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赵大人死了
叶篱将藏天葫芦祭起,葫芦口顿时散发出吸力,如巨鲸吞水般将法术余波吞噬。但赵渔庆毕竟是化生境的强者,他的法术余波又岂是这么好解决的?
只见藏天葫芦中如吸入了一只活物般,有一股力量不断撞击着葫芦四壁。这力量太过强大,甚至震散了叶篱驾驭葫芦的真元,推动着藏天葫芦重重向后击去。
叶篱措手不及,被藏天葫芦砸在了胸口。他双眼一黑,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整个胸膛被撞得向胸腔里凹陷进去,肋骨也不知道被击断了多少根。
叶篱重重地砸在了书房的墙壁上,顿时强烈的眩晕之感涌来。叶篱的眉心祖窍中,那枚符文也似乎耗尽的能量,开始慢慢融化,变成一点点灵光,没入他的精神力之中。
赵渔庆面色铁青,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对付一个两仪境的小子,竟会落得如此狼狈,险些在阴沟里翻了船。
不过这小子已经昏死过去了,想来再翻不起什么大浪,赶紧将他杀了,免得再有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
赵渔庆一边如是想着,一边迈步向叶篱走去。
……
庆云府第三区的客栈中,紫炎狮百无聊赖地趴在房中,看着窗外渐趋晦暗的天色:“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回来?难道赵渔庆大人留饭了?”
想到离开神海府之前,赵温鹤在古江阁招待的晚餐,紫炎狮食指大动。但他转念又想到了那个名叫千涂月的狐族少女,尾巴顿时翘了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回来了?”
紫炎狮一个激灵蹦了起来,一溜小跑来到门前打开了房门。
陈生生正站在门外:“怎么回事,就你一个人在客栈?他们人都去哪儿了?”
紫炎狮道:“张元白在闭关,他快突破三才境了,房里布置了消音的阵法,你敲门他自然听不到。叶篱和吴朗被赵渔庆召去了,说是要把镖物还给他。你的法宝打造好了?”
“量身定制,比我想象得还要好!”陈生生得意洋洋,又问:“赵渔庆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庆云府?”
紫炎狮上下打量了陈生生一眼,愣是没瞧出来他把法宝藏在了什么地方,不过他也知道陈生生就是这性格,总是藏着一手。
紫炎狮道:“这位赵大人对镖物可紧张得很,专门动用了大型传送阵法从山南府赶了过来,一大早就派人来将叶篱和吴朗叫走了。”
陈生生正往自己的房里走去,闻言停下了脚步:“一大早?这都快一整天了怎么还没回来?”
紫炎狮讷讷道:“不知道,我合计着是不是赵渔庆觉得坑了咱们,就客气客气留他们吃饭。”
“你是白长了这么大的脑子吗?”陈生生抬手将紫炎狮的脑袋敲得砰砰响:“赵渔庆会留他们吃饭?你以为他是你隔壁家的二大爷吗?退一步说,交割镖物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就算是留饭也是午饭,还有吃过了午饭再管晚饭的道理?”
陈生生面色阴沉:“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他们可能出事了。”
陈生生拉着紫炎狮便要出门打探消息,两人刚到走廊,张元白的房门被从内推开。
陈生生和紫炎狮回头看去,只见张元白神完气足,喜气洋洋地从房中走了出来,他的身上正散发出一阵属于三才境的修为波动。
张元白一见陈生生和吴朗,嘴巴立刻咧到了耳根:“两位兄弟这是候在这儿等我出关吗?叶篱和吴朗呢?一起叫过来,今天晚上我做东,请大家吃大餐!”
陈生生快步上前拉过张元白:“他们俩一大早被赵渔庆的人带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怀疑他们可能出事了,你赶紧联系赵温鹤,看看是什么情况。”
张元白脸上的喜色褪去,他二话不说掏出传讯珠,以精神力催动,试图联系赵温鹤。
片刻后张元白面色难看地说道:“没有人回应。”
“一定出事了,”陈生生道:“我们兵分两路,张兄你联系虚凌夜,看他能不能帮忙打探到消息。我和大狮子去找执法队,请执法使介入。”
张元白应了一声,赶紧以传讯珠联络虚凌夜。先前虚凌夜离开时,与张元白交换了传讯珠中的精神印记。
此时客栈中走进了两个身穿执法使服饰的修士。
两人亮出执法队的凭证给客栈掌柜看过,问道:“张元白、陈生生、师文秀这几个人住哪里?”
还没等掌柜回答,紫炎狮已经三步并作两步从楼上跑了下来:“大人,大人我是师文秀。”
陈生生和张元白掩面无语。
执法使突然找上门来,准确地报出了他们三人的名字,却没有提叶篱和吴朗,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值得仔细斟酌了。估计也只有紫炎狮这种没脑子的,才会直接送上门去。
两名执法使目瞪口呆地看着紫炎狮,估计加入执法队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么配合的。
“你就是师文秀?”
其中一位执法使看了看紫炎狮,又抬头看了看张元白和吴朗。如果自己记得没错,刚进客栈时,那两个人族正跟这狮子站在一起。
“你们两个就是张元白和陈生生?”执法使问道。
张元白、陈生生无奈,走下楼来对着两位执法使抱拳行礼:“大人。”
紫炎狮大嘴巴道:“两位大人,我们正要去执法队报案呢。我们有两个朋友失踪了,想请执法使大人们帮忙找找。”
紫炎狮一边说一边向张元白和陈生生使着眼色,仿佛向两人夸耀自己多么有行动力。
张元白、陈生生二人一致扭过头去,不想看他。
执法使问:“你失踪的那两个朋友是叫叶篱和吴朗吧?”
紫炎狮点头如捣蒜:“大人你怎么知道?”
执法使面无表情:“原神海府督造司少卿赵渔庆死了,叶篱、吴朗二人涉嫌谋杀赵大人,现已被执法队收押。你们三个跟我们走一趟,我们要了解了解情况。”
“不可能!”张元白等三人异口同声。
张元白道:“赵大人身为原神海府督造司少卿,修为深不可测,他的身边也是高手如云。吴朗不过是三才境修为,叶篱则只有两仪境。他们两个怎么能杀得了赵大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请两位大人提点提点。”
张元白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递过去两枚丹药,都是价值近百灵石的疗伤丹药。
两位执法使习以为常地收下丹药,却绷着脸干巴巴道:“少废话,赶紧走,什么情况你们去了自然知道了。”
张元白不禁傻了眼。
紫炎狮愤愤不平:“什么情况?收了礼不办事?”
两位执法使的目光骤然转来,死死盯住紫炎狮喝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当众污蔑执法使,你知道这是什么罪责吗?”
执法使发怒,客栈大厅中徘徊的修士纷纷退避,生怕不小心触了执法使的霉头。一下子张元白三人和两位执法使的周围空了一圈。
“两位大人息怒!”张元白赶紧捂住紫炎狮的嘴巴,向两位执法使陪笑道:“我这兄弟就是不懂事,嘴贱。两位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
张元白又取出一瓶丹药递了过去。
一位执法使冷笑:“我们可不敢收,别回头再污蔑我们收礼不办事。”
张元白正色道:“这是哪里的话!两位大人辛辛苦苦出来公干,这只是我们一点微不足道的心意,还请两位大人务必收下。”
张元白用身子挡住旁人的目光,将瓶子塞到一位执法使的手中。那执法使掂了掂,估摸着这瓶子中少说得有个五六枚丹药,这才不再追究。
“赶紧走,耽误了案情你们谁也担待不起。”
第六十章 裁决殿
庆云府典刑司裁决殿中,张元白等人终于见到了吴朗。
裁决殿与审讯堂相似。审讯堂是用以审问罪责较轻的案犯,只需有执法队郎将一级的官员在场就可以进行审讯。而裁决殿则是判决重大案件的地方,同时裁决殿还设有专门负责断案的裁决官。
此时的裁决殿上坐着三位裁决官,中间那位裁决官是个脸颊瘦削,双唇微薄,双目狭长,神情肃然的女子。
在她的右手边是一位妖族的裁决官,这位裁决官虽然化形,但依然保留着部分本族特征,他有着一只深褐色的尖锐鸟喙,裸露在衣服外的手背上覆盖着黑亮的羽毛,本体应该是雕族的一位妖修。
最左侧坐着的则是一位唇红齿白的少年,他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但从这少年身上散发出的妖元波动来看,这也是一位妖族强者,而且他的年龄绝不仅是看上去这样年轻。
在裁决殿下,卢恒翘着腿坐在一侧,他的身后还站了四位赵渔庆麾下的护卫。而吴朗则被背缚了双手,跪在三位裁决官面前。他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显然被折磨得不轻。
“吴朗!”
紫炎狮远远看到吴朗的惨状,惊呼一声扑上前去,裁决殿两侧飞出两位裁决使联手将紫炎狮拿下,与吴朗并列跪在了一处。
紫炎狮挣扎怒喝:“你们干什么?我吴朗兄弟犯了什么错?我叶兄弟又被你们关到哪儿去了?你们还把不把天人律放在眼里了?”
居中那位女子淡淡道:“聒噪。”
一位裁决使掏出一张黄符拍在紫炎狮嘴上,这正是当日陆煊用来堵虚凌夜嘴的“噤声符”。那裁决使看了看紫炎狮,觉得他嘴巴太大,又掏出两张符一左一右贴上。
紫炎狮立刻觉得双唇被锁住,声带僵硬,舌头发麻失去知觉,嘴巴里仿佛空无一物,再不能发出声音。
张元白和陈生生本想抗议,但一看紫炎狮的遭遇顿时悻悻不语。
二人上前蹲下,一个安抚紫炎狮,一个为吴朗灌入真元压制伤势。
陈生生道:“敢问三位大人,我这位吴兄弟犯了什么错?为何如此折磨他?”
居中那女子道:“杀害原神海府督造司少卿,这样对他已经是轻的了。”
吴朗声音微弱:“我没有杀赵大人,我一直待在会客厅连他的面都没见到,如何杀人?”
坐在一侧的卢恒冷哼:“你是那姓叶的同党,他是主犯你是从犯。”
吴朗据理力争:“叶兄不过两仪境的修为,赵大人修为高深,叶兄如何杀他,怕是连近身都难。你这样诬赖,不觉得可笑吗?”
“还敢狡辩?”卢恒道:“大人的致命伤是从背后刺穿至胸口,定是那叶姓小贼偷袭暗算,不知用什么秘宝害了大人!”
正在这时,裁决殿外传来一声轻笑:“你是裁决官吗?难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众人向裁决殿外看去,只见一位长发如瀑的俊俏青年男子缓缓走进裁决殿。
“虚凌夜!”
张元白心中振奋,脸上流露出惊喜的神情。而陈生生虽不动声色,却也默默松了口气。执法使到客栈带走三人时,张元白正用传讯珠联系虚凌夜,毕竟是一同历经生死的关系,虚凌夜立刻赶来了裁决殿。
虚凌夜的身后跟着一位高挑干练的短发女子,正是徐菀。而在他的左侧,却还有一位身穿黑袍,气质温文,看起来很是庄重沉稳的中年男子。
三位裁决官中,左右两侧的两位妖修见了此人连忙站起身来,对着此人抱拳微笑:“仲秋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而那居中的女子却缓缓靠到椅背上,颇有些倨傲:“虚仲秋,这里是典刑司裁决殿,不是你们监察司,你来做什么?”
虚仲秋是虚凌夜的族叔,虚空大蛇族庆云府支脉中的重要人物,同时他还是庆云府监察司巡检队的统领。
虚仲秋先向两位妖修抱拳还礼,而后又和颜悦色地开口:“巡检队巡检七司事务,我身为统领来旁观你们判案并无不妥。曲颜你们继续,我看着便是。”
那位名叫曲颜的裁决官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卢恒眼神尖锐,他从虚仲秋等三人进入裁决殿时,便开始观察众人表现。两位妖族裁决官对虚仲秋很是恭敬,由此可见虚仲秋的实力背景不容小觑,果不其然,竟然是巡检使的统领。
而在他身侧的那位年轻人,进入裁决殿时竟与虚仲秋并肩而入,可见此人与虚仲秋的关系应该也不同寻常,甚至可能会对虚仲秋产生一定的影响。他应该不是巡检队的人,不知道来自监察司还是别的势力。
被执法使带来的那个胖子应该就是镖队的负责人张元白,他在看到这青年时脸上明显流露出了喜悦的神情,可见这年轻人很可能就是镖队的靠山。
卢恒很快理通了关键,开口道:“虚统领旁观判案自无不可,但这两位又是何人,难不成也是巡检使?”
“我是什么人跟你有关系吗?”虚凌夜指着吴朗冷笑:“吴朗身上的伤是你们留下的吧?裁决殿可不会随意用刑,屈打成招。你们私设刑堂,本就触犯了天人律律法,还敢在裁决殿内大放厥词?”
“退一步讲,案情没有裁决清楚前,你是原告,他们是被告,你是否污蔑还未可知。哪有被告跪在堂下,原告安然坐着的道理?还不给我滚过来跪下?”
