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真是幸好
封印自从回京受赏,就一直没回西北。
一开始是想等等做局之人究竟有什么打算,就算真的想让他身败名裂,他···也想再见那个女子一次,这样他就算死也算是死的明白,没有遗憾了。
封印的心里还是有非常严明的忠义礼智信的,他觉得不管是不是个局,总是午夜梦回想起那双杏目圆瞪的眸子,一身的冷汗。
不知为何,随着时间的流逝,对那晚那个没有踪迹的女子,他越来越身怀愧疚与想念。
而且白若云身上那股独有的清冷气质,实在是令他难以自持,时时午夜梦回想起,怀念,依恋。
同时,这一年的京城也是风云迭起。
太子和三皇子江廷山之间的皇子斗争越来越激烈,随着老皇帝的逝世,两路大军同时杀入了紫禁城,拼了个你死我活,血流成河。
虽然他听从师傅顾维钧从西北的来信,一直按兵不动,但是师傅也让他一直关注着朝局,想让他多学习朝堂究竟是怎样的血雨腥风。
最后,江廷山多亏楚世贸的计策,登上了皇位,把太子一脉赶尽杀绝。师傅顾维钧也从西北赶了回来。
此时的顾柳柳还活着,楚善诚也才刚刚出生两三年。
顾维钧让封印好好看着楚世贸这个狼子野心的东西,终有一天他会把顾家全部吃掉的,顾维钧说他从楚世贸得眼神里就看的出来。
江廷山凭借着楚世贸在背后帮他操持着,得到了文官集团的极力拥护,逐渐坐稳了江山。
封印本打算差不多回西北,再回到战场上驰骋的时候。
封家的门前,多了一个刚出生几天的小娃娃。小娃娃的脖子上带着那枚他曾在白若云身上看到的小玉佩。
封印见到这个小娃娃的第一眼,小娃娃便立刻停止了哭泣,小手抓着他的胡子咯咯咯的笑,他拿手翻出那枚玉佩,哭着抱起了这个孩子。
难道,那个女子,真的不是个局。
那他,究竟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缺德事儿?
也不知道那个女子是否还活着,为什么不一起来,只把孩子送来。
明明只要她来,他封印一定会但对她负责的!
难道是因为恨他,所以连见都不想再见一面么?
封印自己把孩子交到了家丁的手里,狠狠地扇了自己三巴掌。
一点力气都没留,半张脸肿的老高。
他真的就是一个混蛋。
封印流着泪,回过头去和家丁说:“你去想办法帮我递个牌子去皇宫,我要去找一趟陛下。”
“主子,这孩子身份不明,您·······别中了什圈套!”
他当初也是为了维护自己的茕茕孑立,把一个女子深深伤害了,可这个孩子,就是他的,他心里清楚的很。
沙哑着说了一句:“这就是我的孩子,我清楚的很。”
“可是,主子,您都还没有夫人呢?”
“会有的,我会把她找回来的,不管追到天涯海角,不管用几年的时间,我一定会把她找回来的。去帮我到皇宫里递个牌子吧,我想请皇上帮我诏告天下,从今天起我便是一个父亲,不再娶妻。”
“主子··············”
“去吧。”封印无力地摆了摆手。
封印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放弃找白若云的下落,通过顾家老爷子的手,封印查清楚了那日下在他的酒里下春药的是楚世贸。
倒是江廷山躲在楚世贸的身后,封印没发现江廷山在这其中的干系。
可是终于查到那日楚世贸给他准备好的女子时,封印发现这个女子,他根本连见都没有见过。
这个画着浓妆的五官,高挑的身材,根本就不是那日见的那个如若清风明月的女子,不过是一块胭脂俗粉罢了。
白若云就像是从世间消失了一样,封印这么多年一直找人帮他查访,却全无那个那个女子的踪迹。按说一个女子怀胎十月没有夫君,不管在哪里都会引起轰动。
可是一个个找过去,根本就没有,使得封印都在怀疑,那个女子是不是早就已经死了。
他是真的想亲眼见见她,对她说一声对不起和谢谢,想以自己的微薄之力让她的后半辈子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可是为什么,到处都找不见她任何的踪迹。
几年过后,就连封印自己也有些放弃,这么多年一直都呆在边疆和战士们同进退。从不接近女色,战功硕硕,倒是越累越多。
可是自己的心里却是越来越孤独。
。。。。。。
白若云自从见到了封彦之,身体便止不住地抖。
董小宛为了能让她更加舒适一些,安排小梅给白若云准备了热水,让她沐浴一下,冲冲身上的不适。
白若云的脸露出水面,在水雾中氤氲,阴晴不定。
虽然她人远在杭州,赫赫有名的西北王这几年的战绩和生活她也是听说过一些的。
白若云用手捧起一抔水,撒在自己的肩上,靠在浴桶上,任由热水淌下,还有滴滴水珠挂在身上。
闭上眼睛,白若云仿佛又回到了十六年前那如噩梦般的一晚。
有些细节愈加明晰,比如说封印脸上不寻常的潮红,比如封印每一句轻薄她的话,比如那道打不开的门锁。
白若云不是没想过,可能是封印那晚也是被关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可是,那样一位世人尊崇的将军,又怎会如此的不要脸,强迫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强要了她的身子。
她怎么都想不通,也不想去想,这对她来说就是噩梦摆脱不了的噩梦。
她恨了封印整整十六年,每天睁眼,都会想起封印如同一个野兽般在她身上撕扯得样子,面目可憎。
不过幸好得是,他把儿子收下了,也健健康康的养大了。
对了!
她今天竟然见到了儿子,封彦之。
那高挺的鼻梁随了封印那个混蛋之外,眼睛、鼻子都像她,眉眼弯弯的,长得又有福气,又秀气。
是真真的风流倜傥。
看来这么多年,封印应该没有把对自己复杂的感情夹杂在彦之身上,他的言行举止都透露着一股朝气,这是在健康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才能有的样子。
真是幸好!
第六十二章 被用过当作垃圾扔了罢了
十六年的那一天就像是一块儿大石头,每天都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儿。
因为她想不通,究竟封印为什么要那样做。
那天晚上的他已经丧失了人性,就是一头野兽,横冲直撞。
她也想过要不要来一次京城问问清楚,说不定她也能听到想听的答案,放下执念。
可是她更害怕的是,听不到想听的答案。
正如那天晚上,她问封印他想干什么,得到的不就只是反问和耻辱?
白若云永远忘不了封印眼神里的那股蔑视,质问她“装什么?”的样子。
在白若云的心里,这一句话,她就已经给封印定了性了,他就是这样一个目无尊大,对他人的悲恸难过熟视无睹的一个人罢了。
她·····就是被用了,
又被当作垃圾扔了·····
罢了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因为和所以,有的人就是不在乎她而已。
白若云一边泡在热水里,一边又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夜都已经深了,身上的皮肤也都已经泡皱了。
董小宛从门外敲了敲门,担心的问道:“母亲,你可洗完了?”
白若云的心思才回转回来,意识到自己原来还在水里。
赶紧轻轻地回了一声“嗯”,便从屏风上扯了一件白色地内衬,穿到了身上,董小宛没有顾及,直接推门进来了。
“母亲洗了好久。”
“嗯,长途跋涉身体也有些累,刚刚泡在水里愣神儿了。”白若云还在摆弄腰间的系带,脸上笑得和煦。
她也觉得刚才的状态确实没管理好,失态了,怕是把女儿都要吓一跳了。
沐浴了一番,心态也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也自然了很多。
董小宛是怕自己母亲误会,封彦之是那种对她有不良企图的贵家公子,白若云才反应这么大,赶紧给她顺便解释了两句。
“母亲,那位封公子只是送我回来的朋友而已,我们没有任何其他的关系。”
没想到白若云也回答的干脆,“嗯,能看出来,封公子应该是为好人。”
白若云这么一说,董小宛就更糊涂了,那既然不是因为担心她,究竟为什么对封彦之的存在反应这么大呢?
心里存了疑惑,也没有追问。
拿起了一块儿白色的棉布,给白若云擦了擦头发末梢,刚从水里出来,还在滴水。
擦了两下,就被白若云两只手接过了棉布,自己动手擦了起来。
一只手擦着头发,一只手摸了摸董小宛的头,欣慰的说道:“我家姑娘真的长大了,已经出落得这么标致了。”
董小宛有些害羞的笑了笑,来自母亲的夸奖,那真是百听不腻。
低下头像个小女孩儿一样,羞赧地通红了脸。
封彦之没有立刻回去,因为她怕董小宛还有什么用到她的地方,他呆在这里也能帮得上忙。
封彦之经过这段时间和董小宛的相处,觉得他们两个人实在是投脾气。董小宛给封彦之的感觉就像是邻家妹妹,让你忍不住的想去照顾她。
楚善诚那边虽然伤重一点,但是有父亲在,倒是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差错。
现在他得了调令,从东南沿海的边防军,调到了西北军,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要留在京城,他更没什么军务要忙,在这里陪陪董小宛,看看京城教坊司里新上的戏曲也好。
自己一个人坐到了京城教坊司的大堂,有表演的姑娘唱了一段戏曲,是讲男女情爱之类的话本,还是挺吸引人的,音色也美,封彦之在大堂里舒服的听着,眼睛都眯起来了。
他这边倒是舒适的很。
封印找不着他却着急找到楚善诚这里来了。
封印虽然把西北军的军务全都交给了黄尧和封彦之,但心里还是很不放心的,尤其是对封彦之。
不要看都是军队,西北军和东南海防的军队还是很不一样的,很多要交代的东西,封印都要再提醒一下封彦之。
不然,别看这军队都是大老粗,也是要动心眼儿的,不然即使当上了将军也很容易被底下的人架空,瞧不起。
甚至被反制,在军队寸步难行。
西北军的士兵大多都是北方人,尤其是蒙古人偏多,因为要对付的鞍达和蒙古兵都在北方,都是马背上的英勇战士,中原的战士想要占据上风,必须也得擅长骑兵作战。
这就决定了为什么蒙古兵居多。
可是,这些蒙古兵也是精挑细选的,忠心中原的英勇战士。毕竟要对付的敌人是蒙古兵,他们语言相同,生活习惯一样,那作为一个将军怎样才能把战士牢牢团结成一股绳,树立起严明的军纪,这些都是需要思考的。
带兵、行军、打仗,哪一件事都不比朝堂上要用的心眼儿少,只是不同罢了。
只有兵法三十六计牢记于心,内化于行,才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统帅三军。
封印跑到楚善诚这里也没找到封彦之,脸上的焦急就连楚善诚都看得一清二楚,赶紧出生询问道:“师傅,怎么这么着急?”
“宫里的秘旨已经下发了,我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走,封彦之这个小兔崽子又滚去哪里疯了,这种时候还乱跑?有没有军纪了?”
封印的质问一句比一句嗓门高,最后一句都差点没把楚善诚吓一哆嗦。
赶紧跟封印解释道:“彦之帮我把董小宛送回到教坊司了,如果师傅着急的话,不如直接去那里找他?”
封印叹了口气,董小宛身上那么好的气质,文文静静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出身于那么腌臜的地方,真是都有些替她惋惜了。
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行了,我知道了,你好生歇着吧,我去找他!”
