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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阙天堂全文阅读

作者:青九先生     半阙天堂txt下载     半阙天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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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诸神话事人》已上传

    网络游戏《诸神禁语》风靡全国。

    但某一天,忠实玩家何与陈却突然发现,《诸神禁语》中的副本BOSS和NPC们居然都是真实存在的,法力无边的诸天神佛!

    神明们通过《诸神禁语》寻找代理人,意图重建信仰,让神权再临人间。

    何与陈:不好意思,我不做代理人,我要做诸神的话事人。

    这是一个大学生在修真界插科打诨,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改造神明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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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天人纪

    叶篱从三千平尺的大房间中醒来,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紫苏花香。

    叶篱惬意地伸着懒腰,胳膊杵到了身边紧挨着的一个白脸胖子。

    “干啥?看不着旁边有人?大早上就不让人睡觉,你找事儿呢?”白脸胖子被叶篱从睡梦中杵醒,起床气开始发作。

    “抱歉,没有注意。”

    “没注意,眼睛长着是摆设?”胖子不依不饶,连珠炮似的大骂起来。

    胖子的声音引得周围一圈人醒来,面色不满地看向这里。

    没错,这是间三千平尺的大房子,但在这间房间中,却住了近两百号人。

    ……

    叶篱,建宁府修士,天人历九百九十七年自建宁大派上南苑入世,白衣负剑,有万丈豪情,只盼凭手中一口飞剑闯下偌大名头,方不负这一身精妙修为。

    熟料,刚到神海府就尝尽人间冷暖。

    神海府与建宁府相邻,建宁府不论人口、面积均在神海府之上,奈何神海府辖区正处九州龙脉的龙珠之上,与位于龙脉心脏的首府圣京、坐落龙眼的星越府一道,被九州修士并称为天人上三府,于九州四十九府内位居三甲。

    叶篱和无数年轻修士一样,甫一入世便带着梦想和热血直奔上三府,但到了神海才发现,如他这般的年轻修士实在太多。

    上南苑虽是建宁府大派,但如何比得过神海府本地的九大宗门?更何况还有圣京、星越以及其他诸府的大派弟子汇聚于此,直接将叶篱的生存空间压缩到了极点。

    想在府衙当差,怎么也得是北帝阁、青木宫、圣武宗这些上三府大门派的弟子;要进执法队,非有神海九大宗的出身不可;而一些大的商会、镖局则对叶篱这种刚入世的小修士嗤之以鼻,这些刚从宗门里出来的小家伙会做啥?不添乱就谢天谢地了……

    至于仗着修为跟人争勇斗狠、杀人夺宝?对不起,那已经是天人纪之前的事了,现如今要还敢这么做,执法队的狠茬子下手可不知轻重。在这全民修行的时代,修士已经不再是稀缺资源。

    最终,备受打击的叶篱受聘进了一间当铺——位于神海府第三区的宝祥斋,好在宝祥斋规模不小,在周围一片街区也算小有名气,叶篱觉得也不算辱没了自己上南苑弟子的名头。

    叶篱在宝祥斋里做着折货的行当,职责是把典当的宝贝分门别类收好,是个类似仓库总管之流的角色,而这个差事,叶篱一做便是两年多。

    领着每月五十块灵石的低额月俸,叶篱搬进了神海府第四区的一座青修洞天,也就是那间住着两百号人的大房子。

    所谓青修洞天,即提供给青年修士修炼所用的福地洞天。名字听来是高端大气,但在这寸土寸金的神海府,哪里会有洞府提供给叶篱这种初出茅庐的外来年轻修士?

    于是有手腕的大修士们便打造了青修洞天,他们建造起一座座大型洞府,在洞府中刻画一片片小型灵阵聚拢灵气,租赁给外来的年轻修士使用,但即便这样,这种小型灵阵也是供不应求。

    大修士们为了寻求利益最大化,将小型灵阵一缩再缩,最终缩成了两三平尺大小。外来的年轻修士便只能租用这样一个微型灵阵用以打坐修行和夜晚休憩,不过灵阵价格便宜又能提供不俗的灵气,口袋里灵石不足的年轻修士也别无选择,这才造成了数百人挤在同一房间中的现状。

    不过现在年轻修士似乎都已习以为常,不住青修洞天还能住哪里?神海府十三区,除了四野的郊区之外,其余九区的独栋洞府都是天价。生在这个年代的年轻人,能有一席之地用以修行就已经很不错了,想建造自己的洞府?还是踏实修行,别做梦了。

    ……

    胖子还在喋喋不休,叶篱不愿与他争执,也不想被两百号人围观,他身形一晃,下一刻出现在房门之外。这一式身法使得极为漂亮,毕竟上南苑的身法号称一绝,于此一道上即便是与北帝阁和青木宫相比也不遑多让。

    胖子见叶篱身法功夫了得,只当他一身修为高超,当下住了嘴,身子往人群中缩了缩,嘴里仍在嘀嘀咕咕着什么,但也不敢再继续叫骂。

    叶篱来到洞府大厅,大厅中摆放着一些桌椅书架,书架上放着一些浅显的修行书籍,都是市面上很容易看到的大路货。

    大厅墙壁上刻着一些硕大醒目的标语,诸如“梦想的起点,光明的未来”或是“每一个青年修士都是天人纪最宝贵的财富”之类。

    最初叶篱看到这些标语时,尚有心潮澎湃之感,不过如今却已经视若无睹了

    大厅正中,一块蔚蓝的六棱水晶正浮在半空中缓缓旋转,投入大厅中的阳光被水晶滤成七彩洒落各处,极为漂亮。

    叶篱走到水晶前,挥手向其中打入一道真元,水晶上光华一敛,旋即一个轻柔的女声在叶篱耳边响起:“叶道友,您本月月租为二十六枚灵石。”

    叶篱取出二十六枚灵石,灵石被一股无形的气机牵引着,没入水晶消失不见,一张收契从水晶中飘出,落在叶篱手中。

    “感谢您的选择,祝您生活愉快。”

    叶篱看了看手中的收契,这收契是以兽皮炼制,很难损坏,上面写明了叶篱所交付的灵石数量和日期。

    叶篱缓缓了呼出了一口气,向洞府外走去,随着他脚步迈出,叶篱的双手也开始不断变化法诀,一道去尘决打出,身上变得一尘不染,一道御风决打出,身形变得轻快灵动,一道清灵印结成,疲惫之感一扫而空。叶篱变得容光焕发,他走到洞府门前伸手推开大门。

    那洞府之外是每一个修士敬畏、向往而又迷恋的世界。高台楼阁流光溢彩,山岳般巨大的塑像鳞次栉比,一条条虚空大蛇洞穿空间勾连南北,无数遁地甲龙在地底穿梭飞驰。数以亿万计的修士在这里挣扎、拼搏、指点江山,这是修行史上从未有过的年代,这是一个用无数人的血汗堆积起来的乐园。

    这是——天人纪。

第一章 虚空大蛇

    “今天是天人历九百九十九年五月廿三,距‘太渊之盟’千年盛典还有半年有余,人妖两族修士都对这一盛事翘首以盼……”

    叶篱坐在一头紫炎狮背上,紫炎狮脚踩烈焰卖力狂奔。紫炎狮的下颚悬挂着一枚玉质吊牌,其中正传出悦耳的女声,播报着近期九州发生的大事。

    神海府的十三区占地面积都极为广袤,即便从青修洞府所在的第四区到宝祥斋所在的第三区距离也十分遥远。而且因为修士繁多,人口爆炸,为了便于管理,防止突发状况,九州四十九府都已下达批文,禁止修士在府域内飞行。

    如今,唯有身份地位极高的大修士,或是府城执法队才能在府域范围内御空飞行。所以如今大多数修士出行,都是借助遁地甲龙在地底穿行,妖族的遁地甲龙身躯庞大速度极快,一次可以搭载数百上千名修士,往往是修士们出行的不二之选。

    叶篱平日里也是乘遁地甲龙,但今日被那白脸胖子一通纠缠,叶篱心中多少有些不大痛快,不愿再在遁地甲龙的背上跟一群人抢位子,索性奢侈一把,在路边雇了只紫炎狮,乘着坐骑向第三区赶去。

    类似紫炎狮这种充当临时坐骑载客牟利的妖族,在九州四十九府内并不少见,不少小有资产的修士都会选择这样的出行方式。

    不论遁地甲龙,还是各式各样当临时坐骑的妖兽,甚至这整个天人纪,都是“太渊之盟”的产物。

    早在千年前,九州大地上人妖两族争斗不休,仇深似海,两族之间的相互厮杀,使的人口锐减,但同时道法神通却在飞速进步,一个个光芒耀眼,修为通天的英雄人物横空出世,将两族之间的战争推向了一个巅峰。

    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之后,九州地崩山摧,人妖两族赖以生存的环境终于受到了极大损坏,天地灵气变得极为稀薄,世界进入末法时代,九州即将寸草不生。

    当此之时,人妖两族的领袖皆以莫大的胸襟和魄力放下了彼此间的恩怨,他们布下大阵,引九天灵气灌溉苍生,于九州之上构造出一条全新的龙脉,并建造四十九座城池作为阵眼,镇压龙脉梳理灵气,而这四十九座城池最终衍化成了今天的四十九府。

    此劫过后,两族领袖不愿重蹈覆辙,在圣京府以东三十里的太渊谷签订盟约:自盟约生效之日起,人妖两族世代交好,相互扶持,混杂而居。两族领袖取“天人运而相通,万族总而为一”之意,建立天人盟统领九州四十九府,改纪元为天人纪,改历法为天人历,两族推举出十三位长老共治天下。

    史称此次盟约为“太渊之盟”。

    玉质吊牌中,悦耳的女声继续传来:“天人盟长老虚无极表示,人妖两族的千年和平来之不易,我们在感谢先辈的同时,更要努力维护这一来之不易的局面,为两族和平作出新的贡献……”

    “我呸!”紫炎狮瓮声瓮气道:“什么‘太渊之盟’,分明是把我们妖族卖给你们人族的耻辱条款,你们人族的大老爷们把控各种资源,我们妖族就只能给你们做苦工!人族小子,你说是不是?”

    “……”

    叶篱讪讪不语,妖族在这个世界的地位虽然较人族略低,但在天人盟不断发布的法令和潜移默化的引导下,如今人妖两族的地位已然相差不多,很多大的商会、产业背后的大佬都是妖族大修。

    不过类似紫炎狮这种愤世嫉俗的人或妖,在哪儿都不少见,叶篱也早已见怪不怪。

    却听紫炎狮又道:“虚无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身为妖族领袖却给人族当走狗……”

    紫炎狮话未说完就被叶篱捂住嘴巴,叶篱微恚:“说话注意点,你也不看看这是在什么地方!你自己乱说话就算了,别拖累我!”

    在紫炎狮的脚下,一片片泛着乌光的鳞片汇聚成一条长虹般的大道,放眼望去,无数条这样的“道路”横亘在府城上空,交汇纵横。

    “道路”的两端洞穿了虚空,形成一扇扇虚空门户,从这些虚空门户中穿过,可以立即到达数千乃至上万里之外。正是这些“道路”连贯东西、沟通南北,构架成了府城繁密便捷的交通网络,被修士们称作“虚空天路”。

    但这些“虚空天路”并不是什么建筑设施,而是无数条的虚空大蛇在空中游弋。虚空大蛇是妖族中的一大望族,这一种族身长数千丈,腰宽如山岳,身躯极为庞大,更难得的是,虚空大蛇一族天生掌握洞穿虚空的能力,可以在不同的空间位面任意穿梭。

    当修士数量急剧增加,府域范围内又明令禁止御空飞行之后,虚空大蛇一族便承担起了充当交通枢纽的职能。而天人盟的虚无极长老,则是虚空大蛇一族的族长,这位虚空大蛇一族出身的天人盟长老正值壮年,修为深不可测,又极具手腕魄力,虚空大蛇一族的族人几乎都是他的拥趸。

    在一条虚空大蛇的背上议论虚无极的不是,简直是不知死活。

    “怕什么?小子你不常走虚空天路吧?”紫炎狮摆出一幅精明老练的样子:“这些蠢大个子洞穿空间构成虚空天路后,一个个都把头埋在虚空里打瞌睡,你别看我们在他背上,但他的脑袋却在几千几万里之外,怕啥?老子就是要骂,虚无极个大傻鸟!”

    “有胆子再说一遍!”

