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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方弟弟     花笺凭语txt下载     花笺凭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五章 死后不得清净

    冒襄率先走出了后堂,年纪轻轻,官服加身,自有一股翩翩风度,仪表不凡。

    更何况他眉头紧促,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更是迷的一些世家小姐直接欢呼雀跃了出来。

    董小宛昨晚的表演轰动了整个秦淮河,那她被抓,自然也是一件震荡的大事,不只有多少人跑来听堂审,将府衙围的里三圈、外三圈水泄不通。

    幸好封印和白若云来的早,在府衙门口的两口石狮子旁边早早占据了个位置。

    封印死死地用胳膊箍住白若云,生怕她被生人伤到,看着这近几百号来看董小宛热闹的百姓,两人不免心中更加悲凉,白若云差点就坚持不住,多亏封印那她护在怀里。

    封印死死地握着拳头,他的心情也很难受,不仅难受于董小宛已死的事实,更加难受的是就连她死后都不得清净,还要受审判,被他人指指点点。

    心中顿生无限的悲凉和悲痛啊!

    冒襄根本没管后面的汪东和李相亮有没有出来,直接就拍案升堂,衙役们分列两旁,立刻随着在后面齐声高喊:“威武!”

    天气有些转凉了,路旁的秋叶也落了不少,一片澄黄的枫叶落在白若云的肩头,封印看到,空出一只手来,将它拿掉。

    原来吵闹的人群随着升堂也逐渐安静,不再交头接耳,风反而一下一下呼啸的刮过,有人搓了搓耳朵,有人将胳膊揣到衣袖里保暖,但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堂上。

    这是历史性的时刻,一般人哪有机会能看到妖女的审判,别说审判了,就是见也是没见过的。

    大家倒是要瞅瞅,是这皇权厉害,还是妖术厉害。

    汪东和李相亮本来还在后堂等着冒襄把他们给请出去,结果冒襄升完堂之后就直接开始审案子了,他们俩人一看,得了,也别摆谱了,人家年纪轻轻就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两人出场直接打断了冒襄的讲话,李相亮率先躬下身子,两只胳膊谦虚地指着旁边一身红袍东厂装扮的汪东:“因为此次的案子涉及妖女,这种鬼魅魍魉类型的案子按照大梁律的律令必须由县令及以上品级的三名官员共同审理,正好汪东汪公公在江南巡视,所以是这件案子的旁审之一。”

    汪东看着李相亮识相的给他一个台阶下,脸上自然笑意盈盈地缓步走出来,也向各位介绍了一下李相亮:“李相亮大人是江苏省的布政使司,南京城里出了如此大事,李大人不也是不辞辛劳参与旁审么!”

    主审官冒襄没有介绍他们两个旁审的意识,他们只能自己出面介绍,互相捧一下对方的臭脚。不然他们参与这件案子名不正言不顺,待会儿又如何将案子做实呢?

    他们两个说完,自有旁边的衙役过来给他们搬了凳子坐下,冒襄神色淡淡地看他们虚假客套完,招来身边离得近的一个衙役,跟他耳语了些什么。

    看着汪东和李相亮总算是安稳地坐下之后,冒襄立刻继续主持董小宛的堂审。

    一拍惊木。

    “庚子号甲案,辰时正式开始审理。”

    “当事人董小宛,于昨日在秦淮河的表演,被江苏布政使司李相亮大人打断,控诉其以妖术施法,并有证人,妖娆作证。”

    说道这里,冒襄抬头看了一眼李相亮:“李大人,是否如此?”

    李相亮点了点头,满意地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扇在自己即使坐下都藏不住的肚子上,神情悠然自得:“正是如此。”说完,还自豪地轻晃了一下脑袋。

    翁襄一晚上没睡,也想通了一些事情。

    董小宛是妖女这件事情,舞姿卓越可以说是技艺娴熟达到了登峰造极的水平,倾盆大雨可以说是碰巧赶上了,那浑身发光就变成了这个案子的争议焦点。

    一开始冒襄也是怎么也想不通,董小宛身上怎么会发光呢?

    但他认真思考了一下。

    董小宛发光似乎只在跳舞的时候是最闪亮的,仿佛一个萤火仙子一般,之后在狱里再见的时候,她身上的光便黯淡许多了,再之后,他去狱里救她的时候,她身上便几乎没有了那光彩。

    虽然冒襄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但也能大概猜想到董小宛肯定是被人陷害,身上被涂了东西,经过雨水的冲刷,和时间的消磨,这东西自然而然的消失了。

    而且这东西,一定是在董小宛去表演之前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到身上的。

    冒襄一下子就想通了问题所在,董小宛一定是在教坊司惹上的这身腥。正是因为冒襄不和董小宛一样,和柳嬷嬷有接触,他不会被多余的感情所蒙蔽。

    这样直接的想来,只有教坊司能下手,既满足不容易被董小宛察觉的条件。除此之外,有心之人下手的机会也多。冒襄作为局外人推理起来,自然要比董小宛这个当事人要容易。

    这条线搞清楚了,在这件案子上,冒襄就有了立足之地。

    刚刚他与衙役耳语,正是让他去把教坊司的柳嬷嬷给请过来,而且还留了个心眼,让他先找到教坊司的小梅姑娘,让她带着柳嬷嬷给董小宛的东西与柳嬷嬷一同过来。

    冒襄问完李相亮的话,基本上衙役就带着柳嬷嬷和提着包裹的小梅赶到了。

    正好,“传教坊司的柳嬷嬷和小梅姑娘。”

    冒襄明白,这样突然把柳嬷嬷请过来她必然会起疑心,冒襄先随便问了几句,准备打消她的疑虑:“柳嬷嬷,你介绍一下你教坊司的董小宛姑娘吧。”

    柳嬷嬷从侧边来到前庭中央跪下,脸上没什么起伏,规规矩矩地回答:“回老爷,我几个月前将这位名叫董小宛的姑娘从苏州买回教坊司,不多久她便去了一趟京城,来回花了一月有余,也是为了选花魁前几日刚回来。所以别说是我了,这教坊司上上下下对于她是否是妖女这件事情实在是不知情,还请老爷宽宏大量,千万别怪罪到我们教坊司的头上。”

    冒襄看着柳嬷嬷这幅冷淡的面孔,心里恨极了,昨日还拿董小宛当摇钱树,捧着她,今日她拖累了教坊司,便直接便在这里推脱责任,还有没有良心?

第一百三十六章 眼里的真诚

    李相亮这时突然开口问道:“那就是说,你也觉得这董小宛可能是妖女咯?”

    柳嬷嬷抬头,发现对他发文的是李相亮,此时他正身子前倾,合着折扇在自己的手掌里拍打着,等着自己的回话。

    李相亮这句话,问得很让人很难回答。

    他问的既不是让柳嬷嬷去确认董小宛就是妖女,也不是问她对董小宛是妖女的事情知不知情,而是可能性。

    可能性这种模棱两可的东西,倒真的是很难回答,或者说,其实李相亮这个问题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可能。

    昨晚几千几万人的现场,大家都看到了董小宛近乎妖孽似的演出,大家心里对董小宛是否是妖女这件事情,自然心里都有所怀疑,有怀疑自然就有可能性。

    柳嬷嬷咬牙想了想,大声地、肯定地回答:“有可能。”

    立刻从围在县衙附近的民众中传出“嘶哑”的声音,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亲近之人都说有可能了,众人心中对董小宛的妖女身份更加信服了。

    李相亮听完回答,立刻奸佞地笑了起来,他年轻的时候在刑部干过,这种审问证人的技巧,他知道怎么问能达到最大效果。

    冒襄偏头,手里紧紧地握着惊木,恨得咬牙切齿,李相亮也像是奸计得逞似的回望过来,看着冒襄这副吃亏的样子,更是喜不自胜。

    冒襄还是个毛头孩子罢了,想跟他们这些官场的老油条斗,还早着呢!

    冒襄发现从柳嬷嬷身上,他是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便在询问柳嬷嬷的过程中,视角不停地瞥到在一旁站着的董小宛的侍女,小梅。

    冒襄虽然只远远地见过两次这个姑娘,小梅,但是她和董小宛一直关系不错的样子,经常头碰着头在一起说说笑笑。

    此刻,被一同请来作为证人的小梅,正在一旁站着,对着说着胡话的柳嬷嬷也恨得咬牙切齿,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给绞碎了。

    小梅面色憔悴,眼睛红肿的像两个大泡,圆圆的脸上,从冒襄的视线望过去,赫然有五个指印印在上面,不知道让谁狠狠打了一巴掌。

    现在冒襄的希望,只能寄托在这个就见过几次面的小姑娘身上了,他不敢马虎。

    又问了柳嬷嬷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瞧着日头升高,太阳挂在头顶上,晒的人骨头懒懒的,门口不少看热闹的人都揣着怀蹲到了地上。

    冒襄心里有了打算,先停一会儿审理吧,等他先去和这个小梅接触一番,他心里才更有底气。

    看着李相亮和汪东又对柳嬷嬷问了几句,神色也有些疲倦,冒襄主动提议:“两位大人,不如我们先休息一会儿,两位大人中午去吃个饭,好好的睡个午觉,咱们下午继续?”

    汪东尖着声伸了个懒腰:“也好,我这身子骨啊,也有些乏了。”说完,扬起笑脸对着李相亮说:“李大人,听说这南京美食多得很,不如李大人给我介绍介绍,咱们暂且先歇上一歇?”

    李相亮敞亮地笑起来:“没问题,李公公,我带您去一饱口福。”李相亮站起来的时候,挺着的大肚子将前面的桌子拥开,李相亮大腹便便,臃肿迟钝的站起来。

    冒襄坐在主审官的凳子上,眼睛一直盯着小梅,好不容易看着汪东和李相亮坐着轿子离开了,才立刻眼疾手快地去把要走的小梅一把抓住,在她耳边轻声说:“跟我走,我有要事。”将她带入了后堂。

    堂审散了,看热闹的人群也逐渐散去,封印和白若云站在县衙门口,像是还没有回过神来一样,愣在原地。

    直到一阵大风刮过,从脖子的领口灌进去了不少冷风,冻得人一哆嗦,封印才像突然清醒了一样,低头问白若云:“要去客栈歇歇么?”

    白若云摇了摇头:“不知下午会不会突然又开始审理,我不想回去”

    封印将白若云又往怀里拥了拥,怕她冻着:“那我们求见一下这个县太爷吧,我昨晚不该对他动手的,我怕他对我的记恨施加到董小宛身上,我去跟他道个歉,也争取看看我们能不能再见见小宛。”

    白若云点了点头,如果能再多见女儿两面当然好,她心里自董小宛出事之后一直很乱,如果见见面,总归会心里稍微好受一点,至少不至于崩溃。

    。。。

    冒襄将小梅拉入后堂,董小宛的尸首已经被衙役早就抬了下去,把后堂收拾出来了,冒襄请小梅坐在凳子上:“小姐,你先坐吧,我有事想问你。”

    小梅没有坐,哭哭啼啼地直视着冒襄:“老爷,你也觉得我们家小姐是妖女么?”

    冒襄叹了口气:“她不是妖女,我心里是确信的。”冒襄眼睛里也闪着光,语气特别温和,有一股让人相信的力量。

    小梅立刻像是舒了一口气一般,自言自语地说:“太好了,太好了。”

    冒襄看小梅情绪起伏这么大,不敢立刻告诉她她家小姐已经在狱里被烧死了,怕带给她的冲击太大,便指着她的脸问了问:“你的脸?”

    小梅立刻用自己的手捂住受伤的脸,偏了偏头,像是觉得丢人一般,小声说:“是被柳嬷嬷打的,她太坏了!自小姐出事之后,不仅一点救小姐的意思都没有,还把小姐屋里的东西说要全烧了,一点不剩,生怕和小姐有牵连。”

    说到这里,小梅的泪水又止不住了,拿着手绢抹了抹脸。

    冒襄顺着她的话头继续问:“所有的东西都烧了?”