封印雷厉风行,和楚善诚交代完,出门就翻身上马,一个人也没带,自己一路策马奔腾到了京城教坊司。
正好是热闹的点,门口人来人往,挥着帕子的姑娘,还有喝的醉气熏天,东倒西歪的醉鬼和颓废的贵家公子们,把教坊司的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封印没办法,用马鞭把人和人分开,给自己硬挤出来了条路。
第六十三章 董小宛母亲今天来了
董小宛的房间在教坊司的二楼,因为身价高,房间的位置也好,打开门正对着教坊司的大门口,这样不管董小宛什么时候出来,都能第一眼被大堂的客人们看见。
白若云还在拿着帕子擦头发,董小宛顺便把她扶出了房间。
给她介绍这教坊司的大体布局。
“母亲,您看,正对面的就是教坊司的正门口。咱们房间楼下呢,有个戏台,到了晚上会唱几个话本,来听曲儿的就坐在大堂摆着的这些桌椅上。”
介绍到这里,正好看见封彦之也朝这边看,董小宛母女和他彼此颔首,微微地笑了笑,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董小宛又指了指这阁楼两边的几间房,也都是正对着戏台的,跟白若云介绍到:“母亲,您看这两边,是些包厢,一些权贵的公子们可能会带着妻眷,一同在这包厢里看戏,既不显露身份,看戏看的也清楚。”
董小宛和白若云说说笑笑的把视线落在了这二层楼的两边。
正好封印也从正门口挤出了一条路。
抬头往这教坊司看的第一眼他就愣住了。
那张脸,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十六年没见,他竟然真的找到那个女子了。还是那样的秀气干净,笑靥如花,一点都没变,还像是当初那个小姑娘,浑身上下透漏着一股清冷的气质。
封印都看醉了,眼里甚至出现了阵阵涟漪,通红了眼眶。
是她,那张拥有着令他午夜梦回深深惊艳的女子的脸。
他可以肯定,绝对就是那晚那个女子!
这么多年,他竟然终于找到了!
幸好,她还活着!幸好,她还健康!
不过她究竟是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才会沦落到教坊司这种地方。
不管是卖艺还是卖身?
总归是身不由己的活着。
封印哽咽了,喉头滚了滚,脚上仿佛有千斤重,迈不开步子。
他明明想见那个女子这么久,为什么他又什么话都不会说,什么话都不敢去说了。
狠狠地拧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又抬头向那个女子看去,确认这不是黄粱一梦,是真的,她是真的,他终于找到她也是真的。
盯久了之后便发现,在那个女子旁边搀着她胳膊的女子怎么如此眼熟,那不是···董小宛?
那个女子,竟然和董小宛认识?
封印刚刚的欢快一扫而空,开始胡思乱想。比如说他突然冲到白若云面前他该怎么解释,或者说董小宛会怎么理解他们的关系。
脑子越想越乱,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沉重,脸上也越来越烫。
从旁边一个坐在桌子前带着面具,陪着怀里坐着的香脂肥膏取乐的男人脸上,一把把他的面具扯了下来,戴在了自己脸上。
封印平时在朝堂上横冲直撞的,在男女情爱上倒像是突然开了窍一般,都知道这种时候不能直接拉住人家的胳膊一通解释。
怎么也得先慢慢接近,探探口风,再慢慢试探。
一会儿的功夫,封印就想出了怎么接近白若云的鬼点子。
想着楚善诚说封彦之也在京城教坊司里,扫了一圈,正好看到他坐在大堂中央,翘着二郎腿,手里磕着瓜子儿,嬉皮笑脸地看着台上的戏码。
过去对准封彦之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明天你就该去军营把西北军接手了,今天还在这儿玩儿呢!”
封彦之虽说看不见封印的脸,可这声音一听就是封印的。
像是受到惊吓似的,一激灵,笔笔直直地站起来了,脸上的嬉皮笑脸也收了起来。
规规矩矩地伸出右手,朝着右边的座位做了个“请”的姿势,“父亲您坐。”
封印一甩后面的衣襟,大马金戈地坐在了凳子上,在这教坊司都透露着一股将帅地风范。
封彦之朝身后忙着端茶倒水的小厮招呼了一声:“来,给上壶新茶。”
又转回身子,忙问封印:“父亲,您怎么来这儿了?”
封印转过身对上封彦之的眸子,虽然带着面具,封彦之都感觉到封印眼光里的凉意,立刻心虚起来,解释道:“父亲,我是听楚哥吩咐送董小宛回来的。”
封彦之虽然心底里觉得把楚善诚卖了不算很要脸,但父亲对楚哥那份宽容,自己也是比不了的。
继续说道:“父亲,是军营里有什么急事么?我马上跟您回去。”
封彦之看着封印一直没说话,心里更慌张了,都站起来,立在封印旁边,准备立刻搀他起来,一起去军营。
没想到封印抬头冷冷地又看了他一眼,封彦之实在是跟封印相处不多。
上一次封印这样看他的时候,是他带着一个小队中了敌人的埋伏,封印转手让军营里的叔叔赏了自己三十军杖。
吓得身体一激灵,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差点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给封印跪下。
上次的三十军杖,是有生以来他被打的最惨的一次。
封彦之还记得那次,他都被打得哭着叫妈妈了,封印也没让行刑的人停手。
小时候,这句话可是封印的软肋,不管在这句话后面跟什么过分的要求,封印一般都会满足他。
封印一抬手,封彦之立马挡住了自己的脸,以为封印要动手打他。
没想到封印只是往左一挥,让他赶紧坐下。
封彦之看着巴掌没打下来,悄悄地把胳膊撤了,睁开眼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才知道,原来封印是让他坐下,赶紧诚惶诚恐地过去,坐了半边椅子。
还时不时地小心翼翼瞅两眼封印。
平常要是直到他来这种烟花场所,早就举起马鞭抽他了,今天的父亲实在是奇怪。
封印本来是要来找封彦之说军务的,但是自从见了白若云之后,早把那茬忘得一干二净的了,要不是他需要封彦之这个挡箭牌,他倒也不会态度这么好。
封印虽说和封彦之说着话,但是眼神一直没离开楼上那抹白色如莲花般清亮的身影,说说笑笑的样子,如同鲜花盛开般璀璨夺目,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思。
封印又看呆了。
封彦之也顺着封印的眼神望过去,封彦之肯定不会怀疑到白若云身上,以为封印是在看董小宛,赶紧跟封印解释:“董小姐今天母亲突然来了。”
第六十四章 这个老变态,心思龌龊
“母亲?”封印赶紧问,“那···那位在董小宛旁边的白裙女子难道就是董小宛的母亲?”
封彦之赶紧乖乖地点了点头,回道:“是的,父亲。”
怎么可能!
封印像是突然被雷击中了一样呆滞了。
她怎么会还有个女儿?
封印立刻着急地问封彦之:“董小宛今年多大?”
封彦之抬头想了想,他记得之前和董小宛一起在船上地时候,无意间听她说过她地生辰。
“年岁倒是不清楚,不过生辰应该是比我正好早一个月。”封彦之有印象,是因为在船上地时候,正好小梅那天给董小宛过生日,让自己听到了,想到自己的生日正好是一个月之后,当时心里还感叹了一声,也是种缘分。
封印一直把那天从家门口把封彦之拾到家里的那天,算作封彦之的生辰,不过算算日子和封彦之当时的大小的话,应该也有足月了。
难道说?
封彦之今年十六岁的话。
封印赶紧拍了拍封彦之的胳膊,“你现在去问问董小宛今年多大?”
封印的力气大得很,一掌下去,封彦之一边肩膀都降了下去,忍着呲牙咧嘴,实在是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对一个姑娘家今年多大这么感兴趣。
想了想
突然睁大了嘴巴。
封彦之都没忍住,惊呼出声:“父亲,你不会是想,给我找个和我年岁差不多大的母亲吧!”
封印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把封彦之提溜起来,对着他屁股就是狠狠一脚,骂道:“赶紧给我滚去问,小兔崽子。”
不过也算说对了一半,是要给封彦之找妈,但不是董小宛而已。
封彦之委屈地摸着屁股,上了楼梯,立刻就吸引了董小宛和白若云的注意。
白若云看着他走路一瘸一拐地,立刻上前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肩膀,询问道:“封参将,您这是怎么了?”
封彦之虽说被踹的不轻,但总归是男人,好面子,立刻直起身子来,勉强的说:“没事儿没事儿啊,我就来看看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需要?”
白若云像是放下心来,赶紧对他说:“没事儿就好。”又看了一眼董小宛,挽在她的胳膊里,笑意盈盈的,白若云没想到竟然能有这一天,心里开心的都不得了了。
朝着封彦之屈膝福了福,说道:“封参将费心了。”
“一起进来喝杯茶吧,我家小宛多亏有你这样的人在身边照顾。”
白若云想跟封彦之多说说话,了解了解他这几年过的好不好,毕竟是母亲,更何况这么多年没见过,可担心却一刻都没有消失过。
总要问问才安心。
封彦之心里想,一上来问董小宛一个女孩子家年龄确实也不太妥当,不如一起进屋聊聊,找个好时机再问,也不那么奇怪。
刚想答应,便感觉到一个手掌放到了自己的肩头。
抬头一看,封印竟然带着面具跟过来了。
封彦之今年十六岁,个头还没有长足,虽说也不算矮了,可是比起身材挺拔魁梧的封印来说,即使穿上铠甲,有时候还是会被父亲在气势上压制住。
尤其是封印把一个手掌重重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一瞬间,话都不会说了。
还是封印在背后开口:“您是董小宛的母亲吧,我是封彦之的叔父,也姓封,您也可以称呼我为封将军,我同彦之的父亲一同驰骋沙场多年。”
看的封彦之和董小宛都傻了。
封彦之心里想的是,我啥时候多了个叔父,还有爹,您刚刚还像个莽夫一样踹了我的屁股,怎么现在就文质彬彬地说话像个秀才了?
不带这样玩的。
董小宛心里想的是,这不就是封叔叔的声音么。都见过那么多次了,她又不是傻子,这是装给谁看呢?
顺着封印的眼神望过去,发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母亲白若云身上,目不转睛地盯着。
这是····什么情况?
合着····封叔叔是看上我妈了?
虽说我母亲长得是有些美若天仙,父亲是没了,可您这也有些赤裸裸吧?
白若云礼貌地福了福,毕竟也是客人,说不定还照顾过自己家的儿子。
颔首行了个礼,“封将军。”
封印没管两个小屁孩吃惊的脸色,只要白若云没发现什么异常,其他的都无所谓。
接着说道:“我刚刚听到您和彦之说想进去请他吃杯茶,不知道我是否有幸也讨一杯,我来找彦之也确实有些口干。”
封彦之:“。。。”
父亲,您这么多年的人设是不近女色还记得么?
董小宛:“。。。”
擦,这人不仅手狠,还心脏的想当着自己儿子和人家女儿的面泡她妈!
四个人各怀心事的进了董小宛的闺房。
董小宛故意放慢了步伐,跟封彦之咬耳朵:“你爸怎么回事儿!”
封彦之摊了摊手,无奈地说:“我也想知道!”
白若云先进屋端起了茶壶,白色细滑的手和釉白的茶壶一样通透。
刚把茶壶拿起桌子,被封印一把抢了过去,一手托着底,一手提着把儿。
白若云有些担心地说:“壶底薄,不要拿那里!”
