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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使奥斯卡     宋时归txt下载     宋时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二章 雷震(六)

    在东宫当中,二月二龙抬头之日,与民间风俗也只是一般。

    太子妃朱氏甚贤,领着宫娥整治了一桌,太子借花献佛,招待几名自家心腹度此花朝之节。

    今日气氛,却比前些时日诏书颁下时侯松动许多。就是清瘦一脸晦气色的赵桓,脸上也多少有了点笑意。饮了两杯屠苏之后,更多了几分血色。看起来才象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席间气氛如此,原因无他。就是朝局又有所变化了。

    圣人本来是想着借萧言而保住嘉王赵楷。可是这位嘉王实在太不成器,辜负了圣人的一番苦心。没有嘉王跳出来,主动为圣人接过如潮一般而来的攻击。圣人也颇有些心灰意冷。禁中传出消息,圣人已经不打算再保住萧言了,算是退让一步。已然让梁师成兼管应奉天家财计事,一旦平稳过渡之后,就要拿下萧言,该穷治什么罪行就穷治什么罪行。

    可圣人要保住嘉王的持意仍然甚坚,明里暗里放出风声。要是再步步紧逼的话,圣人也不能不有所动作。顶着天下悠悠之口,将王黼和童贯之辈召回来也是论不定的事情。

    最近发动清议,潮水一般的上弹章,换来这样一个结果,也算是稍稍出了一口气。席间耿南仲更是一副志满意得的神色,此次发动清议,基本都是耿南仲在主持的。一下就马到功成,让他忍不住觉得自己实在是天生宰相,只恨自家跳到台前实在是太迟了。看向在下首默然而坐的宇文虚中,忍不住也有了三分俾倪之色。

    在心中。为这向负智囊之名的宇文学士,下了一个言过其实的评语。

    赵桓又举起一盏屠苏,双手奉向耿南仲:“先生,还请满饮此杯。这些年对孤不离不弃,非先生何属?”

    说这句话的时侯赵桓也动了感情。眼睛里面微微有点水光。一副诚挚的模样。

    耿南仲忙不迭的避席而起,感激涕零的行礼下去:“殿下为国之储君,大宋将来,系于殿下一身,臣何许人也。得圣人简拔,在殿下身边拾遗补阙,得殿下信重,臣敢不粉身以报?”

    赵桓不说话,只是连连向耿南仲点头,仿佛动情到说不出话来。

    耿南仲起身接过屠苏,慢慢饮下。接着在座中昂然道:“现在朝中正人道涨,小人道消。正当凭势而起,使我辈中人布列朝纲。这南来子,当穷治其罪,牵连到朝中谁人。都当追之,不可轻纵!何太尉当速速就两路安抚制置使之位,遣散神武常胜军,安定河东路局势。枢密院当择重臣镇之,以为朝中何太尉之后殿,使得河东路事能轻轻平复。不至于起太大波澜…………外有重将戍边,内有正臣在为,大宋河山稳固。当不待言。我辈尚不可懈怠,一定趁势将朝局安定下来,若然错过此次时机,我辈都将是大宋罪臣!”

    这番话慷慨激昂,义正词严到了极处。可在座之人,包括赵桓在内。谁不是在**里面沉浮已久的,谁能不明白耿老夫子话里的意思。

    耿南仲这番话里面包涵的信息量甚大。方方面面都说到了。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耿老夫子要宜将剩勇追穷寇,赵佶要抛出萧言来平复朝议。可大家却不能这般轻轻放过,一定要从萧言牵连到嘉王头上,将赵桓这个最大的夺嫡对手打到在地,再也不能翻身。穷治穷治,这样才算是穷治到了根上!

    二则就是要赶紧抓军权。现在就是耿南仲这等书生也知道时势不同,武臣势涨了,这个时侯能抓住一支强兵就代表有了根基,在朝中说话就会响许多。何灌那里也不必再拿着架子了,早些就职安定河东,整练好将来的河东军才是要紧事情。

    将来他们这一系,手里抓着永宁军与河东军两处重兵,朝中再拥太子以固根本。将来几十年的大宋朝局,就牢牢的抓在掌心中了。他耿南仲还怕在历史上,不留下一个名相的声名么?

    话里还有些意思,就纯然是私心了。现在朝中下诏,已然是让李纲以枢密副使领枢密院事,耿南仲又说拣选重臣以镇西府。明显就是不想让这位梁溪先生入京之后得到重用。李纲名声太大,抢了他耿南仲的风头,就让人有些难忍了——自己在苦心孤诣维持太子地位的时侯,这位梁溪先生又在哪里?朝中清流一党,从现在开始,站在最前头的那一个人,只能是他耿南仲!

    这一席话说出来,赵桓只是点头。对于圣人死保嘉王赵楷,赵桓其实心里面很不是滋味。还是惶恐于自家嫡位还有变数。圣人年岁毕竟还不高大,将来在位时间短不了,一直放着这个三弟在这里,谁知道又有什么变故。朝不保夕的日子,自家实在是过得足够了。要是有机会能一棍子将自家这三弟打死,赵桓绝对是乐见其成。除了这个三弟,圣人还能扶植谁来取代他?而且那时候自家羽翼已成,也不是圣人能轻易动得了的了。

    真说起来,赵桓是一个没太大用的人。耳根子软,行事没章法。权势**也没自家老爹那么强烈。唯一的执念就是自家这个三弟,能将三弟弄到,安安稳稳的呆在储君位置上。就算是储个二十年,赵桓也不会有太大意见。

    对于在座其他人而言,耿南仲这番话也听得进去,人人都是点头。现下朝局明白得很,赵佶原来用的那些用来控制掌握朝局的爪牙,蔡京梁师成已老,没了当年的精气神了。王黼童贯等辈自家坏事去位,新的又未曾提拔起来。君王也需要羽翼辅佐的,不然是斗不过整个士大夫团体的。现在君权之弱,是近十年来未有。不然赵佶怎么会让步?放在以前,王黼李彦朱缅等辈。说提拔起来就提拔起来,谁也攻不倒他们。现在却不得不将萧言交出来。

    士大夫作为一个团体,因为自家党争,权力削弱久矣。现在不趁着这个机会将与君王共治天下的权力夺一些回来,还等到什么时侯?从萧言牵连到嘉王。嘉王再不保,赵佶的君权就是真切受到沉重打击,再难复旧观了。那时候,才是士大夫团体扬眉吐气的时侯。

    再想得深一些,诛心一些。赵佶是个难伺候的君王。对士大夫团体一向是压制分化瓦解。等君权衰弱,士大夫团体外联军镇,内拥太子,掌天下清议,就算是内禅,也是说不定的事情。赵桓本事比起他爹还要不如,随手就能摆布。那个时侯。大家的权势地位,还用问么?

    国事在正人之手,还怕不能收拾好么?现在这些跋扈武臣,还怕不能乖乖就范么?周遭此起彼伏的边患,还怕不平息么?什么党项女真。难道还不乖乖来朝么?

    赵桓点头,其他人也都点头,对着耿南仲做一脸钦服状。耿南仲也怡然自得,微微闭目,提前享受这大宋朝堂核心的感觉。

    他又突然睁眼,看着在下首颓然饮酒的宇文虚中。笑道:“叔通,怎么满座皆欢,你却独自向隅。又有什么心事了?”

    宇文虚中慢慢饮下手中酒,这才抬头看了一眼耿南仲:“…………穷治萧言,学生是不赞同的。时势虽然不同,可我辈毕竟还未曾真正掌控朝局。在外军镇,西军并不可靠,河东事还没结果。唯一可恃者,永宁军而已。然则兵微将寡,尚不成气候。”

    他侃侃而言,也不顾耿南仲变了脸色,叠起两根手指自顾自的朝下说。

    “…………朝中尚有其他人在,老公相者,梁隐相者。在外尚有王黼童贯等辈。难道我辈就要一意孤行,让本来冷眼旁观之人跳出来为敌,让圣人将这些幸进之臣再召回朝中?难道真的要逼得如此紧?”

    一席话说得人人都变了脸色,连赵桓也有些不自在。耿南仲却神色不变,轻轻嗤了一声:“时也势也,大势如此,人心思治。谁也违逆不过去,叔通兄未免设辞太过险恶了一些。正是担心此辈,我辈中人才要鼓勇而前,早早底定朝局,设若就此轻轻放过,将来再有变数,叔通兄可能再设良谋否?国事还经得起再这般迁延下去否?”

    耿南仲反驳得也有道理,一众人又默默点头,赵桓眼睛也又发亮了。

    宇文虚中看看诸人神色,摇头颓然苦笑:“道希兄,学生设谋无一能成事,早就惭愧无地。此时此刻,夫复何言?道希兄说什么,便是什么罢。学生听命就是…………然则尚有两个请求,还请道希兄稍稍顾念一些。”

    耿南仲加倍的和颜悦色:“叔通兄,此是何言?这些时日你奔走筹划,席不暇暖,国事倚重叔通兄正深,哪里能让叔通你息肩?这些话不必再提!叔通兄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就是,学生无有不听从的。你我两人,何必如此生分?”

    宇文虚中拱拱手:“多谢道希兄…………第一个请求就是,梁溪先生必须早早召入都门重用!梁溪先生负天下之望,有他在,人心便定了。生不出什么大事出来!第二个请求就是,萧某人毕竟为国有大功,太祖曾言,平燕者王。现在萧某人王是王不了了,总不至于让他在狱吏手中横加折辱!寻一个边远军州,打发他出去就是。留他一条性命罢!”

    耿南仲脸上肌肉一跳,神色迅速的就阴沉下来。席间诸人,个个低头,连赵桓也不例外。这两件事都戳到了耿南仲命门。

    对李纲声名,耿南仲是羡慕嫉妒恨。他苦心维持太子地位十余年,现在还不曾服绯。李纲中外沉浮这些年,几进几出,回来便要以枢副地位重用。天下人都说李相公来掌西府,以他刚严清正,边事无忧了。对这一切,耿南仲更是嫉妒得发狂,挖空心思就是想怎么架空李纲,将来更将他投闲置散,最好再到指射之地监茶酒去。

    对于萧言,耿南仲更是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当年宣抚燕地,萧言让耿南仲狠狠吃了一个瘪,就已经让心胸狭窄的耿老夫子记恨上了。他助长嘉王声势。让太子一时窘迫,耿南仲更视萧言为生死仇敌。现在要借着萧言扳倒嘉王,岂能轻轻将这南来子就这般放过?

    这两个要求,耿南仲一个也做不到。

    宇文虚中看看耿南仲脸色,苦笑长声而起。向着太子告一声罪。团团一揖,就自顾自的离开了。耿南仲看着他的背影,也不起身还礼,只是冷笑一声:“好为大言,实则百无一用!”

    赵桓在旁想解劝什么。最后还是没说话。

    宇文虚中缓缓走出东宫,神色郁结:“…………此辈用事,还不是党争?非我同道,即是仇敌。什么时侯才能专心于国事?这萧言,可惜了啊…………可惜了啊…………国事如此,当道诸公,不管是换了谁。都是如此闷局。到底有谁才能打破这一切?到底有谁?”

    这般念头,在他心中盘旋,让宇文虚中愤懑得几乎要一口血吐出来。突然他心有所感,向着南面看了一眼。

    “…………这萧言,无数次从万死里面挣扎出来。现在整个大宋都与你为敌。你又有什么手段来应付?难道你就这般乖乖束手就范么?或者说,你还有什么手段没使出来?”

    想到这里,宇文虚中突然就觉得身上一冷。也不知道这寒意到底从何而来。可是无论怎么想,萧言也决没有回天之力,了不起就是赶紧弃职潜逃,终身不履大宋。可是现在在他居所。内有梁师成派去的内使,外有皇城司和开封府盯着。就算走脱,沿途还有缉拿。又能跑到哪里去?

    难道这个慧星般崛起,奇迹般立下平燕功绩的南来子,真的就此陨落了?

    煌煌大宋,怎么就连一个功臣也容不下?

    可惜之下,宇文虚中也再不去想,刚才那莫名的寒意。到底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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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二龙抬头是开春节气之始,饮屠苏当早。

    何灌府邸。家宴早早就散了。

    一则是何灌向来清廉自许,自家设宴,陈设都简单得很。实在没什么好消磨的。二则就是现在局势又是一变,何灌已然准定要去河东路领两路安抚制置使之位了。赴远地上任,多少事情要办,多少人要见,那么大的一个衙署,多少人要安插。府邸当中,这些时日都是忙忙碌碌。何灌早早就来到正堂,办事会客,差点忙得自家姓什么都忘记了。

    也不知道见了几拨客人,许下了多少个未来安抚制置使衙署的位置之后。何灌才算清闲一些。身边贴身伺候的老家人,觑着这个空子,赶紧给何灌奉上一盏饮子。

    何灌接过喝了一口,摸摸发烫的脑门,摇摇头道:“不要温补的了,上些降火的。这些时日事多,心火上升,甚是烦燥。”

    老家人跟随何灌日久,当年就是他的亲兵,在他面前说话向来是没什么顾忌的,当下就顶了回去:“河东路冰天雪地的地方,俺可是呆过二十年,还能不明白?这些日子赶紧补一补,太尉到那里才熬得住…………反正在汴梁城享福的都是那些大头巾,在边地吃辛苦的都是俺们这些武夫。还不知道太尉什么时侯才能回转!”

    何灌斜眼看看老家人,笑道:“怕去河东路受苦了?这也容易,留在这府邸照应帮衬一点家事就是,谁还敢为难你了?要不就干脆不拘那个军,给你补个名字,本官的面子,一个小军将的差遣也跑不了。你选哪个?”

    老家人咧嘴一笑,脸上有道刀疤,扭曲起来显得有些可怖:“俺脸上就是西贼砍的一刀,差点就死了,后面这二十年都是拣来的,还怕什么?太尉去哪里,俺总跟到哪里。就去见识见识那些神武常胜军就是…………俺却不信,成军不过一两年的家伙,还能闹出这么大事情来?一个个都是天兵天将?”

    何灌笑笑,叹息一声:“也是与国有功之人啊,就是跟错了人。不少还是白梃兵和胜捷军出来的。现在却为这南来子牵连,平燕大功。眼瞧着就没了结果。说起来怎么能对这南来子不恨?”

    他磨磨牙齿:“此等南归之人,居心叵测,如何能以士大夫待之?总要狠狠处断才是!这场平燕功业,也不知道是他如何冒领得来的!”

    老家人没搭腔,低头收拾何灌放下的饮子。这个时侯门外就有旗牌通传:“石崇义石都虞侯求见太尉。”

    何灌摆摆手:“让他进来罢。”

    旗牌去后。不多时石崇义胖脸堆笑,就摇摇摆摆的进来了,到得堂中,赶紧趋前几步,深深叉手一礼。

    何灌心情还算不错。虽然未曾起身,却笑着招呼:“老石怎么有兴致来?今日本府家宴已经散了,用不得你来帮衬。要是想在河东路谋个位置,这辛苦怕你也吃不得…………还是你家子侄,有哪一个还堪造就的,带来给某瞧瞧再说话。”

    石崇义这人何灌是不大瞧得上的,身为世受国恩的将门世家。现在却上不得阵领不得兵。除了分润朝廷军饷,用军士生财之外就不会其他的。将来一旦何灌能用事整顿都门禁军,这等人物,都是何灌要整治的对象。就算不加罪也得让他们除了差遣闭门当富家翁去。

    不过石崇义一向巴结得甚紧,在何灌面前做小伏低。浑没有半点将门世家的傲气。这一点倒让何灌心里觉得很舒服。而且在对付萧言上头,石崇义向来不遗余力,帮着联络诸家为何灌行事,凭着这个,何灌也不能不卖他一点面子。

    石崇义恭恭谨谨起身,陪笑道:“俺是何等人?自家知道自家事。去河东这条老命就得去掉半条,如何再能为太尉出力?子侄当中,也没什么出色人物。他们到河东,只能为太尉误事,到时候俺就百死莫赎了。”

    何灌摇摇头,点着石崇义:“老石老石,某就取你这一点,知道轻重。换做其他所谓将门世家中人。某也不会传他们入内相见了…………有什么事情,你便爽爽快快的说罢。某事情实在是多。经不起这般消磨,要是想借着花朝之节想有所节敬,还请掉头。”

    石崇义仍然陪笑:“如何敢污太尉清名…………俺此次贸然求见,实则就是想动问一句…………这南来子,真的不长远了?”

    何灌一怔,目光闪动,定定的看着石崇义那张胖脸,沉声道:“老石,你们消息,向来比某还要灵通。隐相兼领应奉天家财计事,其间意思还不明白?收了这南来子敛来的财货,整理清楚帐目,安了那些买了什么债券的都门中人之心以后,自然就不能再让这南来子在位了…………裹挟一军在边地生事,养寇自重,更牵连进天家事中,大宋开国,还未曾有此等丧心病狂之辈!虽有微功,却不能赎其重罪,圣人终下决断,预备穷治其罪,实在圣明万分…………这里都是自己人,不怕说得着实一些。这些事情,你要再说不知道,却是在欺某了…………来求见与某,却说这事情,到底有什么意思?”

    石崇义嘿了一声:“不敢欺瞒太尉,这南来子不保,俺的确已经知道了。此次贸然求见,只是有点小小担心,生怕误了国事,特来向太尉进言,若然有用,俺自然欢喜。若然荒唐,太尉也知道俺是没什么大本事的,自然不会与俺计较,说不得还要念及几分俺的勤谨,将来俺是要在太尉麾下听号令的,如何敢不卖力一些?”

    何灌沉吟着去取饮子,伸手却摸了一个空。刚才饮子为老家人取走了。他摸摸胡子,咳嗽一声:“你只管直说。”

    石崇义胖脸上神色凝重起来,沉声道:“…………这南来子是个亡命徒,身边又有上百亲卫,这是俺们这些与他一同经营球市子的人都知道的。他又不是大宋之人,一旦知道自家得罪,万一狗急跳墙,带着这些亲卫逃出汴梁,一路向北,与神武常胜军会合,又当如何?神武常胜军中,据说有不少军马是在燕地招募的,只听这南来子一人号令。一旦有个万一,恐怕就是大麻烦!现在看着南来子那里的,无非就是几个内使,皇城司一些只能在市井中打探消息的使臣。开封府的班头,这些人又济得什么事情?那南来子亲卫俺是见过一些,都是实打实的厮杀汉!”

    何灌悚然动容,一下就站了起来,点着石崇义道:“你虑得是。你虑得是!”

    他负手疾疾走了几步:“某虽然节度步军司,可没有枢密号令,一兵一卒也是调不出来的…………”

    何灌突然停步:“老石,你家中有多少精壮?私下役使的军汉有多少,调得出来么?”

    石崇义沉吟一下:“不瞒太尉。俺私下役使的军汉也有千多人,可是都分散各处,仓促当中能集中的也就三四百人。而且这些军汉,奔走执役惯了,久矣未曾操练,论心说怎么也不是这南来子身边亲卫的对手。到时候对方一冲,就得作鸟兽散…………要不俺再联络几家。凑个千把两千军汉,凭人多也压倒这南来子身边人了。”

    何灌哼了一声:“凑千把两千人,这是多大阵仗?难道想让圣人以为俺们聚集军汉鼓噪生事么?现在汴梁城不能再生事了!圣人正在郁郁,哪里还经得起撩拨?”

    这番话一说出来,何灌就知道失口。赶紧闭嘴。看看石崇义,仍然一脸懵懂的样子,象是半点也没听进去。

    圣人这次为旧党清流一党所逼,梁师成隐然为他们盟友,心不甘情不愿的才站到嘉王那边,实则对嘉王没怎么闻问。蔡京只了东府日常事。对这场政争袖手旁观。都门禁军,原来掌控大局的高俅去日就在这几天了,都门禁军将门团体也因为坐粜事和萧言结了仇。

    圣人身边一无助力。不得不捏着鼻子退让。秉政以来,算是圣人第一次吃这等哑巴亏。胸中愤懑,不问可知。要是自家聚集起一两千军汉,大张旗鼓的奔萧言南门别业而去,有心人说成聚众鼓噪,甚而私自调兵。视国法于无物,圣人会做什么样的反应。简直不问可知!

    到时候大局说不定就因为这等小事翻过来!

    不过这番论及圣人的心事,就浑没必要和这石崇义说了。

    虽然要小心谨慎,可是看住萧言的事情也必须得办。自家是要去镇抚河东路的。万一真给萧言逃脱,与神武常胜军连成一气,边事就不可问了。不管是从自家前途还是从国家大事而言,绝不能让这南来子走脱!

    何灌立下决断:“就这三四百人也罢!某身边还有几十名元随亲卫,都是从厮杀场上带下来的,和西贼打老了仗。这南来子身边那些侥幸功成的亲卫不直什么!有他们率领,你这三四百人也足堪一用了…………动静不要大,也不要披甲着号衣,兵刃也不必,哨棒足矣。有门杠子抄上几根也罢。疾疾而入萧某人的安乐窝,将他看紧了!就当是将他在那里囚起来了,他的那些亲卫,也全都下了随身兵刃,就地看住。隐相那里,某自去打招呼,隐相点头,某就下令动作,反正最后也要下狱论罪的,到时候完整的人交待给圣人就是,某就担点干系也不直什么…………老石,你先不必走,某将元随亲卫交待给你,到时候你召集的军汉,听他们号令就是…………误了事情,某回头是要行军法了,这上头你可不得轻忽!”

    何灌吩咐一声,石崇义就答应一声。何灌交代完,拍拍手就让那贴身老家人进来,让他去召集自己的元随亲卫了。

    吩咐完毕,何灌这才转头看着垂手在旁侍立的石崇义,突然一笑:“老石老石,据说你跟着这南来子也发了不少财。就是坐粜事吐出一些,得总比失多。如何就是和这南来子过不去?这一策献上,这南来子再大本事,也施展不出来了…………这仇怎么就如此深?”

    石崇义胖脸抽动一下,恭谨的道:“俺只想为太尉,为朝廷出力…………将来若是念着俺还有些微功,将球市子交给俺经营,俺就心满意足了。这点小小心事,还请太尉垂纳,帮衬着为俺说两句好话。”

    何灌一笑,算是接受了石崇义这个解释,点点头:“老石,带兵你是不成了。将来就交了禁军当中差遣罢,不拘哪里寻个闲职,安心发财就是。省得到时候某与你不好相见。只要如此,某自然对你是有照应的。跟随你的旧部,也总要给他们一个交待…………”

    说话当中,何灌的亲卫已然来到,亲卫之长是个叫温豹臣的军将,四十许年纪,一看就是得力厮杀汉,站在那里铁塔也似。何灌对他和石崇义都郑重交待几句,就让他们去行事了。他自己还要赶紧去寻梁师成。现在那里是梁师成的地盘,不得他点头,可不能贸然行事!在何灌想来,自家愿意担这个干系,梁师成自然是乐见其成,没有萧言在其间掣肘,接手他的应奉天家财计事当是更加顺利。而且他们又不是将萧言下狱,无非就是让他好好在自家呆着,哪里都不能去罢了。

    自家自许是要为大宋名臣的,但凡对大宋有利,这点干系,就算担了,又能怎的?

    这边石崇义与温豹臣也匆匆离开。温豹臣骑马,石崇义坐车。

    在车厢里石崇义脸色凝重,只是想着自家心事。

    按照后世四川土话,石崇义是面带猪像,心头嘹亮。现在朝局深浅如何,他如何能不清楚?

    他所求的,也不只是一个球市子而已。

    自己会不会领兵厮杀,这并不重要。将来在大宋爬到什么位置,无非就是看你站队如何罢了。

    要站队,就要站得果决,站得义无反顾。这样才能捞取最大的好处。

    当初和萧言一同经营球市子,自家就是坚决支持萧言。自家最宠爱的儿子都遣出去为萧言驱使。

    结果不仅是捞得盆满钵满,因为接驾事让圣人都记住他这个石崇义。

    眼看得萧言不成,而朝中旧党又渐渐得势。石崇义马上就跳到另外一条船上,坚决与萧言为敌,奔走出力不遗余力。

    朝局正是在重新整合的时侯,旧人渐去,新人上位。自己作为一个向来为人有些瞧不起的痴肥军将世家子弟,又如何不能趁着这个机会上位?何灌锋芒太露,和都门禁军将门世家颇有些格格不入,这个位置是呆不长的。说不定在河东就回不来了,自己又如何不能越爬越高,将来执掌三衙?

    在大宋,单单有钱是靠不住的,还得有势力。先祖功业,保了石家百余年。现在就要靠着自己,将这份家业再传百余年下去!

    想到深处,石崇义却没来由的又打了一个寒噤。

    除了这些念头之外,支撑他如此行事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这个原因就是恐惧。

    他下意识的感觉到,萧言的出现,也许就代表着他们所习惯的那种岁月,从此就要一去不复返了。这种感觉很没来由,却是如此分明。越看到萧言那张斯文中藏着桀骜的面孔的,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就为这个说不出口的原因,石崇义才在这次加倍的卖力。让禁军将门世家同僚都觉得有些过份了。

    只要萧言倒下,一切就都还是自家所熟悉的一切罢…………

    在这个体系当中,自家早就习惯,方方面面的规则也看得分明。一切都是如鱼得水,只要有机会,就能顺势向上,爬到一个足够高的位置…………

    什么平燕大功,什么难得强军,什么都门禁军绝不堪用…………那又是什么?

    文臣大头巾能党争得不亦乐乎,俺们武臣就不能有样学样了?爬在文臣士大夫脚下,还要俺们公忠体国,为国效死,不得有半点私心,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

    在这一刻,石崇义只觉得纯然的理直气壮。

    可那一丝隐隐的畏惧,无论如何,总是盘旋不去。

    这南来子,真的就是毫无办法了么?他几次出手,或者灭国,或者破军,或者扳倒朝中位高权重之人。万一…………万一这次,他又预备了某种惊雷闪电一般的手段?

    呸呸呸,乌鸦嘴。直娘贼,这南来子又不是神仙!(未完待续)

第二卷 汴梁误 第一百六十九章 雷震(三)

    一匹高头骏马,踏过残雪,直向宣德楼行来。

    几名元随亲卫,随侍在这骑前后,当先一人,就是已然名动汴梁,在球市子赢得了无数女娘芳心的那位张郎君。

    有张显张郎君随侍在侧,不用说这匹骏马之上的骑士,就是一人而引发最近从河东直到汴梁风起云涌,天下振荡的那南来子萧言萧显谟了。

    萧言一身绯袍,穿得单薄,却丝毫没有畏寒之慨。骑在马上腰背笔直,也不左顾右盼,一副皱着眉头想着自家心事的样子。

    他引发的波荡让整个汴梁整个大宋都再也安静不下来了,他却仍然是和原来一般眉清目朗,眼神锐利的样子。仿佛这场风波,并没有影响到他半点。

    离宣德楼还远远的,一行人就止住脚步。萧言翻身下马,大步就朝宣德楼处行去。此间本来就是朝官往来不断的所在,人人都看见了萧言,各色各样不同的目光都投射了过来。有些人更是眼中喷火,恨不得一口水吞了这个南来子。

    可萧言却行若无事,丝毫没有顾及周遭人的目光,没多久就走到了宣德楼前,递上牌子交给门口值守的散指挥查验。那散指挥验过牌子,又打量了萧言几眼,行礼放行。

    议论声随着萧言走入宣德楼内,渐渐飘了起来。

    “这南来子直恁般命硬!这样都逃了过去。还是有本事为天家生财最好,无论如何,总是为圣人看顾。什么时侯都逃不了他的高官厚禄!”

    “说是嘉王漏夜入宫,在圣人面前力保这南来子。圣人对嘉王,向来是容让有加。还不是冲着嘉王颜面,才让这南来子过身。原来这南来子可直达圣人面前,现在头上却多了嘉王与隐相。嘉王便罢了,隐相却向来是这南来子的对头,岂能让这南来子好过?且看罢,看他如何收场!”

    “这岂是嘉王就能保下来的。还不是动了这南来子,就要牵连到嘉王?没了嘉王,圣人岂能放心…………话就之能说到这个地步。自家揣摩就是。圣人心术,就是如此。”

    “这天下,还不是圣人与我辈士大夫共治?为一南来子,竟摧折士大夫辈如此。近日多少弹章,都为禁中所留。圣人仍在保全这南来子,学生就在此候着。这南来子出来,说什么也要啐他一脸!”

    “这南来子内联嘉王,外接军伍。更操财计事。地位若泰山之安,纵然啐他一脸,这南来子好官仍自为之,你奈他何?”

    “就是这南来子能用这般手段么?汴梁中人,谁不道路以目?真要卷起风潮,看谁还能保住这南来子?”