卢恒被质问得哑口无言,旋即又恼羞成怒。
他是什么身份?四极境巅峰修士,赵渔庆的门生,手下掌控着神海府大大小小近百座督造厂的监管权。他的地位绝不在裁决殿的裁决官和巡检队的统领之下。私设刑堂拷问一个没背景的小修士如何?让他们跪在地上又如何?居然还想让自己去跟这些小人物跪在一处?简直是异想天开!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看是你给我跪下才是!”卢恒探出手掌向虚凌夜压去。
在卢恒看来,赵大人虽然已经死了,但他残留的势力还在,自己根本不用怕虚仲秋。而且裁决此案的主官曲颜本就与赵渔庆有旧,来前自己又以重金打点,所以即使是在裁决殿动手,曲颜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时一直默默站在虚凌夜背后的徐菀突然动了。
一重异象骤然在虚凌夜身前张开,异象之中一道道极光冲出,将卢恒的掌力击溃,极光延展,将卢恒束缚住,就要拉扯而来跪在地上。
三位裁决官豁然起身。
卢恒骇然失声:“她是五方境!”
第六十一章 嚣张的虚公子
三位裁决官皆动容。
卢恒带来的四位护卫同时高喝一声,联手进攻,想将卢恒抢下。又一道极光扫过,护卫们被抽得翻飞出去,重重地砸在了裁决殿的墙壁上。
上首的曲颜用力拍打着桌子:“都住手!这里是裁决殿!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在裁决殿袭击涉案人员?”
徐菀冷冷地看着曲颜,异象中延展出去束缚卢恒的极光却还没有散去,她在等虚凌夜的号令。
虚凌夜道:“我与镖队的几位兄弟同行过一段时日,若要说同党,我自然也有嫌疑,你要怎么判他们就怎么判我。”
曲颜道:“既然是嫌犯就给我安静待着,赶紧让你的手下放人!”
虚仲秋道:“这位道友出手在先,我这位本族的侄儿只是自卫。曲大人只喝止一方,未免有失公允。”
曲颜也不敢太过偏颇,巡检队查的就是七司官员是否有贪赃枉法的行径。若是被虚仲秋抓到把柄提交监察司,那么自己这个裁决官怕是便要沦为阶下囚了。
“此事容后再断,先审眼前的案子,你们把人放了。”
虚凌夜挥了挥手,徐菀这才收回异象。被极光束缚了真元的卢恒“扑通”砸在地上,哪里还有之前的霸道姿态。
那位雕族裁决官突然问道:“仲秋兄,这位公子与虚无极长老如何称呼?”
他敏锐地捕捉到,虚仲秋称这年轻人为本族的侄儿,虚空大蛇族虽是天人盟的望族,族长为十三长老之一,但族内的年轻修士中,能有五方境修士随身护卫的也不多。所以,这位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虚仲秋道:“凌夜是族长的曾孙。”
曲颜骤然色变。
此案虽有诸多疑点,但曲颜本以为只是涉及几个无关紧要的小啰啰,便也就应承了下来。谁曾想竟然惹出了巡查队和虚无极的曾孙,难道要让她判虚长老的曾孙谋杀或是同党?她可没有这个胆子。一时间曲颜有些骑虎难下。
虚凌夜大剌剌走上前,站在张元白、吴朗等人身侧:“裁决殿好大的威风!要不要我也给你们跪下?”
“不敢,不敢。”那化形少年的妖族裁决官连忙站起身来:“还不快给虚公子等人看座!”
虚凌夜伸手扯了扯吴朗身上缚着的锁链,锁链哐哐作响却纹丝不动。这是能束缚四极境修士的锁链,不是虚凌夜一个三才境中期能破坏的。
“开了!”虚凌夜对一旁的裁决使说道。
那裁决使为难地看向曲颜,曲颜面色阴沉闭口不言。
一旁的雕族裁决官忙道:“听不到虚公子的话吗?开了!”
解开吴朗的锁链,那裁决使又要去揭紫炎狮嘴上的符箓。
虚凌夜赶忙拦住:“干嘛干嘛?让你揭了吗?就这么贴着挺好,难得清静清静。”
裁决使不知所措,紫炎狮对虚凌夜怒目而视。
众人落座,虚凌夜扣着指甲问:“我还有位叶兄弟呢,藏哪儿了?”
曲颜道:“叶篱重伤昏迷,我们的人正在给他治疗。”
虚凌夜:“也是被那个谁打的?”
“不是我,我发现赵大人被害的时候,他已经昏死过去了。”
卢恒急忙辩解,他此时肠子都悔青了。谁能想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居然是虚无极长老的曾孙!若是早知道这年轻人的身份,就是借卢恒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要虚凌夜跪下的狂言。
虚凌夜抬头瞥了卢恒一眼,卢恒连忙别过头去,不与他对视。
这时候殿外飞进来一个裁决使:“禀告三位大人,嫌犯叶篱已经醒了。”
“带上来。”
很快,两位裁决使押着叶篱来到殿上。叶篱也被枷锁缚住,他的面色苍白气息虚浮,伤势还没有完全恢复。
雕族裁决使对虚凌夜道:“虚公子,叶篱是最后接触赵大人的人,他的嫌疑很大,甚至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按照裁决殿的规矩,是必须要戴上枷锁的,虚公子见谅。”
虚凌夜缓缓点了点头。
叶篱面对眼前的情况有些迷茫,他的记忆只停留在藏天葫芦被赵渔庆的法术余波推动,砸中自己胸口的这一幕。
曲颜审问:“叶篱,是你杀了赵渔庆?”
叶篱诧异:“赵渔庆死了?”
曲颜道:“赵渔庆死时房间里只有你和他二人,你会不知道?”
叶篱老老实实回答:“当时赵大人要杀我,我被打晕了,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简直荒唐!”卢恒讥笑:“赵大人堂堂化生境修士,大人若要杀你,你焉有命在?何况大人身居高位,就算杀你又何须自己动手?”
虚凌夜搓了个雷法向卢恒砸去,卢恒正要躲闪,徐菀却以气机将他锁定。卢恒被雷法砸中,这雷法虽然威力不大,还伤不到他,却将他电得灰头土脸,头发根根倒竖而起,看来很是滑稽。
“就你话多,裁决官问你了吗?”虚凌夜不耐道。
三位裁决官对视一眼,颇有些无奈,却也没有说话。
少年裁决官问叶篱:“赵大人身为原神海府督造司的少卿,他为什么要杀你一个小修士?你们二人之间有旧怨吗?”
叶篱:“我与赵大人此前从未见过,但赵大人一口咬定我们给他的镖物里少了什么东西。我们镖队五人一路而来拼了性命守护这箱镖物,绝没有让它出过差错。”
虚凌夜与张元白等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猜测。赵渔庆所说的少了的东西,应该便是七先生、九先生想要夺取的目标,否则他不会如此重视。但众人反复检查过镖物,并未在其中找到什么线索。赵渔庆在意的究竟是什么?如果这件东西真的丢了,又是什么时候丢的?
少年裁决官又问:“镖物现在何处?”
叶篱:“镖物我早已交还给赵大人。”
少年裁决官看向卢恒。
卢恒看了看虚凌夜,见对方似乎暂时没有搓法术怼人的冲动,这才回答:“书房中的一应陈设、物件都被毁得一干二净,那箱镖物应该也在残骸之中。”
曲颜冷笑:“这倒有意思了,押镖的把镖物弄丢了。我怎么觉得赵大人的死因和这箱镖物脱不开干系呢?叶篱,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有人以公谋私,因为私吞了镖物中的暗藏秘密,所以先一步下手杀了赵大人?”
虚仲秋轻轻咳了一声:“曲大人,身为裁决官,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随意猜测。”
曲颜面色一沉,别过头去。
雕族裁决官道:“我倒是好奇,赵大人如此看重的东西,为什么会交给你们这样一支小镖队来运送?”
张元白作为镖队主事人,站起身来回答:“当初赵大人的管事赵温鹤前辈委托我们运送时,只告诉我们是一箱普通的笔记。但在途中我们却遭到了两位五方境修士的袭击,他们为了争夺镖物,甚至买通了荒野中的盗匪对我们进行围杀。若非虚公子仗义相助,我们早已命丧荒野了。”
张元白没有证据,所以没有提赵渔庆以他们为饵的猜测。但殿内众人都精明得很,将整件事前后串联到一起,立刻猜出了七八分。不过这已经涉及到了上位者之间的争夺,不论是虚仲秋还是三位裁决官都默契地没有接话。
片刻后,身为主官的曲颜道:“卢恒,你是第一个发现赵大人遇害的人,你说一说当时是什么情况。”
第六十二章 三司会审
卢恒道:“我将叶篱带到大人书房后,便出门在外守着。大人的书房有阵法护持,阵法的入口便在我所看守的书房正门,这也是唯一可以进入书房的通道,若从其余的地方闯入,阵法必将示警。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我突然发现笼罩着书房的阵法消失了。我本以为是大人有事情要交代,便询问了一句,但房内久久没有动静。我推门查看,看到叶篱晕倒在地,而大人已经死了。”
少年裁决官看向虚凌夜等人:“我补充一下,卢恒并没有亲眼所见叶篱杀人,但据处理此事的执法使提供的资料显示,赵渔庆的书房的确有设有阵法。基本可以排除有第三人潜入书房杀人,后又逃离的可能。”
“阵法没有示警……”吴朗低声自语了一句。
张元白扭头看向吴朗:“什么?”
吴朗摇了摇头:“没什么。”
陈生生起身向三位裁决官行礼:“三位大人,小人有话要说。”
“讲。”
陈生生道:“我想请问卢大人,当时可有人与您一同进入书房查看。”
卢恒有些不耐,但看在虚凌夜的份上还是答道:“没有,赵大人吩咐说此事是机密,只留我一人守住了书房外。”
陈生生道:“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些都只是卢大人的一面之辞?”
卢恒大怒:“什么叫一面之辞?你怀疑我撒谎?”
陈生生冷静分析:“冒昧地说一句,小人以为各位大人或许先入为主,下意识地认为杀赵大人的就是叶篱。但我们仔细想一想,叶篱的修为远不如赵大人,况且叶篱与赵大人是初次见面,赵大人不可能对叶篱毫不设防。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两仪境的修士杀死化生境的概率有多少?”
“我们来回忆一下刚刚叶篱的口供。赵大人将一件很重要的物品藏在镖物中,但现在这件东西却不见了,所以赵大人才要杀叶篱。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赵大人固然有可能想杀叶篱泄愤,但是不是更有可能抓住叶篱逼问东西的下落呢?或许赵大人只是想控制住叶篱,才对他动了手,叶篱却误以为赵大人要杀他。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叶篱能在赵大人手下活下来。”
曲颜打断他的话:“叶篱的口供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辞,而且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做不得数。”
陈生生道:“大人说的是,我只是提供一种可能,供大家参考。顺着之前的推断,我们不妨再想一想。赵大人的伤在背后。很可能是被人偷袭致死,而要成功偷袭杀死一名化生境修士,要么两者之间的实力相差不大,要么凶手就一定是赵大人极为信赖之人……”
裁决殿中的众人不由都将目光投向了卢恒。
卢恒是赵渔庆的门生,绝对是赵渔庆的心腹亲信,而第一个发现赵渔庆被杀之人也是卢恒,再者卢恒是四极境后期的修为,比叶篱的两仪境高出不知凡几。抛开杀人动机不提,卢恒确实比叶篱更有机会和实力偷袭杀死赵渔庆。
“信口雌黄!”卢恒截断陈生生的话:“我乃赵大人门生,深受大人恩泽,我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
陈生生反问:“那么叶篱小小一个两仪境,他若是偷袭杀死了赵大人,也避不开你们的抓捕,只有死路一条,他的动机又是什么?”
卢恒:“定是觊觎大人藏在镖物中的秘密!”
陈生生笑道:“这可能是他的动机,但也可能是你的杀人动机。连赵大人和不知哪位大人物都看重,甚至不惜勾结荒野匪类想要劫走的东西,你敢说你不动心?”
此言一出,虚仲秋连同三位裁决官的脸色都变了。
天人盟高层间的勾心斗角和肮脏交易,他们即使知道了也不敢大声宣扬,而陈生生居然在这样的场合中直接说了出来。若是这一幕被外人知晓,那位暗中的大人物怕是要将他们灭口。
陈生生光脚不怕穿鞋的,但他们的命可精贵着,他们可不想因为这么一桩案子,将自己的性命赔上。现在被陈生生这么一逼,三位裁决官不得不介入争执。
“住口,”曲颜盯着陈生生道:“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说,当心本官判你污蔑。”
虚凌夜反问:“照曲大人这么说,卢恒控告叶篱谋杀赵渔庆,并指认吴朗为同伙,他就有确凿证据了?怎不见曲大人判他污蔑?况且他自己的嫌疑也尚未洗清。”
“卢恒是不是有嫌疑,我会来确认。”此时裁决殿外传来一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只见一个鹤发童颜,身形魁梧的老者从殿外走来。
卢恒如遇救星,大喜:“赵管事!”
叶篱等人也认出来,来人正是当初在古江阁见过的赵温鹤。
虚凌夜问张元白:“这老头子是谁?”