    说道这里,小梅愣了愣,有些迟疑地从怀里拿出来了一方手帕,郑重其事地和冒襄说:“冒大人,我是完全相信你,才会给你看这个。”手中紧紧握着折成方块的手帕,看向冒襄:“大人,你真的是为了我家小姐好才问我的吧!”

    冒襄肯定地点了点头:“当然,我一心一意为了你家小姐,你自然可以信我。”冒襄的眼里很真诚,这份真诚打动了小梅。

    小梅咽了口唾沫,舔了舔嘴唇:“好,冒大人,我信你。”

    说着,把手绢在旁边的桌子上铺开,手绢里有些星星点点的红色粉末。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他不是登徒子

    冒襄看了一眼手帕,又偏头看向小梅,出生询问道:“这是?”

    小梅又赶紧叠好揣回到自己怀里:“昨日晚上我家小姐出事之后,柳嬷嬷便要把小姐的东西全烧了,急急忙忙地带了一大群的小厮来姑娘屋里,我挡都挡不住。”

    说到这里,小梅又忍不住的啜泣了两声,拿着手里的手绢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继续说:“我当然是死命阻拦,能拿到什么就拿到什么。”

    “这时候,我便发现柳嬷嬷有些不对劲了,她像是发癫似在小姐梳妆台上搜刮完,疾声厉色地问我她给我家小姐的首饰、胭脂被我给藏到哪里去了。”

    “我记得很深刻,小姐的胭脂就在我怀里,昨晚的时候,小姐怕上台前妆容不够好,特地拿着柳嬷嬷给的胭脂拿到那边去补妆,上台前她递给了我,我怕落在那边,就揣在自己的怀里等到小姐回教坊司的时候再给她,谁承想,小姐就出事儿了!”

    “柳嬷嬷越着急想要,我便越意识到这盒胭脂的重要性,但最后柳嬷嬷还是搜刮到我身上。我挡不住那么多的小厮力气特别大,柳嬷嬷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把我打倒在地,去我怀里把胭脂抢出来。”

    “我自然也不甘示弱,结果我俩争抢的过程中胭脂掉了地上,我为了以防万一,拿我的长指甲在胭脂里狠狠地揉了一把,虽说胭脂还是被柳嬷嬷抢走了,可是我的指甲里留下了很多,我便在柳嬷嬷离开后悄悄地放进了这方手帕,仔细地保管着,想着应该能对小姐有用。”

    冒襄听完,脸色立刻好了许多,不停地喃喃自语:“太好了,太好了!”

    两只胳膊钳住小梅的身体,摇晃她:“你能拿出来我再看一眼么?”

    小梅将方帕平展在茶桌,冒襄用两只手掌盖住这方手帕,只留一个小孔,将一只眼睛放上去,果然:“这胭脂果然有问题!”

    高兴地让旁边的小梅也趴在他的手掌上:“你看看就知道这胭脂的问题了!”

    小梅将信将疑地将脸趴下去,将眼睛放在冒襄两只手留出的空中,另一只眼睛闭起,一瞬间,冒襄手中盖着的胭脂像是一只萤火虫,亮了起来!

    小梅不敢相信的抬起头,和冒襄对视着,这下她也明白,究竟为什么自己小姐会被别人污蔑成妖女了,这根本就是有心人的一个圈套!

    或者说,这根本就是柳嬷嬷设计的一个圈套!

    刚刚还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一下子强硬了起来:“我家小姐真的是冤枉的!冒公子,你一定要为我家小姐讨回公道啊!”

    之前小梅看不到证据,即使知道董小宛是被冤枉的,也就只能一句“你得相信她,她绝对不是”反复催眠自己,可是看到这胭脂会发光的那一刻,小梅便有了底气,她家小姐就是冤枉的,这有证据明晃晃的摆着呢!

    冒襄也觉得高兴,总觉得有些把握了。

    两个人在屋里傻乐的时候,衙役进来和冒襄通报:“老爷,外面董小宛的亲人求见,见么?”

    冒襄愣了愣,封印昨天锤他的那一拳到现在还没缓过来,说实话,是有些怕的。

    可是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小梅,问道:“你可认识董小宛的母亲白氏?”

    小梅拿手指戳了戳下巴,想了想:“在京城的时候见过一面。”

    冒襄点了点头,将手绢仔细收好放入小梅的手里:“仔细收好,其他谁都不能告诉知道么?”小梅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还有——”冒襄上嘴唇抖了抖:“待会儿你跟董小宛的母亲解释一下,我是自己人,不然——”冒襄指着右脸颊红肿的伤口“我又会被暴揍一顿的。”脸上不免有戚戚之色。

    小梅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嗯,这就交给我吧!”

    他俩说话的功夫,封印已经护着白若云走到后堂了。

    封印扶着白若云跨过门槛,“咣当”一下子便跪在门外了,两手抱拳,向冒襄赔罪:“冒老爷,昨晚实在是唐突了。但董小宛是无辜的,还请老爷秉公执法,还她一个清白。”

    白若云看到封印如此举动,虽然突然,但很快便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叹了口气,迈出门外,跪在了封印身后。

    冒襄实在没想到昨晚还火气上涌,给了自己一拳的封印今天突然就给自己跪下了,心里也为董小宛有这样的亲人觉得十分感动。

    连忙跑过去想把封印扶起来,结果封印像是钉死在地面上一样:“老爷如果不原谅我,那我便不起身了!”

    封印是练家子,他自己不想站起来,冒襄就算是使出吃奶的力气,便是也扶不起来的。

    只得赶紧答应:“您放心,我一定秉公审理董小宛的案子。”

    说完这句,给堂内的小梅使眼色,小梅既然认识这两位,一定能比自己的劝说有说服力。

    小梅看到眼色,赶紧跑过来:“您两位快起来吧,冒公子与我们家小姐有私交,他一定会为我们家小姐讨回公道的!”

    封印和白若云抬眼看她,才认出来,这不是一直跟在董小宛身边的那个丫鬟么!

    尤其是白若云,还是同小梅说过话的,那小梅说的话,自然要比冒襄更有说服力,说明冒襄刚刚的话不单单是官场搪塞人的话,原来这位老爷真的会向着他们家小宛。

    太好了,太好了,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小梅将白若云扶起来之后,白若云急急问出口:“原来,冒老爷与我家小女之前便相识?”

    冒襄脸上带了笑:“是,我同董家小姐和楚家公子一起吃过酒,我们相谈甚欢,实是相见恨晚!”

    冒襄的解释里特意捎上了楚善诚。因为冒襄记得,昨晚这群人是和楚善诚待在一起的,那说明他们便是相识的,人之间的信任建立起来其实是很容易的,只要有一个共同信任的人在中间做纽带,再互不相干的两个人也能在一瞬之间建立起牢固的关系。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如果冒襄只说,他请董小宛吃酒的话,很容易被董小宛的亲人当作是觊觎董小宛美色的登徒子,如果还有旁人在场的话,总归更正式一些。

第一百三十八章 老男人不要脸面

    封印和白若云听后果然心中少了许多的芥蒂,封印赶紧站起来,拉住冒襄的手:“实在是不好意思,昨晚我实在是心急才会对冒公子动手。”

    封印心里也明白,跪着求人不过是自己心里的一种安慰,让生人看来,就是在道德绑架,反而看起来不好看。

    之前封印没办法,跪下求冒襄,是觉得他实在是不认识这位年纪轻轻的县太爷,自己都跪下求他了,就算他心里膈应,也应当看在他一个老男人不要脸面的份上,软软心肠。

    可是,如果冒襄本来就认识董小宛,全心全意想为她平反的话,那就是另一回事儿。

    对封印来说,自然地就将冒襄划为自己人了,那便不能再通过跪下的方式,试图打动他了,或者说,也没必要打动他了。

    冒襄将两位长辈请进内堂坐下,让衙役来给上了茶。

    “对了,楚公子还好么?”冒襄想起他昨晚见楚善诚的时候还是昏迷的。

    封印瘪了嘴,摇了摇头。

    几个人闲聊了几句,冒襄庆幸的是,封印和白若云没有再主动提起董小宛的事情,两位长辈真的在董小宛的事情上伤了心,便自觉地都闭嘴不谈,闲扯几句日常,时间便悠悠的过去了。

    。。。。。。

    汪东被李相亮带着出来,说是要品尝这南京的特色美食,不过也是个幌子。

    兜兜转转又回了李相亮的府邸,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的大户人家,哪是单单朝廷的俸禄养活的起的。

    轿子没在门口停下,直接就进了内宅。

    早已经有人在等他们了。

    轿子在一个偏僻的院子里停了,李相亮面色并不是很好看的把汪东请出来,有些埋怨地说道:“汪公公,昨晚狱里怎么回事儿,董小宛怎么死了?”

    原来,李相亮和汪东并不是一伙人指示的。

    汪东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她死了不就死无对证,任我们说道了么!你怕什么!”

    李相亮脸上横肉一甩:“汪公公,我家主子可是交代过我,得让董小宛把楚善诚攀咬出来才行,现在她死了,我上哪去牵扯到楚善诚?!”李相亮越说越气,语速都加快了。

    汪东把拂袖甩到李相亮脸上,嘴角撇着,扯出一抹轻蔑的笑容:“李大人,别忘了您虽是一省之长,可杂家管着御马监,可是比你品级还高呢,注意说话的分寸。”

    今天一天,冒襄那个毛头小子都没给他面子,现在李相亮也对他呲牙咧嘴的,真以为他是病猫可以随意欺负呢!

    李相亮一甩袖子背到自己身后,大阔步地把汪东落在身后,自己进了院子,不过是一个太监,让人恶心。

    汪东眯了眯眼睛,看着李相亮走远,突然拔高音量,扯着自己的公鸭嗓子,冲着天上大叫:“都反了!都反了!”声音尖的惊起了旁边竹林里一群麻雀。

    李相亮进屋以后,屋里已经坐了几个人了,大内总管、东厂统领王保,镇国公李家世子李渊章,分坐在左侧,右边坐着妖娆和柳嬷嬷,竟和两位勋贵平起平坐,看来,是背后代表了一定的势力。

    李相亮过去坐在了右边,妖娆左手边,因为妖娆背后的主子,也是他的主子,是这局棋的谋划者,也是把这群人凑到一起的根源。

    李相亮坐下后不久,汪东也气哄哄的进来了,两个人脸色都不好看,一个板着脸,一个怒火中烧,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王保在这群人里地位最高,率先发问:“这是怎么回事儿啊!”王保声音低沉,完全听不出是个太监。

    一方面是王保从小就入了宫成了太监,刻意把自己训练成这样;其次,也是因为宫里的贵人们虽不明说,但觉得他们这些太监恶心,他便只能尽全力让自己靠拢一个正常人的样子。

    说到底,也属实是对自己的太监身份连自己都觉得恶心罢了。

    李相亮鼻子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汪东探着个脑袋,不合时宜的尖声吵着:“不就是董小宛死了么!死了一了百了,摆什么脸子。”

    妖娆和柳嬷嬷的脸色一惊,都没想到董小宛竟然就这么死了,无征无兆的。

    李相亮见汪东吵了起来,自然也不甘示弱,吵吵着回嘴:“不就是?主子说没说过得让董小宛把楚善诚攀咬出来!现在董小宛人死了,我看就是你们干的!”说完,用了狠劲拍了一下桌子。

    果然这边的三个人李渊章,汪东和王保愣了一下。

    昨晚的刺客确实是他们派去的。

    还不都是李亚和李哲处事不力,把赛儿给放跑了。

    王保和汪东的心里一直不安稳,总怕要出事儿,但是只要董小宛是妖女这件事情坐实了,便可以把霜儿和赛儿的一死一伤全推到她头上,他们也不用这样子整日惶惶不安了。

    所以对于他们来说,董小宛自然是越早死越好,可李相亮背后的主子迟迟不让他动手,他们这伙人没办法,只得自己偷偷出手了。

    可明面上,他们可不能承认。

    李相亮背后的真正的主子,是他们三个人加起来也抵抗不住的势力。

    王保赶紧换上笑脸,起身给王相亮斟了一壶酒:“王大人何必在这种小事上生气,不过是一个妓女,我这汪兄弟他在堂审上肯定会帮着你的,谁说死人就不能攀咬的,我这汪兄弟本事大着呢!”