封印面色上戴着面具看不出什么,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她夫人担心他了!
连忙说:“常年在军营,手里已经磨出茧子,感觉不到了。”
风度翩翩,仪态像个公子,只是穿着一身的盔甲。
最后还是听了白若云的话,把托着茶壶底的手放下,一个个把桌子上扣着的茶碗反转了过来,倒了四杯茶,先给白若云递了一杯,放在她的手边。
在封彦之和董小宛的眼里,这就是个无疑的变态,心思昭然若揭。
两人小辈儿坐在白若云和封印的对面,自己抽出凳子,把倒好水的茶杯拿到自己面前,对了一下眼色。
没错,封印就是要泡白若云,不然就有鬼了!
这个老变态!
封彦之和董小宛都不觉得烫,义愤填膺地把手里地茶水“咕咚”一下子灌到胃里,没办法借酒消愁,只能以茶代酒,暗戳戳表示一下孩子们的愤怒。
封印手里的茶壶都没放下,看白若云喝一口,就再倒一点,喝一口,再倒一点。
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白若云。
封彦之忍不住捂脸,自己父亲太丢人了怎么办?
第六十五章 浪荡的轻浮子
白若云连喝了几口茶水,又烫又艳,实在是喝不动了,最后一次封印把茶水给她倒满,她便没有再喝,放在桌子上仿佛看不见似的。
封印也不看脸色,看着白若云拿着茶碗的手放下了,赶紧问:“不想喝水了么?”
“这么晚来京城,晚上有垫点儿东西么?我找人去买点儿?”
一连三个问句把白若云都问懵了。
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黄嬷嬷给我准备了晚上的膳食,多谢这位将军费心了。”
封印拿着茶壶的手摆了摆,说道:“您这是哪里话,是我多嘴了。”
封彦之和董小宛看着封印这副样子。
无奈地嘴瘪成了“一”字型。
是不是封印都忘了,这里还坐着两个孩子呢
封印根本不管他俩,抱着茶壶,转过头,脸都越贴越近,问白若云:“没问这位夫人怎么称呼?”
白若云想到这位封将军毕竟也是封家人,并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微微一笑说道:“您可以叫我董白氏。”
封印脸贴地更近了,问道:“那夫人肯定就是姓白了。”
白若云微微地点了点头,这个将军举止实在是有些轻佻,她骨子里带了几分的不情愿。
如若不是看在封彦之的面子上,她早就把这人赶出去了。
这么大年纪了,像个浪荡的轻浮子一样。
这个点的教坊司正是人声鼎沸,喧闹繁华的时候。
董小宛的房门就像是隔开了两个空间,只是隔音没那么好,旖旎的声音还是不绝于耳。
四个人静下来不再说话之后,听的就更明显了,两个孩子很快羞红了脸。
白若云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两颊红红的,手指也沿着茶碗的边缘一圈一圈地抚摸。
封印望着白若云,心里都快温柔成一滩水了,他家夫人可真是太纯情可爱了。
立刻出声建议,对着白若云说:“白夫人,不然和小女晚上去我府上住吧,府上还有些空闲的房间。”
白若云立刻像是拨浪鼓地摇头,去封府的话,岂不是也是封印的府邸,她可是打死都不会去的。
封印看着白若云太多这么坚决,一拍脑袋才想起来,自己也姓封,还是封印的兄弟,那白若云肯定理所当然的以为他们住在一起。
看来,白若云心里对封印这个名字还是有芥蒂,不免落寞了几分。
临时编出来了个借口:“那我去客栈给夫人和小女开两个房间吧,两人在那边也能睡得安稳一些?”
白若云又立刻摇了摇头,她对客栈、驿站之类的地方印象也不是很好,她当初就是住在驿站里,虽说觉得挺安全的,不一样闯进了封印。
又像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坚决地说:“这位将军不用替我们担心了,我们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就是。”
这句话态度就很坚决了,示意封将军不必再插手她们母女的事儿了。
封印的神态一下子落寞下来,耸肩缩背的。
封彦之看着都不落忍了,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父亲这副样子,这么沮丧。
就连封印在战场上输了阵的时候,封印也不过是沉默不语。
主动救了场,说道:“我们家在京城还有几处民宅,一直有家丁看着,白夫人您和小宛去住住,也算给我们添点人气,如何?”
白若云明显被说动了,没有立刻摇头否定,但也没立刻答应,在低头沉思。
董小宛也助了一把火,把手放在白若云的手背上,劝说道:“母亲,就去吧,在这里休息,确实有些吵闹。”
白若云又想了一会儿,静静地点了点头。心里劝说自己,不过是一处民房,应该是见不到封印的。
更何况留在这种烟花场所想要休息,心里也总归是不安稳的。
又想了好久才稍微地点了点头。
封印像是突然来精神了一样,立刻站起来,跑出门去让黄嬷嬷给安排了辆轿子。
因为他是骑马来的,但走的时候总不能让四个人骑一匹马,更何况夫人那么娇贵的女子就应该好生休养着才行。
几个人挤进了轿子,里面还宽敞的很,偌大的空间里,这边坐着董小宛和白若云,另外一边坐着封彦之和带着面具的封印。
也不知道聊什么,气氛又凝重又尴尬。
幸好的是,轿子很快就到了封家在京城的民宅,毕竟也是封家置下的产业,总归不会离封府太远。
就是一个简单的四合院,封家一个管家常年住在西边的偏方里,给封家这里的房子看门、打扫,就等着封家哪一天能来人坐坐或者歇歇。
一干就是十几年,封家从来也没来过人,管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可是这天,明明都已经到秉烛睡觉的时间了,大门突然被敲响了。
来人大喊,“里面有人么,我们是封家的人,不知道今晚能不能住?”
管家都没穿好衣服,外面一个白色的大褂随意一披,拿着蜡烛赶紧跑来开门。
仿佛他在这京城给这个宅子看门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天。
一只手拿蜡烛照着亮,另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把门打开了。
看到的第一眼就是封彦之小少爷,那张刚刚长出胡茬的青涩的脸,真的是封家来人了,他小时候在主宅见过!
家丁的背都有些佝偻了,拿着蜡烛颤颤悠悠地给封彦之鞠了个躬,说道:“少爷,您来了?”
封彦之点头应了应,一边往里走,一边询问道:“现在,这儿有女眷能住的屋子么?”
家丁诚惶诚恐地回答:“有的,少爷,主屋一直都打扫的干干净净等人来住,两个女眷完全没有问题。”
“行。”封彦之也算是放了心,指了指董小宛和白若云,“你伺候她们两个在主屋里歇下,她们两个可能会在这儿住一段时间。”
家丁赶紧点了点头,“少爷放心,奴婢必将肝脑涂地,伺候好两位主子。”
封彦之觉得安排的差不多了,斜眼往身后封印的方向看了看。
封印戴着面具,封彦之也看不出他的神情。
进屋看了一圈,摸了摸桌子、床之类的,也没有积什么灰尘,看来,这个老家丁这么多年真的看顾的很好。
第六十六章 这小孩儿一动没动
封彦之屋里屋外都检查了一遍,看着都挺整洁的,没什么问题,准备拉着自己丢人的老父亲赶紧离开。
没想到封印严肃地说:“彦之啊,你叔叔我也不好住你家,不然我也找间偏房在这里住住吧。”
封彦之实在是服了,暗暗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毕竟封印也老大不小了的一个老男人了,就算这么多年为了抚养他这个儿子,不找对象。现在他自己也算长大成人了,也该讨一个老婆照顾照顾自己了。
尤其是董小宛母亲那娴雅的气质,实在是有韵味,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书卷气,跟自己父亲这个大老粗中和中和,好像还挺般配?
封印这句话其实白若云和董小宛也听见了,虽说她们对这件事情没什么发言权,可也挡不住,心里还是嫌弃的。
一个大男人,陪着一对母女过夜算是怎么回事儿?
封彦之最后还是答应了,毕竟他年纪还小,又是个男人,想不到风评什么的事情。
董小宛鬼祟地就凑过来了,凑到封彦之耳边说:“你爹到底想干嘛?”
封彦之依旧摊手,“不知道。”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
董小宛气的跺了跺脚,护着白若云进了里屋,哐镗一声,把门狠狠地关上,还传出来了悉悉簌簌上锁的声音。
封印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他这是赤裸裸的被嫌弃了呀。
不过董小宛的性格,跟白若云还真是像啊,都有点外柔内刚的模样。
封印是想起了十几年前的那天晚上,他被下了药,对白若云是使了力气的,白若云力气上抵抗不过自己,可是在自己的胸膛上留了不知道多少个牙印。
到现在心口还能看出痕迹来,想到这里,封印不自觉地摸上了心口。
白若云咬在心口的牙印就像是他对白若云的愧疚,这么多年一直压在他的心口。
真的见到她了,又胆怯了,曾经想好的千般万般对她好。
可现在,害怕的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敢暴露,谎话一句接着一句,还要两个孩子替自己撒谎。
看着封彦之要溜的意思,一把薅住了他的后脖领儿,“往哪儿跑,我今天去找你要说的话还没说呢!”
“跟我进屋。”封印拎着他一路到了侧房。
管家来送蜡烛,封印也摘下了面具。
当管家看到封印的真容那一刻,“扑通”就跪下了,“封老爷,竟然是您!”
管家都有些老泪纵横,看的封印反而愣住了。
老管家擦了擦眼泪,沙哑着嗓子说:“老爷,我本来是来京城的难民,当年是您安排我来这里看家宅,我才有了一口饭,一直苟活到现在,老爷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啊!”
这样一说,封印有了一点印象,应该是差不多封彦之五六岁的时候,他有一次从西北回来面圣,正好赶上南方灾情严重,大批的难民都涌进了京城。
封印看到这个老人家的时候,他已经饿的奄奄一息,在路边躺着骨瘦如柴了。
他赶紧让身边的护卫给了他一些吃的,还安排他来这里看家宅,这些事儿自己都快忘了。
赶紧把老人家扶起来,“您别这么说,真的是我举手之劳,您这么多年替我们家看宅子,也是着实辛苦。”
老管家被封印的话一说,立刻泪眼婆娑,“老爷,您当初能收留我给我一口饭吃,我就感激不尽了,要是我还能干,我能在为您看十年、八年的宅子都没问题!”
封印也被老人家的忠心感动了。
其实他在朝堂上的位置,就像是老人家在她们封家的位置。
为家国看家护院,不受欺侮罢了。
他很能理解老人家的心境,正如他常常会躺在床上,想起那句老话:“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即使他老了,他也还希望自己能为国家献力,只是不知道到时候自己的身体允许不允许罢了。
感激的握起老人家的双手,用另一只手给老人家身上披得披风紧了紧,有点担心的说道:“我们这么晚来打扰您真是不好意思,您夜里风凉,赶紧回去歇着吧,这里我们都能自己看着弄!”