张元白:“他叫赵温鹤,赵渔庆的管事,五方境修为。”
赵温鹤瞥了虚凌夜等人一眼,虚凌夜、张元白等人未觉得有什么异样,但徐菀却本能地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威胁,她全身的肌肉不自觉地紧绷起来,仿佛察觉到危险临近的野兽一般。
徐菀默默移步到虚凌夜身前,将虚凌夜挡在身后:“公子小心,这个人很强,我未必是他的对手。”
赵温鹤哀伤肃穆,但举止之间不失分寸,显得极为冷静。他来到裁决殿中,站在叶篱和卢恒中间,目不斜视,对着三位裁决官抱拳行礼。
“老朽初闻噩耗,心中悲怆万分,求了神海督造司的司首大人,才获准启用了大型传送阵法赶来庆云府。未能与诸位通报便冒昧前来,还望各位大人见谅。”
曲颜等三人连忙起身还礼:“哪里的话,赵前辈节哀。”
神海督造司的司首,整个神海府最有权势的七人之一。他亲自下令启用大型传送阵法送赵温鹤来此,便已经彰显了神海督造司的态度。
曲颜道:“此案牵涉重大,为示公允,我们会邀请监察司和督造司的同仁一并会审。”
原本赵渔庆虽曾是神海督造司的前任少卿,但毕竟已经卸任,严格来说他的身份只是普通的天人盟修士,故而案子只是由裁决殿派出三位裁决官审理。但现在此案不仅牵涉到了虚无极长老的曾孙,更有神海府督造司施压,已经不是典刑司一家可以判决的了。
曲颜申请会审后,由裁决殿殿首批复,上报给庆云府典刑司太卿,太卿分管政务,通过申请后移交少卿处理,少卿大人派人与监察、督造二司沟通,二司再各派出两位代表,共同赶赴裁决殿。这一系列操作完成后,已经是深夜时分。
裁决殿中灯火通明,一只只草灯萤挂在裁决殿的穹顶上,尾部发出耀眼如火炬一般的光芒。七位审讯官共坐于裁决殿上首,虚仲秋也代表监察司位列其中。
张元白、叶篱等人站在下方左侧,卢恒带着护卫站在右侧。虚凌夜、徐菀、赵温鹤三人则坐在七位审讯官的下首。徐菀坐在虚凌夜和赵温鹤中间,她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针对着赵温鹤,时刻警戒着。
曲颜将案情通报,让监察司和督造司的审讯官了解了案情,又转向赵温鹤问道:“赵前辈,您先前可是说有办法确认卢恒是否存在嫌疑?”
赵温鹤起身:“确实如此。”
只见赵温鹤摊开手掌,一滴剔透如晶钻般的水滴在他的掌心凝聚。
第六十三章 溯光之泪
赵温鹤缓缓道:“这是神海督造司司首大人赐下的宝物,叫作‘溯光之泪’。这件宝物可以感知一定范围内,十二个时辰中的一切灵气波动,从而将当时发生的事情还原出来。不过‘溯光之泪’回溯的只有模糊的画面,没有声音,但也足够看出是谁偷袭杀死了老爷。”
赵温鹤以真元催动溯光之泪,溯光之泪如流水一般缓缓流淌延展开来,转眼在裁决殿上空铺就成了一个微缩的祥麟楼景观。
“春熙院。”
溯光之泪在赵温鹤的调动下飞速变化,很快化作了一座精巧的院落,院子中央矗立着一栋三层小楼,正是赵温鹤在祥麟楼中的住处。
这院落楼宇都是以液体构筑而成,观摩者可以投过水幕一般的外墙,看清楼内的情景。此时小楼中正有十多个模糊的人形光斑正在运动,这些影子呈金色,但颜色强弱各有不同。
赵温鹤道:“金色光斑代表了灵气的波动,现在楼中的金色人影应该是留在楼内护卫的修士。”
众人纷纷点头,叹为观止。
赵温鹤轻喝一声:“回溯!”
楼中金色人影的运动陡然加快起来,但他们却都是倒着运动,叶篱看到一个代表着护卫的金色人影正倒着向后快速走动,很是滑稽。
楼内情景瞬息万变,突然赵温鹤真元一变,场景变化陡然停住。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小楼三楼的书房中一个极为明亮的金色人影端坐,他仿佛一轮小太阳般刺目,显然代表着化生境的赵渔庆。而一楼正有一个极为明亮的金色人影带着一强一弱两个人影走入会客厅中。这是卢恒和叶篱、吴朗三人。
代表吴朗的光影停了一楼,卢恒带着叶篱上了三楼,进入书房。片刻后代表卢恒的光影独自出了书房,整个书房被一层淡淡的金光笼罩住。
“这金光是阵法的灵气波动,老爷的书房一直有阵法守护。”
赵温鹤解释了一句,又伸手在代表书房的那片水幕上一点,水幕流动变化,书房迅速扩大,将其中景致细细展现在众人面前。
代表着叶篱的那片金色人影在赵渔庆的光影面前显得极为暗淡,几乎要被那烈阳一般的金光吞噬。
众人见两道金色人影僵持了片刻,似乎在交谈着什么,突然赵渔庆悍然出手,对叶篱发起进攻。
叶篱的神经骤然紧绷,他清楚地记得,在对面赵渔庆的攻击时,他的眉心诡异地出现了一道白光,是这白光将赵渔庆的神通分解消散。
叶篱并不知道这白光是由他识海中的神秘符文发出的,在他的认知里,白光的出现或许与无名经文有关。毕竟无名经文可以在荒野中召唤出诡异事件,就凭这一点,这篇经文不论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叶篱觉得自己都可以坦然接受。
但若是被三司的人知晓,自己暗中修炼疑似灵藏体系的无名经文,这消息必定会通报给断灵阁,那样的后果是叶篱无法承受的。
溯光之泪回溯的画面中,赵渔庆的神通眼快就要落在叶篱身上,却突然崩塌消散。叶篱仔细观察,没有发现白光的痕迹,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
众人轻咦一声,显然对于赵渔庆的神通消散大为不解,但画面变化迅速,众人暂时无暇深究。
溯光之泪中,赵渔庆再次出手,叶篱的身前出现一小团金光。这是藏天葫芦的灵气波动体现。藏天葫芦被轰得倒飞,将叶篱撞击得昏死过去。
直到这里,书房中发生的一切都与叶篱的口供毫无出入。众人精神一凛然,知道事情的关键即将上演。
只见赵渔庆缓缓向叶篱走去,突然这如烈阳般的金色人影骤然停下脚步。紧接着,代表了赵渔庆的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消散。同一时刻,书房外笼罩的阵法也随之散去。
赵渔庆死了,毫无征兆地死了,溯光之泪没有能回溯出杀死赵渔庆的人。
片刻后,代表着卢恒的光影推开书房房门,一切回到了卢恒的供词上。
七位审讯管相视一眼,一位来自监察司的审讯官清了清嗓子开口:“赵前辈,溯光之泪并没有找到攻击赵大人的人,这该作何解释?”
赵温鹤收了溯光之泪,沉思片刻解释道:“老朽想到了四种可能。其一,杀死赵大人的人修为实力太过强大,他的真元强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溯光之泪能够回溯的范畴。不过要做到这一步,至少也是超越了轮回境的高手。”
七位审讯管都微微摇头,这种层次的高手至少都是一府中某司的司首,有这样的修为境界和身份地位,根本没必要偷偷摸摸去杀一个化生境初期的赵渔庆。
“其二,凶手提前预知了我们拥有溯光之泪等可以回溯时光的法宝,所以在行动时收敛了自身的真元波动,并在事后对现场的灵气波动进行了处理。”
“也不太可能,”裁决殿那位少年形貌的裁决官道:“且不说凶手根本无法预知未来,单是从回溯的画面上看,从赵大人死到卢恒进书房查看,这其中间隔的时间并不长,凶手没有时间处理现场。”
赵渔庆继续道:“第三种可能是,有人给赵大人下了毒。赵大人催动真元,毒性随之发作。”
雕族裁决官摇头:“赵大人体内没有发现中毒的迹象。”
督造司的一位审讯官道:“有很多毒药是具有时效性的,在一定时间过后会自动挥发,为的就是掩人耳目。”
“也说不通,”虚仲秋道:“赵大人的致命伤在后背,由后背穿刺至胸口,如果真是中毒,这道伤口又是哪来的?”
督造司的审讯官支吾不语。
虚仲秋问:“还有最后一种可能是什么?”
赵温鹤的神情越发凝重:“你们身为三司官员,应该都听说过,有一类修士不需要吸收天地灵气就可以修行。他们的身体力量极强,更掌握了诸般诡异的能力。这种修士的体内没有真元,自然也不会被溯光之泪发现。”
裁决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穹顶上的草灯萤发出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
七位审讯官和卢恒神色各异,虚凌夜、张元白等人则一脸茫然。
叶篱与吴朗偷偷对视了一眼,心中同时蹦出了四个字——灵藏体系!
片刻后,曲颜才开口:“不是说这些人都逃窜到南部蛮荒了吗?府城中怎么会出现?”
监察司派来的审讯官道:“如果真是他们,刺杀赵大人只怕图谋甚大,不可不防。依我看,还是将此案上报断灵阁,由断灵阁派人介入调查。”
“此言有理。”审讯官们纷纷颔首。
“各位大人,我有话要说。”
此时却见叶篱突然上前一步:“赵渔庆大人的死是因我而起。”
第六十四章 自污
七位审讯官的目光重新汇聚到叶篱身上,赵温鹤也有些意外地看了叶篱一眼。
“叶篱你胡说什么!”紫炎狮连忙伸出爪子勾住叶篱的腰带,要把他往回扯。
曲颜冷笑一声:“刚刚咬死了说人不是你杀的,怎么现在反而承认了?”
叶篱对紫炎狮和张元白等人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来处理。
“赵大人的确不是我杀的,但他的死因我却知道。”叶篱看向卢恒:“我的法宝被你收起来了吧,想知道真相就还给我。”
卢恒道:“已经交给了裁决殿。”
叶篱对审讯官们拱手行礼:“请大人们命人将我的随身物品取来。”
曲颜一扬手,立刻有裁决使托着托盘飞入殿中。托盘上放着一枚玲珑剔透的珠子和一口破破烂烂的葫芦。
叶篱指着葫芦道:“这法宝叫作藏天葫芦,正是这件法宝杀了赵大人。”
曲颜疑惑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法宝自己杀了赵大人?”
“没错。”
卢恒挑了挑眉:“我在督造司当差多年,从来没听说过法宝在没有主人的驱动下,自主杀人的。你当我们都是傻子不成?”
虚凌夜冷笑两声,摊开手掌,掌上雷光呲呲作响。
卢恒求助地看向赵温鹤,赵温鹤看了看虚凌夜,虚凌夜手中的雷光陡然消失无踪。徐菀修为喷发,体内涌起一股强大的威势涌向赵温鹤,赵温鹤浑然不觉,如沐春风。
赵温鹤道:“我也想听听这位小道友怎么自圆其说。”
叶篱道:“这葫芦是我在荒野之中偶然得到的一件古宝,当时这宝贝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封印,不论我如何尝试都无法破解,我只好先将这宝贝收着,留待日后再试。当日赵大人因为藏在镖物中的东西遗失而怪罪于我,情急之下,我只得取出这件宝物,企图凭借上面的封印抵挡赵大人的神通。这也是赵大人连续两次出手,都没有将我杀死的原因。”
叶篱顿了顿,暗中观察众人的反应,见众人都没有露出太过怀疑的神情,才继续说道:“但没想到的是这葫芦之中原本藏着一道极为恐怖的剑气,赵大人的神通让葫芦上的封印有所松动,藏在葫芦中的剑气趁机突破了封印,刺入赵大人的体内,将其杀死。”
“一派胡言!”曲颜阴沉沉道:“赵大人的伤口前窄后宽,分明是被利器从背后刺入,贯穿至前胸。而溯光之泪上显示,当时赵大人是面对着你的,这剑气难道还会转弯,绕到他的背后杀人不成?”
叶篱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并非如此,而是这葫芦本会对吸入腹中的一切物体和能量体进行消化,剑气贮藏其中日久,能量被消磨了不少,自然不如从前凝聚。所以剑气刺入赵大人体内后,便开始扩散,这才造成了前窄后宽的伤口。剑气杀死赵大人后能量快速逸散,剩余的威能与书房中的阵法相击,将阵法击溃。而我其实是那时候才彻底昏死过去的。”
曲颜看向赵温鹤:“赵前辈您怎么看?”
赵温鹤用古怪的目光打量着叶篱,叶篱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赵温鹤拿过藏天葫芦仔细研究了片刻:“这确实是一件古宝,而且材质不凡,的确有可能藏着一道足以杀死老爷的剑气。但要让溯光之泪无法回溯,这剑气至少需要有超越轮回境的威力,这宝贝是否能承受还需要再进行鉴别。”
曲颜又问叶篱:“既然事实如此,你之前为何隐瞒?”
叶篱苦着脸道:“如果没有溯光之泪回溯当时的场景,我这么说你们会信吗?赵大人的死本就是意外,我不想无端受牢狱之灾。”
曲颜看向赵温鹤,赵温鹤是苦主,又代表着神海府督造司,他的意见和看法极为重要。
赵温鹤道:“有理有据,跟溯光之泪回溯的细节也对得上,而且跟之前我们推测的几种可能比起来,这位小道友的说法可能性更大。”
叶篱暗自松了口气。
他当然不知道赵渔庆是怎么死的,藏天葫芦上更没有什么封印和剑气,这些都是他编出来骗人的鬼话,但叶篱不得不这么做。
若是真如审讯官们所说,让断灵阁介入,那他这个当事人修炼无名经文的秘密势必会曝光,两害相权取其轻,叶篱不得不进行自污,将赵渔庆的死扯到自己身上。
所幸还有个藏天葫芦帮忙顶了黑锅,所幸赵温鹤对他的谎言意外地没有太过猜疑。
曲颜道:“既然如此,我提议先判嫌犯叶篱‘意外致人死亡’的罪名,于庆云牢狱第五层中关押一年。同时藏天葫芦由三司共同鉴定,如果再有其他问题,将重新审判。”
叶篱心中惴惴不安,虽然藏天葫芦能将赵渔庆的攻击吸收而没有出现破损,已经证明其材质不凡,但叶篱对于其能否容纳超出轮回境层次的攻击依然没有信心。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叶篱也只能硬着头皮将葫芦交给了身旁的裁决使。
“你们双方是否还有异议?”
