见状,夏生无声而笑,径直迈步走上前去,便如同是在自己家中一般,极为随意地坐在了老者的对面,端起了桌上的茶杯,浅浅地品了一口。
“常山的大红袍,果然是好茶。”
“噢?公子也懂茶?”
“略懂。”
一番简单的问答之后,场间再度陷入了沉默,茶香伴随着水雾袅袅升起,给人一种安逸、平和之感。
片刻之后,老人轻声笑道:“老朽是这里的供奉,魏轻律。”
夏生慢慢合上了茶盏,抬眼看着对方,突然问道:“秦嫣和康无为呢?”
这个问题并没有出乎老人的意料,他只是没有想到,夏生会问得如此直接,更没想到,夏生会直呼两人的名讳。
不过这样的愕然只是一瞬间,下一刻,魏老的神色便已经恢复如初,笑着道:“无为在回京之后剑道有所顿悟,已经在家中闭关,至于小姐……也忙于准备族内大比事宜,所以实在抽不出空来。”
夏生对此不置可否,紧接着问了第二个问题,也是他真正最关心的问题:“关于我爹的下落,有消息了吗?”
魏老的回答滴水不漏:“已经在查了,但公子须知,人海茫茫,如今距离令尊失踪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了,想要这么快找到,不太现实。”
闻言,夏生终于轻轻眯起了眼睛。
因为这个答案令他很不满意。
因为对方是掌管了天下最大情报网的善堂。
所以他转而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交给康无为的那张善字帖,你们可曾验明了真伪?”
魏老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些,不疾不徐地答道:“夏公子先不要着急,此事还需得一步步来,想必公子也知道此字帖的价值所在,于我善堂而言,兹事体大,不得不谨慎而为之,恐怕要等些时日了,但请相信,届时若验明公子手中的善字帖乃是真品,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通知公子的。”
说到这里,魏老突然将身体向前探了几分,笑道:“不过既然公子问到了这件事情,还恕老朽多嘴一句,不知公子这副字帖,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或者说,是何人授予的?毕竟,善字帖的来源,也是我们验明其真伪的重要依据之一……”
这一次,夏生的耐心终于被耗尽了,他也与魏致远一样,将身体向前倾了倾,但说出来的话,却比这场暴雨更加凄寒。
“善字帖,从来都是认帖不认人的,这是善堂自五百年前就立下的规矩,怎么,魏供奉想不认账吗?”
魏致远闻言脸色微变,连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夏生冷冷一哼:“魏供奉,我没功夫跟你在这里打哑谜,也没时间陪你玩儿游戏,我只知道,执善字帖来此者,必须被善堂堂众奉为座上宾,而你们对于来者所提出的任何要求皆不能拒绝,既然你出身秦家,就应该知道这个规矩!”
“但自一开始,我就没有从你这里看到任何尊敬的意思,而完全是一副虚与委蛇的态度,极尽敷衍之意!想要验明善字帖的真伪何其简单,别的不说,我相信,只要将此贴呈于秦小花当前,他一眼就能分辨出真假!”
魏致远身形一颤,竟险些在夏生的这道厉喝中失了心神,但他仍旧努力保持着最后的冷静,直至对方提及自家家主的名讳,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喝道:“你大胆!”
“你放肆!”
夏生几乎已经将脸贴到了魏致远的身前,一点也没有客气的意思,寸步不让。
“身为善堂供奉,竟视善堂铁律为无物,待善堂贵客如愚民,我很好奇,如果此事被秦小花知道,你该当何罪!”
===================================
ps:感谢‘寂寞墨墨’100打赏。
第八十九章 三日之期
夏生的这番话说得义正言辞,掷地有声,仿佛一柄重锤,不断落在魏致远的心脏上,砸出一道道意味深长的沉鸣。↖頂↖点↖小↖说,
然而,魏致远的应对却极其简单。
下一刻,一片蓝色的彩霞在顷刻间便填满了整间内堂,铺天盖地的灵压携灭世之威,肆无忌惮地向夏生压迫而去,仿佛要将他碾成渣滓。
然后他笑着说了一句话:“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对我这般说话了,你知道,惹怒我的下场是什么吗?”
魏致远的笑容很冷漠,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面对自己那毫不遮掩的杀意,夏生的表现却是极其的平静。
甚至连眉头也未曾皱一下。
尊者灵威?
在夏生看来,不过尔尔!
