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爱与恨、喝酒
最后一个杀字说完,宰予的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只几息时间,便将群盗制服。没有用任何的法术神通,只是像一个游侠一样,夺取兵器,废除他们的战斗能力,将之一一扔到地上,如同在倒掉烂泥。
这群强盗已经站不起来,想开口却也只是嘴巴动动,说不出话来。费了很大力气,最终就只是“唔唔”两声。
铃儿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茫然,这群人,都废掉了?
宰予把手中的刀丢在铃儿面前,说道:“他们本想欺负你,但是遇见了我,没有欺负成。他们想要欺负你的仇还在,并不会因为我而有所折损,这个仇,你自己报。”
铃儿抬起头,看了看宰予的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充满了决绝的色彩,似一个死士,为了自己的任务甘愿不死不休。
宰予就站在她身前,由着她看,他也在盯着她。一个人的仁慈不可太过泛滥,否则便会是一种没有胆气的懦弱。他憎恨这种懦弱,廉价而没有任何的意义。
铃儿就在他的注视下,握住了身前的刀,从地上站起身来。走到那群强盗身边,一刀一刀的插进每个人的心脏。她恨他们,是他们害一切变成了这个样子,朝思暮念的情郎弃她而去,原以为的爱情成了苟且之欢,一个女人的梦碎了,结果就是这群强盗的命也随着破碎。
随着最后一名强盗的胸口被鲜血浸满,宰予上前取走了她手上的刀,扔到一边去。女人不该用刀的,太不美观。该做的事情做完,他还是想看见方才的那个标致女子。
“你的那位情郎抛弃了你,你要报复么?如果你想,我会让他家破人亡。不需要你的手上沾血,只需要我写一封信出去。”
铃儿低下头,藏着自己的脸,脸上的神情不住变幻,一会是不舍,一会是憎恨。爱与恨在她的脸上,在她的心中反复纠缠,成了一团糊涂。
“他得到了你,又把你像只破鞋一样扔掉,你难道不恨他?我看你的年纪,应该也是出阁的,若是叫家中人知晓今日的事,你又如何在人间活下去?”
“他不会把我们的事说出去的,他…他是郡守家的公子,要脸面……”
“啧啧,贵公子是最信不得的,你难道不知道?狐朋狗友凑在一起,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你也不过是个寻常的女子,凭什么觉得自己不会成为他们的谈资。世上没有能瞒的住人的事,只要他吐露一句,就早晚会传到你家人的耳朵里。我可以带你走,也可以让你改名换姓,但你的过去总是存在的,被人唾弃,被人辱骂的过去。”
铃儿缓缓抬起头,目光中透出一丝狠辣。宰予说的很对,只需要他往外透出一句,便是她天大的灾难。何况他是爱喝酒的,纵使没有主动吐露的意思,也难免酒后糊涂。他与她的开始,不也是一场酒后糊涂嘛。
“好,你帮我,让他…让他死的痛快些……”
说着,她竟流下泪来。
宰予可以理解她为什么会哭,但没有理会她哭泣的行为。没有什么好理会的,做恶人就该放下一切关于慈悲关于愧疚的念头。
一封信随着南飞的大雁而去,落在京都里的一座将军府中,被一个妩媚的女子拿在手里。
建威将军五部大都督汉光乡候上书弹劾雁门郡太守勾结鲜卑族,私下售卖铁器粮食等禁运物资。太傅杨俊请帝下旨诛杀雁门太守九族,帝允之,交并州牧行事。
人间死下一个郡守,在地府没能掀起任何一丝波澜。高官的确是少数,但放在判官府,每天都会死下一大批来。见多了,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
商鞅对这些小事完全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他现在的心思都放在地府将要新建的丞相府上。四府改制,依人间惯例,丞相是百官之首。而今扶苏能成为地府的丞相,想来天上的始皇帝也能感到欣慰。
扶苏则完全没有商鞅的兴奋,地府的旨意下来之后,他就觉得麻烦,当初做御史大夫也不过是因时而任,监察地府庞大的官僚体系,已经是天大的麻烦。而今调任丞相,统辖地府政务,这其中的麻烦比天还要大。何况以阎君殿给他的说法来看,这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丞相的职权。
凡是地府疆域内的事务,尽皆由丞相府负责。除却判官御史太尉三府,这个所谓的丞相府,多像是一个小号的朝廷,所谓的丞相,就像是一个削弱了的皇帝,即便阎君们不忌惮,那地府的史官又会如何去记载呢?
身处高位,优点会被放大,缺点会被放的更大。做得好,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但若是出了差错,哪怕只是小小的一点,也会成为史书上的黑点,遭人辱骂。
平心而论,扶苏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只是如此想的,好像就只有他一个。阎君殿,地府的诸官,大秦的旧臣,民间的百姓。对他,居然表现出了一种同样的信心。这让他心里叫苦,比眼前的酒还要苦。
商鞅这里从来都不会有什么好酒,他生前是个对自己严格的人,死后也是一个对自己严苛的鬼。扶苏到他这里喝酒,也算是找错了地方。
几杯酒下肚,扶苏将心中忧虑一一说给商鞅听,商鞅听罢却只是笑笑。
“公子不必如此,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地府之鬼同人间之民不同,他们更晓得道理,也更理解官员。虽说对官员的要求也高了些,但对公子而言,又有什么呢?何况张仪已奉阎君殿之命,游说诸子入职丞相府。有了诸子做臂助,公子居中调和,不会出错的。”
“话虽如此,但心中难免揣揣。诸子理念不同,素有争斗,且不说张仪能否功成,但这些夫子们坐在一起,只怕便会打起来。”
商鞅笑道:“公子未免小看了诸子心胸,自打他们在地府凑到一处,便一直斗而不破,在苏秦努力之下,甚至能拧成一股绳。理念虽然不同,目标其实并未有什么区别,无非是治国治民。公子若是担心,便把张仪也给带进去就是了。”
“哈哈,商君所言有理,以张子之能,苏秦能为之事,未必不可为也。有他相助,我可心安了。”
商鞅点点头,换了一个话题,问道:“我听闻六阎君重创而归,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的,六阎君伤的很重,目前已被送回阎君村休养。”
“公子可知原因么?”
扶苏摇头道:“我也不知,其他阎君也并未明言。五阎君倒是在当日便去了西极,据说要把七阎君换回来。”
“哦,西极那边还没打起来?”
“还没有,最新的消息是死人之国与神国关闭了往来,双方都在厉兵秣马,争夺人间的英杰。他们好像有种办法,能将人间新死的鬼魂,转变成战士。听起来有点像地府的鬼神,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区别。”
商鞅眼睛转了转,又问道:“公子同耶梦加得,可还有书信往来?”
扶苏感到些许诧异,但还是摇了摇头,道:“生意已经做完,还有什么好往来的。我只怕她恨不得一口吃了我,毕竟那么多座金山,放在那边,也是很大一笔钱财。”
“哈哈,公子不妨多多联络,若是战事不利,也好请她到地府暂避。若是战事顺利,那彼此往来多了,感情自然也会愈加深厚。始皇陛下在天界,可是很希望看到公子成就好事的!”
扶苏脸色黑了黑,没有回商鞅的话。默默端起自己的酒杯来,商君一向方正,什么时候也会开这种玩笑了?难不成父亲,真的吐露过这种心思?
无错
第三百零三章、忽悠
阎君殿在从地面上慢慢浮起,带着庞大面积的地基。这是扶苏的提议,将阎君殿升空,下方空出来,搭建丞相府衙门。以阎君殿为上,丞相府为下,以示君臣分别。阎君殿居高临下,更方便阎君看见下方的一切。
这个提议原本是被否决的,因为一座浮在空中的大殿,实在不符合阎君们的朴实,太过高调了些。但扶苏一再坚持,甚至以辞官去投胎相威胁。最终他成功了,成功的逼着老大亲自动手,送阎君殿升空。
范增带着自己庞大的队伍赶了过来,队伍中的鬼都各自拿着锤子铁锹等等工具,他是在揽生意的。从今以后,他治下的州郡与手中的工程队都要划归丞相府管辖。但这不妨碍他先来找扶苏谈谈生意,拦下修建衙门的工程。
官方与官方之间的买卖,也是需要花钱的!
扶苏没来和他谈,来的是墨子。范增看见他,就知道这笔买卖大概不好做,墨子本身就是大匠,跟他讨论建筑,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墨子直接开门见山,道:“你能给我们搭一个什么样的衙门?”
范增大手一挥,身后的鬼抱着几卷图纸凑上来,在地上平铺展开,每一卷图上都是一座衙门,合计八卷。或雄伟,或高大,或简朴,或华丽。
墨子摇了摇头,道:“结构不行,随便一点撞击就塌了,式样倒是还不错,你还有更好一点的么?”
范增又挥了挥手,身后小鬼又送上来三卷。这一次的式样都简单了许多,只是复杂的程度更高。
“也不行,若是有场地震,也承受不住。”
范增压住火气,问道:“地府什么时候有过地震?夫子莫要戏耍范某!”
墨子没说话,抬手指了指天上的阎君殿。范增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一座庞然大物悬在头顶,有种莫名的心慌。
墨子这才开口说道:“丞相的用意,可不是单纯的展示什么君臣地位。而是给丞相府的头上加了一座高山,若是不尽心,便要担心这座高山会压下来咯!”
“扶苏公子,真…真是个…是个狠人!”范增磕磕巴巴了半天,才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是啊,手笔够狠,我倒是不怕自己不尽心,我就是怕大阎君的神通不靠谱,万一哪天出了差错,阎君殿从天上掉下来,岂不是无妄之灾。”
“夫子多虑了,大阎君身为大罗金仙,怎会出现这等错误。”
墨子又往范增身后指了指,范增转头看去,就看见断裂的阶梯从半空中落下,砸在地上,砸出一个不小的深坑来。深坑周围还有几个险些被砸到的民鬼,正在指着天上的大阎君大骂,大阎君挠着头,好像是在笑。
“这是第六次了,从咱们两个谈话开始,大阎君的阶梯断了六次,每一次都险些砸到鬼。”
范增咬咬牙,又挥了挥手,身后的小鬼再次送上一卷图纸来,只有一卷,但比前面的明显要大了数倍。放在地上摊开,足有九尺宽。图中所画,是一座座高楼,中有回廊相通,宛若空中楼阁。
墨子没被图上建筑的美丽眯了眼睛,而是详细的看过其中的建筑结构,又仔细检查了细节的设计,没有放过任何细微之处。
过了许久,点头道:“不错,这个好,谁的手笔,不像是工程队能搞出来的。”
范增仰着脑袋,颇有些骄傲,道:“我从鲁班那搞来的,磨了他三天才搞定。能扛得住阎君殿掉下来吧?”
“差不多,屋顶改一改就没什么问题了,这个式样也该变一变,丞相府用不着这么高的楼,有个三层便够了。回廊可以扩宽一些,这样也可以加一些公房,安置一些文书。”
“那我一会便去寻鲁班,一定改成夫子满意的样子!”
“不用了,我看过就行了,我自己另画一卷就好。”墨子表示自己一点也不必鲁班差,画张图而已,轻松!
范增想了想,道:“若是如此,我给丞相府的工程打九折,只收九成的价钱!”
“范州丞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还是不用了,我们打算自己干,你知道的,我们这群穷夫子,在地府别的没有,就是徒子徒孙不少,这不听说我们要到丞相府干活,都来帮忙了。人手够用,多谢范州丞帮忙,图纸不错,能卖个好价钱!”
墨子说完话,撒腿就跑,转瞬间以挤进了人群,看不到身影。
范增愣了愣,才想明白墨子的话。脸色被气的通红,大骂道:“墨翟,堂堂墨家领袖,居然行此下作之事!”
这句话一说出口,便见面前的群鬼凑到了一起,又有不少鬼从周边的街巷中跑过来,手里拿着什么的都有。
“谁敢辱骂我家夫子?是要找我墨家的麻烦么?”
“站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欺我墨家剑锋不利么?”
……
范增:“跑!”
工程队呼呼啦啦的从阎君殿空出的这片土地上跑了,跑的毫无留恋,只留下了一地烟尘。
躲在人群后面的墨子也有些脸红,第一次跑出去骗鬼,有点不好意思。
张仪拍他的肩膀,说道:“夫子啊,你看我说的对吧,根本不需要动手,一张嘴就够了。下次文种再来忽悠你卖兵器,你就想想今天,只要你不认账,他一点法子都没有。你看北庭那边,打了多少年了,要了没您的兵器撑着,能打到今天?什么叫让这些人打下去就是最大的惩罚,屁!文种就是忽悠你,好从中间赚差价。那群流氓混蛋,打架那是乐趣!”
“你也是个流氓混蛋!”墨子憋出这么一句来。
张仪乐了,道:“对啊,我也是个流氓,是个混蛋。但我这个流氓混蛋,干的都是明明白白的事儿!一张嘴能杀人么?能打仗么?不能吧,我最多算个小混蛋,他们是大流氓!”
墨子懒得搭理他,他那张嘴是没杀过人,也没法打仗。但因他这一张嘴打起来的还少么,因他这张嘴丢了性命的也大有人在。在地府混的常识,凡是苏秦和张仪的话,半个字都不要信!不过今天忽悠范增这事儿,好像还是挺痛快的,一张嘴能引战,自然也能止战,若是在自家的学说里掺杂一点纵横家的东西,是不是有助于兼爱非攻呢?