虚凌夜等人正要鸣不平,叶篱却抢着开口道:“我接受判决。”
赵温鹤又瞥了叶篱一眼,才慢吞吞道:“我也没有问题。”
曲颜写下判决文书,七位审讯官共同在文书上留下印记。片刻后天人律的投影缓缓出现,接纳了这份判决。
虚凌夜道:“送进去之前总能让我们再说上几句话吧?”
虚凌夜开口,七位审讯官都没有反对。
虚凌夜将叶篱拉到一边,张元白等人也围了上来。徐菀在一侧警戒,同时以真元形成了一个隔音的结界,将他们围绕其中。
虚凌夜气恼:“叶篱你是不是傻?你接受什么判决?赵渔庆动手在先,你只要据理力争又有我帮衬着,再不济也是个‘防卫过当’的罪名,何必去第五层牢狱里关上一年?”
叶篱笑了笑:“赵温鹤代表着神海督造司司首来向裁决殿施压,你们觉得没有交代他们能善罢甘休吗?赵渔庆是化生境的大高手,是天人盟的上位者,他对我动手死了只能算我倒霉,但我杀他,哪怕是误杀,是意外,也是滔天大罪。能只判一年还全赖虚兄鼎力相助,有这样的判决,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说完叶篱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况且我身上的秘密见不得光,经不起盘查,这案子还是越早了解越好。”
紫炎狮忧心忡忡:“我们在神海府第一层牢狱里都差点没熬过来,第五层该是什么鬼样子,在那种地方待上一年,你的小命保得住吗?”
叶篱反过来宽慰他道:“怕什么,我战过三剑山,闯过大月湖,在五方境修士手下逃过命,化生境修士想杀我结果自己死了。我命硬着呢,区区一个第五层牢狱,还吓不倒我。”
不仅吓不倒,叶篱反而还有几分期待。身怀无名经文,他不仅不会受血晶的影响,变成弑杀魔怪,反而能吸收血晶提升修为,在牢狱之中,他可以说得上是如鱼得水。别人眼中的地狱,在他看来反而是修炼圣地。
“别掉以轻心了,”陈生生提醒道:“赵温鹤就这么轻易地就接受了你的解释,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怪异,你且小心些,保不准他们会找人在牢狱里对付你。”
叶篱凛然,他也觉得赵温鹤的态度有些古怪,陈生生提醒后,他更是留了个心眼:“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吴朗看着叶篱,欲言又止。他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知道藏天葫芦底细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叶篱再撒谎的人。在吴朗看来,或许灵藏体系的修士杀死赵渔庆的可能性更大。
“叶篱为什么要主动去担罪名?难道他是害怕断灵阁查出来我们跟蓝易有过交集。”
吴朗想到这里不由有些羞愧,心中暗道:“如果断灵阁真的追查起来,我也脱不开干系,但现在叶兄却独自将罪名揽了过去,无异于又救了一次我的性命。他对我的恩情太大了,吴某无以为报。”
叶篱如果知道吴朗心中所想,一定会感叹,人类的脑补能力真是神奇。
第六十五章 二度入狱
庆云府牢狱第五层。
这里与神海牢狱类似,天地间一片赤红,空中血云垂挂如瀑,地面上山峦交错隆起。但不同的是,这里的地底血河声音更为频繁,而在血云掩映之中,时不时有一道淡淡的的青光划过。
这青光极为粗长,几乎贯穿了小半天空,似龙蛇在云层中游弋,又似青色的雷霆闪现。
血云下,两位赤羽鸦妖修押着叶篱来到了他所居住的茅屋。
“你已经不是第一次犯事进牢狱了,规矩应该都懂,第五层每天需开采两百块血晶。两仪境一次开采五十枚已经是极限,你把握好度,要是被影响变成了魔怪,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叶篱诚惶诚恐,谢过两位赤羽鸦族妖修,又目送他们离开,这才回到了茅屋之中。
回到茅屋,叶篱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
“接下来要赶紧利用血晶提升实力了。”
叶篱拿起桌上的狱凭,以真元炼化后便不再耽搁,他御剑飞出茅屋,感受着体内的血脉共鸣,很快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叶篱循着吸引力飞去,果然在一片山壁上发现了一条血矿。
叶篱落在地面,将飞剑收入百纳珠。典刑司在收押囚犯时并不会收缴犯人的物品,所以叶篱的百纳珠也顺利取了回来,而藏天葫芦则被裁决殿收走查验了。
叶篱环顾着这片山壁,暗自感叹:“我的天,这条血矿也太壮观了吧。”
这条血矿嵌在山壁之中连绵数里,颗颗血晶散发着时隐时现的红光,组成一个个如壁画又如阵纹般的图案。随着红光的明暗变化,这些图案也在不断变幻,时而似一片遨游群星之间的大陆,时而似一尊尊行走世间的神灵。
叶篱顾不得看这些图案,他迅速施展法术将一枚枚血晶开采出来,先凑齐两百枚供狱凭吸收之后,才开始开采修炼所用的血晶。
叶篱在与紫炎狮闲聊时曾听其提起,在牢狱中见过有赤羽鸦飞行巡逻,叶篱不由一阵后怕。当日他在神海牢狱中肆无忌惮地吸收血晶,还好没有被赤羽鸦发现,否则早已死无全尸。
吸取了上次经验后的叶篱,这回叶篱每次只开采出十枚血晶用以修炼,同时他的精神力散开,小心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随着无名经文的运转,一枚枚血晶被叶篱炼入体内,化成精纯的真元推动着他的修为稳步上升。
在牢狱之外,无名经文吸收九天之上的奇异能量增强肉身力量,却无法吸纳天力灵气炼化为真元。但在与外界隔绝,被屏蔽的牢狱之中,无名经文吸收不到奇异能量,却能将血晶直接转化为真元,提升修为。
“难道这无名经文竟兼顾了灵藏体系和天地灵气体系?”
叶篱正想入非非,他的眉心祖窍中,却有一点点灵光若隐若现。
叶篱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变化,但他没有停止功法的运转,因为他清晰地感应到了,这灵光正是此前出现在他眉心祖窍中的那枚神秘符文所化。
神秘符文早已潜藏在叶篱的眉心祖窍中,但直到其散发出白光,抵挡赵渔庆神通时,叶篱才发觉了这符文的存在。而在叶篱昏迷后,符文融化,化作了点点灵光没入他的眉心祖窍。
叶篱并不知道这符文就是赵渔庆要找的东西,反而百思不得其解:“这符文是从何而来?为什么会在我的眉心祖窍之中?我记得无名经文也是这么莫名其妙出现在我体内的,难道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还是说这枚符文是我修炼无名经文所得?应该不会,这符文可是抵挡了赵渔庆两次攻击。如果我随便修炼修炼,就能抗衡化生境修士,那这无名经文也太逆天了。”
正在此时,叶篱所开采的十枚血晶已被他炼化完毕,眉心祖窍中的灵光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叶篱继续开采血晶修炼,那些灵光便如同从灌木丛中惊出的草灯萤一般,倏地全部出现,在叶篱的眉心祖窍中游离飘荡。
“我炼化血晶灵光便会显现,可见这符文与无名经文之间确有些关联。这些灵光随着我炼化的血晶数量增多,似乎变得越发活跃而明亮,不知道我多炼化一些血晶,它们能不能再次汇聚成一枚符文的样子。”
叶篱心里不由升起一股小小的期待,若是这些灵光能再化作符文,那这枚可以抵挡化生境修士攻击的符文,将成为他保命的底牌。
带着这样美好的憧憬,叶篱越发勤勉,连开采炼化血晶的速度都快了一分。很快十多个时辰过去了,这中间有赤羽鸦狱卒远远从天空中飞过,叶篱做出奋力开采血晶的样子,并未引起赤羽鸦的怀疑。
十多个时辰里,叶篱共炼化了近两百枚血晶,修为也向着两仪境后期稳步迈进。但当他再次采集齐第二日缴纳给狱凭的血晶时,这片血矿中却多了两位来客。
一个带着几分书卷气,看起来已过而立之年的男人,带着一个个子不高,但身材魁梧的年轻人来到矿区。
两人看到叶篱微微一愣,那带着书卷气的男人对着看过来的叶篱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带着那魁梧的年轻人与叶篱拉开一段距离,才开始开采血晶。
“警惕心很高嘛。”叶篱心中暗道。
有过在神海牢狱中被追杀胁迫的经历,叶篱对此二人的行为很是理解。虽然在牢狱中囚徒们都极为珍惜自己体内的真元,一般不会轻易动手,但也不得不防有人突下黑手,毕竟被关在牢狱中的大多不会是善类。
有了旁人在此,叶篱不好再明目张胆地炼化血晶,只得继续开采,并趁二人不察,偷偷将血晶收入百纳珠之中,佯装已经缴纳给了狱凭。
待开采出四十多枚后,叶篱则慢慢显出心烦气躁,被血晶影响的样子,快速离开了这片血矿。
远处开采血晶的二人抬眼看了眼叶篱离去的背影,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反应。
叶篱并未走远,他在附近找了一处隐蔽的场所,继续以无名经文炼化血晶修炼,直到过了小半个时辰,才重新返回血矿。
之前见过那两位还在开矿,叶篱皱了皱眉,他本以为两人应该已经离开矿区,回到属于自己的茅草屋中休息了。
从这两人的开采血矿时的真元波动来看,两人都是三才境中期的修为,这样的修为最多也就能连续开采一百枚血晶而不被影响。但从他们开采的速度来推算,这两人至少已经开采出近两百枚血晶,而他们的神智依然清醒,丝毫没有被血晶影响的迹象。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他们中途已经返回过茅屋?”
叶篱压下心中的疑惑,装出修为不济,逐渐放慢了开采血晶的速度。他一边开矿,一边偷偷观察这两人。
过了没多久,那魁梧的青年的神智似乎开始模糊,他的口鼻中传出粗重的喘气声,开采血晶的动作也渐渐显得有些狂暴。
“清明神智!”有几分书卷气的男子立刻轻喝提醒。
那年轻人身子一颤,赶紧停下手中动作,从怀中取出一个草编的圆环状物品放在两掌之间,默默运转修为。
只见他身上狂暴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缓下来,粗重的喘气声也渐渐消失,不多时,这年轻人再次站起身来,神采奕奕地继续开采起来。
叶篱看得惊奇不已:“居然还有这种宝贝?”
第六十六章 血色晨光
看到那年轻人的神智再次恢复清明,带着书卷气的男子松了口气。这时他似乎才想起来此片矿区中还有旁人,他扭头向叶篱看去。
叶篱赶紧撇开目光,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看到那年轻人使用草环,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宝物虽然奇妙,但对我来说一点用都没有,我犯不着为了这草环去跟两个囚徒打交道。而且被关在第五层,虽然不说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但也一定不大好相与。但按照常理来说,被关在牢狱里的囚徒们看到这样的宝物一定会趋之若鹜,我若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未免太说不过去,容易惹人怀疑。”
叶篱有些拿捏不定自己现在应该是什么反应,心中暗自懊恼:“真是麻烦,早知道就另找一片矿区了,另找一片虽然也容易让人起疑,但至少不会跟这两人有什么直接冲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为了灭口,对我下手。”
叶篱越想越是悚然,有了神海牢狱中九死一生的经历,他对这些囚徒都抱着强烈的戒备心理,甚至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他们。而从他们开采血晶时散发的真远波动来看,这两人都有三才境中后期的实力,不容小觑。
正在此时,叶篱却瞥见那带着书卷气的男子向自己走来。
叶篱心中叫苦不迭,他不动声色地向矿区外退去。那男子见叶篱要走,立刻加快了几分步伐,叶篱如惊弓之鸟般御剑而起,便要逃之夭夭。
却听那男子高声喊道:“道友留步,不必惊慌,道友若是对‘醒神环’感兴趣,我知道如何可以得到。”
叶篱毫不理会,全力施展“御”字诀瞬息远遁而去。
天人盟牢狱是叶篱的主场,其他囚犯在这里都需要节省修为,唯独他可以借助血晶,时刻补充真元,且不担心被血晶影响了神智。那男子呆呆地看着叶篱肆意消耗真元遁去,思量了片刻还是没有再追,只在原地懊恼顿足。
离开了这片矿区后,叶篱按下剑光,贴着地面缓缓飞行。虽然他不惧真元消耗,但也不敢太过嚣张,否则若是被赤羽鸦撞见,想不引起怀疑都难。
又飞了一炷香的功夫,叶篱再次感应到了矿脉的存在。很快在一片干涸的河道中,发现了一条血矿。
此地弥漫着一层浓郁的赤红色雾气,红雾阻碍了视线,让人无法看清远处的情景。叶篱估摸着这条血矿虽然相比之前的那条小了些许,但仅附近这一带的河道中,也足足孕育了近千枚血晶,称得上是一条富矿。
这些血晶沿着河底水痕的纹路生长着,隔着近处的雾气看去如一条泛着粼粼波光的血河在流淌。
“看来第五层牢狱虽然要求开采的血晶更多,但相对的血矿也比第一层更为密集,否则被关在这里的修士真不知该怎么活下去。”
叶篱只感慨了一句,便立刻投身到了开采血晶修炼的大业之中。
借着红雾的掩盖,被赤羽鸦发现的威胁被大大减弱,没了这方面顾虑的叶篱修炼速度快了不止一筹。仅一天的功夫,叶篱就吸收三百余枚血晶,比此前的效率高出了近一半。
但这样的修炼速度也导致了血晶的供给大大不足。
在叶篱目所能及的河道中遍布着近千枚血晶,而包括上缴和修炼在内,叶篱每天至少需开采五百枚血晶。这段河道中的血晶仅够叶篱消耗两天,但血晶的再生却需要近十天左右。
缺少血晶的叶篱只得沿着河道在红雾中前行。
如此第五日后,叶篱的元胎上除了那些如鸟爪兽尾、水风地火般的符文外,更多了九条痕迹,这是修为境界接近两仪境后期的体现。一旦这九条痕迹开始破裂,元神之力便会溢出元胎,让修士的战力大增,从而进入两仪境后期。而当九条裂痕全部裂开,便是元神开天辟地之时。
叶篱预估再有两天的修行,自己的境界便可以顺利达到两仪境后期,而元神开天辟地晋升三才境也只是一两个月内的事情。
“天人盟的牢狱真是我的福地……不行我怎么能有这种想法?我可是生长在天人律下的大好青年,要以遵纪守法为荣,以违法犯罪为耻!千万不能再蹲大牢了!”