紧接着,夏生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将身体重新靠在了椅背上,对魏致远说道:“如果你想杀了我,最好现在就动手,否则,等我走出这扇大门,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而且你将会彻底失去我的友谊。”
说这句话的时候,夏生的身上没有激起半点灵意,腕间亦不曾亮起半道剑符,他的目色恬静,心如止水,仿佛早已看透了生死,算尽了人心。
闻言,魏致远气极反笑:“阁下的友谊,很值钱吗?”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十数日之前的黑水镇中,夏生曾问了程立然一个类似的问题,而如今他给出的答案,也与当日程立然的回答一模一样。
“真的很值钱。”
这下子,魏致远反倒是有些愣住了,片刻之后,他缓缓敛去了体外的湛蓝色灵光,不疾不徐地开口道:“这些年来,我大缙王朝人才辈出,老夫自诩也见识过不少天才了,不管是当今太子殿下、宁王殿下,还是天星院的慕容晚归,亦或者春秋书院的裴元机,甚至于南边的瞎子,东边的疯子,无一不是惊才艳艳之辈,可没想到,若单论狂妄,他们还真没一个能比得上夏公子的。”
夏生淡然而道:“那是因为他们没那个资格。”
魏致远再一次为之愕然,然而,这一次,还不等他开口,夏生便自顾自地站起了身来,继续说道:“我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会再次光临此地,希望到时候,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魏致远没有起身,而是坐在了原位上,饶有兴趣地问道:“若是三日后,还是没有消息呢?”
“那我会亲自去找秦小花。”顿了顿,夏生又补充道:“然后要求他将你这等废物逐出善堂。”
闻言,魏致远并没有动怒,而是自唇角荡开了一丝嘲弄的笑容。
“你凭什么?”
“凭我的手中有善字帖。”
魏致远摇摇头:“诚然,善字帖于我堂中,的确有着极其超然的地位,但祖训同样对其有所限制,一张善字帖,只能对我善堂提出一个要求,而你的要求,则是希望我们帮你找寻你的父亲,即便你手中的那张善字帖是真的……”
不等魏致远的这句话说完,夏生便将其打断了:“谁说,我的手中只有一张善字帖呢?”
言罢,夏生再也懒得跟这位善堂供奉啰嗦半句,干脆利落地拉开了内堂的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唯留下魏致远彻底僵在了原地,一时间竟有些发懵。
片刻之后,夏生孤身一人走到了善堂的大门外,抬头看着那阴沉的天空,觉得心情也随之糟糕到了极点。
他此番不远万里来到洛阳,所为的,便是希望借助于善堂的力量,寻找老爹的下落,却不曾想,这件事在一开始,便遭到了极大的阻碍。
他不知道为什么康无为与秦嫣对自己避而不见,也不知道那魏老供奉的敷衍之意,到底是出自何人的授意,但现在的他不想去问原因,只想知道结果。
如果三日之后,魏致远再不给他一个答案的话,恐怕他真的会把这整座洛阳城给搅得天翻地覆。
夏生是一个很不喜欢被人所威胁的人,尤其当对方真的能够伤害到他性命的时候。
所以之前在内堂的时候,看似他很是云淡风轻地回击了魏致远,更逼迫对方选择了妥协,但这种命运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让夏生感觉到很不舒服。
想要改变这一现状,唯一的办法,便是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
如果今日的他不是一介武将,而是一位堂堂武尊,甚至是武圣,即便没有善字帖在手,那魏致远敢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他吗!
念及此处,夏生不禁狠狠地握了下拳头。
如果真的不计一切代价,不顾一切后果的话,夏生完全可以利用碧落黄泉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成就武尊境。
可他不能这么做。
基于他对于力量规则无人能出其右的理解,更基于他对此举所可能导致的后果的最深切的体会。
如果这一切真的这么简单的话,在他第三世的时候,又怎么会因为走火入魔而身死道消?
便在夏生脸色阴晴不定之时,毕庆文等人也从屋子内走了出来。
“夏公子,事情都办好了吗?”
夏生没有回答毕庆文的这声问话,而是转过头去,认真地看着这个羊城分堂的小执事,反问道:“我很想知道,你究竟是康无为的人,还是秦嫣的人?”