    王保赶紧睨了汪东一眼,这时候他们可是占下风,耍什么小性子,不想要命了么?

    汪东看明白了他的眼色,不情不愿地端着自己的酒杯起身,声音赖赖的,透露着一股不情不愿:“李大人,放心吧,下午堂审我一定帮着你套话。”

    李相亮瞧着他,嘴里咬牙切齿的,但还是端起来自己的酒杯:“嗯——-就靠汪大人了。”

    两人一同举起酒杯,一干而尽,这闹剧才算过去。

    几个人沉默地开始吃菜喝酒,各怀鬼胎。

    李相亮命府里准备的这一桌子菜,都是山珍海味。有鹿肉、熊胆、海参、还有一般人见都没见过的鱼。

第一百三十九章 匡扶正道

    李相亮吃的酒足饭饱后,拿了个牙箸剃着牙,神色也松懈了下来,一副脑满肠肥的样子。

    “汪公公,走吧?”

    汪东是宫里出来的,吃饭自然细致,翘着兰花指抓着汤匙,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

    听见李相亮的话,汪东自觉也吃的差不多了,将汤匙放回碗里,依旧翘着小拇指将旁边的手帕拿起来,精致地擦了擦嘴:“嗯——-走!”声音尖的似乎将空气都撕裂了。

    李相亮和汪东又重新坐上轿子返回了县衙,冒襄也从后堂中出来。

    既然人到齐了,那堂审便继续了。

    冒襄一拍桌案上的惊木,大呼一声:“升堂。”

    底下的两排衙役便用手中的棍棒杵地,齐声高呼:“威武——”

    冒襄一上来便提审了小梅:“堂下何人,与犯人是什么关系。”

    小梅从侧边走到堂中央,对着冒襄跪了下去,字正腔圆地说道:“我叫小梅,是我家小姐董小宛的贴身丫鬟。”

    冒襄继续问道:“现在已有多人指控董小宛是妖女,你可认同?”

    小梅一下子挺起身子:“不认同!”

    “哦?为何?”

    “我家小姐是被人陷害的!”

    此言一出,堂下一片哗然,众人没想到事情竟然还有反转。

    小梅继续说道:“昨日的舞蹈,我曾见我家小姐跳过多次,并没有任何的异状。”

    “昨日小姐在电闪雷鸣时身体发光,完全是教坊司的柳嬷嬷陷害,在我家小姐身上涂了一些在黑夜中会发光的物料所致!”

    小梅此言一出,不仅底下的百姓一脸惊叹,充满好奇。

    就连李相亮和汪东的脸色也“唰”的一下子变了,像是被人戳中了软肋一般,坐立不安。

    李相亮立刻大声痛斥:“满口胡言,来人呐!给我拉下去重则二十大板,看她说不说实话!”

    冒襄立刻将手中的惊木狠狠地拍在桌子上:“李大人,这姑娘不过只说了一句,何苦动用如此重的刑责!”

    李相亮嗤笑了一声:“咱们的县太爷大人实在是目无尊长,我一个布政使司的命令,你哪来的胆量插话?”

    冒襄本想在他说话中间反驳,奈何李相亮声音洪亮,一下子将自己的声音盖过去,又被他站在道德制高点斥责,只好说:“李大人,那您先说,等您说完我再解释。”

    李相亮便继续将矛头指向冒襄:“小小年纪,在长官还在的场合,就试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眼中究竟是否还把咱们这堂审的律法放在眼里?”

    李相亮说完后,生气地将手中的折扇一下子扔到堂中央,摔成两截。

    冒襄见他终于说完了,才清了清嗓子,恭敬有条理地回答:“李大人,这堂审的意义不正是探寻真相,匡扶正道,不过是证人一句证词,如果有不妥之处,我们再仔细询问便可,又何必在一个姑娘身上动刑呢?”

    冒襄这番话说出来,封印没有忍住,大喝了一声:“好。”

    幸好的是,封印穿着平民百姓的衣服,站在人群中并不算显眼,没有将堂上的注意力吸引到这边来。

    可是,封印的一声叫好像是导火索一般,掀起了人潮中对冒襄的赞叹。

    大家都是平民百姓,为什么不愿意上堂打官司,不就是没有像冒襄这样的青天大老爷为他们主持公道么?

    动不动就动用刑责,棍棒加身,他们根本说不出自己想说的话,堂上的官员想听什么,他们便只能说什么,如一块案板上的砧肉,任人宰割。

    一个又一个百姓悄悄地高举起拳头,大喊:“冒老爷说的对!”“凭什么随便动用刑责!”

    大家都知道法不责众的道理,有了封印第一个大胆地为冒襄叫好,这些普通的百姓,也终于敢发出自己的声音。

    是非对错在民众的眼里都跟明镜一样,冒襄一下子有了底气,看着远处一个个高举的胳膊为自己打气,眼眶都有些泛红,身板都不自觉的挺直了。

    李相亮看着底下掀起的热潮,一阵咬牙切齿,最后,还是在百姓的呼声中败下阵来:“堂下之人,你既然言之凿凿说你家小姐不是妖女,可有证据?”

    “不然,我可以告你妖言惑众,迟早跟你家小姐一个下场”李相亮发现硬刚不行,换了一种方式———威胁!

    小梅听完这话,便从怀中拿出她小心翼翼揣着的证据平铺在地上:“大人,这是柳嬷嬷给我家小姐的胭脂,涂上之后,会像萤火虫一般,在夜间发光!”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这夜间会发光的东西,普通的百姓那是连听都没听过。要是真有这种东西,昨晚董小宛身上的异象自然能解释了。

    李相亮走下台来,用粗大的手指捻了一撮:“你说这东西会发亮,它哪发亮了?要我看来不就是平常的胭脂水粉么!”眼里狠戾地盯着小梅。

    小梅将两个手掌拱成个弧形,搭在胭脂粉上,只留了一个小孔:“大人,这东西只会在黑夜发光,你现在从我的手里看,它就是亮的!”

    李相亮突然奸笑了起来,顺着小梅的手掌往里看,顷刻间便抬起头,睁着眼说瞎话:“根本不亮,我看你实在是胆子太大了,怎么耍着朝廷命官在这儿闹呢!”

    小梅立刻哭着大喊:“你说的是假话,这东西就是亮的!你让别人来看!”

    李相亮一脚踩在小梅的手上,碾了碾,把小梅手底下那一丁点的脂粉全踩没了:“你的意思是我,堂堂一道布政使司,在这儿说假话?”

    小梅看着她好不容易保存的证据被李相亮一脚踩没了,像是崩溃般大哭:“你就是在说假话!你就是在说假话!”反反复复无奈地说着这一句话。

    小梅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人,一瞬间情绪便绷不住了。

    李相亮嘲讽地说:“不仅信口雌黄,现在还侮辱朝廷命官,我看你是真活腻了,拉下去,重则二十!”

    说完,李相亮如胜利般鄙视地看着冒襄,毛头小子还敢跟他斗。好啊,那他便看看谁能斗得过谁!

第一百四十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李相亮说完,便立刻有人来拉小梅下去受刑,两个衙役一左一右将小梅从地上拽起来,蛮力拉扯。

    冒襄“蹬蹬蹬”地立刻走下来,拦到了小梅面前,他知道李相亮无耻,但没想到他这么无耻,一时间被他堵的无话可说。

    但小梅他必须得护住!

    他答应过小梅,要为她家小姐平反的,至少现在不能连她自己都搭进去。

    那他岂不是太无能了!

    冒襄张开两只胳膊,一下子护在小梅面前:“李大人,我觉得这样不妥吧,刚才的脂粉只有你一人看到,您便把证据毁了,怕是您心里害怕我们其他人看到吧!”

    李相亮已经把脂粉毁了,现在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无赖姿态:“你口说无凭,难道说咱么的县令大人也看过么?”

    冒襄一股无所谓的态势,说道:“是,我就是之前看过。”

    “呦!咱们的县太爷现在还当起证人来了?”李相亮指着冒襄嘲笑起来,“冒大人,你既然要做证人,那这主审官就得换人,你明白这个道理的吧。”

    李相亮说完这话,又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垂眉鄙夷地看着冒襄:“不如大人再想想,究竟是要做证人,还是要做主审官,想清楚——”最后李相亮拉长了尾音,身体前倾,一副嘲弄的姿态。

    冒襄闭眼想了很久。

    如果作证人,他只能护住小梅不受刑责,却失去了董小宛案子的权利,到时候想再为她平凡就难了。

    可是作为主审官,小梅马上就要被杖责了。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哪边都不敢轻易选。

    堂上、堂下所有人都在等着冒襄做决定,小梅也在一旁大喊:“小姐的清白重要,冒大人,我不过是三十杖责,能挺住的!”

    冒襄闭着的眼睛突然流出两行泪水,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道理,他的对立面是一个他根本撼不动的庞然大物。

    他如果现在坚持在主审官的位子上,他手里也没有任何可以为董小宛平反的证据,并且连一句真话都不能说,连一个平白无故牵扯进来的丫鬟都护不住。

    冒襄紧紧地攥了攥拳头,下定了决心。

    手缓缓地抬起来,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是怒目圆瞪,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将身上的官服脱下来,在旁边叠放整齐,将自己的乌纱帽也放在上面。

    一个字一个字地向外吐着:“我-要-做-人-证!”

    “我不仅要证明董小宛的丫鬟小梅说的是实情。”

    “我还要控诉陪审官江苏布政使司,李相亮的三大罪状!”冒襄撕破了喉咙在喊叫,使自己的话响彻整个府衙和堂下。

    “唰”地一下,堂上、堂下一片寂静,像是看疯子一般看着冒襄,不敢置信。

    冒襄却笑了起来,笑的忘乎所以,笑的真情实感!

    “其一!”冒襄停下大笑,突然大喊,又突然顿住,疯子般一边笑着一边看着李相亮的方向。

    李相亮拍着手中的惊木,一遍又一遍的大喊:“住嘴!住嘴!你个疯子!”

    李相亮看冒襄一点停下的意思都没有,又赶紧转头对旁边的衙役说:“人证发疯了,给我拿下!拿下!”

    冒襄依旧笑着,继续说:“李相亮罔顾人伦,污人清白!”

    冒襄说完这句,便被旁边的衙役双手反扣,压倒在地,但他却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高兴!

    李相亮惊恐地朝着衙役说:“人证疯了,开始说胡话了,给我打!打呀!”

    一开始衙役还不敢下手,但是挡不住李相亮一遍又一遍的催促:“你们不打,小心我把你们一个个全革职了!给我打!”

    李相亮一个个地指过旁边站着的衙役们,像个疯子一般张牙舞爪。

    衙役们虽然不忍心,但也都是有家要养的人,想想家里一大口的人都指着自己吃饭,狠狠心,便把冒襄扔在地上,高高地举起刑棍。

    “啪!”

    “唔。江苏布政使司提司李相亮伙同江南教坊司,陷害董小宛,污蔑其为妖女。”

    “啪”

    “唔,其二!”

    “啪”

    “李相亮滥用私刑,屈打成招!鞭打董小宛,让其承认不存在的罪状!”