叶篱嘀嘀咕咕沿着河道寻找血晶,这是红雾突然翻涌起来,从不远处的雾气中走出了三男二女五个囚徒。
这五人也在沿着河道寻找血晶,不过方向与叶篱相反。
五人看到叶篱立刻戒备起来,为首的男子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不知道这片血矿隶属于我们‘血色晨光’吗?”
“血色晨光”?这是什么?听起来似乎是一个组织的名号,难道这些人是同一个组织犯了事后被一起押进来的?还是说这一层的牢狱中的犯人们自发分成了各个组织派系?
叶篱不想招惹这些组织,他在狱中的第一要务是提升修为,犯不着与这些心怀不轨的囚徒们勾心斗角。
叶篱拱了拱手:“各位道友对不住,在下刚关进来没多久,不知道这片血矿已经被人占了,坏了规矩还望各位道友见谅。”
“新来的?”
五人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下一刻,五人身形闪动,形成一个包围圈将叶篱围在了正中间。
“既然是新来的,不懂规矩也情有可原。不过道友遇到了我们也是缘分,不如加入我们‘血色晨光’,那么你开采了此地的血晶便也就合情合理了。”为首那修士阴恻恻笑道:“道友不如好好考虑考虑,毕竟一个人在这牢狱中行走,发生意外的可能性太大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惨死狱中。要是再被人伪装成开采血晶不足,被吸干修为气血而死的样子,瞒过那些赤羽鸦,那可就真的死得不明不白了。”
另外四人同样发出讽刺的笑声,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叶篱心中一突,暗道:“看来这所谓的‘血色晨光’真的是狱中囚徒组成的组织,为的是抢占更多的血晶资源,或许还有别的我不知道的目的。我虽然不愿意跟他们有交集,但看这样子我若是不答应入伙,只怕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不如先假意加入,然后趁他们不备找机会开溜。”
叶篱打定主意,脸上堆起笑意:“能加入各位道友,大家在狱中相互帮衬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很好,算你小子有眼力。”
话是这么说,但这五人依然呈包围的姿态,将叶篱牢牢看死在中央。
叶篱不由皱了皱眉:“各位道友,这是什么意思?”
为首修士笑道:“既然加入了‘血色晨光’,自然要贡献些资源出来。把你身上所有的丹药、灵石以及一切可以恢复真元的宝物都拿出来,好东西要大家平分嘛。不要想着藏私,我们会搜身的。”
叶篱哑然失笑:“各位道友,你们是在开玩笑吗?”
第六十七章 以一敌五
叶篱气定神闲地看着周围五人。
这五人并没有给叶篱带来太大的压力,从方才五人合围叶篱时,散发出来的真元波动来看。除了领头的那位修士是三才境初期的修为外,另外三人都是两仪境。
如今叶篱虽然只是两仪境中期的修为,但他的身体所能爆发出来的力量,也已经堪比两仪境。可以说在两仪境修士中,他的实力已经跃居第一序列。
而牢狱中,这些囚徒的真元修为都十分宝贵,完全无法像叶篱这样肆意催动,所以即使是三才境初期,对叶篱的威胁也并不算太大。更何况叶篱的百纳珠中还有四张三才境级别的符箓。
“你看我们像是在开玩笑吗?”
为首那修士恶狠狠地盯着他,五人皆调动起一丝真元修为,缓缓逼向叶篱。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出你的宝物,加入‘血色晨光’,否则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所!”
叶篱环顾一圈,手中飞剑突然飞出。剑光一分二,二分四,很快便化出近两百道剑光向周围绞杀而去。修为的提升让叶篱施展太乙分光剑时的剑光愈发繁密,已渐有声势浩然之感。
那五人没想到叶篱竟会抢先出手,而且丝毫不顾及真元的损耗,一出手便是如幕布般厚重的剑光,显然动用了全力。
五人疾退,同时心中都涌起不可思议之感:“这人是疯了吗?他难道不知道这里的天地灵气极为稀薄,真元恢复速度慢得令人发指吗?如此肆无忌惮地动用真元是不要命了吧?他怎么敢!”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叶篱太乙分光剑剑势已变。一道道剑光变得轻灵如蝉翼,围绕着五人来回纵横切割。五人不得不打起精神小心应对,更要节省体内一丝一缕的真元,不敢有分毫浪费。
为首的修士气急,他是三才境的修为,却在一个两仪境修士手上吃瘪,虽然有不敢妄动真元的因素在里面,但这也让他感到羞怒万分:“尽量躲闪,不要跟这个疯子对耗真元,等他真元消耗干净,我要把他骨头拆了在地上拼个‘死’字!”
为首那修士抢先跃出剑光笼罩范围,又施展手段强行逼开剑光,将自己的四位同伴救出。如此一番,他的真元又消耗了部分。
“这次亏大了,若非身在牢狱之中,修为又已经损耗了近半,迟迟无法恢复,我岂能容这小子张狂!希望他身上带着的丹药、灵石足够多,才能弥补我的亏损。”
叶篱操纵剑光一通劈砍,五人再次匆忙躲闪,河道被剑光劈得七零八落,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这小世界碎片的自主修复能力好强!可为什么开采出来的血晶需要十天才能再生,但被破坏的地表却能短短片刻就恢复原状?难道是因为血晶缴纳给了狱凭后,就已经不在这小世界中,原有物质的减少使得再生需要一段时间。而仅仅是破坏地表,小世界内的物质总量恒定不变,所以就很快复原了?”
叶篱思维飘忽,目光有些游离,催动剑光的速度也慢了少许。
“交手时还敢分神?看来这小子不是个疯子,而是完全没有战斗经验,不懂得如何分配真元。这也难怪,天人盟培养出来的都是一帮酒囊饭袋,安逸日子过惯了,估计连人都没杀过,比不得我们这些刀口上舔血讨生活的。”
这五人本是荒野中的盗匪,因劫掠商队踢到了铁板,这才被丢进了庆云府的牢狱。相比天人盟修士,他们虽然缺少优质的功法法术,但他们的战斗经验却远在寻常天人盟修士之上。
领头的修士看准时机,突然一个俯冲,避开了叶篱劈来的大部分剑光,又从地上弹跃而起,迅速接近叶篱。同时他的衣袖里落下一柄匕首,被他握在手中,手臂一甩,匕首便向叶篱捅去。
荒野之中灵气稀薄,盗匪们多少精通一些武技,才能不必事事都用真元修为来解决。
“敢让我近身,我不用修为就能摘下你的人头!”领头的修士脸上露出狰狞的神色。
却见叶篱的目光突然聚拢,灼灼地盯着那领头修士,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领头修士与叶篱对视,心头骤然一突,有了种不妙的预感。他正要运转修为,却见叶篱决然弃剑,一拳捣向他的丹田。
叶篱是故意走神露出破绽,引敌人上钩。他知道这五人都节省真元,不敢与自己对耗。同时他又担心对方的三才境修士被逼急了,与自己鱼死网破。所以叶篱特地制造了近身搏杀的可能,好让他们有机会下手。
叶篱的身体力量已经堪比两仪境战力,敢与他近身搏斗简直就是在往火坑里跳。
叶篱的拳头结结实实地落在那领头修士的丹田上,强大的身体力量直接将那修士刚刚引出丹田的真元震散。
叶篱对着他的丹田再出一拳,那领头修士的体内发出一声轻微的,如水瓶破裂的“咔嚓”声。紧接着那领头的修士只觉得自己的真元如同烈日下的雪花,快速融化蒸干,很快变得涓滴不剩。
他的丹田被叶篱击破,元神崩坏,体内小世界消散,一身修为尽数付诸东流。
“啊啊啊!”领头的修士痛苦地歇斯底里道:“我的修为!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余等四人见叶篱竟出其不意废掉了他们中修为最高的三才境头领,哪里还敢再留手。
其中一个女修士张手虚握,她的指掌之间真元汇聚,化作一根冰霜箭矢,“嗖”地射向叶篱。她奔走如飞,手中冰霜箭矢连射不歇。
另一位女修却是妖族修士,她是一株碧波草成妖,此时她飞身而起,四肢化作柔然碧绿的水草,如荡漾的水波一般向叶篱缠去。
同样属于妖族的还有一位身材短小的修士,他化出原形,变成一只漆黑硕大的老鼠钻入地底,叶篱四周的红色土壤不断耸起,不知这只大老鼠身在何处。
而剩余那位男性修士出手则极为悍勇,他取出一口大鼎祭出,大鼎飞起从半空中坠落,要将叶篱镇压其下。同时他又从背后抽出两柄长刀,如蚂蚱般蹦窜着杀向叶篱。
叶篱真元卷起飞剑,太乙分光剑再现,道道剑光乍起乍落,将那一条条缠卷而来的水草切割得七零八落。同时叶篱一跃而起,施展《神游九字诀》中“挪”字诀,在半空中不断变化方位,让射来的一根根冰霜箭矢落空。
大鼎压下,叶篱挥拳向上怒击,将那大鼎打得高高弹起,其上附着的真元一阵散乱。此时叶篱脚下的地面突然炸开,一只漆黑的硕鼠从地底跳出,两只爪子交错一撕,将叶篱撕成两片。却见叶篱被撕碎的身影慢慢变淡,如水墨般消退,而不远处却有一道人影缓缓浮现。
这是《神游九字诀》中的“化”字诀,变幻莫测,奇诡非常。
擎着双刀的男子从叶篱身后一跃而出,手中两把长刀先后斩落,一把直取叶篱首级,另一把则预防着叶篱可能闪避的方向,准备随时封堵。
叶篱的身形突然炸开,化作一道道虚影漂浮在红雾之中。《神游九字诀》,“影”字诀。
四人出手,却都未能奈何得了叶篱。
只见那一道道虚影同时开口:“下面是五杀时刻,各位了解一下?”
第六十八章 血晶背后的黑暗
一道道虚影在红雾中飘荡,让人难辨真假。
那擎着双刀的男子目光一闪,突然杀向其中一道人影,手中双刀如剪般交叉横劈。
他辨别出,方才叶篱说话时发出的声音正是从那里传来。
双刀横剪将人影剪碎,但感受着从刀刃上传来的,没有任何阻力的触感,擎着双刀的男子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小心!”
远处那位指尖架着冰霜箭矢的女修出声示警,同时两指一松,冰霜箭矢呼啸射出
但已经晚了,一只手掌从双刀修士的背后探出,重重地拍在在他的后心,双刀修士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殷红的血液中夹杂着小块的腑脏碎片。这蕴含了真远修为和叶篱本身身体力量的一掌,直接将这修士的内脏拍得碎裂开来,让他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叶篱另一只手屈指一弹,将射至身后的冰霜箭矢弹得粉碎。
“跟他拼了!”
鼠族妖修大喝一声,体内修为运转到了极致。他钻入地底,地面如同一锅煮沸的开水般沸腾起来。
碧波草女妖也催动一身修为,化作一株巨大的飘摇的水草,这水草带起阵阵水汽,将周围的红雾都驱散了大片。道道草叶垂下,结成一个囚牢将叶篱罩在其中,草叶之间的间隙中又生出一根根细长的尖刺,让叶篱无法从中逃离。
“快动手,他的身体力量好强,我撑不住太久!”
随着碧波草女妖的惊呼,数以百计的冰霜箭矢铺天盖地而来,箭矢透过草叶尖刺间的空隙,向叶篱洒落。那掌控冰霜箭矢的女修已然将一身真元都化作的冰霜箭矢,务求能将叶篱斩杀于此。
“黑耗子,快出手!”
碧波草女妖高喝,但见地底并无动静,远远地看到红雾中有一个微微耸起的小土包,正飞速远遁。
“无耻混账!”
“臭老鼠,老娘要能活着回去,非扒了你的皮!”