    一声怒斥传来,叶篱只觉得后背一凉,一股铺天盖地的杀意从空中笼罩而下。

    叶篱循声看去,只见在不远处的天空中,凌空站着一个青年男子,他身穿一袭黑袍,长发如瀑布般从肩头披下,他的容貌很是俊俏,但一双瞳孔却如两把利剑般倒竖而起,让人与之对视时不寒而栗。

    这青年男子正死死盯着叶篱和他座下的紫炎狮,一双拳头紧紧捏着,骨节被攥得惨白惨白,显然愤怒到了极点。

    紫炎狮埋头赶路,没看到这青年男子,只当是叶篱在跟他说话,咧着一张大嘴巴道:“咋,不让妖说话?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虚无极个大傻……”

    叶篱大惊失色,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这夯货,但显然来不及了,青年男子一巴掌甩来,他虽然与叶篱之间相隔数丈,但他的手臂却在挥动间突然扭曲变化,化作一条黑色长鞭,抽了过来。

    叶篱尚未来得及反应,那黑色鞭子便已如打破空间隔阂一般,出现在他面前。情急之下,叶篱只能仓促召唤出自己的飞剑横在胸前。

    黑色长鞭抽在飞剑上,来势稍稍一顿,旋即一股沛然大力从鞭子上传出将飞剑抽开。

    “还不快走!”叶篱大喝,掐诀将飞剑召回,眼睛一扫看到飞剑上被黑色长鞭抽出的一道裂痕顿时心痛无比,这飞剑修复又不知道要花多少灵石。

    紫炎狮没料到变故发生得如此突然,此刻回过神来,撒开腿铆足劲向前方的虚空门户冲去。不得不说紫炎狮的速度在妖族中堪称上等,只一瞬的功夫已奔出百丈有余,眼看那道虚空门户就在眼前。

第二章 狻猊血脉

    那青年男子看着紫炎狮奔向虚空门户却不追击,他张口一喝,喉咙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他口中传出,如同涟漪般在虚空中震荡传播。顿时空中游弋的一条条虚空大蛇躁动起来,而紫炎狮脚下的虚空大蛇更是一抖身子,将背上人妖两族的修士纷纷抖落。

    眼看虚空门户就在眼前却被虚空大蛇从背上抖落,紫炎狮内心绝望,他脚踩紫火从半空中奔落地面,破口大骂道:“这赖皮蛇,紧要关头给老子撂摊子,果然虚空蛇族没一个好东西!”

    叶篱怒道:“你可闭嘴吧,都是你这大嘴巴惹出来的祸,连累我跟你一起受罪。”

    “啥?关我什么事?我还当这人是你的仇家。”紫炎狮不明就里:“我可告诉你,你仇家现在连我一起盯上了,这趟路费得加灵石!”

    叶篱几乎绝倒:“别不要脸,追杀我们的是虚空大蛇一族的修士!”

    就在飞剑被抽中的那一刻,叶篱分明看到,那青年男子手臂幻化出来的哪里是什么鞭子,那是一条遍布黑色鳞片的蛇尾,而那青年男子口中发出的,正是虚空大蛇一族用以相互沟通的音波神通。

    如此一来这青年男子的身份已呼之欲出,这分明是一尊化作人形的虚空大蛇族妖修,别看虚空大蛇身躯庞大,但化作人形之后体量却与人族修士无异。

    “这回惹上大麻烦了!”叶篱狠狠瞪了眼座下的紫炎狮。看这青年男子敢在神海府御空飞行,想必在虚空大蛇一族中的地位很是不低,这样的大人物哪里是叶篱这么个小修士惹得起的。

    紫炎狮自知大嘴巴惹了祸,讷讷道:“虚空大蛇真是霸道,说句真话都不让,这世道真是……”

    “你还说!”叶篱恨道。

    “行行行,我不说了,”紫炎狮道:“是我连累了你,要不这趟路费我给你打对折,以后咱就是兄弟。”

    鬼才要跟你做兄弟!

    叶篱暗自腹诽了一句,催道:“先别说这些,虚空蛇族的人又追上来了!”

    紫炎狮回头一看,只见那虚空大蛇族的青年一步迈入虚空之中,再出现时已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穿越虚空,果然也是个蠢大个子!兄弟别怕,且看我的!”

    紫炎狮顿住脚步,猛地转身瞪着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睛看向虚空大蛇族的青年。却见他一身紫火迎风高涨,在身体之外形成一只庞大的异兽。

    这异兽形状威武庄严,头生独角,口鼻之中吞吐云雾,脚下踩着朵朵莲花,赫然是一只狻猊神兽。

    紫炎狮咧着血盆大口道:“就你们虚空大蛇有天赋神通吗,我紫炎狮族一族是上古神兽狻猊的血脉后裔,我族的天赋神通可激发先祖血脉,其威力如同先祖亲临!怎么样?怕了吧?怕了还不快滚!”

    随着紫炎狮话音落下,那近三层楼高的紫火狻猊仰天长吼,四周的人妖二族修士见状纷纷后退避之不及,唯独虚空大蛇族的青年还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紫火狻猊,但似乎也被其威势所慑暂时没有出手。

    叶篱坐在紫炎狮背上,周遭被紫火笼罩,奇异的是这紫火虽然温度极高,却对他没有任何伤害,叶篱不由又惊又喜。

    “没看出啊,我只当你们这些做临时坐骑的,也就速度快了些,修为只是稀松平常,却没想到你还有两下子,你什么修为?三才境?”叶篱心情陡然放松,话也不自觉多了起来。

    “兄弟别高兴太早,我撑不了多久。”紫炎狮用只有叶篱能听到的声音悄悄说道:“我族的老祖宗是个神兽不错,但狻猊神兽不以战斗力见长,而是天生有祥瑞伴身,当吉祥物的意义要远大于贡献的战力,说白了就跟你们人族养的锦鲤没什么两样,谁还能指望锦鲤给看家护院?现在只求能吓住这小子,好让他知难而退。”

    叶篱心中微虚:“不能吧,好歹也是个神兽,要是被虚空大蛇干趴下,岂不是连老祖宗的脸一起丢光了?”

    “那你也得看施展天赋神通的是什么人,”紫炎狮一边龇牙咧嘴恐吓虚空大蛇族的青年,一边小声说:“我左右不过两仪境的修为,能维持老祖宗的威势吓唬吓唬人就不错了。”

    这一人一妖交头接耳,虚空大蛇族的青年看在眼里,心中疑窦顿生。

    虚空大蛇族的青年向前微微踏出一步,紫炎狮立马紧张起来:“我警告你,你别过来,我的天赋神通威力太大,施展出来我自己都怕的,看你也是有身份的妖,要被我打伤了讹上我,我可赔不了你灵石。”

    紫炎狮色厉内荏,虚空大蛇族的青年举棋不定,一时间气氛变得紧张微妙起来。

    正在这时,那宝相庄严的紫火狻猊突然神情一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它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皮毛,又伸出爪子扑棱着从口鼻中喷出的烟雾,抓住一团便往嘴里一塞,那烟雾被他身上的紫火一烤便又升腾而起,狻猊便继续挥起爪子去抓。

    此番做派,哪里还有半点上古神兽的威严?怕是跟只小猫咪相比,也就只差喵上一声了。

    叶篱愣住了,围观群众们愣住了,虚空大蛇族的青年也愣住了,紫炎狮羞愧难当,只觉得此生再没脸见人,恨不能轰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吞食烟雾,喜好蹲坐,是狻猊神兽的本性,而紫炎狮一族的天赋神通虽是用秘法激发体内的狻猊血脉,但狻猊本性也随之一同激活。紫炎狮修为不高,尚不能抑制狻猊本性,才有了眼前如此尴尬的一幕。

    “银杆蜡枪头,愣着干啥,跑!”叶篱趁着虚空大蛇族的青年尚未反应过来,忙在紫炎狮头顶的皮肉上揪了一把催促道。

    紫炎狮一个激灵,也顾不上难堪,散去天赋神通撒开四条腿转身就跑。

    虚空大蛇族的青年眉眼含霜,怒道:“好胆,竟敢唬我!”

    只见虚空大蛇族的青年伸手一按,面前的空间便如水波般荡开,他从空间水波中穿过,顷刻间出现在百丈之外,他连连穿梭虚空,眼看便要追上紫炎狮。

    紫炎狮狂奔之中回头张望,见此情景道:“所幸这小子修为不高,估摸刚入三才境,只能穿越数丈距离,且让我来拦他一拦。”

    紫炎狮背后,一团团火焰腾空而起,化作火球向身后飞去。这些火球不求伤敌,往往在半空中就炸裂开来,爆发出一团团紫火,紫火相互连接化作一张火帘,将十余丈的空间笼罩在内。

    虚空大蛇族的青年从虚空中走出,紫火化作的火帘当头罩下,虚空大蛇族的青年面色一变,甩袖挥出一道劲风将紫火吹开。而趁此机会,紫炎狮和叶篱又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紫炎狮得意得笑道:“兄弟,我这一招还不赖吧,你也别光看着,来帮帮忙。”

    叶篱取出自己快裂成两截的飞剑,一捏剑诀向前一点,飞剑化作一道银芒穿过紫火帘,在半空中微微一震,剑光分化为二,再一震化作四道,如此反复数次,那飞剑已化作三十二道银芒,刺入火帘之中。

第三章 四面赤瞳樽

    叶篱使的是上南苑的御剑绝技太乙分光剑,此御剑之法练至大成,一出手便有千万剑光呼啸而出,宛若一条剑气长河,更能分列组合成不同的剑阵和形态,端的是厉害非常。

    叶篱虽然刚练出三十二道剑光,但也不容小觑。三十二道剑光首尾相连,化作一圈剑牢当空向虚空大蛇族的青年罩下。

    虚空大蛇族的青年冷冷一笑:“剑法不错,但你区区一元境,与我对阵时也敢留手?”

    只见他伸出手指在剑牢的几处连接处轻轻一弹,那剑牢便哗啦啦破散了一地,虚空大蛇族的青年又伸手一握,那三十二道剑光被他吸来握在手中,还原成飞剑原本的模样。

    紫炎狮见剑牢轻易被破,嚷嚷道:“兄弟你行不行?”

    叶篱面色微微一红:“他是虚空大蛇族的贵胄,我不留余力,若是伤了他岂非不死不休?现在我们能拖延一刻是一刻,等执法队来了便能有回转的余地。”

    紫炎狮冷笑:“都打到你头上来了,还唯唯诺诺不敢伤人,你们人族都是这样的窝囊!”

    叶篱羞怒,辩道:“审时度势懂不懂?与你这种满脑子疙瘩肉的妖族讲不通!”

    一人一妖争执不休,却也不耽搁逃跑,短短片刻便狂奔数条街巷,沿途撞翻行人车马摊铺无数,引得怨声载道。

    虚空大蛇族的青年速度却也不慢,纵使紫炎狮百般阻挠,但他不断穿梭虚空反而距离紫炎狮越来越近。

    “逃不掉了!”

    紫炎狮不断以火球阻击,体内妖元已挥霍了大半,而叶篱的飞剑被夺,修为在三者中又是最低,对三才境的虚空大蛇而言着实没什么威胁,一人一妖此时竟已是穷途末路。

    叶篱突然眼前一亮,一手揪着紫炎狮的鬃毛一手指着前方:“加把劲,往那儿去!”

    紫炎狮循着叶篱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面不远处正是一片十字街口,无数人妖二族的修士川流不息,在街口正中蹲着一尊异兽,这异兽生有三足,三足呈鼎立之姿,三足之上顶着一颗硕大的脑袋,脑袋中空,形如酒樽,头上生有四面,每一张面孔正中长着一颗硕大的赤红色独眼,几乎占据了大半面孔。

    这异兽正是妖族的四面赤瞳樽,属妖族中石族一系的变种,曾在千年前人妖两族的战争中,担任妖族的哨卫。这妖兽前后两只独眼睁开时,左右两侧的眼睛便会闭合,反之亦然。

    天人纪以来,一头头四面赤瞳樽被天人盟任命为交通督查,盘踞在交错的十字路口,每每其眼睛睁开时,正对着的行人修士皆不能穿越街道,只有等其眼睛闭合上才能行走。

    若是被这异兽看到有人不守法规肆意穿越道路,便会将其擒拿,交给执法队问责。如此一来交通得以梳理,街道也变得井井有条。

    此时这只四面赤瞳樽正对着叶篱和紫炎狮的这只眼睛正闭合着,但眼睑却不断抖动,发出簌簌的声响。这正是四面赤瞳樽即将开眼的征兆。

    紫炎狮道:“这夯货快睁眼了!”

    叶篱催促:“就是要抢在他睁眼的时候把那条虚空蛇卡在路这边,他修为不够,虚空穿梭的天赋神通躲不开四面赤瞳尊的探查,你快别磨叽,冲过去!”

    紫炎狮一咬牙,催动起体内剩余的妖元,脚下紫火升腾,托得他几乎腾空而起,向着十字路口奔腾而去。

    虚空大蛇族的青年身形再一次虚化,而叶篱背后的虚空中也荡开一圈圈空间涟漪,一条蛇尾如枪般从中刺出。

    “快闪!”叶篱见蛇尾探至,连声大喊。

    紫炎狮身子一侧避开蛇尾,蛇尾由直变曲,将叶篱卷住,叶篱双手十指变幻,掐出一个“千钧诀”,身体顿时重若千钧。紫炎狮背上一沉几乎被压得趴下,而那条蛇尾也被扯得紧绷起来。

    叶篱双手扯住紫炎狮的双耳,以免被蛇尾卷走,紫炎狮痛的龇牙咧嘴,连道:“轻点轻点,耳朵要被扯掉了!”