    “噤声!圣人在位,隐相已站在嘉王那里。老公相也领东府副署了旨意,还能如何?且看罢。且看罢…………”

    “耿南仲辈。都是眼高手低之途,只能让人上弹章,又有何用?与其如此,还不如指望梁溪先生早早入京,让梁溪先生率领我辈,与此奸邪争斗到底!”

    “…………早有传言。梁溪先生与何太尉等,都不会就所领之职。这弹章不管禁中再留多少。仍然不断的要朝上递,此南来子不倒。誓不甘休!”

    “这些手段只怕还不足用罢…………此等奸邪之辈肆无忌惮。在河东路居然都能操持军马生变已固全为,我辈为何还只限于这等书生手段?”

    “这些事不必再说深下去了,据说宇文学士还在竭力调和其间,让局势不至于决裂…………宇文学士又何必如此?与奸邪辈难道还能共存一朝不成?什么手段,都当使得出来!”

    议论之声一旦响起,就越发热烈起来。宋时对朝臣言论还不甚管束。只要不谈及那些太过于遭忌讳的事情,其他什么都没太大关系。萧言最后命运如何,也是近日汴梁城中最为热门的话题,一旦说起来就停不下来。更何况今日大家亲眼看见了这焦点人物?朝官在宣德楼前越集越多,禁中之前,热闹得跟菜市场都没什么区别了。

    对于前两日诏旨一下,汴梁城就跟开了锅也似。局中人看得明白,这位圣人不惜党争越来越烈,也要维持嘉王地位也牵制太子一系势力。旧党清流中人,自然是义愤填膺,发誓不肯干休。而自有原来蔡党梁师成一党中人,也转着心思是不是投效向嘉王那里,继续维系现在自家地位,甚而更进一步。

    平燕战事之后,本来朝中党争已经渐渐不如以前激烈。这一下又猛的爆发出来。再难收拾了。

    攻击萧言的本章,一份接着一份朝上送。人人喊打喊杀,要诛萧言这南来子以谢天下。捎带着萧言背后那位嘉王的也有不少。这些弹章,全被赵佶留中。可留得越多,上的就更多。大宋中枢,本来就谈不上什么行政效率,现在更是近乎完全瘫痪。旧党几十年压抑之下,突然爆发出来的力量,足以让汴梁震动。

    还有人在私下往还联络,计议什么更为激烈的手段。萧言都拿出在河东路操持军马生变的手段了,为除却此等奸邪之辈,还有什么手段使不出来?据说还有一个小京官号称要和这南来子同归于尽,一众好友生挽他之后。这小京官意气昂扬的回家与妻儿作别,给挠得满脸花最后杜门不出,还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不过对于旧党之辈而言,在**上消灭萧言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圣人扶持嘉王。只有将萧言在政治上攻倒,才能牵连到嘉王。这才是这场政争的关键所在!

    怎样让圣人从自己立场上后退,才是旧党清流之辈最为关系,反复商议的事情。而这些时日,宇文虚中就在其间竭力调和,口口声声最好还是维系住大局,诸人先就其位,李纲何灌等各领其责,先了却河东乱事,再慢慢议及其他事。旧党清流一党当中还没有形成最后的定论,只是不停的在继续上弹章。

    朝局纷乱成这般模样,今日这南来子却大摇大摆,直入宣德楼。一点没有千夫所指。无疾而死的模样。看到他如此作派,也难怪宣德楼前如此多的朝官这般义愤填膺。

    外间扰攘,沿途刀剑一般投射而来的目光。在萧言神色上,没有激起半点涟漪。他稳稳而行,自左银台门而过左嘉肃门,直抵会通门外内诸司衙署前。再往里走。就是禁中了。

    他在内诸司衙署前通名之后,就有小黄门引他入内,七转八折直入内堂。在一处明堂之前,梁师成早黑着一张脸在那里等候。身后两名小黄门张开伞盖为梁师成遮风。一众人将门口堵得死死的,丝毫没有延萧言入内对坐而谈的意思。

    而萧言也不动声色。趋前对着踞坐在胡床上的梁师成行礼:“见过梁宫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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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萧言所来,自然是其来有自。

    赵佶虽然保下萧言,为的还是保住为他所牵连的嘉王赵楷,限制旧党清流辈与太子结为一体,势力大张,甚而威胁到他至高无上的君权。

    可并不代表,他对萧言掌握的财计事不看重了。萧言毕竟是暂时利用的过渡人物。等朝局稍稍平稳一些,对于这个能生出无数事情来的南来子。赵佶一点也没有再留他于位的意思。得保首领远窜琼崖已经算是萧言祖上积德。

    这段时间,就要赶紧将萧言所掌握的这一大笔财源整理清楚,全部握在自家掌中。

    梁师成为赵佶赶鸭子上架,和赵楷共同提点这财计事。就奉赵佶号令传召萧言至此,敲打一番,让他赶紧将一切整理清楚交出来。

    不得不说。赵楷实在是不堪大用。虽然因第八平的提点,在危急关头鼓足勇气来了这一招神来之笔。但是事情过后却又后怕。再不愿意和萧言沾惹半点干系。今日本来应当是他和梁师成一起前来寻萧言问话,他却告了病。说是冒了风寒,怎么也起不了身,今日只能偏劳梁宫观主持一切了。

    梁师成倒也没什么,和赵楷不要牵扯得太深也算合了他的心意。而且以前与萧言的积怨犹在,今日好生炮制他一下也算是稍稍纾解这心头怨气。

    从一开始就拿足了架势,踞坐于外,不延萧言入内。一些膀大腰圆的内使还在他身后侍立撑腰。大宋内使对大臣,无礼如此,今日从梁师成始。

    在梁师成想来,萧言侥幸得脱。估计自家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现在正应该后怕得跟什么也似,也应该深深明白自己处境之劣,其实并没有太大改善。仍然是汴梁城中千夫所指的对象。归于自己提点,就应该奴颜婢膝到了极点,指望能巴结上他梁隐相,得以保住自家微末地位。

    就算梁师成没有半点想照应萧言的意思,看着这个以平燕功臣自许,桀骜不驯的南来子在自家面前屈膝,也不失为一快意事。

    所以梁师成才冒着风寒,在室外等着萧言前来。一则是实在不想拿萧言当下属。二则就是就要在大庭广众当中,狠狠折辱这个南来子!

    却没想到,料中应该惶惑不安,瘦了一大圈的萧言。仍然腰背笔直,双眉如剑,目中神采湛然。仍然是那一副天塌下来也不稍稍弯腰的样子。气度沉稳的缓步而来,恰如分寸的行礼,不冷不热的招呼一声,仍然是那副目无余子的模样!

    这南来子,当真该杀!

    照理说梁师成久矣身处上位,而且学识功底极深。虽然是个阉竖,可早就养成了士大夫气度。政争之间,哪怕是与生死大敌也向来面上雍容气度不减。可是对着这南来子,却怎么样也也忍不住要用今日这般堵在门口示威的幼稚举动来表明他的敌意。

    实在是因为这南来子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和梁师成已经习惯了的大宋,已经习惯了这大宋末世陈腐之气格格不入。以常理对之,这南来子却活得摇头摆尾,滋润万分,什么样的危局都能脱身出去。对这南来子,再不能以寻常手段了!

    看到萧言这副模样,梁师成自家知道这堵在门口的幼稚举动有些自取其辱。当下冷哼一声,也不答礼,拂袖而起。转身就回明堂。他岁数大了,在这里顶着冷风吹也着实有些吃不住。

    一众随侍内使都狠狠扫了萧言一眼,跟着梁师成匆匆而入。只有最后一名内使嫌恶的说了一声:“还呆着做什么?隐相还有话要问你,趋前说话!真是个没眼色的村货!”

    说起来萧言向来是依足了幸臣的本份,对内使辈手面从来没有小过。应奉天家财计本来就是要和这些阉人打交道。以前和内诸省的使臣们关系算是不错,见面都有说有笑。看在钱财份上。[]内使们也没有一人和萧言过不去。

    可是今日梁师成都如此作态了,一众没卵子的家伙自然见风使舵。对萧言疾言厉色起来,还唯恐眼睛瞪得不够大,语气不够恶劣,态度不够嫌恶。在这些作态背后。又有掩藏不住的垂涎。现在这么一大注财源圣人送到内诸司了,不让这南来子狠狠脱层皮,就不算得让他们领教了自家的手段!

    反正圣人要保住的也是嘉王,对这南来子也没什么好感。现在嘉王又不出面,这南来子还不是要他圆就圆,要他扁就扁?

    萧言嘴角,只带着一点几乎看不出来的讥诮笑意。内使辈的恶意落在身上,片尘不染。举步就跟入明堂当中。

    明堂内梁师成已然踞坐在上首。捧着宫熏微微闭着眼睛。两名内使小心的捧着饮子。萧言站在下首,梁师成就当没看见。萧言也不言不动,反正已经行过礼了,你梁隐相想什么时侯开口就什么时侯开口,我们大家耗着便是。你老小子是没**之辈,腰不见得有老子好。看你能坐到什么时侯。

    过了半晌,梁师成才嗯了一声。旁边内使会意。对着萧言尖声呼喝:“应奉天家财计事,现在已经着落在内诸司身上。原来圣人恩德。让你操持行事。结果却是惹得天怒人怨,现在将库中收存,帐目备细,全部交上来罢!回去闭门候着,等查点清楚,内里有无情弊之后,再做发落。宫观恩典,给你三日时间准备好一切,要是你恭顺些倒也罢了,宫观少不得要周全你一二,要是居间有什么私下的动作,还想瞒天过海,你自家也晓得现今处境如何!要不是宫观一力在这里顶着,现在你已经披枷带锁,等着起解发配了!”

    萧言闻言,不过淡淡一笑。

    梁师成眼睛半睁半闭,仿佛神游物外,其实全神都贯注在萧言身上。看着他这番作态,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很有些玉树临风模样的南来子。这个家伙,到底觉得有什么仗恃?还是真蠢到这种地步,以为圣眷尚在,他有点理财本事,圣人就能将他保全到底?

    依着他的本心,实在是想派出使臣,查封萧言现在掌握的一切。除了他掌握的一应应奉天家财计事,那么多发行债券所得。连萧言平燕攒下的家当都给他收拾得一干二净。再打断这南来子五肢,丢到刑部大狱里面要生不生,要死不死。

    除了本来对萧言的仇恨怨气之外,这次圣人硬将他和嘉王拉在一起。让他平白和太子一系,旧党清流之辈做了对头。梁师成更是郁闷到了极点,却又没个发泄的渠道。

    不必说梁师成的政治光谱本来就有些偏向旧党之辈,当日和此辈联手对付蔡京权倾朝野之势也有联手情分。虽然支持了嘉王一阵但是发现这位三大王实在不是能成事之辈也撒手得快,和旧党清流,太子一系人物得罪得并不算深。此次河东乱事引发的汴梁朝局变动,梁师成基本上也算得全盘配合旧党清流辈,可称是同盟。

    梁师成岁数也很不轻了,和蔡京一般操权之心不算太过于热切了。这是自然生理规律,违逆不得的。眼看得旧党辈再压制不住,自然就起了结好之心,指望能全富贵终老。不想再当什么对头,继续压制着他们了——看这局面,就算他和蔡京联手全力压制,又能维持几年?和嘉王捆在一起,岂不是自掘坟墓?

    若这嘉王有些担待,有些本事,有点份量,倒也罢了。可是偏偏是个不大扶得起来的阿斗。和他站在同一战线上。只怕死得不够快。

    今日赵楷不出面来接见萧言,就是明证。虽然那日闯宫硬保萧言,算是神来之笔。那是有高人提点的。今日又露出了本性。现在他最好的选择。就是和萧言死死站在一起,为这南来子撑腰到底。要是凭借着强硬手段和这南来子理财本事,短短时间内生出几百万贯的财源应奉给圣人,未免不是一条出路。

    梁师成随侍赵佶久矣。知道这位圣人对财计事看得有多重。在钱财上满足了他的欲壑辈,再获得他的恩宠,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可看着萧言勉强过关,朝中沸腾,弹章如雪片一般飞来。赵楷又吓得吃不住了。缩了回去,又和萧言保持距离。这般不是自寻死路,又是什么?圣人如果寻觅到新起势力能平衡太子一系权势,这位三大王的下场,不见得美妙到哪里去。

    可是自家,现在偏生被圣人硬拉着和赵楷作为一处。到时候自家少不得也要跟着赵楷一起遭殃!

    梁师成这几日满肚子邪火,可是既不能冲着赵佶撒出来,也不好冲进赵楷王府。将他骂得个狗血喷头。更无法跑到太子那里。卑躬屈膝,请他和旧党清流一系体谅一二,不要遭际池鱼之殃。

    对着这始作俑者萧言,想抄他的家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

    偏偏梁师成却无法使用这等决绝手段。原因无他,债券发行得太广了。汴梁豪富人家,谁没有牵涉其中。每年坐取厚利?这债券靠着的就是信用,才能一届届的发行下去。自己去操了萧言现在主持的家当。汴梁城马上就要骚动起来。为旧党一系政敌,也还罢了。只要赵佶在位,自家总不至于沦落到烟瘴之地去走一遭。动了如许多人的钱财,那才是自寻死路,赵佶也周全他不得!

    所以只能忍下这口气,让萧言自家将手中掌握的应奉天家财计事交待出来。梁师成也没指望萧言能顺顺利利的将手里掌握的这么多资源双手奉上。他已经从三司借用了不少查账好手,准备拼上几个月的功夫,和这南来子耗上,将这财计事尽量完整的接收过来。为此让这南来子再逍遥桀骜一阵,也只有忍了。一切理顺之后,这南来子再无利用的价值,那时候才知道他梁隐相到底是低眉金刚,还是怒目罗汉!

    今日这番作态冷遇,还只是将来手段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开篇而已。

    萧言一笑之后,在梁师成身边狐假虎威的内使就已经又尖声喊了起来:“宫观吩咐,还不明白回话?要知道你是待罪之人,朝中弹章已经堆得和你一样高了!还不努力自效,真的想寻死不成?”

    今日戏份,做到这里也差不多了。说实在的,来不来这么一遭,萧言也无所谓。就算他不来,梁师成也不可能来抄自己家。萧言在这上头看得分明得很。

    不过平白无故装了这么久的孙子,怎么也得大摇大摆的出来晃一圈。这个汴梁都指望老子死,老子就得让他们看看,最近过得再滋润没有。小哑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子天天啪啪啪。阴阳调和,爽得就差度劫飞升了。

    说起来,萧言有的时候也还是有点记仇。

    今日来走这一遭,还让萧言明白了。自己***在这汴梁,还真是全无依靠。旧党一辈恨不得自家死,蔡京撒手不理这麻烦事,只想安安稳稳的在东府位置上等着老死。梁师成这死太监早就对旧党之辈半推半就,恨不得弄死自己送上投名状。那个嘉王赵楷半点担待都没有,智商看来也很成问题。那位拿了自家不知道多少万贯孝敬的圣人,也是想榨干净自家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之后,再随手扔掉,是死是活,这位圣人混不在意。

    不论如何,老子为这个大宋打下了燕京!老子麾下这些儿郎,出生入死,为大宋血战疆场,冲锋冒雪,风刀霜剑间。顶着铺天盖地的箭雨,迎着漫山遍野而来的胡骑。使出了他们全部血性和忠勇为这个大宋血战!

    正因为自家和麾下儿郎的血战,才让大宋平燕战事,没有如历史上一般丢人。让女真人深切看出大宋的虚弱。在燕地才没有郭药师这样一个巨大的隐患。大宋还算赢得了一点重整防线的时间,赢得了包括整个燕地在内的防御纵深。

    现在自己和麾下这些儿郎,却不过是靠着自家发明出来的球市子这等玩乐手段。一点为君王生财的本事,才能在这汴梁城苟延残喘。整个汴梁都将自己和麾下儿郎视作异类。自己这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之后,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更不必说那些冒死血战的儿郎。会受什么样的牵连了。

    中世纪一片黑暗,欧洲已经退化到了蒙昧愚蠢野蛮的地步。汉家文明在这片黑暗当中如最醒目的灯塔一般,领先这个时代何止千年。如果这个文明能长久保持下去,世界又将会怎样?

    萧言并没有什么在这个时代发起如何新鲜的革命。建立什么更先进的文化和统治体系的野心。只是在这个时代日久,实实在在的在汉家文明的边疆生活,呼吸,挣扎,血战。看着万千好儿郎跟着自己的旗号虎啸向前。埋骨沙场。

    保卫这个文明不至于沦入未来血海,从曾经远远领先于全世界而一步步的走向野蛮蒙昧。

    已经从穿越前在论坛上轻松的指点江山,而变成了渗入血液骨髓当中的本能了。

    这就是他现在的生活,也就是他现在的使命。也就是他来到这个时代,从无数次死亡当中挣扎出来,所建立的全部男儿事业!

    谁想妨碍到自家的这个使命事业,谁就是自己的敌人。

    哪怕天下皆敌,又有何妨?

    更何况自己的敌人。不过是一些只是懂得党争的士大夫辈。是一个本身就先天不全,运转了百年之后已经完全不适应这个文明的统治体系。是一个有史以来,荒唐昏庸程度也能稳居前三,轻易葬送了最为领先文明的一个鸟皇帝而已!

    什么大宋的士大夫统治团体稳固强大,什么大宋对内统治周密完善。萧言所知道的,就是这个统治团体,这个统治体系,在真实历史上,几年后一触即溃。所见到的这些中枢当道诸公,已经将大宋的统治弄得支离破碎,半身不遂。什么样的有效决断,有效兴革都难以做出。只有在政争中用阴毒手段整人的本事,只有争抢朝堂中那些大有利益位置的本事。只有闭着眼睛当鸵鸟,全部所见就是这个畸形繁荣的汴梁都城,以为一切都是河宴海清的眼光。

    这样的敌人,又有何惧?

    对于打破这僵化陈腐的一切,自己可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这些时日在南门别业外闭门不出,每日只是锻炼闲居,萧言已经将自己的思绪完全理清,现在已经是全然的挥洒自如,什么也动摇不了他在自己选定的道路走下去了。

    成败利钝,听天而已。不过这主宰所有人命运的贼老天,萧言从来没有怕过!

    几名没**之辈狐假虎威在那里恫吓,萧言无所谓。那位坐在上首拿着架势的梁隐相,在萧言眼里,也就是笑话。再没有初入汴梁时侯对这些看似无可撼动的庞然大物的提防畏惧心理了。

    再见面时,看你还能在老子面前拿着架子否?

    我呸!

    萧言心里面嘀咕着这些有的没的。面上总还算是尽职尽责的演好这最后一场戏。又一礼行下去,竭力的让自家语气显得恭顺一些。

    “宫观吩咐,下官如何敢不从命?应奉天家财计库中所存,下官回去之后,自当细心整理,再奉上与宫观。不知道宫观还有什么吩咐?”

    哪怕萧言竭力让自己语气恭顺下来了。梁师成还是听得浑身不爽。在萧言面前高高踞坐,也觉得这南来子身上,总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刺着自己。让自家心旌动摇。

    梁师成竭力按捺住这莫名其妙泛上的烦燥情绪,总算开口:“原来这事情没有交于本官,你怎么行事,本官管不着。现在既然圣人将这差遣交于本官。那就不能轻易了…………应奉天家财计事,牵连极深,数目亦大。想查点清楚明白回报于圣人,单靠你是不成的。今日本官选些内诸司使臣与你同去,协助你将一切盘查清楚。圣人对此事寄望非浅。你也知道其间干系,好自为之罢。如若实心从事,本官自然对你是有照应的,就如此罢!”

    他捏着鼻子道貌岸然的说完这番话,又摆摆手。那两名一直随侍在他身边,刚才又出言呵斥萧言的内使忙不迭的走到下首躬身听他号令。

    梁师成摆摆手:“就你们带人随萧显谟去,具体行事还是萧显谟主持,你们不过查遗补缺。帮把手而已。生出什么事来。老夫也是要责罚的…………禁中事多,就不多留显谟了。下去罢!”

    说完梁师成就按着膝盖要起身,几名小黄门忙不迭的上前搀扶。起身之后,梁师成看也不看萧言一眼,就自顾自的去了。仿佛和萧言对对一刻,就多郁闷一阵。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萧言抱拳微微躬身。目送梁师成离开。再抬起头来,就见那两名内使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两人一胖一瘦。正是大宋版的凹凸双雄,胖子还含蓄点。那个瘦的目光当中想大捞一把的贪狠之意,干脆就毫无掩饰了。

    梁师成虽然不想闹得动静太大,引得债券信誉动摇。可不遣人监督着萧言整理所藏财货,一切帐目,也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尽量少派些人罢了。这个差遣可是少有的肥缺。就是心慈一些,萧言现在境遇如此,还不得主动而且大力的孝敬?至于拿了孝敬之后,还为不为萧言说好话转圜,那就是论不定的事情了。看到今日梁师成对萧言态度,大家也决定,拿了好处,也绝不会为萧言说什么好话。

    这两人一个是内诸省左藏库大使,一个皇城司提调。算是梁师成心腹之一。可竞争的人太多,拿到这个位置也是花了不少气力。所付出的绝不在少数。虽然梁师成交待他们动静要小些,基本上就是尽监视的责任。可是但凡想着好处,不将架子拿高,让人有所畏惧,怎么能得厚利?

    当下就要笑不笑的对萧言道:“显谟,还等什么?走罢?要是显谟安排人先有所准备,转移点什么财货出去,都是下官等的干系了。隐相面前,俺们也只好上吊。差遣要紧,就不怪俺们心急了…………显谟,请吧!”

    说着这两名内使就示意从人,将萧言一涌而出。几个膀大腰圆的内使将萧言夹得紧紧的,生怕他跑掉也似。

    一众人呼啸而出,直将萧言涌出了宣德门外。张显等几名亲卫在外随侍,看到这般景象,就要上前说话。

    对于这般待遇,萧言一直没什么反应。只是嘴角讥诮笑意越来越浓而已。出宣德门外,看到张显等几名元随亲卫想上前,萧言才狠狠瞪了他们一眼:“退下去!想做什么?”

    张显几人默不作声的退开。那胖子内使看看萧言,趾高气昂的点点他:“还是显谟明白事理…………”

    萧言笑笑,并不答话。

    张显等几人将马牵来,内使们接过,不让张显等人靠近。拥着萧言纷纷上马,呼啸着就朝南而去。张显等几名亲卫在后面跟上。

    宣德楼外群聚议论的那些职分不高的朝臣们,看着眼前一切。哪还有不明白的?萧言就算脱身,落在隐相手里,看来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议论几句,兴高采烈的人不少,纯粹凑个热闹的人更多。只有不多的人担忧于萧言遭到这般对待,现在已经风行汴梁的债券有什么波动,到时候可不算是件小事。还有极少数人暗地里摇头叹息。

    萧言无论如何也是平燕功臣,这等立下大功之人,能保全还是尽量保全。如何横遭这等阉人折辱?前有狄武襄,现有这萧显谟。挑战大宋士大夫统治体系的,难道都是这样个下场?如此下来,哪里还有人愿意为这个大宋出死力?

    不过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个南来子,就算勉强过了上次那关。将来也注定死矣!

第二卷 汴梁误 第一百七十章 雷震(四)

    马蹄声轰隆隆响动,却是一队人马驰回了萧言南门别业之内。 )

    去的时侯就萧言和张显等三两骑,回来的时侯就是几十号人。后面还有十几辆车子跟着,却是一些骑不得马的。

    一众穿着内使服色的人等夹着萧言,大声说笑,意气昂扬的直入而内。

    在外面戒备盯着萧言南门外别业动静的开封府班头们,忙不迭的避道一旁。在别业外面值守的萧言随扈亲卫想迎上去接过萧言,这些内使就一鞭子抽下来。喝骂之声劈头盖脸的就泼过来。

    萧言身边这些貂帽都亲卫,都是能披甲冲阵,手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命的厮杀汉。除了萧言之外,其他少有人能摆在他们眼里。如何能受得了这个,更见萧言一副被挟持住的样子,顿时跳开避过鞭子,佩刀带剑的太惹眼,操起一旁棍子就要动手。

    他们还未曾动作,萧言严厉的目光就扫视过来。在他目光之下,这些貂帽都亲卫都是一凛,默不作声的退开去。

    在萧言旁边的胖瘦两位使者得意的扫了那些亲卫一眼,再贪婪的看着眼前已经多了许多建筑的南门别业。许多库房,都是收纳财货的。现在似乎都变成了他们囊中的东西。

    那瘦的内使笑道:“不打不成器的东西,却是俺们替显谟调教一下了,显谟不会见怪罢?这等粗蠢没眼力的人物,显谟怎么就收在身边了?依着俺的话,早早开革逐退了就是。也亏得是俺大量,不与之计较,换其他人试试?这等刁奴,打死了又直得什么?”

    他声音极大,有意让人听得清清楚楚。退开的那些亲卫,个个气得脖子上青筋一跳一跳,垂下头咬牙不语。

    萧言淡淡一笑:“大珰说得是,异日定然好好调教他们…………一路辛苦,还请入内。为诸位接风,小小便宴,一定还请赏脸。”

    那胖胖的内使转头笑道:“显谟。不是俺说你。入汴梁的时侯,便如此识趣,如何会有今日?俺们总是想尽力周全显谟的,可显谟总得不让俺们为难才好…………”

    这算是来软的。

    那干瘦内使却是冷哼一声:“要紧差遣在身。便宴什么的,却不敢领,该早早查点清楚这里财货才是,短了少了,却是算谁的?这干系俺却承担不起。显谟也得当心。千万不可自误。有什么不对,俺们到时候回禀与隐相处,就不见得是什么好听的了!”

    这个就算是硬来威胁。

    话里话外,无非就是要萧言拿出诚意来。放着一座金山就在眼前,大家兴冲冲的来此。已经再按捺不住,这萧某人有财神之目,跨黑虎而来的名义动于汴梁,开始的点缀。就绝对不能轻了。将来大家相处的日子还长远,这番诚意,可得时时奉上!

    萧言一笑:“岂能慢待诸位?有一位算一位,萧某人都有一份虔心,将来大家也算是同僚,岂能不就萧某人这份便宴?总是让诸位满意就是。两位大珰处。将来正是萧某人的依靠,萧某人如何敢不小心趋奉?还请一定要赏萧某人这份颜面。”

    这番话说得还算着实。胖瘦两名内使对视笑笑,暗自点头。再看看周遭跟来的人都眼睛发亮。两人也明白好处不能自家吃尽了,这些随来之辈都是有根脚的,不然不能领此肥美差遣。断了大家财路,可就得遭人恨了,这桩差遣,不见得就能完满的办下来。要知道可不止一人,在隐相面上说得上话。

    当下两人就扬声招呼一声:“诸位,恭敬不如从命,俺们就扰显谟这一次罢!”

    欢声雷动大中,一众阉人拥着萧言就直入而内。沿途当中,人人恭谨走避。转瞬之间就来到萧言日常居停所在,几名亲卫忙不迭的迎出来。

    众人纷纷下马,胖瘦两名内使夹着萧言,也不等什么揖让进退了,大摇大摆的就朝里面闯。

    那胖子眼神好些,看到了正在兴建的高尔夫球场,新鲜之下忍不住动问一句:“那片清出来的地方,又植草又挖湖,是个什么道理?若是园子,却又太空旷一些。难得这冬日草还青绿,这又是为何?”

    萧言笑笑:“这却是击球为戏的一个所在,草冬日青绿,却是冬日想法暖了地气,才至于此。花费着实不小。”

    瘦子内使听见,目光闪了一下。他心思深一些,这么大一片地方通上地暖以热地气,花费着实不小。萧言此刻正是为人查账的时侯,还毫无顾忌的炫耀豪富,是个什么道理?

    转眼间这点顾忌又被生财之心压了下去,萧言不愧财神之名。今日所得,必不会少。在此检查整理财计事时日尚长远,最后所得,想必更是惊人。不过这么大一笔,也不能自家全吞下去了,总得四下点缀一番,才算得上平稳。最大一份好处,自然是要留给隐相他老人家的…………

    转眼之间,这两名内使连要点缀打点的人都考虑得差不多了,列了好长一个单子下来。浑然没有注意到一直跟在后面的张显几人并未曾入内,而是悄悄散开隐没,不知道去忙什么了。

    不过也不能怪他们。这个时侯不仅是两名内使,还有谁来注意区区几名执役亲卫?

    萧言临入内之前,又扫了一眼还未曾完工的高尔夫球场,冷冷一笑。这笑意,转瞬之间就消逝不见。

    这个球场兴建,本来是准备将来有机会迎奉赵佶驾幸的。

    入居汴梁,萧言走的就是幸臣路线。他本来是打算将这条路走到底的。结好君王,用钱财善结人缘。腾挪出空间,尽力为将来从北面压来的天崩地裂之患做些准备。一旦有变,自己就挺身而出。那个时侯,总不见得还有人能掣肘了罢?