两位女修哪里还不明白,这黑鼠妖分明是装出一副要拼命的样子,诱得她二人全力出手牵制住叶篱,自己却趁机逃之夭夭。
此时剑光飞舞,太乙分光剑分化而出的剑光首尾相连,化作一座剑牢守护在叶篱四周。冰霜箭矢落在剑牢上,立时被剑光斩成碎片。
那射出冰霜箭矢的女修真元耗尽,无力地瘫软在地。
剑牢散开,一道道剑光四下切割,将水草结成的牢笼切碎。碧波草女妖无以为继,被叶篱一剑刺在丹田上,同样废去了一身修为。没有了真元修为,碧波草女妖立刻变回了一株灵气浓郁的水草,软软地从空中坠落。
叶篱扫了一眼地下,先前的五人之中,两人修为被废,一人重伤垂死,一人真元耗尽,只剩那鼠妖靠着出卖同伴逃得一命。
叶篱没有对这四人再下杀手,而是催动真元将他们震晕。
这里毕竟是庆云府的牢狱,叶篱无法确认自己在这里杀人是否会被狱卒惩戒。而且这四人没有了修为,失去了开采血晶的能力,在牢狱之中,要不了多久便会被狱凭吸成一具干尸。索性让他们自生自灭好了。
叶篱伸手一招,飞剑倒飞而回落在他的脚下,叶篱催动飞剑,向着鼠妖逃窜的方向追去。
“‘血色晨光’既然占据了这样一条富矿,那么这个组织中必定不只有他们五人,背后一定有修为更高或是手腕强硬的囚徒。不能让那只鼠妖回去通风报信,否则惹出组织中的高手可就麻烦了。”
叶篱贴着地面御剑疾驰,不多时便看到前方一个小土丘微微隆起,在红色的地面下快速移动。
土丘中的黑鼠妖察觉到叶篱追至,骇得肝胆俱裂:“两个没用的废物,居然没能拖住这个疯子。”
黑鼠妖舒展法术,地面上顿时隆起了十多个土丘,黑鼠妖借助这些土丘不断变化方位,企图让叶篱无法确认他的所在。
“打地鼠吗?”叶篱不由觉得一阵好笑。
他施展太乙分光剑,分化出近两百道剑光刺入地底,如铁犁一般从这片土地上迅速犁过。
黑鼠妖吓得“吱吱”直叫,撅着屁股从地底钻了出来。
一道剑光贴着黑鼠妖的尾巴划过,切下来一大团黑漆漆的毛发。黑鼠妖心疼地看了眼自己光秃秃的尾巴,又一摇身子钻入了地底。
道道剑光跟随黑鼠妖刺入地底,剑光上凝聚的真元在地下陡然炸开,将红土地炸的千疮百孔。
黑鼠妖被从地底炸出,他的身上被剑光切割出道道血痕,不少地方的毛发都被削去,露出内里灰黑色的皮肉,显得极为狼狈。
剑光如虹直刺黑鼠妖。
黑鼠妖骇然大喊:“我知道一个秘密!可以让你的修为快速提升!”
剑光顿住,叶篱落在黑鼠妖面前,沉声问道:“什么秘密?”
黑鼠妖故意卖了个关子:“道友知道天人盟为什么要我们这些囚徒开采血晶吗?”
叶篱不应,剑光陡然向前伸出了几寸。
“我说我说!”黑鼠妖吓得魂飞魄散,战战兢兢:“其实这些血晶会通过狱凭转移到牢狱之外,再经由天人盟的特殊司部以秘密手法进行炼化。最终这些血晶会变成纯净的天地灵气,供天人盟的修士修炼。”
“一派胡言,”叶篱道:“天人盟修士修行所用的灵气是由九州龙脉散发出来的,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情,跟血晶有什么关系?”
黑鼠妖见叶篱发怒,急迫道:“那只是天人盟一面之辞,真正的龙脉早在千年前被打碎了,后来虽然构筑了新的龙脉,但其散发灵气的浓郁程度远不如前。而且天人纪以来,九州进入全民修行的时代,如果没有血晶提供的灵气,一条人造的龙脉怎么能支撑得了千万亿人的修行?”
叶篱沉默,黑鼠妖所言的确有些道理。天人纪前修行者只是少数,就是因为天地间灵气稀缺,往往只有名山大川才能供修士修行。但进入天人纪后,人口爆炸,全民修行。如果只是依靠龙脉,天地间的灵气恐怕早就被吸干了。
叶篱又想到,狱凭在没有血晶上缴的情况下,会自动吸收持有人的修为、气血乃至魂魄。抛开魂魄不说,修行者的修为和气血都是可以被反向炼化为天地灵气的,这一点似乎也在为黑鼠妖的言论进行佐证。
而且更关键的是,叶篱自己就可以通过无名经文将血晶转化为真元提高修为,这代表着血晶和天地灵气之间的确有共同之处,存在了被转化的可能。
想到这里,叶篱不禁有些动摇。
“不对,就算血晶可以被转化成灵气,但牢狱中一共才关押了多少囚徒?天人盟又有多少修士?开采血晶的数量再多也只是杯水车薪。”
“我的大爷哎,”黑鼠妖一对乌黑的小眼珠子滴溜溜直转:“谁告诉你就只有我们这些囚徒在开采?其实天人盟牢狱只有前十层是关押囚犯的,而每一府牢狱最后的八层,据说都是用来关押一个异类族群的族人,他们的族人夜以继日地开采血晶,这才保障了天人盟灵气的运转。”
叶篱心神剧震,如果黑鼠妖所言为真,那这个表面辉煌繁华的天人纪,可以说是根植在了另一个族群牺牲之上,如寄生物一般奴役、掠夺、侵蚀。
他的脑海中没由来地浮现出这样一片场景:无数生灵被关押在一片赤红,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每日需要开采足够数量的血晶。他们无法修行、很少休息、甚至没有食物。刚出生的孩子们惨死在牢狱之中,血肉被饥饿的族人含泪分食。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都看不到希望和未来。
一股寒气从叶篱心底上涌,很快遍布了他的全身。
“难道天人盟的繁华之下,真的藏着如地狱一般的恐怖和黑暗吗?”
第六十九章 梦魇符
叶篱强行将心中的寒意压下,又问:“他们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
黑鼠妖为难道:“我只知道一个大概。我们这一族常年习惯在地下活动,我也是偶尔一次遁地,不知怎么就到了创立‘血色晨光’的那位大人的屋外,听那位大人与人谈起这件事情。那位大人可是五方境的高手,我怎么敢在那里多待?赶紧逃了出来。”
五方境!
叶篱心中又是一惊,他本以为“血色晨光”只是一群囚徒抱团取暖的产物,但当得知其背后竟有一位五方境强者后,叶篱立刻转变了观念。
“难怪能占据一条富矿,而且有五方境压阵,‘血色晨光’占据的矿脉只怕还不止这一条。但五方境修士应该不会担心凑不齐血晶吧?可如果不是为了占据更多的血矿资源,他又为何要创建这样一个组织呢?一旦他出狱,这样群龙无首的组织就会立刻溃散,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
叶篱心中好奇,但这样的念头也只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没有细思,转而问道:“这与修为的提升又有什么关系?”
黑鼠妖道:“你想啊,血晶既然可以转化为天地灵气,那么如果可以找到消除其隐患的炼化方法,那这些血晶是不是就可以变成最佳的修炼丹药?”
“我已经找到了这种方法。”叶篱在心中暗暗回应了一句。
黑鼠妖继续道:“我虽然不知道炼化方法,但我听那位大人提到,在牢狱中除了血晶还藏着一种黄金血珀。这种黄金血珀的功能和血晶相同,但黄金血珀既不会影响人的神智,又能被修行功法吸收炼化。单一滴黄金血珀,便足够让一个初入两仪境修士跨越一个大境界,突破到三才境!这岂非天大的机缘?”
叶篱大为心动:“你知道哪里有黄金血珀?”
黑鼠妖支吾道:“这种宝物的下落,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叶篱冷哼一声:“说了等于没说,没有一点实际价值,我留你有什么用?”
黑鼠妖惊声尖叫:“你不能杀我,我是‘血色晨光’的属下,你杀了我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你在这里将永无宁日!你放心,关于你的事情我一点也不会透出出去,真的,相信我。”
叶篱置若罔闻,提剑便要废掉这鼠妖的修为。
却听耳边风声乍起,余光所见之处,右侧的红雾纷纷向两侧翻滚卷开。叶篱心中一惊,提剑向右方一刺。
一道淡青色的,由纯粹的风凝聚而成刀刃撞在了叶篱的剑上,被叶篱斩碎。同时从剑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叶篱撞得飘飞而起,落在身后不远处。
红雾中缓缓走出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看上去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他说的没错,虽然这只老鼠只会躲在地底,不堪大用,但到底是我们‘血色晨光’的人,不是你说杀就能杀的。”
那中年男子走到叶篱身前十丈左右的距离停下,与叶篱平静对视。
黑鼠妖连滚带爬地躲到中年男子身后,声泪俱下:“张执事,就是他杀了我们队伍的其他人。”
叶篱无言,这大黑耗子刚刚还赌咒不会把事情说出去,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当面把自己卖了个一干二净,难道都不觉得脸红尴尬的吗?
中年男子打量了一眼叶篱:“崔宏也被他杀了?一个两仪境?”
黑鼠妖点头如捣蒜:“他的身体力量极为强大,崔头儿跟他近身搏杀,被他直接废了丹田。”
中年男子眼中露出慎重的神色:“这位道友,杀了我们‘血色晨光’的人,难道不想给个交代?”
叶篱摊开双手,做出无奈的样子:“是他们威胁在先,我只是正当防卫罢了。”
黑鼠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兴奋地对中年男子道:“张执事,他身上带着灵石和丹药,而且数目少不了。我们战斗时,他疯了一样地催动真元修为,完全不考虑损耗。没点家底谁敢这么做?”
中年男子的目光陡然亮起,他体内真元修为散发而出,足有三才境后期,堪比当日全盛时期的三剑山山主岳胜峰。
中年男子一步步逼向叶篱:“把你带着的灵石丹药全部留下,这件事便算揭过,否则我便杀了你自己来取。”
“杀我?你也得有这个本事。”
叶篱嗤笑一声,突然抖手丢出一张符箓。
这是一张三才境级别的梦魇符,符箓激发后会在敌人周围形成一个极为真实的幻象,置身其中就如同进入了深层次的梦魇一般,会无意中影响人的判断,让人无从察觉。
中年男子突然看到自己竟来到了典刑司一座露天的广场上。
中年男子感觉到自己此时正被两只赤羽鸦押着跪在地上,他的面前是一座如水晶一般的祭台。祭台表面微微凸起,呈现出各类不规则的多边图形,折射着不知从何处射来的淡淡金辉,黑鼠妖正漂浮在祭台上。
环绕着祭台坐着一尊尊强大的修士,他们幻化出的如巨人般高大的法相矗立在身后,冷冷地盯着祭台。
不知哪里传来一个声音:“案犯黑坎,参与劫掠天人盟商队,按律判以极刑。”
一尊尊巨人般的法相异口同声,发出洪亮的声音:“善!”
中年男子瞪大了眼睛,黑鼠妖只是劫掠商队,为何就被判处极刑?但突然他的心中又升起一种,这样的刑罚似乎合情合理,本就该如此的感觉。
只见祭台上的金辉突然闪耀,一道圆柱状的光芒从祭台上冲射而起,将黑鼠妖笼罩。黑鼠妖发出一声惨叫,金光散去时,他已经消失在中年男子眼前。
天人盟的案犯有十恶不赦者,会被判处极刑,所谓极刑便是将案犯带到这座“问天台”上,问天台的力量会将案犯溶解成灵气,回归于天地之间。
中年男子被两位赤羽鸦押上问天台,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又道:“案犯张寒江,盗窃财物共计七千五百灵石,致三人轻伤,一人重伤,按律判以极刑。”
众法相又道:“善!”
张寒江的心中顿时被巨大的恐惧填满:“不,我只偷盗伤人的罪名,为什么要判以极刑?”
他有心分辩,却又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同时心中再次涌起一种本该如此的想法。这种荒谬的感觉连同恐惧感一同将他笼罩,他想要摆脱却又无能为力。
眼见脚下的问天台上金辉越发强盛,张寒江的精神力却突然感觉到了,在他的身后出现了一种强烈的威胁,这威胁与问天台的极刑不同。问天台的极刑虽然令人恐惧,却又有一种莫名的虚幻感,而身后传来的威胁,却让他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借着这威胁带来的寒意,张寒江仿佛溺水之中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拼命扭转过身子,双手之间真元绽放,向那威胁所在之地拍去。
第七十章 第二次见面
“噗”的一声,张寒江的掌心和左臂先后传来一阵剧痛。
伴随着疼痛,张寒江眼中所看到的一切景象,那露天的广场,那折射着金色光芒的多边形图案,那些高大伟岸如巨人般的法相统统支离破碎。在这一刻,张寒江骤然醒悟过来,之前他所看到的的一切都是幻象,如梦魇一般的幻像。
张寒江又回到了弥漫着红雾的干涸河道上,他的手掌上一道剑伤贯穿了掌面,而左臂则被刺出了一个前后通透的窟窿。
张寒江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如果不是他于千钧一发之刻出掌将敌人的攻击击偏,那么这个窟窿很可能出现在自己的丹田或是心脉上。
张寒江前方不远处,黑鼠妖趴伏在地,生死不知。而在即将聚拢的红雾之中,叶篱的身影正御剑远去。
张寒江怒发冲冠:“无耻小贼,胆敢暗算我,给我纳命来!”