    叶篱充耳不闻,大喝:“大狮子,天赋神通!”

    紫炎狮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他拼尽体内最后一丝妖元,施展开紫炎狮一族的天赋神通,一头神武的紫火狻猊幻化而出。

    这紫火狻猊将紫炎狮和叶篱包裹在内,而虚空蛇族的青年幻化出的蛇尾一头正缠绕在叶篱身上,其上磅礴的妖元如江水般奔涌,乍一看犹如一杆标枪刺在了紫火狻猊的体内。

    紫火狻猊大怒,体内的一丝神兽之力顺着蛇尾向虚空蛇族的年轻修士袭去。虚空蛇族的年轻修士身体一震,体内的妖元被这一丝神兽之力冲击得溃散开来。而紫炎狮在这一刻也到了极限,如一只病猫般瘫软在地。

    就是现在!叶篱趁着虚空大蛇族年轻修士妖力溃散的这一刹,挣开身上缠绕着的蛇尾,拽着紫炎狮便向路口冲去。叶篱将上南苑的身法施展得出神入化,重达千斤的紫炎狮被他拖在身后曳出道道残影,眼看距离十字道口仅剩数步之遥。

    这时虚空大蛇族的年轻修士体内妖元再次凝聚。

    “混账,岂能让你们跑了!”

    年轻的虚空蛇展开天赋神通,一步从虚空中迈出,正出现在叶篱的身前,他的背后正是十字道口的标识线。

    眼见敌人堵截在前,叶篱的速度却丝毫不减,他一边冲刺一边怒吼:“就决定是你了,去吧紫炎狮!”

    只见他双手发力,将紫炎狮抡圆了向前砸去。虚空蛇族的年轻修士刚走出虚空,还未站稳便被紫炎狮一头砸中,两位妖修在人来人往的十字道口腾空、越线、翻滚,叶篱速度太快,骤停不住,紧随其后冲出了标识线。

    此时,四面赤瞳樽张开了双眼。

    眼看两妖一人目无法纪公然越线,四面赤瞳樽勃然大怒,天人纪以来敢于触犯法纪的宵小之辈越来越少,今天居然一连串冒出三个,这样无法无天简直是不将他这个交通督查放在眼里,这等不法之徒必须严惩!

    四面赤瞳樽眼中红光乍现,从这两妖一人身上一闪而过,这红光并不显眼,但当光芒落在身上的那一刻,叶篱的身形骤然顿住,如同一尊石雕般立在了原地。

    虚空蛇族的青年和紫炎狮也未能幸免。这二者还身在半空之中,却也保持了那一瞬的姿势,连从空中坠落都无法做到。

第四章 执法使

    人来人往的十字街头,出现了这样一个荒诞的场景:虚空大蛇族的青年在前,他身体离地三尺,上身被撞得向后倾斜,与腰腿之间形成了一个惊人的弧度。

    紫炎狮几乎紧贴着虚空蛇族修士的上身,他全身蜷缩在一起,看着就如同一团巨大的、毛茸茸的紫色圆球。

    最后便是叶篱,他依然保持着全速飞奔的状态,身体前倾,一条腿屈起,一条腿绷直,全身上下只有脚尖点地,动作难度看起来较之两位妖族更甚。

    叶篱暗自松了口气:总算从这疯子手下捡回了条命。

    紫炎狮愤愤不平:姓叶的!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把我当球扔!

    虚空蛇族的青年被来往人群围观,心中羞怒万分:混账东西,胆敢害我!我若不扒了你二人的皮便枉为虚空蛇族的子弟!

    三人各有所思,片刻后空中落下两道遁光,化作两位执法队的执法使,其中一人呈中年面貌,周身灵气聚散,如云蒸霞蔚,显然修为深不可测,是执法队中的高手。另一位则是年轻修士,性子十分跳脱。

    那年轻执法使道:“哎呦,不错哦,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许久没有案子,今天一来就逮住了仨。师父,我就说出门前看了黄历,果然是大吉大利!”

    中年执法者便沉稳了许多,对那尊四面赤瞳樽拱了拱手:“请督查解开他们身上的禁锢。”

    四面赤瞳樽应了一声,声音如同古井中传出的回音,沉闷而又洪亮。四面赤瞳樽眼中绿光一闪,三人身上的禁锢法术被除。

    只听“哐”、“哐”两声,虚空蛇族的青年和紫炎狮一前一后砸在地上,叶篱也站立不稳,几乎摔倒,他一只足尖点地支撑了许久,此时脚趾又酸又疼,刚想抬起脚来揉一揉,却听两声大喝:

    “贼子!”

    “孙贼!”

    虚空大蛇族的青年和紫炎狮愤然起身,几乎同时向叶篱攻来。

    “胡闹!”那中年男子一声怒喝,体内真元迸发,化作两条锁链将二妖锁住:“在执法使面前还敢逞凶,当真是目无王法!”

    叶篱初时被吓了一跳,见二人转眼被执法使制住,不由松了口气,附和道:“目无王法!尤其是你这条大狮子,跟我凶什凶?若非我想法子拖延时间,你岂有命在?恩将仇报……”

    他声音越来越小,盖因为那中年执法使的目光投了过来,脸上仿佛写着:再废话就用袜子堵你的嘴!

    叶篱立马道歉:“对不住二位大人,我们也不想这样,都是被这厮逼得走投无路。”

    他指着虚空蛇族的青年,神情很是悲愤。

    虚空蛇族的青年怒极反笑:“若非你二人当众污蔑家祖,我何至于此?”

    叶篱闻言毛骨悚然,紫炎狮也抖若筛糠,它额头上豆大的冷汗哗哗滚落,又被身上的紫火汽化,变成蒸汽升腾而起。紫炎狮看着蒸汽,有种伸手抓了塞到嘴里的冲动,但身体被锁只得作罢。

    虚空蛇族中,大多族人都称呼虚无极为族长,唯有虚无极自己的子孙后人才会唤其为家祖。这青年是虚无极的嫡系子孙,在虚空蛇族中的地位必定极高,得罪了他,几乎等于得罪了整个虚空蛇族。而且如果他们在虚空天路上的话被这青年传到虚无极耳里,约莫几年后这一人一妖的坟头草便该有三尺高了。

    叶篱幽幽地看了紫炎狮一眼,紫炎狮自知理亏,低下头去。

    中年执法使看这一人一妖惊恐万状,不免好奇:“你家祖是何人?”

    虚空蛇族的青年趾高气昂:“再下虚凌夜,家祖虚公讳无极。”

    “虚长老!”中年执法使眼皮直跳,真元化作的锁链立刻散去,同时看向叶篱和紫炎狮的目光顿时复杂起来——这一人一妖竟当着虚空大蛇嫡系子孙的面议论虚长老的不是,如此作死,实在勇气可嘉。

    虚凌夜又道:“还请二位从严处理,惩治此等不肖之徒!”

    中年执法使刚要说话,却见那年轻执法使取出一张黄符,啪叽一下贴在虚凌夜嘴上。虚凌夜顿时两腮僵硬,舌头发麻,口不能言。

    “喋喋不休,要你来教我怎么做?你是执法使还是我是执法使?”

    叶篱眨了眨眼,心中庆幸不已,暗道:“倘若刚刚我废话再多一点,只怕也是这等待遇。”

    那年轻执法使冷笑:“嘿嘿,拿虚无极来压我?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紫炎狮眼中精光四溢,只觉得这位年轻执法者的形象立刻高大起来,只恨不能甩着尾巴跟他称兄道弟。

    “陆煊,少说两句。”中年执法使头痛欲裂。

    陆煊名义上是他的弟子,但这师徒名分也只是执法使中老人带新人的惯例而已。这小子有个好老爹,其父乃是神海府九大宗门之一丹符宗的宗主陆久央,天人盟有大半的丹师、符师都出自丹符宗,故而丹符宗在天人盟中拥有很大的话语权。

    再者陆久央师从天人盟第三长老况长青,这位第三长老与排位第七的虚无极一向不对付,身为况长青的徒孙,陆煊自然有资格,也有理由跟虚无极的嫡系子孙叫板,即便闹大了,长老们一句小孩子家闹着玩也就含糊过去了。

    但他常继左右不过是神海执法队的郎将,面对普通修士时虽然高高在上,但到了天人盟长老这个层面,小小郎将实在不值一提。若此时他的立场有所倾斜,落到有心人眼里往后的日子只怕便不好过了。

    常继安抚完陆煊,将虚凌夜嘴上的黄符揭下,温言道:“虚公子放心,我们执法使一定秉公办事,烦请虚公子随我们走一趟。”

    虚凌夜瞪着陆煊,陆煊视若无睹。

    叶篱与紫炎狮低声交谈,叶篱道:“听闻执法队的衙署在神海第一区,我来神海府两年多,还是第一次去神海第一区,听说那儿住着的都是神海府的大人物。”

    紫炎狮道:“我倒是去过几次,不过接送的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基本都是去那里求人办事的。”

    这头大狮子嘴巴大又自来熟,雇他做临时坐骑的修士,十有八九都要被他把老底套出来。

    叶篱又道:“我们现在在第四区,即便是飞去第一区只怕也得费上不少功夫。”

    虚凌夜在一边听到二人的对话,嘲讽道:“没见识的土包子。”

    紫炎狮大怒,叶篱劝道:“莫冲动,莫冲动。”

    陆煊见虚无极气焰嚣张,心中很不爽利,他取出一面青铜罗盘走过来,对叶篱和紫炎狮道:“这叫传送罗盘,是我们执法使的制式法宝,罗盘内刻着传送阵阵法,拨动罗盘激活阵法就可以在神海各区间任意传送。”

    叶篱闻言立刻死死盯住了传送罗盘,模样就像是饿了三天的人见到一块烤的香喷喷油滋滋外焦里内的羊腿一般。

    叶篱心中盘算:“我若得了这件宝贝,能在神海九区间任意传送,就再不用在第四区租青修洞府住了,大可以去神海四野的郊区寻个宽敞的洞府,每月还能省下十几块灵石,这样一年就是一百多块,十年就是……”

    叶篱心花怒放,紫炎狮见他口水都快流了下来,实在看不过眼,一掌盖去将叶篱拍得直打转,叶篱在原地连转数圈,好不容易才停下站稳,双眼却仍直勾勾地看着陆煊手中的罗盘。

    紫炎狮不由掩面,问:“这罗盘传送一次得耗费不少灵石吧?”

    陆煊道:“每次传送消耗十枚灵石,并不算太多,而且这些灵石也都是执法队出的。”

    叶篱心底顿时一片冰凉,这罗盘简直就是烧灵石的大户,他每月俸禄才不过区区五十枚灵石,满打满算不过够使用五次。

    叶篱立刻将双眼闭上,再不去看那罗盘。

第五章 典刑司

    陆煊见这一人一妖倒也有趣,便道:“去了执法队你们有什么不知道的尽管问我,我不像有些人,狗眼看人低。”

    虚凌夜与陆煊二人目光对视,又各自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常继冷汗连连,催促道:“莫要耽搁了,一切等回去再说。”

    陆煊手指在罗盘上轻轻一拨,罗盘上的指针立刻旋转起来,随着指针旋转,叶篱只觉得眼见的空间扭曲起来,好似隔着水波看水底的物体一般,他还待细看,眼前却是一黑,脑海中传来一阵轻微的晕眩,再睁眼时身边的景观已经大变,但紫炎狮等四人却还在身边。

    紫炎狮显然也是第一次体验这种奇妙的感觉,他愣了片刻后开始探头探脑四处张望,总算在远处看到一幢眼熟的建筑,便自得道:“果然是第一区,兄弟你看那里,那儿我曾经去过。”

    叶篱闻言艳羡不已。

    陆煊摆弄着罗盘,片刻后讷讷道:“师父,我好像传偏了。”

    “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虚凌夜抢在常继之前大开嘲讽。

    陆煊掏出一把黄色符纸:“你再说一遍试试?”