毕庆文一愣,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笑着道:“我是善堂的人,当然也就是秦家的人。”
夏生听懂了毕庆文的回答,略有深意地说道:“那等你之后见到秦嫣的时候,给她带句话,就说是我说的,让她来见我。”
毕庆文立刻恭敬地点了点头:“是。”
见状,夏生不禁满意地拍了拍毕庆文的肩膀,说道:“接下来我要去的地方,你不太方便跟去,此番你的任务便是护送我们入京,现在既然已经完成了,那便不如在此先行别过吧。”
毕庆文随即问道:“不知道夏公子接下来要去哪里?若我联系到了小姐,又该去哪里找寻公子呢?”
夏生缓缓吐了口浊气,眼前似乎闪过了一道古灵精怪的影子,目色中顿时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悲意。
然后说出了一个令毕庆文始料未及的地方。
“威宁侯府。”
==================================
ps:感谢‘samuelli’100打赏,s君好像很久不见了呢,也不知道去哪儿浪去了,感谢‘温言如华’100打赏,要记得作者君的封面唷……
另外通知一下,因为一些私事,今天的第二更可能会极晚了,或许是在凌晨,大伙儿不必等了,但莫语保证你们明天睡醒起来肯定是能看到更新的。
以上。 第九十章 非娶不可
洛阳城很大,作为大缙王朝的国都,这里有世上最奢华的皇宫宇殿,有天下间最负盛名的春秋书院,同时还容纳了数十间王侯将相的府邸,而在这其中,就包括了缙国九大世家当中的五家。
威宁侯府,便是其中一家。
而在这偌大的京城中,每一座豪门府苑,都有其历史悠久的故事,相互之间的关系也远不如世人所想象的那般简单,而是无比的错综复杂、盘根错节。
比如在洛阳城中之人谁都知道,秦家善堂与威宁侯府的关系,便势同水火,难以相容。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按理来说,秦家掌管天下财政大权,而叶家则手握军政大权,两者的利益并不冲突,甚至从某种角度来看,秦小花应该是叶帅在前线出生入死最坚实的后盾才对。
可偏偏两家的关系却如此恶劣,究竟是为什么?
没有人知道,或者说,即便是知道的人,也不敢将此原因公诸于众。
若是仔细回想起来,秦家与叶家的交恶,应该是从十几年前开始的吧……
当然,这一切对于夏生来说并不重要,他也并不觉得自己同时作为善堂客卿与叶家女婿的身份有何不妥,他告诉毕庆文,自己会去威宁侯府,便真的去了。
一点也不在意毕庆文脸上那无比精彩的神色。
在这之前,夏生当然是来过洛阳的,不过那已经是五百年前的故事了,当时的大缙王朝尚未定都,洛阳城也并非皇城,一转眼光阴轮逝,不曾想,今日的洛阳城竟已变得如此繁华了。
好在威宁侯府并不难找,宁征一路上问着人,在前头领着路,很快便带着夏生和孟琦来到了这座守备森严的宅邸之前。
让人有些意外的是,即便在这皇城之内,天子脚下,威宁侯府用来看门护院的,竟然也是两位堂堂武师境的强者。
却是不知是这京城的治安不太好,还是叶江想要向世人彰显荆棘军帅府的威严。
夏生当先一步,向两人自报了家门,立刻引来阵阵惊呼声。
“你便是夏生?”
“那个与我们家小姐缔结了婚约夏生?”
如此反应,倒是让夏生有些措手不及,他没想到,自己与叶小娥的婚约,别说在威宁侯府,即便在整个洛阳城,都早就不是秘密了。
念及此处,夏生突然惊觉,是不是正因为这件事,所以善堂对自己的态度才会变得如此冷漠?
便在夏生晃神的片刻间,那两位看门的武师也没敢多问,一人立刻就进去通报去了,另外一个则毕恭毕敬地将夏生一行人给请了进来。
没多会儿,威宁侯府小姑爷前来拜门的消息就传遍了整座帅府,想来再过一个时辰,便会传遍整座洛阳城。
如此态势,完全出乎了夏生的意料之外,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与宁征、孟琦三人已经在厅堂中坐了快半个时辰了,杯中的茶水都换了不知道几遍,除了在门外探头探脑打量着他的一众丫鬟、下人之外,别说是叶小娥、叶夫人了,根本连一个管事儿的都没看到。
三人便这么略显尴尬地在屋中又坐了一刻钟的样子,孟琦终于有些忍不住了,立刻将袖中的肃风刃握在了手中,杀意凛然地对夏生问道:“恩公,要不要我……”
夏生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立刻将其打断道:“今日在这里,不准杀人,不准动手,待会儿也不准说话!”