    “啪”

    “唔,其三!”

    李相亮听冒襄被打还不住嘴,赶紧大喊:“来人给我堵住他的嘴!”

    衙役拿了块儿破布试图堵到冒襄的嘴里,被冒襄一下子咬开。

    “其三”

    冒襄被打的没了力气,喊不出来,嘶哑着勉强说着。

    堂下的百姓见他这副样子,纷纷下跪为他请命:“别打了!别打冒大人了!”

    “啪!”

    冒襄垂着头,身后已经被打的全是血了,依旧张着嘴,不管嘴里多少的血,继续说道:“啊——提司李相亮,罔顾人命,昨晚不仅派人勒死了董小宛,而且将牢狱烧的一干二净,毁灭罪证!”

    说完,冒襄便垂着头没了意识,嘴里还有血流出,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

    冒襄本来就是文人,身子骨弱,怎么耐得住这样被打。

    衙役怕闹出人命,立刻停了手,超李相亮大喊:“大人,晕过去了!”

    李相亮喘着粗气,眼神中也没了神采,明明被打的是冒襄,但仿佛输掉这场仗的人是他一样。

    他本来胜券在握的!所有有利的证据都在他手里。

    可是,他碰上了一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做的所有事情,在百姓面前公之于众了,现在想瞒,想弥补,全晚了!

    他不该把冒襄逼到这种份上的!

    冒襄是被打了,可是,他彻彻底底地输给冒襄了,冒襄这一招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真是疯子!疯子!

    李相亮走起路来,浑身上下的肉一颤一颤的,走到已经昏迷的冒襄身边,冲着他狠狠踹了几脚!

    一边踹一边大骂:“疯子!疯子!全毁了!全毁了!”

    接着,李相亮跌坐在地上,仿佛一个球一样滚作一团。

    又狼狈地爬起来,搞不懂明明处在优势的他怎么就变成现在这副一败涂地的样子了!

    李相亮狼狈地起了多次才从地上爬起来,从人群中传出了几声掩盖不住的嘲笑声。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出好戏

    李相亮把冒襄放在地上的官帽一下子扔到人群中,大喊:“轿夫呢!都要造反么!回府!回府!”

    李相亮大喊了几声之后,便有轿夫抬着一顶官骄从南边而来,推开拥挤看热闹的人群。

    李相亮莽莽撞撞地把自己塞进轿子,轿子立刻起身往李府去了。

    剩下一个正常人汪东愣在原地。

    真是看了一出好戏啊。

    堂堂的县太爷,突然在堂上不干了,被江苏布政使司直接砸晕了,李相亮也没讨到好,现在百姓都把对董小宛做的错事推到李相亮头上,反而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这趟,还真是来值了,忍不住从心底里笑出声。

    冲着百姓的方向拱了拱手:“散了啊,散了啊,各回各家,别挤在这儿看热闹了,都结束了!”汪东尖锐的声音一下子把人群中的喧闹声压了下去。

    封印从人群中冲进来,将昏迷的冒襄背在身上。就连久经沙场的他都被冒襄刚刚在堂上的骨气深深折服了。

    为了自己女儿的清白,还真是连命都快搭进去了。

    他从心底里为冒襄心疼。但他也知道刚刚那是冒襄的主场,虽然不是那么荣耀,一个年纪轻轻、风华正茂的年轻人自尊心被其他人踩在地上践踏。

    但那也是他的光彩,他在堂上,一字一句数落李相亮的罪状的时候,仿佛一个英雄站在沙场上,一往无前。

    白若云也跟着封印进了堂上,把还在旁边哭哭啼啼的小梅护进怀里,不停的说:“孩子,辛苦了!辛苦了!谢谢你们!孩子们!”说着还摸着小梅的头顶,安慰着她。

    封印已经把冒襄稳稳当当地背在背上了,转头跟小梅说:“孩子,别回教坊司了,跟着我们吧!”

    封印语气很诚恳,他想到小梅已经在堂上数落了教坊司的罪状,如果放这个孩子回去的话,她会被打死的!

    小梅哭着点了点头,将身子倾倒在白若云身上。

    刚刚对她的打击也很大,她没想到冒襄竟然为了护住她,突然连官也不做了,甚至还挨了杖刑,她觉得自己就是个拖油瓶,心里无限自责。

    一场闹剧结束,百姓都散的差不多了。

    封印转身准备离开,发现他的兄弟们都到了,并且抬了一口上好的棺材。

    封印一下子很感动,兄弟如手足,只要需要的时候,即使不说,他们也都回来的。

    他们几个早早就把后堂的那具尸体偷出来装在了棺材里,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了。

    封印抹了抹眼角的泪,将昏迷在自己身上的冒襄又往上带了带,今天冒襄是最大的功臣,以一己之力挽回了残局。

    封印强挤出一抹笑容:“带着孩子们回家吧!”眼角一滴泪水划过。

    董小宛死了,楚善诚昏迷不醒,冒襄辞官作证被打个半死,还有小梅无家可归了。

    孩子们已经够惨了,这场仗就算输了,那便输了。

    不能再有其他任何的损失了,孩子们都尽力了!

    坏人总归会有恶报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即使等不到,封印也在心里暗暗发誓,他拼上所有也要让这些猪狗不如的人遭受到应有的恶报。

    今天他在堂下听到冒襄例数李相亮的罪状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董小宛受了那么多的苦。

    被诬陷、被鞭打、被勒死、被放火烧死。

    一夜之间,没有一个人能帮她,没有一个亲人在她身边。

    她该多绝望啊!

    封印都不敢想象,听到这里的时候白若云差点晕倒,他也差点没挺过去。

    心里像被揪住一样,一刻不得安宁。

    董小宛,那么自由、善良的一个女孩子,到底凭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对待?

    究其根本,不就是为了那些当权者的私欲。

    这个世界太没有道理了!

    实在是太令人恶心了!

    。。。。。。

    秦淮河自从出了董小宛的事情后,陷入了一片沉寂。

    本来秦楚馆霜儿和赛儿的死便像是一把利刃,戳破了秦淮河这虚假的繁华。

    但是大家还沉迷于这种纸醉金迷的糜烂,无法自拔。

    但董小宛的事情,就像是一个狠狠地耳光甩到每个人的脸上。

    对于在此谋生的女孩儿们来说,清楚的明白,她们做的再好也不管是一个玩物;对于这里的宾客来说,明白这里的游戏是高端局,身后如果没有一定的势力背景是玩不起的。

    县太爷冒襄,就是一个最好的示范。

    什么下场?官没了,人也差点没了。

    几家最好的秦楼楚馆全都闭门歇业:江南教坊司、江南乐坊司、秦楚馆。大家都闭门不出,消化着突如其来的事实。

    码头上的船夫也终于在花魁选举之后,稍微能歇歇脚。

    码头上一望无际的客船都停靠在岸边,有的渔夫在一起打牌喝酒,还有的在岸边做起了买卖。

    大家都不来秦淮河了,他们这些客船生意也很惨淡。

    一个农民打扮的男子背了一个昏迷的女人,悄悄地上了最靠边的一艘不起眼的小船。

    农民还有浓重的南京地方口音:“渔家,我夫人生病了,我想带她到京城去看病,能捎我过去么?我有钱!”

    渔夫瞧了瞧他一身寒酸的打扮:“去京城一趟可贵啊,你出得起么?”

    农民拿出了一大袋的铜钱,摇起来清脆作响:“渔家,我有的!我有的!”这个农民还特点拿出钱袋子放在渔家的耳旁摇了摇,让他听声响。

    果然,渔家立马就换上了笑脸:“那行吧,我就送你们一趟,上来到渔棚里歇着吧!”

    渔家看他们在船篷里坐稳当之后,慢慢摇起了船橹,还唱起了当地的民歌。

    随着船逐渐离岸越来越远,两边冒出了层峦的青山,碧波荡漾,云彩跟着船在这江上慢慢地荡向北方。

    农夫总算放下了防备,将头上的草帽摘下来放在一旁。

    他不仅脸长得十分有棱角,露出来的地方,也都非常精壮,孔武有力。

    正是换装后的时千带着董小宛终于踏上了回京城的路。

    时千昨晚救下董小宛之后,正好士兵巡查的紧,时千又带着董小宛这个病人不好行动。只得先藏身在城里,等到今天士兵、百姓的注意力都被对董小宛的会审吸引过去之后,他才敢带着董小宛逃到回京城的船上。

    谁能想到,会审的主角,会在会审的当时跑路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 来索命了

    李相亮回府之后,在院子里发了一通的脾气,几个侍女被他莫名其妙的打了,就连他的夫人们也没能幸免,被狠狠斥责回了自己的院子。

    很快,李府就形成了一致的口风,离老爷远点,老爷心情糟到了极点。

    李相亮生气地回了自己的屋子,把自己摔在凳子里伸手把自己的领口放宽了一点,勒的人压抑,也气的人压抑。

    突然,一条绳子就套在了他脖子上,将他狠命的往凳子后面勒。

    李相亮身材臃肿,脖子上的肥肉也多,力气也大,刺客一时半会儿没有勒死。

    李相亮两只手使劲抓着绳子往外松,绳子扼住了他的喉咙使他说不出话来,也无法呼救。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

    刺客趁着李相亮动作迟缓的时候,又在他脖子上很快的套了一圈,被李相亮在手上狠狠的挠了一把,在手背上留下了几条血痕。

    两圈绳子套上,李相亮渐渐没了力气,变成任人宰割的模样,刺客趁机擦了一把汗,手上又加重了力气,脚也蹬上了李相亮的椅子背,给自己助力。

    一开始李相亮的手脚还能扑腾一会儿,过了许久也终于没了动静。

    嘴巴大张着想呼救,眼睛圆瞪,面容狰狞的垂下了手,死了。

    刺客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都因为麻绳上粗糙的纹路变得血肉模糊,手背上也有几道血痕。

    心情十分不爽:“死胖子,勒死你还这么费事!”

    说完,又像是嘲讽一般的看着这具尸体:“主子说了,办事不力,可不能留下你这个遗患,别瞪我了。”

    说着,拿起李相亮尸体面前的纸笔,以李相亮的字迹写了一封遗书。

    “为官不正,以死谢罪”八个大字,明晃晃地写在一张纸上,十分刺眼。

    刺客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刚才一直藏在床下,等着李相亮回来才动手,身上肮脏的很。

    刺客从怀里拿出一根更长的绳子套在房梁上,又在绳子下面放好了板凳,两胳膊夹着李相亮的嘎吱窝,将他抬到绳子上,伪造出自杀的样子,一脚把李相亮脚下的凳子踢翻。

    一个自杀的现场便伪造好了。

    黑衣人刺客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望着李相亮阴森的死样吹了声口哨,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打开门,黑影一下子蹿到房梁上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李府的一个偏院还安置着妖娆姑娘和江南教坊司的柳嬷嬷,一模一样的死法。被换上一身红裙,面容可憎的被吊死在房梁上,从屋外看去,尸体的影子,如幽魂一般飘荡在空中,来回不定。

    后人都说,董小宛不管生前是否是妖,死后都变成妖,来找陷害她的人索命了。

    一场闹剧就这样匆匆收尾,幕后之人连面都没露,就在江南这棋牌上下了一大局棋。

    。。。。。。

    京城,冷飞燕的尸首终于被抬回了冷府,冷飞燕被加封为英勇大将军,棺椁停放在府里,举行隆重的葬礼,棺椁葬在西山上,由皇帝亲自主持。

    冷忠杰披麻戴孝,不吃不喝坐在冷飞燕灵堂里整整三天,为他守孝。

    等安葬完父亲之后,他就要作为北镇府司的指挥使,锦衣卫的第二把交椅,顶起这个家来了。

    冷忠杰心里很复杂,既有对父亲惨死边关的苦痛,也有对要撑起一个家的焦虑,还带了一点点对皇帝的仇恨和对蒙古的深仇大恨。。

    但他要把这些情绪都压下去,做好一个嫡长子该有的样子,做好一个北镇府司指挥使该有的样子。

    冷忠杰的手扶在父亲的棺椁上,焦虑的吸了一口气,深深地吐出去。

    一双手突然就搭在了他的肩上,冷忠杰突然眼眶红住了,以前只有父亲有这样一双宽厚温暖的手,他缓缓地回头,多希望再见的是父亲温厚的样子。

    可是看到的,不是父亲冷飞燕的脸。

    而是一身金黄,沐浴在阳光中闪闪发亮的皇上,江廷山,语气慈祥:“马上就要将冷将军抬棺到西山了,这个家以后就得靠你撑起来了,忠杰。”

    冷忠杰意识到是皇上突然驾到的时候,赶紧回身跪下,五体投地。

    声音中都带着惶恐:“皇上,您怎么突然来了。”

    江廷山温和地回答:“明日给你父亲举行冥礼的行程,我和礼部重新商议了一下,另外,我也想来看看冷将军,他跟我小时候一起长大,总归有些交情在,他小的时候还做过我的伴童呢!”