    虚凌夜冷笑连连。

    常继忙打圆场:“无妨,这里离典刑司已经不远了,我们飞回去便是。”

    执法队归属各府典刑司管辖,典刑司与府令、监察、督造、财权、神武、宗学并称为七司,是天人四十九府的常设机构。

    七司官制相同,各府城的一司之主称司首,其上又有掌司,掌司常驻首府圣京,总领天下四十九府的各司事务。七司的掌司权柄极重,掌握着天人盟的核心权力。

    典刑司主掌治安刑罚,麾下修为高深的修士众多,除了天人盟用以镇守各府的神武司外,七司之中就属典刑司实力最强,故而典刑司地位颇高。

    神海府典刑司的衙署坐落于第一区的一座巨大神人塑像上。

    天人四十九府中林立着数以万计的神魔塑像,它们高低错落,形态各异。这些神魔塑像似乎是天人纪的特产,在天人纪之前的史料中从未有过记载,它们始建于何时,又因何而立皆不得而知。

    典刑司所在的这尊塑像是一尊三目四臂,肋插双翅,肩缠飘带的神人,塑像一双手张弓搭箭,腋下又生出两掌,一只手掌握着降魔杵,另一只托着星斗图,赫然一副准备迎敌的模样。

    这尊神人塑像高耸入云,其肩部以上直插云层之中,令人看不清其面目,那里是神海典刑司司首的所在,寻常人不得入内。

    在这尊神人背后狭长的飘带上,不少典刑司的人妖二族修士三五成群,或游弋交谈,或登高远眺,或有兴致高涨想要印证修为的,便驾起遁光飞至神人塑像的双翅上,在此相互切磋。

    这神人的双翅上汇聚了众多修为高深的修士,各类神通法术光芒四溢,又有刀枪剑戟迸发而出的金气穿插其中,好不热闹。而这塑像也不知是以何种材质雕琢而成,似金非金,似木非木,却出奇的结实,典刑司众多高手在其上演武也无法破坏其分毫。

    常继以遁光带着叶篱等人远远飞来,叶篱见此情此景,不由目眩神迷。

    曾几何时,他也有一腔抱负想要成为七司的一员为天人盟效力,想要做这盛世的弄潮儿,但冷酷的现实将他和很多与他一样的年轻人打入谷底,他们成不了弄潮儿,他们只能成为这个盛世中再普通不过的一粒尘埃,只留下一点理想的火苗,在心底最深处默默摇曳。

    典刑司比叶篱想象之中更为宏伟壮观,这里热火朝天的求道、修行的氛围与外界的蝇营狗苟截然不同,叶篱不由受到了感染,他看着典刑司中往来络绎的修士,眼眶微润,心中那一点火苗开始慢慢复苏、重燃、升腾,一股埋藏已久的热血和激情訇然炸开,充斥了他的胸膛。

    “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叶篱心中喃喃:“仗一剑而行千里,仰意气而结英豪,无俗事劳形,寻修行大道!好男儿当如是!”

    但旋即,叶篱心中的火又熄灭了,他如何也想不到,第一次来到梦寐以求的天人七司,却是因犯禁而被缉拿。现实不仅冷酷,更擅捉弄人心。

    叶篱心中愀然,闷闷不语,紫炎狮却撒欢地吸收着这里的天地灵气。神海府第一区,灵气浓郁程度远在其余众区之上,而府城与七司又占据了第一区最好的地段和资源,这里灵气浓郁程度,几乎比叶篱居住的青修洞府要浓郁百倍。

    “在这里修行一个月,简直抵得上外面数月的苦功。”紫炎狮感叹:“想不到我也有一天能蹭上典刑司的福利,这么说来那些被长久关押在典刑司的犯人,岂非因祸得福?”

    陆煊闻言笑道:“大狮子若愿意,我可以给你申请间牢房,坐北朝南,阳光通透,私属领地,风水绝佳。只是进去容易,出来就有点费劲了。”

    紫炎狮看着陆煊蔫儿坏的模样,心中不由惴惴:“不敢劳烦大人,还是算了。”

    陆煊笑眯眯道:“不麻烦不麻烦,真不体验一下?生活简约,舒适安静,住满三年还能再附赠一年哦。”

    紫炎狮全身紫火炸起,如同一只炸毛的猫,蹭的藏到叶篱的身后,可惜他身形太大,叶篱只能勉强挡住他半个脑袋。

    陆煊又看向叶篱道:“这位道友要不要考虑一下?”

    叶篱瞠目结舌。

    说话间常继已驾驭着遁光落在神人塑像手中的降魔杵上,这降魔杵如一座山峰般庞大,其上鳞次栉比建造了众多建筑,构筑成执法队总部。居中的一座大殿被万道霞光笼罩,其中隐隐传出悠扬的钟鼎之声,气象万千而又庄严肃穆,殿上高悬一块牌匾,上书“执法殿”三个大字。

    叶篱等人随两位执法使走进大殿,大殿中约莫有数百人,多是驻留总部的执法使,也有少许因犯禁而被带到这里的人妖两族修士。但因执法殿太过庞大,这数百人投入其中还是显得有些空旷。大殿进门处飘着一面车盖大小的镜子,镜面上泛着淡淡的水波纹。

    常继对着那镜子一抱拳:“天目兄。”

    那镜面上的水波纹微微荡漾,正中心出现一个小小的漩涡,漩涡扩大,很快化作一只圆滚滚的独眼,占据了整个镜面。

    这面镜子是来自天目一族的妖类,在天目妖的天赋瞳术下,不论何等变幻之术都无所遁形,天目妖值守执法殿大门,所有进入执法殿的人族妖族都需要在他的眼下走一遭,以免别有用心之人混入其中。

    镜子上的独眼咕噜噜转了几圈,眼瞳下咧开一条缝,化作一张嘴道:“原来是常左郎,左郎将今天好收成,一早就拿下了好些犯禁之徒。”

    天目妖一边客套,一边闭上独眼,又化作一面蓝幽幽、水汪汪的大镜子,镜子上照出一道光芒将五人笼罩。

    叶篱沐浴在天目妖的法术之中,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纤毫毕现,几乎无任何秘密可言。下一刻,常继、陆煊、叶篱、紫炎狮的身形显现在镜面之中,而镜子里的虚凌夜则变成了一条漆黑的大蟒,盘踞在他们身后,仅昂起的蛇首便有十余丈之高。

    紫炎狮一哆嗦,讷讷道:“这家伙好大的个子,我叶兄弟只怕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叶篱闻言眼角直跳。

第六章 审讯堂

    天目妖映照出众人的身影,仔细检查无误后,方才开口:“想不到还有一位虚空大蛇族的族人,常左郎,这条虚空蛇犯了哪条法规禁令?”

    “哪壶不开提哪壶……”常继头疼心塞。

    陆煊抢道:“这位可是虚无极长老的嫡系子孙,这位虚大少强闯十字路道,扰乱公共秩序,妄图当街行凶,数罪并罚,天目前辈以为该如何量刑?”

    那水汪汪的镜面顿时由幽蓝变成了惨绿,天目妖只恨自己多嘴,忙不迭道:“我没有耳朵,听不到你在说什么,你们走吧,赶紧走!”

    天目妖毕竟是妖族修士,对于虚无极的敬畏之心较之常继更甚,他哪里敢给虚长老的嫡子嫡孙量刑?

    陆煊哈哈大笑,不以为意,带着众人向执法殿内走去。陆煊身为况长青的徒孙,一心要落虚无极的面子,逢人便殷勤介绍虚凌夜,三句话不离“虚长老的嫡系子孙”,惹得众多执法使避之不及。

    虚凌夜跟在其后一口白牙几乎咬碎,心中愤恨不已,但在执法殿中,虚凌夜也不敢造次,只得暗自发誓,日后这厮若是落在自己手里,定要叫他好看!

    众人走进审讯堂,执法使缉拿的案犯若非罪责重大,皆在此审讯量刑,而后发落。

    常继在审讯堂上首落座,陆煊大刀阔马坐在常继右侧。

    陆煊轻咳一声:“尔等因何被缉拿至此?触犯了哪一条法规?”

    虚凌夜:“你方才跟别人拉扯的时候介绍得不是挺全面?还来问我作甚?”

    陆煊冷笑不已:“审讯堂上藐视执法使,杖责四十,关押旬日,以儆效尤!”

    虚凌夜讥讽:“常左郎在此,何时轮到你发号施令?”

    陆煊大怒:“巧言令色,罪加一等!”

    常继冷汗直流,他固然知道陆煊不可能随意下判,如此说法只是为了折辱虚凌夜。但又生怕惹恼了这位虚空蛇族的贵胄,若是二人在审讯堂上大打出手,他首当其冲便要吃不了兜着走。

    常继忙做和事佬:“罢了罢了,陆煊,下一问。”

    陆煊冷哼一声:“看在常左朗的面上,姑且饶你一次,此罚暂先记下。那黑小子我且问你,你姓甚名谁?何宗何族?”

    虚凌夜化作人形非但不黑,反而肌肤如雪相貌俊美,陆煊叫他黑小子却是因虚空蛇本体漆黑如墨,大有调笑之意。

    虚凌夜憋着火:“虚空蛇族,虚凌夜。”

    陆煊又问:“年龄?”

    虚凌夜:“二十三。”

    陆煊神清气爽:“二十三岁的三才境初期呐,嘿嘿,我今年二十一岁,也是这个境界。”

    叶篱与紫炎狮闻言,心中一阵酸楚,世家大族的子弟资源丰厚,修行神速,寻常人家的修士若要晋升三才境,非苦修四五十年不可,这还是天资悟性不错的,若是天赋寻常又被俗事缠身,这辈子是否能突破三才境都还两说。

    虚凌夜冷冰冰道:“执法使大人,这与案情有关吗?”

    陆煊乐呵呵:“无妨无妨,唠唠家常。”

    陆煊又问:“性别?”

    虚凌夜按捺不住怒火喝问:“你找茬是不是?”

    陆煊诧异:“你们妖族化作人形,是男是女都只在一念之间,我怎知你不是条小母蛇故意化作男人的样子?还有,你刚刚咆哮公堂,这一笔也给你记下了。”

    虚凌夜身上黑气骤然升腾而起,只见他身躯暴涨,骤然化作一条巨型大蟒,几乎将整个审讯堂塞满,叶篱与紫炎狮步步后退,被他挤到一边。

    叶篱目瞪口呆,看着眼前庞大的虚空蛇心中涌起一股后怕。方才在天目妖的镜面中看尚且不觉,此时虚凌夜在他们面前显化出本体,方才看出虚空蛇庞然,能从他手中逃生实在侥幸。

    这条虚空大蛇从半空中探下脑袋,头顶一根尖角突出如利剑般锋利,这尖角的锋尖直指陆煊,距他前额不过数寸,看似随时便要狠狠扎下。

    虚凌夜蛇信“嘶嘶”作响:“现在你看得出我的性别了吗?”

    虚空大蛇一族头生独角,公蛇角突出如剑,母蛇角倒挂如勾。

    陆煊伸出手来在虚凌夜的独角上弹了弹,蛇角发出铮鸣之声,虚凌夜扭头将陆煊的手甩开。

    陆煊笑眯眯道:“还真是条小公蛇,行吧,你先边儿去,我审下一个。”

    常继:“虚公子还请收了神通。”

    虚凌夜游动蛇躯,身体慢慢变小,转眼又化作人形。

    “咦,人呢?”陆煊见原本堂下站着的叶篱和紫炎狮不见了人影,不由好奇。

    “大人,我们在这里……”

    陆煊循声看去,只见叶篱和紫炎狮蹲在审讯堂的犄角旮旯里瑟瑟发抖,身前各种残破的桌案、灯盏洒落一地,都被虚凌夜的本体碾成了碎片。

    陆煊肃然:“损毁审讯堂公物,要再记一笔。”

    常继不敢让陆煊再胡闹下去,忙道:“你们两个还不过来?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与虚公子起了龃龉?”

    叶篱老老实实道:“在下叶篱,宝祥斋的折货。”

    紫炎狮:“我是做临时坐骑的,叫……师文秀。”

    “师……师文秀?”

    众人看着这位一身筋肉,膀大腰粗的大狮子都愣了愣,陆煊捧腹:“你叫师文秀?你爹妈怎么想的,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你哪里文?哪里秀?”

    紫炎狮的脸蹭的红了,一身紫火也灼热了很多,蒸烤得紫炎狮头顶飘起阵阵白烟。紫炎狮伸出爪子把烟气扒拉下来塞到嘴里,扭捏道:“我娘说缺什么名字里就要带什么……”

    常继调笑:“照你娘这么说,你怕是该叫师心眼。”

    当着虚空蛇族嫡系的面诋毁虚无极,常继大约是没见过比这更缺心眼的。

    三人细细交代完事情始末,口供上也无甚出入。

    陆煊详细记下:“此案虽因师文秀口不择言而引起,但虚凌夜动手在先,其令虚空大蛇抖落身上行人,是为搅乱虚空天路秩序,追击师、叶二人,影响公共治安,至于擅闯十字道路反倒是小过。念其初犯,且没有造成伤亡,姑且羁押一月,罚灵石一千,以作警示。”

    常继:“善。”

    陆煊继续量刑:“师文秀冲撞行人,当街斗法,擅闯十字道路,且为此案因其而起,故羁押七日,罚灵石五百。叶篱虽为无故牵连,但其唆使师文秀强闯十字道路,参与斗法,且判羁押三日,罚灵石二百。”

    常继道:“可。”

    陆煊虽与虚凌夜有怨,但身为执法使最忌滥用职权,当秉公执法,故其所拟判决很是公允。

    常继问:“几位可还有异议?”

    虚凌夜:“若我没有记错,羁押的时日可以用灵石来抵扣吧?”

    常继:“不错,每一日抵灵石百枚。”

    虚凌夜:“我愿多罚三千灵石,抵一月羁押。”

    陆煊冷笑:“虚公子真是家大业大,也不知道虚空蛇族够你败到什么时候?”