墨子用力摇了摇头,不能想,想就是中了张仪的圈套。白了张仪一眼,墨子朝着老大的方向走了过去,那里刚刚衰落了第二十一次阶梯,堂堂的大罗金仙,居然连大殿门口的台阶都搞不定!
张仪见他走了,又转身去寻孟子。道:“孟夫子,可有闲暇?仪有些关于浩然正气的想法,想与夫子谈谈。”
孟子冷冷的看他一眼,道:“离我远点,追名逐利之徒,你懂什么浩然正气!”
张仪笑道:“夫子说的是,张仪的确是个追名逐利之徒,可这人生于天地间,所求的不就是名与利么?夫子养浩然正气……”
张仪的话没有说完,孟子已从地上拿了块石头,放在手上颠了颠,道:“你说什么?”
“夫子听错了,我什么也没说,夫子请继续,张仪便不叨扰夫子了!”
“嗯,张子请去!”
张仪转身便走,走出数丈,便听见一阵破空之声,抬头一看,一节断裂的阶梯正在朝他飞来。匆忙在地上一滚,避开了阶梯,却还是被弄了个灰头土脸。
远处传来墨子和老大的声音。
“我就说了,这样不行!又险些砸到鬼吧,你听我的,把那块石头的平面再削平一些,角度再小一点,你这做工太糙!”
“那你来!你当刻石头那么容易啊,哪能掌握的那么好!”
“你不是神仙么?这么点小事儿都搞不定!我来就我来,等着,我去取家伙!”
“神仙怎么了?神仙也不是什么都会啊!”
……
无错
第三百零四章、离开
有人踌躇,有人徘徊。有人来了又走,有人一去不回。
死去的人仍然仿佛如生,活着的人却像早已埋葬的幽灵。人间之所以是人间,大概是因为生而为人的品性。而地狱之所以是地狱,或许是因为死后化鬼的怨愤。
若是有一日人失去了品性,鬼消去了怨愤。人间与地狱,是不是也会如镜子的影像般对调。于是人做了鬼,鬼成了人。
那做了鬼的不见得痛苦,那成了人的也未必幸福。生与死的一道门,将人与鬼隔离的彻底,也将许多人的过往封尘。等日子长了,也就无人理会无人知晓无人听闻。
历史是什么?是曾经发生过的真实,还是史书上那言简意赅的篇幅?很多人都觉得应该是前者,但实际上所有关于过去的认知都取决于后者。
地府又死下了几个皇帝,含金量都不太高,除了一个司马衷,大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就只有司马衷被送到了北庭,而其他的,统一送到地狱去。商鞅很瞧不起这些皇帝,除了让人间乱成一锅粥,他们就没做过什么好事。
人间还是有很多皇帝,大大小小的,形形色色的。他们总是会死下来的,就像从前的那些皇帝一样。
老七回来了,和之前走的时候相比,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我总觉得他的温和里似乎多了点暴虐,像极了将要奔赴战场的死士。这大概是因为死人之国目前紧张的气氛和局势,那边依旧没有明着撕破脸,不过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听说苏秦愈发的如鱼得水,我却只希望他能平安的从西极回来。免得生出其他麻烦来,他若是被困在了战场上,少不得要阎君殿出人去救。
“启奏诸位阎君,丞相府当前已将地府各州郡县重新统计完毕。地府现存十二州,一百七十七郡,八千九百七十三县。其中有六十五县是新设县,官员名录及府库统计在此,现上呈阎君殿御览。”
扶苏的声音在大殿中反复回荡,最终荡进我们的耳朵里。丞相府还没有真的步入到正轨,但所展现出的效率,已经超出了曾经的阎君殿数倍。或许人间的东西对地府来说,的确有很多可以借鉴的意义。神仙,终不是全知全能啊。
看过扶苏递上来的文书,内容都很详尽,除了北庭那片充斥着流氓混蛋的地界,地府的家底都在上面了。
老大的脸上充满了自豪,仰着脑袋说道:“咱们真有钱,真富裕!给天帝一万年,也赚不到咱们眼下的家产。”
老七直接戳破了他的幻想,道:“你想多了,那是地府的财产。咱们的家产只有阎君村的那座茅草屋,穷得很。”
老大瞥他一眼,道:“那是你,我可不穷,一月一万钱的薪俸,我都攒下来了,这几百年,多的没有,几千万钱还是有的。”
玄女叹道:“你居然这么有钱!都不花的么?”
“花又能花几个钱,你们都没攒下来?”
玄女默默的低下了头,用手去拧自己的衣角。她身上穿的是上好的丝绸做成了裙子,洁白如雪,飘逸如风。价格嘛,大概要三千钱。这样的裙子她还有不少,鞋子和发钗还要更多一些。
老七则是去看自己案上的家伙,笔墨纸砚,竹简刻刀。还有堆在桌面底下的竹简,那是诸子们的着作,一本不缺,整整齐齐的堆在一起。这些书,随便拿出一卷来,都要比玄女的裙子贵。
玉鼎不是太开心,道:“为什么你们是一万,我就只有九千?”
“你是替补的,又不是正职,有九千就该知足了!”老大直接怼了回去。
玉鼎吧唧吧唧嘴巴,没再说话。钱和休假,他更想要休假。作为一个神仙,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比钱重要多了。再说他也并不是真的很缺钱,一个月九千钱,这么多年下来,也攒了不少了。
“老九,你呢?你攒了多少钱?”
妲己飞快的看了我一眼,笑的有些狡黠。我摆了摆手,道:“没数过,好像也不多,不过咱们做神仙的,好像没有太多用钱的地方吧。”
大家都点了点头,才想起来扶苏还在等着我们的答复。
老大不好意思的说道:“很好,丞相府没有辜负我们的期待,你也很好,这个丞相你做的很合适。”
扶苏谦虚道:“不过是些分内之事,换成其他人,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老大直接忽略了他的谦虚,道:“而今四府改制已成,老六的事也该着手办理,早一日醒来,也好早一日查清楚是谁在背后下手。老七,今日起,你以大罗金仙境坐镇地府,玄女负责政务复审,玉鼎协助。扶苏,地府内务全数交给你的丞相府,务必秉持公正。”
老七笑道:“不过是去天界一遭而已,何必要交待这么多。你难不成打算在天界偷几日懒么?”
“那可说不准,毕竟有些年头没有见过那些老朋友了,若是起了兴致,难免会坐而论道。一旦论起来,也就不知寒暑了。”
“那老九呢?你要拉着他一起论道么?”
我说道:“我才没有兴趣和他去论什么道,我去兜率宫求金丹,顺便学一学炼丹的手段。”
“你们就是借故偷懒!”老七说的很肯定。
老大干脆点头承认,道:“是又怎么样!你打我啊!哈哈哈哈哈,你打不过!”
老七:“.…..”
不得不说,脸皮厚一些,总是能多占一些便宜,对于老大那种贱贱的语气,老七只能无语。
通天路上风景依旧,像极了一颗又臭又硬的石头,放在那里千年万年,也不会产生什么改变。
走在路上,我问老大:“老六被困,你猜测是阎君中有人动了手脚,那为什么还要离开地府?”
老大笑道:“你我若是一直留在阎君殿,他又如何能露出破绽。当初的九位阎君,从我到你,而今只剩下四个还在阎君的位置上,你我没有问题,那么有问题的会是谁?”
我也笑了,有些猜测,本身没有太多的证据,但只是依据逻辑,便可以推出一些大概来。
“看来你也怀疑老七,不过依我看,这一次你怕是要失算了。如果真的是老七,只怕他也不会有什么动作。”
“哦?为什么?而今你我都离了地府,只有他一个大罗金仙在,玄女和玉鼎无法阻止他做任何事,他为什么不动?”
“太明显了,自地府创立之初,你便坐镇地府,从未有离开的时候,老六这个理由很难说的通。”
老大点头道:“你说的对,看来地府那边不会有什么收获了。”
“你不是没有谋略的人,不该犯这样的错误,你在回避什么?”
“或许…,我还是不想看到曾经的知交变成陌路的敌人吧。对于老七,也终究只是怀疑,万一是老五呢?万一是你呢?万一是我呢?”
我看了看头顶的星空,对他说道:“这世上的道理永远都在变,万物因变化而有终,一个神仙未必有一颗石头存世更久。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也没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你是地府的大阎君,有些道理,不该我说给你听。”
老大听了之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直到踏出通天路的时候,才说道:“你说的对,我似乎已看见通往天尊境界的阶梯。老九,我在天界拖着,人间那边交给你了。”
我应了一声,便径自从天界坠下去。事情已经拖了几十年,不能继续放着那个宰予在人间乱搞。
无错
第三百零五章、躲
宰予在做什么?他正站在鸿固原上望着远处的长安。长安现在很乱,当前的天下比长安还要乱。各地都在打仗,你打我我打你,比汉朝末年的时候还要犹有过之。
这是他这些年努力的成果,很值得骄傲。身负神通,于尘世间行走,顺着人间气运的变化,推动着这片江山的易主。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觉得骄傲?那么多的枭雄,都以为自己是这天下的主人,但实际上,不过是他的棋子罢了。
只是可惜了司马氏的那几个诸侯王,都是能够掀起一方震动的大人物,却一个比一个死得快。本想留着他们,再多做一点事的。
铃儿慢慢走到他的身后,躬身说道:“师尊,师姐传来消息,她已混入琅琊王的队伍当中,如今正在渡江。”
“嗯,晋室终究还是有些气运的,没这么快断了国祚。当年司马炎防司马攸如同防贼,想来不会想到最终坐稳晋朝皇帝的,还是司马攸之后。”
“司马炎肉眼凡胎,如何比得上师尊睿智。师姐要我向师尊请示,是否马上和琅琊王接触?”
宰予摇头道:“不,让她安心潜伏,不要接触司马睿。他不是刘渊,没那么容易上钩。人间现在乱成这个样子,各地的城隍土地都忙的团团转,若是叫他们看出了破绽,也是一个麻烦。咱们要做的就只是等,等候时机降临,便是新时代的序幕。”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双目之中露出摄人的光彩,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从地上捧起一抔土,举过头顶,念道:“万物有始,万物有终。生即是死,死亦是生。那旧的死了,便是新的将生。”
铃儿不敢打扰他的举动,弯着腰,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自那一夜至今,已是数十年了,她却还是那张标志的脸,没有任何衰老的痕迹。弃她而去的情郎被诛尽九族,曾经的亲人业已老死病死。
她却不觉得孤独,反而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充实。从她选择跟宰予走的那个晚上开始,她就选择了为自己而活。为自己而活的人,又怎么会孤独。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淡去,宰予才松开了手,将泥土重新撒回到地面上。复又盘膝坐好,继续看远处的长安。就像三百年前时那样,一切都很静谧也很安然。
长江,客船。一弯明月高高挂在天上,照亮了这条大江。群星的被映衬在江水里,似将江水变成了一道银河。而客船,便是行走在银河之上的仙舟。
仙舟之中的人,却完全没有外面的风景那般悠然。他们个个愁容满面,其中又以琅琊王司马睿的脸色最难看。天下大乱,晋室江山分崩离析。诸王杀来杀去,最后一个接一个死掉。国家的财富人口都在内耗中急剧消耗,留下来的,便是眼下这副烂摊子。
洛颜端着盘子,盘子里装着一盏酒壶,一只酒杯。这是洛阳的酒,是管事花了十几两银子从一个自洛阳逃难的客商那里买来的。
酒算不上太好,却代表着曾经的帝都,代表着那个将天下一统的皇朝。
“大王,是否饮上一杯?”
“嗯,放在地上吧,吩咐下去,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孤。”
洛颜应声放下盘子,又行了个福礼,这才缓缓后退,退出五六步之后,才转过身子,快步离开。她有些失落,这个司马睿,居然看都不曾看她一眼。真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比起刘渊差远了!
酒能消愁,却消不掉心头的担忧。司马睿喝了几杯酒,却又觉得更加沉闷,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像是一个被摔过的玉盘,只剩下少许的一弯。多像他司马氏的江山。日月可以幽而复明,那天下呢?
沉稳的脚步踏在船头的木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司马睿皱了皱眉头,不是说了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扰他的么。
王导抢在他开口之前告了罪,道:“臣王导打扰大王赏月,有罪。只是而今天下纷乱,大王怎能只顾观赏风景。臣请大王重整旗鼓,再复我晋室江山。”
司马睿见是王导,神情缓和了很多,却还是带着些许的落寞,道:“孤手上兵微将寡,又无粮草财帛,如何复兴江山?茂弘,你不用安慰孤。”
“大王对自己未免看的太轻,大王乃是琅琊武王司马伷之孙,是宣帝之后,晋室宗亲。曾起兵讨伐成都王司马颖,正我大晋正朔。昔年刘备不过汉景帝之后,尤能崛起于布衣之间,成帝王之业。今大王拥兵江南,广行仁义,四方百姓归服,如何不能入承大统,登临帝位?况如今中原大乱,异族相侵,大王更该发奋,以晋室之名,复我山河,兴我大业啊!”
“啊!”司马睿被王导的话一惊,吃吃说道:“这…这如何使…使得……”
王导上前两步,抓住他的衣袖,目光炯炯,道:“大王离开建业,秘密返回江北探查,难道不是为了晋室基业么?而今我等士族,皆愿奉大王为主,如何便做不得皇帝!”