    江廷山说到这里,仿佛想起了自己总角之宴的年纪,和冷飞燕在夫子的学堂里嬉笑打闹的样子,脸色柔和。

    冷忠杰抬起头,望着这样的皇帝,似乎原谅了他只派遣了一个小分队去蒙古的决策失误。

    他是一个皇帝,他要做的事情就是要使不能为之的事情能为,可为,从不可能中创造奇迹。那,不是必然有时会有伤亡么!只是这次伤亡的是他父亲罢了。

    冷忠杰心里对皇帝的膈应,随着他轻柔的回忆与冷飞燕的童趣,减轻了不少。

    冷忠杰心里温暖了一些,担子也轻了一些。

    江廷山又说了几句年轻时冷飞燕的英姿,话锋突然一转:“忠杰,北镇府司,是监察官员、皇亲的重要机构中枢,我不单单是因为你父亲的离世把你提到这个位置。”

    “是北镇府司指挥使的位置需要你来做,需要你这个无牵无挂,心中唯有正义和朝堂的人来做,你......能明白我的苦心么?”

    江廷山的一番肺腑之言,将冷忠杰彻底打动,。

    冷忠杰瞬时间痛哭流涕地五体投地,又跪倒在江廷山脚下:“皇上的信任,臣,万死不辞啊—”

    江廷山俯下身子将冷忠杰抬起来,和他面对面:“忠杰,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一定记住,在北镇府司指挥使的位置上,你就不再是以前的你了,一切都要以朝廷社稷为第一要务,明白么?”

    冷忠杰立刻俯身拱手,鼻涕都流了出来:“臣——-记住了!”

    “好!好啊—”江廷山看到他这幅样子,欣慰的笑了起来!

    他心里生怕冷忠杰因为冷飞燕的事情对他这个皇帝心生芥蒂。

    而坐在北镇府司指挥上位置上的这个人,必须一切以他这个皇帝为上。

    这是北镇府司存在的意义,他不能让一个毛头小子把他辛辛苦苦维持的机构给毁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真真假假

    江廷山又拍了拍冷忠杰的后背,背手踱步离去了。

    冷忠杰面对父亲的棺椁又跪下了,哭着说:“父亲,看来北镇府司指挥使和忠于内心,未来只能从其中选一个了。”

    冷忠杰又给父亲磕了三个头,只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声来:“以后我要是选错了,不小心丢了这个位置,父亲您可一定要原谅我啊。”说完,又冲着棺椁磕了三个响头。

    冷忠杰他们都是跟着楚善诚这个纨绔长大的。作为纨绔最大的优点,最让人着迷的一点,便是自由。

    “此心安处是吾乡”

    家国当然重要,为臣为子,自然应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循规蹈矩。

    但是,当你心里清楚的明白,一件事情是它本质是有问题的时候“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才是他们跟着楚善诚这个纨绔学会的人生道理。

    即使是输的一无所有,输的极为难看,但不就不遗憾活这一辈子了么。

    皇上说的话,他听了,表面上也信了。

    但是内心却不为所动。

    因为他早早就明白了,皇帝和百姓,有的时候并不站在一边。

    那些是他亲眼看到的,比他从皇帝口中听到的几句漂亮话,更震撼他的心灵。

    但是跟了楚善诚这么多年,他们这些兄弟,也学会了做一个成熟的成年人,见人说人说,见鬼说鬼话。

    皇上想听什么,他便能说什么。

    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这些表面的东西,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也不会往心里去。

    有的时候,他会像是灵魂出窍一样。

    一个真实的自己,看着刚才自己卑躬屈膝的样子,打个哈欠,心里想的是,皇上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走,他演戏都演累了,难道皇上每天看着同样的臣子,同样的卑躬屈膝,心里都不会觉得无聊和重复么?

    人生无外乎就是一场戏,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无所谓的事情,也便无所谓了。

    重要的是那些有所谓的事情。

    比如父亲辞世,他一定会让那些蒙古人付出应有的代价的。

    。。。。。。

    一条渔船从南京一路向上,漂到京城,怎么也要有个半月的时间。

    更何况董小宛身上伤势严重,时千时不时的要带她下船去找大夫开一些新药,同时又怕身份暴露,不敢在一个地方逗留太长的时间。

    大概三四天的样子,董小宛一天夜里突然咳了两声,将在董小宛旁边睡在地上的时千惊醒了。

    时千常年过着居无定所,打探消息的日子,睡眠很浅,董小宛的两声咳嗽瞬间就将他的睡意全部打散,时千一下子从铺盖上激灵起来,探头去看睡在床上的董小宛:“你醒了?喝水么?”

    董小宛对于时千并不熟悉,只是在京城见过他一次,当时他和楚善诚在说话。

    所以一时间没有认出来,惊慌的向后面瑟缩了一下,哑着嗓子问:“你是谁?”又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惊慌的问:“这又是哪儿?”

    时千舔了舔嘴唇,不知该从何解释,只好指了指自己的脸:“你仔细看看我,我们在京城的封府里见过,我是楚哥的兄弟,我是来救你的!”尤其是最后一句,时千加重了语调。

    时千想着,要解释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还是先打消董小宛的疑虑最重要。

    毕竟刚从昏迷中清醒的董小宛,眼睛里都闪着惊慌,像是一只看到猎人的兔子,不知所措。

    时千吞了口口水,看着董小宛虚弱的样子,话几乎都说不出来,只能勉强看着一个口型。

    因为她之前被人扼住喉咙,声带有些受损,大夫有嘱咐过他,即使董小宛醒过来,一时半会儿最好也不要说话,不然会磨损的更加严重。

    时千愣住了一会儿,赶紧站起来去给董小宛从桌子上倒了杯水,先放在董小宛的床头。

    将董小宛从床上扶起来,将她靠着的被子揉了揉给她塞在身后,让她能勉强半坐在床上,这样应该能舒服一些。

    然后将茶水递到董小宛的手里,用双手拢着她的双手,生怕董小宛手上还没有力气,端不动茶水洒到身上。

    时千先从董小宛的身体状况开始解释:“你之前受了鞭刑,又被人勒住脖子差点勒死,所以昏迷了几天。这两天,我也给你找过大夫问过了。”

    “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就是背上可能会留两条疤,然后一时半会儿可能你还无法说话,因为喉咙受损了。”

    董小宛看了时千两眼,又低下头看着手里捧得茶水,咬着下唇。

    手里真的没有力气,不太能捧起茶杯,只能靠在腿上,用指头勉强维持着茶杯不倒罢了。

    “留疤啊.....”董小宛嘴巴动了动。

    她确实能感受到后背火烧火燎的痛,也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折磨。

    时千不敢置信地竟然看到董小宛突然轻笑了起来。

    因为董小宛真的打心底里开心。

    任何一个曾经经历过死亡的瞬间,以为自己死定的人,看到自己还能活着,都会笑的。

    明明活着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就如此的令人开心呢!

    董小宛对着时千动了动口型,就两个字:“谢谢!”

    时千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一会儿挠头,一会摆手:“别......别谢我!”嘴里客气着,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了。

    “那个,主要是冒襄,那个南京城的县太爷救得你!我到的时候,你已经昏迷了,我只是奉旨将你从狱里带出来了而已。”

    董小宛还是笑,指了指茶杯,费力的举起了一点,又快速的落回到腿上,洒出了几滴。想跟时千解释,她还没有端起茶杯的力气。

    时千立刻“哦.....哦!”叫了起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忘记你现在身体还虚弱了,我来吧!”从董小宛的手里小心翼翼地将茶杯取出来,送到嘴边给董小宛吹凉送到她的嘴边。

    董小宛确实干的厉害,也无法计较这些动作是否有些暧昧了,完全是生活所迫,将水从茶杯里咗了一口,冲着时千点了点头,意思是可以了。

    时千便把茶杯从董小宛的嘴唇边拿开,放到旁边。

第一百四十四章 乐培园胡同

    十几天在船上的时间,正好董小宛一直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了一番,养伤。

    经过这些日子,董小宛已经能基本的下地走路,和正常的吃饭、喝水了。

    只是喉咙还是哑的,声音勉强能传出来,听她说话必须要把耳朵贴在她嘴边才能听清。

    渔夫以为他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要去京城看病。

    常常夸董小宛和时千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也经常拿出一些他囤积很久的海鲜拿出来跟他们一起吃。

    一路上,三个人相处的十分融洽,时千看老渔夫累的时候,也会帮他划一段时间的船橹,让他也休息休息。

    董小宛从时千那里断断续续的听完了事情的经过。

    南京的事情,如瘟疫一般迅速在全国各地快速蔓延,时千虽然没有亲历,但也时时听到一些新鲜事儿,回船上和董小宛分享。

    时千每次提起冒襄,脸上都有止不住的笑容。

    “虽然我只见过他一面,可他还真是牛!竟然想到不当主审去作证,以退为进这一招!我看他算是给你报仇了,就算李相亮不死,皇上肯定也要革他的职!”

    封印和楚善诚没有在这个故事里出现过,董小宛便根本都不知道他们为了救她,一个从蒙古,一个从西南,千里奔袭,就为了她的安危。

    时千虽然通过锦衣卫的途径有所了解,但皇上临行前的吩咐他还记得,不要将董小宛的事情告诉楚善诚,那自然也包括,不必将楚善诚的事情告诉董小宛。

    董小宛从她被从狱里救出来开始,这世间,便没有董小宛这个人了,要将她还活着的痕迹抹平至一干二净才行。

    时千将这件事情也解释给了董小宛听,董小宛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太大的反应。

    董小宛拎的清,比起命这件事情来,其他也就无所谓了。

    本来她董小宛的身份就是从阎王爷那里赚来了,能再重来一次,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对于母亲白若云,她心里还是有些牵挂,只能等有机会,再照顾了。

    “快到京城了么?”董小宛将身子探出船篷,望着夜晚漆黑一片,星光璀璨,问时千。

    老渔夫已经去休息了,时千在波光荡漾中摇着船橹,轻轻回答:“嗯……快了。”

    董小宛盘坐在船上,两只手托着腮,看着这一片寂寥的夜空和河面,入了神儿。

    时千一边慢慢摇,一边和董小宛时不时的搭着话:“我准备把你安置在乐培园胡同里。”

    董小宛一只手托着腮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五指张开,对着月色,仿佛能抓住这虚幻的月光。

    听着时千的话轻轻地点了点头。

    时千看着她这幅无欲无求的样子,忍不住好奇:“你都不好奇这乐培园胡同是什么地方么?”