    虚凌夜正要发作,却听叶篱讷讷道:“我没有两百块灵石,能关我五天吗?”

第七章 天人律

    众人惊异,看向叶篱。

    对于普通人来说两百灵石虽然不是个小数目,但拼拼凑凑也还是拿得出的。

    叶篱心中酸楚,被众目所视更是羞愧难当,只恨不能立刻消失在这审讯堂中才好。

    沉默片刻,常继道:“我且提醒你,典刑司的牢狱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能少待一天便是一天,你若灵石不够,判你羁押四日,罚灵石一百。可否?”

    叶篱咬牙:“我……我也凑不出一百块灵石……”

    陆煊失声:“一百灵石也拿不出,何至于此?你的父母家人呢?凑不出来吗?”

    叶篱只觉得一股热气上涌,冲至眼下,泪水几乎夺眶而出。他将头深深低下,几乎埋到胸前,不愿让人看到他的窘态。

    却听紫炎狮冷笑:“你们这些官老爷、贵公子,哪里知道我们的难处?普通修士月俸也不过三五十枚灵石,谁不是省吃俭用?倘使是外府来的修士还得租住洞府,那又是一大笔开支,层层盘剥下来,想有些结余用以修行都难。叶兄弟你莫担心,你是被我牵扯进来的,那两百灵石我替你出。”

    叶篱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他的神色已恢复如常:“大狮子谢谢你,但我虽然拮据,却也从不白受人恩惠。关押五日我认了,请大人下判书吧。”

    紫炎狮还要再劝,却被叶篱止住。

    常继叹道:“便依你所言。”

    陆煊将判决拟写完毕交予常继,常继施法在判决上烙下一缕印记,作为认可的凭证。执法堂上缓缓浮现出一卷卷轴,卷轴展开,上面写满了细密工整的文字,条条列列皆是天人盟定下的律法。

    这卷轴是典刑司的至宝名唤“天人律”,其本体远在首府圣京,由典刑司掌司把控,各府典刑司下属的官员,凡有裁决量刑的,都需沟通此宝,由天人律降下投影,核实该裁决是否符合律法,由这法宝认可后方可定罪。同时天人律也会将每一位触犯律法的修士记录在案,各府典刑司皆可查阅。

    判决书悬于天人律前,纸上文字漂浮而起,化作光点投入卷轴之中,天人律接纳了这些光字,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常继:“天人律认可了这份判决,虚凌夜、师文秀,你们缴纳灵石吧。”

    虚凌夜一挥手,袖中飞出四枚淡金色的六棱晶体,投入天人律中消失不见。

    这不是灵石,而是灵晶。灵石晶莹透彻,色泽如水,其中蕴含天地灵气。而当灵气浓郁到一定程度,色泽便会发生转变,成为淡金色,如此凝固而成的晶体便是灵晶,灵晶价值极高,一枚可抵千枚灵石。而价值更高的还有赤金色的灵玉、紫金色的灵髓,那等宝物即便是虚凌夜也未必拥有。

    相比虚凌夜的干脆,紫炎狮则磨蹭了许多,他满脸肉痛地取出灵石,良久才点出四百多枚,这狮子又拿出一盏玉瓶,玉瓶中盛着不少灵液。灵液也是以天地元气凝聚,但其中蕴含的灵气稀薄,千滴灵液方抵一枚灵石。

    紫炎狮以妖元引出数千滴灵液,又仔仔细细再数了一遍,确保一滴不多,这才将灵石、灵液投入天人律中。

    天人律投影收齐所罚款项,缓缓合上,消失在审讯堂中。

    常继:“来人,把他们带下去吧。”

    审讯堂外应声飞进来两个鸟首人身的妖修,他们没有双臂,取而代之的是一对赤红如火的翅膀。这是妖族中的赤羽鸦一族,他们双目如电,来去如风,且战力颇高,各府典刑司大多招募赤羽鸦为狱卒。

    赤羽鸦性情较为凶戾,但虚凌夜的身份在执法殿中已经传开,这两只赤羽鸦在其面前也不敢放肆,而是毕恭毕敬地将他引出审讯堂。但对于紫炎狮和叶篱,他们则没有了好脸色,冷着脸将二人押至执法殿外。

    执法殿外不远处有一座石坛,石坛方圆数丈,上面刻着繁复玄奥的阵法,阵纹层层叠叠变化不断,常人望之不免有晕眩之感。石坛上盘膝坐着一名中年男子,他粗布麻衣,不修边幅,身上有着一种颓废落拓的气质。这中年男子的身侧飘着一盏灯笼,灯笼上画着一张以简单线条勾勒出来的笑脸。此刻明明是白天,灯笼中却还散发出淡淡火光,将那笑脸照得分明。

    两只赤羽鸦带着叶篱和紫炎狮走上石坛,中年人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问:“判了多久?”

    那灯笼上的笑脸也张开嘴,有气无力:“多久?”

    赤羽鸦恭谨回话:“人族关押五日,妖族关押七日,劳烦大人开启狱门。”

    中年人道:“你们稍等。”

    灯笼:“稍等。”

    中年人手掐道诀,法诀变幻莫测,只见石坛上的阵法慢慢亮起,又訇然一震在石坛上空形成了一个淡蓝色的漩涡。

    中年人:“押进去吧。”

    灯笼:“去吧。”

    两只赤羽鸦答谢,翅膀一拍叶篱和紫炎狮,二者便不由自主地向那漩涡飞去,漩涡中传出一股巨大的力量,二人迅速被这股力量压缩成弹丸大小,没入漩涡之中。

    两只赤羽鸦正要进入漩涡,却被站在不远处的虚凌夜叫住。

    虚凌夜道:“二位狱官,那人族是在下的朋友,还请二位多多照拂,我虚空蛇族定会念着二位的帮扶。”

    两只赤羽鸦不胜惶恐,皆诺然称是,再拜后方才转身进入漩涡之中。

    石坛上的中年人来了精神,他好奇地看了眼虚凌夜:“虚空蛇族的小子,你怎不当着那人族的面嘱托狱卒,反而要藏藏掖掖的?”

    灯笼在半空中晃荡,显得很是兴奋:“藏藏掖掖的?”

    虚凌夜忍不住多看了这灯笼两眼:“我与那人族并非友人,只不过先前误会了他,使他平白受这牢狱之灾,我心里过意不去,方才嘱托了二位狱官一句。”

    中年人失笑:“怕是面子上过意不去吧?”

    灯笼:“过意不去吧?”

    虚凌夜面色稍红。

    中年人又问:“我听你的语气,在虚空蛇族的地位大约不低,你与虚长老是何关系?”

    灯笼:“是何关系?”

    虚凌夜:“正是家祖。”

    中年人颔首:“你若有机会见了虚无极,帮我问他一问,当年答应我的事情,何时方能应验?”

    灯笼板起脸:“应验!”

    虚凌夜心中凛然,没想到典刑司中一个看似普普通通的守狱人,竟与天人盟长老有交集,当即正色:“晚辈虽是族中嫡系,但平日里也很难见到家祖,若有幸面见,定不负前辈所托。”

    中年人又变得懒洋洋的:“反正也等了这么多年了,无妨无妨。”

    灯笼打着哈欠:“无妨无妨。”

    虚凌夜盯着灯笼看了良久,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前辈,您身边的这盏灯笼是法器吗?”

    中年人不语,灯笼不悦:“我是妖族!”

    虚凌夜一惊:“原来是位妖族道友,道友为何总是重复别人的话?”

    灯笼沉默片刻:“这叫和声,听着会比较有气势。”

    “莫听他瞎说,”中年人道:“这小妖本是上古神兽卯日鸡的后裔和一只鹦鹉妖混血而生,后来因为多嘴触怒了一位大修士,肉身被端上了饭桌,仅留魂魄独存。我不忍见上古神兽血脉日渐式微,便用这盏灯笼收拢其魂火。这小妖虽属鸡族,却遗传了鹦鹉妖的天性,爱与人学舌,我便称他复读鸡。”

    灯笼讪讪:“复读鸡……”

第八章 神海牢狱

    这是一片赤红的世界,大地上道道山峦耸起,交错纵横,空中厚重的云层仿佛一团团火焰在熊熊燃烧,地底有汩汩之声传出,如有暗河在地下流淌。这里没有阳光,没有生灵,只有苍茫古老的气息在空中弥漫。

    这时,云层开始汇聚、旋转,很快化作一眼漩涡在空中轰鸣。漩涡中飘出两道遁光,落在一座山峦之巅,化作一人一妖两个身影,正是叶篱与紫炎狮。

    “这是哪里?”紫炎狮好奇地探头张望,却见入眼尽是赤红,天边一挂红云垂下,仿佛天穹被斩开一道缺口,淌下了如瀑的鲜血,极为可怖。

    紫炎狮骇然,努力往叶篱身后缩了缩。

    叶篱:“我们是被两位狱官送进来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过这片天地倒是奇特,我从未听说过神海府内还有这样的地方。”

    天边又有一片红云垂下,声势骇人。紫炎狮牙关打颤,咯咯作响。

    这时空中的漩涡里又传出两道遁光,遁光落在叶篱身边,正是之前押送叶篱和紫炎狮的两位赤羽鸦族妖修。

    两位妖修得了虚凌夜关照,对叶篱的态度稍有温和,其中一只赤羽鸦介绍:“这里是我们神海府典刑司的牢狱,神海牢狱共分十八重,是由数百上千个空间碎片重叠组合而成,你们所犯的只是小过,所以只关在第一层牢狱之中。”

    叶篱啧啧称奇,他只当典刑司的牢狱是一间间狭小漆黑的囚室,却没想到典刑司竟有如此大的手笔,将众多空间碎片炼化为牢。

    紫炎狮心中稍安,问:“陆煊说会给我选间坐北朝南,风水绝佳的牢房,在哪儿呢?”

    “在那里,”一只赤羽鸦用翅膀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山头:“接下来几天你们两位便住在那里,过去吧,牢狱里不禁飞行。”

    叶篱和紫炎狮循着他翅膀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山头上立着两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只怕随便来阵大风,这屋子便要坍成一对腐草。

    紫炎狮砸吧着嘴道:“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嘛。”

    两只赤羽鸦并不理会,起身向两间茅屋飞去,紫炎狮还在嘟嘟囔囔,叶篱扯了扯他的鬃毛:“少数两句,当心给你小鞋穿。”

    “陆煊这混账,尽是哄人!”紫炎狮小声骂了一句,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大嘴巴总惹麻烦,不敢再多言语。

    叶篱御起破破烂烂的飞剑,紫炎狮脚下也升起团团紫火,二人紧随着赤羽鸦来到两间茅屋前,靠近一看茅屋更为不堪,墙壁、屋顶上破破烂烂,屋外连扇门都没有,十分寒碜。

    紫炎狮冷笑:“这么多破洞,到还真是阳光通透。”

    叶篱瞪了紫炎狮一眼,紫炎狮悻悻不语,两只赤羽鸦不以为意,带着他们走进茅屋。

    茅屋里的陈设也十分简陋,甚至连最普通的聚灵阵都没有布置,只有一套简陋的桌椅、一席粗麻铺盖、一块血红色的小令牌。

    一只赤羽鸦用翅膀拨弄着令牌道:“这叫狱凭,你们以修为催动,之后需一直带在身上,狱凭会计算你们所关押的时间,时间到了会自动将你们传出此地。”

    紫炎狮抓起狱凭,体内妖元一吐灌入其中,狱凭微微一亮,与他产生了一丝隐约的联系。

    赤羽鸦又道:“牢狱中存在了不少血矿,你们到血矿中开采血晶,每日子时之前需给狱凭上缴十块血晶,否则子时一到,狱凭便会自动吸取你们的修为以补不足。”

    紫炎狮一抖爪子,将狱凭丢在了桌上。

    赤羽鸦瞟了他一眼:“丢掉狱凭也无妨,没有狱凭计日,结果无非是一直被困在这牢狱之中,不见天日。”

    紫炎狮又默默将狱凭拿了起来,揣在怀中。

    叶篱问:“敢问二位狱官,如果修为被狱凭吸尽会如何?”

    赤羽鸦道:“修为干涸便吸取气血,气血枯败便吸取魂火,魂火熄灭那便魂飞魄散了也。”

    紫炎狮直抽凉气:“这牢狱竟如此诡异可怕,岂非草菅人命!”

    那赤羽鸦道:“你们努力开采血晶自然无碍,况且你们这只是第一层,每人每日仅需缴纳十枚血晶,若是被打入十层以下,每日上缴的血晶便需数以万计,至于被关押在第十八层的穷凶极恶之徒每日需开采千万血晶,那几乎是永世不得超生了。”

    叶篱问道:“若有一天这碎片空间中的血矿都被开采完,再无血晶出产,关押进来的犯人岂非没了活路?”