“这…这….,即便孤做了皇帝,又能做多久?北方的乱匪,随时可能沿江而下,届时不过又亡一次国罢了。”
“大王无需担忧,各家士族,都已商议妥当,愿献出钱财私兵,助大王做南面之主。有长江天险,足以抵挡北方强敌,休养生息,整顿武备,我大晋中兴,亦有望矣。”
听到王导的话,司马睿难得的露出一丝喜色。又道:“仓促登基,未免名不正言不顺,恐怕天下人不服。”
“无妨,大王只需如此…如此……”
“哈哈,茂弘真大才也!来人,再上些酒菜,孤要与茂弘不醉不休!”
月光悠悠,一轮客船自北向南,过了水兵的盘问,停靠在长江的南岸。
“碧环,快点出来,贵人们都已经下了船,咱们得跟上,若是耽误了时间,少不得被怪罪的!”
“马上就来!”
洛颜一边应着外面的呼喊,一边把铜盆中的火焰灭掉。手上的事做完,才推开房门,带着早已准备好的包裹,挽住门外侍女的手臂。
“碧月,你说咱们会去哪?大王会带咱们回王府么?”
叫碧月的女孩拍了她一下,嬉笑道:“你可真是想得美,咱们不过是管事儿在江北随意买的丫鬟,如何进得王府。你这么关心自己的去处,莫不是想做大王的家里人?”
“你这丫头,凭地打趣我,大王如何看得上我这山野丫头!”
“呦!若依我看,你倒是个有机会的,脸蛋长得这般漂亮,可是个难见的美人呢!”
洛颜佯做要去打她,两个人便嘻嘻哈哈打闹在一处。
铃儿再一次来见宰予,宰予仍是盘坐在远处,视线也还停留在远处的那座城池上。那座城,承载了太多历史的刻痕,简直就是一本活着的史书。
“师尊,师姐刚刚传信过来,说已经靠了岸,请示是否混入王府?”
“回复她,避开琅琊王府,伺机潜入琅琊王氏,等待下一步通知。”
“是!”铃儿应下之后,却并未离开,而是说道:“师尊,您已在这里坐了半月有余,是否回去略作歇息?”
宰予摇了摇头,道:“我即将踏入新的境界,此时不便歇息,你先回去吧。”
铃儿便只好转身离开,她走的有些慢,走到原下的时候,已经过了两刻钟。也正因为她走的慢,她才得以看见道道光芒从鸿固原上迸发,飞向四面八方。
宰予的身影直接从上面飞了下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道:“破境的动静比我想的要大,只怕已落入城隍土地的眼里,走,马上走!”
无错
第三百零六章、借宝
找人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尤其是你没有丝毫线索的时候。人间的疆界并不比地府的大,人口也没有地府的鬼多。但在人间寻找一个不在册的神仙,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而且这根针,还是长了腿的。
对于是否能够找到宰予,我远不及老大有信心。他好像从来都不缺少信心这种东西,从当初在奈何桥见到他的第一面起,他就是这个样子。在他身上,看不到失望这种东西。
这大概和他的经历有关,在那个万物初始的遥远时代,一切都是蓬勃向上的,他的朋友冤家,也大多超脱了凡俗与神仙的界限,在这片天地里长久的存在着。
阎君们虽说是平等的地位,但实际上,老大是地府真正的核心,是所有阎君中的中心点。我们因他而留在地府,也因他获得失意之后的新生。
就该让他来人间的,我不禁有些懊悔。但已经没有办法再去和老大做对调,从天界坠落到人间容易,从人间飞回到天界去,则要花费漫长的时间。天界与人间毕竟没有实际意义上的路。驻守在人间的神仙,三百六十五年才会上天界述职一次。
如果自己飞的话,短则几日,长则数月。以我当前大罗金仙的境界,也需要三日夜的功夫才能回到天界去。
老大大概已经去见天帝了,不知道天帝会不会记仇。上一次老大抛东西去砸天帝的一幕,到现在还在我脑子里闪来闪去,活了几千年,就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
我倒不是担心他会受天帝的惩处,我其实很希望天帝能够亲自下场,狠狠的揍他一顿。自老二被调到天界之后,老大就愈发的不着调,总是没个正经,如果揍一顿能够让他好一些的话,大概所有的阎君都会举双手赞同。
想到事情办完之后,或许可以看见老大郁闷的模样,心中倒是泛起了一丝欢快的情绪。这些日子,实在是有太多的事情压在心底里,欢快的时候,真是越来越少了。
看了看妲己烧来的信件,地府并没有发生任何异常的事情。老七表现的很正常,就像从前一样。坐在阎君殿里,不外出也不活动,对着案上的公文,一看就是一个白昼。下职之后也哪都不去,直接回到阎君村休息。
书信的末尾还附上了她自己的猜测,“七阎君想来温和谦顺,想来不会做对地府不利的事情。建议君上重新思考,勿要中了对手的计策。”
唉,妲己还是不清楚我为什么会怀疑老七。这是修行与眼界的差距,说来也怪,我在地府漫长的光阴里,只教导过三个鬼,三个鬼全都没有成仙道。或许我真的不适合做一个老师。
老六失踪的时间里,是被人以大神通困在另一处空间之中,那片空间依附在人间上,看不见,也看不到。从娥儿那里,可以知道那个空间是由她用阵盘释放的。也就是说,有人开辟了一方不大的空间,将之纳于阵盘之中,当成一个困阵来用。
谁能有这种本事?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修为境界极高,一种是对空间的认知极深。是后者的几率实在太小,地府里在空间神通上造诣最高的就是老五,但已老五在天仙时的修为,也绝做不到这种可能。那始作俑者就只剩下了境界极高的人。
地府一共就只有三位大罗金仙,抛去我和老大,就只有老七了。而且自从老七到达金仙境界开始,就让我和老大有些看不懂,我看不懂倒是没有什么,但能让老大也看不懂,就有些值得玩味了。
诸多条件凑在一起,老七的嫌疑便很难洗的干净。
给妲己回了封信,要她继续关注老七的动静。我便着手去寻找宰予,宰予是当前最有可能的突破口。只要拿了他,撬开他的嘴,就不怕会冤枉了谁。
亏我还暗示老大,就算是阎君,也是会变的。其实在我自己心中,和老大的感觉也没有什么不同。相交几千年的知交好友,若是成了敌人,想来会很伤心的吧。
洛阳城隍府,我进到府里的时候,哪吒还在忙,趴在桌子上,接着微弱的烛光,在竹简上修修改改。大地方的城隍并不好当,尤其是在眼下这般天下大乱的念头。
人命还没有猪肉值钱,说死也便死了。洛阳是三百年帝都,和长安的地位相差无几。当下就是一群野心家眼里的宝贝,谁都想抢在自己手里,借着天命的名义牟利。
天命,真是个便宜的东西,是个人都能说上两句,而无需对后果负责。
“咳咳,还在忙么?判官没有和你在一起?”
哪吒听见我的声音,欢喜的抬起头,笑道:“九叔叔,怎么到人间来了?我这的判官前两日回判官府轮值去了,商君说要分一个新的判官给我。快坐!”
“我此番到人间来,行踪隐秘,万不可泄露消息。你长高了很多,像一个大人了,什么时候回天界去?我听说你父亲总是在念叨你。”
哪吒瞥了瞥嘴,道:“他会念叨我?他只会嫌弃我!九叔叔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像上次和我师伯一起去捉人那样么?”
说到这,他倒是表现的比我还兴奋。这小子是多久没有打过架了?上过战场的好像都有这个毛病,长时间不打架就手痒。
“不是打架,是找人。你要是在这无聊了,不如换个地方,去边塞,去各郡县。管辖的区域要比洛阳小上不少,可以多一些空闲的时间。”
哪吒摇头道:“不要,忙点挺好的。前几日我给杨二哥写信,他还鼓励我好好干来着。说过一段时间,他也想下来人间任职一段日子。”
他口中的杨二哥自然就是杨戬,天帝的外甥,清源妙道真君。杨戬要到人间来?一个金仙到人间任职,未免有些大材小用吧。
我想到此处,便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就不能好好留在天界修行,总想着往人间跑,留在天界修行不好么?”
“在天界还不如在人间,天界的一天太过漫长,从早到晚都没个休息的功夫!还有,我都一千三百多岁了,不年轻了!”
我笑道:“是是!我们的哪吒已经是个一千多岁的老人家了!”
哪吒没再和我打趣,和我这种活了几千年的老家伙斗嘴,他天然处于劣势。
“九叔叔,你要找什么人?需要我查阅洛阳的名册么?”
“不用,此人不在天地两界名录之上,要查便只能从人间查起。”
“那我去借人间的户籍册一用!”哪吒一边说,一边起身,俨然一副夜行侠的样子。
我连忙阻止他,道:“你就算借来也没用,天界地府的名册都没有的人,人间又如何能留下他的名字。”
“那该如何是好?”
“自是从他最早出现的地方开始查起,我来此,是要借你手上的法宝一用。”
哪吒问道:“什么法宝?我身上还有能叫九叔叔亲自来借的宝贝?”
我点点头,说道:“你师父的九龙神火罩还在你手中吧,我要借的,就是这件法宝。”
“啊!这玩意儿不久能够放个火么?九叔叔要放火,好像犯不着用它吧?”
哪吒边说边从怀中取出宝物,扔到我手上。
无错
第三百零七章、主簿
九龙神火罩当然不是哪吒所想的那么简单,此宝乃是元始道祖赐予弟子太乙真人的。是取上古不周山上的精铁所练,又炼三昧真火,置于其中,无物不烧,无物不焚。
这么说似乎有些夸大,但这玩意儿真的能烧很多东西。我借过来,倒不是为了去对付谁,而是为了烧去我自身在人间留下的痕迹。抓一个神仙不难,难得是找到对方而不被对方警觉。
宰予能够在人间诸多的城隍土地眼皮底下活动这么多年,想来有些探查的本事。想要找他,需要先把自己藏好。三昧真火是一个办法,以大罗金仙的修为,可以用它将自身留下的痕迹统统烧尽。便是当着他的面动用神通,都不会带来任何一丝波动。
搞不懂为什么这样的宝物会落在太乙真人的手里,难不成是他哭着找元始道祖求来的?想了想太乙真人的脸皮,倒是很有这样的可能。
猎人捕猎,要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靠近自己的猎物。而今我已是轻手轻脚,差的就是要抓在手里的猎物了。
辞别哪吒,再三嘱咐他不要露了我的行踪。我便换了一副装扮,化作一名赶路的书生。人前徒步慢行,人后缩地成寸。花了一日夜的功夫,总算到了长安。
长安和我记忆中的那座帝都不太一样,它破败了很多。像是当初秦朝覆亡后的咸阳。残垣断壁,满目疮痍。
战争当真是抹去一切存在的最好手段,短短的功夫,便能将一处兴旺的城池,化作赤野荒墟。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曹操当年的那首诗,放在任何一个乱世里,只怕都是让人悲痛的现实。
长安虽然已经破败,城门处却依旧驻扎着不少的士兵。跟着一队流民缓缓往城门那里走,倒是又看到了不少惨象。
“喏,你是干什么的?为何入城啊?”城门的士卒在询问一名瘦弱的老汉。
老汉用力的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让自己短暂的忘却饥饿,恢复一些清明。道:“回军爷,我是从并州逃难来的,盘缠都用尽了,听说长安这里施粥,想来讨个活命,还请军爷放我过去!”
“不行不行,你太老了,打不了仗,一边去!一边去!大爷没空搭理你!”
老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士卒的大腿,哀求道:“军爷,求求你了!我还不能死啊,我家里还有几亩良田呢!回头局势安稳了,我都送给军爷!”
士卒挣了两下,发觉挣不脱,便发狠踹了一脚,把老汉踹倒在地,道:“老家伙,不是我为难你,是上头下了令,不能打仗的都不能放行,我今天要是让你进去,明天早上就得被斩了脑袋正军法。你想活,老子也不想死啊!”
“唉,这是个什么世道,什么世道啊。”老汉长叹了一句,终究没有再和士卒纠缠,径自往来时的方向走了。或许他能从别的地方找到什么生计,或许他会遇到某个善人,赏他一顿饭吃。又或许,过不上几天,他就会变成荒郊野外的枯骨,死的安安静静,毫无波澜。
士卒又开始盘问下一个:“女的?多大了?怎么扮起男装来了?”
“回军爷,我是从邺城来的,来这儿是为了投亲,扮男装是为了路上少些麻烦。”
“哦,你要寻哪门亲戚啊?”
“是要寻我家大哥,他之前投了军,上个月托人烧信给家里,说在长安做了都尉。”
士卒听说她的亲戚是都尉,忙换了副神情,笑着问道:“姑娘的大哥叫什么名字?或许就是我们营的呢?我若是认识,也省了你再去寻找。”
“我大哥姓许,叫许广,军爷听说过嘛?”
士卒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一些,道:“许广都尉,听过听过,不是我们营的,是北营的官儿,可威风哩!你进了城一直向前走,走过三条街,往右走,再过几条街就能看到一排营房,那就是北营。你报许都尉的名字,就会有人带你进去。要不,我让人送你一送?”
女子连忙摆手,道:“不敢有劳军爷,我自己去寻就是。”
“那也行,以后要是有了什么麻烦,姑娘来寻我就是,您是许都尉的妹子,就是我们这些人的大姐,有事儿只管吩咐!”