    董小宛将手掌又反过来,举起来正对着月亮,挡在自己面前。

    挂在遥远太空中的月亮,像一个小小的亮月盘,董小宛眯着一只眼,将月亮放在自己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间,试图捏起它来。

    董小宛有些理解为什么古人都寄托月光相思之情了,不管出生在什么时代,什么地方,月亮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又亮又皎洁的出现在你的眼前。

    对于时千的问话,无所谓的摇了摇头。

    “反正都是一个新地方,无所谓了。”

    时千看她明明经历了那么多,竟然还能笑的这么简单,心中的愧疚减少了很多,也随着她笑了起来,手上慢慢用力,遥望着远方,看不见的尽头,水光一色。

    董小宛自娱自乐的玩着,问时千:“但我需要一个新的身份是吧?”

    “嗯,董小宛已经死了,必须死了。”时千将眼光收回来,回头又看着董小宛,眼神里坚决了起来。

    “那,给我讲讲乐培园吧,我了解了解我的新身份。”

    乐培园,京城八大胡同之首,鳞次栉比的房屋一栋挨着一栋。

    到了晚上,便会有一架架红灯笼高高的挂在屋檐上,一些穿着艳丽的姑娘,便袅袅婷婷的走出来,斜倚在墙边,只要路过的男人和她们对上了眼神,基本上就要在乐培园过夜了。

    这里一波又一波的姑娘们来来往往,换的很快,都只用一些代称称呼彼此。

    短的来几个月,挣够了想要的银两就走了,长的一辈子都耗在了这里,在这里生儿育女,在这里养老送终。

    时千说道:“我给你些盘缠你先在那儿住着,想做什么好好想想,我到时候再给你弄一个新身份。”

    时千只是觉得乐培园是他能想到的最鱼龙混杂的地方,很适合藏人,倒不是想让董小宛就在这里谋生。

    董小宛也随意的搭了一句:“好,去看看再说吧。”说完站起身来,“我先去睡了。”

    “嗯”时千低头应了,继续摇着船橹,往星星指向的北方,一路摇去。

    。。。。。。

    吉元率领的顾家军,在陕东南与西北军碰头,西北军此时还是由封彦之和黄尧率领。

    虽然是熟人,但还是把封彦之和黄尧吓了一跳,因为他们最近一直都困在军营里训练,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得到的旨意也是去西南援助顾家军。

    那怎么走到半路,就接上要被援助的军队了呢?

    为了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以及决定军队的动向,两支军队合营,现在此地驻扎了下来。

    黄尧和封彦之风风火火地闯进吉元的营帐。

    吉元为了赶时间,尽快与西北军碰头,一直在赶路,累极了,外面乒乒乓乓的扎营帐,他就在里面睡了。

    黄尧和封彦之在屋里转了一圈也没看见吉元的影子。

    黄尧:“还就奇了怪了,吉元那么大个人还能就找不着了?”

    封彦之:“你说他是不是故意躲着我们?”

    黄尧起的一屁股坐在吉元的床上,正好坐在他的手上了,疼的吉元一下子“嗷呜”从床上直起身子。

    黄尧看他惺忪的睡眼,一拳捣在他胸口:“你怎么躲这儿了?”

    吉元赶紧疼的揉了揉胸口:“什么躲这儿啊!我是赶路赶的太累了,在这儿睡一会儿罢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黄尧的保命符

    黄尧一把将吉元的被子掀掉:“睡什么睡,我们俩还在这儿一头雾水呢,你还睡的这么香。”

    吉元被他俩搅了睡眠,心里也不乐意着呢,说话都带着一股烦躁:“你俩出去等一会儿,我换身衣裳慢慢跟你们解释。”

    黄尧跟封彦之对视了一眼,又回过头来跟吉元说:“行,那我俩出去等着,你尽快啊。”

    吉元冲他俩摆了摆手,将被子又捂了捂:“赶紧出去!换衣裳!”

    黄尧和封彦之出去后,吉元在衣服外面套上一层铠甲,瞬间整个人都沉重了起来,一股军人的气势也扑面而来。

    将自己的佩剑仔细地挂在身侧,才走了出去。

    掀开营帐的帘子,两人站在外面也闲不下来,被一群将士围住,商讨训练、安营扎寨的事宜。

    西北军常年驻扎西北,是大梁朝的屏障,阻挡着鞍达和蒙古人的进攻,不管是在人数上,还是在纪律、士兵的素质上,都是顾家军无法比拟的。

    这近一个月以来,黄尧和封彦之都和西北军一同吃住,就是为了能真正熟悉西北军,能做到在他们手下,也能令行禁止。

    所以,他们两个人这个月来劳心劳力的治军,对于外面的事情一点都不了解,别说是江南董小宛的事情了,就连封印的事情他们两个都一点都不知道。

    吉元冲他们两个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到远一点没人的地方说话。

    黄尧看到了,拍了拍封彦之的肩膀,趴在他的肩头跟他说:“我们去那边。”

    说完,用下巴往吉元所在的方向抬了抬。

    两人跟周围的将士解释了一圈,才得以脱身出来。

    吉元一下子揽过走在外侧的黄尧的肩膀,对两人说:“走远一点说吧。”

    三个人并排走远了一点距离,检查了一下周围没有其他人,吉元才缓缓开口将事情解释给他们听。

    “你们知道皇上为什么派你们去西南吧?”

    封彦之眉头微皱:“不是说去救顾叔叔么?”

    黄尧补充道:“我们接到的旨意是,西南的叛党将顾柳英叔叔生擒,皇上派我们西北军来援助顾柳辉叔叔平息叛党,将顾柳英叔叔救出来。”

    吉元听完点了点头:“楚哥和我也是听说这些直接赶往了西南。”

    吉元说完这句,背对着黄尧和封彦之沉默了一会儿,将心中的悲伤压抑下去,才又回过头。

    “我们到的时候,顾柳辉将军已经率领着所有的顾家军逆旨出战解救顾柳英将军了,以七千将士死扛对面两万。”

    “顾柳辉叔叔以一己之力,拿下了对面两个敌寇首领的性命,身中不知其数的刀剑,死在沙场上了。”

    “我们赶到的时候,顾柳辉将军已经和敌人同归于尽了,土家堡的士兵没了头领也就投降了。”

    “只是.......我们把顾柳英将军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挑断脚筋,未来别说行军打仗了,走路都困难。”

    吉元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提着一口气,仿佛不提着这口气,这段话他根本无法说出口一般。

    “楚哥跟我赶到的时候,只剩下收拢降君,整治部队的事情了。”

    封彦之和黄尧听完这些,眼泪一下子掉出来,然后又一把抹掉,舔了舔嘴唇,微张着嘴巴,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马革裹尸,对他们这些常年在战场上奔驰的人来说是最好的下场了,但是还是忍不住的感叹,可惜,惋惜。

    尤其是顾柳英将军,被人挑断脚筋,这是如何的奇耻大辱,根本让人无法想象。

    吉元继续解释:“这场仗其实顾家军是抗旨出兵的,所以皇上其实是命你们来捡战功的,西南早就已经没什么仗好打得了,叛军早都在楚哥的吩咐下归拢到顾家军了。”

    封彦之和黄尧听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黄尧:“所以,楚哥想让顾家军独领这份荣誉,才派你来和我们提前汇合的吧。”

    封彦之笑了笑:“楚哥还是这么固执。”

    “毕竟这样对顾家军和西北军来说都好。”吉元望着他们俩人,缓缓开口。

    西北军不用掺和进这摊浑水,虽说可能会少领一些奖赏,但这种莫名其妙的奖赏对于自视甚高的西北军来说是一份耻辱。

    他们自己打仗本就战无不胜,为何要去抢别人的功绩,惹得一身骚。

    而对于顾家军来说,以七千对两万叛军的这份事实,就能使顾家军剩下的将士们一辈子都很荣耀,就算退伍回乡也能找个好工作。

    这件事情,唯一不好的就是楚善诚,皇上想拿禁卫军统领的位子引诱他乖乖闭嘴。

    但他偏偏反着来,会引来怎样的雷霆盛怒,最后会承担的也只有楚善诚一人。

    可是楚善诚做这项决定的时候,连想都没想,仿佛就该是这样做,他便这样做了。

    什么皇命难违,什么军功卓越,禁军统领,他全然不在乎。

    楚善诚身上的纨绔二字,正是这种骨子里的桀骜不驯。

    不让人讨厌,反而让人心生敬佩。

    “嗯,明白了。”黄尧点了点头,“那看来咱们也不用去西南了,回京城吧,白走了这一趟。”黄尧腼腆的笑了笑,拿手指在身侧佩剑的剑柄处摸了摸。

    这是黄尧的一个小癖好,会在心里难过的时候,拿手指去摸身侧的佩剑剑柄,像是一种给予自己安全的符号。

    这柄剑是有一次,他在战场上被敌人打下马,楚善诚正是拿这柄剑挑掉了敌人刺向他心脏的暗箭。后来,楚善诚就把这柄剑送给他了,楚哥说这柄剑是有名字的,叫做玉髓,因为玉髓能给人带来安全的感觉。这柄剑救了他的命,就应该是他黄尧的保命符。

    后来,他心里有困惑、有疑虑、有难过或者孤独的时候,总之心里有不舒服的时候,他就会拿大拇指一直磨剑柄的头上。

    也幸好剑柄本身就是白色,不然都要被他给摸包浆褪色了。

    封彦之问道:“那楚哥呢,怎么没跟你一起随军来?”

    吉元挠了挠脑袋:“听说董小宛出事儿了,他便和翁襄去江南了,给我下了死命令,立刻带着顾家军开拔往回赶。”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京韵小院落

    西北军和顾家军在陕西东南处汇合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京城皇帝的耳朵里,毕竟顾家军也已经开拔了几天了,消息传回京城和吉元他们到陕西,时间算起来也差不多。

    皇上江廷山从早上开始,便不断地发火、摔东西。

    黄正在一旁侍奉的心惊胆战的。

    虽说江廷山心思很深,是个不可揣摩的帝王,但是表面上脾气一直很好,对于大臣、内侍永远一副慈祥的面孔。

    因为,他不喜欢的人,早就被他消灭干净了,连出现都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所以,黄正侍奉了江廷山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而且一边把手边的奏折扔的满天飞,一边破口大骂:“楚善诚这个龟孙子!”“眼里怕是根本就没有皇帝,我算什么啊?”一边自言自语地质问,一边嗤笑。

    黄正赶紧低头跪下:“皇上,您永远是九五之尊,这中原广袤土地唯一的主人,您可千万别因为一个小兔崽子气坏了身子啊!”

    江廷山气的双手叉着腰,弓着背,咬牙切齿地在大殿内来回踱步:“我已经气坏了,我让楚善诚这个兔崽子气的的头突突的疼。”

    江廷山突然停住脚步,扶额:“疼的太厉害了,赶紧给我传太医。”

    刚刚在大殿内转的太急,江廷山一下子眼前一片苍白,赶紧又坐回到龙椅上,倚在后面的靠背上,闭眼休息:“我难道是让他去干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事儿么?是我给他搭了个台阶让他下来,让顾家军下来。楚善诚这个小兔崽子倒好,把这个台阶给我拆了,还弄得我一身脏。”

    “他不就仗着楚家和顾家以为我不敢动他么,我倒要看看,把他发配到边疆,离得京城的顾家和楚家远远的,他还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黄正伏在地上五体投地,他一直都知道皇帝江廷山是个多么心脏的人。

    江廷山嘴上说得好听,给顾家和楚善诚搭了个台阶,其实说到底,不过是看不过去,顾家军一个军营的人抗旨出兵,法不责众想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楚善诚这个动作,基本上就是把皇帝好看的那张面皮给掀起来,露出里面脏乱不堪的事实罢了,皇帝怎么可能不震怒,让他一个帝王的威信又往哪放?