    自己再为那个贪财皇帝拼命生财,自己维系的神武常胜军也遵奉号令,没拿几文钱就去河东踏实戍边。但凡稍有人心,稍有理智。就知道他做的事情,都是对此刻大宋大有利的事情。怎么样也能容忍一二了罢?

    大宋党争再剧烈,对自己这等出身人物再排斥。对这个时代如自己这般难得能做点实事的人物,总不至于赶尽杀绝罢?更不必说自己提都不敢提起的那场平燕大功!

    萧言已经竭尽所能。甚至摧折自己自尊,来趋奉这位荒唐天子了。除了惹上门来,更是不敢在朝局当中当中涉足半点。

    他只是想积攒点力量。等到那场必然要到来的汉家文明的劫难。

    可是这个大宋,连做此等幸臣的机会,都不容他!

    只因为他能影响一支能战的军马,只因为他不是大宋士大夫阶层出身。只因为他有平燕这等惊天功劳——这等功劳,往往有意味着不赏,意味着不得善终!

    党争之烈,也让他再也躲避不开。只因为他和赵楷有点牵连,朝中所为清流。就与他不死不休。所谓士大夫辈,与君王共治天下,就是这般治天下的么?

    这个大宋,实在是已然积重难返。在真实历史上,靠着百万汉家男儿在这场天崩地陷的劫难当中拼死血战,一个个汉家英豪竭尽所能。才让这个大宋在苏杭天堂之地,苟延残喘下来。而就是这个大宋,将在这场劫难当中挺身而出的男儿。又扼杀在风波亭前!

    千载之后。犹有余痛。

    委屈,不能求全。只有张扬激烈,才能真正在如此末世,做出一点事业出来。没有一场惊雷,如何能震醒这个大宋!

    从此刻去,自己就踏上了另外一条道路了。无论如何。自己觉得问心无愧。

    这个高尔夫球场,估计是再也不会建成了。

    萧言目光凝重。大步入内,一众内使围在左右。大呼小叫,一副志满意得的模样,跟着入内。唯恐落在了后面。

    不用多时,萧言就率先直入内院,后面内使们跟着涌入,就看见内院当中,没有陈设好的席位。只是几十名壮健矫捷的汉子,扎束得整齐,负弓背刀,冷冷的看着他们。这些亲卫,人人都戴着一直深藏的貂帽,不少貂帽的貂尾之上,犹有已经变成了深黑色的胡虏之血!

    不等这些内使反应过来,萧言已经越众而出,伸手就解下身上朝服,随手一甩。顿时就有亲卫接过。另一名亲卫递上萧言在燕地用以格杀完颜设合马的长剑。萧言接过,在手里掂了一下,回头对着那些内使轻蔑的一笑。

    大门格格声响,一下闭拢。外间脚步声响动,墙头上一下就冒出无数貂帽。人人手中都持着强弩这等军国重器。弩上锋利箭镞闪动着寒光,比这冬日天气还要森冷。

    这些内使吓得都不知道作何反应了,有的人腿一软就坐在地上。内使们裆浅,夹不住下身,顿时就湿了裤裆。

    这这这到底是什么?这还是在大宋的都城汴梁么?这南来子到底想做什么?

    萧言本来就是挺拔,这时持剑在手,更是显露出逼人锐气。这等锐气是如此惊人,甚而稍稍挨近一点,都有被刺伤的感觉!

    “诸位,就在这里委屈几日。禁中之人,当以为诸位在此忠勤用事。一旦事了,再论及诸位去留罢…………”

    那胖子内使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瘦子内使却撑得住一些。他在皇城司提调过,见过市井光棍人物,有点微薄胆气。当下抖着手指着萧言:“姓萧的,你可是要作乱?你这是自寻死路!快快放了俺们,早些向隐相请罪,凭着你平燕功绩,也许还能换一条活命!…………要知道这是大宋,不是你出身的辽地。有谁在大宋作乱成功过?”

    萧言哈哈一笑:“这个时侯就想起萧某人的平燕功绩了?萧某人命运,不用诸位担心。作乱的也不是我姓萧的,到时候,萧某人却是为大宋平乱的…………诸位还是在这里踏实一些候着就是,将来自然就知道分晓了。”

    那瘦子内使强撑着做暴跳如雷状:“你自家寻死,谁也救不得你!”

    说罢转身就想撞门,闹出点动静指望能惊动四下。他却浑然忘了,萧言这个别业,在南门之外甚远,因为这里后来又在应奉天家财计,成为要紧所在,有些人家,也都迁走了。如此冬日天气。荒郊野外,少有行人。就是有些开封府班头在外守着,也被萧言的亲卫远远隔绝在外。而且谁也不知道,这些班头是不是为萧言所收买了。闹出天大的动静,只怕也传不到外头去!

    那瘦子内使才转身,就听见一声弩弦响动。一直无尾弩矢嗖的一声落在他的脚下,深深破土而入。这瘦子内使动作顿时僵住。周遭人等还加倍不堪,一阵惊呼惨叫,软倒在地夹不住尿的又多了不少。那胖子内使已然满脸大汗,脸色又青又白。仿佛随时都能晕过去。

    那瘦子内使犹自不甘心,咬牙道:“姓萧的,你挟制俺们。就算瞒得了一时,还能瞒得了一世?不要几天,总遮瞒不住!到时候上门而来的,就是几万禁军!你还能躲得了?识相一点还是束手请罪,也许还有一条生路…………你有的是钱财使费,难道还不能买个平安?”

    光棍话说到后来。[]已然有些在放软讨饶了。

    不等萧言开口。一名脸上有刀疤的貂帽都亲卫先冷笑道:“就是杀了你们,又直得什么?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回到燕地,显谟就是称王又怎的?就凭都门禁军那些窝囊脓包,还能困住俺们不成?就是捆着一只手,俺也能在他们当中杀一个来回!”

    这亲卫的凶悍之气。顿时就震住了这瘦子内使。这才恍然明白萧言身边都是一群凶神,说不得就是随他平燕的心腹亲随。怎么就容这南来子收了这么多厮杀汉放在身边?

    萧言摆摆手。示意不必再吓他们什么了,温和的开口:“诸位。事已至此,就在这里好生安居几日罢…………最后你们自然明白,我萧某人还是大宋的臣子…………”

    他来回踱了几步,胸口渐渐开始起伏,接着就越来越剧烈,突然提高了声音:“…………少不了你们吃的喝的,不过别指望是什么山珍海味。能让你们吃饱,都算是老子心善!***,真以为老子好欺负,一帮没卵子的家伙,就敢骑到老子头上?却不想想老子这身功业,是从哪里来的?在汴梁装了几天的斯文人,就当老子是吃素的了?去你妈的!老子算是明白,你们这帮家伙,打到脸上,才能老实。对付自家人,倒是张牙舞爪!大军围上来,甚至刮干净宫门上的金银赎城,女儿装点好送人。转头过来,就继续自家狗咬狗,葬送了多少万里赴援的勤王军马。然后就***到五国城里面数羊去,老婆女儿,一个都保不住。所谓士大夫,也就出了一个李若水!这口鸟气,老子忍***很久了!”

    萧言突然满****粗,狠狠龇牙。一口白牙似乎就反射则不亚于刀剑的寒光,冷森森的择人欲噬。原来强自收敛的锋芒全都展现出来,没有一个人在这完全变了一个模样的萧显谟面前还能站稳脚跟。

    这个萧显谟,哪里是骑黑虎而来的财神。他和胯下黑虎,都是能吃人的!在燕地,他旌旗所向,尸骨何止千万?

    自家怎么猪油蒙了心,争来了这样一个差遣?

    看到萧言爆发,一众亲卫腰背挺得更直。在燕地时豪气在这一刻似乎就再度回返。这才是大家熟悉的萧显谟。而不是那个在汴梁镇日略略显得有些憔悴,什么事情都要想上一阵才谨慎的开口,就是在自家宅邸耍宝也常常若有所思。强迫自家显得人畜无害的家伙!、

    大吼一阵之后,萧言神清气爽的摆摆手。一众亲卫顿时涌上,两个服侍一个,将这几十名内使拖了下去。没一个人敢吭声,恨不得咬断舌头让这些凶神以为自家是哑巴。乖乖的从命,被人拖到哪里就去哪里。转瞬之间,这院子里就剩下一股尿骚味。

    萧言将剑掷还给亲卫,咂咂嘴:“欺负一帮没卵子的家伙,真***胜之不武。”

    一众亲卫人人点头:“这场面的确有点小。”

    热闹声中,张显大步走入,在萧言面前行礼:“显谟,已经都安置好了。塞进地牢里面每天两顿凉饼子,让他们快活去。也遣人穿了他们衣帽,不时里里外外走动一下。周遭警戒都已经加倍,在外守着俺们的那个开封府带队班头,拿了俺们的使费,家里也在俺们眼力盯着。再不至于生出什么事情来。皇城司的使臣们都是一群鸟懒货,不会到这里来喝风。城门口都有俺们的人,万一他们要出城。也在俺们眼里。几日之内,可保风声不至走漏。”

    萧言点点头,低声道:“寻陈五婆来。”

    张显点点头,领命转身就走。萧言转向麾下亲卫。淡淡一笑:“想热闹?老子给你们看什么是真正的大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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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此刻,一向以胆大自许的陈五婆,只觉得身上冷汗一层层的在朝外冒。

    坐在此间,不用多时,他就觉得浑身冰冷。

    这个出身自拱卫禁军。现在在车船务带着一堆码头小工,镇日混吃等死,还好赌的汉子,只觉得这些时日的遭际,就想一场梦一样。

    因为在球市子外盘赌赛当中,欠下了上千贯的巨大数字,他和他的手下小工们加一起也还不干净。陈五婆义气,也没牵连谁。自家硬顶。却为人带到了南门外一处宅邸当中。接见他的就是那位名动汴梁的萧言萧显谟!

    谁也未曾料到。整个大宋,都未曾将他们这些几万拱卫禁军的倒霉汉子放在眼里。而这位萧显谟,却许他为拱卫禁军讨这份公道。

    但凭这一句话,就足以让心凉若死的陈五婆为这位萧显谟效死了。

    这些时日,冬日汴河不通。本来就是车船务下这些小工夫役们歇冬无事之日。陈五婆就在这位萧显谟暗地的资助下,得他身边亲卫所助。奔走各处,联络这些前拱卫禁军的失意军汉。

    每个冬天。都是这些拱卫军汉们最为难熬的时侯。一冬下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但是在这位萧显谟的资助下。陈五婆这一冬不知道救济了多少人家。

    这些前拱卫禁军出身的军汉,一冬过来,谁认不得这位仗义的陈五婆?往还之间,也说些自家的倒霉境遇,一番撩拨之下,人人都为说得心热。都叫嚷着这般生不生死不死的日子,熬下去也就如此了。陈五婆要带着大家做什么,只情开口就是!

    几个月当中,陈五婆也曾带着其间最为心热,认为最为可靠的贴心弟兄们,密密为萧言所见。又都领受了不同的吩咐。

    到了这个时侯,陈五婆再感觉不出来萧言要在汴梁做什么大事,就未免也太傻了。

    就算如此,又如何了?谁让这个大宋,这个汴梁,这些禁军将门世家,将俺们这些军汉看得直如此轻贱?

    就算豁出去做一场,又怎的了?说不得萧显谟就会让这大宋还俺们一个公道,说不得俺陈五婆还有扬眉吐气,传宗接代延续血脉下去的这一天!

    就算事败,无非有死而已。萧显谟这等人物都不惧什么,他陈五婆一个低贱前军汉,还怕什么?

    这大宋,欠俺们一个公道啊。

    大宋不还这个公道,就让萧显谟带着俺们自家去讨!

    虽然早已下定决心,可是在这个夜晚。终于为萧言召来,预感到大事即将发生。陈五婆还是忍不住浑身发颤。到了最后,屋子里面,只能听见他牙齿相击格格的响动声。

    等候的时间似乎异常漫长又似乎异常的短暂,不知不觉当中,陈五婆已然觉得浑身都跟冰块也似,从里向外的发散着寒气。

    这南门别业当中,在这寒夜里四下都传来轻轻的响动,脚步声错落,甚或还有兵刃轻轻碰撞之声。却无半点人说话的声音。所有一切,都显得既紧张又诡秘。不过陈五婆已然不会转别的心思猜测这别业当中到底在此等大事做何等样的准备了。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冬天未免太冷了一些。

    朝着此间密室行来的脚步声终于响起,越来越近。发呆的陈五婆终于被惊动,一个激灵就跳了起来。

    密室门吱呀一声就被退开,门外昏黄的灯火照进来。却是张显提着灯笼,扈卫着萧言入内。

    灯火之下,萧言一身箭衣,披着薄薄一层貂裘。双眉张扬斜飞,顾盼当中,目光如电。在人脸上一扫,都让人有一种被针刺的感觉。

    陈五婆不敢和萧言目光对视。顿时就肃手下拜:“见过显谟!”

    语声当中,微微颤抖,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有点害怕。

    萧言笑笑。等张显点起密室当中烛台,挥手就让他退下。在汴梁江湖当中威风八面,一言而出汴梁市井豪侠无不屏气凝神不敢高声的张郎君,在萧言面前却恭谨得跟什么也似。轻手轻脚的燃起烛火。就悄没声的退了开去,更顺手将门掩上。

    密室当中,就剩下萧言和陈五婆两人。

    陈五婆拜倒在地,也不敢抬头。就听见萧言轻轻走动踱步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身上冷汗就越流越多。

    这些时日。萧言单单通过他就联络了前拱卫禁军的军汉怕不有一两千人。这些都是没了家计,没了根脚的汉子。遇事最能泼得出去。更不必说当年都挑选出来充任拱卫禁军的,无不都是精装。真要生出什么事情来,凭着汴梁城内外那些久不操练,发米粮都要寻人挑回家,镇日里除了充役就是三街六市里面耍乐的禁军军汉。还真压不住他们。

    原来拱卫禁军的军汉没什么联络,现在陈五婆挑头,每日里手面阔绰的撒将下去。联络了这一两千汉子。人心已然有些骚动了。大家都是一肚子的委屈。往常势单力薄没奈何。现在人多胆壮,都有人在动议鼓噪之事了。至少让大家寻摸几年应分该得的钱粮回来。只是找谁鼓噪去,大家还众说纷纭,没个定论。

    自家这里就能聚拢一两千前拱卫禁军军汉。萧言通过张郎君,也绝不止寻了他这一个人。张郎君在汴梁市井,可是手眼通天!最后能调动多少人。生出多大的事情来,让人想想。都忍不住有些害怕!

    这汴梁城中,真要有一场惊雷闪电了!

    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念头。现在充斥在陈五婆心里,让他牙齿打战的声音,忍不住又大了一些。在这安静的密室当中,显得分外的响亮。

    格格牙齿相击声中,就听见萧言声音淡淡响起:“陈五婆,你信我么?”

    陈五婆一震,头伏得更低了一些:“小人是何等人,如何敢不信萧显谟?”

    萧言笑笑:“信我就好…………大宋负你,我就要为你们讨回。你也是五尺高的一条汉子,也想有个封妻荫子。此次事了,愿意从军,我保你去边关,一刀一枪,博一个世袭将门出来。若是愿意安享这汴梁富贵,就安插你到球市子里面当一个值事,寻个娘子,安安稳稳的传宗接代下去。”

    陈五婆想回话说什么,萧言却没容他开口,一边踱步一边自顾自的说下去:“我是从北地杀回来的,平灭一国。更和女真鞑子狠狠厮杀了一场。你是军汉出身,知道大宋能打的兵到底还有多少。西军现在瞧着也有些不成了,我手里使出了一支军马,现在远远的在外头,朝廷还想方设法要将这支军马给收拾了…………你说说,汴梁城左近,现在有多少人能打仗?女真鞑子就好比开国时侯的强辽,现在汴梁以北,完全敞开,到时候他们想怎么深入就怎么深入,那时候怎么办?”

    萧言哼了一声,语调转得恶狠狠了一些:“老子要功名,要富贵。大宋这天下第一等的繁华富庶地方。老子还长久想在这个大宋享福!什么鞑子想打进来,老子不许!满朝兖兖诸公没用,到时候老子带兵去打去!这个时侯将老子弄到,将老子的强兵折腾干净,去***吧,还真当我们这些死人堆里面滚出来的好欺负?大头巾占上风了那么多年,现在也该我们吃刀头舔血饭的直直腰了…………现在这个世道,西军拥十几万能战之军,在陕西安安稳稳,谁也动不得他们。连童贯此等人物,都给赶去楚州编管。老子有神武常胜军,你们前拱卫禁军也算是难得精壮,这大宋的天下,凭什么就没我们的一个位置?又要我们去厮杀保国,又想一直踩到我们头上要圆就圆要扁就扁,奶奶个熊。老子不认这个帐。这没天理的做法,也该变***一变了!”

    陈五婆再没想到,看起来英气当中颇有几分文质彬彬的萧言。爆起粗来也是这般出色。虽然他的粗口听起来有些新鲜。不过大概意思总不会弄错。中国古往今来这么些年,要骂人都是声明要和对方女性亲属发生一些什么超亲密的关系。

    这番话粗口,却是让他身上都有些热了起来。

    原来陈五婆不过是满心负屈的一条汉子,原来随萧言行事。无非就是萧言许了还他一个公道。是感动之下为人驱使。在他想来,只要连同自家这几万拱卫禁军的冤屈能让天下人知道,也就够了。

    现在看来,这位萧显谟所图却大!

    他是想在这汴梁腹心之地,再打造一个西军出来啊!

    这事情当然极难。可是一旦事成。萧言要许他一个什么未来,那就是实实在在。再不是听听就算了的事情了!

    陈五婆今夜前来,本来有三分士为知己者死的悲壮。现在却未免多了点热衷。军汉出身,谁不羡慕西军现在自成体系,文臣士大夫也渐渐奈何不了他们了?

    虽然事败的可能性倒有九分还多,不过自家一条贱命,还有什么值得好顾惜的?

    陈五婆此刻心思倒是转得极快,想明白了就昂然抬头:“显谟。有什么事情。就只情吩咐给小人罢。俺一条贱命,早就卖给显谟了!俺也知道,显谟囊中,使用的人物非止小人一个。不过此次就看小人是不是最卖气力的罢!一旦显谟成事,还请显谟赏小人一个军籍,只要不死。小人也去拼个世代将门出来!”

    萧言目光如电,和陈五婆眼睛对上。陈五婆虽然觉得眼睛都有点痛。却撑着不肯低头避开。

    萧言扯扯嘴角,算是笑了:“陈五婆。你是个聪明人。老子命一向很硬,老天爷也奈何不了,你这次是选对了。”

    陈五婆也咧嘴笑:“小人贱命也颇硬,几番折腾也死不了,还撞上显谟这等贵人。小人又怕什么?”

    萧言笑着摆手:“等会儿出去,张显自然对你交待,到时候遵命行事就是了。把你这些时日的奢遮气度拿出来,把人招呼好。好好卷动声势起来……………………不过话说在头里,要是你转什么别样心事。你自己知道下场如何。整个天下与老子为敌,现在老子还活得滋润,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其间轻重,你当明白!”

    一开始萧言语调还算轻松,后来就渐渐转厉,声音如金铁相交,自然勃发出一种从死人堆里染出来的森然杀气。在他的目光之下,陈五婆再撑持不住,又低下头来。

    说完这番话,萧言走过去俯身拍拍陈五婆肩膀,转身就走出了这间密室。

    萧言动作也不甚大,拍陈五婆肩膀更没使什么气力。可陈五婆身上冷汗在这一刻比此前渗得还要多,几乎将里衣都湿透了。

    此时此刻,萧言身上森然之气,有若实质。稍稍靠近一点,似乎就能将人刺伤。

    在大宋腹心之地,行的是与整个大宋官僚体系为敌之事。在别人看来,怎么都是绝无胜算。可萧言毅然行之,一个人信念执着到了这等地步,真的是无所畏惧。自然就会散发出一种迫人气质。成大事之人,为何能让人望风景从,为何能让人纳头便拜。正是这个道理。

    时势自然会造就英雄,可历史上还总有一些人物,自己就能掀动席卷天下的时势出来!

    萧言出去良久,陈五婆还在地上不敢抬头。最后却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跳出来:“这位萧显谟,莫不是要当大宋的曹操?”

    三国故事,这个时侯在大宋市井早成平话流行,陈五婆这等不文市井汉子也听得一耳朵。不知道怎么的,就将萧言和曹操联想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忍不住浑身又开始颤抖起来,在这一刻,陈五婆都不知道自家是激动还是害怕。

    而萧言此刻早就走到外间,张显随侍在侧,看着貂帽都亲卫忙忙碌碌的在四下走动,做着各种各样的准备工作。别业当中不相干的婢女仆役,都被看管起来。积储的大量资财,都在装车。各色曾经在燕地杀得尸山血海的兵刃都将了出来,擦洗打磨。什么样的响动声都有,就是无有一点人说话的声音。

    在北面,就是灯火辉煌的汴梁城。

    上下几百年,方圆百万里,整个世界都是一片黑暗。只有这一片土地在暗夜里辉煌闪耀。

    却不知道,这份壮丽,是不是脆弱得一碰就碎?

    自己没有做错,没有做错…………在这一刻,绝对不能怀疑自己!

    恍然间,萧言只觉得二十一世纪那个小白领记者不过是自家一个荒唐梦罢了。自己只是一个生在辽东苦寒之地,辽人统治之下的汉族世家子弟。女真崛起,国破家亡。自家间关南下,苦苦挣命,在无数场厮杀当中渐渐变成一个血冷心硬的枭雄。哪怕在这大宋之地,也要牢牢掌握住权柄,最后成就自家的一场功业!

    这个应该才是自家真正的人生罢…………

    萧言嘿了一声,转头过去,忠心耿耿的亲卫张显就垂手侍立在侧。

    萧言轻声道:“就是明日了。”

    张显点点头:“显谟,就是明日了。”

第二卷 汴梁误 第一百七十一章 雷震(五)

    大宋宣和六年二月初二,龙抬头。)访问下载txt小说

    每逢这一ri,汴梁城中家家都要整治龙须面,龙鳞饼,做龙牙团子度此花朝之节。饮屠苏酒也是最后一ri了,过了此ri,就是一天暖似一天。再饮屠苏,就有些不当令了。

    二月二龙抬头本来是应农时祷耕风调雨顺之节。不过在此刻汴梁,什么节气都能鼓弄成大家整治吃食,出门耍乐的ri子。与后世天朝经济发展起来之后,将什么洋节土节都改头换面挖空心思拿来玩儿,倒有些差相仿佛。

    今ri又是难得的好天气,汴梁街巷当中,到处都是人cháo涌涌。有些风流子弟,已经换上了装,鬓边簪花,穿行人cháo当中,一副倜傥自赏的模样。倒是招来了不少女娘的目光。七十二家正店连同里巷当中鸡毛小店,屠苏酒跟天河倾倒也似的飞快消耗着。大宋酒有专卖制度,可是屠苏酒也可算得上是冬ri饮子,向来不禁。今ri过后,就卖不得了,趁着今ri,还不赶紧将存货出清?

    虽然朝局乱得跟一锅粥也似,河东也生烟起火的闹起了兵事,连太原重镇都乱了。可汴梁还是在大宋宣和六年,满城衣香鬓影,满城带着屠苏气味的热闹狂醉。

    在汴梁城外东水关车船务码头力工的居所处,在一家村店当中,今ri也设了席面。

    这家虽然是村店,可地方却颇大,前后好几进。向来都是做往来客商生意。但凡是做这等生意的,吃食就谈不上什么好,也不必费心延请什么出sè厨头。只要地方宽敞,容得下人就成。

    到了冬ri封河,这村店就连鬼都不上门。不过今ri却是难得的喧嚣起来。内外几进,都设好席面,整鸡整鱼堆了满桌。一坛坛的屠苏酒也摆上了桌。几十个码头小工借了店里的五眼大灶,自家在那里整治。五个灶头火都烧旺了,让掌勺的人单衣都穿不住。

    厨房前面院子,更有一些小工在那里铴羊。都是选的上好河洲阉羊。吃霜打过的草长大的,入口绝无半分腥膻气。这些羊都是冬ri之前活着吆过来,一冬过去。每头此刻都卖出两三贯的高价,等闲人问都不敢问。为了杀羊,还请了专门的师傅,出名的就是只要一刀就能将羊血放得干干净净。

    现在这个高胖师傅也不戴帽。正才磨刀,十几个打下手的码头小工围在一旁看热闹。就等着这位师傅动手。

    这个场面,在东水关这等穷地方,算得上是空前奢遮了。不少闲汉在远处围着指指点点,只是咽口水。却没人敢上前搅扰。

    原因无他。今ri这个场面,是陈五婆陈爷爷置办的,谁敢在他面前生事?

    陈五婆本来在东水关就是个厉害角sè,手底下有百十个亡命小工。人也算得是豪爽,在东水关这里,市井人物,都要卖他三分面子。

    以前倒还罢了,不过这几月来。陈五婆却又更上一层楼。手面更大。气度更豪。除了原来百十个小工之外,又招揽了多少弟兄来。东水关车船务拨给他的每月用度是定数,人多了就得陈五婆自家贴本,往常想进一个小工在码头上领签子吃饭都难,现下陈五婆却毫不在乎,白白养了多少闲人。

    这些新进之人。又多是以前拱卫禁军出身的。汴梁城谁不知道拱卫禁军之人可怜,不过瞒着禁中那官家一人而已。现在陈五婆周全照应的都是拱卫禁军当中衣食最艰难。境遇最凄惶的那一般人。东水关处,谁不挑着拇指赞一声陈五婆义气?

    手下弟兄多了。势力就大了。再加上手面也大。陈五婆就俨然上位东水关一带的市井豪侠人物了。哪怕巡检河泊,领守河禁军的小军官,见面都要客客气气的打声招呼。

    大家私下里也都猜测,这个破落汉子到底遇见了何等样的贵人,一下就发达起来了?

    思来想去,也都没个准确消息。不过今ri这个场面倒是实实在在的。这几十桌摆下来,腰里没有几百贯怎么也应付不下来。这已经是大户人家的气度了,陈五婆这厮,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这般奢遮!对他背后到底站着何等样的人物,也就愈发的好奇了。

    此时此刻,陈五婆穿了一身长衣裳,戴着武臣惯常用的交脚璞头,正站在这村店门口。招呼着邀请来的客人。

    今ri除了他手底下现在三百多汉子之外,还邀了几百往常联络得多,同气连枝的前拱卫禁军兄弟。这些人还算有个活计,紧紧巴巴的也能糊弄到自家肚子,所以就没到陈五婆手底下来吃这码头饭。今ri干脆一发都邀请了过来。

    穷人请客,没那么多礼数。要事前几天备好帖子。前一天派人去请,只好算是提人前来赴宴。

    对这些前拱卫禁军军汉而言,一冬难熬,肚子里面都没什么油水。家里差不多也当尽卖绝,就等开往来汴梁的客商们到了,各项服务业行当恢复了,才能捞着点饱饭吃,一样样将家当赎回来,等着入冬再去典当。

    陈五婆请客,哪怕开席了再遣人招呼,也是拔脚就到。

    这些人结伴而来,陈五婆不管来人瞧着多么寒酸,一样的大声笑大声招呼,再亲热不过。随手拉着一个就笑问:“刘乙,却还是这副倒霉模样,镇ri都睡不醒。往ri同营当差,就因为你睡得多,害得大家一起误了差,人人都挨军棍。年少瞌睡多,现下也是三十多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

    被他抓着的刘乙苦笑:“俺在城里给银匠打下手,还得照应炉子。活计重,又耗jing神。冬ri没往来商贩,俺们那炉作又不是什么出名字号。汴梁城中女娘谁会来打钗环?一冬没什么生意,不仅没工钱,饭食钱也不贴补了。回家吃自己,只能闹一个水饱。不多睡一些,谁能扛得住?谁比得陈五哥,有这般好运道…………”

    他说着又眼红的看了陈五婆这一身光鲜:“…………俺们去当拱卫禁军的是真苦,出去几年丢了汴梁的生计,回来名粮又被革退。原来军将也不愿意和俺们沾边,只怕俺们要回营当差。惹出多少麻烦事情出来。没人照应,只有苦熬…………五哥却是遇上了贵人。这ri子,俺是熬不得了。还请五哥指条明路出来,俺和在炉作苦熬的几十个弟兄,riri生火抡锤的,一身气力。贱命一条,还有什么豁不出去?”