女子慌忙不迭的去了,这士卒前倨后恭,委实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女子之后,是一个身高体壮的大汉,长着一脸络腮胡,眉目间倒和张飞有些相像,不知道是不是他家的亲戚。壮汉开口言道:“某是从河北来的,想要讨个生路。”
士卒见着汉子说话直接,便道:“好汉上得战阵么?若是上得了,便到军营来,顿顿都吃干的,绝对饿不死你!”
壮汉拍了拍胸膛,道:“某早些年与人有过口角,动了家伙,胸前有些旧伤,不敢用力,怕是上不了战场,不过某会打铁,可以锻造兵器!”
士卒皱了皱眉,道:“会打铁的人多了,长安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打铁的。来啊,弟兄们,把这家伙给我拿到军营,交给伍长,以后就是一个伍的弟兄!”
“啊!军爷!军爷!”
壮汉终究没敢当着士兵的面动粗,只得任由军士把他架走。这壮汉体重,倒是用了足足四个人,才勉强抬得走。士卒见他走了,喊道:“下一个!”
我上前几步,说道:“我从洛阳来游学,不知能否进城?”
士卒咂咂嘴,仔细打量了一下,见我面目年轻,一身儒衫,倒也没怎么怀疑,只是问道:“读过什么书啊?会写多少字?为什么从洛阳到长安来求学?”
我说道:“诸子百家,都有所涉猎。凡是书中之字,都会写上一些。洛阳眼下不太安稳,所以来长安避一避。”
“那你家里人呢?难不成把家里人给扔了?”
“家里人都躲到了乡下去,我不愿去,故此独自一人前来长安。”
“怎地不愿去?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和家人在一起不好么?”
这士卒当真是多事,扯了一个谎还不够,非要我多编上几个。
“男子汉、大丈夫,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如何能懦弱躲避,到乡下去!”
士卒撇撇嘴,有些不屑,道:“就你这小身板,只怕走不过一个回合,也好说上阵冲杀?小子,算你好运,军中尚缺一个主簿,我这便叫人送你去见朱将军,机灵点,只要朱将军赏识,你就是军里的官儿啦!”
“且听我说,我不善整理文书,我善于教书,你便是要我干活,也得送我去学馆,怎地能送到军中去!”
“哈哈,有什么的,你是读书人,本事儿大,干几天就会了!去吧去吧,朱将军好说话的很,当了主簿,少不得吃香喝辣,这世道,想吃肉多难啊,要知足!”
我真是烦透了这个家伙,分明是一个**,别的本事未必有,欺软怕硬绝对是个高手。我来长安,本是为了寻找宰予的下落,为了隐藏行迹,才步行至此。如今倒好,宰予的影子没有看到,反而被拉去做什么主簿。
当着凡人的面,也不好动用神通脱身。只好任由军士拉着,去见那个朱将军。且待回头周遭无人时,再寻路离开便是了。
第三百零八章、朱将军
朱将军真的很像一头猪,足有两个人那般臃肿。一张脸较旁人要大上两圈,几乎看不见下巴。肚子也很大,似乎已可以跑马。
马当然不会在他的肚子上跑,能爬到他身上的大概也只有胭脂马,但以我看来,只怕胭脂马也只能是在他身上趴一趴,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一个人能在这么混乱的世道把自己吃成这个样子,他上辈子一定干了不少的好事。
可惜,身边的人太多,这个胖子又一直在盯着我,没有机会取出生死簿来查一查。他这辈子如此放纵自己的口腹,只怕早晚会死在一个吃字上。
上辈子的福报终究是有数的,若是随意乱花,只怕还会反欠出去很多。不过轮回就是这个样子,这辈子善人,下辈子未必,善恶何尝不是一种轮回。
朱将军坐在案后,左右分别陪坐着一名女子,左边的女子系着抹胸,披着一件绿色的纱衣。右边的女子则是穿着一件紫色的短袖衣裳,陪着一件拖到地面的长裙。
朱将军呢?将军照理说都是要着甲的,就算是不着甲,也该穿营里用的军服。朱将军这副身材,想来是穿不进甲胄的,他便连军服也省了,着了一身的锦缎,活像个富家员外。
我实在搞不懂这样的家伙,怎么能做成将军的,难不成现在的将军都不用上阵打仗了?
带我来的士卒快步走到桌案前,将脑袋探过桌案,在朱将军耳边说了些话。朱将军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们干的不错,接着回去守门吧。”
士卒应下声来,转身却极慢,眼睛始终停在桌子上的酒肉上。
朱将军大笑一声,道:“你个馋嘴的家伙,一天赏你两顿干饭还不够,还想吃肉!怎么,想抢我的么?”
士卒慌忙跪下,道:“将军,小人不敢,小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抢将军的肉!”
“哈哈,说的好,便赏你一根鸡腿吧!”
朱将军用手从盘子里的烧鸡上撕下一根鸡腿,直直的抛给士卒。士卒接在手里,就是一通的乱啃,只顷刻间,手上便只剩下一根鸡骨头。这才一边喊着“谢将军的赏”,一边从房间里退出去。
“小子,我听说你从洛阳来的书生?叫什么啊?”
我抱拳道:“在下姓吴名启,洛阳人氏。来此游学,不想被士卒弄到此处,无意打扰将军。”
朱将军用力的挥了挥手,手上的沾着的幼稚不小心甩到绿衣女子的锁骨处,那女子娇嗔的看了他一眼。他就干脆把整只手探过去,也不管我这个外人还站在房间里。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酸的要命。我这有个军中主簿的空位,你先坐着,做的好了,还有高升。你是读书人,这年头读书人难得,在我这可以放心,不会差了你的薪俸,吃用也都有优待。”
“将军,文书实在非我所长,还请将军多加思虑!”
朱将军瞪起了眼睛,道:“什么长啊短啊的,我不管那些,今天你就在我府上好好休息休息,明个起当值。不必害怕会上战场丢了性命,实话告诉你,本将是当今皇上的小舅子,管的是城门守备和南营驻军,没有出征的差事!”
皇帝的小舅子,哪个皇帝?这年头称王称帝的未免太多了一些。眼下占了长安的应该是刘曜,那个刘渊的从子。
说来也可笑,刘渊明明是冒顿的后代,却偏偏说自己是刘邦家的种。还给刘邦、刘彻他们上了个“三祖五宗”的诨号。
因为这个事,刘邦还到阎君殿来告过状,但没有被我们受理。拒绝的理由很简单,他自己不也说自己赤帝子来着,赤帝都没来找他的麻烦,他也不能去找别人的麻烦。没有那种只有他能干,却不许别人效法的事儿!然后刘邦就一直等到刘渊死下去,站在刀山地狱的门口,成天对着里面喊“刘渊吾孙”。
刘渊也是个枭雄了,可惜同时招惹了汉晋两朝,从地狱出来之后,怕是不会太好过。他死之后,皇位传给了儿子刘和,然后另一个儿子刘聪杀掉了刘和夺位。
刘聪死后又把皇位留给自己儿子刘桀,结果不足一个月,就被自家的岳父靳准给杀了。接着又是刘曜攻打靳准,诛灭靳准一族,自己做了皇帝。
朱将军不知我脑子里在想他那位皇帝姐夫的家事,只当我是在权衡是否要做这个主簿。
便又加码道:“吴启,你若是肯做这个主簿,我便送个女人给你,如何?现在这世道,想有钱有吃有女人,可是难得很,我都给你置办齐了!左右,给我送吴启先生去客房休息!”
“啊!”我被他的话惊醒,忙要拒绝,却未来得及说话,便被守在门口的士卒给拉扯走了。
这算什么事儿,只听说过强买强卖,还是头一次遇见强征强送的。
现在的人间太乱,凉州盘踞着张氏父子,李雄占着巴蜀称帝,刘曜有着关中和中原北部的地盘,身后还有个石勒在虎视眈眈,晋室虽然丢了北方,但五马渡江,在长江南头还有着不少的江山。这些还只是大头,小一点的王啊候啊,实在是有些数不过来。
这比秦末汉末的时候还要乱,不知道司马懿在空闲的时候会不会躲起来偷哭。祖孙三代人搞到手里的天下,就在短短几十年里丢了大半。一边挨着曹操、孙策的打,一边还得忍受着人间带来的噩耗。这一家也是够倒霉的。
或许是因为时局太乱,读书人不多见。朱将军给我安排的客房倒是很好,是一处独立的小院,一件装潢不差的厢房。
在房里没有呆上太久,就有下人送来了酒肉。一一摆在桌上,倒好酒。
下人说道:“先生,这是将军吩咐送来的,您慢用,我们就守在门口,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叫我们。”
下人的话让我熄了一走了之的心思,我若是用遁法从这走了,朱将军不见我,难免会归罪给他。左右会有离开的机会,没有必要牵连一个仆从。
那个朱将军,倒是比我想的要细心的多,除了酒肉,又送来了不少日用,还带着几十两碎银,这算是给出的甜头了,他倒是懂得如何去收买人。
出乎我意料的还在后面,当天夜色刚刚降临的时候,一个女人进了我的房间。是白天的时候,坐在朱将军右边的紫衣女子。她已换了一套衣裳,打扮和白天时坐在另一侧的绿衣女子很像。
一件抹胸,一件纱衣,搭配一件落在脚面的裙子。只是那女子穿的是白色里衣,绿色纱衣,她此刻穿的却是紫色的里衣,白色纱衣。
“先生,我奉将军的命令,来服侍先生。”
这女子语气倒是轻柔的很,活像是没有骨头。说完这句话,便往我身边走,我连忙躲开她。
道:“将军盛情,我心领了。只是初到贵地,诸般还未熟悉,此刻只想好好休息,便不劳姑娘了。”
“先生是嫌弃芸儿么?难道芸儿长得不好看?”
我摇摇头,凭心而论,这女子长得倒也标志,虽然不及妲己、虞姬,但放在人间,也是一号美人。
“既然不是芸儿难看,先生又何必推我回去!”
她又一边说,一边又贴上前来。我只得再次躲开,道:“姑娘终究是将军的人,我哪里敢染指。”
“呵,先生大可放心。将军说了,今天开始,我就是先生的人。若是先生不要我,便要拿我去军营劳军呢!先生是读书人,总该救我一救!”
我正要再说话,却见她已解了纱衣,整个人斜靠在床头。
这女人,真是个妖精。
第三百零九章、坏心思
打妖精的事情我不擅长,面对妖精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但我好歹是个神仙,总不会被一个凡人拿捏。取一个空杯,斟满酒水。
我对着这个叫做芸儿的女子说道:“那便先陪我喝酒罢,今夜明月当空,合该月下一醉。”
芸儿笑着走过来,道:“说的是呢!那便陪先生先喝上几杯。”
一杯、两杯、三杯。伴着扑通一声,芸儿便栽倒在案上。老大搞出来的小神通当真是好用,不过随便放了一个,便解决了这女子的麻烦。
把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我又坐回窗前饮酒,人间的酒喝在嘴里没什么滋味,不过也算得上是一种调剂。
今夜的月亮真的很圆,将视线放远,可以看见那位舞动的仙子。好久没有认真的看过明月,此刻竟觉得有些许感怀,颇有些岁月迟暮的味道。
这一坐就是一夜,短暂而静谧,叫我有些舍不得。我舍不得的东西其实有很多,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能够真的留在留在手里的。这几千年,貌似除了修行,便没有在意过什么。或许等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我该到人间来过活一段日子,换一个角度,看一看生老病死。
“嗯…我睡着了?”
芸儿醒过来,便摸着自己的额头。只觉得有些昏沉,像是一个疲倦的人,睡了一夜都没有睡够。
我转头看她,道:“你昨天喝了些酒,便睡了过去,怕你着凉,便把你抬到了床上。”
芸儿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见没有动过的痕迹,便问道:“先生作夜都在做什么?”
我指了指窗外的天空,道:“看了一夜明月,小睡了两个时辰。”
“先生为何不上床休息?”
我笑了笑,不说话。
她见我笑,也跟着笑,笑的有些俏皮,道:“先生啊先生,我只听过柳下惠坐怀不乱,却还是头一次见到真人儿!你便真的没有一点坏心思?”
“坏心思谁都有,不过我和旁人不太一样,我比他们都坏的多,所以才不做坏事。”
“先生说的好没道理,比旁人都坏,如何不做坏事!”
我笑道:“我做的坏事,放在别人眼里都是好事。你看啊,我曾与好友合作做些生意。本钱对半,利润确实三七分,我三他七。见到的人都道是好事,却不知道这生意能够赚钱,都是因为我那位好友是当地县令的亲戚。我什么都不做,就能将本逐利,还赚了一个贤名,难道我不坏嘛!”
芸儿从床上下来,却未披起纱衣,走到我身旁坐下,说道:“坏得很,只怕找不出比先生更坏的了。我想请先生做一件别的坏事,不知道先生肯不肯?”
我道:“说来听听,若是不够坏,我可不会做。”
“我想请先生隐瞒作夜的事,只说我已陪了先生,如此我便无需回到将军那里。先生只管放心,你不愿意动我,我也不会纠缠先生不放。只求先生允我留在房中,待日后有了机会,我便出府去。”
我问道:“朱将军是皇亲国戚,地位很高,你为何不愿回到他那里去?”
她带着些嫌弃,答道:“我本是良家女,父亲是长安的差役,若非天下大乱,又如何会落在他的手里。他那一身油腻,看着便觉恶心。好在他太过体肥,只能在手上占些便宜,要不然,我便只能去死了。”
“哈哈,这话若是落在将军耳里,只怕不会有你的好下场,你就不怕我借此邀功?”