说着,封印握着老管家的手,一路搀着把他送回了他住的小房间。
封印一直扶着老人躺在床上,还陪他说了会儿话,年纪大了的人,有人陪着说说话,就是高兴的。
封印看着老人睡下,回到自己屋里的时候,封彦之规规矩矩地站在门边,就是他走的时候,封彦之的位置,这小孩儿一动没动。
封印心里都有点不落忍了,是不是一直把儿子放在军营里,他一直过着这种军纪大过天的生活,对他来说过于严厉了。
一只手上前搭在他的肩上,说道:“放松就行,在板凳上和我一起坐坐吧。”
封彦之这才卸下身上的挺拔,和父亲在茶桌旁,从底下抽出了一个圆凳,坐了。
封印拿起水壶想给封彦之倒点水来着,封彦之也拿起倒扣在桌面上的杯子,规规矩矩地接在茶壶下方。
结果尴尬的是,茶壶里一点水都没有。
也很正常,这么多年没人来住过的屋子,茶壶里怎么可能有水呢。
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又把茶壶和茶杯放回到远处,封彦之规矩地把两个手掌贴在大腿面上,把背给挺起来了。
这是将军发话时,一个下属应该有的态度。
封印缓缓开口,给他介绍了这几年来,他对于西北军的研究。主要介绍了西北军军队里的队伍、士兵、组织特点,还介绍了几个军营里的关键人物。
封彦之听的很认真,频频点头,有时还会根据自己的疑问,插嘴说两句。
封印听他提的问题都很切中要害,就知道,这孩子这几年在军队里也是没少吃苦,心里对于把西北军交给自己儿子和黄尧是越来越放心了。
自己脸上的满意之情也越来越明显,两人谈话的氛围也越来越好。
原来父子之间,聊聊军队和打仗,就能迅速的了解和贴近感情呢。
封印之前不知道,也没试过。
现在自己要一个人去西北,把儿子抛下,反而有点落寞和遗憾,之前怎么没有这样坐下来和儿子好好聊聊呢。
明明都在军队这么多年,肯定会很有的聊的。
第六十七章 没换,没睡,等你
封印和封彦之一起聊了很久,甚至从战场聊到了朝堂,聊到了皇子,又聊到了楚善诚。
无他,两个人都很珍惜这次聊天的机会罢了,谁都不想主动说结束。
封彦之其实从小内心都是很敬佩父亲的,毕竟在战场上磨砺了那么多年,身上依旧有一股战士勇敢无畏的精神,是真的很难得的。
只是从小,封彦之就需要仰望父亲,没有母亲在一个家庭中作调和,父子的关系总归是不那么顺畅的。
更何况封印又是那么一个不善言辞的人。
这边父子的关系融洽,那边的董小宛母女气氛也很好。
白若云赶了一天的路,夜深了,也累了,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脱下外面的衣服就上床睡了。
躺在了床里面,对着董小宛拍了拍外面空着的床铺:“小宛,过来和我睡一张床吧,咱俩也好久没在一起睡了。”
董小宛有些慌张和不知所措地躺上去,眼睛里还闪着一丝慌乱。
白若云侧躺着望着董小宛,一只手牵住董小宛放在被子里的手,另一只手摸上了董小宛的脸,有些落寞的说:“都是我不好,你一个人在外面吃了好多苦。”
董小宛的眼泪立刻顺着白若云的手掌淌了下去,董小宛觉得有些丢人,又赶紧伸出另一只手,把眼角的泪花擦掉。
前世的董小宛基本上记事之后,就没有和母亲这样一起躺着过了,这样子的亲密接触,实在是让她心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其实,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董小宛常常会想,阎王爷为什么会安排她过来体验一遭董小宛的生活。
她在这里没有亲人和朋友,孤单的摸索、适应,还总是遭遇险况。
她总觉得阎王爷安排她过来是有深意的,是想告诉她什么的,她怕搞不懂,所以一直努力的活着,积极的活着。
可长此以往,她发现似乎和自己的前一世没有任何的区别,有同学有家人,但总是自己为了心里的目标,一个人孤单奋斗。
她的心很容易不知不觉的就累了,她的身体也总是很疲乏。
可是最近几天,不管是楚善诚和封彦之默默地照顾,还是见到母亲体验这种久别重逢的喜悦,董小宛总感觉心里好像卸下了一块儿,不再防御性那么强了,也不再像像以前那样觉得这个世界必须要一个人孤军奋斗不可。
其实,世界陌生不陌生,对于一个人来说,都能适应,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因为在世界中生存,接触的最多的并不是这个世界的纷繁复杂,而是身边所有人的温情。
董小宛在白若云的怀抱里很快就睡着了,又香又甜。
是董小宛到这个世界来,第一个安安稳稳的觉。
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董小宛已经醒了。
毕竟前一天晚上睡得早,睡得又香,第二天即使早起也活力满满。
慢慢从白若云的胳膊下抽离,蹑手蹑脚地穿上鞋,董小宛不想惊动白若云,毕竟觉得她赶了一天的路,应该也累了,应该再好好歇歇。
董小宛这么早起,还有一层原因是她有点担心楚善诚从昨晚开始就没换药,封府也没人能照顾他,想着这民房就在封府旁边,趁着早上去看看他。
出了院子,正好看到封彦之也从旁边地偏房里出来,一脸的憔悴。
他和封印昨晚在偏房里聊了整整一宿,封印一说到战场和军队,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封彦之这么多年自己在军队里摸索也是有很多疑问,两个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太阳都升起来了,封彦之也应该去西北军报道了。
不然父子俩怕是还能畅谈个几天几夜。
董小宛看他眼睛下面挂着的黑眼圈,不落忍地问:“你昨晚没睡好?”
封彦之摆了摆手:“什么没睡好,就是没睡,老爷子话匣子打开了根本聊不停。”封彦之的语气虽然无奈,但能看出来心情还是好得很。
董小宛笑了笑,“那不是好事儿!我去看看楚善诚,也不知道这一晚有没有人照顾他,你还去封府么?”
封彦之已经跟董小宛走出了院门,一边翻身上马一边跟董小宛说:“没空了,我得先去趟军营,楚哥就靠你多照顾了。”
董小宛点了点头,说道:“嗯,放心吧。”目送封彦之策马远去。
悄悄从封府的后门溜了进去。
董小宛本来觉得时辰还这么早楚善诚说不定还在睡觉,结果溜回屋子的时候,楚善诚本来趴在床上,脸朝着门口,闭着眼。
董小宛以为他是睡着的。
结果董小宛一踏进屋子,楚善诚的眼睛突然就睁开了,嘴角也耷拉了下来。
就像是小狗等了很久主人,终于回家的感觉。
那一刻,董小宛突然觉得好惭愧!
不好意思地走进去问了句:“昨晚可换药了?”
楚善诚声音沙哑地很,就六个字:“没换,没睡,等你。”
董小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霎时间,更惭愧了!
打了个哈哈,转身去拿了药瓶,手脚都被楚善诚质问地有些慌乱。
坐在床沿上,往掌心撒了一些药,掀开楚善诚地被子,一点一点撒在伤口上。
董小宛仔细的先看了看伤口,发现之前的药早就被吸收了,昨晚要是能再上一次药,说不定好的就更快了。
如果触手摸上去,都已经有些结痂了。
毕竟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楚善诚昨晚没上药。
董小宛心里还是愧疚地紧,也有些生气,这人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就算别人上药上的不好,也总该找个人来把药上好,好好休息才能好得快,怎么能一晚没睡呢?
手上的力气加大了,疼的楚善诚“嘶”的一声低低地喊了出来。
董小宛带了点薄怒:“昨天黄尧不是在府里么?怎么不让他来给你上药。”
楚善诚疼的有些委屈,声音低沉的说:“我不喜欢。”
这人也太任性了吧!
就凭着不喜欢,就把自己的身体糟蹋着玩?
手上的力气又加大了一些,疼的楚善诚呲牙咧嘴的,也不敢喊出来,觉得丢面子。
董小宛心情不好的给楚善诚上完药,心想他毕竟是受了伤,也不好给他发脾气。
董小宛自己把火气最后还是抑制了下去,给他重新掖好了被角。毕竟这种时候伤口也不能着凉,不然伤口很有可能会感染恶化。
第六十八章 刺客有备而来
董小宛给楚善诚上好药,转身去放下药瓶。
小梅慌慌张张地就从府门外跑进来了,神情紧张。
封府的家丁都见过小梅好几次了,更何况她这次一看就是有急事,门口的侍卫也没拦着她。
小梅直接就奔着楚善诚的房间这边来了。
见到董小宛,神态总算放松了一点,说道:“小姐小姐!”
小梅喊完这两声,累的扶着膝盖喘了两口儿。
“不好了!京城教坊司让齐王爷给封了,齐王爷找了好多的姑娘去他家。柳嬷嬷说怕是跟你有关,让我来赶紧找你,柳嬷嬷说已经给我们安排好了轿子和船,让我们赶紧回秦淮河。”
是了,董小宛都快忘了,前两天她还把人家小公子的腰给打断了,怕是要来找自己算账。
手上赶紧忙活了起来,“小梅,我得先去旁边的民宅把我妈接上一起走才行!”说完,就准备往那边跑。
这时候,在床上躺着因为刚上完药,疼的厉害本来在假寐的楚善诚,突然睁开了眼睛,说道:“你不用担心你母亲,你先走,我去把你的母亲接上。”
董小宛想了想,觉得也好。毕竟齐王爷如果要算账,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能知道自己母亲也来了京城,最主要的是,自己得先逃过这一遭。
点了点头,拉住小梅的手,凝望了楚善诚一眼,拜托的说道:“那就多多拜托你了!”
楚善诚肯定的点了点头,叫来了吉元,“你照顾一下她们俩。”
吉元非常认真地半跪抱拳:“是,公子。”
扶着两人上了马车,自己驾马,带董小宛和小梅赶往城外。
而留在封府的楚善诚也赶紧从床上扶着慢慢站了起来,其实伤口结痂就不太怕活动了,只是疼的厉害,而且痒的厉害罢了。
现在黄尧和封彦之去了军营里,吉元去护送董小宛和小梅,楚善诚身边也没有其他人了,只能强撑着身体自己去了。
昨晚的时候,吉元有给他带回消息,封印和董小宛的母亲应该就歇在旁边的民宅里,走着就能去,只是自己后背的伤,怕是要多走一会儿了。
等楚善诚扶着墙,到民宅的时候,出现了出乎意料的一幕。
民宅里,大门敞开,一片打斗的痕迹,就连原来看门的老人,都倒在了主屋的门槛处,血流成河。
楚善诚根本顾不得老人是死是活了,先跑到屋里去看封印和董小宛母亲的下落,发现两人都已经不在屋里了,反倒松了一口气。
说明封印应该是带着董小宛母亲逃出去了,只是现在生死未卜,同样不能掉以轻心。
倒回到一个时辰前,民宅里。
封印躺在床上稍事休息,白若云刚刚醒,发现董小宛不在身边,出来找她。
发现在这个民宅里看门的老人已经做好了早饭摆好碗筷,就等他们起床了。
白若云笑意盈盈地谢了谢老人,坐在了桌子的一角,拿起一根油条,先吃了起来。
昨晚赶到京城之后,一直没吃饭,也确实是饿了。
电光火石之间,老人突然冲到了自己的身后,把在埋头专心吃饭的白若云吓了一跳。
白若云往后看去的时候,老人家原来替她挡下了刺客的暗箭。
老人家嘴角流出血,跪在了地上,拉着白若云的裙角,嘴里嗫嚅着:“别管我,快去找封将军!快去屋里找封将军!”