    陈五婆点点头,压低声音:“且先进去,等会再说话。今ri给大家一条路走就是。”

    刘乙也是与陈五婆前些ri子往来甚多的,当下就有点心领神会。答应一声就进去了。心里面忍不住就有些跃跃,今ri陈五哥弄出这般大场面,难道真的要做将起来?也不知道,陈五哥背后那个贵人,到底是谁?

    刘乙才去,陈五婆又抓着另外一人,用力捶着他的胸膛。这却是个肩宽背阔的汉子,比常人都高一头。宽一套。

    “…………魏虎儿。你这身量,俺给你准备一腔羊,怕是不够。今ri吃得不爽利,来ri到哥哥门上,俺再预备,总要让你尽兴才是。”

    叫魏虎儿的大汉身后还跟着几人。都是长大汉子。身上衣裳都不差了,看起来本来是过得不错。现下却是人人都脸sè愁苦,闻着村店里面飘出来的酒肉香气抽鼻子。

    魏虎儿闷声闷气的哼了一声:“五哥高义!俺也没什么说得。现下谁也不肯要俺们这一身气力。五哥要是用得着,卖给五哥就是!”

    这些却是以前是拱卫禁军,后来仗着身量长大,进了各家扑社的。天天靠着对扑摔跟头吃饭。原来扑社红火的时侯,ri子还算过得。后来因为球市子,扑社生意大不如前。他们这些半途出家的,自然也就率先被革退。一个冬天下来,已经狠狠的饿过几顿了。

    汴梁扑社,也很有一些是兼职打行的。向来是有钱就使得动。陈五婆手面阔起来,没了生路的魏虎儿他们,就是一心想投靠。扑社中人,做惯了无法无天的勾当,只要养得起,陈五婆让他们做什么,都是肯的。

    陈五婆打了两个哈哈,就让魏虎儿一班人入内了。接着又开始招呼来人,什么篦头的,烧灶的,在正店帮衬的,运水的,挑菜的,在赌坊帮闲的,在瓦舍当保镖的,守河的,打更的,烧埋的,卖吃食的…………三百六十行,无一不有。全是拱卫禁军之辈。

    当ri在汴梁城中选出这五六万健儿,不少还是父一辈子一辈传下来,为大宋很是立下过些汗马功劳的。准备练成jing锐拱卫国都。难得还愿意上阵厮杀的禁军子弟,现在都成了贩夫走卒,从事着各种贱役,在汴梁城中苦苦度ri!

    陈五婆邀来之人,无一不是胆子大,ri子难熬,还能影响几十个弟兄的人物。一时间在这村店左近,人来人往,声音喧嚣杂乱。将这些时ri冷清的东水关码头,扰得乱纷纷的。

    陈五婆在人群当中周旋,大声说大声笑,一副市井大豪的豪爽模样。却谁也没有想到,在常嗣昭的长衣底下,一身中单,早已被冷汗湿透了。

    今ri就是萧显谟要发动的ri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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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间情形,自然也有人回报给掌管东水关车船务事的拱卫大夫,捧ri军左厢左一军都指挥使常嗣昭这里。

    码头都是jing壮汉子聚集,冬ri无事,就怕他们生事。常嗣昭统领这里,也负有弹压责任。手底下也算是有几个耳目。今ri这些耳目还算尽责,早早的就将消息报到了常嗣昭这里。

    常嗣昭此刻在花厅当中设了家宴,同样也是一番富贵景象。

    这位常将主,自然就是得了萧言三十万贯债券贿赂的人物了。

    他本是抱着高俅粗腿混ri子的人,没什么雄心壮志,只要ri子安闲富贵就成。高俅不起,都门禁军将门对他这等高俅基本班底反攻倒算。原来掌管的几处财源都不得不让出去。收入锐减,而将门架子却还得撑持着。

    还得花钱活动至少将现在地位保住,不要被别人寻一个由头干脆从都门禁军团体当中赶出去,要是给调到河北河东之地,可就是要了老命了。

    来源骤减,花钱的地方浸多。常嗣昭这些时ri很是过了一些苦ri子。家中娇妻美妾。在这上头也没少和常大将主厮缠。搞得常大将主苦不堪言。

    不过这所有一切的苦ri子,因为萧言奉上的三十万贯债券而一下子完全改观。

    对于萧言而言,这三十万贯债券其实没什么成本。给常嗣昭的利息也不是最高的。一年一分二而已。一年就付三万六千贯。

    对于用三万六千贯买常嗣昭在此次行事的作用,实在是再便宜不过。若是萧言大事得成,花再多钱也值得——这钱还是他空手套白狼弄来的。若是萧言大事不成,留那么多钱还有什么用?

    可是对于常嗣昭而言。三十万贯债券却派了大用场。到手之后,常嗣昭就送出去五万贯债券。顿时在某位太尉身边最亲信人处买了个好,答应不仅他的位置不动,等朝局安稳之后,说不得还要给他谋一个更好的差遣。

    又在私下的市场底下卖了五万贯出去。回手就是五万七千多万贯的实收。还还旧欠,年关结结帐,敷衍一下家中用度,这个年顿时就过得丰丰富富。

    剩下的,交十万贯到正房太太那里,她是cāo持家中用度的。常嗣昭已经声明了,只许支利息,不许动本。一年一万两千贯。家中用度就全包了。他常将主再不拿出一文。多了少了,都是正房娘子的事情。

    最后十万贯债券,自然就是常将主的私房钱。他想怎生用就怎生用。有这笔财货在腰,典几个花骨朵也似,瓦子里面从小养大,娇俏柔媚可人的小娘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说起来常将主也是久矣不曾在女sè上头豪阔了…………

    总而言之。这个年常嗣昭是过得心满意足。今ri二月二龙抬头,家宴过后。被一群妻妾叽叽喳喳吵得有些头疼的常将主觉得兴致未尽,又在花厅里头设了一桌。也不要多人伺候。邀请了一直跟着自家帮衬的副手,一人四角屠苏,加上打破冰面从汴河里面捞出来的鱼脍,自斟自饮,说些男人自家的事业。不知不觉当中,两角酒已经下去,酒意微醺,正是说不出的舒服。

    他的副手也是一名军将,领的差遣是捧ri军中一名散都虞侯使,现在帮衬着常嗣昭管东水关车船务,看着常嗣昭突然转运,也是眼热,今天奉承话不知道说了多少。现在眯着醉眼,忍不住又动问:“还是将主好本事,高太尉爱重,现在又在何太尉身边人拉上了关系。哪里都是伸展得开,俺就没这般本事,怪不得一直要为将主打下手,以后没说得,还是为将主牵马执镫,还请将主多多照应。”

    常嗣昭也斜乜着醉眼,志满意得的笑:“何灌是面上再方正不过,可他身边那些从河东带回来的人,被高太尉压了良久,眼里还不是只认得铜钱交钞?只要是不吃素的,就有法子。哥哥俺也是看透了,什么带兵征战,俺们兄弟在这上头是不指望了,多在腰里落下一些便是实在。以前为高太尉实心当差,好处大把大把的送上去,结果又是如何?一个不对,俺们说不得要给赶到河北河东——河北还也罢了,河东岂是人去的地方?现在就是刀山火海,水不知道有多深,俺们去了,骨头都剩不下来!”

    那副手只情点头,又给常嗣昭斟上一盅:“将主说得是,朝局现在不说也罢,乱得谁也看不明白。还是财货实在…………据说高太尉这几ri就要不起了,俺们要不要上门去伺候一下?”

    常嗣昭一怔,然后就慢慢摇头:“还去做什么?自寻晦气么?现下世道,各人顾各人罢。平燕的神武常胜军,多大的功绩,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高太尉也算是善始善终了,圣人自有身后荣典照应,俺们就不必再去自找麻烦了…………唉,人假的狠啊,一口气上不来,什么都没有了。还不如且顾今ri,花下醉卧!”

    副手又忙不迭的点头,也跟着感慨了两三声:“…………说起神武常胜军。那个萧显谟据说也不妙,不顾看着能生财的本事,才保住了。他发了那么多债券。牵连如此之广,要是这个上头有什么牵动,整个汴梁都要震动了…………俺也是没福分,捞不着买这直娘贼的债券。据说利息实在是厚。现在这个世道,手里有几个钱都不放心,买田罢汴梁左近,哪里还有田买?买远了,又照应不到。在商铺中生放。淌掉了也是再轻易不过的事情,砸在手里又不甘心,哪有买债券吃厚利来得爽快踏实?依俺来看,这萧显谟这般出身,老老实实为官家理财也就罢了,说不得还有个下场。”

    常嗣昭刚才是刻意只提神武常胜军而不提萧言的名字,现在这个副手却直愣愣的说出来,当下脸上肌肉就是一跳。

    这三十万贯用得的确爽快。可不折不扣也是好大的心事。现下朝局变幻。不是他这个武臣能看得明白的。

    一会儿卷起好大风cháo,河东一下生乱,据说和神武常胜军还有萧言脱不了干系。大宋朝臣,和这等据强兵自保的事情牵扯上干系就是一个完字,更不必说萧言是南归之人出身。朝中各方一下群起而攻之,蔡京也束手不管。眼看萧言就要马上倒台。结果却是给圣人硬保下来。据说还和三大王之间有什么干系。

    就算上一关过了,萧言圣眷未衰。可现下攻击萧言的本章还是一本接着一本的上。圣人也让隐相兼管应奉天家财计事,谁不知道隐相和萧某人是对头?这样看来。圣人又不象要保全萧某人的意思。可偏偏市面上传出的风声却是萧某人地位稳若泰山,债券行市甚而略略有点上涨——这是禁中放出的消息,再可靠不过了。

    他常嗣昭可是拿了萧言这么大一笔贿赂!

    有时午夜梦回,想起和萧言密密会面时侯萧言说的那番话,要他做的事情,常嗣昭都会被惊醒。

    这个南来子,在汴梁搅动风雨,到底是想怎样?自己沾上这干系,到时候会不会被牵连到?

    萧言让他拿钱,鼓动军汉行事,不管是冲着他自家还是冲着谁。常嗣昭压根就没想去做。可是让他将这三十万贯退出来,他打死也不会干————窘迫ri子过得委实有点怕了。

    这个时局,到底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这个姓萧的,最后结果到底是什么?

    常嗣昭有时候想得脑袋都疼了,还是一个没结果。最后只能不管在人前还是人后,绝口不提这个已经是汴梁风cháo中心人物的萧言萧显谟,似乎他常大将主从来未曾听说过这么一个人。

    他的副手随口提起,常嗣昭脸sè难看,就想打个哈哈敷衍过去。这个时侯就听见花厅外面脚步声响,常嗣昭抬眼一看,就是他府邸当中承启管事疾奔而来。

    说起这位执掌他府中承启事物的下人,还是大宋军中在编制的军将呢,不折不扣捧ri军中军旗牌官的差遣,现下在府邸当中为常嗣昭奔走执役,正是此刻大宋军中常态,无足为奇。

    身兼这两重身份,他也算得常嗣昭心腹中的心腹了,回禀什么事情,能直入常嗣昭内书房的。什么机密事情奔走,都有他在其间出力。

    这名大宋禁军军将兼常府承启执事急匆匆的奔入花厅之内,眼睛扫一下,随侍的不多几名下人就悄没声的退出了花厅。他再看看与常嗣昭对坐的副手将主,脸上显出了两三分为难的神sè。

    常嗣昭喝得正有点多,这个时侯爽快的摆手笑道:“这里哪里有外人了?还乔模做样的给谁看?有什么事情禀报便是!”

    那管事答应一声,躬身行礼禀报道:“将主,那车船务下陈五婆,今ri大宴宾朋,除了码头小工几百人,还聚集了几百各sè人等,全是当年拱卫禁军出身。现在正在东水关处闹得沸反盈天的————将主,这事情要不要管?”

    常嗣昭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他还未曾说话。自家那个副手就一挥手站起来:“陈五婆这厮,是不是要翻天了?聚集这么多人,想生什么事不成?直娘贼的还全是拱卫禁军这些倒霉鬼,惹出麻烦来就是大事!将主,也不必劳动你了,俺去弹压令他们散了便是,将主只管在这里安坐,等俺的好消息罢!”

    常嗣昭领车船务事。自然就要负责任。水关处jing壮聚集,现在冬ri成百上千jing壮汉子镇ri无事,就怕他们生出什么事情来。每ri里都要盯着。这位副手将主如此反应。正是该当的事情。就算军伍再废弛,他们两名将主身边还有几十名能厮打的军汉以为武力骨干,持枪挎刀的去巡视弹压一番,一般来说问题不大。

    这位副手虽然有了酒了。但是公务上头反应却还是不慢。更不必提这些聚集之人都是拱卫禁军,都门禁军中人谁不知道拱卫禁军是一个不能揭的疮疤?要是闹大了,常嗣昭现在看来是有靠山的,他却说不得要去河东冲锋冒雪,和神武常胜军那些杀神混在一处!

    他才起身。常嗣昭就跳起来,快步绕过来,一把扯住他:“且慢!”

    常嗣昭胖大,往常动作都慢腾腾的,刚才举动却是说不出的敏捷。将花厅当中两人都吓了一跳。两人都扭头怔怔的看着他:“将主?”

    常嗣昭脸上肌肉抽动,汗如雨下,仿佛再做什么最痛苦的抉择一般。这番模样,另外两人都吓坏了。一叠连声的招呼:“将主。将主?”

    直娘贼的拱卫禁军!

    萧言那夜对常嗣昭一会之后,只是密密送过一封信来,上面就寥寥几句话。除了敷衍问候之语,要紧的就是一句。

    “…………但将军麾下有拱卫禁军出身者有所行事,但请将军周全照应一二。”

    接信看后,常嗣昭就跟被蝎子咬了一样将信丢下。赶紧又烧了。可是这句话却烙在心底,再也摆脱不了。

    萧言。拱卫禁军。

    这两桩事情都是沾惹不得的,可是自家却偏偏都沾惹上了!

    前些时侯朝局变动。他又希望萧言被人攻倒,又怕萧言倒台将他也牵连上。手里压着十万贯债券也不敢出去脱手。还忐忑于被人追查他前些ri子怎么又是送又是卖的拿出去这么多债券。

    眼看得萧言似乎平稳过关却又气焰大减,常嗣昭也觉得是最好的结局了。大宋难道就容不下一个平燕功臣,让他安安稳稳为大宋理财,带着大家一起发财么?

    可这梦魇,终究是摆脱不了,现在看来还是要发作了。

    该怎么办?到底该如何是好?

    身边两人一叠连声的动问,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情,让常嗣昭加倍的烦燥不堪。只觉得脑袋都快要炸开了。

    作为一个庸人,到了最后,常嗣昭也做出了庸人一般都会做出的决断。半晌之后,他只是颓然摆手,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再等等,再看看。说不得陈五婆就只是宴客呢?据说这厮赌球,很是发了点财…………要是生出什么事情来,再去弹压不迟…………俺也有酒了,先回去躺躺发散一下,兄弟你自便…………千万不要贸然生事!”

    说罢匆匆行礼,踉跄就出了花厅。只留下花厅当中两人面面相觑。两人对望一眼,都觉得无趣,那副手对承启管事招呼一声:“酒吃得不爽利,李大,你那里有地方没有,沾将主的光,让再整治一席出来,俺们再吃两杯。”

    承启管事也不去想这乱七八糟的事情了,上官赏脸,如何能不接着,当下陪笑道:“厨房那里,招呼一声就是,俺还有这份颜面。只是俺在大门内当值,小小值房,怕委屈了将主。”

    那副手拍着承启管事肩膀苦笑:“都给赶到来管车船务了,还谈什么?都是一同吃苦的弟兄,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爽爽利利,一起吃两杯!”

    两人一前一后,步出花厅。那承启管事忍不住还朝内院望了一眼:“风和ri丽的,将主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模样?难道这天还能塌下来?直娘贼,将主这些时ri,也只是古怪!”^-^^-^

第二卷 汴梁误第一百七十三章 雷震(完)

    马前街中,一处梅huā掩映的小楼当中,箫声呜咽徘徊。四下里暗香浮动,偶尔一个娇俏使nv轻轻走过,身上钗环相击,发出风铃般的声响。

    在热闹的汴梁城中,这里幽雅清净得不似人间。

    这里自然就是李师师居停所在。én外散布着禁中散指挥押衙班直,还有皇城司的使臣。虽然没有人着官袍,也没有呼呼喝喝的。可是汴梁人都知道,高高在上的圣人,今日又从禁中而出,驾幸此间了。

    此时此刻,赵佶正一身轻裘,也未曾戴帽,斜倚在胡huán之上,tui上盖着白叠布的遮盖。案头陈设着鲜的荔枝,拈了一颗正朝口中放。双眼却一眨不眨的看着窗口倩影。

    倚窗吹着don箫的,正是李师师。一管白yu箫在她手中,真分不出到底是yu白还是她的手白。她青丝松松挽着,垂在肩头,光可鉴人。偶尔看一眼赵佶,眼神中满满的都是hun意。

    在这里听着李师师鼓瑟non筝,抛开所有烦心的事情,赵佶只觉得乐不思蜀。

    一曲既罢,李师师放下手中yu箫,白了赵佶一眼:“还是圣人呢,只是在那里用贼眼觑人,好没来由,luàn了两个音,却不是奴的错。”

    这一声抱怨,nv孩闺怨似有还无,能渗进男人骨头里面去。赵佶向来自以为作为皇帝,就是男人中的男人,当然不能免俗。

    这几个月来,李师师的气质越发的清冷了。越来越向天上仙的程度发展。这样美则美矣,未免却让人有点疏离感。就是下手调non都有负罪的感觉。

    今日却是久矣不见的风情若此,整个人仿佛都活了过来。赵佶身在其间,早忘记了自己姓赵还是姓柴。

    他拍拍身边卧榻,笑道:“师师,到朕身边来。”

    李师师又白他一眼:“奴却不去,泥人还有三分土xin呢,长远不来奴这里。一来却要奴这般恁般的,奴便这般轻贱?”

    赵佶整颗心都疼了起来,忙不迭的从榻上起身,走到李师师身边,o着她柔顺的秀发。李师师又把头扭向窗外,就是不看赵佶。

    赵佶叹口气:“还不是朝中那些俗事多?那帮东华én唱出的大头巾,委实可恶。处处都要朕容忍退让。可是现在偏偏又离他们不得…………得用之臣,日渐凋零。就算发掘一两个,也不是省心的,连河东luàn事这等事情都生得出来!这等人,让朕怎么敢放心用,全力维护?只能从了那些大头巾的意思。但又怕这一退让就不可收拾…………朕不要做被群臣挟制的圣人!”

    本来满心的柔情,说起朝中事,赵佶忍不住又烦恼起来。

    李师师悄没声的伸手过去,握着赵佶的手。她的小手冰凉柔软,让赵佶的心一下就软了下去。

    这位圣人放软了语调,轻声道:“不说这些没来由的…………今日已经饮了屠苏,算是消散了一下。朕就是yu在你处停留久些,也是为难。还得回到禁中时时看着有没有什么事情突然生出来,累朕修行不浅啊…………”

    李师师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稍停少顷,眼泪就扑簌簌的落下来。却没有哭声发出。

    这等模样,让赵佶整颗心都揪起来了。

    李师师今日是火力全开,本来这般作态已经足以让赵佶意luàn情i了。她拿着赵佶的手,在自己柔嫩的脸颊上面摩擦,一副不胜依依的模样。

    此时此刻,已经不必用什么言辞,赵佶就算是生了八条tui,也离不得马前街李师师居所。

    他长叹一声:“师师,你又何苦如此?要知道你心中只有朕,朕心中何尝不是只有你?今日不去了!就留在此间,与你说一宵亲密话。你有什么要求,朕无有不从,好不好?”

    李师师抹抹眼泪,坐直身勉强一笑:“奴也读了几本书,现今朝中事情多,奴这般留下圣人,岂不是成了狐媚huo主?奴如何担得起这个罪名?”

    赵佶冷笑一声:“你一个小nv,从来未曾向朕要什么东西,怎么就成了狐媚huo主了?偏生那些读尽了书的人,又要在朕手里要功名权位,还要在朕面前摆出耿 介模样求一个好名声。有此还是不足,甚或在朕儿身上用功夫,要保一家几十年上百年的富贵!什么事情,都怪在nv头上,这些须眉士大夫,愧也不愧?只情不 必理他们。朕只深恨,先祖太慈,将养得这些文臣尾大不掉,什么事情也做不成。朕就yu稍有振作,也被重重掣肘…………今日就不想这些烦心事情了,还有屠苏 否?将出来,朕与师师你一醉!”

    赵佶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将朝中文臣骂到了骨头里。

    现今朝中文臣,固然不堪。可赵佶深恨群臣掣肘,无非就是恨不能让他如以前一般为所yu为,还要有诸多顾虑罢了。乌鸦不必笑猪黑。

    可这番话,总算是难得有点君王气概了。

    李师师静静听完,破涕展颜,嫣然一笑。

    周遭一切,在这笑颜当中仿佛都失却了颜sè。

    此时此刻,赵佶哪里还有半点想离开此间,回到禁中的意思?~~~~~~~~~~~~~~~~~~~~~~~~~

    富丽堂皇,歌舞升平的汴梁以北。云内诸州苦寒之地。

    在应州迤西的崇山峻岭之间,一行人马,正在山道间逶迤而行。

    汴梁已然隐隐有了一些hun意涌动。可是在云内诸州,仍然是一派风刀霜剑景象。山岭之间,大雪没脚。鸟兽绝迹,山风如刀一般在破碎的山石崖壁上呼啸碰撞。

    就是在这等天候,这等险峻难行的道路上。这一队人马,丝毫没有畏难停步之意。只是沉默的向南而行。

    这队人马在山间道路蜿蜒曲折,拉出去好长一条。人不过只有四千人左右的样。用的骡马却有万余头。行列之长侧身其间,头尾皆不可见。

    大队骡马身上,都累累的扛着驮着兵刃甲胄,干rounǎ酒。压得这些驮畜都吐着长长的白气,身上已经被汗湿透了,一步一步的艰难向前。

    身上裹得厚厚的牧奴,错杂在骡马大队之间,步行跟随,差不多也有二三千人。这些牧奴前后奔走竭力驱赶着这些已然筋疲力尽的骡马驮畜,不时有鞭huā炸响之声,呼斥吆喝之声传出,震得身边山崖上的白雪不住簌簌的落下来。

    队伍前面已经上了一个险峻山岭的半山腰,这山道是依着崖壁在半空中凿出来的。宽仅一人一马而过,向来是悍不畏死,只求富贵往来边地贩卖茶马的行商们惯常走的道路。可是哪怕是他们,在这种天气,也绝不会走在这冰寒湿滑的道路上挣命。

    在这等山道上,队伍向前挪动得极慢,小心翼翼的几乎是在向前蠕动了。突然之间队伍前后就响起一声短促的惊呼,就看见一匹驮马长嘶惨叫着从山道上摔落一个牧奴跌坐在山道边上,牢牢抓着掩埋在雪里的一根枯藤,脸sè比身边雪堆还要煞白。

    驮马轰然落入绝壁之底,只ji得头顶雪粉扑簌簌的又落下一点。队伍停顿一下,带队之人呼喝号令之声又响起来,这不见头尾的大队,慢慢的又开始蠕动起来。

    在山巅上银术可和一众军将在亲卫簇拥下裹着皮裘,都低头看着脚底下这长长的行军队列。

    在大同府闷了这么久,镇日里只能和草原上那些sā牧奴打jā道,对于正站在征服掠夺巅峰上的nv真武士而言实在是太无趣了一些。

    而且突然冒出一个什么直娘贼的复辽军,再加上一个不知真假的辽人蜀国公主,在应州整治防务,堵住了nv真大军将来南下通路。这在军事上也是不能接受的局面。

    等宗翰从上京回来大家这些留守军将,如何向宗翰jā待?他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持南下通路畅通,等到开hun,就算不南下攻宋,说什么也得将云内诸州扫平了!

    银术可做出了南下攻打复辽军的决断之后,留守nv真诸将,人人拥戴。个个兴高采烈。

    倒不是没有人提议干脆就直接南下,将应州打下来就是。银术可也不多说什么,带他们到应州左近走一遭,看看地形就成。

    nv真此刻强悍敢战不畏死不假,可是并不代表他们就会去白白送死。应州城小而坚,正是军事上为难攻可称要塞的所在。

    大城往往反而是易攻难守的,因为城大则需兵就多。兵力稍稍差一些,就代表城防上好大的破绽。

    而且大城往往都不在险绝之地,反而都是jā通便利的所在。不然也不能形成如此规模,周遭村落市镇也依附着大城有相当规模。围城而战,野有所掠,足可支撑大军。而且可以搜集足够资材打造攻城器械,也有足够地方摆得开这些攻城器械。什么样的攻城手段都能用上去。

    后一个原因就是城大则留兵民必多,后勤也是一个大问题。一旦围住,城中每日消耗都是巨大的数字。反而不见得能支撑太长时间。

    在险要必争的地势择地建起的小而坚的城塞,就避免了以上弱点。

    城小则不多兵就足用。地形险峻,周遭接济无多,大军难以长久在外围困。攻城器械也摆不开很多用不上。而且积储一定数量的粮食军资就足以供不多的守军长久支持下去。

    在萧言所经历的真实历史上,钓鱼城就是这等小而坚的城塞的代表,不多守军依托此处守了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几十年!én古人死了一个大汗也没攻下来。(多说 一句,南宋苦守之襄阳,也是靠着襄阳樊城两处不大的城塞互为依托,两处守军也不过是各有数千,这般坚持苦守下来的。并不是如金庸小说中藏兵数万有无数大侠 助守的大城——奥斯卡按)

    应州城塞险峻坚固之处,不在钓鱼城之下。攻这等城塞只能拿命去填,而且填光了也不见得能拿下来。

    以银术可为首的nv真西路军留守诸将顿时就形成了统一意见,应州打不下,那就绕过去。打到应州南面去,扫平云内诸州,让nv真健儿,好好舒散一下筋骨!要.是宗翰能从上京带回可以攻宋的好消息,大家就一直杀到宋人的huāhuā江山里面去!

    绕过应州,的确是道路难行。外长城就依托着这里险峻延绵的山脉蜿蜒设立。可

    此时此刻,长城残破,戍边汉家健儿不在。纵有天险,也再阻挡不住这些金钱鼠尾,正站在自己民族武力巅峰上的胡虏军马了。

    银术可jin选了三千nv真铁骑,辅以千余辽人降军以为向导羽翼。再加上奚人渤海契丹等牧奴辅兵三四千。战马五千余,驮马驼骡rou畜万余。nv真西路军菁华,hou调 半数。凑起这么一支大军。再多就不能了,倒不是hou不出跃跃yu试愿意从征的nv真儿郎,而是沿途难行,供应不起多军马的沿途补给了。

    在燕地一战,nv真南下之军前后不过千余,已经是让近万神武常胜军拿出吃nǎ气力顶住将其击破逐退。现在银术可集中了三千nv真jin锐,那些辽人降军也可作战。银术可自信不管遇上什么样的敌手,也足可击破扫平!

    凭着这三千nv真健儿,他甚至可以一直打到大宋河东路太原城下,好再碰上那个给他留下深刻计议的那位南人什么鸟萧宣赞,自己要将他的头颅做成便器!

    一名粗壮的nv真军将看着适骡马摔下去的地方,吐了一口粗气:“贼娘的,这路恁是难走!这些天下来,骡马死了两千有了罢?那些牧奴契丹降狗死了多少不必论,就是俺们nv真儿郎,摔死病死的,也有几十人了…………好久没尝这般辛苦了!”

    银术可冷冷扫了他一眼:“塌獭,你怕了?”

    那叫做塌獭的军将横了银术可一眼:“银术可,俺这筋骨算是活动开!在大同府实在是鸟闷,契丹娘们儿也没多大趣味了。俺的刀再不见血,也要锈掉了!前 面几次战事,俺的儿郎们都没落上什么,就是一些sā皮。将来回转,如何见人?这次先打云内,再打宋人。俺造一间大房,里面装满金银,生个几十个儿,让

    他们分也分不完…………那什么鸟蜀国公主,银术可,许给俺成不成?”

    他话音未落,身边那些身矮壮,脖比脸盘还要宽的nv真军将 都嚷嚷起来:“凭什么那蜀国公主就是你的?是你的谋克比俺的强,还是你的箭shè得比俺准?一样样比过来就是!谁输了就给人牵马倒酒!听说那个鸟蜀国公主漂亮 得跟天上人一样,凭什么就不是让俺来骑?什么烈马,俺都驯得了!”