张寒江一挥衣袖,从他的袖中翩然飞出一只黄纸鹤。黄纸鹤迎风见长,转眼变得如同一只真实的仙鹤般大小。张寒江脚踏纸鹤,向叶篱追去。
叶篱在红雾中御剑穿梭,红雾给他带来了很好的掩护,但张寒江的黄纸鹤却似乎能锁定叶篱的位置一般,哪怕红雾浓郁得已经不辨南北,这只黄纸鹤也总能穿破雾气,精准地找到叶篱的位置追踪下去。
而且这只黄纸鹤的速度极快,竟比叶篱施展“御”字诀还要快了一线,当然这其中也有张寒江的修为远在叶篱之上的缘故。叶篱不得不一直变换方位,免得被张寒江追上。
“《神游九字诀》虽然是天人盟一流的身法,但局限还是很大,三才境修士一旦有了应对手段,我的优势便会立刻消失。”叶篱心中暗暗感慨。
譬如掌握了《青雀遁法》的沈啸,操控藏天葫芦的大月湖修士,以及拥有黄纸鹤这一类飞遁型法宝的张寒江。面对他们,《神游九字诀》给叶篱带来的,让他引以为傲的速度便被完全克制住了。
“还是因为我的修为太低,如果我在三才境,张寒江必然追不上我。而且我还缺少强力多变的攻防手段,每次对敌都只有‘太乙分光剑’可以使用,要不就是靠自己的身体力量。但不论是近战技巧还是攻防法术,我都十分欠缺。这使得我在无法逃脱,必须死战的情况下,会显得十分吃亏。这些短板需要尽快填补上。”
叶篱自我总结,对自身的情况有了更清晰明确的认知。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叶篱眼前的红雾突然变得稀薄起来,淡淡的雾丝被风卷着向他的身后快速退去。没过多久,叶篱眼前一阵清明,竟是已飞出了红雾笼罩的范围。
“终于离开这里了,这片矿区是‘血色晨光’的地盘,矿区里保不齐还有别的修士在开采血晶。若是被人堵截纠缠住了,又是一通麻烦。”
在叶篱飞出红雾后不久,张寒江也驾驭黄纸鹤冲出了红雾。
叶篱回头看去,只见张寒江神色冷峻地从怀中掏出一瓶丹药,倒出一颗放入口中。
“这老小子居然在嗑药!”叶篱心头一沉:“灵石、丹药在牢狱中都是稀缺资源,只有新入狱的修士才会从外面带进一些。‘血色晨光’虽然会敲诈新人的灵石和丹药,但能分配到每个人手上的必定也不多。这老小子已经开始用丹药恢复修为,可见他断定了我身上有大量的灵石和丹药,这是要跟我耗到底啊。”
叶篱暗暗叫苦,他的百纳珠中确实有不少灵石,约莫五千余枚。但丹药却都在吴朗接受《震雷圣身》传承时,贡献了出去,现在是一枚都没留下。
而灵石和丹药虽然都能恢复真元修为,但两者最大的区别在于:丹药可以在战斗中直接服用,瞬间填补真元的亏空。而灵石则需要配合修行功法的运转,慢慢炼化成为真元。同理,血晶和灵石相同,也需要一定时间的炼化。
所以别看叶篱肆意挥霍着真元修为,那是因为他可以在事后炼化血晶补充修为。但在战斗或是逃亡跑的过程中,一旦他的真元枯竭,叶篱将没有任何办法进行补充,只能束手就擒。
“大意了,没想到这老小子随身携带着恢复真元的丹药,对耗真元我是比不过他了。实在不行就趁他靠近时,冷不防再给他丢一张符箓。”
叶篱身上还有三张符箓,一张辅助类的“镜像符”,两张防护类的“金甲符”,而攻击类的符箓却已经一张不剩。
“符到用时方恨少啊。”
叶篱默默扣住那张镜像符,只待张寒江一靠近就将这张符箓砸出去。
镜像符能让修士看到的所有场景如镜像一般,前后左右倒置。比如张寒江如果被符箓的力量影响,那么他看远方快速逃离的叶篱时,便会看到叶篱正飞速向自己接近。他向天空中飞行时,便会看到自己正向大地疾坠。
但这镜像符只是让中符者看到现实的镜像,是蒙蔽人的眼睛,而不会对现实造成影响。也就是说当张寒江看到自己向地面疾坠时,如果他改变飞行方向,向他所看到的天空飞去,那很可能真的直接一头砸在地上。
就在这时,叶篱突然看到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两个眼熟的身影。一人身上带着书卷气息,似乎一位饱读诗书的书生,另一位则是个魁梧的年轻人。
叶篱暗道一声苦也:“果然是祸不单行,竟然在这里遇上了这两位,这是要逼死我的节奏!”
这二人不是旁人,正是之前叶篱在第一处矿区遇到的,使用草环对抗血晶影响的二人。叶篱自认为看到了他们的秘密,对方绝没有留活口的可能。
在叶篱看到这二位时,两人也看到了叶篱。
那魁梧的年轻人咧嘴笑道:“大哥你看,这不是前几天跑了的那人吗?他怎么又送上门来了?”
带着书卷气的男子看向叶篱,见他火急火燎,几乎在逃避着什么。男子又向叶篱身后看去,远远瞧见了追杀而来的张寒江。
“原来是惹上了‘血色晨光’的人。”男子轻笑一声,催动修为飞身而起,迎向叶篱。
叶篱深吸了口气,又取出一张金甲符握在手中,只等张寒江和这两人同时靠近,便催动金甲符和镜像符。
却见那带着书卷气的男子哈哈大笑:“我道是谁,原来是张兄,张兄追的这位小兄弟是我们‘省身会’的人,张兄这是什么意思?”
叶篱一愣,带着书卷气的男子已与他擦肩而过,飞向张寒江。
从叶篱身侧飞过时,男子轻声道:“一会儿不要说话,我来摆平他。”
黄纸鹤上的张寒江看着这带着书卷气的男子,冷声道:“徐冠生,这小子杀了我们‘血色晨光’的人,今天人我一定要带走,你不要插手。”
此时那魁梧的年轻人也驾着遁光而来,看到张寒江立刻板起脸来,摩拳擦掌:“我认识你,你不是个好人,你是不是想跟我大哥打架?”
“徐亚子!”张寒江的神色立刻变得古怪而难堪起来。
第七十一章 不太聪明的亚子
叶篱看着挡在自己中间徐冠生和徐亚子,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们不是来杀我灭口的吗?”
徐冠生温和地笑道:“张兄,都是在牢狱里苟且求生的人,何必相互之前过不去?得饶人处且饶人。”
张寒江道:“是他杀了我们的人在先,而且他使用真元时毫无顾忌,显然身上带了大量的丹药和灵石,你们难道不动心吗?还是说想独吞了所有的好处?”
徐冠生讶异地看了叶篱一眼,继续道:“这些丹药灵石与我无关,我不会去抢夺。”
张寒江冷笑:“那就闪开,我知道这小子不是‘省身会’的人,一个新人而已,你我犯不着为了他起冲突,白白耗费真元。”
徐冠生不理张寒江,他回过头问叶篱:“这位道友,你是否愿意加入‘省身会’?”
这种时候叶篱怎么会反对,这可是事关生死的大事。
叶篱一脸肃穆,仿佛在做一件十分神圣的事情,生怕徐冠生觉得他不够诚恳。
“我愿意!从此以后,我就是‘省身会’的一员,我将以‘省身会’为荣,坚决拥护组织的宗旨。”
徐冠生眉头直跳,心道:“入个会而已,怎么搞得跟加入邪教组织一样?兄弟你真的没必要这么严肃的。”
“很好,”徐冠生转过头去:“他现在是‘省身会’的人了,我得保他。”
张寒江怒极反笑:“徐冠生你当我好欺是不是?别以为你这傻子弟弟能打你就这么嚣张,后面就是我们‘血色晨光’的矿区,你要不交出这小子,今天就别想回去了。”
徐冠生双眉倒竖而起:“你说谁是傻子?”
张寒江嘲讽道:“整个牢狱里都知道,你那个弟弟天生痴傻,怎么?还不让人说了?”
徐亚子委屈巴巴:“亚子不是傻子,亚子只是不太聪明。”
“你找死!”
徐冠生一改之前儒雅文弱的样子,手中突然多出一张画卷,画卷浩浩荡荡展开。
叶篱站在徐冠生身后,看不到画卷上画着什么,但听一阵喧嚣从画卷中传来,伴随着铁马金戈之声。那画卷之中赫然奔出了一尊尊水墨绘成的,身披铠甲的战士。他们有的身骑战马,有的驾驭战车,有的肋生双翅飞在空中。这些战士执着刀枪剑戟,蜂拥向张寒江杀去。
“你干什么!”张寒江惊怒道:“徐冠生你疯了吗?我们争斗起来,真元耗尽最后都得死!”
徐冠生道:“我警告过你们,不要欺负我弟弟!”
张寒江飞跃而起,他双手一拢,两掌之间传来狂风呼啸之声。张寒江伸手向前一推,一道十丈高的小型龙卷飓风呼啸蜿蜒着向前方席卷而去。
水墨战士们被龙卷飓风吹成了一粒粒墨点,向四方溅射,坠落在赤红的大地上。但画卷中又有更多的战士冲杀出来,甚至还有一条漆黑的蛟龙探出了硕大的头颅。
“毛病,你们脑子都有毛病!”
张寒江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讥讽了一句,竟然刺激得徐冠生拿出了压箱底的手段跟他拼命,他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箭,向天空一甩。
令箭激射而起,发出一声尖啸,在空中炸开,化作一轮血色的朝阳。
徐亚子看着空中的图案恍然大悟:“原来你是红太阳的人!红太阳里都是坏人,难怪你也是坏人!”
张寒江怒道:“是‘血色晨光’,不是什么红太阳!”
徐冠生的攻势越发猛烈,张寒江渐有些捉襟见肘,抵挡不住。
这时不远处红雾弥漫的矿区中,突然飞出了一道道遁光,赫然是一位位来自“血色晨光”的修士。他们原本都在矿区中采矿,得到了张寒江求援的传讯后赶了过来。
叶篱目光一扫,见红雾中共飞出了七位修士,其中四人是两仪境修为,另外三位则是三才境。更有一位三才境后期的修士,修为境界与徐冠生、张寒江相仿。
徐亚子拧巴着脸气鼓鼓道:“不公平,你们一群人打我哥一个,有本事来跟我打啊!”
徐亚子飞上前去,他的身躯开始膨胀变大,身高暴涨到三丈左右才停下,他体外的皮肤变得如岩石一般灰黑而坚硬。
徐亚子一巴掌拍去,冲在最前头的一位三才境修士化出一面光盾挡在身前,却被徐亚子一巴掌拍成了四散的流光。那修士赶紧施法抵挡,却被徐亚子的巴掌拍得倒飞出去。
“他是那个姓徐的傻子!”
“是那个怪物!”
“一起上,杀了他!”
来自“血色晨光”的众修士声音中带着几分惊惧,各自施展手段向徐亚子围攻而来。
徐亚子左右拍击,近乎石质的身躯让他无惧各类攻击,几乎先天立于不败之地。而“血色晨光”的修士却不敢让徐亚子拍中,看那蒲扇大的巴掌,一旦被拍实了最低都是骨断筋折,身受重伤的下场。
一时间“血色晨光”包括那三才境后期在内的七位修士,竟被徐亚子一人追撵着四散而逃。
“散开,用远距离法术攻击他,把这个怪物耗死!”那三才境后期修士高喊。
“血色晨光”的修士们立刻四散开来,围绕着徐亚子远远施法进攻。这些法术落在徐亚子身上,虽不能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却也打得徐亚子身躯不断震颤摇晃。
徐亚子怒吼连连,但往往他追击其中一个修士时,另外六人便疯狂施法,吸引徐亚子的注意。徐亚子左右顾盼,却不知该去追杀谁,一时陷入了被动挨打的状态。
“看起来真的是个不太聪明的亚子……”
叶篱捂脸无言,他催动飞剑加入战局,太乙分光剑化出连绵剑光向周围七位修士席卷而去。
叶篱虽然只是两仪境修为,但“血色晨光”的修士却没有徐亚子这种免疫伤害的能力和法术,只得分心抵挡。徐亚子压力顿时大减。
“徐亚子,不要管别人,先盯着修为低的打!”
徐亚子看了看来驰援的叶篱,乐呵呵笑道:“你是帮我们的,你是个好人。”
说话的功夫,又是一个法术砸到了徐亚子头上,将徐亚子砸的头晕目眩。
徐亚子勃然大怒,又想到了叶篱的话,于是立刻冲着那施法的两仪境修士冲去。另外六人再次施法,叶篱取出一张金甲符激活,以太乙分光剑拦截法术,对于拦截不住的则直接凭着金甲符硬接了下来。
徐亚子毫无阻碍地飞到了那两仪境修士面前,一巴掌将那修士拍得栽入地下。
徐亚子得意道:“让你欺负我,打死你!”
两人如法炮制,不多时便将“血色晨光”的四位两仪境修士全部击败。此时叶篱的金甲符也已支撑到了极致,身上金灿灿的甲衣破碎消散。
叶篱正要取出第二张金甲符,却听高空中传来一声怒喝:“都在干什么?在牢狱里还不老实,都不想出去了是吗?”