白若云被一下子吓得慌了神儿,匆匆忙忙地闯进了封印得屋子,还没看见封印人,便已经开始大喊:“封将军,不好了,外面有。。。有刺客!”
封印因为多年在军营里生活,觉睡得并不沉,身体时刻都是一种绷紧的状态。听到刺客得那一刻,封印立刻就惊醒了。
封印坐起来的那刻,白若云也在霎那,往门得方向退了两步。
因为这一次,白若云清楚的看到了没带面具的封印的脸。
原来封将军就是封印么?真是太可笑了,自己···竟然又相信他了?
封印看到白若云那张惊恐得脸,和往后退得脚步,心里一下子就心痛得停了半拍。
但是一个穿着黑衣得刺客正好从门外挥剑冲了进来,看到有冷剑刺向白若云得身后,还是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用胳膊把白若云一下子带离原来的位置。
封印触手都是白若云抗拒而僵硬得身体。
心里简直难过的要死了!
把怨气全都撒在了刺客身上,对准要害,抢过刺客手里得剑,反捅回去,一刀毙命。
战场上生死攸关得场面见多了,封印这种时候反而面对敌人反而异常冷静,但是让他真正心慌得是白若云冷漠得态度。
他捅刺客得那一刀,血喷溅了出来,沾上了白若云得裙摆,白若云眼里对封印更加抗拒和恐慌,甚至又不自觉地退了两步。
随着越来越多得刺客涌了进来,就连封印都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些刺客一看就是有备而来,不知等这个自己不再府得机会等了多久,几个刺客对封印群起而攻之,每一下都是死手。
但好在,封印战场上浸润的时间长,下手又狠,随着刺客一个一个被杀死,封印渐渐也有了余力。
必须得带着白若云逃出这间房。
虽然白若云不愿意,但是封印知道,不能把她一个女人留在这里,一下子把她抱起来,抗在了肩上,也不管白若云怎样的抵抗,带着她杀出重围,逃进了一个巷子里,比较偏僻的房间。
封印在门窗上戳了个洞,看着敌人追到远处去,才卸下防备,把白若云小心地放在地上,自己也一下子倒下了,腹部留了很多血,还留着一个箭头。
原来在路上的时候,封印已经中箭了,只是想着不能抛下白若云,勉强着跑到这里,但还是倒下了。
白若云本来想自己跑掉的,但是开门地那个瞬间,白若云忍不住又看了看倒在地上面色惨白的封印。
丢下他一个人,可能他真的会死的。
她是恨他,可她还没有恨到能亲眼看到他死也无动于衷的地步。
开门的手又慢慢垂了下来,眼泪止不住的留,有点恨自己怎么到了这种时刻又心软了,难道自己忘了,就是眼前这个男人毁了自己的一辈子么?
挣扎了很久,哭的越来越厉害,最后还是没有开门,哭着跪到了封印身边。
拿出帕子,为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擦了擦他伤处的血。
第六十九章 那岂不是就抗旨了?
白若云最后还是因为心软留在了封印身边。
封印虽然中了箭,失了很多血,但是应该是没伤到要害,还没有昏死过去,只是脸面已经像一张白纸一样,而且汗涔涔地。
白若云一边擦汗,一边流泪。
看的封信心里比伤口都疼,张嘴小声说:“你跑吧,不用管我。”
白若云没搭话,哭的更凶了,都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但还是给他擦着汗和腹部流出的血。
他以为是她自己想留下的么!
是她心软,看不得别人为了救她而死罢了。
封印凭借着多年在战场上的经验,知道如果不把箭头拔出来,才是真的要流血而亡了。
必须得先把箭头拔出来,然后迅速止血才行。
只是自己的力气现在不够,白若云一个女人的力气也不够。
封印头上的汗冒得越来越多,精神也越来越涣散,趁着还没昏过去,跟白若云说:“你从现在开始听好我说的每一句话,白氏,如果你不忍心看我死,我们就一起冒一个险。你愿意么?”
封印虚弱地探寻着。
白若云还是在大哭,但是使劲地点了点头。
她常年养在深闺里,看不得别人就这样死,即使是封印。
封印看她点了点头,笑了,还是没忍住贫嘴:“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顿了一下,又恢复了严肃说道:“待会儿我喊一二三,咱俩一起把箭头拔出来,然后你用我外衫紧紧地勒住我出血的地方打一个死结,然后你就去外面找点吃的喝的。”
“如果你不放心我你就再回来,如果我还能醒,我就能活;如果我醒不了,彦之就拜托你照顾了。”
“还有,我当年被下了药,也是不得已为之的。”
“对不起,对不起,这么多年我一直想找到你对你说一声对不起,不管你愿不愿意原谅我,我跟你说了,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白若云现在根本没心思听封印讲当年的事情,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把他给救活。
拼命地留着眼泪点头,插话道:“别说了,我知道了!我不会抛下你的!”
有了这句话,封印一下子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仿佛这下子能不能活真的不重要了,他已经没有遗憾了。
把白若云的手拉住,一起放在了箭头上,说了一句:“白氏,我爱了你十六年,一···二···三”
两人一起用力,封印忍不住大声嚎叫了出来“啊!”
两人竟然真的把箭头拔了出来,只是也带出了一道血渍,沾满了白若云的整张脸。
封印已经晕过去了,白若云一边哭一边手忙脚乱的把封印的外衣拧成绳子的形状,从封印的身下绕一圈,在伤口的位置打了一个死结。
然后便两只腿摊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既没有听封印的话去找水,也没有去找喝的,就这样守着封印一直哭,一直哭。
封印实在是太坏了!
毁了她的人生,难道两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和我爱你就能都算了么?
他得活下来才行,她要亲口告诉她这么多年,她过的多么辛苦,多么难受,她要质问他为什么那天晚上什么都没说留下一件衣服就走了。
封印实在是太坏了!
她现在好害怕,一个人,孤零零的,也不知道女儿在哪里,才见到的儿子也不知道在哪里,把晕着的自己就这样扔给自己,让自己听天由命。
封印要是真死了,她该怎么办,该去哪?
还会不会有刺客突然杀到这里来,她什么都不知道,她真的太害怕了,封印果然就是个混蛋!
白若云几个小时的时间,就这样一直啜泣着骂混蛋,一直到晚上日落,封印一直没醒,白若云实在是累坏了,倒在封印的胸膛上,累睡着了。
楚善诚在民宅里没看到封印他们的踪迹,立刻回了封府,让家丁去北镇抚司找了冷忠杰他们几个锦衣卫帮忙搜寻封印的下落。
几个人动用了几十号锦衣卫在京城挨家挨户的搜罗。
但是过了一整晚,都没有发现封印他们的踪迹。
因为封印为了躲避刺客,带着白若云进了一个废弃的巷子,连屋子都是快坍塌的旧房子,锦衣卫他们根本就没往这处想。
到了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阳光暖洋洋的撒在封印的脸上,封印先是眼皮动了动,手指也动了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到的第一眼,就是早起的晨光,透过门窗熹微地照射进来。
白若云光滑细腻的皮肤在阳光下格外的光彩夺目,就是睫毛因为昨天哭的太凶,都拧在了一起,有些狼狈。
封印疼的不能动,也不想动,白若云这样躺在他身上,他之前连想都不敢想,他心里现在简直乐开了花,本来他以为自己熬不过去,熬过去的动力也不是很强,像他这种就一个儿子还已经长大成人的,心里没什么念想。
可现在睁开眼,看到白若云,突然觉得,还是活着好,活着总归会有希望。
封印把一只手悄悄地抬了上来,轻轻地摸了摸白若云的头发,笑容就不自觉地爬上了脸上,这么多年,白若云一点都没变,还是那样的漂亮单纯。
封印正沉浸在幸福中,突然冷忠杰一个飞踢,闯了进来。
看到躺在地上的封印和白若云,都傻了。
不知是该进还是退。
合着他们一群锦衣卫找了一晚上,人家老两口在这儿谈恋爱呢。
大小伙子尴尬的挠了挠头,刚刚冷忠杰一个飞踢,把门都给踹倒了,门倒下发出了“扑通”一声,最后还是把白若云给吵醒了。
白若云是被吓醒的,一个激灵,先直起身子,后睁开的眼睛。
看到封印醒了,一下子抱住他的头,又开始大哭:“你这个混蛋,怎么还活着!”
都给冷忠杰看蒙了,这阿姨,是不是有点太口不对心了?
白若云哭了会儿,又一下子气的把封印的头撒开,都不管他后脑勺是不是磕在了地上,疼的封印呲牙咧嘴的,也不敢有怨言。
白若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不带一丝感情的指着地上的封印对冷忠杰说:“他受伤了,快给他看看吧。”
冷忠杰这才看到封印身上的上,还有地上已经有点干掉的血迹。
这伤的实在是有点严重啊!
封印领的旨可是今天就去西北,伤成这样了,去不了了吧。
可那岂不是就抗旨了?
第七十章 我要看着他活下来
本来冷忠杰还想把封印给搀起来,后来试了两次,发现封印伤的太严重了,别说站起来了,坐起来都不太行,会动到伤口。
冷忠杰没办法,又找了两个人来把封印给扛到了担架上。
尊尊敬敬地给白若云行了个礼:“夫人,您好,我是北镇抚司的副指挥使冷忠杰,受楚家公子所托来寻您和封将军。”
“请随我一同回封府吧,您女儿董小宛因为得罪了一家公子先行回秦淮河了,至于她的安全问题您也不用担心,我们有自己人一路护送着她。只是提前回去准备今年的话花魁大选罢了。”
“请先跟我一同回封府,让我家少爷跟您具体讲讲董小姐的情况,给您安排回去的车船?”
冷忠杰的话干净利索,白若云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冷忠杰出来的时候,就带了一顶轿子,还是诏狱那辆写着大大的“诏”字的标志性明显的轿子。
只能把受伤的封印和白若云都请到上面,自己驾马。
想到这老两口刚刚是不是在冷战,都要给自己竖大拇指了,真是给人家创造了一个独处的好机会。
只是白若云上轿子的时候,看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冷忠杰,一个白眼就丢过来了,不情不愿地上了轿子。
上去之后,也不看封印,听着他疼的直哼哼,眼睛一直盯着轿子外面的风景当听不见。
封印本来的话,自己在战场上浸润了那么多年,对皮外伤这种早就习以为常了,平常连叫都不叫一声,这次要不是白若云就在旁边,他也不会疼的直哼哼。
还不是想求安慰,求照顾,想引起白若云的注意罢了。
谁知道白若云狠下心肠来根本不理他,连看都不看他。
封印哼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就不哼了,无奈地撇了撇嘴,看来白若云是真的还在生气,可他根本不会哄,这可咋整。
白若云听见他不哼了,像是嘲笑一般的嗤笑了一声。
倒是让封印听的清清楚楚,更加的面红耳赤了。
两个人终于熬到了封府门前,白若云看着轿子停下了,自顾自地就下了轿子,提着裙摆跨过放着封印的担架,这次连个哼都不给了。
下了轿子也不说话,就安静的立在旁边,等着别人指示她往哪儿走。
封印在担架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冷忠杰引着白若云和受伤的封印一起来到楚善诚的房里,规规矩矩地回了一声:“楚哥,封将军和董小宛的母亲都找到了,已经带到了,只是封将军腹部受了伤。”
楚善诚一晚上担心地没睡着觉,就立在房里等各处锦衣卫的消息,背着手沉思了一晚上。终于看到两人回来了,心里卸了一口气。
可看到自己师傅重伤的样子,心里的气又立刻提起来了。
架着封印的两个人过去把封印放在了床上,楚善诚和白若云也跟着过去了。
楚善诚蹲下攥住封印的手,焦急的说:“师傅,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封印冷静的说:“应该是早就埋伏好的刺客,就等着我不在府里的时候出手,彦之刚走我想躺在床上歇一下,此刻就来了,而且有十几号人,应该是一股比较大的势力,早就算好了。”
“有线索么?”