    赤羽鸦笑道:“这里的血矿源源不绝,每隔不久矿中便有新的血晶生成,不必担忧。但你们开采血晶时要注意,每日都需回茅屋稍作休憩,否则血晶会影响你们的精神,让你们变得极为暴虐,甚至侵蚀神智,若神智被完全侵蚀将变成只知杀戮的魔怪,到那时,我们也只能下手将之击杀。”

    叶篱与紫炎狮听得毛骨悚然。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祝两位好运。”两只赤羽鸦将一应事务告知完毕,振翅离去。

    叶篱与紫炎狮看着破败的茅屋和一望无垠的血色,不由百感交集。

    一人一妖走进第二间茅屋,这里的陈设与第一间相似,叶篱将桌上的狱凭炼化,将之收入囊中。却见狱凭旁还放着一张兽皮。

    “这是啥?”紫炎狮将兽皮拿起,凑到眼前,叶篱也跳到他的脑袋上细细观摩。

    只见这兽皮一面是斑斓的花纹,另一面却被人用炭笔涂鸦般横七竖八地画着道道黑线,在线条之间又林林总总点了数百个黑点。

    一人一妖颠来倒去没看出个名堂,将这块兽皮丢到一边。

    紫炎狮抱怨道:“我只当关到牢里吃吃睡睡,过上七天便能出去,谁曾想是进来干苦力的,这里这么大,我们上哪儿寻血矿去?”

    叶篱道:“事已至此便少抱怨两句,且先出去找找,指不定在哪儿便能寻见。”

    紫炎狮只得应允。

    二人飞出茅屋,在叠嶂的山峦间出没,寻找矿脉,但这空间碎片太过广袤,山峰无数,丘壑遍地,二人寻了大半日仍一无所获,反倒是修为消耗了不少。

    叶篱盘膝打坐,想恢复些许修为,但运转功法才发现,这牢狱之中的天地灵气竟极为稀薄,恢复的真元极少。

    紫炎狮怒道:“连修为都没办法恢复,典刑司这是要逼死人吗?”

    叶篱叹息:“看来只能尽力节省修为,不能再施展飞遁之术了,接下来我们还是靠走的吧。”

    紫炎狮大为沮丧:“难怪那常左郎劝你能少待一天是一天。”

    一人一妖徒步而行,步行的速度比飞遁慢了很多,但胜在不用耗费修为,体内真元留存下来,可应对不时之需。

    牢狱中不分昼夜,时间流逝匆匆,很快时辰便已不早,此刻外界怕已是明月东升,而牢狱之中还是红云漫天,并无晦明变化。

    这时叶篱忽见不远处的山石中散发出淡淡的血光。

    “大狮子,找到了!”

第九章 矿脉地理图

    二人大喜,飞奔到散发着血光的山石前。

    “看我的!”

    紫炎狮摩拳擦掌,张口喷出一团紫火灼烧山石。赤红色的石头被紫火灼烧得融化开来,如筋肉一般蠕动,露出了其中蕴藏着的一枚拇指大小的血色晶体。

    这枚血晶呈水滴状,散发出来的血光将叶篱与紫炎狮的面庞映照得一片通红。

    叶篱看着这枚血晶,只觉得心底一股欲望在蠢蠢欲动,慢慢变成一股燥意拥积在心头。叶篱一惊,想到狱卒赤羽鸦所言,立刻别过头去不再看它。

    紫炎狮也警觉过来,将血晶死死捂住,两人对视一眼,都心有余悸。

    两人将周围的山石细细搜寻了一遍,又寻到十三枚血晶,紫炎狮如法炮制,将血晶开采出来。

    而此时子时已将至。

    叶篱与紫炎狮商议:“今日怕是无法凑齐血晶,不如你我各分七枚,都少让这狱凭吸取些修为。”

    二人议定,各取了七枚血晶,狱凭中传出一股吸力,七枚血晶化作一滴滴鲜血滴入狱凭之中。狱凭意犹未尽,叶篱只觉得握着狱凭的手掌上传来一股莫大的吸力,接着自己体内约莫七成的真元不受控制的顺着手臂向狱凭中涌去。

    仅仅三枚血晶,竟快抵得上叶篱大半的修为!

    修为突然消失的空虚感让叶篱身体一阵虚弱,几乎站立不稳,他脑袋昏昏沉沉,心底却有一股燥意喷薄而出。

    叶篱与紫炎狮开采出十四枚血矿,精神难免受到了血晶影响,但都被他们以自身意志压制了下来。此时狱凭抽取了叶篱七成修为,突如其来的虚弱感让叶篱的意志有了片刻的松懈,而就是这片刻的松懈,让他心中的那股燥意有了可乘之机。

    叶篱的眼睛变得通红,杀戮的原始欲望如野草般在他的心底疯长。

    叶篱努力克制住自己暴虐的情绪:“大狮子,送我回去,我快撑不住了。”

    紫炎狮是两仪境的修为,比一元境的叶篱高深不少,但狱凭也抽取了他三成多的修为。

    听到叶篱求救,紫炎狮大惊失色,立刻将叶篱衔起,丢到背上,脚踏紫火便向茅屋的方向飞去。

    叶篱趴在紫炎狮背上,努力以精神意志压制心中的暴虐情绪。

    一道道山峦谷地在他们脚下飞速后退,渐渐的叶篱发觉下方的地势竟似乎有几分眼熟,叶篱略一回忆,心底的暴虐情绪顿时上涌,脑中翻江倒海,头痛欲裂。

    叶篱死死抓住紫炎狮的鬃毛,猛咬舌尖喷出一口鲜血,这才让混乱的意识略微清醒。

    紫炎狮被扯得生疼,龇牙咧嘴:“兄弟你挺住,快了,就快到了!”

    叶篱也不回应,喉咙中发出“嗬嗬”如野兽般的声音。

    紫炎狮缩了缩脖子,生怕叶篱克制不住,一口咬掉他一块血肉。所幸二人一直在茅屋周边搜寻,离开茅屋未远,很快紫炎狮便载着叶篱回到茅屋。

    紫炎狮将叶篱从背后放下,此时叶篱的衣衫已全被冷汗浸湿,他的面容扭曲狰狞,全身抖若筛糠。

    屋顶的茅草微微摇晃,一丝丝淡淡青草香味从茅草中散发出来,很快充斥了整个茅屋,四壁破漏的墙洞中也吹来缕缕微风,裹挟着青草香味渗入叶篱体内。

    叶篱逐渐平静下来,只是身体还不时抖动一下,眉头紧锁着,似乎还笼罩在痛楚之中。又过了片刻叶篱彻底放松下来,紫炎狮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一团火焰靠近叶篱,烘烤着他被汗水打湿的衣服。

    衣服上的冷汗被蒸成一团团雾气升起,紫炎狮望之蠢蠢欲动,但一想到是叶篱身上的汗液蒸发而成,便又有些倒胃口,赶紧运转妖元将雾气驱散。

    嗯,还是眼不见为净。

    大半个时辰后,叶篱悠悠转醒,他睁开眼盯着屋顶看了半晌,才想起自己是在神海牢狱的茅屋里,又回忆起昏迷前的情景,不禁后怕。

    “兄弟你感觉怎么样?”紫炎狮小声问。

    “没事了。”叶篱仍然躺在铺盖上,盯着屋顶发呆。

    “真没事了?”紫炎狮有些不确信:“那你咋不动弹呢?”

    叶篱道:“嘘,我在想事情。”

    “哦。”

    紫炎狮默默蹲坐到一旁,过了片刻又道:“兄弟我们今天还得继续出去开矿呢。”

    叶篱闭上眼睛并不作答。

    紫炎狮愣了半晌,默默叹了口气,暗想:“我这兄弟平白受了无妄之灾,又遭了这般苦难,只怕是打击太大,一时没能缓过来。”

    这时叶篱突然蹭的坐了起来,手舞足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紫炎狮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不会是打击太大,疯过去了吧?”

    叶篱跳到紫炎狮面前,抓着他的鬃毛:“皮!快给我皮!”

    紫炎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叶篱盯着紫炎狮。

    紫炎狮硬着头皮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胖吗?”

    “啥?”这下轮到叶篱迷糊了:“不知道。”

    紫炎狮:“因为太过瘦小容不下我伟大的妖格。”

    叶篱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紫炎狮。

    紫炎狮讷讷:“不够皮吗?”

    叶篱啼笑皆非:“我不是让你皮一下,是让你把昨天那块兽皮找给我。”

    紫炎狮大窘。

    一人一妖在茅屋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那块兽皮,叶篱指着兽皮上那些如蚯蚓般粗糙丑陋的炭笔线条,对紫炎狮解释:“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一幅地图,这些线条代表着这片空间碎片中的山峦走势,而这些黑点所标记的,应该便是一处处矿脉。”

    “不能吧,”紫炎狮颇为怀疑:“这是地图?这绘画水平也太差了,是用脚画的吗?”

    此时在神海牢狱第七重的一处空间碎片中,押送叶篱和紫炎狮的两只赤羽鸦正飞在红云之间,他们本就通体赤红,隐在红云中几乎浑然一体。

    其中一只赤羽鸦说:“耀,你怎将矿脉地理图留给了那两个囚徒?”

    名唤“耀”的赤羽鸦道:“阿休,虚长老是我们妖族领袖,虚公子的面子我们不能不给。”

    阿休:“但若没了地图,我们再去那座空间碎片巡查各处矿脉,可就费事多了。”

    耀笑道:“阿休你还是当值的时日太短,这神海牢狱各处的地图,早在我脑子里了,你若不放心,我再画一张给你便是。”

    只见耀的双脚化作两只鸟爪,又用爪子娴熟地从怀中掏出一只炭笔和一块兽皮,开始绘制起空间碎片的矿脉地理图。

    阿休目瞪口呆。

第十章 飞来横祸

    叶篱与紫炎狮拿着这块“用脚画”的地图飞到空中,俯瞰着脚下的山峦走势,半晌后终于在地图的一处发现了自己身处的位置。

    叶篱兴奋道:“看来我猜得不错,这些线条果然代表了山峦地势,下面便要验证这些黑点到底是不是血矿了。”

    紫炎狮指着图上的一处黑点道:“这里离我们比较近,便去这边吧。”

    叶篱点头称是。

    虽然从地图上看黑点似乎并不遥远,但这处空间碎片实在太过广袤,叶篱与紫炎狮足足飞了两个时辰才来到此处。

    二人落在山间仔细勘察,很快便在一处峭壁上发现了一条血矿。

    这是一条富矿,峭壁上点点血光闪烁,仿佛天上的群星一般璀璨,叶篱粗略估计,这里几乎蕴藏了数百上千枚血晶。

    叶篱心中砰砰直跳,紫炎狮咧起嘴:“这下好了,不用担心被抽成人干了!”

    一人一妖立刻动手,不多时便挖掘出二十枚血晶送入狱凭之中。

    这里血晶太多,对修士精神的影响也极大,叶篱与紫炎狮不敢多待,开采完毕便立刻打道回府。

    回到茅草屋,叶篱无事一身轻,当即盘膝而坐运转功法,牢狱中虽然灵气稀薄,恢复真元极慢,但也聊胜于无,一天的功夫下来,叶篱也恢复了约莫半成的修为。

    紫炎狮道:“我还以为牢狱在典刑司里,能蹭一蹭典刑司的灵气福利呢,没想到是这么个鬼地方。”

    叶篱无奈叹息。

    第三日,一人一妖继续飞往地图的黑点处采集血晶,而此时在这片矿脉不远处,一个容貌高古,身形清癯的老者正在山间纵跃,他一举一动皆是使用肉身力量,极少动用到真元。

    老人风尘仆仆,头发散乱油腻,打着旋儿耷拉在肩上,衣服上也满是泥泞灰尘,显然连最基本的去尘诀都舍不得施展。

    只听他喃喃自语:“第七天了,连续七天没有凑足血晶,我体内的修为已经被抽走了九成多,若今天还不能找到血矿,只怕我的修为就要被抽干。一旦没了修为,单靠体力更难开采,若狱凭再抽取我的气血,气血枯败便要伤到修行根本,恐怕要境界不稳了。”

    老人四下搜寻,距离矿脉渐近。

    叶篱与紫炎狮已开采出十七枚血晶,正要开采第十八枚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叶篱抬起头来,只见一位清癯老者已站在了这片峭壁的崖顶。

    老人也留意到叶篱二人,但旋即便看到了满山崖的血晶,呼吸微微一窒。

    叶篱察言观色,抱拳道:“小子见过前辈,这片矿脉很是富足,前辈若不嫌弃可以与我们一同开采。”

    “好说好说。”老人慈眉善目,他一展袖,身如鸿雁般从崖壁上飘下。

    叶篱拉着紫炎狮默默后退几步,与老人拉开些许距离。

    老人笑眯眯道:“小道友何必如此警觉?在这诺大的空间碎片中能相见便是有缘,我们该好好亲近亲近才是。”

    叶篱眨着眼:“这是神海府牢狱,里面关押的都是触犯了天人盟律法的恶徒,晚辈实在不敢与前辈亲近。”

    老人惊道:“这是哪里话?二位小道友不是也被关进来了?难道小道友也是恶徒?”