    提起蜀国公主,这些nv真军将就都ji动起来了。一路行来的艰险困苦之处,在他们身上浑没半点踪影。

    就是这些nv真人,在苦寒之地渔猎为生,正遇上此族气数,一时豪杰纷纷涌现,在完颜阿骨打这等人杰的率领下。挟通古斯的寒风从白山黑水中呼啸而出,在短短 几年当中就击灭了横跨万里,拥兵百万的强辽。这些nv真军将,jin力战斗力征服yu,和他们麾下儿郎一般,都正在巅峰上。嚼冰卧雪,千里裹粮长征,对着数量远过 与他们的对手冲阵厮杀,几乎都已经成了他们的本能。

    而且几乎每一次,他们都能将十倍数十倍与他们的对手,如猛虎扑向群羊一般轻松击破!

    这是这个时代为可怕的武力。既能高速机动,又能披重甲反复冲杀做几日夜的鏖战。三代以来,细数胡虏崛起兴盛灭亡的历史,从匈奴到突厥再到吐蕃回鹘,甚或五胡luàn华时侯那些数也数不过来的杂luàn胡族。从来未曾有这样一个胡族,在短短时间内爆发出如此大的破坏力量!

    银术可满意的看着麾下众将,在西京大同府一年,他还怕磨软了这些nv真健儿的意志。现在看来,只要一将他们放出来,这嗜血之气,还未曾消磨半点!

    有如此军将儿郎,眼前对手,何足平也?辽人不足论,则南面宋人不足论。就算在燕地遭逢了那个什么鸟萧宣赞,也不过是难得异数而已。而且那个时候多半还是设合马坏事。再遇那个什么鸟萧宣赞与战场之上,银术可相信失败的人绝对不会是他!

    他站在群山之巅,举目向南而望。

    不要几日,就会走出这重重大山,突入云内诸州了。云内诸州既平,宋人疆域,就在nv真军马面前无遮无挡的完全敞开!

    攻宋,一定要攻宋!趁着他们这一代人还在,要将一切已知的土地,都踏在nv真人的马蹄之下。让这边土地的主人,从此就姓完颜!

    大风在山头卷过,将天边乌云推赶过来。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隐隐的霹雳响动。却是罕见的冬日惊雷。

    惊雷声中,不见头尾的nv真大军,源源不绝的向南涌动。

    银术可志满意得的看着眼前一切,突然心中又冒出一个念头。

    那个直娘贼的鸟南人萧宣赞,现在又在做什么?(]。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起点首发◢投推荐票、月票(求魔.51o.),您的支持,就是我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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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汴梁误第一百七十四章 霹雳(一)

    东水关外村店当中,酒宴犹酣。

    二月二饮屠苏当早,这场酒宴其实开始得并不算晚。可聚集的人既多,又是一般同样遭际,志趣相投的倒霉汉子。越喝大家兴致越高,眼看得就已经要到掌灯时分了。

    起来陈五婆这次本钱下得着实不小。酒席吃得残了,马上就有新的肴果再布上来。一坛接着一坛的屠苏,就从来没有断过。天河倾倒一般在席间流淌。

    整鱼块肉,上好的河州羊,也不知道预备了多少。

    本来大家还有点提心吊胆的,尤其担心这么多前拱卫禁军的人聚集,该管将主会来驱散。结果从开席到现在,鬼影子都没看见一个。当下人人都是暗赞陈五婆面子够奢遮,连常将主等人都不得不周全。

    原来只是陈五婆自家聚拢的四五百人在这里大吃大喝,后来更多拱卫禁军的人闻讯而来,叉手行礼过后坐下便吃。只要都是拱卫禁军挨过苦的,陈五婆也一视同仁,全都接待。预备的食材不够,就赶紧遣人去汴梁城中现买去。反正管大家酒足饭饱,宾主尽欢。

    大家都是挨苦挨得久了,今日捞着了就没人打算放过。吃醉了到后院抠喉咙吐出来,吃饱了就歇歇等会儿再吃。还有人将家眷喊来的,虽然不能入席,可是包几块肉半条鱼送出来让家眷回去热热打个牙祭,也没人管他们去。

    这个村店左近,人来人往,沸反盈天,大家口口声声。都是在夸陈五婆仗义,赞他的奢遮。

    到后来,就全是羡慕了。

    大家都是拱卫禁军出身的,一样的倒霉鬼。陈五婆前些年的惨淡日子大家也不是不知晓,听说还赌球输了。欠下一大笔债,四下容身不得。怎生就突然这般豪阔起来?要是说他背后没有贵人帮衬,那是谁都不信。

    可但有贵人,怎么又看得上他们这帮穷汉?说是要打要杀的,原来的扑社兼打行。几百条汉子随时可以召集得起来。用不着这般大的场面。那贵人如此帮衬陈五婆,难道是看中了他,拿他当兔子?凭着陈五婆那尊容,也不大像回事也么哥…………

    吃喝之余,人人心里都揣着炭团也似的心思。不管怎么样,陈五婆算是发达了。他也算仗义,还肯帮衬袍泽一把。今日聚会。想必有用得到大家处,大家都苦挨够了,说什么也要硬凑上去。就算是走私伤人抢赌坊瓦子地盘,说干也就干了,一条贱命。有什么好顾惜的?反正卖给大宋官家,这官家都不肯要!

    大家都揣着结好陈五婆的心思,却没想到陈五婆在延客之后又说去陪什么要紧客人,另寻了一个所在关门吃酒。外间有他心腹弟兄守着,有些人面生,看起来就是不好相与的。大家就算是再急切不敢上去啰唣——倒不单单是怕了那几条身上明显有血腥味道的面生汉子,更多还是怕得罪了陈五婆,让他心头不快。

    只好回转过来继续喝酒。一边胡吃海塞,一边猜测陈五婆背后贵人是谁。再说些同是拱卫禁军出身之人现在近况,时间也好混得很。反正不等到陈五婆露面,大家绝不离开。

    “…………俺瞧着五哥背后,准定是哪位禁军当中有数将主。说不得还是横班,要不然怎生有如此手面?”

    “禁军将主。瞧着俺们跟瘟神也似,谁还愿意沾惹俺们这些倒霉前军汉?俺们瞧着将主。恨不得将他们从马上扯下来打一顿。将主瞧着俺们也是一般。相看两相厌…………要是五哥背后真是那位将主,俺就当白扰了五哥这一顿,回去继续打俺的更去。反正有个更棚子,每日三十文饭食钱,七文柴炭钱。俺媳妇克死了,半饥半饱,也熬得下去。这口负屈的气不出,谁给赵官家卖命,谁就不是爹生娘养的!”

    “若不是禁军将主,又是何等人物?难道是那些文臣大头巾?那些酸子,比起将主辈还要瞧俺们不起。扫一眼都觉得脏了自家眼睛,还能巴巴的到车船务来寻着陈五哥?前些日子五哥带着大家扛包搬运的时侯,身上汗臭,就是俺们也能被熏一个跟头。那帮酸子,怎么会如此?”

    “不是文臣,不是将主,还能是何人?难道是哪位豪奢商家?是要占了哪家瓦子,还是抢哪家赌坊?贩私盐?还是干脆向北去贩马?要只是在汴梁,五哥让俺做什么,俺便做什么。离了此间却是不成,俺还有娘老子在堂,跟着俺一起苦熬度日。俺走了,他们又便如何?”

    “哪能是商家就有如此场面的?拱卫禁军的事情这些商家沾惹上了,将主们都要寻他们说话。轻则破大财,重则干脆就沉了汴河。没看见今日常将主看到俺们这么多拱卫禁军的倒霉汉聚集,都没有来啰嗦一句?放在往日,早哨棒鞭子劈头盖脸的过来,让俺们散去了。要说五哥身后不是什么大有地位的人,俺却是不信!”

    “管那直娘贼的贵人是谁,只要让俺再过几日如今日一般的快活日子,让做什么,便是什么。说起来也是见了鬼,听俺女眷说,今日在南门内,原来在左营的潘六郎也在请以前袍泽吃酒,不过没恁大场面就是。俺女眷问俺回头去不去那里再带些吃食。难道现在又有什么事情,用得着俺们这些倒霉军汉了?”

    “现在说这些又有鸟用,等五哥出来罢。他陪的客人,定然是那贵人心腹,有什么要紧事情交待。直娘贼,别看俺现在有酒了,说的都是实心话。有什么事情,今夜做起来便罢!俺们不欠赵官家什么,也不服他的王法鸟拘管!”

    一众前拱卫禁军军汉吃得醉醺醺的,夹七夹八的议论不休,差不多人人都在那里拍胸脯,表示这条命就卖给陈五哥了。谁要下软蛋。就不是好种操的。

    等到这村店四下掌上了灯,才听见低声的呼喝声:“五哥出来了!大家仔细些,听五哥有什么交待!”

    一众前拱卫禁军军汉都停了杯中酒,眼巴巴的看向陈五婆来处。村店当中一下就安静下来。壁上油灯啪的爆了一个灯花,都显得清晰可闻。

    众人的目光当中。就看见陈五婆大步走出来。额头上挂着的都是汗,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脸上也是红彤彤的,不知道是吃了酒还是紧张。

    他的长衣下摆已经挽了起来,戴着的璞头也摘下。适才装出来的大豪气度不见了踪影,恢复了拱卫禁军前军汉的本色。反而让一众弟兄们觉得亲切了一些。

    陈五婆大步走到厅堂当中。抬脚踩在一条长板凳上,目光炯炯,扫视周遭一圈。人人都迎着他的目光,满眼热切。

    也许就是因为这些倒霉军汉的热切目光,终于让陈五婆下定了决心。他狠狠一拍大腿。大声开口:“弟兄们,今日这酒,吃得可爽利么?”

    军汉们爆发出一阵哄笑。人人高呼:“如何不爽利?谢五哥酒!”

    陈五婆却不笑,目光转动,咬牙道:“酒吃得爽利,俺们这些倒霉去当拱卫禁军的军汉,胸中那团愤恨。可撒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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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室当中,本来就没什么人声。陈五婆这一句问话一出,这安静就变成了死寂。

    胸中愤懑,虽然因为岁月的摧折。仿佛藏在了内心最深处。自家偶尔提及拱卫禁军生涯,也变成了自嘲的口气。可是这负屈之意,什么时侯又真正消失了?

    整练八万拱卫禁军。从汴梁这个安乐窝里面被踢出来的,都是都门禁军当中仅有的一些还有点骨头,有点血气。还愿意出兵放马,厮杀征战的军汉。也是没什么靠山,没什么奥援。只能凭着性命本事换将来功名的穷军汉们。

    当日拣选拱卫禁军出来,除了卫戍汴梁之外,就是准备调到陕西,调一部分西军出来镇河北河东。除了重整边镇之外再分化西军势力。是准备真刀真枪和西贼厮杀的!

    这些都门禁军中仅有的愿意上阵的穷军汉们愿意卖命,可等着他们的是什么呢?

    是被克扣。是被逐退。这些也还罢了。都门禁军当中的黑幕,大家都已经看得多了,多少有些习以为常。可最让人承受不了的,还是回到汴梁之后被嘲笑,被轻贱,被人当成瘟疫一般躲避防范,最后连自己都忍不住觉得自家遭际是活该!

    这大宋,总是欠俺们一个公道!

    陈五婆猛的击桌,碗儿碟儿都跳起来,落地粉碎。

    “这大宋,总是欠俺们一个公道!”

    这一声吼,在场中人,恍惚觉得仿佛是自己用最后一点血气,大声吼出来的!

    场中一些人已经喘着粗气站了起来,不过还有人反应得快些,惶然起身:“五哥,你这是要做什么?不会是准备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罢?”

    一人犹疑,人人动容。哪怕最肆无忌惮的人这个时侯都有些害怕了。扯得龙袍,打得太子。造反可做不来!都门当中,还有号称几十万的禁军。哪怕得用者不过十一,能仓促召集起来对付他们的再打个一折。也不是他们这些手无寸铁,毫无组织的前军汉扛得下的。不管现在都门禁军那些军汉多么让人瞧不起他们的战斗力。

    更何况大家自小都在汴梁长大,又如何在自家这过日子的地方作乱?

    陈五婆再义气,大家再负屈含冤。有些事情还是想都不能想。

    赵家统驭大宋百余年,谈不上深仁厚泽,至少在大宋上到士大夫下到乡间黔首心目中也是根基稳固。在这些拱卫禁军穷军汉心目中也是一般。

    看到有人起身想走。陈五婆哈哈一笑摆手:“俺何等人,敢行这大逆不道的事情?只是有贵人许俺,愿意给俺们讨一些公道回来。也趁着现在局面,将俺们拱卫禁军的冤屈。上达天听。让人在圣人面前遮瞒不得。说不得还有好大一笔财计,奉送到诸位弟兄面前,这等好处,诸位不想要,俺陈五婆自家也吃得下来。大家要去便去。俺就不送了!”

    这番话一出,大家就有些半信半疑。陈五婆终于承认他背后有一个贵人。也算是说得坦白了。加上今日这一番好酒好肉的招待,往日照顾的义气。让诸人总算停了动作,一个个望向陈五婆:“五哥,有什么事情你便爽爽快快说罢。只要行得。俺们自然任五哥驱使。若是不成,五哥也莫怪俺们不讲义气。”

    陈五婆哼了一声,用指头点点诸人:“你们这帮配军,也直娘贼的就这点出息!俺陈五婆的性命不是性命?俺就想着去送死?”

    教训完诸人之后,陈五婆也再不藏着掖着,竖起两指一脸神秘的侃侃而言:“球市子大家知道么?”

    “如何能不知道?五哥在里头,不是输了好大一笔么?”不知道是谁接了一句。引起一阵低低的哄笑。

    陈五婆笑骂一声,接着继续分说:“球市子正是南来之萧言首倡,都门禁军那些将主与之合作。在汴梁城搞起好大声势,赚得家家都是金山银山。更有龙子凤孙参与其间,这局面就是稳如泰山了。谁也扳摇不动。这南来子萧言借此上位,又对禁军财计事动手,在坐粜事上又挖了几百万贯出来,各家私分。南来子挂着应奉天家财计的差遣,就如当年朱缅一般欺瞒圣人,以为就没人能动得了他!”

    球市子底细。汴梁人多少知道一些。都门禁军将门当日大张旗鼓的参与其间,更是汴梁人人皆知。后来嘉王赵楷更插手进这里头,作为都城百姓。向来都有些关于朝局的小道消息流传,哪怕贩夫走卒也能扯上两句,还往往用来在外乡人面前显摆,古往今来,概莫能外。陈五婆这番话,大家挑不出什么不是来。只是汴梁城中对于萧言的评价或好或坏。现在还没一个定论。

    一个性子急些的人当下嚷嚷道:“五哥,这些事情。与俺们又有什么干系?”

    陈五婆一瞪眼:“如何能没有干系?喝俺们这些丘八的血,革退俺们这些丘八的名粮,轻贱俺们这些前拱卫禁军穷军汉的,还不是都门禁军那些将主?他们欺瞒圣人,俺们就只好含冤负屈!那南来子和他们搅在一起发财,大笔的财货又朝着天家应奉,俺们更没一个出头的日子!天幸有贵人看过去,只道让这班人得势,只会坏了大宋江山。要将这团黑幕捅破!前些日子朝局变化,说深了,你们这帮厮鸟也不明白。就告诉你们一件事情——那南来子要倒霉了!隐相已然接手他的差遣,要查他的帐目,旬日之间,圣人就要追究他操弄威权,辜恩溺职,连接在外军镇的重罪。再有钱也救不了他这条性命!”

    河东生乱,萧言要倒霉。近来就是汴梁最热门的话题。汴梁中人,七弯八扯总和一个小官拉得上关系,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能听一耳朵。萧言从灼手可热的云端一头栽下来,如此戏剧性的发展,汴梁中人再不谈得个兴高采烈就太对不起他们首都百姓的身份了。前拱卫禁军的军汉们虽然是贩夫走卒之辈,却不代表他们连这等大事都不知道。

    只是大多数人还是糊涂,陈五婆巴巴的扯一大堆萧言的事情,和他们这些倒霉前军汉有什么干系?只有一些知道得多些的,心思灵敏些的,才隐隐觉出陈五婆话中深意。喘气也忍不住粗重了一些——难道陈五婆背后贵人,竟然是那位爷?

    陈五婆已然说得精神百倍,口沫横飞:“萧言要倒霉,跟着他一起行事的那些将主,同样要倒霉!这样才能贬逐奸邪,刷新朝纲。这个时侯,不将事情闹大一些,将他们那些鸡零狗碎都抖出来,还要等到什么时侯?份量不够的话,只是去了萧言一人而已,俺们还是沉冤难雪,就要趁着这个机会,将俺们拱卫禁军的旧账翻出来!萧言罪重,那些将主的罪也不轻,还有站在背后为他们撑腰的那位龙子凤孙,也得担上干系,从此闭门思过。不该他的东西,就别乱伸手了!”

    到最后,他干脆双手击桌,吼声如雷:“直娘贼,就在今夜。将俺们拱卫禁军的冤屈都翻出来,拿到圣人面前,让他看清楚,到底谁是忠,谁是奸!”

    在场中人。人人听得目瞪口呆。有些人听懂了不住点头,有些人还是懵懂,不过看着那些公认的聪明人在那里点头模样,自然也就觉得五哥说的是对的。人人都忍不住热血沸腾,难道真的能借着这么一桩事情,将他们的冤屈翻出来,让圣人好生为他们主持一次公道?

    天有眼。俺们也等得到今天?

    一个明白一些人壮着胆子颤声问道:“五哥,你身后贵人,难道就是…………”

    陈五婆哼了一声:“何必这么遮遮掩掩的,俺身后贵人,除了东宫储君。还能是谁?俺为贵人赏识,豁出这条命去,也要将他交待的差遣办好。你们跟随与否,全看你们。雪前冤屈,得大富贵,你们不要。俺要!”

    这下就全明白了,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其间内情,还是牵扯着天家夺嫡之争!嘉王和太子的争斗。也是汴梁人人皆知的秘密。此次太子就想借着萧言,将嘉王也牵扯进来,一举去了这个对头。既然如此,就需要一件有份量的事情,拱卫禁军这等事,就有足够份量。将当日搅在一起的萧言和都门禁军将门。再加上站在他们背后的嘉王一起牵扯进去,让圣人也不得不出手料理。再保嘉王不住。

    今日这场酒宴,用他们这些只剩一条贱命的穷军汉,就是为的这个!

    如果在座的有深知朝局之人,就知道陈五婆说得似是而非,有些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情。萧言和都门禁军将门团体,早就决裂。当日共同经营球市子的情分早就不剩半点。双方都是恨不得对方死而后快。嘉王更和都门禁军团体扯不上什么干系。

    不过在场之人,无非都是一些前穷军汉。就是听到一点小道消息,心思再灵敏一些。如何又能知道得这么深,听到陈五婆说得振振有词,就差不多当是真的了。

    当下在场中人,人人都忍不住觉得有些晕乎乎的。

    俺们竟然和太子爷拉上了干系,还说不得要做扶保朝纲的功臣!

    赵佶统治这些年,哪怕贩夫走卒也知道赵佶信用了不少奸邪幸进。圣人就被这些奸邪幸进蒙蔽。百姓们自然不敢将罪责怪到圣人头上,却还都期望一个大有力的人物来廓清朝纲。这些期望,很大程度就寄托在了身边号称全是正人君子,为人朴实节俭的太子身上。原来也有指望嘉王的,不过近来嘉王的名声已经远远不如当年。

    朝局乱成如此,江南方腊造反,平燕战事打得大宋自己也一片萧条,交钞越来越不值钱,河东突然生变,朝中也没什么有时望的大臣坐镇…………时人别有寄托,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哪怕贩夫走卒,市井百姓,也概莫能外。

    俺们竟然和太子爷拉上干系了?俺们这是听太子爷号令行事么?去对付朝中那些奸邪之辈,对付那些喝俺们兵血,革退俺们名粮,轻贱俺们的禁军将主们?最后还能保住太子嫡位,让大宋去奸臣进正人,最后国泰民安?

    直娘贼,怎么就落到俺们这些倒霉前军汉头上了?

    ~~~~~~~~~~~~~~~~~~~~~~~~~~~~~~~~~~~~~~~~~~~~~~~~~~~~~~~~~~~~

    一条汉子突然站起,忽忽直喘粗气,正是炉作银匠下手,前拱卫禁军军汉刘乙:“五哥,要俺们怎么做?将这件事情闹大,直闹到圣人面前?”

    扑社扑手兼打手魏虎儿也起身,敞着多毛的胸膛,眼睛血红:“五哥,你说还有一场大富贵,又如何来?”

    陈五婆一击掌:“简单!不要俺们杀官,也不要俺们造反。就拿出俺们军汉的本事,去萧言南门外别业鼓噪生事去!就鼓噪他伙同军将们拿克扣俺们拱卫禁军的名粮生利放债,还夺了现在禁军军汉的坐粜钱钞,狠狠闹入娘的一场!烧了直娘贼的宅子,宅子里面有什么,都是俺们弟兄的!一股脑儿抢直娘贼的干净。还怕这事不闹到圣人那里?谁也遮瞒不住,太子正好进言,将俺们拱卫禁军的事情都翻出来!囚攮的,八万人的名粮,就这样血口一张都吞吃干净。害得俺们在这汴梁艰难度日,这些年屈死了多少?就为了他们,也该豁出去闹一场!以前是没法子,现在有太子撑腰,为了多少弟兄。这条命豁出去又怎的?俺陈五婆就在今夜,大闹这么一场,哪位弟兄愿意跟着俺?”

    罢他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睛里面全是血丝,狠狠的扫视全场。

    诸人在的目光逼视之下,神色各色各样,一时间却无人说话。

    不知道是谁突然轻声问了一句:“五哥。这般鼓噪生事,没人来拿问罢?”

    陈五婆冷笑一声:“要来拿问,这个时侯常嗣昭早就该来逐散俺们了,还让俺闹出恁大阵仗?去鼓噪的是萧言,这南来子就是一条落水狗。还有谁来拘管?不知道有多少人,还就等着俺们闹这一场!”

    第一人无话,又有一人发问:“五哥,这事情太大,说是太子在身后。可有什么凭证没有?”

    陈五婆狠狠瞪他一眼:“太子何等人,会将信物凭证交到俺们手上?俺们能为太子看中行事。就凭着的是这些不值钱的性命血气!你要无胆,自去便了,俺不强你。到时候俺们得功名富贵。你也不要再来求告,俺陈五婆就当没你这个弟兄!”

    魏虎儿重重拍桌,放声大笑:“性命就卖给识家!萧言那里财货山积,抢入娘的一笔,俺一生都不愁什么了。难道一直这般苦挨不成?还说不得能得什么功名!五哥,俺跟你干了。今夜动手是不是?何时出发?”

    刘乙也拍桌:“五哥,钱财俺是不想。只要今夜真能将拱卫禁军的事情闹到圣人面前!俺们几万弟兄。这些年过得屈。穷病而死在俺身边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了。就为他们,今夜俺也不能在旁边瞧着。俺跟着你!”

    两人在自己一拨人中,都是颇有威信的。一言既出,自家弟兄都纷纷应和。加上陈五婆自家弟兄,整个村店顿时就轰响起来,人人大呼。恨不得马上就发动!

    在场中人,酒都喝得实在不少。本来就热血朝上涌。一番好酒食宽待,一场大富贵诱惑,再加上行事也为了吐这些年来所负冤屈。陈五婆更将方方面面都说到了。更有人带头应和,哪里还有不跟着跳起来的?在场中人,几乎全部呼啸起来,人人用力挥舞着拳头,只待陈五婆马上就带他们出发。

    鼓噪之事,军中常见,又不是什么杀官造反。还对着的是一个圣人都准备治罪的南来之人,还要顾虑良多,摸摸胯下,那卵子还在不在?

    陈五婆见火已经烧起来了,就准备分派人手,交待该注意的事情,趁热打铁,马上就出发了。

    这个时侯却有一人站起,土头土脑的也不甚起眼,当日在军中也不是什么出色人物。扬声道:“萧显谟是平燕功臣,一刀一枪为大宋出过力的。五哥说什么,俺不是很明白,也知道五哥不会害俺们弟兄。但是对这等人物鼓噪,落井下石,俺心里说不过。五哥,今日就不要算俺了罢。除了去萧显谟处,五哥哪怕是要带着俺们杀上哪个将主府上,来一个红刀子进白刀子出,招呼一声,俺要不去,天打雷劈。”

    这个土头土脑,满脸沧桑的前军汉,慢慢说完这番话,拱拱手,就这样自顾自的去了。场中人都是一怔,定定的看着这前军汉背影。陈五婆挖空心思,就是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了。

    他下意识的回头望望,看向自己身边这些日多出的几名面生扈卫。那些扈卫也都看着那人背影,都微微动容。

    陈五婆心中慨叹一声。自己今日将这些弟兄们鼓噪起来,到底是对是错?

    萧显谟啊萧显谟,但愿你不要负了俺们这些可怜军汉。不然俺就是做了鬼,也绝不放过你!

    他突然探身,抓起地上一个酒坛,高高举起,狠狠砸落。酒水四溅当中,陈五婆大呼:“这就走!去给俺们这些拱卫禁军讨个公道去!”

第二卷 汴梁误第一百七十五章 霹雳(二)

    石崇义的宅邸,就在东十字大街左近。////

    他石家是开国功臣之后,当日赏赐的宅邸,都在皇城左近。不象后来起之家,随着汴梁城的扩大,宅邸都离皇城越来越远。就是蔡相宅邸,都不比他石家离皇城近。

    祖上威风,到了石崇义这一辈本来是越来越不堪了。还有人曾经打过他石家宅邸的主意,拿出不多一笔钱钞就想将他的宅邸换走,让他还到靠近东门的一处所在去。多亏当日石崇义破了一大笔钱钞,走通了禁中的门路,打消来人的意图。

    不过被人这般盘算祖业,仍然是石崇义此生的奇耻大辱。

    这也是这个面相憨厚的老胖在朝局变化中拼命奔走,竭力想出人头地的动力之一。原来他并没有这个机会,现在抓住这个机会了,就无论如何不能放过!

    既然靠近皇城,这宅邸就大不到哪里去。

    现在宅邸当中,满满当当的都是人,外院塞不下,有些人还站到了仪门以外去。

    对于禁军军将世家,一时间聚集这么多人,虽然临近皇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禁军将门世家,谁家中不占着上千甚或几千的军汉充役?或者在家中奔走,或者在别处经营产业。有个红白喜事,召来帮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现在石家不过召来了三四百军汉,还算是小场面。

    在东十字大街呼哨一声,呼喊让军汉们各自归伍,各家产业,正店酒肆,茶坊瓦舍,赌坊扑社里面出来的军汉集结一下,只怕都有几千人之数了。

    再说得难听一些,现在这些将门世家,勋戚之后。加上只能充役运营的军汉,就算是发给他们兵刃甲胄。也不见得有胆有本事做出什么事情来。

    现在这些军汉们匆匆从各处而来,少有人穿着军中袄裤。多是一番做各自营生的短打。有人吃过饭了有人却还肚空着。闹闹嚷嚷的互相动问,将主突然召大家而来。到底是个什么事情。

    石府宅邸之外,喧嚣声响成一片。有小贩瞧着这里热闹,挑着担来此处叫卖。肚里面乏食的人买了吃食,蹲着就开始大嚼。一边吃一边抱怨:“今日过节,生意正是好的时侯,油坊骡都累倒了两匹。晚间结帐,卖油渣的钱少不得要分个七八十文,却巴巴的将俺们叫来。饭食钱不见一文,还要俺自家掏腰。将主将主,什么鸟将主!”

    府中执事这个时侯带着家人出来,扛着一捆捆的木棍门杠,见人就发一根。还有执事站在阶前招呼:“等会儿有一个算一个,到帐房那里领一贯足陌,将主对得住大家,到时候还要卖力是!”

    一听有一贯足陌到腰。还不是交钞。人人兴头都来了。这次石将主出手可大方!一众抱怨,全都不见了踪影,人人围着执事打听:“却要俺们去打谁?给小将主争风么?是谁在瓦里头摧折了小将主的颜面?”

    正在扰攘的时侯,石行方坐的车正赶回来,下车就看见自家宅邸面前烟尘斗乱。顿时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近来和高忠武两个难兄难弟经常在外买醉,难得着家一次。省得看到自家兄弟那种趾高气昂的模样。这一回来就看到这一出,到底又出了什么事情?

    看到石行方下车。认识他的军汉有几个就围了上来,涎着脸动问:“小将主。谁得罪你了?这次是为瓦里哪个粉头?俺们定然为小将主出死力的…………小将主宽宽手,就全在里头了,小人们预先谢赏,谢赏!”