“先生若是这等人物,昨夜不就上床来了么!”
我被她说的不知如何作答,这女人说自己是良家子,可无论是嘴上还是身上,说的做的都没有一点像是良家子的地方,显得太过轻浮,
“先生,你便答应我嘛!你总不忍看着我再回到那个大胖子身边,被他整日占便宜吧!”
她又摇晃我的手臂,往自己的胸口贴。我连忙将手臂抽出来,说道:“好,我便应了你。不过在我身边,须得老实一些,不要做媚俗的事。日后有机会,我便送你出去。”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她这一次倒是没有那么轻浮,颇有些真心实意的拜了一拜。
叫她回去换了一件衣服,顺便把自己的东西搬过来。睡床日后便留给她用,我只管有张坐席便够。
一切弄完,仆从又送来饭食。将军府对于餐食的定义,大概也是受到了此处主人的影响,全看有无酒肉,酒肉多少。清晨用餐,尤是羊肉美酒,只叫人看的油腻。
芸儿却有些兴奋,道:“先生面子真大哩,这是除将军之外,府里最好的饭食了!”
我摇摇头,道:“我吃不下,你若是能吃,便吃一些,吃不了,就分给仆役。”
一个女子,拿着一块羊骨头来啃,实在有些不雅。不过也说明了她在将军府的日子,并没有面上那般好,最少没有眼下这般痛快。
“我的主簿呢?走,我带你去军营逛逛,看一看我军的威武!”
朱将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芸儿匆忙扔掉了羊骨,又擦了擦双手,变成了细嚼慢咽。
朱将军推门走进来,见我和芸儿坐在桌前,只当都在用餐。
“主簿,作夜过得可好?芸儿可是我花了大力气寻来的美人儿!如今便宜你了,日后就在我这好好干,读书人金贵,少不得高升。陛下是文武并重的明君,你年纪轻轻,大有可为啊!”
他说我年纪轻轻,我只想笑,不过三十几岁的人,说我这个活了几千年的老家伙年轻,倒也是有趣。
“将军说笑了,我不过一介书生,哪里能大有可为。还不知我日后在何处做事?是否要备些用具?”
朱将军道:“就在府里,吃住办事都在府中,军营那边会有人把文书送过来,你要做的就是整理签发,都是些要钱要粮的小事儿,城门口要的只管批准,营中要的只给一半。没什么难处,今日先带你去营中转一转,带你熟悉一些营官,日后难免要和他们打交道。还没去过军营吧,今日叫你开开眼!”
我顺着他的话,道:“的确未曾见过,今日算是有幸了。”
朱将军还是那副打扮,他好像也穿不进其他的衣衫。马车也不乘,只是带我走在路上。左右百姓似乎都认得他,见他来了,都把路中间让开,由着他仰头挺胸大跨步,倒也算是路上一霸。
我一边跟在他身后,一边打量两旁的街道。据娥儿所说,宰予就是长安人,想来在这座城池之中,也会留下一些痕迹。我倒是没有想过他会还在这里,但只要能抓到他一点痕迹,我便可以沿着线索找到他。
回溯时光的法门,除了看一看熟悉的景象之外,也可以拿来探查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的。只是长安面积不小,若是一处一处追溯,实在太过消耗功夫。
念及此处,我又有了新的主意。留在朱将军的府里,似乎也不是不可,正好拿来掩饰身份,在长安慢慢找寻。地方再大,也总有找完的一天。我一日查上几处,有个一年半载,也该看过一个遍。
这是个笨方法,但眼下,也实在是没有更好的主意了。
朱将军指了指前方的路口,道:“那边就是集市,等你休假的时候,可以过去走走,有不少小吃,味道都还不错。”
我点头应下。
不一会,又到了一个路口,他又指着说道:“那里有个酒铺,他家的羊汤最是鲜美,有机会你得尝尝!”
我再一次应下。
反复再三,他这一路给我指了十几处路口,说的都是什么东西好吃。这胖子脑子里装的都是吃的不成?
第三百一十章、感觉良好的财主
从营中回来,已近傍晚。朱将军难得的没有再提什么吃的东西,他此刻已经很累。倒不是因为营中的公务,而是走了太多的路。像他这样的胖子,总是吃不了这种苦的。
军营其实也没有什么看头,无非是些军士在里面走来走去。除了喧杂吵闹,实在看不出有别的什么。
朱将军却依旧很幸福,对自己手底下的兵信心满满。
“吴启,我跟你,我手底下的南营,绝对是长安城里最能打的,伙食也是最好的。一两顿干饭啊,别的营一顿都吃不到,全都只能喝粥。”
我道:“看来这些士兵,得感谢将军了。”
“那是!我赏他们吃,赏他们穿,他们就是给我立个长生牌位供起来,那也是应该的!”
“那我明就找人弄一块将军的长生牌位,拿回房里供着!”
朱将军哈哈大笑道:“你和他们不同,你读书人来着,那个子过什么来着?什么怪什么力的。”
“子不语怪力乱神。”
“对、对,就是这句话,子不语怪力乱神。读书人金贵啊,长安这些年都打毁了,跟着陛下迁都过来的时候,连个记录账目的都找不到。营里倒是人多,可都大字不识。你呀,在我这好好干,陛下过些时日要去杜陵原巡游,听皇后也会去,到时候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那便先谢过将军了。”
朱将军又是一阵大笑,脚下却走得快了一些,我看他就是想要快点回到府中,吃吃喝喝睡大觉。
世上的财富本是无主的,只是落在了世饶眼中,才慢慢变得有主。
到了现在,便连山川大河都是跟着皇帝姓的。普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皇帝简直是底下最大的财主,这个财主照看不过来自家的家业,便请人来做长工短工,让他们来做一些事情,心情好了便赏些钱财。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或打或骂。
朱将军就是皇帝家的长工,和其他长工不一样的就是他那个做妃子的姐姐。给他和财主沾了一点亲戚,但想来他也不敢拉着皇帝的手叫姐夫。
饶是如此,他在士卒眼里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大人物拿了皇帝的钱粮,却只给下面的士卒分发了三成,余下的都进了自家的腰包。
大人物感觉良好,那些大头兵,都是仗着自己才活了一条命,才有口饭吃,自己赏的还是干饭,比别的将军要强得多。
这世界上大概不会有更强盗的逻辑了,但的确有更可笑的事,就是那些士卒,在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居然还在默默忍受着这一牵
吃着一两顿的干饭,骨瘦如柴,干着最辛苦的差事,甚至不得哪就会被调派到战场去,稀里糊涂的便死了。从生到死,潦潦草草,连肉的滋味都不知道。
没人想过反抗,这一切的不公,就像是一种扭曲的现实,被刻在所有饶心底里。他们之中不是没有出过陈胜吴广这样的人物,但无一例外的变了质。
因为他们会从这样的群体里脱离,变成所谓的大人物。既然是大人物,又怎么会去管人物的悲哀呢。
朱将军踏进府门,便受了仆从的搀扶,气喘吁吁的往大堂里走,边走边道:“吴启,你先别急着回房,过来喝酒!我这还埋着两坛陈年的花雕。”
我没什么喝酒的兴趣,便借口道:“芸儿还在房里,我……”
朱将军大手一挥,道:“无妨,我让人叫她过来,你倒是好运气,这女人是个妖精,可惜我…,算了算了,便宜你了。”
我便只好随他去,左右喝不醉自己,浪费些时间便浪费吧。或者陪他喝上两杯,便装作醉酒,再借机出府,查探长安城里关于宰予的痕迹。
酒菜布满了两张桌案,满满当当,连一处缝隙也无。昨日的那名绿衣女子又换了一身紫色,样式却并未有什么区别。还是显得很魅惑,这个朱将军,大概就是喜欢这样的。
朱将军伸手一拉,便是温香满怀。嬉闹了片刻,才抬头对我道:“芸儿已经是你的人了,相必此刻你对她比我要熟悉的多。这个是欢儿,和芸儿同日进的府,你若喜欢,便也送给你了。”
听了他这话,我正想推拒,未等开口,却听一个声音道:“将军!我昨才进了先生的房,哪里有隔就把欢儿妹妹塞进来的道理!多少也要晚上两,让我先受受宠嘛!”
原来是芸儿到了,了这话,便走到我身边坐下,靠在我身上,朝我眨了眨眼。
欢儿从将军的怀里坐起来,笑道:“姐姐的好没道理,妹妹没有姐姐那般标致,如何能抢得姐姐的宠爱!”
朱将军又把她捉回去,道:“你们两个,见吴启生的比我好看,就忍不住争风吃醋了!”
他又挑了挑欢儿的下巴,道:“别着急,回头找个机会,我也把你塞过去!”
又是一阵哄笑,彼此饮酒用餐,气氛倒也不差。
一顿酒喝到了月上中,朱将军的酒量比我想的要好得多,但他还是第一个醉倒在桌子上的。他再能喝,也绝计是喝不过我的。而两个女子,只是劝酒,却并未真的饮下许多。
欢儿和仆从扶着他回房,芸儿也扶着我往回走。虽然没醉,但该装的样子还是要装的,一坛酒进到肚子里,若是没有半分醉意,岂不是惹人生疑。
走出堂来,芸儿在我耳边道:“欢儿妹妹也是个可怜的,先生要是对她有意思,也可以讨来的,我绝不会碍着先生的事儿!”
我只当没有听到,一边装着醉汉走路,一边着些胡话。她见我醉成这样,便不再问。一路将我扶回房中,放到床上,又取铜盆打水,为我擦脸。
我便装作睡去,一心等着这女人睡着,再出门探查。她却不急着休息,反而做到桌边,拿桌上的纸笔轻轻写着什么。她竟是个会写字的,一个差役家的女儿,如何会写字?
纸笔在人间依旧是稀罕物,便是放在地府,也不是所有鬼都用得起的。大部分的人都还在使用竹简,一个人间差役家的女儿,休会用毛笔写字,便是如何握笔,只怕都是不知道的。
但她握笔的姿势很对,神态也很专注,看上去分明是个善于书写的好手。看来,她还有不少东西瞒着我。
写完了一张纸,将毛笔放回笔架,一切归于原位,将书好的纸张叠好,收进自己的怀里。
她这才上了床,合衣躺在另一侧休息。离我远远的,全无半点之前的轻浮。
等她鼾声平稳,我才从床下下来。虽好奇她写了什么,但也不好在她怀里取。想了想,还是作罢,活在世上的,谁还没有一些不便与别人知晓的秘密。连鬼都有,何况人呢。
轻轻推开窗,探头看了看周遭无人。便自窗中跃出,笔直的往空中飞去。
离地百丈,已可以看见这座古老城池的全部轮廓。此刻已是后半夜,城中早已没有灯火。站在上往下看,像极了一直睡着的野兽。择了方向,笔直飞去。落在地上的巷子里,可以听得见巡逻士卒的脚步声。
选了一个隐蔽处,将光影向过去追溯。一直追到王莽篡汉之前,却并未看到有丝毫异常的地方。
我也不灰心,刚刚开始,找不到线索是很正常的事情。慢慢找下去,总是能寻到些蛛丝马迹的。
第三百一十一章、猜疑
花了两个多时辰,却只探查了两处巷子。倒不是法门不好用,实在是要查看的时光有些漫长。
三百年,放在一个神仙的岁月中,不过是浮光掠影。放在一个凡人身上,却足够活完几辈子。若是只看一个大概,只需一夜时间,我就能遍览整座长安。但放到观察细节上,三百年的时光,足够我看上很久了。
色将明的时候,我回到了将军府的房间。用了一个遁法,无声无息,倒也不虞被人看到些什么。现在我就是一个在丛林中的猎人,宰予就是我的猎物。猎物还不知道猎人来捉他,猎人也还未见到猎物的影子。但猎人还是要心自己的动静,以免被不知在何处的猎物听到,撒腿逃跑。
芸儿还没醒,睡得有些深。看样子是在床上翻了两次身,衣衫上有了不少褶皱。脸色倒是不错,还带着微笑,也不知她是梦见了什么。
妲己好像也有这种微笑,恬淡、自然,毫不做作。当初和妲己在人间生活的日子,真的很叫我怀念。以后有机会,或许还可以带着她重新过一过那样的生活。
芸儿醒的时候,我正在吃早饭。将军府的厨子,今日准备的总算不是大块的肉骨头。他们把肉剁成泥了,搞了肉羹。虽然依旧油腻,但总好过之前的骨头。
“呀,先生作夜居然没有借酒发疯,又坐怀不乱啦!”芸儿坐在床上,摆了一个妩媚的姿势。若不是她的衣衫皱的不成样子,险些就信了她的话。
“我倒是想借机做坏事,可你也没入我的怀啊。”
“哼!先生不愧是读书人,居然怪我没有投怀送抱!先生莫非不知女儿家都很害羞的嘛!”
我笑了笑,道:“去换身衣服吧,皱的不成样子了,有时间和我打趣,不如快些过来用饭,晚了就凉了。”
她这才注意到身上的衣衫已经不成样子,连忙到衣柜里又找了一套新的。抱着走回床边,又看向我。
笑道:“先生有兴趣看我换衣服么?还是先生也想一起换呢?”