孟琦撇了撇嘴,老大不情愿地坐了回去,但看向门外那群婢役的目光却叫人遍体生寒,不敢直视。
说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孟琦的气场太过骇人,没过多久,那些丫鬟、仆役的身影竟真的从门外消失了,片刻之后,除了留下来给夏生等人倒茶添水的王二之外,厅前庭外竟是一个人也没留下,气氛不知道为何突然变得有种肃杀的味道。
宁征压低了声音,在夏生耳旁说道:“先生,事情有些不对劲。”
对此,夏生只是摇了摇头:“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人家没把咱们赶出去,就没有怀揣着恶意。”
话音落下,屋外的雨突然停了,一道轻微的踩水声从远处传来,虽然未见其人,但仅仅从此脚步声听来,便透着某种优雅的味道。
下一刻,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步走进了三人的视野中,脸上写着平静,步伐极其从容。
虽然岁月的风霜在叶夫人的脸上留下了残酷的痕迹,但仍旧不难看出,在年轻的时候,这一定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丽女子。
据说这位叶夫人在当年也是性格极其暴烈之人,当初与叶帅一起追求她的好些王公贵族的少爷,没少被她直接打出门去的。
却不曾想,一晃二三十年过去,如今的叶夫人已经俨然有了一种豪门世家的家母风范。
虽然这是夏生第一次见到叶夫人,但仍旧在第一时间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着手行了一个晚辈礼。
叶夫人微微抬手,示意不必多礼,在主位上款款坐下,接过丫鬟端来的热茶,浅浅饮了一口,这才笑着开口道:“你便是夏生?”
夏生点点头:“正是。”
说着,夏生探手入怀,小心翼翼地将那一纸婚书拿了出来,向前递去。
叶夫人接过婚书,并没有看,而是轻轻地将其扣在了掌下,继续寒暄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京城?这一路上可还算顺利?”
夏生犹豫了片刻,只回答了前面一个问题:“今天早上刚刚到。”
“嗯……”叶夫人点点头,如一个长辈般关切道:“有没有找到住处?既然来了,便多待几天,等会儿我吩咐下人给你找个园子先住下,明天再带你去瞧瞧白马寺,可惜这两天阴雨绵绵,不然去清江桥头赏赏花也是不错的。”
夏生笑了笑:“夫人,我这次来,主要不是为了去参观名胜、风景的,而是为了……”
不等夏生这句话说完,叶夫人的脸色却突然冷了下来,将其打断道:“我知道,这份婚约,是我夫君与令尊大人定下的,说是为了报答昔年在荆棘军中的救命之恩。”
闻言,夏生顿时一愣,不知道叶夫人为何突然提起了此事,只能摇头道:“我爹倒是没跟我说起过这件事。”
叶夫人轻轻抬手,冷声道:“不,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想说,这门婚事,是我夫君定下的,但我,包括这座威宁侯府,不同意。”
说完,叶夫人拿起桌上的婚书,干脆利落地将其撕成了粉碎,临到头,也一个字没有看。
这一幕,不禁让宁征和孟琦大惊失色,宁征迈步向前,沉声道:“夫人……”
然而,宁征的这句话才刚刚开了个头,便被夏生制止了,转头看去,夏生的脸上突然洋溢起了一抹无比灿烂的笑容。
“叶夫人,原本于我而言,是否要迎娶您威宁侯府的大小姐,根本一点儿也不重要,对您来说,我只是一个山野小镇里面走出来的土包子,又哪里能配得上叶帅的女儿呢?所以您想悔婚,我能够理解。”
夏生的这番应答令叶夫人颇为意外,不禁欣慰地点了点头:“你能明白就好。”
但紧接着,夏生却摇了摇头:“不,叶夫人,你也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想说,这门婚事,我可以不在乎,但我却答应过我爹,一定会把小娥给娶进门来,我能够理解您的做法,但我不会同意。所以,不管有没有这份婚书,你们叶家的大小姐,我都娶定了!”
======================================
ps:感谢‘枫林雾霭’200打赏,貌似食言了,这其实是昨天的第二更……因为最近要忙着校园招聘的事儿,更新可能会不太稳定,还请各位担待一些,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