    石行方糊里糊涂,笑骂道:“谢你祖***赏,俺要争也是争你妹。你来拿着棍是来打俺的?什么事情,俺先进去问问大人再说…………”

    旁边还有军汉在冷言冷语,这是对石家内情知道多一些的:“现在他哪里还是小将主?和那南来走得太近,早就失了欢心了。说不定这次是为石行周石二衙内出气,他是个喜欢在瓦里头使气的…………俺们这次也卖卖气力,二衙内据说手面还算豪阔…………就算没赏钱,巴结上将来将主,还怕没好处?”

    听到这番冷言冷语,石行方觉愤懑,狠狠一跺脚,就走入了已然觉得有些陌生的自家宅邸当中。

    此刻在宅邸之内,外院当中,满满当当的也站的都是人。总有两百人上下,人人也都操持着木棍门杠。石崇义站在外院门口阶前走来走去,不住向外而望,象是在等着什么人传来消息一般。

    在他身边簇拥着几十条汉,都是一身短打,扎束得利落。剽悍之气,却不是石家召来的那些军汉所能比的。有些人脸上手上,累累的都是伤疤,一看就知道是从厮杀场中滚出来的。这些人也未持兵刃,都是操着杆哨棒。面带讥诮的看着院中乱纷纷的军汉们,守在石崇义身边,不言不动。

    几名府中执事仆役,抬着柳条筐出来。却是装着的烙好的面饼。一名执事在那里招呼:“一人两张,带着当干粮,有备无患…………囚攮的,抢什么抢!”

    这帮军汉有的还没吃饭,看到热腾腾的面饼过来,谁还管什么一人两张不两张,伸手就抓一大叠,犹自不够,还往怀里揣,也不怕油汪汪的面饼污了衣服。别人也不肯吃亏,跟着争夺,一下就打翻了框,将那负责分发干粮的执事挤出去老远。

    石崇义听见纷乱的声音,回头一看,顿时跺足大骂:“直娘贼,都是饿死鬼投胎么?本将府中,还怕管不起你们饭食?事情办妥帖了,山珍海味都是有份的。到时候本将在樊楼设宴慰劳你们,现在成什么个模样?”

    可惜石崇义虽然人极精明,运营生意也有天分,使唤手下计算出入,积千累万,丝毫不爽,而且用钱财驱人也有一手。但是在约束军伍,使其令行禁止上却没什么本事了。呼喝两声,纷乱也不见得减少了多少。

    他身边那个一直默然不语的何灌元随亲卫首领温豹臣冷笑一声,轻轻一挥手。一众从河东路回汴梁的何灌亲卫就冲入场中,哨棒乱打,不一会儿就打出个秩序出来。居然让这两百多军汉勉强排出个队伍来。手段其实也简单得很,不听话的就打,敢斗口还手的打得凶,打趴下两个。其他人也就老实了。

    石崇义满脸堆笑的朝着温豹臣拱手称谢,温豹臣却冷笑一声:“石将主,但愿俺们太尉的号令早些传来,再等下去,只怕将主召来的这些军汉自家就散了灶。后还是得靠俺们出力——其实单凭俺们,也足够收拾那南来了,却怕不是石将主到时候没了功劳?”

    石崇义尴尬的笑笑,轻轻一招手,一名执事已经悄没声的上来,递上一个皮纸封,石崇义接过就很熟练的塞到温豹臣手里。温豹臣捏捏,皮纸封里面硬硬的。点点份量。就知道是金饼。这一份礼可是很不轻。脸上总算是有了点笑模样:“既然如此,俺们尽力就是,总要让石将主召来的人马派上用场。”

    石崇义也笑:“但凭温将主放手行事,俺一切都是竭力诩赞。”

    他大声对着场中招呼:“何太尉身边军将,一人都先赍发十贯,俺门下军汉。本来许下的一贯赏钱不算。再加赏一贯!事情办妥,樊楼设宴慰劳之外。本将再奉上五千贯,由你们自分去。出力多者多得!贼娘的,只要能将何太尉和本将交待的差遣办好,钱钞本将有的是,只怕你们没气力搬走!”

    重赏许下,人人欢呼,士气顿时就高昂了不少。

    一番举动之下,石崇义也胖脸上满是汗,转头又朝门外望去,心中嘀咕:“何灌那里,怎么还没消息传来,难道隐相那一关过不去?按说隐相和那南来也是对头,恨不得他早死是…………”

    这一转头,没看见何灌使者,却看见自家那个儿走了进来。石崇义心中哎哟一声,不禁有些愧疚,近来怎么将他忘了?

    对这个儿,石崇义是有些内疚于心的。石行方长得像他,性格像他,一向是得石崇义喜欢的儿,家业也是准定要传给他的。偏偏因为将这个儿送到萧言麾下效力,现在不得不生分,让自家这个儿近来颇为郁郁,家中也声光大减,这个罪过却是替他背的。

    石崇义本想冷一段时间后,再将他扶起来。石行舟那个轻狂性,哪里可承家业?没想到近来忙,忘记和他交待一句,现在一定要离那南来远得不能再远,好也不要抛头露面,眼看得就是一场绝大风波又要席卷朝堂,以终扳倒嘉王,旧党全面掌权为目标。可不要因为和那南来的关系,为之牵连进去,那就糟了糕了。

    当下石崇义就大喝一声:“孽障!又去了哪里?这些时日不闭门思过,却只情在外浮浪,真真要气死为父不成?滚进去,这些时日,不许出门。哪条腿迈出门外,就打断哪条,打成废人,也不过就是养你一辈!真真是个不成器的物事!”

    石行方上前匆匆一礼行下来,起身动问道:“爹爹,这却是为何?”

    石崇义还没答话,温豹臣就在旁边笑问:“石将主,来者何人?”

    石崇义苦笑道:“是某那不成器的孩儿,镇日在外浮浪,倒让温将军看了笑话,着实惭愧。”

    温豹臣打量石行方一眼,似笑非笑的道:“莫不就是石将主那个为南来驱使的儿?这个时侯,还是谨慎些好,省得传递什么不该传出去的消息是。不然在何太尉那里,也交待不过去,要不委屈一下石家衙内,暂时由俺们看顾一下可好?”

    石崇义苦笑,知道少不得又得奉上一笔好处,当下凑过去在温豹臣耳边低低说了两句什么。温豹臣这冷笑着退开。石崇义一扯石行方,拉着他就朝内院走,一边走一边低声交待:“却是先去看着那萧言,省得他私逃,要是北上和神武常胜军连成一气,到时候就是麻烦!你这些时日谨慎在宅中待着,一切有为父的便是。风头过去,你不还是你?难道我这家业,还能交给别人?不然九泉之下,我怎么向你娘交待?”

    石行方眼睛一热。父亲看顾之意,丝毫未减。只不过有的时侯钻营的心思太热切了一些。放在平日他就唯唯听命了,回到内院当中反正也少不了他的耍乐。美婢俏童。胡混个个把月问题不大。

    不过看到老夫操劳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劝解了一句:“爹爹,你何苦如此?就是不凑上去,俺们也是汴梁城有数的富家翁。开国功臣之后,还怕什么?偏偏招惹那么多事情出来…………而且萧显谟岂是轻易能对付的?当初隐相如何?还不是在他手里重挫,现在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对这位萧显谟,儿是佩服得很的。实在是有天大的手段!何苦与此等人做对头到不可开解的地步?退一步便罢,这些事情不必理了!”

    石崇义重重顿足:“糊涂!那南来岂能还有将来时日?得罪死了又怎的?将来朝局。必然是太一党的天下,这个时侯凑不上去,就再没有机会…………吾家虽然是开国功臣之后,可是再深情分,百余年下来也变得薄了。这般胡混下去,这家业岂能长久保住?难道你还想被人硬夺了这祖传的宅邸去么?石家是要与大宋同始终的!你不必多说,进宅,这些时日再敢出门。你爹真打断了你的腿!”

    说罢石崇义就狠狠将儿推进内院当中。几名心腹下人将石行方接过去涌入内了。石行方不住回头,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石崇义转头过去,看着外面乱纷纷的模样,又长叹一声:“何太尉啊何太尉,怎么还没有消息传来?不要真让这南来生出什么变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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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此刻,为石崇义所念叨的何灌。正在景灵宫中,恭谨的伺候在梁师成身边。

    何灌在地位不如他。或者有求与他的人面前,刚严方正。凛然不可冒犯。任何时侯都是大宋历代名臣附身的模样。

    可是在梁师成这等人物面前,何灌的架自然就小了,弯腰在旁边侍立一段时间,等闲事耳。

    今日赵佶去了马前街那里,梁师成自然不必跟着过去伺候。他也是岁数高大的人了,跟随赵佶日久,耳濡目染的,对修道长生自然也有不小的兴趣。在景灵宫当中,除了赵佶养静潜修的静室之外,他也有自己的静室丹方,陈设富丽精洁处,仅次于皇帝而已。

    这个时侯他正一身道袍,闭目搬运用功,浑没在意位高权重,就要出任两路安抚制置使,已经算是站到大宋武臣顶峰的何灌何太尉就小心恭谨的在旁边侍立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道童装扮的小道士轻轻敲动玉磬,梁师成缓缓睁开眼睛来。扫视周遭一眼,叹口气:“仲源,你怎么还在这里?”

    何灌满脸堆笑:“当得伺候恩府先生。”

    梁师成冷笑一声:“某家老了,公相声光也大不如前,就是守着东府奉诏而已,难得有什么进言。现在不已然是你们的天下了么?还要在某家面前趋奉什么?此次事了,却是某家要在你们面前赔小心是…………仲源你身为武臣,马上就要任两路安抚制置使,权位之重,大宋开国以来,武臣辈能有几人?不必在某家面前如此,不必如此啊…………”

    何灌仍然笑意不减:“在恩府先生面前,还谈得上什么权位?一切无非都是恩府先生照应,就是东宫那里,也是很明白的,此次还要拜求恩府先生周全。”

    梁师成摇摇头:“你们自己的筹划,却要某家来顶缸,这是什么道理?圣人可没下诏治那南来之罪,他还是大宋的显谟侍制,服绯贵官。遣人去就将他这般拘管起来,成个什么道理?”

    何灌微笑:“正是因为如此,需要恩府先生下令,遣些人手去协助几位内使办好恩府先生交待的差遣,整理清楚应奉天家财计事,省得那南来有所遮瞒。如此岂不是名正言顺?”

    梁师成淡淡一笑:“好精到的计较。”

    何灌又深深一礼:“还请恩府先生成全。”

    梁师成默然半晌,缓缓开口道:“某在圣人身边随侍有年,唯一所长者,就是半点不违逆圣人的心意。圣人就算已然决定要去掉这南来权位,然则这南来在理财事上对于圣人略微有点微功。兼其后还有点牵连,是否穷治其罪,圣人也还在两可之间。某只是奉圣人号令行事。其他再多的事情,就不敢预闻了…………某就这么个意思,仲源,你还是请回罢。”

    何灌沉吟一下。正容道:“恩府先生,俺说句不该说的话。恩府先生在这南来手下,似乎也稍稍失手过一次…………”

    梁师成脸上怒气一闪,白眉一扬。后强自按捺下去,手一挥。底下随侍的道装小内使悄没声的就行礼退了出去,还将静室的门掩上了。

    以薰灼权势,后在萧言这个初抵汴梁的南来手底下栽了一个跟头,顿时就威风大减,从此再不复往日权倾朝野的声光。虽然有蔡京在里头出了一把气力,阴了这个老对手一记。可是败于萧言手中这件事情,还是梁师成平生奇耻大辱,等闲人是提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的。何灌倒是不减武夫本色。好大胆。居然敢在梁师成面前说这个事情!

    梁师成等小内使退出去,狠狠扫了何灌一眼:“挫于这南来手中,汴梁皆知。又如何了?要某为你们在圣人面前担下此事,也是妄想。”

    何灌面色沉静,陪笑道:“恩府先生,俺岂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是说这南来向来胆大包天。难以拨弄。不知道什么时侯便有破釜沉舟之举,要知道现在神武常胜军还在河东!要是真的让他弃家而逃。直奔河东,与韩岳等人连成一气。那时候将如何处?要知道圣人可是将这南来交到了恩府先生手上!一旦有什么不测。恩府先生如何向圣人交待?”

    梁师成悚然动容。

    萧言上次和他会时,虽然处于这般不利的境遇,仍然那么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到了现在梁师成还记得分明。这等人物,孤身南归就平灭一国,手头不知道有多少万人的人命,到了大宋还胆大妄为,能得罪的人几乎都得罪个遍,偏偏还活得滋润,敢鼓动神武常胜军生出这等乱事出来,若说他是甘心任人摆布的,梁师成自家都不相信!

    若真要让他逃走,在河东路生出事来,又当如何?自己虽老,却不如蔡京那般,雄心全失。还想再在大宋政坛呼风唤雨个十来年。现在也在竭力恢复以前的权势地位。先打算将童贯召回来,然后再是王黼等被贬斥之辈,羽翼丰满之后,就再度动作。说什么也要在朝中保有足够重要的地位。

    如果在那南来事上再生出什么祸患,只怕圣人那里,也难交托什么重任了罢?

    何灌看梁师成意动,又低声道:“恩府先生,俺们此去,也不惊动什么人。只是将那南来看在宅中而已,他本来就应该留在那里交待应奉天家财计事,一切都是名正言顺!只要恩府先生给一个名义,就怎么也说得过去了。将来圣人如何处置这南来,都是圣人乾纲独断,俺们只是确保这南来不要逃离这汴梁就是!其间轻重,恩府先生难道还看不清楚么?”

    梁师成缓缓站起身来,负手在静室当中走了几步。

    何灌说的一切都是很有道理。可是就此为太一系人马如此摆布行事,也是他所不愿的事情。他很明白赵佶的心思,就是想限制住太连同站在他身边的旧党清流一系现在大张的实力,要是自己和他们走得如此近,同样是大大不合赵佶的心意。

    转瞬之间,他就有了决断。萧言必须得看住,此事也不能瞒着赵佶,必须马上禀报给赵佶!

    当下他转身对着何灌慨然叹道:“仲源仲源,你都说到如此了,老夫岂是毫无人心之辈?为国事,不得不操切行事了。某这就遣人传信,知会手下你们将去的事情。那南来麾下亲卫,到时候得全部遣散,一个不留!可是你们不能慢待这南来半点…………还有,必须等到某亲口告诉你们可以行事,你们能动作,不然某可不认这个帐,仲源,这个交口,可要清白!”

    何灌恭谨行礼:“敢不从恩府先生之命?”

    梁师成也不耽搁,召来心腹内使,一个遣他去南门萧言别业处传递讯息——多少要敷衍一下何灌,表明他真的是准备进行此事。一个就赶紧去准备一切事宜,哪怕赵佶还在马前街温柔乡也顾不得了,他马上要去面见赵佶。

    何灌在梁师成遣出第一个内使之后,就告辞而去。等出得景灵宫门外,早在外面伺候的车马就迎上来。何灌翻身上马,大声下令:“去石崇义宅邸处!”

    一行人顿时疾驰而去,而景灵宫也忙乱成一团,为梁师成去求见圣人准备车马。

    于途当中,人潮犹自涌动,这是元宵之后第一个节气,似乎整个汴梁的人都出来耍乐了。哪怕何灌面前有开道之人,动作也不起来。

    不过何灌也不甚着急。

    他们的手段,按照大宋惯常行事的节奏而言,已然算得上是雷厉风行到了极处了。那南来就算是有所准备,也绝来不及反应。

    何灌已然决定不等梁师成传递讯息过来,就断然遣人去南门外将萧言拘管起来。人在手中,到时候想栽赃和什么罪名不容易?说什么也要牵连到嘉王那里!

    史上但凡名将要立不世功业,朝中必然要有稳固的靠山。他就要凭借自己的手段,将这个靠山打造得谁也扳摇不动!到时候他何灌不管镇于内还是伐于外,都将无人掣肘,能够断然行事。有这等条件,不要说现在在陕西的老种了,就是狄武襄,又算得什么?

    萧言必须倒,嘉王也必须倒!这是为了何某人的功业,为了大宋!

    何灌冷淡的想着这一切,周遭热闹景象,半点都未曾往心里去。

    在真实历史上,何灌也是这等行事颇有些无法无天之人。赵佶内禅之际,也是他领兵入宫禁当中,喝止了赵楷前来说动赵佶改变心意。露剑于亲王面前,果断跋扈之处,可见一斑。

    这一道霹雳打下来,萧言这南来,也该目瞪口呆了罢?什么一军平燕,什么汴梁财神,什么打造出无敌强军,不管什么手段,也总该使不出来了罢?

    直到这个时侯,何灌恍然发觉,他是有些嫉妒这南来的。

    …………不是南来,此人名叫萧言。也许换一个机缘,他真的能成就不世功业。

    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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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汴梁误第一百七十六章 霹雳(三)

    呼喝声中,一众喝得醉醺醺的前拱卫禁军军汉涌出了村店。

    陈五婆在几名扈卫的簇拥下走在前头,他的十几名心腹小工早就守在外头。一捆捆包了布淋了油的火把,一捆捆用来搬运货物的木杠都准备好了,过来一人就发一件。

    一个个现在从事各行各业的前军汉操持这些家伙在手,有的人热血沸腾,有的人跃跃欲试,有的人满眼都是发财的**,还有的人忐忑不安。

    村店之外本来就有些家眷守着,是准备带吃食回去的。这个时侯免不了就要扯着自家男人兄弟动问个究竟。

    有的人讷讷说不出什么,有的却为酒气所激,拍着胸脯大声道:“太为俺们这些含冤负屈的穷军汉出气伸冤,俺们去闹了那个南来的所在,将俺们冤屈传到圣人那里!只管放心就是,再不必和俺苦熬这穷日了!”

    家眷们反应也各各不一,有的人合十望天,喃喃念佛。她们这些家眷陪着男人,同样苦熬了这么些年,现在突然有了转机,如何不激动万分?却还有的家眷死死扯着男人不撒手,怎么也不许他卷进这事情里面,粗茶淡饭吃得半饱好歹是安稳日,现在去鼓噪生事,谁知道还能不能回来?难道自家男人受的苦还不够么?

    村店之外扰攘之处,比刚犹胜。那个魏虎儿带着一众扑手跟着陈五婆,大不耐烦的道:“五哥,有俺们这几十弟兄,就足以成事,何苦等这些婆婆妈妈的家伙?再闹下去,天都亮了,还行得什么事?俺们爽利自走就是!”

    接着又瞪紧紧跟着陈五婆那几人:“你们到底是何等人?再面生不过,紧紧围着五哥做什么?五哥自有俺们这些好弟兄!”

    说着魏虎儿那帮扑社汉就面露不善神色涌了上来,一个个伸手入怀,有的人还去摸裹腿。显然是藏着小刀铁尺之类的凶器。

    这帮扑社汉,比起在汴梁做些寻常营生度日苦熬的其他绝大多说拱卫禁军军汉而言,就显得无法无天许多。为了富贵豁得出去一些。陈五婆许他们一场富贵顿时就毫不犹豫的跟上来了,绝没什么瞻前顾后的。但是心思也野了许多,居然还想抢陈五婆在他们这群人。谋取大的好处。

    陈五婆面色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陈五婆身边那几名扈卫都是虎背熊腰之辈,满脸都是风霜之色,这可不是在汴梁养得出来的。魏虎儿这些凶汉涌上来,也不过就是淡淡扫视了一眼。搭理他们都懒得。

    还没等陈五婆开口,远处就是一行灯火杂乱的涌过来,脚步声错落响起。还听见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在中气十足的大声呼喊:“你们这帮贼配军,想要作死不成?吃酒吃爽利了,自散就是。老爷就当没看见,现在还在这里啸聚,就当东水关没了王法不成?须放得你家谌爷爷不在!”

    灯笼火把之下,就看见一骑马驮着一个醉醺醺的汉,身边几十名或者穿了军中袄裤,或者干脆就是便衫的禁军军汉簇拥,朝着这里疾疾赶来。

    军汉们手中都操持着刀枪,不论刀口枪头是不是锈蚀了大半,好歹是件军器。马上汉敞着怀空着头。正是常嗣昭的那位副手。

    好吧,现在这个跑龙套的人物好歹也得有个名字了。正是大宋都门禁军当中阶官为秉义郎,在捧日军中领一个副兵马使差遣的谌全忠谌将军。

    常嗣昭今日古怪,一场酒吃得不爽利。还好后来常嗣昭府中门政兼旗牌在值房当中又陪了他一场酒,谌全忠本来就是个好杯中物的。横直是常嗣昭请客。一发就吃了个大醉。

    陈五婆那里人越聚越多,也越发的显得喧嚣杂乱。管东水关车船务的禁军人等,职责有关。不断的就将消息向这里报来。对于他们这些底下办事人而言,将主理不理这事情是他们的事情。但是不报上去就是他们这些底下办事人的责任了。

    一道道的消息传过来,本来谌全忠还沉得住气不想越权管这鸟事。到了后来屠苏酒不知道吃了几坛。那个常府的门政兼旗牌官早就醉倒不省人事。屠苏酒性暖。他吃得扒了衣服心头燥热。偏生又守在门口,传递消息过来第一时间就到他这里。

    不知道是酒兴发作还是心火旺盛。谌全忠后拍案而起,敞着衣服就踉踉跄跄出来,招呼他的从人:“去点齐兵马去!一群死不绝的贼配军,居然闹出这么大动静,老爷都只能在值房里面委委屈屈的吃酒,常将主就当什么也看不见!到了车船务,难道连这帮贼配军都管不了了?入娘撮鸟,将出俺的手段来让常将主瞧瞧!”

    常嗣昭在府中学鸵鸟,现在没人约束得了这位谌将军,从人顿时簇拥着谌全忠呼啸而去。不多一会儿就凑集了几十名军汉。这个时侯能被谌全忠叫出来的差不多都是一些没家室的好事汉,冬日无事,闲得蛋疼。将主一声喊,顿时就兴冲冲的随他直奔陈五婆他们聚会的村店而来。

    谌全忠骑在马上,歪歪倒倒的。不过好歹当年在马上也算难得的用了一点功夫,居然也没摔下来。一行人乱纷纷的,总算是在陈五婆他们涌出店外,将行欲行的时侯赶到了。

    禁军将主与麾下人马赶到,顿时就在村店外人群当中激起一阵扰动。那些为陈五婆鼓动起来的袍泽辈,忍不住就撇了拿到手里的木棍,朝后面退去。有家眷的,这个时侯是被家眷扯了就走。陈五婆的心腹都是车船务下为谌全忠所正管的,积威之下,也都后退。就连魏虎儿一班胆大包天之辈看着几十名禁军军汉在军将率领下前来弹压,都各个色变。

    还是那句话,市井中人再是豪杰,根本原则是不与势力斗。扯得龙袍,打得太,可不能杀官造反不是?

    所有人目光都望向陈五婆,却讶异的发现陈五婆却在看向身边那几名面生扈卫。

    那几名扈卫对视一眼,深深吸口气,大步就迎上去。

    马上谌全忠犹自在大呼小叫:“奶奶个熊。一个个胆都肥了,生出恁大场面来!谁是陈五婆?出来答话!管你什么奢遮人物,在爷爷手里,也是要你圆就圆,要你扁就扁!直娘贼。有这般手面。难道爷爷和儿郎们就白来这一趟?好便好,一个不对,锁你在船桅上吹河风,要生不生。要死不死!”

    他带来的军汉也跟着起哄,一个个舞刀弄枪,一时间倒是士气如虹。

    几名扈卫对着谌全忠迎上去,谌全忠一怔之下斜乜着醉眼笑骂:“谁是陈五婆?俺就让你一个前来答话,献宝也似的来这么几个村货。难道是要挟上官不成?汴河甚大,丢下去三两个人,浪花也翻不起来!”

    当先一名扈卫翻翻怪眼,瓮声瓮气的答了一句:“俺们都不是陈五婆。”

    谌全忠顿时大怒:“真想作死不成?”

    说着就抽出马鞭,在空中抖了一个鞭花,刷的就抽了下来。

    高俅入掌三衙之后,知道都门禁军将门世家这个团体针插不进水泼不透,为了牢牢掌握住三衙,很是从边地抽调了一些军将回来。尤其以在西军蹲过。但是出身是汴梁,当年抽出去充实陕西四路的军将为多。谌全忠也是其中之一,这一鞭下来又狠又,很有些力道。

    当先扈卫伸手一挡,啪的一声鞭在他胳膊上炸开。他眉毛都未曾皱一下。借势就一挽马鞭,喝了一声:“给俺下来!”

    谌全忠很是听话,乖乖滚鞍下马。他虽然年少时候也骑过马上过阵,但是在汴梁享了十几年的福。打熬好的身也消磨了大半,兼喝多了酒。只觉得抓着鞭那人一扯就象是有九牛二虎之力一般。哪里还拿得住身架,轰的一声落地,头上脚下,顿时鼻青脸肿。

    周遭军汉看傻了眼,几十人发声喊就要涌上来。当先那名扈卫却从怀里掏出一物,灯火下亮闪闪的反射着黄光,随手就掷到土里:“瞧瞧这是什么事物,再想想到底是谁在作死!”

    他的出奇举动顿时就吓住了一众军汉,不到汴梁,不知道自己官小。谁知道寻常撞上个人就能和什么大势力的人物扯上干系。在汴梁城吃官家饭,重要的原则就是得有眼色。

    那谌全忠一个跟头摔下来,倒是将醉意摔去大半,正准备狂喊招呼人上来将这几个不开眼的家伙拿下,却看到这一出。那件事物就摔在他身边,伸手可及。谌全忠一把抓过来仔细一瞧。酒意顿时就变成冷汗淌下来。

    这件物事正是一块腰牌,却是禁中班直御龙弓箭直一名左班都虞侯使的腰牌。名姓是什么,谌全忠一时间都忘记去细看了。

    御龙弓箭直在太正位东宫的时侯,就为圣人所命,五直当中抽两直充任东宫班直宿卫!

    另外几名扈卫也冷笑着将一块块腰牌都丢到谌全忠旁边,当先那人冷冷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

    谌全忠下意识的拿过来,他是老禁军了,扫一眼就知道。有东六班承旨,有右二班散直。

    不管是哪个班直的腰牌,共同点就一个,都是东宫的班直宿卫!

    谌全忠讷讷开口:“这个,恁的…………”

    他性的确粗一点,不过毕竟也是禁军军将了,近朝局知道得自然比陈五婆他们要深一些。现在朝局之争,说深了很大程度是太与嘉王之争。现在太宿卫班直这么高调的出现在这里,还召拢了一班拱卫禁军的家伙。不管在筹划什么事情,都绝不是他能参与的!怪不得常将主在府中闭门不出,天塌下来都当没看见。原来是有原因的。怪不得他是将主,自家只能当个副手。

    直娘贼,这等有血海干系的事情,怎的不知会俺一声?亏俺还鞍前马后的为你姓常的奔走效力!

    他一个轱辘从地上翻身爬起,酒意不知道到了哪里去。弯腰恭恭敬敬的将那些腰牌双手奉上:“末将多吃了几杯,糊涂生事,还请几位莫要见怪。末将这便就走,这便就走。”

    几名扈卫冷笑着将腰牌接过,招呼一声:“原也不是什么要瞒人的事情,只不过是因为那南来用拱卫禁军名粮放债生利,一众拱卫禁军的军汉们瞧不过。去他那里鼓噪一下,给他生点事情罢了。俺们弟兄也却不过义愤,跟着去瞧瞧热闹。那南来积攒下好大家当,眼看得就没地方花用去了,俺们弟兄们也去帮衬他使使…………这位将军。有兴趣没有?”

    他们说话的声音甚大。半点没有要遮瞒的意思,周遭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谌全忠浑身冷汗不住的朝下流,知道今天事情古怪了。南来要倒霉是肯定的了,太也想借着这南来去寻嘉王晦气。派出些扈卫来在南来这里事情生得大些也勉强说得通。可是拉上拱卫禁军。将拱卫禁军的污秽事翻出来,又是个什么道理?

    阻拦他是不敢了,就想赶紧飞奔回去,怎么也将常嗣昭拉起来。两人一起将此间事回报上去。回头一看,却看见自家带来的军汉一脸跃跃欲试的兴奋表情。

    当先扈卫又大声招呼一句:“大家想不想一起去发财?”

    不等谌全忠开口阻拦。陈五婆他们那里也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呼吼声。

    “同去同去!一起去博个富贵!”

    “那南来积攒的财货山高海深,尽自己本事拿就是。还怕人去得多了?”

    “这是为太效力!直娘贼,也算是好大一场功业。你们不去,俺们便自去了!”