    楚善诚这次是真的触到江廷山的逆鳞了。

    “黄正,拟旨!”江廷山抬了抬眼皮,动了动手指指着趴在地上的黄正。

    “是,皇上。”黄正说着站起身来去旁边拿来了笔和黄绢

    江廷山闭着眼,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阁老嫡子楚善诚,纨绔子弟,横行京城多年,为祸百姓,朕负有管教之责。另,今不仅不加收敛,更加恣无忌惮,无视军令,无视旨意,朕命其立即去鞍达收复失地,直至收复之日可返京,以示警告,钦此。”

    黄正一边落笔,一边心惊。

    皇上这是什么官都不封,一个兵都不派,就想让楚善诚去西北把为祸多年的鞍达给整治了,不然永不得回京?

    那还不如直接下旨让楚善诚这辈子都呆在边疆永不回京呢,至少还不用给别人不切实际的希望。

    江廷山下了一连串的旨意,心里的气也消了不少,冲着黄正挥了挥手:“去吧,尽快给这个兔崽子送去,让他尽快上路。”

    黄正将圣旨卷起来,正对着江廷山躬身出去。

    将圣旨交给门口的小黄门:“派个太监给楚善诚送去,记住,皇上的意思是,楚善诚直接去西北,不得回京,明白么?”黄正拿出他大太监的威仪来和小太监说。

    现在,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王保去了江南,他便是这皇宫城里最显贵的内侍了,必须得拿出威仪来压制,不然大内这么多宫女太监,怎么能听他的呢!

    小黄门赶紧低头应了,一溜小跑出了宫门。

    黄正看着他一骑绝尘,心里不免感叹,这次顾家老爷子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死了一个儿子,废了一个儿子,发配了一个外孙。

    只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也不知道该怎么熬过去。

    这次,楚世贸应该能满意了吧,想到这儿,黄正没有立即回大殿,转身去偏房找黄华了。

    黄华是他的徒弟,不过二十几岁,也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了。而且最近黄华和楚世贸走的近,他便也算是跟着黄华搭上楚世贸这条高枝儿了。

    得赶紧让黄华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楚世贸,也算是能给楚世贸的好心情博个头彩,证明他们这些大内的太监们还是有用的,以后才能继续互相依仗啊。

    。。。。。。

    董小宛收拾了包袱跟着时千下了船后,时千考虑到她身上还有伤,便叫了一辆马车。

    董小宛时不时地掀开帘子看看走到哪里,可是没过一会儿,便走进了一些宽窄不一的胡同,四周都是宅院和巷子,在董小宛看来,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别说记住来时的路了,就是分辨东西南北也分辨不出来。

    车夫熟练的驾着马在巷子里穿梭,巷子通巷子,院子通院子,一番曲曲绕绕,时千命马夫在一栋独立的小院前停了车。

    时千率先从马车上跳下来,伸手想接住董小宛,马车还是有点高度的,不顾所以跳下来,可能会伤到脚踝。

    董小宛便把手递了上去,借着时千手掌上的力,安安稳稳落在了地上。

    时千一掀衣服下摆,像是唱戏一般在门前转了一圈,用戏曲的唱腔逗弄着董小宛:“啊呀呀,董小姐,这就是您的府宅,如此幽然静谧,我可真是好生羡慕啊!”

    一番做戏,确实让董小宛笑出了声:“不是吧,这么大的院子给我一个人?”

    “嗯,你要是觉得一个人住着冷清,就把旁边的屋子租出去,也能赚点赁钱,另外,我每月初一的时候会来一次给你送钱,你就先现在这里安置着。”时千一边说一边将董小宛的包袱提进院内,带着她走进了这个充满了京韵的小院落。

第一百四十七章 摇尾巴的小花

    董小宛抬起裙摆,缓步走进院子。

    推开刷了黑色的大门,一座古色古香,悠然静谧的院落出现在自己面前。

    主屋坐北朝南,东西侧还各有一个小房间,中间有一大块儿院子,种着一些蔬菜和花卉,中间宽敞的地方一架摇椅,一方小桌,一间狗舍,一副摇篮。

    一只小花狗摇着尾巴,吐着舌头,瞪着两只黑色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董小宛,像是在欢迎她的到来。

    时千把包袱直接给她提到了主屋里,在屋内招呼她:“进来看看吧!”

    董小宛没想到时千给她提供的环境这么好,冲着小花狗笑了笑,作了个鬼脸,便走进了里屋。

    进门便是一个赤红色的茶桌,旁边放着四五个圆凳,可以招呼人来一起喝茶。

    右手边是一架木床,雕梁画栋,古韵古香。

    左手边也是赤红色的书案和书架,整个屋子通体都是赤红木色,简洁大方。

    董小宛不敢置信的从左边望到右边,像是看不够一样好奇的看着屋内陈设的每一件物品。

    时千给董小宛倒了杯茶水,推到桌子边:“先来喝杯水吧,赶了那么久的路。”

    又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拿起茶杯一边喝,一边给董小宛介绍:“屋里大概就是这样,你如果缺什么每次我来的时候跟我讲就好。另外,主屋旁边同向的一间侧房是厨房,厨房后边就有一口井,里面的水还挺甜的。两边的侧房你可以招待人来住,也可以赁出去。”

    时千将杯子里的水一口饮尽:“总之,这房子便归你了,你愿意怎么处置都可。”

    董小宛眼睛还在打量着屋内的陈设,从左望到右,从上望到下,无一不喜,这样一个独立的小空间,简直太舒服了。

    董小宛的眼里都展现着主人的欢呼雀跃。

    时千喝完水,看董小宛的精力全扑在这新鲜的屋子上了,也不便再打扰了。

    “我先走了啊,下月初一我再来。”时千语气也很急促,他为了照顾董小宛,已经耽误了很多时日了,心里着急北镇府司的事情,急着回去看看。

    时千冲着董小宛摆了摆手,便算是打了招呼,走了。

    董小宛等时千走后,一下子放开了手脚,后跳到床上,因为被褥都是新的,弥漫着一股皂角的香气,清新整洁。

    董小宛左滚滚,右滚滚,甚至都忘记背后的伤了,简直舒适到了极点。

    。。。。。。

    庚子年新春过后是辛丑年,风平浪静的辛丑年眨眼即过,京城里一片安静祥和,五谷丰登,再之后便又到新春,壬寅年来了。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最热闹的事情是西北王封印终于娶妻,一个从江南来的美若天仙般的少妇,许多人都传她是白狐狸精转世,把西北王的魂儿都给勾没了。

    可是封印一系列实力宠妻的做法让一种看热闹的人都住了嘴。

    太子江文昭依旧在女人的事情上拎不清,被皇上废了又立,立了又废,废了又立,起初众人还觉得有趣,次数多了,看着皇上一副龙体康健,一时半会儿也传不了位的份上,便随着他们父子一起胡闹了。

    二皇子江文跃却是实打实的在皇上眼里越来越出挑,真正做了几件为百姓谋利益的好事儿,在群众中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内阁首辅依旧是楚世贸,自从顾家出事儿,儿子发配边疆之后,楚世贸像是无欲无求了一般,除了上朝就是浇花逗鸟,什么同僚之间的活动也都不参加了。

    北镇府司由冷忠杰统领,时千辅佐的愈加令行禁止,是皇上手中监察百官的一把利器,不管是捉拿犯人,昭狱问责,还是信息搜集都进行得起井井有条,几个队长王三、王五、翁襄、和其他队长手里的工作都有条不紊的进行。

    顾家老爷子从一年多前知道了自己两个儿子和外孙的消息之后,一下子摔到地上瘫痪了,手抖眼斜,闭门不出。

    皇上对于顾家愈加惭愧,给顾柳英封了侯爵世袭罔替,追封顾柳辉为大将军,他们的儿子们也都收到禁卫军来当差,留在自己身边重用,可就是对于楚善诚缄口不言。

    顾家军和西北军合并为上直卫,指挥使封印,指挥同知为黄尧和封彦之。

    这两年封印成家后率兵打仗少了很多,更多是黄尧和封彦之分管本来的西北军和顾家军带兵出击。

    年前的时候,皇上还是将自己的公主嫁到了蒙古,嫁给了成汗。自此,蒙古呼伦和成汗两个阵营愈加针锋相对,百姓眼里跟明镜似的,这是皇上连自己的女儿都舍了,就为了蒙古能不再骚乱中原。

    这是京城的军国大事。

    与此同时在乐培园的一个小胡同里,新住进了两个年轻人,将乐培园以往迷乱混杂的风气整治的截然不同。

    表哥冒襄,翰林院博士,之前在南京任上出事儿之后,皇上就将他调到了一个清水衙门,翰林院里最偏的一间舍房,和一群老头子一起修纂大梁律。

    表弟董万,讼师,虽说是个男人,但五官长得实在标致,见人总是摇着扇子轻笑,风流倜傥,也是有学问的人,帮着不知道多少乐培园的姑娘去堂上打官司,为她们谋了一份好出路,为自己谋了一份好口碑。

    按说这样好的公子哥们不应该住在乐培园这种靡乱的地方,可人家小哥俩一住就是一年多,在自家院子里种着花养着草,一看还是要常住的样子。

    还有人听说,这家的公子俩跟锦衣卫有瓜葛,每逢初一都会有一个锦衣华服出现在院子里和哥俩一同品茶赏月,喝酒聊闲话。

    京城本来如一潭死水一般,风平浪静,直至有消息慢慢的传到京城。

    说是那位曾经在京城横行霸道,不可一世的小霸王楚善诚被贬到边疆以后,本以为没了动静,皇上的意思是让他在边疆自生自灭。

    谁承想,已经开始又有他的传言,说他竟然要回京了!

    楚善诚这一年多的时间,没有动静,是装作细作进了鞍达首领的身边,不仅挑起了鞍达的内乱,还带着几百个驻边军,偷偷潜入敌营,以一敌百。

    不仅直接暗杀了鞍达首领,判降了数万鞍达士兵,现在已经在路上,要带着叛军首领的头颅回京了。

    众人都在静观其变,这京城原有的平静会不会被这个纨绔又打乱成波涛汹涌。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三人夜酌

    夕阳西下,红彤彤的日头照着冰雪覆盖的大地,将整个京城装裹起来,像是穿上了一层红色的纱衣,梦幻朦胧。

    董万摇着扇子回家,走路也没个正形,直至傍晚时分才拉开院子的大门。

    冒襄将菜一个一个的摆出来,给小花狗扔了两块儿骨头,脸上有些不悦,对董万说道:“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董万一下子把扇子折起,敲在另一只手的手掌,坐在了餐桌旁的马扎上,拿起筷子。

    董万拿筷子的手,被冒襄一下子敲掉,筷子“当啷”掉在地上,驳斥董万:“洗手了没?”

    董万像个女孩子似的撒娇般撇了撇嘴:“冒哥不疼我了。”慢慢转身起立,去厨房里洗手。

    董万去厨房的功夫,一个穿着锦衣夜服的人如鬼魅般突然进到了兄弟俩的院子,站在了餐桌旁,冒襄也像是早有预料般,看着银晃晃的绣春刀被此人挂在腰间,通他搭话:“正好,小万刚回来,你也去洗手,可以吃了。”

    锦衣卫看着丰盛的菜肴食指大动:“在北镇抚司吃的,跟在你这儿一比,跟吃猪食一样,我一个月就盼着这一口了。”

    来人也去厨房里洗手,正好碰见撇着嘴的董万:“怎么,又被老冒骂了?”