这一声怒喝中蕴藏了真元修为,交战双方都被这怒喝震得真元散乱,不得不停下手来。
叶篱抬头看去,只见高空的血色红云之中,三只赤羽鸦挥动羽翅向下方飞来。
第七十二章 天方
三位赤羽鸦狱卒一前两后飞落在两伙人之间,各自散发出修为震慑众囚徒。
叶篱感应出,前方为首的那位赤羽鸦已是四极境中期的修为,后面两位狱卒的修为也已至半步四极境。
张寒江显然认识为首的赤羽鸦,讨好着问候道:“原来是天方大人,许久未见,大人的修为又有精进,真是可喜可贺。”
天方并不理会张寒江,张寒江也不觉得尴尬,只在一旁赔着笑脸。
天方用凌厉的目光扫视众人,众囚徒被他目光触及的,无不低下头去。天方的目光落在叶篱身上,不由微微一顿停滞了片刻,但又很快掠了过去。
“一群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在牢里还敢闹事,信不信老子把你们皮给扒了?”
“血色晨光”的修士中,一位犬族的妖修低声呜咽了两声,大概是想说明他并不爱吃屎,但又没有这个胆子。
天方瞪了那犬妖一眼,指着徐冠生道:“你兄弟两个是老实人,怎么也跟他们混在一起了?到底怎么回事?”
徐冠生低眉敛目:“起先是张寒江追杀这位新入狱的道友,我看不过去帮忙打圆场,之后张寒江欺辱舍弟,在下这才与他争斗。至于其他人,都是张寒江喊来助拳的。”
徐冠生没有提及“血色晨光”和“省身会”,这种囚犯之间的不法组织,狱卒们虽然多少有所耳闻,但毕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原来是个弟控。”
叶篱在心中暗暗吐槽了一句,他偷眼看了看徐冠生,又看了看徐亚子。他之前只顾着与“血色晨光”斗法,还没仔细观察过这兄弟二人。
只见徐亚子虽然身材魁梧,但长相却与较为文弱的徐冠生有几分相似。这样一张白白净净的柔和面孔,却长在了如此健硕魁梧的身躯上,不免显得有几分另类。
天方又看了叶篱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叶篱低着头答:“在下叶篱。”
“你就是叶篱。”天方哼了两声,又问张寒江:“你要杀他?”
张寒江的后背立刻出了一层冷汗,他知道赤羽鸦最忌讳有囚犯在牢狱中杀人,这是在挑战赤羽鸦的底线。所以哪怕是在牢狱中杀了人,囚徒们也会对尸体进行伪装,扮作是被狱凭吸干了修为血肉。
张寒江连忙道:“天方大人,没有的事,是这位叶道友先杀了我五位朋友,我才想将其捉拿,交给大人们发落。”
天方的目光又落在叶篱身上,示意他进行解释。
叶篱忙道:“那五人想杀我在先,为的是夺取我身上的灵石恢复真元。而且我也没有杀他们,只是废去了他们的修为。”
叶篱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至于自己为什么敢于挥霍真元,叶篱的解释是,自己的百纳珠中还有不少灵石储备。
天方歪了歪头示意身后的赤羽鸦。那两只赤羽鸦一只正左顾右盼,看着风景发呆,另一只则在用翅膀上的羽毛尖剔爪子。二者都没有看到天方的示意。
天方大怒,面子上很是挂不住,他的两扇翅膀同时扬起,将两只赤羽鸦拍了个踉跄:“想不想干了?不想干滚蛋!”
两只赤羽鸦连忙掏出一卷名册,名册上密密麻麻记着数百上千个名字,有些名字上亮着红光,而有些名字上的红光则已经熄灭。
赤羽鸦向张寒江问清楚了袭击叶篱的五位修士的名字,在名册上查找,很快便一一核实。五人的名字上都亮着红光,只是光芒显得十分微弱,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一只赤羽鸦汇报道:“大人,这五人还活着,不过状态都不太好,应该受了重伤,或是修为被消耗干净了。”
天方这才满意道:“咎由自取,没死就不关我们的事。”
他又转向张寒江,恶狠狠道:“我再警告你们一次,不要闹事。别以为你们‘血色晨光’做的什么事情我不知道,要不是看在那位的面子上,我早收拾你了!”
张寒江噤若寒蝉。
叶篱心头一动,天方所指的“那位”应该就是创立“血色晨光”的五方境修士。令他不解的是,此人虽然有五方境的修为,但毕竟只是庆云牢狱中的一个囚徒,按理说背后站着典刑司和天人盟的天方,根本不需要给他面子。
“这是为什么?难道那位五方境修士有什么特别之处?还是说他本身也有着了不起的背景?而且他创立‘血色晨光’的目的也很值得怀疑啊。”叶篱联想到自己之前的想法,不由对这位五方境的修士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好像知道这位五方境修士到底是什么人……不,你不想!”叶篱很快否决掉了自己想法:“你一个两仪境就不要去掺和五方境的事情了,求求你让自己多活两天吧。”
叶篱意识到,作死的种子似乎已经深深根植在了他的心底,心中不由升起了一股恐惧:“我以前是多么单纯多么自律的天人盟好青年啊,怎么现在这么爱作死了?大抵就是从认识大狮子开始,我的画风就变了。果然还是那句话,做人不能太师文秀!”
叶篱再次自省了一番,对于自己悬崖勒马的状态十分满意。
旁人哪里知道叶篱内心的戏码这么丰富。
天方指了指张寒江:“这件事既然是你挑起来的,那么你连续十天,血晶的开采量翻倍。每天四百枚,你没意见吧?”
我哪里敢有意见?
张寒江苦涩地应道:“全凭大人吩咐。”
天方又指着“血色晨光”其余修士:“你们几个,连续五天,每人的开采量增加一百枚,省的你们开采完了没事做,尽惹是生非。一会儿我就让人调整你们狱凭的吸取度。”
众人连连称是。
“滚吧,”天方大手一挥:“看见你们就来气。”
“血色晨光”的众修士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向红雾中飞去。
徐冠生的额头上慢慢渗出冷汗。天方放走了“血色晨光”的人,却还没有让他们走,也没有宣布惩罚方案,这让徐冠生心中惴惴不安。
天方转过身来瞪了眼叶篱:“臭小子,一进来就搞事,难怪连化生境的赵渔庆都死在你手里了。”
叶篱懵了:“什么情况?天方大人您为什么用这种口吻跟我说话?难道我们很熟吗?我根本不认识你好吧!”
徐冠生懵了:“什么情况?这位叶兄和天方大人认识?不对不对,我的重点有问题啊,刚刚天方说啥?叶篱杀了一位化生境修士?两仪境杀了化生境?他们在开玩笑吧,可是看他们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啊。被杀的别是个假的化生境吧?不行不行,信息量太大,我得缓缓。”
徐亚子也懵了:“他们在说啥?为什么坏人走了?我有点饿了……”
嗯,亚子一直是懵的。
第七十三章 迷雾
天方看着眼前的懵逼三人组,心中不由暗自发笑,但最终他还是维持住了作为一名狱卒统领的威严。
“出去以后,替我跟虚公子问好。”
天方干巴巴撂下一句话,便带着身后两只赤羽鸦振翅而起,扶摇飞入血云之中。
“原来是虚凌夜替我打点过了。”叶篱心中明朗,同时也记下了虚凌夜的这个人情。
天方走后,徐冠生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下来,他舒了一口气道:“这位道友,原来你跟天方大人是旧识,难怪今天他这么好说话。”
“算不上旧识,只是有朋友托天方大人照拂一二罢了。”叶篱含糊其辞,并没有打算细说:“还要多谢两位仗义相助,否则怕是天方大人巡查到此之前,我就已经被那姓张的拿下了。”
“顺手为之。”徐冠生哈哈一笑:“在下徐冠生,这是舍弟徐亚子。”
“在下叶篱。”
虽然刚刚三人都已经知晓了对方的名字,但相互通报名号这样必要的礼数还是没有缺。
徐冠生的仗义出手让叶篱好感大增,再加上狱卒统领天方,都称徐冠生是个“老实人”,叶篱也放心了不少,心中不由升起了结交的意思。毕竟他虽然有天方照拂,但作为狱卒,天方不可能时时刻刻帮衬着叶篱,能多个朋友多个帮手,自然是好的。
徐冠生道:“徐某虚长你几岁,便冒昧地称你一声贤弟。叶贤弟,咱们既然都是‘省身会’的人,那就不要客气了,”
“我那是迫不得已啊!”叶篱在心中呐喊。
他本意是不想加入这些囚徒组织的,但刚刚承了人家的情,又不好现在翻脸耍赖,便问道:“徐兄,咱们‘省身会’是个什么组织?跟‘血色晨光’一样吗?”
徐冠生笑道:“‘省身会’和‘血色晨光’都是牢狱里的囚徒自发形成的组织,但两者却有根本上的不同。”
“‘省身会’顾名思义是要反省自身的过错,出狱以后重新做人……或者做妖。所以我们‘省身会’推崇囚徒之前相互帮助,友善共处。加入‘省身会’的也大多是一些无意中犯错,但本性纯良的囚徒。当然了,也有不少人是因为贪图我们‘省身会’的‘醒神环’而加入的。不过在我们的感染和带领下,我相信他们早晚也会洗心革面。”
叶篱在心中疯狂吐槽:“这种组织怎么看都不像是犯人自己组织的吧?你们的觉悟已经这么高了吗?要真会自我反省你们还被抓进来个屁啊!你们组织的老大不会是狱卒安排进来的间谍吧?”
徐冠生看着叶篱目瞪口呆的表情,笑道:“我知道这很难令人相信,但是‘省身会’就是有这样的魅力,会让人痛改前非。”
叶篱不由汗毛根根竖起,暗自腹诽:“听着这么玄乎,不会真的是什么邪教组织吧?”
徐冠生又道:“‘血色晨光’则不同,这是一个单纯牟利的组织。其组织目的就是为了霸占更多的血矿,让新入狱的囚徒加入他们,贡献出带入狱中的灵石、丹药和法宝。如果新人不愿加入,他们便会以武力威慑,甚至杀人夺宝。”
“但是我听说成立‘血色晨光’的是一位五方境的大修士,以他的修为实力,在牢狱中还愁开采不出血晶吗?为什么还要成立这样一个组织?”叶篱问出了自己疑惑许久的问题。
徐冠生解释道:“一方面是这位大修士需要搜集丹药和灵石,保持自己在巅峰状态。据说这位大修士已经关在狱中数十年,如果没有足够的丹药和灵石,他的真元早就消耗干净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需要搜罗足够多的人手,为他寻找黄金血珀。”
叶篱一愣,旋即暗恼:“徐冠生也知道黄金血珀,而且就这么随意地告诉我了,这说明黄金血珀在牢狱中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那只大黑耗子根本就是欺我新入狱不久,没有掌握太多信息,故意拿这种事情来唬我。”
叶篱问:“‘血色晨光’找到过黄金血珀吗?”
“也不能说没有。”徐冠生道:“据说那位五方境修士刚入狱时还是四极境巅峰的境界,但他无意中找到了一小潭黄金血珀,足有数百滴之多。靠着这一小潭黄金血珀,他突破修为达到了五方境初期,后来才成立了‘血色晨光’搜罗人手为他寻找黄金血珀。但这宝物也只出现了这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有相关的消息了。”
叶篱道:“他就不怕手下的人找到黄金血珀后私吞了?”
徐冠生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他有自己的法子,能确保手下不会藏私。”
叶篱突然想到,如果黄金血珀不是什么秘密,那么关于血晶的用处,在这牢狱中会不会也早已传开。
叶篱试探性地问道:“徐兄,你知道天人盟为什么要让我们开采这些血晶吗?”
徐冠生摇了摇头:“不清楚,叶贤弟知道?”
“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
叶篱将这个问题揭过,心中暗道:“看来这倒是个货真价实的秘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徐冠生终于忍耐不住,问道:“叶贤弟,我刚刚听天方大人提及,你杀了一位化生境的修士?”
叶篱心中高喊冤枉,但表面却不动声色:“那只是个意外,我奇遇得到的一件古宝中封印了一道剑气,那位倒霉的化生境修士解开了封印,被剑气所杀。我也就是因此获罪,被打入牢狱之中。”
叶篱不敢在此说出实情,生怕裁决殿的人会到狱中搜查证据。
“那也了不得啊。”徐冠生露出高山仰止的表情:“化生境修士的五感是何其敏锐,别说化生境了,就是五方境修士一旦周围有什么风吹草都也能立刻察觉。你的古宝瞒过了一位化生境修士,由此可见这宝贝极为厉害。叶兄能得到这样一件宝贝,手段定然非比寻常。”
“哪里哪里。”叶篱谦虚地笑道。
突然叶篱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了一处黑鼠妖的言论中,被自己疏漏的漏洞。
“那只黑耗子说他无意间遁地来到了那位五方境修士的屋外,听到了五方境修士与旁人的对话,才知道了血晶的秘密。但这根本说不通!他好歹是两仪境的妖修,在地底行走时,怎么会不明不白地就来到了五方境修士的屋外?再者说凭五方境修士的五感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他一个两仪境的小妖?还让他听去了那么多秘密。除非这是那位五方境修士故意想让别人听到。这样一来关于血晶用途的真实性就有待商榷了,更重要的是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叶篱之前听了徐冠生的解释,本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那位五方境修士建立“血色晨光”的目的。但此时想到这一节,他顿时觉得自己本以为已经看清的真相上,又蒙上了一层浓厚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