    陈五婆魏虎儿以降,将这里发生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从刚开始的心虚变成后的志满意得,热血上涌。

    陈五婆激动的是,萧言那里当真好手段,胆大包天!跟这等人行事,就是死了他娘的痛!

    魏虎儿刘乙他们一众拱卫禁军军汉就觉得胆气粗壮了十倍还有多。

    陈五婆背后。当真是太这等了不得的贵人!连自家宿卫班直都遣来帮手了!这一场富贵,还不是注定到手。拱卫禁军的冤屈,还不是注定能够洗雪?

    那名扈卫一声招呼,顿时呼喊声轰然应和而起,气氛比起适。要狂热十倍!

    如此气氛,如此金光闪烁的前景。谌全忠带来的军汉也撑不住了,人人振臂高呼:“同去同去!直娘贼的去博个富贵!”

    火把顿时就点了起来,木棍扁担再度发下来。那些正牌禁军军汉带来的刀枪不合用,也都换了家伙。身上穿着军中服色也都脱了撇下。有家眷的这个时侯也赶紧让家眷还家,不要拖自家后腿。

    陈五婆忙得不可开交,点了几个信得过的人出来,一人分领一队。不管是前军汉还是现任禁军军汉,多少还能听一点约束号令。在带头诸人的招呼声中排成长长队列。

    陈五婆站在队首,也举着火把,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家都听号令行事!俺们是名正言顺去诉冤锄奸,可不是作乱!太知道俺们的冤屈,圣人知道俺们的冤屈!谁要是对别的民家有所动作,别怪俺陈五婆不客气!打死了沉到汴河里头去!”

    底下人都急切的应和:“五哥,俺们还能不知道?本乡本土的,怎么会对自家乡邻下手?些出发就是,让那南来逃了,到时候俺们找谁哭去?”

    陈五婆回头扫视了身边沉着脸的几名扈卫一眼,大吼传令:“出发!去寻那南来,问他要个说法!问问他们这些家伙,为什么要薄待俺们拱卫禁军!”

    呼喊声中,一群人举着火把逶迤出发。一直在周围看热闹的人们,看着火光组成的长龙向南而去,人人都觉得象是在做梦一般。

    怎么就突然闹出来这样一场大戏?

    谌全忠愁眉苦脸的也在队列里头,魏虎儿带着一名扑社汉看着他:“将军,这场富贵,要错过了岂不可惜?也怕将军先走了风声,对太大计不利。就先委屈将军一二了…………此次事了,只怕将军还得感谢小人…………”

    好话说完,魏虎儿又是一声狞笑,拍拍胸脯:“俺们都是扑社出来的,手里都有人命。就如将军所说,汴河河底多一个捆着石头的军将,又值得什么?俺们为太出力,还怕个甚鸟?将军还是识趣些好!”

    谌全忠只能点头:“俺自然识趣,俺自然识趣…………”

    一边说话。他一边忍不住回头。汴河在左,印出了一条长龙也似的星点灯火。

    此事之后,汴梁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这个问题,身为一个小小军将的谌全忠实在有些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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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当中,一条火把组成的长龙呼啸而来。沿途市镇村落都被惊动。鸡鸣狗吠之声沿途响成一团。村民不少都在自家墙头看热闹。

    沿着汴河,还有不少禁军设立的榨油坊,磨面坊,还有些码头栈房。陈五婆一干人一边走一边招呼。守着这些禁军产业的军汉们不少人顿时就动心。换身衣服操个门杠就跟上来了。

    沿途当中还有些前拱卫禁军军汉零星散居,一听招呼,顿时就义无反顾的跟上。后连守河军士都有不少人加入。转瞬之间,就是几千人的规模。

    声势如此,沿途就算有些小军将。在市镇村落待着的巡检保甲之类的乡官。这个时侯都闭门守户,哪里敢出来生事。这就是一副军士鼓噪的模样,汴梁这么大的城市,这么多驻军。军士鼓噪生事的事情虽然不算太常见,但是每隔一段时日大大小小的总要来几宗。一般都是因为军将克扣得实在太厉害了。

    到后无非就是殴伤几个人,事后再发配几个军汉了事。死人都不常见。都门禁军军将士卒,不仅打仗是不成了,就是鼓噪闹事都谨守分寸,很有这个世界文明城市一员的自觉。

    不过要是这个时侯跑出去火上浇油。那是真嫌自家死得不够。

    再加上这支队伍,一点都没有朝着汴梁去的意思。沿途负有责任的军将或者乡官,绝大多数就是闭门不理,等明日天明这些军汉闹够了,自然会有人来收拾首尾。

    有责任心一些的军将乡官。也要等着这阵乱劲过去了。出门奔赴汴梁城中报信。将消息传递给该操心这件事情的人。不过就算是消息传递过去,多半一切也要等到天亮再说。处理经常发生的军士小规模鼓噪生事,都门禁军那些高层军将,差不多也是有一套固定流程了。大多数时侯连城门都懒得关。

    动不动就封城戒严,人心扰动。这个责任算是谁的?当今圣人,可是恨有人打破这一片丰亨豫大的都门富丽景象!

    而且鼓噪军士,都是本乡本土的人,闹也闹不到哪里去。

    正因为如此,几千人的聚集行事,离汴梁城墙不过二三十里的距离。对那座掌上灯火,沐浴在一片亮丽辉煌当中的都城,一时间竟似毫无影响一般。

    不过大半个时辰,这几千散乱的队伍,就在喧嚣杂乱当中,抵达了萧言的南门别业之外。

    灯火映射之下,萧言的南门别业就伫立在那里。显得安安静静。宅邸当中,居然连一点响动都没有。

    陈五婆就在队伍前头,走得满头大汗。身边簇拥着的是一干各能号令几十上百弟兄的人物。好容易走到这里,突然看到眼前景象,陈五婆突然就是一阵心虚情怯,下意识的就停下了脚步,还高喊了一声:“且慢!”

    他一停步,身边人都停步。后面人乱哄哄的跟上。夜间行进,都是一个看一个,要在队伍里头觉得胆壮。转瞬间就全部停下来了,纷乱喧嚣的声音大,人人都在问,到底出了什么鸟事,一下都不动了?

    魏虎儿就紧紧跟在陈五婆身边,他丢下谌全忠挤出来不满的问道:“五哥,又是甚鸟事?到了地头,怎生就不动了?”

    陈五婆还没答话,刘乙已然帮他分说了一句:“动静不对!这么大个宅,据说那南来还有上百如狼似虎的扈卫的,怎生一点声响都没有?”

    给夹在队伍当中垂头丧气的谌全忠这个时侯也突然插言:“现在还是赶紧收手罢,聚拢恁多人,已然是鼓噪生事了。到了明日,必然有人前来弹压。到时候你们几个为首的,都要问流,自己想想,到底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魏虎儿狞笑一声:“怕鸟!俺们背后可是有太!就算不是。眼前就是金山银山,却要俺们回头,须得放着俺死!”

    陈五婆身边那些挂东宫宿卫班直腰牌的扈卫也冷冷的看着他:“陈五婆,你身后可是有太撑腰,这个时侯难道就想退缩了么?除了太。谁能许你还拱卫禁军公道。许你一场功名富贵?”

    陈五婆脸上肌肉抖动,突然大喝一声:“直娘贼,做便做到底!眼前就是一宅的钱钞财货,冲进去。就全是俺们的了。再将那南来拿下,为太效力,再得将来功名!人死鸟朝天,就拼这一场!”

    他这一声吼声嘶力竭,一直传到队尾。大家跟着他举火辛辛苦苦到这里。图的不就是这个?顿时人人应和,人人都扯开嗓呼号。魏虎儿一把扯开衣服,不打话,拔腿就当先冲过去。

    一人举足,人人都动。几千人再不顾什么行列秩序了,轰的一声都朝着萧言宅邸冲过去。脚步声惊天动地的响起,夹杂着一声声分不清是什么的呼号喊叫,一时间将周遭所有一切都笼罩在一片狂乱当中!

    人潮呼啸蔓延而过,转眼之间就冲过了宅邸外面的球场。越过了河沟小桥,冲过了宅邸外面的值房。就发现院门已然大开,院内全无一点人声。此刻人们却再顾不得那许多了,一头就冲进了宅当中。

    有些人是经过过萧言宅邸,来瞧过这里热闹的。汴梁财神在此。就算无分分享,沾沾财气也好。知道宅邸后面那一排仓房是积储财货的所在。干脆也不进宅邸当中,绕过去就飞也似的直奔向仓房,准备先抢一笔肥厚的再说。

    还有人是真心以为这南来是伙同禁军将门克扣军汉钱粮。是扶保嘉王与太这等未来贤君做对的奸臣,在人群当中大声呼喊:“先拿下这南来。先拿下这南来!让他将罪名都交待清楚了,交到太和圣人手上!诉请俺们的冤屈!”

    一时间陈五婆都约束不住他们了,到处都是火光流动,到处都是人影乱窜。呼喊声从这里那里响起,混杂成一团,已然分不清楚到底在喊些什么。

    人人都红了眼睛,或者为财,或者为要功名,或者要单纯发泄这些年胸中愤懑委屈。原来肃然整洁的萧言南门外别业,现在已然变成了一个狂乱的蜂巢,有火头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升起来。竟然噼噼啪啪的延烧起来。

    如果萧言真在南门外别业之内,十个有十个,也得丢了性命!

    可是萧言偏偏不在这里。

    人群在宅邸内,在仓房内,在各处建筑内乱冲乱撞了良久。火头都点起好几个。却未曾发现一个人的踪影。

    仓房之内也是空空荡荡,只有在宅邸之内,还有些零星财货摆设,也是丢得到处都是。仿佛是主人仓惶离去遗失的。说起来这些财货也当真不算少,钱钞金银器物,丝绸布帛,各种摆设,加起来只怕也有几千贯的数目了。可是这么多人争抢,又哪里够分的?

    在仓房扑空了人转回来,又加入了争抢行列。到处都在撕扯,到处都在呼号,到处都在叫嚷。整个秩序已然完全纷乱。

    如果放在一个这些人熟悉的环境,周遭人是长久相处的乡邻。这些前任现任军汉也不会闹得如此不堪——说难听一点,都门禁军已经完全养成了市井百姓,不仅军队的血气胆勇没有,就是军队那种野蛮的破坏力也没多少了。

    但是就在这一个空荡荡的宅邸当中,四下无人,又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却将他们的破坏**全部发泄了出来。不多的财物,激起了他们的**。四下乱撞一阵,却一个人也未曾发现,这种失落感是让人发狂。如果说此前不少人只是打着捞一把就走的主意,现在却是只要有人一声号令,闹得再大也就不过是心一横的事情!

    陈五婆在一众人的簇拥之下直入上房。他以前也算是来过这里几遭了,不过都是在密室里面呆着,进进出出都瞧不见人。现在却到了那位双眉如剑,目光锐利得让人下意识害怕的萧显谟居停所在,恍恍惚惚的有些象是在做梦一般。

    不过再回头看看寸步不离的几名扈卫,陈五婆又清醒过来。自己所有一切,也还是在别人手里捏着。这位萧显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转瞬间就能经营起这么大事情,还将若干了不得的人物全部卷入了今夜就要彻底爆发出来的动乱当中,自己在他眼中,又直得什么?

    踏实为这等人物效力,说不定他许下的一切。真的能完全实现!

    他在上房还没有耽搁多久。一干人等就气喘吁吁的撞了进来。当先就是那个魏虎儿,他敞着怀红着眼睛,一把匕首就明目张胆的插在裤腰上头,直愣愣的对着陈五婆吼道:“陈五!这是什么道理?直娘贼的一个人毛都瞧不见。别提什么财货了。俺们弟兄脑袋别在裤腰上,不管给谁卖命,昧了俺们的钱财却是不成!你倒是给俺一个说头!”

    刘乙等人也冲进来,人人惶急:“五哥,五哥。这南来宅邸当中一人都没有。走得干净。俺们事情做下来,却什么结果都没有,这却怎么处?”

    冲进上房的人或者恼怒,或者张惶,人声嘈杂,乱作一团。各种各样的呼喊声劈头盖脸冲着陈五婆扑面而来,压得他都开不了口,而陈五婆也根本不知道自家要说什么。他的戏到现在已然完全唱完,下面的事情萧言并没有交待给他该如何做。现在他同样是一头雾水!

    惶急当中。陈五婆就看向身边几名扈卫。

    就在这个时侯,一名刚不知不觉就从陈五婆身边走开的扈卫突然也冲进室内,满脸大汗一脸惶急神色,大声道:“发现人了,发现人了!”

    满室中人一下炸开。陈五婆为人一推,就迎了上去。那名扈卫一把扯过陈五婆向外就走。室内其他人等下意识的就乱纷纷的跟上。

    那名扈卫扯着陈五婆就饶到后院,后院之内燃起了好几处火头,照得四下一片通明。多少人呆呆的围着一个打开的地窖口朝内看。地窖内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呼喊之声。围着的人都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浑然不知道做什么好。

    陈五婆为人扯动。软着腿向前,探头朝地窖里面一看,也是发呆。就看见地窖之内还有个铁框做的盖。盖底下挤着一堆人,纷纷把手伸出来。推在上面的穿着的正是禁中内使的服色,虽然脏乱,却也能看出就是在禁中内使当中,这几人也是相当有身份之辈!

    一名扈卫大声招呼:“打开这里!”

    陈五婆也下意识的跟着应和下令:“打开,打开!”

    一群人涌上来,七手八脚的将这个铁框撬开,伸手又拉地窖里面的人出来。听到这边动静,涌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人头攒动,挤挤挨挨的就看热闹。

    谁也没想到,今夜事情这般出奇,一出接着一出!

    从地窖当中拉出来的人等爬出来就都躺在地上喘气,几名服色华贵些的内使模样是不堪。

    他们自然就是来寻萧言好处,以为捞着一个肥美差遣的家伙了。谁知道萧言这般胆大包天,居然翻脸就将他们拿下。关进地窖当中与冬眠田鼠作伴,每天凉水饼的饿得半死。这辈就没有吃过这么大的苦。

    今夜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宅邸还未曾入夜就乱纷纷的好似大搬家,还给他们听到了一些隐约从头顶传来的大逆不道的话语。每个人心里都是惶急万分,萧言居然敢行此丧心病狂之事——不过这南来胆要是不大,怎么会将他们这些天家奴囚起来?

    剩下时间这干人都在发抖,除了又冷又饿之外,多还是害怕。萧言要作此乱事,很有可能将他们杀人灭口,到时候怎么处?大家是绝不可能跟着萧言一起作乱的,可是要为赵官家殉了,却还未曾有这般忠肝义胆。当下只恨不得萧言出现在他们面前,所有人都跪在他脚下苦苦哀求,只求萧显谟拿他们当个屁,放了便是。随萧言做什么去,萧言若成事,他们这辈不回汴梁就是。

    可是萧言此时此刻,哪里会来搭理他们这些倒霉摧的家伙?

    天色渐渐黑下来的时侯,这些人已经听见兵器响亮的声音。一些人顿时就吓得尿了裤。连哭都不敢大声了。却又不知道突然生了什么事情出来,外间慌乱之声突然加大了十倍,急匆匆间这个宅邸就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一干人呆呆的守在地窖里面,又听见多的人声传来。火光也亮,从地窖们缝隙投射进来。每个人都怕得连心思都不会动了。呆呆的等着后命运的到来。

    后却没想到。他们被一群鼓噪生事的家伙救了出来,天知道这些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些从地窖里面放出来的倒霉家伙躺在地上喘了几口气,惊魂稍定。突然那名领头之一的胖内使跳起来——这些天又饿又怕,掉了怕不有十来斤肉。再称他胖已然有些勉强了。

    他声嘶力竭的大声喊道:“那南来要入汴梁拥戴嘉王作乱!要生宫变,扶保嘉王篡位。还要诛杀太!”

    所有人顿时都被震得目瞪口呆。今夜事情越出越奇,后竟然变化成这样,他们竟然卷入了此等惊天动地的事情当中!

    一名扈卫越众而出,亮出腰牌喝道:“这位大珰。俺是太身边御龙弓箭直左一直承局。奉太号令来拿下这南来,谁知道竟然发生此等事情。这位大珰,你是何人?”

    那内使跺足:“俺是内诸省右库藏司阖门使,是隐相心腹,是奉隐相号令来接手这南来应奉天家财计事的。这南来却早早将俺们囚下,要不是诸位今夜前来,俺们就遭这南来毒手了!还要多谢太爷见机得,救下俺们性命…………现在汴梁城中要紧,一定要将这消息传回去!”

    众人正目瞪口呆的听着。陈五婆也是观众之一,他现在已然完全目迷神驰,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紧张精彩的戏份一出接着一出,这个时候外间又传来骚动的声音。这声音从远处响起,口口相传。越传越近。

    “东宫来人!东宫来人!”

    人群哗啦啦分开一条道路,就看见几名锦衣骑士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大步走来。人人都是满头大汗。

    陈五婆还没动作,他身边扈卫就迎上去,大声招呼:“你们怎生来了?”

    来人大声答话:“南来已然潜入汴梁。与嘉王联络好的禁军军将携手,就要封闭城门。同时攻打东宫与禁中。圣人已为嘉王所惑,现在就被囚于十王殿中,被逼着写退位诏书!太已然侦知,然则现在枢密无人,无兵符无法发兵,就要借重此间诸位,回都门勤王,保太,诛南来与嘉王既一切乱臣贼!匆忙无诏,有太亲写血书在此!”

    说罢顿时就从怀里扯出一副丝帛,在火光下展开,一时间大家也看不清楚,只能看见上面斑斑点点的都是血字。

    在场中人,这个时侯已然被一出接着一出的紧张戏码拨弄得不能自已。有拱卫禁军,有东宫班直宿卫,有禁中内使,还有这般刺激的剧情发展。谁还分得清自己身处何方?

    一人捅了一下陈五婆。陈五婆这个时侯也福至心灵,猛的振臂高呼:“奉太诏入汴梁!救圣人,救太,诛那南来与嘉王!俺们都博一场勤王救驾的惊天富贵!”

    如此气氛,谁还能撑持得住,当下人人都跟着高呼:“诛乱臣贼,勤王救驾,博入娘的一场富贵!”

    人潮又加狂乱的骚动起来,火光开始向外涌动。陈五婆等人为首,领着这些狂乱的人群,换了一个方向,又开始向汴梁城进发!

    此时此刻,在自家别业和汴梁城之间的一个土丘之上,萧言在几十名亲卫的簇拥下默默的看着自己居住了一年多的地方升腾起的火光。他披着斗篷,为夜风所激,衣角高高飘扬。

    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看了少顷,萧言猛的策马,向汴梁方向疾驰而去。

    这一次,他赌的比什么都大,而他的对手也空前强大。

    是一整个帝国,与这个帝国的统治体系!

    而萧言此时此刻,并无半点畏惧。

    对于这个散发着陈腐气息,等待着必然到来的灭亡命运的帝国。他就是一道霹雳,会将所有挡在他面前的对手全部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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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汴梁误第一百七十七章 霹雳(四)

    南薰门城墙之上,一名军将匆匆的登上城头。

    说是军将,其实他不仅未曾披甲,就连军中袄裤也未曾穿着。就是一身长衣裳,因为晚上风大,还裹了一层狐裘。一双手洁白细嫩,看起来就从来未曾握过刀枪兵刃。手指上还戴着一个老大的祖母绿戒指。看起来不过三十许的年纪,如文臣一般留着三柳细髯,修眉俊目,竟然是说不出的风流倜傥模样。

    这个看起来怎么样也不象军将模样的人物,不折不扣就是大宋宣正郎,天武军左厢厢副都指挥使,兼领南薰门城守查缉事的将领王昭业。武职阶官正七品,差遣在上四军当中,还领着一处要紧城门的守备查缉重责。怎么看也是都门禁军当中的高阶武臣了。

    可是这位王将主却从来未曾有骑过一天马,练过一天武,甚或在军营当中顿过一日。世家弟出身,从懂事起就在风流地打转,身上一丝一毫军人的气味都没有。

    偏偏大宋都城的南面的防御责任,都实打实的是落在他的身上。

    虽然领南薰门守备查缉事,可王将主除了管些南薰门外自家祖上传下来的千把亩好田的租税收入,在南薰门外附廓市镇私发牙贴招揽商户,建些屋舍用来租典。再每年从定期拨下来的修缮维护这一段城防的经费当中干没大半之外。就从来没有做过其他和南薰门有关的事情。

    至于每日戒备防务,那是根本不必提起了。

    反正大宋久矣承平,汴梁左近百余年未见敌踪。汴梁城门几十年难得关上几次。王将主就是丝毫不理戒备防务之事也出不了什么乱。

    今日他却是难得从宅邸当中赶到南薰门城墙之上,正是满脸不耐烦的神色。身边从人指向远处升腾而起的一点火光。王将主瞟了一眼,恨恨道:“这直得什么,竟然将某叫来喝风?不知道哪里走了水,离着南薰门还如许远,能生出什么事情来?如此失惊打怪。难道又想领军棍了不成?”

    忘了提一句,这位王将主虽然是厌恶军中事物,但是治家治下人却是喜欢行军法。认为这样是方便捷,省得他老人家多费什么心事。

    今日花朝之节,正好王将主调理好一批家伎。请了三两志趣相投的好友到来。酒酣耳热之后与如花娇颜耳鬓厮磨,言笑不禁。再听着这些娇滴滴的小娘按宫引商,与知己分说些音律上头的心得体认。正是心的时侯,却为自家副将巴巴的从宅当中提出来赶到此间,后是这般没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看着那一副粗壮蠢笨模样,纯靠在河东路吃沙拼性命熬一个出身的副手,当真是心情奇劣。转着是不是打他一顿军棍的心思。

    后来想想还是吐了一口气。这个军将是何灌从河东路带过来的。现在何灌正是薰灼的时侯,犯不着为了这个村货得罪何太尉。反正他吃辛苦,老爷享福,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是。

    当下就准备随便敷衍两句,然后掉头便走。那名副手军将却又低声道:“将主。起火处正是萧显谟所在的地方…………还有星星点点灯火,从那里出发,向着此间涌来。将主难道没有看见?”

    王昭业一震,城外烧光了,只要不延到南薰门这里,就和他不相干。但是起火的地方是那南来的所在。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倒不是他多担心这南来的身家性命,而是现在朝局诡黠。虽然他一向以风流自许,向来号称只想当一个富贵闲人。在这汴梁城中享足五十年清福。什么官场权位,对他而言就如浮云。可有些麻烦事情,还是轻易碰不得的,不仅碰不得,还要绕着走。

    这南来就是朝局风暴的风眼,是谁对之都要小心翼翼应对的存在!

    不必提他那里存储着应奉天家内库的财货。现在有火光。从那里直向南薰门而来。

    王昭业瞪大眼睛,仔细望向眼前那一片黑暗。果然隐隐约约看见灯火排成断断续续的长线。一闪一闪,似乎的确是朝着自己所在的这个方向涌动。

    王昭业顿时慌了手脚,天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天知道这麻烦怎么又找到自己头上了。现在却该怎么处?

    论及诗词歌赋,乐器音律。王昭业精擅处许多文臣士大夫都比不上。可是现在却一脑浆糊,手脚发冷不知所措,抓着身边副将只是一叠连声的发问:“这怎么处,这怎么处?”

    那副将看了自家将主一眼,心下鄙夷。无非就是出身好一点,哪怕百事不理,也牢牢压在自家这等老行伍头上。嘴上从来不提钱财之事可军中自家管辖范围之内生财的行当却死死抓着,手指缝里面都难得漏出半点来。现在真想将他闪在这里,让他自家顶缸!

    不过这等念头也只能想想便罢。他也领有巡视戒备查缉南薰门的责任,要倒霉他也逃不了。当下就沉声献策:“现在说不得,只有关城门!城门一关,什么事情都妨碍不到城里了。不管来人是谁,这城门都开不得!俺这就去寻何太尉,让他拿一个应对法出来…………说不得还要请何太尉传令,让其他城门都赶紧关上…………今夜不知怎的,总觉得要出大事!”

    这个时侯,王昭业也只有点头。挥手道:“你自去,你自去!高太尉不起,何太尉就是三衙第一人,城守军马都是听何太尉号令。某等遵命行事便罢…………今夜不会真出什么事情罢?”

    副将摇摇头没答话,招呼一声就让人备马,向王昭业行礼之后就准备下城。突然之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叮嘱了王昭业一句:“将主,此刻你可离不得这里,南薰门是俺们的责任。今夜说什么也得把牢靠了!不然这罪责,将主与俺们都领受不起!”

    王昭业顿时就跟吃了一肚苍蝇也似。这个村货居然号令起某家来了?他算是个什么东西?平日里眼角都不扫他一下。不文之辈。稍稍得意,便是骄狂!

    当下从鼻孔里面哼了一声,就算是答复。

    这副将知道自家将主靠不住,但是又能奈何?谁让他祖宗不给力,没有随着太祖太宗打江山呢。

    原想掉头就走。但是又想起一桩要紧事情,咬咬牙硬着头皮又多说一句:“将主,城门要紧,紧贴城门那家酒肆当中还有数十人在那里聚会饮酒,此刻仍然不散。末将已经看过了。多是一些精壮汉,不知道底细深浅。还是早早将他们逐散了事。还请将主莫忘了。”

    王昭业大不耐烦的摆手:“某知道了,你去罢。耽搁了重要军情,某是要行军法的!”

    副将咽口苦水,行礼告辞而去。转瞬间就听见马蹄声响,已然疾疾寻何灌去了。

    王昭业在城墙上向外看看,再向内看看。哼了一声:“粗蠢物事。哪里上得什么台面?哪怕有何灌照应,也活该你一辈爬不上去!”

    接着就挥手懒懒吩咐:“关城门!”

    在身边伺候听令的军汉忙不迭的去了,不一会儿就听见城门咯吱咯吱响动。正在缓缓合上。南薰门久矣未关,门轴都干涩了,发出老大难听的声响。

    正常来说汴梁城门有好几道。里面还有铁门石门。不过王昭业能招呼手下关上第一道就算不错,哪里还管得着其他。

    这关城门也是汴梁城中难得出现的事情了,周遭街上闲汉们都涌出来瞧热闹,指指点点的在那里议论。王昭业在城墙上看见了,又哼了一声:“大题小作,这不反而惊动城中人心了么?明日要是无事。再寻这村夫算帐!”

    他身边一个伺候人伶俐,趋前问了一句:“将主,城上风寒。是不是将遮风斗篷拿来?还有石炭炉,食盒,酒插,胡床…………要在这里熬一宿,得准备不少东西来着……”

    王昭业虚踢他一脚:“怎么你也村起来了?城门关上就算了事,某可不陪着这帮村货苦熬!汴梁城能出什么事情?让何灌操这个心就是…………备车。回府!曲还未曾赏鉴完,不管这些煞风景的事情了!”

    从人不敢多说。忙不迭的准备车马伺候王昭业上车。贴着南薰门一家酒肆当中灯火通明,几条壮大汉也涌出来,抱着胳膊看城门关上。王昭业身边从人眼,看见那些人都手背上有刺字,看来也是哪一军的军汉。却不知道为什么在此间聚饮良久。

    他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将主,是不是将这些眼生的人逐开?”

    王昭业笑骂:“多事!汴梁城多少年都是金吾不禁。你怎么也学那村货多嘴多舌了?”

    这从人是王昭业的心腹,也是个眉清目秀的人物,跟着王昭业不少年了,很有些缠绵情分。话也敢说一些:“小人心里面也七上八下的,觉得今夜象是要出什么事情…………又是和那南来扯上点干系…………”

    王昭业冷笑:“正是因为和那南来有点干系,是早点回府要紧。这些事情,避之则吉!什么都不必管,只是安闲在这汴梁城享清福就是。再有什么事情,难道还能将汴梁翻转过来?老老实实在在汴梁安乐罢,这是天底下平安的地方,管外间如何生烟起火,只管踏实享这五十年的富贵福分罢!”