我把碗筷放下,一边往门外走,一边道:“承姑娘的心意,但还是算了,我去公房做事,晚上回来。”
身后还能听见芸儿的笑声,这女人,真是不好用常理揣度。不对着你的时候正正经经,一旦对着人,便开始肆意起来。这本事倒也不错,起码能在这个世道里活下去,就是不知是谁教给她的。
军中主簿起来也算是一个官,就是品阶零。拿着皇帝家的薪俸,却是为主官做事的。主簿的公房本该设在营中,但朱将军显然不这么想,直接把属官的公房都放在了府里。不止我这个主簿,凡是军中的文吏,都在他府里办公,不过在这吃住的便只我一个。
这个位置的确没有什么好做的,南营是一个大营,实际上也只有一千多人,是长安驻军中人数最少的。朱将军也是所有将军里带兵最少的,他那位皇帝姐夫大概也不是太放心他。毕竟以他的体型,上阵简直就是开玩笑。
主簿的工作,基本只有两件事,一个是钱,一个是粮。钱粮本该分开,由不同的人来管。朱将军却都交给了我,想来是因为我在他府中吃住,又不是本地人氏,他自认控制得住。
白日做主簿的事,晚上则出去干阎君的活儿。一做就是一个月,朱将军没什么新的举动,每日连门也不出,只是吃喝睡玩。芸儿也依旧是那个样子,只是常和欢儿坐在一起聊。妲己倒是又给我写了信,信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些地府里发生的事情。
魏晋吴还在打,打的越来越厉害了,北庭乱成了一锅粥。不少新死下去的家伙拉帮结对,去那里做了强盗,专抢这几家的商队,袁绍还趁机收了一些人在手底下。汉室还是没什么动静,刘邦在看了几刘渊之后,就又回去闭关。
丞相府运转良好,扶苏最近又在请她喝酒。老七没有什么异常,每日都沉在公文里。死人之国那边也没有传来新的消息,想来还没有正式开打。
信的最后是一长串的名字,都是些人间的吃食,这是她要我带回去的。
感慨了一下司马懿他们的毅力,一场战争已经打了五十几年,还没有停战的意思。放在人间,只怕已经死了数个皇帝了。当年汉朝和匈奴前前后后打了一百多年,也只是断断续续,哪像他们现在这样,都在短兵相交。
感慨中,芸儿推门走了进来。欣喜的道:“先生,陛下明日要去巡游啦,将军派人通知,要你收拾一下,明早随他前去驾前护卫。”
我道:“无非是随驾去城外转上几圈,你开心个什么劲,你又去不了。”
她却道:“这不是为先生开心嘛!见了皇上,先生可得好好表现,若是被皇上赏识,赐个一官半职,不久从将军府搬出去了!”
我知道她的意思,未必是希望我能怎么样,而是希望借我的东风,把她一起带出去。但她想的太过美好了一些。就算是朱将军,皇帝的舅子,一年也未必能见到皇帝几次。我不过一个的主簿,如何在皇帝面前出彩。
“我只怕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你若是想搬出去,还需耐心等一等,再过一段时间,我忙完了一些事,便带你出去,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芸儿知道我识破她的心思,也不觉尴尬,道:“单凭先生,只怕困难。如今先生管着营中钱粮,知道将军的龌龊,将军怕是不会放先生离开。”
“你倒是有见识,从哪学来的?这些道理都懂,不过我若是想走,朱将军也留不住我。”
“只怕先生是嘴上厉害,有句话还要提醒先生。而今将军虽待你宽厚,不过因为将军对他有用,若是有一日,先生不和他站在一处,怕是会有杀身之祸。府中上一任主簿去了哪里,先生便从未好奇过?”
我笑道:“好奇那些作甚,无非是那么几种下场罢了。你若担心在我身边不安全,可以回到将军那里去。”
芸儿连忙摇头道:“不,我不回去。将军就是个恶鬼,最恶的恶鬼。”
她竟变得有些恐惧,这是我之前从未见过的。
“你在怕什么?将军?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么?”
芸儿低头想了很久,似是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过了半刻钟,才抬起头,声道:“从前的主簿,是欢儿的丈夫,将军把他们夫妻弄到府中,借故强占了欢儿。她丈夫气不过,想要告发将军贪污,却不想…不想被将军知道,扔到了湖里去。”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呢?你是怎么来的?”
芸儿见我听到这个秘密,却依旧表现平淡,有些不解,问道:“先不去管那些,你便不怕么?”
我道:“我又没有妻子,怕什么?他想抢我的也抢不到啊。”
芸儿气的跺脚,道:“你便不怕他再把我抢回去!”
“你和我又没什么干系,我怕什么呢?他若要你回去,你便回去就是了。”
芸儿有些不敢相信我会出这种话,身体有些颤动,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因为害怕。
她用手指着我,道:“我…我…我真是看错了你,原以为你是个不同的人物,合着也…也是个这般龌龊的人……”
我见她太过激动,便站起身,抱住她的肩膀,道:“傻姑娘,我若真的是个龌龊人物,又怎能任你在这里平安无事的待了一个月。放心吧,我会带你出去的,只不过要等一等。”
芸儿挣脱我,用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她对我了解太少,戒心又太重,想来不知该相信我话中的哪一句。
我也不知道,能相信她多少。彼此相处虽有月余,但将表面的和善揭开,谁又知道谁在想些什么呢。
第三百一十二章、皇帝出巡
皇帝出巡,消耗甚大。单以仪仗来论,就需要几百名将士手持旌旗,身披重甲,左右开道。更不要鸣锣打鼓,车驾辚辚。
护卫在皇帝身边的是宫中的卫士,个个昂首阔步,态若猛虎。相较而论,朱将军手底下的兵就成了人畜无害的兔子。兔子是没办法站在猛兽的队伍中的,哪怕兔子的头头和猛兽中的王者是亲戚。
朱将军只能带着自己的兵,远远的缀在队伍的后头。他还是没有着甲,他大概就找不到自己能够穿在身上的甲耄不过倒是骑了一匹马,马比他要强壮的多,不然也驮不动朱将军。
“吴启,你看队伍中间的那辆马车,系着黄色绶带的那辆,那就是陛下和皇后的车驾。晚些到了杜陵原,就能看到陛下的雄姿了。”
我点点头,对于车里的人物,我也很好奇。倒不是好奇皇帝的长相,而是好奇那个皇后。
羊献容,曾经是晋帝司马衷的皇后,而今又做了刘曜的皇后。五废六立,两朝的皇后,她还是第一个。
百姓跪在两侧的街道上,以头伏地,对着皇帝献出自己的敬意。至于这敬意是否虔诚,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至少皇帝很享受,还刻意让队伍放缓了速度。
这一慢,出城的时候便过了午时。太阳有些毒,晒得人额上冒汗。朱将军有些不堪重负,却没法从马上下来,换一种方式赶路。皇帝出巡,将军若是不在马上,难免会叫人参上一本。
他虽是刘曜的舅子,却也不是太过得宠的臣子,不然也不会只做了一个杂号的将军。
大时代,人物,除了站在顶赌那几个幸运儿,其实都是人物。
从长安出来,少了百姓的围观,队伍行进的速度快了许多,不过有女誊在其其中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等到了杜陵原的时候,已经是临近酉时了。
见到杜陵原,我心中生出些许的感怀。在脑海中沉寂已久的记忆,开始缓缓的浮现到眼前来。杜陵原就是当年的鸿固原,因为汉宣帝刘病已死后葬在此处,其陵称杜陵,故此也被唤做杜陵原。
几百年尘世变幻,当年开垦出的荒田已经成了青草地,可惜了那头老黄牛的辛苦。沧海桑田,人间易变。世上的感伤,大抵都源自于对过去所产生的怀念。
队伍在安营,皇帝皇后在正中,百官依照品阶向外分散,卫队在外围安营。
正安营的功夫,朱将军一路跑过来,一把拉住我的衣袖,道:“吴启,安营的事情交给士卒去干好了,你快跟我来,陛下下了车驾,正要召集百官赐宴呢!”
我对他道:“将军,是召百官赐宴,我一个主簿,哪里够得上品级,将军自己去就是了。”
朱将军却抓着我不放,道:“主簿不也是官嘛!眼下机会难得,错过去便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你当皇帝是那么好见的,多少泥腿子一辈子连皇帝的马车都看不着,走!走!走!”
着就拉我往中军帐走,不给我拒绝的机会。我就只好由着他,毕竟没办法告诉他,我见过多少帝王,对看皇帝这种事,早已没了兴趣。若是那样,只怕他不会把我当成一个神仙,只会认为我是一个疯子。
中军大帐,正敞着帐们,皇帝与皇后携手,站在营帐的门口,看着前方在缓缓列队的百官。以朱将军的等级,站不到队伍的前头去,只能排在后面,我借着他的东风,倒也没有站到队伍的尾巴那里去。
距离有些远,但以我的目力,想看清楚刘曜与羊献容的长相,倒也不废什么力气。刘曜的面相很方正,透着一股英雄气。
放在人群里,显得与众不同。放在百姓眼里,这算是帝王之相。但若放在皇帝堆里,他便什么也不算了。
居养气,移养体。身在高位,面容形态,乃至于气质都会较平常人不同。只是人世无知,当成了生的异象。这才造出那么多所谓的命出来,生出了不少的乱子。
羊献容长相不差,却也算不得绝美。她的气质比她的长相更加突出,或许是因为曾经那些颠簸的经历,所以才养出这种让人怜爱的气质来。
也难怪刘曜肯顶着压力,把她立为自己的皇后。不过翘了司马家墙角这件事,怕是难以善了。等他死到下面去,一定会有不少的苦头要吃。
都是一群混蛋,一群流氓,不能让我们这些阎君省点心。
刘曜开口了,中气十足,道:“此处是汉上林苑旧址,尚具前朝风气。昔年汉武帝在此操练羽林卫士,乃有强汉之盛。今日朕与诸爱卿到此,为的便是瞻仰大汉的强盛。朕当统诸位一起,尽心竭力,光耀我大赵,一统下,国祚永传!”
“陛下圣明!一统下国祚永传!”
“一统下,国祚永传……”
百官表现的很兴奋,似乎已经看见了下在向他们招手。凉州的张氏,后方的石虎,蜀中的李雄,乃至南方的晋室,都成了束手可得的猎物。真是一群有趣的人,在狂热之中宣泄着自己征服的欲望,却看不到那悬在头顶的气运,正如水上的枯叶那样飘零。
内侍开始颁布皇帝的旨意:“陛下有旨,先祭中宗孝宣皇帝,再与百官分食祭肉。”
刘曜率先走在前面,羊献容跟在他的身侧,百官依次而校
朱将军不好意思的对我道:“吴启,一会祭祀的时候,会有礼官巡视,检视礼仪规范。你是主簿,得去后面了。等祭祀结束,我再去找你,咱们两个喝酒去!”
“好,那我便去后面等将军。”
队伍的末尾,远没有前面那般拥挤,零零散散的站着几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腰上挂着不大的铜印,想来和我这个主簿的品级相差不大。
三牲六畜一一献上,五谷琼浆洒入黄土。一群人一拜再拜乃至三拜,礼官又念起繁琐冗长的祭词。前前后后,用了一个多时辰,才算礼毕。
刘曜亲自操刀,自祭品上割下一块块肉来,分装在盘子里,赏赐今日在场的群臣。我这个主簿居然也有一块,只是不及前面那些饶大。
端着盘子里的肉,还未来得及细细观看,就被朱将军给拉回了营帐里。
他手里的肉,要我分到的大上一圈,他还分到了一坛酒。兴致勃勃的对我道:“快看,这是陛下的赏,我分到的是牛肉和一壶酒,这可是皇亲的待遇。你分到的是羊肉?也不错,正好拿来下酒。”
我点头道:“是羊肉,也不知道滋味如何。但想来宫中的厨子,应该手艺不差。”
他瞥了瞥左右,见周遭无人,便声道:“这你可错了,宫中的厨子手艺是好,但也要看是做给谁吃的。这祭品用的食物,却是连盐巴都不用的,油腻不,还爱洒香料,最后滋味混乱,肉味只剩下一点点,实在没什么吃头。不过咱们眼下是随军护驾,不能自己私下饮酒吃肉,也只好将就将就。”
“有的吃,总比没有的好。陛下要在这里停留多久?一会用不用去巡视一下营地?”
“大概会留三日,巡营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已安排了都尉去做。你只管看好钱粮,做好账目。”
我应声称是。
正吃喝间,外面忽然有人叫喊。
“快来人!陛下遇刺,快快护驾!”
无错
第三百一十三章、刺客事件
“什么?是谁如此大胆!”
朱将军扔掉酒肉,也不管手上还沾着油腻,直接提起帐中的大刀冲了出去。
外面的人还在叫喊,营中似乎生出了混乱。我想了想,也跟在朱将军后头,去看一看发生了什么。
浓重的烟雾从粮草的囤放区域飘来,喊啥声震耳欲聋,却不见敌人身在何处。朱将军的影子已经消失不见,左右四顾,都没见到他去了哪里。一个胖子,提着一把大刀,能在这个场合做出什么事来?我本担心他会丢了自己的性命,但转念想到他平素的为人,便不担心了。
且不他的精明,但以他做下的那些恶事,他那条命,怕是不够还的。能早死下去,也算少做一些恶事,审决起来,也能简单一些。
大营算是彻底的炸开了,所有人乱成一锅粥。每个人都在喊护驾,可既看不见敌人,也没看见皇帝。一群人拿着刀枪,转了一圈又一圈。
混乱持续了很久,直到一个大胡子的将军斩了两个四下乱跑的士兵,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尔等如此混乱,如何护卫圣驾!给我各自回营,圣上已经无碍。各营主官随我前来,未见到主官的,副将前来,没有副将的,主簿前来。”
这将军的话叫人有些听不懂,他叫主官和副将还算情有可原,但叫主簿算是怎么回事。主簿又不领军,难道与行刺一事有关?