“除了武功高强,没有其他的线索。”
“我去到宅子里的时候,连尸体都没有,应该你们逃走立刻就有人打扫干净了,抹去了一切痕迹,实在是很有组织性。”
“嗯”封印又点了点头。“事到如今,此刻的事情倒是可以先放一放,只是皇上的旨意是我今天就要动身去西北,一点都不能耽搁,否则就是抗旨,我觉得刺客很有可能也是冲这一点来的。”
“是。”楚善诚也认可地点了点头,“如果知道师傅您的实力的话,真想置您于死地,派更多的刺客就是了,不至于只是把您重伤便再也不追了。”
封印冷静沉思了一会儿没说话,楚善诚也没说话,想听听他的主意。
封印突然问:“对了,彦之他们不知道吧,他们在西北军压力也很大,这种时候不能打扰他们。”
“嗯,师傅。我想到了,没和他们讲,他们还安心的呆在军营呢,我让王五去看过了,您放心吧。”
封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就行,那你给我准备马吧,我去西北!”
不仅楚善诚,就连旁边站着的白若云都目瞪口呆了。
都伤成这样了,还想一路骑马去西北?
颠都能颠死。
楚善诚立刻出言制止:“师傅,跟皇上说一声吧,您也有一定的威望,您说话皇上还是会听的。”
封印摇了摇头,“不行,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我去成西北。虽然我不知道背后是什么样的陷阱等着我,但这样的陷阱我就不能跳。”
楚善诚明白封印的意思,虽然如果现在躺着的是他,他也会选择立刻骑马去西北。
但封印是师傅,徒弟不能看着师傅白白送死。
没有接话,先站起来,去和白若云说话了。
他劝不听,不如再让封印自己好好想想。
给白若云作了个揖,说道:“您一定是董小宛的母亲了,我是彦之的朋友,也是江南教坊司董小姐的小厮。她因为有事情牵扯到她,为了避免风波先回了秦淮河,如果您一起去的话,我立刻安排船,我和您一起去。”
白若云想了想,问道:“那她回秦淮河,还会有危险么?”
“没有。”楚善诚态度坚决,“有我在那里护着她,她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白若云放心的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封印,“他一个人去西北的话,肯定回死么?”
楚善诚沉默了,不知该怎么回答,认真的想了想答道:“如果有大夫一路跟着,给他上药,只要熬到西北,他在那里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没想到白若云态度坚决地说:“好,我会上药,我要跟着他一起去西北。”
白若云心里有愧,她总觉得封印受伤都是为了保护她,既然皇命她违抗不了。
给封印上药护住他一条命,她还是能勉力为之的。
白若云心思也很坚毅,坚决的说道:“我要看着他活下来,这样我跟他就谁也不欠谁的,我才能算他十六年前欠我的账。”
第七十一章 她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
封印听了这话,立刻出言反驳:“不行,你不能去!”
“这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我们就几个人,我还受伤了,万一别人对你出手,我根本护不住你。”
白若云走到封印的身前,态度毅然决然,狠狠地拧了封印的胳膊一把:“你欠我一条命,我得亲眼看着你好起来跟你算账。”
一句话堵的封印死死的。
又转身对楚善诚说:“你跟着我家小宛去秦淮河吧,不然我不放心。”
楚善诚诚恳的点了点头:“白夫人,您放心,就算您不说我也肯定会去的。”
“您如果执意要去西北的话,我师傅身边有人照顾我确实也会放心一些,至于安全问题,我另外安排了锦衣卫和江湖上的一些人帮忙。”
封印的眉头还是拧在一起。之前他在战场上无惧无畏的主要原因就是家里就他和封彦之两个光棍,做事不用顾虑太多。
在战场这种风云莫测的地方,往往一个迟疑,就会命丧黄泉。
更何况,白若云就是他的软肋,要是看着有人想对白若云下手的话,他怕是会毅然决然冲过去。
他真的害怕白若云受伤,真的很怕。
可是白若云和楚善诚两个人像是已经商量好,定下来了一样。
楚善诚已经领着白若云出去,为她介绍敷药和熬的药的一些具体的事项。
他这个受伤的人只能躺在床上,急的直翻白眼。
没过一会儿,西北军里拨出的一个小队已经到封家门口了。他们大部分都是西北军里的老人,跟着封印征战沙场数十年的老兄弟了。
看到封印竟然在出行之际伤成这个样子,心里都很难受,但几个大老爷们也不好磨磨唧唧的,他们跟着封印这么多年,也知道他说一不二的性子。
既然他已经下定决心去西北,他们这几个老兄弟护好他就是了。
也来了一个随军的大夫,名叫黄明,是跟着封印在战场上跑了好多年的大夫了,专治外伤,有再世华佗小黄明的美称。
黄明也算家学渊源,是太医院首席大夫黄天的儿子,从小浸润在中药里,望闻问切也都颇为熟练,但越长大越叛逆,就是不愿意往太医院里发展,偷偷报名入了伍,说要去边关打仗。
结果没几天就被训得跟狗似的,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了,最后在军队做了个随队大夫,慢慢地在外科和骨科方面的造诣甚至超过了自己的父亲黄天,在江湖上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家都赞扬他为可活白骨的神医。
黄明之前也一直都是跟着封印到处跑,这次听说封印负了伤,死乞白赖地非要跟着一起来,看着封印地伤口,眉头皱在一起,啧啧啧个不停。
一看就是封印自己动手把箭头拔出来的,一点巧劲都没用,肉都被箭头拔出来地时候,给搅烂了。
黄明担忧地看了一眼封印,说道:“封将军,我得把你的烂肉剃掉,咱们才能上路,否则你迟早会感染必死无疑的。”
“嗯。”封印心里还是小小地挣扎了一下,听到黄明说要把肉刮掉,就算是他这个将军也会头疼啊。
经过深思熟虑,还是嘱咐黄明:“孩子,我不上麻沸散了。”
“将军,我觉得您会疼晕过去的!”
“我得让全京城的百姓亲眼看着我驾马走出城才行,我儿子他们才能放心,敌人也才不会掉以轻心。”
白若云是跟着黄明进到屋子里的,就立在床头,把他和封印地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心里着急,但又没办法骂封印,他怎么都受了这么重的伤了,满心里都还是皇上、百姓,朝廷······
自己呢?自己疼死也无所谓是么?
一脸地着急,但又不想让封印知道自己是在担心他,一个人在旁边立着生闷气。
黄明抿了抿唇,剃掉坏肉,其实就和凌迟一样,要拿着剃刀把封印受伤的地方形成的坏肉,一点一点地剃掉,直到剃到好肉的地方,让好肉重新长出来才行。
如果自己一个不小心伤到了里面的器官或者是血管,封印都会有生命的危险。
但既然封印下了吩咐,他这么多年在军营里,也习惯听从发号施令了。
不过就是下手艰难一点,将者命,不敢违!
黄明心里下好了决心,朝着封府的大堂逡巡了一圈,连个丫鬟都没有,和军营里一模一样,只有几个笨手笨脚的大老粗。
没办法了,只得拜托身边这位站着的少妇白若云了。
“这位夫人,待会儿您给我打下手,现在替我去取一盆热水和几块干净的毛巾,再拿一瓶度数高一点的白酒来,拜托您了。”
白若云手上有事情做,总比她一个人在那里站着干着急,心里安慰了许多。
连忙答应:“行行行。”
只是转过身准备去做得时候,才意识到,原来这也是她第一次来封府,刚刚黄明说的她根本就不知道去哪里能找。
结果愣在了原地。
楚善诚也还在旁边站着,不过他背后的伤也还没好,走起路来还不如白若云麻利,赶紧给白若云大概介绍了一下厨房和毛巾的位置,剩下的楚善诚相信白若云这么聪明也一定能找到的。
白若云听完便不顾形象地小跑起来,跑去准备东西了。
楚善诚给封印作了个揖,对他说道:“那师傅,我先去江南了,您一切保重。”
楚善诚甚至愧疚地跪在地上给封印磕了个头。
封印脸色苍白,但神情却焦急地说:“快起来!我知道你有难处!”
“董小宛那边没有你她自己肯定不行,我这边你就放心吧,有黄明我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这句话说完,在准备剃刀的黄明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封印说得轻巧,他是被开刀的那个,生死虽说也有他自己的意志支撑,但更重要的不还是他这个大夫能不能成功?
封印这句信誓旦旦的有自己在不会出什么意外,实在是让他有些惊慌。
霎时间,压力陡增。
楚善诚虽然行动不便,但因为心里着急,也是风风火火地出了门,骑上了马,直奔京城大运河去。
他是真的担心董小宛,这京城她不过才来了几天,被她搅得也乱成一团了。
太子,齐王爷,楚世贸都有可能会对她下手,要是没有自己护着她,她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
第七十二章 你母亲···私奔了
之前,吉元要送走董小宛和小梅,用的是封家最后一辆马车。
由吉元驾马,董小宛和小梅坐在轿子里沿着小路一直向京杭大运河码头的方向行驶,按照小梅的说法,黄嬷嬷已经早就在码头上准备好了,她们回秦淮的船。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小梅本来就在教坊司里跟着黄嬷嬷做一些杂活儿,早上的时候齐王爷突然带了一群家丁来教坊司的屋子里挨个搜查,只要稍有些姿色的姑娘便都被叫到了一起,站在大堂里等着。
黄嬷嬷一把抓住了小梅的手,劝告她:“赶紧去找你家姑娘,后院里有一辆轿子,我让马夫直接赶到封家门口,你去找到你姑娘之后坐着轿子直接去码头,在那儿我准备好了船,我不知道齐王爷是不是冲你们来的,但京城这种是非之地,你家姑娘最好还是先尽快避避。”
小梅听明白之后,偷偷地从教坊司的后门溜到了封家,正好看到董小宛在给楚善诚上药。
再之后,就是被吉元护着一同在这马车上了。
不过,齐王爷还真不是冲着董小宛去的,都是太医院首席大夫黄天那句“可能会伤到小齐公爷的生育功能”把老王爷吓了一跳。
也是听了黄天的建议,去教坊司里寻思着多找几个姑娘试试,说不定没影响呢。
不过心里虽说没可以去找董小宛,但是齐王爷确实也存了不好的心思,要是万一让他逮住董小宛,也绝对不会让她好过就是了。
所以说,还是幸好黄嬷嬷给提前报了信儿,能让董小宛先逃离京城,齐王爷这次看起来也不是要指名道姓深究的意思,总归逃回杭州,能躲过一劫。
几个人在码头上将就了一宿,因为董小宛心里还是挂念着自己的母亲,想着最好能一起离开,自己心里也放心。
结果一整天过去,一点信儿都没有。
其实,吉元早就听到了锦衣卫的信儿,说是白若云夫人和封印将军一起遭了暗算,现在生死不明,锦衣卫正在满京城的搜寻。
吉元没敢告诉董小宛,怕她着急不回江南教坊司了,到时候,不仅白若云夫人,就连董小宛自己也很有可能会横遭不测的。
京城这潭水太浑,董小宛还没有足够的背后势力傍身,楚善诚的奴籍也还没恢复,就算想帮忙有时候也会力不从心。
吉元想了很久,还是存着自己的私心,想给自己家公子楚善诚减少一点负担,就没和董小宛说。
不过幸好的是,第二天早上一早,白若云夫人和封将军就找到了,吉元的心里也不那么忐忑不安的内疚了。
不到中午的时间,楚善诚就驾马感到了吉元他们住的驿站。
董小宛她们昨晚住的驿站就在码头旁边,船什么的也都安排好了,本来是等着白若云到就能出发的。
结果董小宛没有等到白若云,倒是等到了楚善诚。
楚善诚赶到的时候,背后的伤已经疼的不行了,趴在马背上,脸色惨白,浑身上下都被汗渗透了。
董小宛看到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差点心疼掉出来,赶紧跑到马旁边。
“你怎么又骑马来了!一次又一次的!”