    叶篱老老实实解释:“我们固然是好人,但保不准前辈是不是恶徒。”

    “看不出来,你年纪不大,却滑溜得很。”老人冷哼:“既然如此,你们退下吧,这片矿脉我要了。”

    叶篱双手拢在袖中,恭谨地抱拳一拜:“晚辈告退。”

    说着便保持着揖拜的姿势,缓缓向后退去。

    老人眼睛微微眯起,他一只手负在背后,正掐着一道法诀,但叶篱一直正对着他,且缩在袖中的双手也不知正捏着什么法诀,老人寻不到机会,又拿捏不准叶篱的修为境界,故并未出手。

    “真是个小狐狸,”老人心中暗道:“本还想将他二人留在此地,免得出去乱嚼口舌,让人知道了这处矿脉,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也罢,我且先趁着这两天多开采出一些来。”

    叶篱与紫炎狮已退到了矿脉边缘,紫炎狮愤愤道:“巧取豪夺,地图上有那么多矿脉,却非要来抢我们的!”

    叶篱闻言面色大变,抓着紫炎狮驾起遁光便要逃离。但那老者速度更快,身形一闪便拦在了叶篱身前,抬手一掌向叶篱拍来,叶篱抬掌相迎,却被那老者一掌打得翻滚而回,体内气血翻涌不止。

    “原来是个一元境巅峰的小修士,连我没有动用修为的一掌都接不住。”老人收回手掌,又变成了慈眉善目的模样:“刚刚那位妖族的小道友是不是说你们有矿脉地图?”

    叶篱强笑:“前辈哪里话,我们刚被关进来没多久,哪能有什么地图。”

    老者看向紫炎狮,紫炎狮察觉到自己又惹祸了,忙伸出两只前爪捂住嘴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老人森然道:“既然两位小道友不体恤我这个老头子,那老夫也只好让两位小道友吃点苦头了。”

    叶篱:“这片矿脉中足有血晶数百,前辈又何必苦苦相逼?”

    老人大笑:“我被判关押四个月,每日十枚血晶便是足足一千二百枚,这一座矿脉可不够我开采的。何况我得了地图,知道了矿脉的位置,还能与这片空间碎片中的其他囚徒交易,这样的宝物在你们两个小辈手中岂不埋没了?”

    紫炎狮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每个关进来的都有地图呐。”

    叶篱无奈道:“如果每个被关进来的囚徒都能有一张地图,便不会有人被狱凭吸干修为、气血乃至魂火,这位老前辈也不会沦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老人点头:“你这小道友倒是机灵的很,以往只听说狱卒手中会有矿脉地理图,没想到老夫也能得到一张,可见上天眷顾。”

    叶篱:“前辈,地图给你可以,但你需放我们离开,不得再对我们出手。”

    老人:“你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吗?”

    “有!”叶篱说道:“前辈刚刚那一掌不是不想动用修为,而是不能动用修为,若晚辈所料不错,前辈现在一身修为也已所剩无几了吧。”

    老人:“杀你一个一元境的小修士足够了。”

    叶篱:“但我这位兄弟却是两仪境的修为,且他是上古神兽的血脉后裔,真交起手来我们便是不敌,前辈怕也讨不到好。”

    老人冷笑连连。

    叶篱:“再者说,前辈如若逼迫太甚,我二人大可毁了这张地图,玉石俱焚。”

    老人大怒:“竖子,胆敢威胁老夫!”

    叶篱:“晚辈不仅敢,而且已经这么做了,前辈考虑得如何?”

    老人沉思片刻,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后生可畏,把图留下,你们俩走吧。”

    叶篱也松了口气:“多谢前辈手下留情,还请前辈后退十丈,我将图放在地上,前辈待我们离去后再取。”

    老人:“正当如此。”

    老人后退十丈,叶篱从怀中取出一张兽皮,弯腰放在了地上,而就在他直起身来的那一刻,老人手中却有一道银环飞出,直击叶篱。

第十一章 活地图

    老人突然发难,叶篱却似乎早有所料。他一个后跃,落在紫炎狮背上,同时破破烂烂的飞剑飞出将银环击偏。

    “大狮子,走!”

    “你们谁也走不了!”老人须发皆张:“这些矿脉是我发家的资本,看过地图的人都得死!”

    眼见老人飞扑而来,叶篱冷冷道:“烧了地图!”

    “好!”紫炎狮应声,身上飞起一团团紫火,向地上的兽皮飞落。

    “竖子岂敢!”老人睚眦欲裂,顾不上追击叶篱二人,掌中真元涌动,化作一道道手印将紫火扑开。

    这是他与叶篱二人见面之后第一次展露修为,叶篱感应到这老人约莫是四极境初期的境界,他虽被狱凭吸取了太多修为,此时战力却也媲美三才境初期,比刚刚晋升三才境的虚凌夜还要强上几分。

    老人不惜消耗修为,从团团紫火中抢夺回兽皮,他欣喜地展开兽皮一看,却见上面并无矿脉地貌,仅有一行字。

    “兹有修士叶篱于天人历九百九十九年十月廿三,交付月租二十六枚灵石,特此为证。”落款是神海府第四区的一家青修洞府。

    这并非赤羽鸦留下的矿脉地理图,而是叶篱前几日交租时拿到的收契。收契为长久保存通常以兽皮炼制,乍一看与那矿脉地理图也有几分相似。

    老人勃然大怒:“焉敢戏弄老夫!”

    眼见叶篱与紫炎狮已在数百丈之外,老人当即催动体内所剩的修为,真元泼洒,化作三只火鸟向二人杀来。

    这火鸟来势极快,但好在老人真元将尽,法术威力大减。

    叶篱放出飞剑,施展太乙分光剑诀,三十二道剑光分化而出,连成剑牢将三只火鸟困于其中,火鸟灼烧得飞剑咔咔作响,剑身几乎被融化变形。

    叶篱顾不上心疼,他一拍紫炎狮的头顶,紫炎狮心领神会,身上紫火升腾,显化出神兽狻猊,紫火狻猊扭头一声震喝,道道无形音波荡漾开来,冲击火鸟身上,火鸟身形扭曲变幻,终被冲散。

    紫炎狮气息萎顿,这一招对他的消耗极大,而叶篱的飞剑也被三只火鸟灼烧成了一堆废铁。

    只是抵挡老人的一式法术便已经让两人拼尽全力,若被近身二人几乎毫无抵抗之力。

    叶篱当机立断:“大狮子,我们分开逃,回茅屋见!”

    叶篱从紫炎狮背上跃下,落到山脊上,扬手翻出一块兽皮对着老人晃了晃:“老匹夫,你想要地图便过来拿!”

    老人匆匆一瞥,只见那兽皮上道道黑线纵横交错,不是地图还能是何物?老人心潮澎湃,催动修为向叶篱追去。

    叶篱脚下如飞,一路奔下山脊,尽往狭窄复杂的地势里钻。他师出上南苑,上南苑的身法是天人盟众宗门学府中的一绝,叶篱施展的“挪”字诀最擅小范围的挪移腾转,越复杂的地势对叶篱而言更为有利。老者虽然修为境界高深,但一时片刻却也抓不到他。

    紫炎狮眼看二人远去,急的连连跺足,但他身形庞大,面对这狭窄的地势,莫说追上两人,便是顺利通过都极为困难,只得看着二人一追一逃,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老人紧紧吊在叶篱身后,他身法虽然不及叶篱,但仗着修为高深,体魄强健,竟也没有被叶篱拉下多少。

    很快小半个时辰便过去了,老人怒喝:“臭小子,你能逃到什么时候?我看你今天的血晶还没有开采完成,子时一到,就你这点微末道行,怕是要被吸成人干!”

    叶篱哈哈大笑:“臭老头,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剩多少修为?跟我们打过一场又耗费了多少修为?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老人恨得牙痒痒,劝道:“小道友,你把地图给我,我发誓这次绝不出手!”

    叶篱:“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

    老人气得哇哇乱叫,脚下却一点也不含糊。

    又过了大半炷香的功夫,叶篱逃到一面山壁前,这山壁陡峭高峻,顶端内扣如半面穹顶,两侧有锋利尖锐的山岩突出,如犬牙交错,这面山壁竟将叶篱的去处全部封死,叶篱叫苦不迭却也无路可逃。

    老人紧追至此,他身上的衣衫多处被山石划破,露出衣下精瘦却充满爆发力的肌肉,他的神色狠厉狰狞,丝毫不复之前清癯高古的样貌。

    见此地貌老人心花怒放,恶狠狠道:“小兔崽子,你倒是再跑!老夫今天定要将你剥皮抽筋,生啖血肉,再把你的魂火抽出来点灯笼!”

    执法殿外的石坛上,那画着笑脸的灯笼突然一个哆嗦,严肃道:“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人在嘲讽我……”

    山壁前,叶篱转过身来,取出地图。

    老人狞笑:“现在再把地图交出来?晚了!”

    叶篱神色从容,双手轻轻一搓,指尖有真元绽放,刹那间将那地图搓成了飞灰。

    叶篱:“不好意思前辈,晚辈手滑了。”

    “小子找死!”老人怒火攻心,飞扑上前,一掌向叶篱天灵拍去。

    叶篱突然五体投地,高呼:“前辈饶命!地图其实不止这一份!”

    老人的手掌骤然悬停在叶篱头顶,他神色阴晴不定,两腮的肌肉剧烈抖动,一口老牙几乎咬碎。

    良久,老人哈哈大笑,弯腰将叶篱扶起,和和气气道:“小道友,老夫刚刚跟你开玩笑呢。”

    叶篱乖巧道:“晚辈与前辈一见如故,之前也是在跟前辈闹着玩呢。”

    一老一少对视片刻,脸上皆无愧色。

    老人死死地扣着叶篱的手腕:“小道友还有一份地图放在何处?可否给老夫一观?老夫可是心痒痒得很呐。”

    叶篱的手腕被捏得生疼:“前辈前辈,您亲点,别把地图捏坏了。”

    老人连忙撒手:“老夫就是太热情了,小道友对不住,地图何在呀?”

    他看着叶篱的手腕,见他手腕除了五指红印别无他物,不由狐疑。

    叶篱慢悠悠说:“这地图只有我跟大狮子看过,大狮子蠢得很,看了也记不住,但我不同,这地图早就刻在我脑子里了,我便是前辈的活地图。”

    老人心火上涌,强忍着怒气呵呵强笑:“小道友果然聪明伶俐,博闻强记。小道友可愿带老夫去矿区看看吗?”

    叶篱正色:“为长者引路,晚辈义不容辞!”

    老人欣慰地拍了拍叶篱的肩,掌中一缕真元悄然潜入叶篱体内。

    叶篱并未仔细看过那张地图,只依稀记得图上两三个矿脉的位置,凭着记忆,叶篱带着老人在山峦间行走。老人走在叶篱身后,死死盯着叶篱。

    气氛有些沉闷,叶篱轻轻咳了一声:“前辈贵姓?”

    老人:“姓莫,叫莫废话。”

    叶篱讪讪地捏了捏鼻子,继续带路。

    走走停停,老人渐有些不耐:“还有多久?”

    叶篱的记忆有些模糊,搪塞老者:“快了,快了。”

    老人继续沉默不语,只是极为不耐地冷哼一声,让叶篱感觉如芒在背。

第十二章 血河暗涌

    “再这样下去定要被这老鬼识破,”叶篱心中暗想:“得赶紧想个办法逃走。”

    叶篱仔细观察周围地势,此时正路过一座山洞,洞中传出汩汩如水流般的声音,叶篱心中一跳,他不动声色,继续带着老人兜兜绕绕,不多时又绕回了这里。

    老人阴沉沉道:“这里我们不久前刚走过,小道友是不是记错了?”

    叶篱深色镇定:“晚辈之前是在确认周围的地势,这洞中当有一条矿脉。”

    “哦?”老人狐疑:“那就请小道友带路。”

    叶篱带着老人走进山洞,洞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老人施法点出一朵火花飘在半空,将周围照亮。

    老人冷笑:“这里连一丝血晶散发出的红光都没有,小道友可不要欺我年老力衰。”

    叶篱越发从容:“前辈不要着急,地图上显示这里是一个大矿,足有近万血晶。”

    老人见他所言不似作伪,便耐下性子。

    两人一路走来,耳边汩汩水流之声越发响亮。

    老人道:“这片空间碎片的地底总有水流之声,但从没有哪一处有这山洞中这么响亮,此地莫非竟通往地底?”

    叶篱道:“晚辈也是第一次来此,但想来能孕育近万血晶的大矿,总有些奇异之处。”

    “这倒不假。”老人点了点头,心中稍信几分。

    两人又走了不久,水流之声已如雷音轰鸣,震得山洞微微打颤。

    叶篱心中振奋:“地图记载,行至雷音滚滚处,可击山腹,开暗洞,现矿脉。大约便是此地了!”