朱将军不见踪影,营中又无副将,我便只好跟着走过去。
一路跟着这个将军走到中军大帐,刘曜正坐在那里,手按着自己的左臂。羊献容正在一旁为他上药,他臂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看上去是利剑所伤。
朱将军居然已经到了这里,此刻正站在刘曜身前,手里的大刀刀身上还沾着血迹。这胖子倒也算个人物,不明情况的时候,知道先跑到皇帝身边表忠心。
大胡子的将军走到前面,拱手道:“启禀陛下,各营负责官员均已带到。”
“嗯,辛苦程将军了,左右,把刺客给朕押上来!”
两个士卒按着一个中年男子上来,在他膝盖关节处踢上一脚,让他跪倒在地上。
羊献容已给刘曜包扎好了伤口,扶着他站起身。刘曜往前走了几步,推开挡在身前的朱将军。一直走到刺客身前,才止住脚步,低头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行刺于朕?”
中年男子扬起脑袋,只哼了一声,却不多言。
刘曜蹲下身,语气狠厉的道:“你不用在朕面前装好汉,朕手底下有的是刑讯好手,管保有几百种办法叫你开口。你现在个清楚,朕还能给你一个痛快,要是叫他们撬开了嘴巴,你便想死也死不成了。”
“哼,一群为虎作伥之徒。刘曜,休想知道我是从何处来的,我死也不会出卖自家主公。”
“朕又没叫你出卖他,你只需要告诉朕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怎么混进来的。你只需要告诉朕这些,朕就立刻让你去死。”
男子似乎有了一些动摇,片刻后道:“我不是混进来的,我已经在这里五日了。”
“你知道朕会来这里?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我本不是为你来的。是因为前一阵子,有光芒自杜陵原上迸发,周遭乡民有神物降世。我主得了消息,故此遣我来寻找。不想还未见到神物,便看见了你的车驾,我心下一横,有心杀你建功,才躲在隐蔽处,等待时机下手。”
刘曜点零头,继续问道:“还有什么要的么?”
“没有了,能的都已经告诉你了,刘曜,你若是个汉子,便给我一个痛快的!老子十八年后,再回来寻你报仇!我下辈子,一定会杀了你。”
“好那朕就等你来杀,下辈子记得多带些人来,免得你又落在朕的手里。”
刘肇站起身来,向押着男子的两个士卒摆了摆手。士卒便把男子押了下去,不过短短片刻,便提着人头前来复命。这男子也算个丈夫,虽然身死,却还瞪着眼睛,看上去颇有不甘。
羊献容不忍看这幅残酷场景,便先行回帐中去了。刘曜有所感叹,道:“如此壮士,不能为朕所用,憾事也,将之妥善安葬了吧。”
“陛下宽洪,真是明君典范!”
刘曜苦笑一声,道:“不过一个刺客,便使营中如此混乱,可见治军有缺。各营将官,务必勤勉用事,各自整顿营兵,这样的事,朕不想看见第二次。”
“臣等遵命!”
“传旨,朱尔荣护驾有功,加薪俸一级,百官各自用命,各赏金十斤。”
“臣等谢陛下厚赏!”
百官跪在地上谢恩,我想不通他们有什么恩可谢。他们根本也没有做什么事,不过是跟着士卒们一起乱跑了几圈而已。朱将军跪在最前头,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一个两人宽的胖子,跪在一群正常体型的官员里,和一头猪钻进了羊圈没什么两样。
朱将军回到帐中的时候,满脸的兴奋,见酒肉还在桌上,便把大刀扔在一边,坐回桌边,大口的吃喝。见我站在一边看,便招呼道:“坐啊!接着吃!肉是凉了一些,但还能吃。这酒不错,不喝可惜。”
“将军真是英雄人物,前面杀敌,后面还能喝酒吃肉,实在非我等所能及。”
“哈哈,你倒是个会话的。我哪里称得上什么英雄,不过是拿脑袋换功勋罢了。可惜啊,没能升官儿,就加零薪俸。”
我见他讲的开心,便借机问道:“那刺客讲的神物是什么?光芒迸发,世上还有这等奇异之事?”
朱将军边吃边道:“起来倒是个奇闻,早些日子,杜陵原上迸发一阵强光,站在长安城里都看得到。当时掀起了不的动静,陛下特意请了两个老道问询。最后是汉室先帝显灵,是祥瑞。这次出来巡游,祭拜前朝皇帝,就是为了这个事情。”
“哦!当真奇异,这杜陵原,还能发出光来。”
“别管那些了,快来喝酒,一会可就没了!”
我笑着应下,坐下同他喝酒。心中却依旧在想着光芒的事,人间不可能没来由的出现这种事。杜陵原在上古的历史上,也不是什么重地,照理也不会有什么神物。
如果是人物呢?和长安有关的人物,会不会是宰予?如果是他,可真的是省了我的功夫了!
祭肉放在嘴里,嚼了嚼,味道果然如朱将军所,滋味混乱,只剩下些许的肉香。酒倒是不错,喝尽口中,味道醇厚,透着五谷的香气。
日头已经偏西,皇帝的内侍穿梭在各个营帐中,赏赐一些饭食,顺便通报今日面临的刺杀一事。
刺客原只有几个,如今已全数伏诛。皇帝也只是受了轻伤,营中的损害,多是士卒混乱引起的。一把火烧了带来的粮草,皇帝因此又斩了几个官员。现在已命人回长安去调粮。
皇帝是个坚持的人,在这里留上三,就绝不会提前回宫里。
这倒是给我带来了一些不便,这么多人留在这不走,实在不好趁夜去探查什么。只能耐心等候,等这些人走,等这里再空出来。
无错
第三百一十四章、绑架
刘渊从刀山地狱出来的时候,见到了一个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刘邦就是他不想见的人。
但这个一身麻布衣服的老流氓,似乎并没有自己不受待见的觉悟。他脸上挂着很浓的笑意,像是见到了肥鸡的狐狸。
“刘渊啊,见到自己祖宗,头都不磕的么?”
刘渊警惕的看了看他,往后退了几步,才道:“高祖何必明知故问,不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儿么。”
“呵呵,你的对。但是你姓刘不是么,而且还打着我的旗号。单凭这一点,是不是该拜我一拜。”
刘渊十分干脆的跪在地上,朝着刘邦连续磕了三个头。道:“刘渊叩见大汉太祖高皇帝,高皇帝万年。”
“嗯,好!好得很!既然磕了头,那就是自家人。不如跟我回去走走,吃个饭,喝点酒。”
“不敢劳烦高祖,我的刑期刚刚结束,还需要去寻个地方落脚。”
刘邦上前两步,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热情的道:“一家人,何必两家话!还用得着去寻其他的地方,到我那去,少不了你一席之地。”
去刘邦那?刘渊除非是傻掉了,疯掉了,才会跟着刘邦走。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又不真的是刘邦的孙子。落在刘邦手里,怕是不会比在刀山地狱里好上多少。
把心一横,把衣袖从刘邦手中抽出来,板着脸道:“高祖难道要强请?”
刘邦没有回答,而是拍了拍手。远处便走来两个人,身长体壮,带着一脸坏笑。站在刘邦身后,抱着胳膊。大腿不停的抖动。
这何止是强请,简直就是来绑架的。地狱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狱卒,看见这个场景,便按了按腰间的佩剑,想要过来问问情况。却被一个年纪大些的狱卒给拉住了,道:“别去,今早儿上阎君殿派人传了消息,刘渊和其它鬼不同,若是北庭那边来人寻他,便由着他们去,不要阻拦。”
“这不是和地府的律令有了冲突?这毕竟不是北庭地界啊。”
“切,地府的律令不还都是阎君们定的,听阎君殿的!”老狱卒的斩钉截铁。
年轻的狱卒仔细想了想,松开了按在剑柄上的手。老狱卒得对,听阎君殿的准没错。毕竟是一群神仙,总不会出错的。神仙啊!想想都好羡慕呢。
刘渊面上浮现出一抹狠色,右脚稍稍往后撤了撤,左拳收在腰间,做了一个起手式。
“高祖既然想要强请,总得先试过斤两,今日若是我胜了,还望高祖不要计较才是。”
刘邦意味深长的笑道:“好,好,剧孟,刘渊便交给你了,给我带回未央宫,我先回去等着。”
剧孟?剧孟在哪?刘渊正疑惑着,却见一道身影腾空翻了过来,正落在他身前,一柄剑抱在胸口,目光灼灼。上下打量了一下刘渊,瞥了瞥嘴。这比刘濞父子差远了,也配他剧孟动手?不过想想刘邦给出的条件,剧孟还是很心动,能让阎君指导剑术的机会,可是难得的很。
刘邦已经转身离开,此刻已消失在刘渊的视线郑刘渊瞄了瞄剧孟怀里的剑,道:“剧孟,当年囊助周亚夫,平定七国之乱的大侠?”
“剧孟就是剧孟,没有什么侠不侠的,高祖开了个价钱给我,我没办法拒绝,只能委屈你了。”
“这就是你的侠义?”
“我了,剧孟就是剧孟。你还有什么话要?不妨的快些,我稍后约了人喝酒,早些把你送过去,好早些赴约。你应该知道,好酒难得。”
刘渊点点头,道:“的是,好酒难得,能喝到嘴里就该早点喝到嘴里去,免得被别人喝光了。”
剧孟抛开怀里的剑,长剑连带剑鞘,直直的插进地里,没入一寸有余。
刘渊眯了眯眼睛,这一手他可做不来。
“你手无寸铁,我不占你的便宜,你我便比试一下拳脚,也免得旁人我欺负你。”
“那我便该好好谢谢你了。”
刘渊话未尽,便欺身上前,离剧孟两步远的时候,用脚尖在地上大力扬了一脚,带起一股灰尘。剧孟就从这灰尘里冲了出来,拿胳膊挡着眼睛,趁着刘渊抬起的脚还未来得及收回,便用手去捉他的腿。
只一下,便把刘渊彻底的掀翻在地上,而刘渊的拳头,还未来得及击出。
“你太弱了,一回合都走不过去。高祖居然肯为了你出这么大的价钱,我赚了!”
刘渊被剧孟这句话呛的差点吐血,他生前也是亲冒矢石的猛将来着,而今居然要受这种侮辱。
更侮辱的还在后面,剧孟不知从身上哪里取出了一捆绳子,把他的手脚捆在一起,就像是捆一只待宰的羔羊。羔羊或许还可以哀叫两声,来表达对自己命阅担忧。
烟尘滚滚,厮杀阵阵。刘渊在马车里打了一个又一个滚,剧孟赶车的本事实在不怎么样。
“外面是怎么回事?是在打仗么?”
车外传来剧孟的声音:“对,魏晋一直在打,打了好多年了,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力气。”
“为何不换条路走?”刘渊很想自己有些害怕,越是经历过战场的人,就越对战场充满敬畏。
“换什么,车上挂了汉室的大旗,不会有人敢对咱们动手的。坐好,前面有个坑。”
“啊!”
刘渊又在车上滚了两圈,还一头撞在了车厢的木板上。坐,坐个什么坐!手脚被绑成一团,怎么坐!
等到了未央宫,刘渊已是鼻青脸肿。长安现在是一座山,未央宫就是这座山的顶端。从山脚沿着山路,一圈一圈的跑到山顶,其中的颠簸与碰撞,真的不要太多。
剧孟把他拎出来的时候,眉头皱的很厉害。送货上门,货被搞成了这个样子,实在有些对不起货主啊!
算了,拎进去。左右刘邦只是要这个人,又没要把他完完整整的带过来。
大殿中只有刘邦一个,殿中空空如也,只在丹陛上摆着一个蒲团,蒲团上盘坐着刘邦。正闭着眼睛,双手分别瘫在两只膝盖上,手心朝。
这是在修行?剧孟试探着喊道:“高祖!高祖!”
刘邦一点动静都没樱修行难道这般神奇?自己才晚了多久,他就入定了?剧孟对于即将到手的阎君指导,愈发的感到兴奋。有神仙指点,自己的剑术一定可以更上一层。
刘渊被他扔在地上,像个陀螺,转了几圈才停下。道:“要杀要剐,给个痛快,何必如此羞辱于我!”
剧孟不好意思的道:“刚刚不心,忘了你了。耐心等一等,高祖在打坐入定。”
入定?刘渊有些疑惑,那不是道士该做的事情么?刘邦一个皇帝,入定做什么?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刘邦才缓缓睁开眼睛,道:“很好,剧孟,我答应你的,绝不会食言。等待七阎君的召见吧,能学到多少,全看你的本事了。”
剧孟略作沉吟,道:“能不能换成九阎君?我听阎君中九阎君是用剑的高手,神仙之中,无人能及。”
“咳咳!”刘邦脸色黑了黑,道:“剧孟,要知足常乐。七阎君也是大罗金仙来着,对剑术也很有研究。”
“我还是……”
剧孟话只了一半,就被刘邦给瞪断了。
“好吧,七阎君就七阎君。我先走了,约了人喝酒。”
无错
第三百一十五章、较量
刘邦与刘渊陷入了久久的无言,大殿之中安静到落针可闻。
这像是一种较量,两个皇帝之间的较量。在沉默之中对决,看谁更能够坚持。
刘渊从这场较量中败下阵来,非战之罪,实在是手脚被绑缚的滋味太过难受。双臂倒还好,两条大腿被弄成这种弧度,实在是疼的厉害。
“高祖,我已到了你这,就算是没有酒喝,也不该如此对我。手脚绑着,未免有失待客之道吧!”