“不是跟你说了好好养伤,好好养伤,我的话你根本不听是不是!”
楚善诚脸上明显的愧疚之色,伏在马背上,握住董小宛的手,嘴角扯了扯,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我的奴籍还没脱呢,我现在是你的小厮,你要回江南教坊司,我怎么能不跟着你呢?”
说到最后,因为虚弱,语气也很低沉。
董小宛没忍住,回身擦了一下眼泪:“随便你吧!”
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着急的问道:“我妈呢?她怎么没一起来?”
吉元从另外一侧,试图把楚善诚从马上抱下来,楚善诚趴在吉元的怀里,头耷拉在吉元的肩头。
吉元个子高,楚善诚都得半踮着脚,才能把头刚好放在吉元肩头。
吉元为了让楚善诚和董小宛说话方便,还特意回头背过身,正好让楚善诚的脸对着董小宛,能够让他们两个继续交谈。
楚善诚用另一只手扒拉了一下吉元的另一个肩头,让自己靠的更舒服一点,有些尴尬地跟董小宛继续说:“有些复杂。”
“简而言之的话,就是你妈要和封叔叔去西北私奔。”
董小宛惊地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什么鬼东西?
“我妈,一个寡妇(虽然她依旧貌美如说,这样说她不好),要跟封将军,还去西北,私奔?”
楚善诚挠了挠头,他们成年人之间干柴烈火的爱情他确实也不太懂。
看了看日头,已经到最高的地方了。
“咱们先上船吧,我跟你慢慢讲,反正你放心,你母亲那边应该是不会有危险的,我也派了人专门去保护他们。”
董小宛莫名其妙的有点生气,明明白若云是她母亲,但她反而有种自己女儿被一个大老粗拐跑了的不安感。
深深地叹了口气,妈大不中留啊。
不过楚善诚说没有安全问题,那应该就不会有问题。再说,封将军都是镇北大将军了,护住自己母亲一个弱女子,总归还护得住吧?
不然,她是绝对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一个大老粗,简直玷污了她母亲,遗世独立的神仙妃子气质。
上船之后好久,董小宛坐在船头,把脚伸出船面,挽起裤腿,一边摇晃着腿,一边担心自己的母亲。
把从一开始解除封印的点点滴滴都开始回忆,试图寻找他是个靠得住的老男人的优良品质。你说说,自己母亲都多大年纪了,怎么做事还这么儿女情长,说私奔就私奔了呢?
楚善诚让吉元给粗糙地上了药,主要是现在董小宛地心思都在担心她母亲身上,他也不好意思让她再来担心自己,费力给自己上药。
一边穿外罩,一边往董小宛坐着的船头走去,也把鞋子脱在旁边,挽起裤腿,和董小宛一起荡着腿。
还是要和董小宛好好解释一下前因后果,不然师傅一个老实人,怕是都要被误会成见人一面就带姑娘私奔的流氓了。
第七十三章 世间真有这样的女子
董小宛看着楚善诚也坐了过来,偏头看了看他,质问道:“你怎么受伤这么喜欢到处乱跑,好好在床上歇着不好么?”
语气里还带了一丝丝的嗔怒。
楚善诚伸出左手揉了揉董小宛柔顺的黑丝,望着远方,说道:“别担心你母亲了,是我师傅为了救你母亲受了伤,你母亲心里惭愧,非要一起跟着去西北照顾我师傅,他俩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还有!”楚善诚把视线从远处收回来,直直地盯着董小宛,说道:“你母亲可是叮嘱我了,得好好的照看你才行,我们这次去京城真的是把原来的暗流涌动搅上了台面就跑了,看着吧,京城马上就会出大乱子了,你得护好自己别受牵连!”
船底其实还挺高的,董小宛虽说把腿伸出了船面,但并不能踢到水,只是风吹过来,恣意的很。
董小宛晃了两下腿,用脚尖勾起了一层浪花,呆呆地哼了一声“嗯。”
回到秦淮河,她就要开始选花魁了。
这种时候,就算她想躲到后面,也是不可能的,有的是人会拿她的事情当噱头,她根本想拦都拦不住。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不就是这个道理。
董小宛对这种自己无法把控的事情,心里也很无奈,只想逃避。
赶紧换了一个话题,问楚善诚:“你换药了?”
“嗯,吉元换的。”
董小宛听到吉元这个词,突然来了精神。
对了,这也是个不安分的货,昨天晚上对小梅的眼神,她怎么看都不那么单纯。
她得一路上盯着他点才行!
赶紧回头扫了一圈船板,没看到吉元和小梅的身影。
拍了拍楚善诚:“吉元现在去哪儿了?”
“应该给我换完药,就留在船篷里了吧。”
董小宛赶紧起身,往船篷里探头望了一眼,有点焦急地回头和楚善诚说:“没在啊?还有我家小梅我也一直没看到她!”
楚善诚因为背后的伤,起来有些费力,两只手支撑着,板着身体,使劲从船板上趴着转了一圈,才起身。
也扒着船篷的顶往里看了一眼,确实没看到两人的身影。
两人只好一同往船尾去找,看到两个人正玩得开心呢。
吉元的身高算是很高的了,小梅刚刚到他的胸膛,吉元站在小梅的身后,举着小梅的胳膊,不知道小梅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应该是吉元在教她怎么扔水花。
可这姿势着实看起来暧昧。
楚善诚都忍不住把手放在嘴边“咳咳”了两声。
小梅和吉元激灵了一下子,把手里的石头都给吓掉了,吉元也赶紧松开了小梅的手,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规规矩矩地立在旁边。
不过能看出来小梅是真的高兴,转过身来地时候,脸上还有残存的笑意。
董小宛都无奈了。
这什么情况,自己的母亲刚被一个老大粗拐走,她善良可爱的小婢女也要被一个傻大个给拐走么?
这笑容也太过阳光灿烂了一点吧。
这次就连楚善诚都看出问题所在了,这两个人绝对有情况!
看着董小宛一脸无奈,甚至嫌弃地看着吉元的表情,楚善诚才反应过来。
这俩人的情况怕都不是一时半刻了,董小宛早就知道了。
董小宛气的脑瓜子疼,扶着头回船头了,眼不见为净,她看不下去了。
她倒也不是觉得吉元不好,就是身边的大家都有些突然,不管是母亲还是小梅,就感觉都像是突然开了情窍一样,她是怕她们被骗。
忧心地又坐回了船头刚才的位置,楚善诚是觉得不好打扰吉元和小梅,便也跟着董小宛坐在了刚才的位置。
劝说董小宛:“你也别担心。吉元父母都是顾家的家臣,吉元从小跟着我在军营里长大,心眼不多,特别老实,又勤快又能干,就算小梅真的跟了他也绝对不会吃亏的。”
楚善诚甚至想到如果吉元和小梅真成了,都替他们高兴,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继续说道:“到时候,不管他们想在哪里安家,我都替他们置办宅子和田地,吉元会照顾好人家小姑娘的。”
董小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根本就不是担心吉元的人品问题。”
“我也见过吉元几次,确实是老实巴交,但你说实话,他干的是什么营生,跟踪,暗杀,埋伏······”
“你让小梅下辈子怎么安心?”
楚善诚叹了口气,董小宛说的实在是太有道理了。
不光是吉元,他们这群人,从顾家,到封家,再到他们曾经狼牙军的这群生死兄弟,无一不是在拿命搏前程。
说句实话,他们不是不敢找女人,是根本不敢安家立业。
不管他们统帅的是一个兵营,还是一个军队,甚至是统帅三军,做到像外公顾维钧那样的封侯封王的将帅。
只要还能上战场,他们的使命就还是要驰骋沙场,亲自下战场跟敌人以命搏命。
董小宛一句话说到了楚善诚的痛处了,沉默不说话了。
董小宛慢半拍的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
心里顿时就愧疚了起来。
找补道:“当然我也不是说不好,像你们这种也都是在为国为家流血的战士,是英雄,是勇士。只是,对于成家立业来说,女人家总归会安全感少一些。”
“其实只要女人能理解,大家相处的好,也很幸福的。”
“理解?”
“嗯,其实就是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就像是有的妻子知道我丈夫是干这个的,但是我也心系国家,那我就觉得我丈夫是个勇士,是个英雄,即使他战死沙场也是死得其所,我虽然悲痛,但心里也为他骄傲。”
“就大概这种感觉吧。”
楚善诚舔了舔嘴唇,这样的女子说的他可真是打心底里尊敬。
“真的会有这样的女子么?”
董小宛很肯定地转过头来看着楚善诚,说道:“当然会有!有这样的男子,就当然也会有这样的女子,不要小看我们女子呀!”
楚善诚看着董小宛眼里的骄傲,似乎也坚信了,可能世间真的会有这样的女子吧。如果有的话,他可真想见一见。
看着董小宛,脑海里又浮现了她一袭红裙,在寿宴上表演的那一曲剑舞,心里更加坚定,可能真的会有这样的女子,也一定会长成那个样子吧,那样的坚定有力,勇往无前。
慢慢地愣了神。
第七十四章 傻人有傻福
楚善诚在船上的几天晚上接连做了噩梦,董小宛那番话总是缠绕在他心头。像他们这般每天睡在刀尖上的人,果真不该安家立业。
他做的噩梦不是看到妻子送丈夫上战场,就是看到那独守在闺房,抱着孩子的少妇日日担忧在战场上的夫君,以泪洗面。
而他就像是看到自己未来的妻子一样,虽然面容模糊看不清容貌,但自己的心里真是揪心般的难受。
你说说他们这些武将,哪一个不是生来就放在战场上锤炼,真正能成家立业的都是少数。
就连他的外婆,也是生下小舅舅后,在月子期间,外公顾维钧又上了战场成日担忧落下了顽疾,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了。
似乎对于他们来说,家和国是真的难以两全的。
楚善诚身后的伤也还严重,每日董小宛来给他上药都轻手轻脚的。
他常常会看着董小宛愣了神儿,想到她那天所说的巾帼一样的女子,心里总是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常常会想,董小宛的思想真的是看的很通透,通透的不像一个女子。
只是不知,她会对他们这样的男子怎么看,会不会也有巾帼一样的胸怀可以包容他们?