    董万冲他翻个白眼:“冒哥不疼我了。”

    一向严肃的锦衣卫竟轻笑了起来:“你冒哥不疼你,他就不会在南京的时候为你把官都给丢了,有的吃,有人照顾着,你就知足吧。”

    董万,正是一年多前,在南京牢狱里被烧死的董小宛。

    谁能想到,当时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两年的时间竟然蹿了半头,五官愈加凸显。

    而锦衣卫也正是当时把董小宛救出来的时千。

    时千见董小宛越长越艳丽,亭亭玉立的样子实在不放心,只得和她商量要不先女扮男装一段时间,要知道,这京城想要她命的人还大有人在。

    董小宛自然乐意,在这封建男权帝制下,男人能做的,实在是比一个女子能做的多太多了。

    她下颌棱角鲜明,将头发一束,眉峰一转,便是一个英姿飒爽的男子。

    走路做事也都不用再顾忌着矜持,董小宛实在是觉得自由散漫的很,甚至享受这个男子董万的身份,出去做起了讼师。

    将乐培园许多身世凄惨的女子脱离苦海,替她们收回卖身契,恢复了自由身。

    时千第一次见董小宛打扮成男子的时候都愣了神,实在没想到她扮男子能这样像,尤其是走路,做事的姿态,与他们这些纨绔、军营出身的子弟都一致无二。

    尤其是董小宛扮成董万的面容,实在是熟悉的紧,直至他去和封彦之喝酒,心里吃了一惊,原来董万的长相正是像封彦之。尤其是眉眼,棱角,简直是一模一样。

    时千脑子里想的第一件事情不是董小宛为何会和封彦之长的这么像,而是如果封彦之女扮男装,是否也会和董小宛一样,是一抹绝色。

    想着想着,自己便端起自己的酒杯,嘿嘿笑着一口饮尽了。

    冒襄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看着他看他:“你是突然傻了么,傻笑什么?”

    时千赶紧笑着摆手:“没事没事。”

    说完,将一张银票拍到桌子上,推给董万:“这月的钱,省着花。”

    董万笑嘻嘻地把银钱揣到胸膛里贴身藏好,看的冒襄莫名火大,对时千发火:“给他这么多钱干嘛?他现在做讼师,那些女子不知道给他多少钱,那还用你的薪水贴补?”

    冒襄虽说是在翰林院的清水衙门赚的少,但锦衣卫也是属于皇家,按月领俸禄的职位,给了董万,时千自己便要省着花了。

    董万对着冒襄呲牙咧嘴的,示意他赶快别说话了。

    小声为自己辩解:“我又不乱花,隔壁巷子里才来的油花姑娘和丽雪姑娘才刚刚及笄,就被狠心的父母卖来这里给家里赚家用,能帮一把是一把,冒哥怎么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冒襄看着董万这幅样子,一脸无奈。

    自从董小宛每日变成男子打扮之后,真将他当做哥哥看待,肆无忌惮的冲他撒娇,完全一副弟弟有求于哥哥的样子。

    仿佛是想用这种方法,告诉自己,冒襄自始至终都是她董小宛的亲人,是救她于水火的恩人。她董小宛感激他在南京为她做的一切,但也止于感激,她从来就没将他冒襄作为一个男子看待过。

    冒襄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酒一口饮尽。

    果真是有苦难言,只得借酒消愁啊!

    时千也陪着冒襄喝了一杯,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开口道:“楚哥马上就从西北回来了。”

    时千说完这句,将视线转向了董万。

    董万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回了一句:“是么,恭喜他终于能从边疆回来了。”低着头,拿手指在酒杯的杯沿上转着圈。

    三个人一下子陷入了沉静。

    董万是对楚善诚有气的,他不知道楚善诚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在楚善诚说完喜欢他后便消失不见了,没有字条,没有口信,即使是他生命垂危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露面过。

    按照董万对楚善诚的了解,当然知道他可能确实是要事缠身,不得已为之。

    但她那时还是董小宛,一个女生,一个刚刚被表白的女生,她可以理解楚善诚的所作所为,但是.........

    她心里还是会忍不住的失望,忍不住的难过,因为在她为了不牵扯出他,差点被人鞭打致死的时候,他不在。

    而且是在她刚刚对他动了心思,产生了依赖,产生了幻想的时候,他不在。

    这种折磨,这种落差,实在是一种如万蚁啃食般的折磨。

    董万突然扬起笑容,举起杯子:“喝酒喝酒,你们俩怎么就喝了这么点就放下杯子了,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冒襄望着勉强挤出笑容的董万,心疼的抽了一下,跟着举起酒杯,跟董万碰了一下:“嗯,陪你喝。”

    时千看着这两个人,眼底里都藏着悲伤,却都在勉力微笑的样子,也赶紧将酒杯碰了上去,笑着说:“你俩怎么自己喝起来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传闻是真的?(求订)

    翊坤宫

    皇上江廷山捧着一本诗集看的入神,皇后叶青青端来一盘蜜饯:“皇上,御膳房特意做的,调了蜂蜜洒在上面,您尝尝吧。”

    江廷山将书一边卷起来放在皇后端来的蜜饯旁边,闭起眼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叶青青也识眼色的赶紧从榻上膝行到江廷山背后,替他揉鬓角两边,手法娴熟。

    “皇上,您鬓角都有白发了,最近朝堂上让您操心的事儿很多么?”

    “之前不多,之后怕是要多了。”江廷山叹了口气,感觉到叶青青的手替代自己的手揉起了自己额头,便把手放下,垂到两边,闭目养神。

    叶青青把脸凑到皇帝侧面,用吃惊的语气问道:“皇上,关于楚善诚的那些传闻难道是真的?”

    江廷山手上的青筋一下子爆了出来,语气也有些不耐烦:“他破了鞍达,遵了旨意,他想回京自然要欢迎他回京,以一敌百这样的战绩,朕还要好好嘉奖他呢!”

    江廷山嘴里说着嘉奖,表情却一脸嫌弃。

    叶青青手上加重了力气:“难道皇上是怕他再次搅动的京城满城风雨?”

    江廷山没有答话。

    他不仅怕楚善诚要搅动京城,他还怕楚善诚要找他算账,他让董小宛假死了,他还不让他见他的外公,现在变成了一个口歪眼斜瘫痪在床的老人。

    按照楚善诚那个记仇的性格,用这么短的时间冒险去鞍达当细作,怕也是为了能尽快回京照顾他的祖父。

    江廷山此刻甚至有些后悔,他当初为什么下旨意让他去收复鞍达,而他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内,竟就收复了。

    不知为何,江廷山这几日不仅头疼,心里也很慌张,无法平心静气的处理朝政,生怕楚善诚突然就回京,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而偏偏,传楚善诚回京的消息众多冗杂,他派出去的探子,一个都没有查到他的踪迹。

    就这么一段回京的路,一群人竟然就是找不到他?

    这种飘忽不定的感觉,让江廷山烦躁到了极点。

    。。。。。。

    顾府。

    顾柳英被封为侯侯爵后,整个府里的规格都变大了,丫鬟、小厮数不胜数,每年领的俸禄也多了。

    只是,老的瘫痪在床,小的也瘫痪在床,一府的废人,给个破爵位有什么用。

    顾柳英一开始只能躺在床上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无欲无求,不管谁来看他,都是一抹没有笑到心底的笑容,满脸的疲惫。

    众人生怕他这样下去,迟早会寻了短见。

    直至后来,侯府收到了一份匿名信。

    信里只有一封图纸,详细勾画了一个两腿瘫痪的人可以坐的轮椅,如果真能制作出来,顾老爷子和顾柳英将军的行动都能方便许多,也能出门晒晒太阳。

    顾府对这封图纸是谁寄来的心知肚明,也没有声张,但将图纸视作宝贝,立刻着手制作。

    奈何,一直做,一直失败。

    不是轮椅的轮子无法推动,就是后面不结实,陷入了僵局。

    后来又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里写着,制作的时候,可以借鉴水车的齿轮效应,尤其是想要这坐着的板凳能通过轮子快速移动,中间设置这样的齿轮至关重要。

    果不其然,这轮椅很快就做出来了!

    顾柳英能自己推着自己到处走走后,明显感觉他的心情好了许多,至少有了喜怒哀乐,不再一副虚假的微笑外壳示人。

    再之后,顾柳英甚至按照信里的建议请旨在城南建了一所军事学堂。

    主要交一些军事战术和行军打仗的要领,顾柳英一下子有了生活的奔头。

    皇上江廷山自然乐见其成。

    有个愿意给他干活不白领俸禄的侯爵,军队里也能有一批能识字,能懂兵法的将士,想想都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

    立刻就批准了。

    虽然顾柳英无法直立行走,但他脑子里关于战争的想法很多,他都将这些写成教案,一点一点的传给学堂里的将士。

    虽是个侯爵,但也同时兼任着这军事学堂的第一任院长,能有所为。

    此刻,顾柳英正窝在桌子前写教案,写得极认真,一个混身黑衣,带着草帽的男子突然出现在了他的桌前。

    顾柳英不着痕迹的拿起来桌子底下藏着的匕首,虽然他腿无法动弹,但也不是可以由着他人任意宰割的。

    但是,还没等顾柳英拿稳匕首,匕首便被对面来人一下子打掉,“嗒啷”掉在地上,被攥住了手腕。

    顾柳英慌张地往草帽底下看去,帽檐一点一点的抬起,面前之人的脸一点一点出现在自己眼前。

    脸庞有清晰的棱角,蓄满了胡子,右眼角底下还有一小块儿已经结痂的疤。

    有点熟悉,又有点疏远。

    来人一下子将坐在轮椅上的顾柳英抱在怀里:“舅舅,我回来了。”

    来人将帽子摘下,顾柳英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之人。

    楚善诚的样子变了太多了。

    他走的时候十八岁,今年没到生辰所以还不到二十。个头蹿了一些,身体也更健壮,整个人身上带着一股杀戮的气息,愈加清冷。

    顾柳英想到楚善诚会变成这样,一定是因为在鞍达做细作,苦难的生活将他磨砺的如此粗糙。

    心疼的回抱住楚善诚,不禁眼含热泪:“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顾柳英自双腿瘫痪之后,整个人变得柔软了许多,看到楚善诚,竟然流了许久的泪,不过怎么止都止不住。

    楚善诚也是许久没见亲人,显得很拘谨,任由顾柳英抱着他,眼泪鼻涕哭的一大把。

    楚善诚有些木讷地张了张胳膊,当了两年的细作,他愈发不擅长处理这些感情之事了。

    面无表情地开口:“舅舅,这一年多的时间,我实在是挂念外公他老人家,这次也是先提前回来了,希望能尽快见外公一面。”

    顾柳英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终于撒开了手:“是,是,爹看到你终于回来了,肯定也能高兴!我们回家,善诚,回家!”

    楚善诚被回家这两个字感动的热泪盈眶,脸上终于有了点情绪。

    两年前的事情对他来说,最遗憾的便是在没有同舅舅们一同回来,否则可能外公就不会摔下床,也不会像如今这样,瘫痪在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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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笺凭语介绍:
现代的学霸董婉为了考试,用力过猛一下子猝死了。一觉醒来竟在一条花船上,茶案上各式乐器应有尽有,觥筹交错。自己穿的招蜂引蝶,世子名士斜躺在周围,各个清秀俊朗、仪表不凡。老天爷像是要弥补她一般,一觉醒来,男人、酒肉、音乐、宿醉全在她手,应有尽有。只是当她与一个小厮楚善诚四目相对时,为何他眉眼清冷,眼神凌厉?传说中的他曾是京城饱负纨绔盛名的小阁老,上到奸淫嫖赌,下到偷鸡摸狗,无恶不作。但既然都被皇帝特意圈出来贬到这教坊司,为何还一身的傲骨,桀骜不驯?董婉被一位公子请到家里做客,却差点被欺侮,楚善诚也被“赏赐”了巴掌,带着她逃出了公子家。本以为自己的花路走到了头,只是第二天这位公子就离奇死在了家中......到底是她高看了这位公子,还是小瞧了这位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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