刘邦从蒲团上起身,站在丹陛上面,笑道:“你是我强请来的,我怕你跑。”
“我已到了簇,如何跑的出去!还是先将我放开,这样实在难受。”
“呵呵,我若是放了你,你趁我不备,劫持于我,岂不是就逃了出去。我不是傻子,你不该在我面前耍这种聪明的。”
刘渊的心思被道破,也不脸红,反而道:“高祖当年斩白蛇起义,手持赤霄剑,征战南北,就连西楚霸王项羽都败在你的手里,我不过后辈子,如何能劫持的了高祖。”
“要是早个三百年,我就信了你的话了,可惜啊,我现在老了,没有那份胆气咯!我有些事要与你谈,等谈过之后,便命人送你出城,日后你想如何便如何,我绝不干涉你半点。”
刘渊对他的话有些狐疑,但眼下已落在对方手里,只能由着对方施为。便道:“且讲来罢。”
“北庭是历朝解决恩怨之地,非气运正统,无以入此建城。我问过阎君殿,你没有建城的资格。但你好歹也是一朝的皇帝,手底下有些人手,若是叫你留在地府的州郡里过日子,想来也不会甘心。我要和你谈的事,便是合作。”
刘渊插话道:“高祖是想我召集旧部,在你这里入伙?”
刘邦摆了摆手,摇头道:“我汉室四百年积累,能臣名将无数,还看不上你那点家底。”
“那还谈什么合作?”
“不要急,北庭有一座破旧的城,原是司马懿留下来的,后来被一群强盗给占了,换了个名字叫做雄城,强盗的头头叫袁绍,他那缺少人才,你不如带人去投奔他,我想一定可以受到重用。”
“高祖是想我去做内应?”
“也不是,我是要你去做老大的。袁绍的阴寿将尽,离投胎不远了,他的弟弟儿子也时日无多,但雄城还是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你过去,把雄城担起来,继续和孙策结盟,帮着曹操去打仗。”
请自己的仇家去帮自己另一个仇家的忙,这事情放在任何一人身上,都只能用傻子这种理由来解释。但眼前这个老流氓,可一点也不像是个傻子。谁若是真的把他当成傻子,那么他自己就是一个傻子。
刘渊很心,问道:“我想不出高祖这么做的理由。”
刘邦从丹陛上缓缓走下,手指敲打在扶栏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一路走到刘渊身前,俯身去看他,道:“你不需要管我的理由是什么,你只需要告诉我,做还是不做。”
“我若是做了,能有什么好处?”
“汉室出钱出粮,助你在北庭立足。人间的刘曜并不是你的亲儿子,你若是不抓紧些,等他死下来,便没有你的机会了。”
“也罢,我干了。”
“好,这才是聪明人!”
刘邦解开了绑着他的绳子,刘渊得脱束缚,一个鲤鱼打挺,站直身体,活动了一下手脚。
刘邦又转身往丹陛上走去,边走边道:“你可以现在这里想一想,都需要召集哪些人。稍后我让人送你出去。”
“高祖就对我如此放心?”
刘渊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又在他膝盖上定了一下,刘邦便直直的跪了下去,正跪在阶前。放在肩上的手已经放在了他的脖子上,紧紧扣着他的喉咙。
“高祖可曾想过,会有眼下这一幕?”
“你便不想在地府成为一方之主?好歹是做过皇帝的,不会连这点野心也没有吧。”
“自然是有的,只是我没有做别人傀儡的习惯。高祖想要我做你的傀儡,未免有些太理所当然了吧。”
刘邦诡异的笑了笑,道:“敬酒你不要,便别怪我喂你罚酒。”
“哦?高祖如今性命都在我手,如何喂我罚酒。”
“你总该知道,鬼不会再死第二次的。”刘邦悠悠的出这样一句话。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刘渊只觉得手上一痛,接着便攻守易势,刘邦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步伐在片刻之间到了他的身后,将他的手臂拧了过去,把他整个人按在地面上。
绳子又捆到了他身上,手脚被折到背后,绑在一起。刘邦蹲在那里,打了一个又一个结,这才满意。
道:“你啊,太鲁莽。但凡在判官府多问几句,也不会这样无知。我是地府七阎君的弟子,走在仙路上的人物,凭你,也配对我下手。来人啊,把他给我扔下去,让诸葛亮教他做鬼!”
刘彻黑着脸从大殿外面走进来,拱手道:“高祖,可还有其他交待?”
“没有了,去吧。告诉诸葛亮,手段往狠了用,反正弄不死。”
“遵高祖命!”
刘彻拎着刘渊,大踏步的走了出去。他委实不愿意接这个活计,他才看不起刘渊这种人,投机取巧,若非司马炎司马衷太过无能,如何能让刘渊成了一方枭雄。匈奴的王子,他当年手底下也有一个来着,忠臣来着,大大的忠臣!
脚步声还在大殿的空旷之中回荡,刘邦已回到了蒲团上,重新盘坐好。从蒲团底下取出刀和竹简,刻道“刘渊已在我手,不甚配合。还需些许时日,勿忧,必使刘渊为我所用。”
刻完了竹简,刘邦又看向火盆。火盆离得有些远,他实在有些不想动。
宰予也有些不想动,他这些日子,带着铃儿,已经转换了二十几个郡县。但他的直觉依旧在告诉他当下并不安全。他想不清楚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他不敢轻视自己的直觉。
做的事情越大,就该越心。因为任何一个细的错误,都有可能导致满盘皆输。造反的人总自己是把脑袋别在腰带上的,宰予干的事要比造反还大的多,何止是脑袋别在腰带上,简直是把未来的几辈子都别在上面了。
收拾了一下行装,正好看见推门进来的铃儿。
“快,收拾东西,马上走,咱们去草原避一避。”
铃儿举了举手中的食物,道:“师尊,不妨用过饭再走。这是新出锅的羊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边走边吃,你过来,我给你变幻一下容貌,你见过老太婆是如何走路,如何话的吧?你仔细一些,不要穿了帮。”
宰予一边着,一边把食物从她手上接过,放在桌子上。
双手随即泛起一阵青光,覆在铃儿的脸上。片刻之后,光华散尽。铃儿已换了一张满是褶皱的脸,活像老了几十岁。
“师尊,师姐那里是否要有所交待?”
“不用,她那里还算安全。你先出客栈,到北城门等我。”
“是,师尊。”
无错
第三百一十六章、安心
皇帝的御驾终于走了,敲锣打鼓的走了。杜陵原上,徒留狼藉。人总是这样,只管自己吃用的开心,却极少会去思考对这片土地所造成的影响。
朱将军一脸苦涩的上了马,用刀柄在自己的后腰上轻轻拍了几下。
“真是麻烦,又要骑马回去。吴启,你一个读书人,怎么还会骑马?”
我跃身上马,笑道:“在洛阳时,也算薄有家资,养过马匹,骑马自然不是难事。”
“什么时候把家里人一起接到长安来?洛阳虽是前朝旧都,但眼下长安才是正朔,以守军来论,长安驻军是洛阳的数倍,也更安全一些。”
“过一阵子再吧,毕竟在长安还没有宅院,家人过来多有不便。”
朱将军没再话,而是打马走在前头。现在营中的钱粮都要经我的手,他的账目没有我不清楚的。若是放我出府,只怕他也不放心。
我就骑马跟在他后面,来的时候,我们这支队伍坠在末尾,回去的时候倒是往前调流,因为主将护驾时的英勇,手底下的人也被高看了几眼。当然,放在所有护驾队伍里,依旧算不上靠前。
车驾缓缓驶入了长安城,百姓们又在围观。见皇帝的圣驾到了,就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迎驾。骑在马上,能见到的只有他们的后脑勺,一名内侍快步的从圣驾前跑到队伍的前头,对领头的将军声了几句。
领头的将军扯着大嗓门喊道:“陛下有旨,准百姓起身迎驾,不必长跪!”
这道旨意被士兵们一个接一个的传达到后面,等传到我这里的时候,街道两侧的百姓都已站起了身。他们的脸上都带着菜色,看上去就是一群没有吃饱饭的饥民。一群看不到希望的,毫无生气的饥民。
活着的目的是什么?一个魂魄投胎到人世来,是一种折磨还是一种享受。生魂自地之间诞生,本是不拖不欠,无牵无挂,却因为生了一世,变成了因果缠身,最终在轮回里一圈一圈的转,无休无止。
到了长安宫,皇帝进了宫门,护驾的事情才算是结束。
朱将军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命手下的校尉将士兵们带回营房,他自己带着我一起回了将军府。
他看起来已没了什么精神,这三日跟在皇帝后头,吃不好睡不好,还发生了刺杀事件,连神经都是绷紧的。加上骑马对他来颇为辛苦,一下马便先让人扶着回房间休息去了。
芸儿正在院子里洗衣,见我回来,便放下手里的事情,迎了过来,道:“先生回来了,可曾在陛下面前留下印象?”
我摇摇头,道:“没有,我只是一个主簿,离皇帝有八丈远,如何能让皇帝注意到。”
芸儿看起来有些生气,嗔怒道:“那岂不是没了搬出府的机会,先生啊先生,要何年何月,咱们才能从朱将军这里离开啊。”
“想离开还不简单,随便找个理由,不就逃出去了。”
“先生怎能这般幼稚,朱将军手下军士上千,长安城门皆在他控制之下,你就是出了将军府,也出不了长安城,还不是会被弄回来。”
我笑道:“我自有我的办法,若是离开了将军府,你想到哪里去?”
芸儿不太信我的话,却还是答道:“如果真的有那一,我想到江左去,到建康去。”
“为什么是建康?现在过江很不容易,若是被巡江的士卒捉到,只怕是有死无生。”
“先生不是洛阳人么?怎么对江岸的状况这么了解?”
“哈哈,我听的,听的。”
芸儿还是有些狐疑,却也没有多问,而是叹道:“唉,以先生的淳厚,只怕这辈子都摆脱不了朱将军了,过江就算是再危险,我也没有去冒险的机会。”
罢,又径自走回去洗衣,看也不看我一眼。
夜色将近的时候,朱将军又遣人送了些酒肉,是这几日外出辛苦,特意弄些吃食犒劳。肉都是大份的,看颜色很像是牛肉。酒菜放在桌上,却实在让人提不起胃口。我们这些神仙的修行虽然不禁酒肉,但对酒肉倒也不算特别有兴趣,只有玉鼎莫名的喜欢吃鱼。
喊了一声站在房外的芸儿,她却只应了一句“知道了”。直到饭菜凉掉,她也没有进屋来吃。一个人有心事,总是不会有胃口的。她的心事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想来总是逃不出一个情字。不是亲人便是情人,又在江左建康,想来是随晋室南渡过去的。
夜色降临时,她总算进了屋,也不用饭,合衣倒在床上便睡。躺了一刻钟,她又突然睁开眼睛,了一句:“先生,我想好了,明日我便回朱将军身边,吹一吹他的耳旁风,即便我自己出不去,也要让他对先生放松戒心,等到有了机会,先生只管出府就是。”
“那你呢?”
“我?我自是留在府里,哄那头死猪开心。左右他也就是占占手上的便宜,多的也什么都做不了。”
我看了看窗外,月亮已从东面露出了头。今夜的月亮很圆,云也很淡,微风自窗外拂过,吹散了柳树的枝叶。几缕柳絮从窗口飞进来,落在桌案上,像极了一个人短暂漂泊的一生。芸儿,不就是这缕柳絮么。
“别想那么多,我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你不用回去,我也不会让你回去。”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安心睡吧。”
芸儿便又闭上眼睛,我也开始伏在案上,装作睡去。没有一会,只觉后背被人压着,一双充满温热的手环在我的腰间。
温柔的声音贴着我的耳边道:“先生,如果咱们都出不去,你能娶了我么?我听我娘,没有出嫁的女人死了,是要做孤魂野鬼的,我不想做孤魂野鬼。”
我按住她的手,安慰她道:“你娘是骗你的,这世上可从来没有过什么孤魂野鬼。你也不会嫁不出去,你会嫁给一个很好的才俊,会好好的过日子。我可以给你承诺,会安安全全的把你送到建康去。”
芸儿用下巴抵住我的肩膀,道:“我相信先生,相信先生。”
花了不少力气,总算让她睡去。这一弄,便耗掉了半个夜晚。哄女人睡觉很麻烦,因为她总是喜欢胡思乱想,思绪可以从东海一路飘到西边的大漠。你既要跟着她的思绪,又要让她生出睡意来,其中的度量不能有丝毫的偏差,这世上大概找不到比这更让人心的事情了。
等她睡得足够深沉,我才从窗口跃出,一路飞去杜陵原。
皇帝啊,应该是这人间里,最能让人记住的存在了。千百年的史书上,围来绕去,不过帝王将相的雄功伟绩。便是死了,也要占据一片广大的土地,作为自己死后的居所。
月色下的杜陵,显出一种帝王的威严,在向人间宣示着陵寝主人生前的光彩。
我却不再在乎它的表现,我反而有些介意因为它的缘故,使鸿固原变成了杜陵原。如果不是这改来改去的名字,我们这些几千岁的神仙,又怎会找不到自己的来处。
无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