不禁在董小宛上药的时候,轻笑出声。
董小宛手上加大了力气,笑骂道:“我给你上药呢,有什么好笑的!”
楚善诚的伤口,被董小宛大力一抹,刺刺的疼,楚善诚立刻就没有笑容了,疼的又把头埋进了胳膊里。
董小宛也意识到,似乎是下重手了,恢复了轻手轻脚的样子,又问了一遍,“你刚刚到底在笑什么?”
董小宛心里也是想找点话聊,不然楚善诚整天板着一张死人脸,好不容易笑一次,她还真的挺好奇的。
楚善诚叹了口气,“昨天被你一番话说得,我觉得得把给我的兄弟们找媳妇这件事提上日程,不然他们怕是都要打光棍一辈子了。”
董小宛从窗户里瞥了一眼在船尾互相打情骂俏的吉元和小梅,“至少一个是不用愁了。”
说着,朝两人的方向努了努嘴。
楚善诚把埋在被子里的头抬起来,也往窗外看了看,吉元和小梅两个人都倚靠在船杆上,有说有笑的,吉元还从怀里翻出了一个油腻腻的鸡腿,小梅看的满脸高兴。
不由得发出感慨:“我本来以为吉元这个傻大个得最后一个呢,谁承想,人家会哄女孩子高兴,我之前还真没瞧出来他有这能耐。”
“傻人有傻福吧,两个人都傻乎乎得。”
“不过说句实在话,吉元还真是对我家小梅不错,昨天晚上,小梅有点晕船,吉元忙前忙后得给她跑腿照顾她。”董小宛说话得语气里甚至都带着欣慰。
“我现在吧,稍微有点能接受这件事儿了。”
楚善诚带了几分笑意看董小宛,说道:“你不过才十六岁得青葱少女,怎么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嫁女儿挑女婿呢!”
董小宛“嘿嘿”了两声,她本来年纪就是大,前一辈子都活到二十二了,总归比楚善诚这个不知道二十都有没有到得毛头小子多活一点儿。
。。。。。。
京城封府。
黄明做好了万全准备,热水、毛巾,白酒,剃刀。
白若云皱着眉头看着黄明摆弄这些反光得银晃晃的刀具,心里担心的不行。
遣退了其他所有人,就黄明和白若云两个人立在趴着的封印身旁。
准备开始剃掉坏肉了。
黄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一小截树枝,给封印塞进了嘴里,主要是怕老将军疼的咬自己的舌头或者嘴唇伤到自己。
封印伤到的地方是在右后侧腰的位置,所以众人把他俯卧平躺在床上。
黄明拿了个剃刀,在封印的床榻边蹲好,准备开始了。
黄明手法很娴熟,下刀快准狠,不留一丝犹豫,但也不代表不疼。
一开始的时候,封印还能忍住不出声,可随着黄明一刀一刀把肉剜下来,身体忍不住抖得跟个筛子一样,低低的从喉咙里不可遏制的发出了一声声”啊啊啊“的惨叫,围绕着整间房子。
就连外面等着的几个老将士都听不下去了,焦急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白若云就在旁边,看着黄明一刀接着一刀,绕着坏肉的边缘,切下一片片小薄层的肉,那剔下来地烂肉,烂的搅在一起不像样子。
肉眼可见的就是生肉那肉色泛着血珠的样子,封印腰腹部抖得特别厉害,完全就是生理反应,根本就控制不了。
黄明头上渗了一层层的汗珠,不停一边下手割肉,一边抬起胳膊擦着头上的汗,白若云看不下去,拿毛巾给黄明主动擦了擦汗。
现在封印的命就全在大夫得手里了。
封印最后疼的手都已经不听使唤,胡乱挥舞,试图缓解疼痛,一把抓住了白若云的罗裙,死死地抓住不放手。
白若云地罗裙本来就紧紧地贴在腿上,被封印这一拽,一点都走不动了。
不过白若云也没有跟他计较,看着他这幅惨兮兮的样子,就算之前再生他的气,现在似乎也无所谓了。
白若云甚至没忍住,还给封印擦了擦头上的汗,和因为咬着树枝,嘴里流出的口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这幅惨样儿,心疼的都快不知所以了。
封印明明刚才疼成那副样子都没哭,白若云擦了两下汗,反而眼泪突然就涌出来了。
抓住白若云的手,即便疼着那个样子,也不敢用力,只是把手放在白若云的手掌里止不住地抖,把头偏向内侧,不想让白若云看到他哭的难看地样子。
哭着嚎叫:“太疼了!黄明你个小兔崽子,怎么突然下这么重的手,疼死我了!”
黄明早就已经都给封印缝好伤口,站在一旁了。
忍不住都笑了,封将军还真是顽固的嘴硬。明明就是自己想哭了,还要赖在他这个大夫头上。
黄明跟白若云点头示意了一下先出去了,黄明虽然年纪小,但还是看得懂,现在封印需要白若云照顾,不再需要他这个大夫了。
识眼色的赶紧退下。
白若云看着手掌里,抖得不像样子的封印的大手,手掌,手指上满是茧子,坚硬地很,但也抖得软弱的很。
第七十五章 庄周晓梦迷蝴蝶
白若云就这样看着封印的大手在自己的小手里抖了好久,最后还是把另外一只手也放了上去,像是安慰般的顺了两下封印的手背。
封印还在低低的呜咽着,很难想象这么大年纪的一个将军,哭的跟个孩子似的。
白若云心里想,可能是真的疼的厉害吧。
封印从喉咙里带着委屈的鼻音,低声说道:“你放心,我把封彦之好好的养大成人了。”
白若云听完这句话,也一下子没忍住,眼泪突然就滚了出来,落在了封印的手背上,一片潮湿。
人生真的很奇妙。
明明一辈子那么长,两个人都活了三十几年了,一共见了多久呢,可能掰着指头都能数出来一共几个时辰。
可是他们之间有孩子,孩子都长到十六岁了。
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毕竟才见过那么一面,可是这十六年里,两个人基本上一刻都没有忘记过彼此,两人生命的轨迹都被那见面的几个时辰给彻底改变了。
人生真的很奇妙,奇妙的不像是现实,反而像是一场梦。
正像是庄周晓梦迷蝴蝶,不知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呢,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
究竟那几个时辰是人生,还是剩下那宛如一辈子时间长的悲伤是人生呢?
封印也停止了哭泣,那胳膊把脸上的眼泪粗糙的擦了擦。
忍着疼,一边“嘶”的低声喊着,一边慢慢地转过身子,试图从床上坐起来。
按照皇上的圣旨,他今天正午之前就必须出城,否则,就是抗旨。
封印走路是没什么问题的,穿上铠甲甚至连腹部受伤也看不出来,只是面色惨白,汗涔涔地,白若云把手高举过头顶,摸上了封印的鬓角。
果然发烫的厉害,刚刚那么严重的外伤处理,她就觉得,如果不好好歇一歇,最可怕的事情是高烧不退,变成顽疾。
封印身上的外伤都已经数不清了,他已经习以为常,仿佛身体已经有了抵抗力,像这样的外伤,处理过后,最多烧一会儿,就只剩下养伤就可以了。
白若云担心封印的伤,封印担心白若云去西北。
两个人脸上都苦大仇深的,要是有人进来,肯定以为两个人刚刚吵了架。
封印用手掌按着伤口,去放在墙角的两个柜子里,翻出了两身铠甲,一身大的是自己穿的,一身小的是封彦之的,是给白若云穿的。
她一个妇道人家,大咧咧的骑着马跟着他们一群人出城,不合适,也容易引起非议。
别看只有他们几个人出发去西北,从皇上到锦衣卫、内阁、还有几个将军文臣的视线可都集中在他们身上,安宁和隐私是绝不会有的。
白若云一个妇道人家的名字、籍贯还有其他的一些信息立刻就会被调查个底朝天,送到各府老爷的桌案上。
封印把小号的铠甲展开看了一下,往远处的白若云身上,用肉眼比了比,大小应该还算合适,因为这一身铠甲也不是封彦之现在穿的了,是他更小几年还没长开的时候穿的铠甲,放到白若云身上也还行吧。
拖着有些迟缓地脚步,拿着铠甲走到白若云身边,说道:“穿这身吧,不然太招摇了。”
白若云看着铠甲犯了难,她从来没穿过这东西,根本不知道怎么穿。
封印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白若云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穿,才会一脸迟疑。
顿了顿,决定帮白若云穿上。
“嗯······你抬脚,抬左脚。”
封印一边说着,一边把铠甲的链甲裙放在地上,让白若云的一只脚放在里面,然后又让白若云把另外一只脚也放进去,从底部提起来。
用皮带系在腰间,白若云的腰盈盈一握,就连封彦之铠甲最小的一个扣,在她身上都有些松弛,封印退了两步瞧了瞧。
算了,先将就吧,也没其他办法了。
封印又去拿起他刚刚放在床上的武装紧身衣,从上而下,从白若云的头上套了进去,紧身衣很紧很薄,是为了更好的连接各处护甲在最里面穿的。
所以封印拉着紧身衣往下扽地时候,明显看到白若云双颊都绯红了一片。
甚至害羞地背过身去了。
封印看白若云这副样子,心里也挺开心的,都忘记自己腹部刚中了箭,一笑一扯,差点疼的他撕心裂肺。
扶着茶桌缓了好久。
白若云转过身去好久都没见封印有动作,好奇地又转过身来,看见他正在扶着桌子不停地吸凉气,一看就是伤到了。
赶紧俯下身子去看他的脸色,蜡黄蜡黄的不像样子。
几个呼吸的时间,白若云就这样担心地瞧着封印,封印看着白若云竟也入了迷。
封印看着白若云干净白皙的面庞起了邪念,装作疼的低头,用嘴唇擦过了白若云那樱桃小嘴。
两个人呼吸都变得沉重了。
白若云搞不清他是故意的,还是就真的是突然疼急了低头正好碰到了自己。
扶着桌子转过头去,用手指擦了一下嘴唇,竟然又让他留了印记在上面!
封印也趁着白若云没发现扯了一下嘴角。
白若云有的时候真的可爱,看出她刚才是想躲的,但是反应慢了一拍,没躲过去,还是让他得逞了,封印心里不要太高兴。
仿佛身上的伤一点都不疼了。
封印调戏完白若云,自己又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去床上给白若云拿了护甲和护肘。
这些都是从外边套上,再用里面的武装紧身衣上带的皮带把各处扣紧,如果之前没穿过的话,确实会比较为难。
封印一脸严肃,认认真真地把白若云身上的每一个扣子扣好,又都紧了紧。
白若云即使穿上铠甲也是小小的一个人,胳膊也细,身子也细。
看起来总归是不太对劲,但事急从简,也没别的办法了。
拿了一个竖冠把白若云的头发扎到了一处,带上头盔,把那张清纯惊艳的脸藏起来,藏到头盔底下。
白若云的肤色白皙的不像样子,整个身子被铠甲包裹后露出的一小块儿脖颈儿,更显的漂亮细滑。
封印叹了口气,想藏住白若云的美艳可实在是太难了,真是小小一块儿都露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