    老人不知叶篱是信口胡诌,将信将疑:“你且退开些,不要耍什么花招。”

    叶篱后退两步:“岂敢岂敢。”

    老人运转所剩不多的修为,一拳轰在山腹上,山腹上顿时出现了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裂痕中有一丝丝红光泛出。老人大喜,又是一拳将山腹砸穿。

    却见破洞中一股鲜红似血的液体如决堤江水喷涌而出,周围的山石挡不住这血水的冲刷,纷纷溃散,一时间山洞中到处都是血水喷洒。

    更可怕的是这血水竟比血晶更擅侵蚀人的精神,老人被血水浸染,意识顿时变得模糊起来,暴虐的情绪开始在他心底翻涌。

    老人大惊失色:“臭小子你阴我!”

    叶篱也没有料到会有此变故,他经过山洞时听到洞中有汩汩的水流声,只是猜想洞中是否会有暗河,在周围勘察一圈后,他心中有了几分把握,便带老人来此,希望借暗河逃生,却没想到这竟是一条血河,而且如此恐怖。

    “玩脱了,要糟!”叶篱心中暗道,他虽然离得较远,还没有沾上血水,但心底里的燥意也开始蠢蠢欲动。

    叶篱转身便向洞外逃去,老人被血水浸透,精神也已被侵蚀殆尽,仅有一丝意识尚存。他看着叶篱逃跑的身影,心底里暴虐、愤恨、不甘的种种情绪交错混杂。

    他颤巍巍伸出手指,对着叶篱一点:“爆!”

    叶篱正将身法施展到极致,躲避山洞中四处喷洒的血水,但随着老人一声怒喝,叶篱心脉处突然炸开,老人埋在他体内的一缕真元发难,将他的左胸炸得前后通透。

    叶篱心脉炸开,他身体一僵,立刻被血水淹没,而此时那老者也丧失了最后一丝神智,彻底沉沦为嗜杀的魔怪。

    此时山洞外,数位赤羽鸦族的妖修汇聚而来,他们是巡守神海牢狱的狱卒,老人轰破山腹血水涌出时,他们通过法宝得到感应,故而来此查探。

    为首的赤羽鸦道:“血河溢出地表虽然罕见,却也不必紧张,各位同僚速速封锁此地,别让囚徒误闯至此,若是血河中孕育出了魔怪,也切莫放走。”

    众狱卒严阵以待,不多时只听洞中传出嘶吼之声,接着山洞被一股怪力生生击穿,一个沐浴着血水的身影从山中一跃而出,正是那被侵蚀了神智的老者,他此时双目通红,一身筋肉如老树根般隆起,血水流淌入他的经脉丹田,化作一股另类的力量,使他的战力远超从前。

    为首的赤羽鸦轻喝:“杀了。”

    一只只赤羽鸦狱卒展开羽翼,双翅下绽放剑气万千,将老者所化的魔怪洞穿,钉死在山岩之上。四极境的魔怪在众赤羽鸦的围攻下,甚至连抵抗片刻都未能做到。

    为首的赤羽鸦向魔怪尸体凌空一抓,那尸体便被他摄入手中。

    这时山洞中传出一阵怪异的声响,仿佛有一尊身型庞大的神魔在洞中深深吸气一般。随着那怪声的传出,山洞中的血水滚滚倒流而回,重新被吸入了山腹中的破洞内,洞中的叶篱也被血水裹挟着,沉入地底暗河。

    接着那破洞开始蠕动,如血肉一般凝结、固化,就连被魔怪击穿的山石也开始恢复原状。众狱卒见怪不怪,他们镇守牢狱多年,早就知道这些空间碎片不论被摧毁成什么模样,要不了多久都会自动复原。

    “收工收工。”

    赤羽鸦们各自散去,很快这里又恢复了宁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地底暗河中,叶篱昏迷不醒,随着血河漂流起伏。他的胸口被击穿,几乎可以看到其中残破的心脉,心脏也已停止跳动。

    寻常修士受此重伤断然十死无生,偏偏叶篱被血河包裹,血河中有一股奇妙的力量吊住了他的最后一丝生机,使其陷入一种非生非死的怪异状态。

    血河不断流淌,突然河水中传来道道诵经之声。

    诵经之人仿佛在喃喃自语,声音若有若无,令人听得不甚分明。但细细体悟却能感受到这经文中蕴含了莫大伟力,似乎有无数的神魔在对此经礼赞祝福。

    诵念此经,仿佛能看到天光乍泻,万物复苏,无数文明之火熊熊燃起,又有地崩山摧,四极不复,生灵衰败,一派灭世景象。

    种种生灭尽囊于此一经。

    叶篱尚在昏死状态,但他体内却有一丝不起眼的血脉蠢蠢欲动起来。

    这丝血脉本混杂在他的气血里,与其它血液浑然一体,但此时在经文的刺激下却活跃了起来,散发出属于自己的气息,诡异的是这血脉气息竟与血河的气息极为相似。

    血河翻涌起来,血水汩汩涌入叶篱体内,与这丝血脉接触融合,在血水的滋润下,这丝血脉迅速壮大起来。随着这血脉的壮大,叶篱心脉上的伤口竟开始长出肉芽,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愈合。

    鲜血自心脉涌入心房,又从心房扩散到身体各处,叶篱的心脏开始有力地跳动起来,初时稍慢,渐渐的心脏跳动剧烈起来,甚至达到了一息数十次的频率,而心脏每跳动一次,被他吸纳入体内的血水便会多一分,他左胸破碎的血肉也便会生出一截。

    很快叶篱的伤势已完全复原,他体内那一丝微弱的血脉也已极为壮大,几乎与他的人族血脉等同但两种血脉又水乳交融,没有丝毫冲突。

    叶篱心脏怦然跳动,发出如擂鼓般的声响,那诵经声与心脏跳动之声相合,也变得愈发恢宏壮阔。

    叶篱的眼睛仍然闭着,但他的身体却随着诵经声盘膝而坐,默默运转起功法。

第十三章 一炁初开分两仪

    血河里的天地灵气极为稀薄,却蕴含了另一种奇异的力量,这股力量涌入叶篱经脉之中,支撑着他的功法飞速运转。

    叶篱所修功法是上南苑的《揽江诀》,在天人盟多如繁星的修行功法中并不算出挑,修炼功法时真元运转的速度也不算太快,但在诵经声的催动下,这股奇异力量的运转速度却完全突破了《揽江诀》所能达到的范畴,达到了一个令人骇然的境地。

    叶篱的身体渐渐支撑不住这股奇异的力量,他的经脉、肌肉甚至皮肤上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痕,如同瓷匠烧制的冰裂纹瓷器一般,仿佛稍一触碰就要碎作一地。

    却见血河之水从这些裂痕中渗入叶篱体内,使裂痕迅速凝合,但刚一恢复又被撕裂。血河水不断修复叶篱的伤体。

    在如此密集的聚裂转化中,叶篱的身体越发强横,逐渐开始承受住了经脉中飞速运转的奇异力量。而随着这股力量和他体内原有真元的冲击,叶篱丹田中的一口先天元炁也开始发生变化。

    何为修行?修行是修士师法自然,在体内丹田中开辟一个小天地的过程。第一步便需在丹田中练出一口先天元炁。

    炁是世间一切人、妖乃至生灵万物的构成根源和运行机能,而先天元炁则是世界产生与形成的基本物质。

    修士吸纳天地灵气,孕育先天元炁,从此一元初始,万象更新,此为一元境。而要更进一步便需将这口先天元炁中的清浊之炁分而化之,形成阴阳两仪,此为两仪境。

    阴阳两仪孕育元神,从此清升浊降,化为天地,便有了天地人之分,此乃三才境。

    至于定天之四极,立地之五方则又是之后的境界了。

    叶篱本是一元境巅峰,丹田中的一口先天元炁已极为壮大,此刻却渐渐分化开来,清气灵动缥缈为阳,浊气厚重沉凝为阴,两股元炁互为表里首尾交缠,在叶篱的丹田中形成了一个不断转动的阴阳鱼格局。

    至此,叶篱的修为境界终于突破一元,踏入两仪之境。

    就在叶篱突破之时,在神海牢狱第一层的某一片碎片空间内,一名中年男子忽有所感,抬起头来。

    这中年男子着道袍,戴冠佩,一头长发在背后束成窄窄的一条,他器宇轩昂姿容雄伟,丝毫不像是牢狱囚徒。他正以真元为墨,于虚空中落笔,凭空书写出一道道玄妙复杂的符文,似乎在推演着什么。

    这牢狱之中天地灵气稀缺,他却毫不吝惜地挥洒真元,着实令人动容。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我将《灵引》的总纲藏在血河之中,血河在各个空间碎片间流淌数百年,今天总算遇到了有缘人。”

    他看向远方,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山峦和云层,穿过重重空间碎片,落在了血河中叶篱的身上。

    “原来如此,这小子体内本就有一丝灵族血脉,他受了致命伤,偏又坠入血河,靠着血河之水和我留下的总纲竟将灵族血脉壮大了,倒也是因祸得福。”

    中年男子伸手一指,无数空间碎片外,叶篱的身体从血河中缓缓飘起,如虚影般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世界碎片的地表,落在地面上。

    中年男子笑着收回目光:“这小子若是自己从血河中闯出来难免动静太大,惊动那些烦人的赤羽鸦便不美了。”

    ……

    叶篱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期间狱凭吸取了一次他的气血,许是叶篱的血脉被血河改变,狱凭竟没有吸他的修为,即使是被吸取的气血也极为微薄,并无伤大雅。

    叶篱睁开眼,摸了摸自己左胸,发现胸口炸开的大洞竟已痊愈,竟有些不知所措。

    但随即叶篱又严肃起来,他默默地从被炸得千疮百孔的外衫上撕下一截衣襟,咬破手指在上面涂涂画画。

    良久,叶篱涂画完成,只见这衣襟上画满了让人看不懂的图案,如鬼画符一般,但依稀能辨认出其中有个抱着鲤鱼的大胖小子。

    叶篱郑重其事地将血迹吹干,又把衣襟抚平,折成三角,小心翼翼地揣到怀里。

    “呼,”叶篱这才舒了口气:“这些天真走了背字,先被虚空蛇追杀又被关进大牢,到牢里这才几天的功夫居然险些死了两回,简直灾星罩头!幸好我还记得薛爷传授的福娃锦鲤去灾符,有此符护身我定能逢凶化吉。”

    叶篱看了看周围,这里的地形十分陌生。

    “那糟老头子被我阴了一把,想必已经化成魔怪被赤羽鸦斩妖除魔了,但我的意识怎么没有被侵蚀?心脉上的伤是何时复原?我又怎么会在这里?”叶篱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贼老天居然开眼了?不,贼老天是瞎的,这辈子怕是都不会开眼了。”

    叶篱死里逃生,性子也跳脱了些,想不通便不再纠结这些问题。

    “且去天上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叶篱还模糊得记得地图上的些许地势轮廓,他正要御起飞剑,突然想到自己的飞剑已经被老人的神通所毁,便又愤愤骂了声:“贼老天。”

    叶篱调动真元化作遁光,刚离地半尺突然感受到自己体内的修为,他愣了半晌,竟泪如雨下。

    “两仪境!两年了,我终于突破两仪境了!”

    叶篱从上南苑出师时已是一元境巅峰,两年的蝇营狗苟不仅消磨了他的激情和梦想,也让他的修为一直停滞不前,曾几何时,叶篱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也许要止步一元境巅峰了,谁曾想生死间走了一遭,他竟莫名其妙的突破了瓶颈。

    “难道是生死危机让我的潜力爆发了?”

    叶篱掏出被他折成三角形的衣襟放在额间深深下拜:“老天爷在上,小子刚刚童言无忌,您千万不要计较,待小子发达后必将晨昏两扣首,早晚三炷香,供奉不断,请继续保佑我……”

    叶篱祷告一番后驾起遁光,遁光是修士真元的具象化,修士以真元化作虹光飞天遁地,是天人纪最基本的飞行手段之一。

    半空中,叶篱俯视山峦大陆,良久后失望地摇了摇头,这里的山川地势他并无印象。

    “这可糟了,辨认不出地势就没办法回到茅屋,找不到之前那处矿脉,即算我运气好寻到一些零散血矿,也没法子消除血晶对精神的影响,接下来几天难道要靠修为硬抗吗?还好我刚突破境界,真元充沛,只是不知道两仪境的修为够不够狱凭吸取三次。”

    叶篱掏出狱凭,一眼看去却呆了一呆:“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我居然昏迷了一天!这么算来狱凭已经在我昏迷时吸取了一次修为,可为什么我的修为没有丝毫损耗?是了,定是当时我的境界正在突破,先天元炁分为阴阳两仪,造化出源源不断的真元填补自身亏空,狱凭即算是吸取了些也没有什么大碍。”

    修士在突破境界往往需要消耗大量真元催动体内小世界的变化,一旦破境成功,体内小世界又会造化出真元以作反哺,叶篱这样猜想倒也有几分道理。

    “这样说来我仅需再被抽取两次真元。以我现在两仪境的修为,抗住两次真元抽取应该不是难事,况且我或许还能再找到些血矿,只要开采不过度,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叶篱心中大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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