    说罢他就钻进车中,车夫吆喝一声,蹄声得得,车就自顾自的去远了。城上城下,几十名临时召集起来的军汉,呆呆的看着两名主将全都不见了,转眼间也就忙自家事情去了,后留守在城门口的,还不知道能剩下几人。

    而天边隐隐火光,随着夜色渐渐沉下来,越发的显得分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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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崇义宅邸,仍然是一片烟尘斗乱的模样。从午间时分一直忙到掌灯,粗粗理出一个头绪出来。

    原因无他,就是石崇义召来的那些禁军军汉实在太不中使。

    几百人召来。哪怕不是上阵厮杀。远行二三十里地。还是得编伍整束好了。不然拖出去走不了几里地就散了,还干个屁的勾当。

    其他禁军军将占役使用的禁军军汉,其间有些人多少还有些部伍约束。但是石崇义占役使用的军汉,偏偏就是从无军中约束的那一群——石崇义在军务上头,也实在来不得。只要能踏实为他生财就算好事。

    几百人要编伍。往日相投的非要在一处,经常乱了行列凑在一处,后不得不重安排。谁为前行谁为后续也有好大争论。走前面的虽然辛苦一些,可是谁不知道萧言处是金山银海,先进去一步也许就能生发得多一些。编伍在后的自然不乐意。围着石崇义和温豹臣在那里吵嚷。虽然畏惧温豹臣及麾下那些军将的棍,但是涉及钱财,这上面却是半分退让不得。后还是温豹臣亲自下场,又吼又骂又打,石崇义也发了狠,令家人拿下几个顶石头跪着,算是勉强排定。

    温豹臣带来的那些军将。已经无数次吵嚷着干脆不理这些军汉,自家等着太尉号令来前去行事便罢。可是石崇义非要分润这场大功,说什么也请温豹臣包涵。好处一次接着一次奉上,温豹臣和麾下那些军将们拿得手都软了,只好勉为其难和这些军汉折腾。

    到了后来又有出奇的事情。听说石崇义这次手面极大。不少后来得了消息的军汉都摸过来说什么也要得这一贯预先发放的赏钱,甚而不归石崇义节制的禁军军汉也混了进来。还有些人拿了一贯赏钱,想想萧言也不是好得罪的,天知道会冒什么风险。就算是和萧言麾下亲卫厮打一场也有些划不来,钱财虽好,平安重要。拿了这一贯钱就悄悄溜走了。原先好容易编伍停当。安排好秩序,不一会儿又得重来。

    折腾到后,从石崇义到温豹臣直到那些从河东回转汴梁的积年军将们都没了脾气。耐着性慢慢调理。反正太尉号令也没来,大家就在这里耗着就是。石崇义招待并不差,除了大笔的馈赠之外,晚间也开了席面,人人都是大鱼大肉,除了没酒。招待得极是丰盛。

    看着天色渐渐黑下来,大家是有些怠了。带着这些军汉夜色中远行二三十里。非得跑丢一大半不可。就是自家在汴梁耽了这么久,也有些懒了,怕走夜路吃辛苦。一个个在吃喝之余忍不住就在默祷,但愿何太尉的号令明日再传下来。这南来就是再狡诈机警,一夜功夫,也不见得能生出什么变数来罢?

    可惜天偏偏不从人愿。天黑之后,何灌匆匆就赶到了石崇义这里。看着半天功夫还没将几百军汉调理停当,鼻险些都气歪了。当下就是大发雷霆,石崇义温豹臣以降,人人都是屁滚尿流。

    何灌亲自坐镇,那些军汉在如此地位的太尉面前,也老老实实的不敢生出什么是非出来,总算是听使唤号令一些。又忙乱了好一阵,总算束伍成型,人人扎束整齐,人手一根木棍,带着火把,背着干粮水葫芦,腰里揣着赏钱,暗自里藏着褡裢口袋准备发财。雄赳赳气昂昂的准备出发。

    院中灯火之下,何灌搬了一张胡凳,跨坐在当中。理着须髯沉着脸看着眼前一切。温豹臣小跑过来,单膝跪倒行礼:“禀太尉,军伍已经整束停当,五百余人,等太尉号令,就可出发行事!”

    何灌起身,面色阴沉的在满院军汉脸上扫过。回头对石崇义冷冷道:“这就是为你占役的我大宋军健?老石老石,你还是将这些占役军健退出来的好,将来老夫若然用事,这都门禁军再不好好整顿,当真不堪问了!这就是每年几千万贯养出来的大宋军马?边地随便选些强壮弓箭社,就能将他们打得鸡飞狗跳!老石老石,你们罪过不浅!”

    石崇义胖脸上满是冷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下只是嘀咕:“你何仲源出镇河东之后,还指望能回来么?都门禁军,神仙也料理不了,这些年还不就这么过来了?现在说不得要趋奉你。将来如何,走着瞧就是。”

    何灌也没心情说什么激奋动员的话语,摆摆手下令:“这就出发罢。看住那南来,就是大功一件!”

    温豹臣气昂昂的大声应了,起身就准备带队出发。

    这个时侯就听见马蹄声疾响。门外也响起一阵微微的骚动声音。何灌眉毛一竖:“又是什么鸟事?”

    他心情实在给这些军汉弄得太糟。久矣不操的村话都爆出口来。

    所有人目光都向门外望去,不等温豹臣遣人出门打探。一名军将已经推开门口堵着的军汉大步走进来。看到何灌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顿时就趋前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下来:“太尉,南门外萧言居所火起,有火光。向南薰门而来。如何处断,请太尉示下!”

    来人何灌他们都认得,也是河东路带回来的心腹手下之一。正是值守南薰门的,今日几百人要从那里出发去萧言处行事,也和他打了招呼。所以他早早上了南薰门值守,发现了那里的动静————要是放在平日,这名军将也是回汴梁有几年了。周遭世风感染之下,哪里会在节日去城门处勤谨值守?饶是如此,这等人物已经算是都门禁军当中难得忠诚勤奋的了,王昭业之辈,对此嗤之以鼻。这哪里是在汴梁这天底下繁华地方当官的。纯粹就如贩夫走卒辈一般自家找苦头吃。与之同列,简直丢身份。

    何灌身一震,顿时站起,三步并作两步跳下阶来,一把提起那军将,大声问道:“你没看错?”

    那军将顿时赌咒发誓:“要是看错。末将挖了自己这双眼睛去!太尉,这如何处?”

    何灌跺足,原地转了一圈。突然又问:“你关了城门没有?”

    那军将忙不迭的点头:“已然请王将主前来主持,城门已然是关上了。”

    何灌吸口气平平胸中气息,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你做得不错…………现在某给你手书,通知城门各处,赶紧关城!”

    这番话其实说得已经有些逾分了。现在执掌三衙的,还是病得死。不知道能不能拖过这两天的高俅。何灌不过是领步军司而已。虽然大家都视他现在为三衙第一人。但是其实他并没有号令全部都门禁军的权柄。而且还好不是调动军马,要是调动军马的话。还得通过枢密院——偏偏现在大宋枢密院又是瘫痪的。大宋这个时侯政治之混乱,统治机构之运转不灵,今夜小小变故,就已然显露无遗!

    何灌擅传号令让各处关城门,因为这位太尉向来跋扈刚强惯了。大家也就没提出什么异议来。要是知道今日行事梁师成还没点头,何灌就要让几百人出城去收拾萧言。只怕吓得顿时要作鸟兽散。

    谁也不知道,此刻外表刚硬的何灌,内心已然是乱成一团。朝局这些时日变化太过诡黠,今夜计议要早点对付萧言。他所在的地方就突然火起。这绝对不是巧合,隐隐约约当中,何灌已然觉得,今夜一定要出大事!

    他招手让石崇义拿纸笔来,一边书写手令一边理清思绪。周遭人都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所有人心思都乱成一团。

    今夜到底是怎么了?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石崇义宅邸外院当中,刚还吵吵嚷嚷的。现在却是一片死寂,只听见在场几百人粗重的喘息之声。

    何灌写好手书,总算也理清一点头绪。将墨迹淋漓的手书递给眼巴巴等着的军将:“去!不必回南薰门了,赶紧去各处城门,让他们赶紧关城!一个时辰之内传到各处的话,某家给你记功,保你超迁一转!”

    武将不打仗升迁难,九年磨堪一次。为了省一次磨堪,不是世家出身的武将们杀人放火都是眼睛不眨一下的。这名军将眼睛顿时就红了,也不打话,抱拳行礼之后翻身就跑出院外,转眼就听见马蹄声疾疾响起,飞也似的跑走了。

    何灌又转向温豹臣和石崇义:“某也给你们手书一通,让王昭业给你们暂时开门,还是带这些人出发,赶紧迎上去。看看那南来所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探得消息及时回报,也算是你们大功一场!”

    温豹臣和石崇义还有什么说得,点头领命就是。只是石崇义脸色煞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底下军汉们却是鼓噪一声。大家吃些辛苦走夜路倒不怕。现在要去的所在已然火起,天知道生了什么乱事,要大家去卖命,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鼓噪声一下就响得极大,何灌也不在意。只是狞笑一声,点点几个叫得大声的。温豹臣等军将顿时窜上去,摩双肩拢两臂,两人服侍一个,一下按到在地。

    何灌厉声道:“捆起来!此次不是军务,行不得军法。转头回来丢去沉河!当本将在汴梁几年,真心慈手软了不成?若是此去顺利。说不得回来还饶了他们性命。要不然,本将也不怕再朝汴河里面填几十条人命!你们只管试试,到底是本将大,还是你们人多厉害?”

    不得不说何灌也自有其气场在,这一番发作顿时震住了场中军汉。军汉们忍气吞声。看着被捆好拖下去的袍泽,默然听命行事。温豹臣朝何灌打个躬,就等何灌将手书付下。

    何灌满意一笑,又开始写给王昭业的手书。石崇义白着一张胖脸在旁边低声动问:“太尉,就这般处断就成了?万一有什么不测的事情,万一这南来…………”

    何灌冷笑一声:“某去寻隐相去。现在他的人在南来所在处,是隐相的首尾!再同隐相去拜见圣人,这些事情非得捅到圣人那里去。好有所预备!现在万一生乱,太多可以让人利用处,单单东宫和十王殿那两位,之间就能生出无数风波来!只要圣人心中有数,能镇静以对,乱不到哪里去!过了今夜。一一收拾背后的有心人就是,看看是谁有恁大胆!”

    何灌此刻。心思仍然清晰。准确的抓住了今夜事情的要害。只要镇静以对,不让现在千疮百孔的朝局为人利用,特别是那位圣人为人利用。这汴梁城承平已久,还能闹出多大的事情出来?现在要紧的就是要保持上情下达,让赵佶对一切心中有数。过了今夜,还是一切都在掌控当中!

    可是何灌如何能料到,萧言设谋之险,用心之狠。而且…………胆竟然如此之大?

    如若何灌能明白萧言现在到底是何等样的枭雄人物,就不知道,何灌是不是还选择与萧言为敌!

    石崇义默然点头,事情已然如此,只有拼了老命,说不得跟着吃这趟辛苦了。难道此刻还能从船上跳下来?

    转瞬之间何灌已经将手书一挥而就,交到一直等候的温豹臣手里。扫视院中一眼,招呼从人备马,匆匆出门,自顾自的跳上马去了。

    温豹臣紧紧抓着何灌手书,朝着石崇义招呼一声:“石将主,这就去罢?”

    石崇义勉强一笑,在从人伺候下先出去了。他也是骑不得马的,要备好车与大队同行。此刻这老胖胸中到底转着什么样的念头,就是外人所难以猜测的了。

    温豹臣大喝一声:“出发!谁要是偷奸耍滑,不听本将号令。太尉的话你们也听见了,丢几十个人沉河,算得什么事情?要是卖力,少不得你们多少有些好处!”

    在一众何灌心腹元随亲卫的驱使下,这几百人终于沉默的出门了。东十字大街左近本来就是热闹的地方,往来行人,都看着这样一支奇怪的队伍。还以为石家又准备去操持什么大场面来着。上次石家在球市接驾,府中来来去去,不知道忙乱了多久,场面比现在还要大些。今天却是掌灯了来这么一出,倒是有些古怪。

    石行方石小胖在后院的一角小楼之上,在几个美貌丫鬟的伺候下呆呆的看着自家涌出这么支队伍。神色复杂的也长叹一声:“爹爹啊爹爹,那萧显谟心有山川之险,谁知道他能生出什么事情来?好的法,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他为敌!”

    ~~~~~~~~~~~~~~~~~~~~~~~~~~~~~~~~~~~~~~~~~~~~~~~~~~~~~~~~~~

    街上人流错杂,这支古怪的队伍前行速度并不甚。加上队伍中的军汉满心不情愿走这一遭,向前挪动的速度也就越发的龟步了。此刻在城中繁华热闹的所在,温豹臣等军将也不好拿出手段来,只好耐着性陪着他们慢慢朝前蹭。

    不知道过了多久,队伍还未曾过朱雀桥。

    究其本心,温豹臣他们未必也是去想趟这趟混水。好是别人探得消息先回报过来,自家就省了多少干系。

    就在上下几乎是有志一同的慢慢朝前挪动的时侯,从南面突然传来隐隐可闻的呼喊之声。转瞬之间,这呼喊声就淹没在周遭的市声当中,让人还以为听邪了耳朵。

    车上石崇义却一掀车帘,钻了出来,呆呆的朝南看。

    转瞬之间,呼喊声再度响起,这次却清晰可闻。明显就在不太远的地方,也许已然是在南薰门内了!

    这些声音一旦响起就再不停歇,越来越大,后混成一片。街上仍然在游逛的百姓也呆呆站定,向南而望。人人相顾失色。

    石崇义腿一软跌坐回去,浑身忍不住就狂颤起来。

    又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进了汴梁城!今夜到底还会再发生什么事情?

    在这一刻,某个念头在石崇义胸中显得无比的清晰。所有这一切,一定都是这南来弄出来的,虽然现在没有什么凭据,但可以肯定,一定就是他!

    难道这个南来真是来祸乱大宋的?

    天有眼,天有眼!怎么就在大宋,降生了此等人物?平灭了一国,杀了几十万人,犹让这个南来觉得不够满足?

    温豹臣也在此刻长声大呼:“些前行!谁要畏缩不前,俺砍了他的脑袋!现在行的就是军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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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汴梁误第一百七十八章 霹雳(五)

    乱纷纷的几千人,二三十里地,仗着酒意和翻涌的血气,不过一个多时辰,就走到了南薰门外。几千人一路走一路高呼:“扶保圣人,扶保太,诛除奸邪,博入娘的一场富贵!”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其间操弄,还是这口号实在太长,到了后,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八个字。

    “扶保太,诛除奸邪!”

    呼喊声中,几千人举起的火把如一座火山喷发也似,在汴梁城外卷起好大声势。

    城外虽然虽然渐渐就是民居密集之处,可是百姓中老实哪里会管这等闲事。几千人生乱,躲还来不及,哪里会凑上去?

    那些无业的,无根基的,却说不得要凑上去。每次生乱,都少不了混水摸鱼的人物。一人也扎束个火把,就混入了队伍当中。跟着一起胡喊乱叫,声势顿时就壮大了起来。

    至于其他人等,也有居住在城外的小官吏,有散处的禁军军将士卒。可是听着他们呼喊的口号,就知道这池水甚深。聪明一些就闭门继续躺在榻上装死。后不管结果如何,反正卷在其中就是祸福难料,不沾这事情边,就算将来得不到什么好处,好歹平安可保。有些忠勤之心的就赶紧出门,想穿先传信报警去。

    总算是有些人寻着牲口,赶在前面,偏偏南薰门又关上了。城上也没有一个够份量的军将主持,没人敢打开城门,就是想找人传递信息都不知道找谁去。城内百姓也发现了这般热闹,都猬集在城头和城下人答话,乱七八糟的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人多口杂,这消息就愈发的说不明白。只是急得这些报信的人在城下乱转。

    此门不通,就只有绕到其他城门去。偏偏何灌下令,传令军将也着实卖力,各处城门都次第关上。还是进不去。而就看见南面火光,已然逼近了南薰门所在。

    现在整个汴梁城被惊动。骚动从城门向汴梁城内开始蔓延。可是汴梁城实在太大,夜间又向来是金吾不禁,有些骚动也不那么显眼。花朝之节各级官吏都自寻耍乐处,一时间想找到能切实负责的人都难以寻及——而且以大宋官吏职事差遣之混乱重叠,因为赵佶这些年折腾。加倍的又乱上加乱。这个时侯找到几个真正能负责的人都不容易!

    至于城外那些驻军,大宋开国以后这么些年下来。汴梁已然没有全军整然入住军营,随时听号令就能调出来行事的军马了。不仅军将,就连士卒都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散处有如百姓,有差遣到时候去当值就是。军将就是想召集军马去平定乱事,一时间都抓不着人马。

    而且未奉枢密号令,谁敢擅自调兵?这等军伍鼓噪之事,军将们向来也是有多远躲多远。等到闹完了再出来收拾残局。谁不开眼自家搅合进去呢。

    至于底下士卒。能不跟着参与闹事就算谨守本份。其他的根本就不必指望。

    在这个夜里,已然步入末世而不自知的大宋。就在一场突如起来的乱事当中,显出了这个统治体系的全部弱点,迟钝,散漫,无人负责,也无法负责,基本上是无法正常运转起来。人心也不见得如何归附了。

    这样的统治体系,怎么能不在真实历史上短短几年后的浩劫当中。几乎是毫无还手能力的就为胡骑一击便倒,后让一个文明沉沦在空前血海当中?

    不经惊雷闪电,怎么能将这在末世当中昏昏欲睡的文明惊醒?

    霹雳一声,就将在今夜炸响。

    而卷起这霹雳的人,就是一个有着二十一世纪的人生经历。却为千年前的风霜杀戮将心肠磨砺成枭雄模样的一个年轻人。

    整个汴梁城,此刻都在随着他苦心积虑安排好的剧本,即将狂乱的舞动起来。

    大团大团火炬组成的队伍,呼啸直抵南薰门外的时侯。此刻城墙内外,还乱作一团。没理出个头绪来呢。

    原因无他,几十年来在汴梁城都未曾见过这般场面了。上一次汴梁城如此混乱,还是辽人大军深入河北,朝中战和未定,真宗计议南巡以避,城中百姓纷纷逃难,而四下又关闭城门,激起好大一场骚乱,动用禁军弹压平复下来。

    现在禁军远不如真宗时侯的军将士卒,而花朝之节,城内城外再怎么也没想到突然有这么一个场面,手足无措,造成这般没人能有所举动的局面。

    城墙上头满满当当的全是人,多少都是附近闲汉,探着头看城下热闹。

    而城下队伍乱纷纷的秩序也未尝好到哪里去,大家嗡成一团,看到城门闭锁,谁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就是沿途一直高呼的口号之声,不知不觉的都低落了下去。

    一时间城墙上下,只听得见火把噼噼啪啪烧燃之声。

    城上一个门军,也许还是个十将押衙之类的小使臣,一边终于想起赶紧遣人去通禀相关军将,一边壮着胆朝城下呼喝:“兀那来的何人?趁夜进迫城门,可是想作乱不成?早些散去也还罢了,等到大军开出来,大家后悔可就晚矣!”

    陈五婆一直在队伍前头,不过这个时侯他已经无法有所动作了。基本上就是萧言导演的这场大戏当中的一个招牌兼观众。他身边的那些号称东宫宿卫班直的汉已然越众而出。

    他们自然就是萧言精选出来的扈卫了,这些扈卫当中,有西军出身的,也有燕地出身的。共同特点就是不管出身为何,与这个以萧言为首而形成的兴团体已然紧密不可分,对萧言忠心耿耿。萧言一声号令之下,当真什么事情都敢做。朝廷对他们这般赶尽杀绝,不给他们一条活路,为大宋拼死血战朝廷就当是虚屁。大家都是手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命的,真正见过血,死里逃生数次,桀骜凶悍的军汉,还有什么事情豁不出来?

    说起来这就是晚唐军镇军阀的雏形了,在大宋法度渐渐崩颓的年月,坐拥强兵实在是很容易形成军阀或者近似军阀的将门世家格局。北宋如果不灭亡。西军会后会发展成什么样的局面,实在难说得很。就是后世南宋,南渡之初各将自行其事,朝中只能安抚自不必说。后来统治渐渐稳固,南宋朝廷令行禁止之处。无非就是现今江浙闽粤一带。湖广四川。江淮屏障,都是镇将威风超过朝廷权威。镇将接任也类似与晚唐时侯的留后制度,尤其以四川一带为甚。要不是始终有强敌在北,镇将还要依托朝廷控制的江南富庶之地源源接济。会不会闹出藩镇割据也难说得很。

    中枢因为党争威权消弱,对武臣压制渐渐维系不下去。出现武臣辈反弹的局面,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现在萧言,看似就走在这条道路上。而他手里使出来的这些军汉,对他也是忠心跟随。唯一的区别就是。萧言是想做一个宋末军阀以自固,还是想获得大威权,重整这个河山,挽救其末世危亡的命运!

    一名扈卫越众而出,这名亲卫是胜捷军出身的,天生惯打各处乡谈。汴梁土音也说得惟妙惟肖。当下就吐气扬声朝着城头大呼:“俺们是东宫班直宿卫!奉太号令去拿下祸国乱政的南来萧言,现今这南来已然遁入汴梁,准备挟持圣人嘉王,以乱朝纲。奉太号令。领军入城勤王!城上人还不开城门,难道也是与那南来一党么?”

    城上城下,都发出轰然惊呼之声。

    城下那些猬集着想入城报信之人,此刻知道今夜这池水有多深。连宫变的戏码都出来了!说萧言这南来有这么大能量,打死他们也不相信。可是又牵扯到嘉王。这事情就麻烦得很了,谁知道这政争已然闹到了哪一步?

    这些对大宋难得还有些忠勤之心,漏夜准备飞奔入城报信的人等,未免也有点灰心。这朝中党争。越来越没有下限了,现在连这种武力手段都用上。自家还奔忙个什么劲?

    城上看热闹的闲汉却想不到那么深。听到这么鲜**的八卦,简直都有点兴高采烈了,手舞足蹈的跟着起哄。

    “挟持圣人,挟持嘉王!太发兵!这是勤王救驾啊!”

    “萧显谟,不能罢?那是平燕功臣!”

    “什么平燕功臣,那是南来之人!不是俺们大宋出身的,说不得还是辽狗,谁知道他投俺们大宋,是什么心肠?”

    “圣人现在如何?太现在如何?三大王现在又如何?城里面怎的也没什么动静?”

    “还要什么大动静,圣人就在马前街,凭着皇城司那些人物,再加只会不当值三街六市耍的班直。在扑社召集几十个扑手就收拾干净了,还不连圣人和娇滴滴的李女史都拿下了?这下不好,圣人头顶帽,只怕颜色不妙!”

    汴梁闲汉,出名的就是讲究生不惧赵官家,死不惧阎罗王。越是口头上如此,越是显得是街市中奢遮人物。至于实际是不是在开封府底层的手面前也卑躬屈膝,屁滚尿流,那是另当别论。

    反正此刻在城头,荤的素得,什么都来了。闹得越发的热闹不堪。到了后来,竟然起哄也似的大喊:“开城门!开城门!勤王救驾去!”

    此刻在城头值守的寥寥几十名军汉,人人都变了脸色,站在远处的还很有几个撇了手里的家伙,扭头便走。就是上军,这个时侯一月领一贯钞,还折七折八的。领米都是陈粮。坐粜钱钞将主没了好处,该给他们的也停了,就算是在将主麾下做些其他营生,有些收入,也是累死累活。日算是过得,却也犯不着这般卖命。擎天保驾的事情,让那些世受国恩的将主去罢!

    其他未走军汉,也都两股战战的看着那个领头小军将。只要他也撑持不住,大家发声喊,走了便是。

    那小军将咽口吐沫,还没说什么。底下人潮当中又挤出几个披头散发的人物,一开口就是没了蛋蛋的公公特有腔调,说什么也不会听错。

    几位公公在城下拍手打掌的跳脚,有如怨妇:“俺们就是隐相手里的人,给那天杀的南来囚起来了!俺们听得分明,这南来要入汴梁城勾当,行挟制圣人之事!幸得太遣人前来搭救。现在召集义士,入城救驾,你们还不开门,难道等着这南来在汴梁城杀个人头滚滚么?”

    有公公们的有力佐证,城头喧嚣之声响了。那些猬集的多少闲汉。摩拳擦掌。就想自家动手去开城门。

    那小军将终究是想明白了,今日事情太奇。听上官的号令总没错处。这城门上官让开便开,上官不下号令,死也不能开了。谁知道能闹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责任还不是推到他这等微末人物头上。八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当下刷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刀,火光之下,长刀反射着寒光,耀人眼目。

    这是真正的军械,和市井当中械斗所用刀具不同。刀身长。刀背重,一刀下去凭着刀自身重量,都能砍断骨头。不会使的人挥舞几下就能挫了自家手腕。

    这家伙一抽出来,城头闲汉们也不是真正有如什么没毛大虫牛二一般的泼辣人物。喊一声:“拔了刀了!”就纷纷退开一些。

    那小军将大声下令:“看住城门,谁要敢动,杀伤勿论!”

    然后又对着城下:“诸位,俺职责在身,城门实在不敢轻开!俺已经遣人去寻将主,只等他的号令。要是他下令开城,俺要是慢了半步,俺一辈给诸位驮碑!现在退开些,等号令就是,何苦为难俺这么个穷军汉?”

    城下几千人本来气势又被撩拨起来。看着城头那么热闹也是兴高采烈。真以为自家做的就是勤王事业了。恨不得城门马上打开,冲进去救了圣人,顺便瞥一眼那个天上有地下无的李师师。后拿下那南来。天明论赏,左手接过的几百贯。右手接过官袍。这些年来因为倒霉被挑为拱卫禁军的怨气,也可以好好发泄一下。那些和南来做一处的禁军军将。一个个都要他们好看。

    城上起哄,城下口号之声也喊得响亮。接地连天的响成一团,火把乱舞。气势真个如虹。

    那小军将咬死了不肯开门,还拔出军械。城下的呼喊声就是一滞。这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自家队伍当中,既有太心腹,又有禁中内使。还有陈五婆这等奢遮英雄人物率领,连个鸟城门都进不去?难道不知道现在圣人和太都危殆了么?

    汴梁城墙本来就极高峻,南薰门这一带城墙还是后来扩建的。正逢大宋国力鼎盛之时。城高两丈,夯土城墙可供四人并行。城基为坚实条石。城外护城壕沟,养马墙,马面一应俱全。还有巨大的瓮城。

    虽然现在护城壕沟已然给填出一条路来。几千人散布在护城壕沟内外,在这高峻城墙之下,真的显不出什么来。对着这巨大坚实的汴梁城,当真是无可奈何。

    这又怎么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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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天注定,今夜必定不会平安渡过了。萧言默默隐忍,暗地布置那么久,又岂能让一堵城墙阻挡他的大计?

    大宋这个已然陷入机理失调的迟钝巨人,自以为还是歌舞升平。其实这个体系处处皆是漏洞,处处皆是一触即溃的弱点。身在局中,谁也发现不了大宋其实虚弱若此。此刻大宋,何其不幸,遇上了这个已然是合格枭雄的萧言!

    大宋又何其有幸,在这个末世,遇上了愿意为这个文明延续下去赌上一切的萧言!不过这一点,又要在几年后,为此刻人物慢慢发现的了…………

    城头上突然又传来呼喝之声,就看见十几条矫捷汉的身影窜上城墙。当先几人一下就逼近了那个撑持局面的小军将。那小军将转身只喝问了一句:“谁人如此大胆?”

    这句话还没说完,就为人当头一棍敲在头上。这一棍好重,那小军将哼也不哼一声,晃晃身,仰天便倒。

    城上多少人这个时侯同声发出巨大的惊呼声音,小军将身边的军汉,连反应都来不及做。呆呆的看着这一切。

    这些突然出现的汉中一个抢过火把,探头出来挥舞几下:“五哥!俺们在这里等候久矣!太怕有奸贼与南来一党,把住城门不许城外义士入内,就让俺们缓急之际给诸位开路!城门此刻便开。大家赶紧入城,救驾锄奸!”

    陈五婆呆呆的看着城头,此刻的他对萧言的本事手段,处处做下的安排已然佩服到无话可说了。现在他就一个决心,萧言让他做什么。就便做什么。倾尽心力。将这场戏唱好。只要这等人物能成事,自家在他手里,还怕不富贵?

    他凝神对着城头一望,讶然道:“潘趣。是你?”

    这叫潘趣的人物,自然也曾经是拱卫禁军一员。也是义气出名。在城中靠着揽正店泔水发卖过活。手底下也有几十个和他一般操持这等贱业的弟兄。陈五婆知道他这个人,这个人也知道陈五婆。不过一个在城内,一个在城外东水关处,没什么交情。

    今日潘趣却在城头冒出。抢了城门,还这般亲热的招呼。除了是萧言事先安排之外,还能有谁?

    萧言手中,当真不是只他陈五婆一人使用而已。自家想后得彩,还得多卖一把气力!

    潘趣在城头笑道:“五哥,如何不是俺?都为太效力,为国锄奸。为拱卫禁军诉冤。寒暄话不必说了,早早入城,立这场大功去!“

    欢呼声猛的又响起来。几千人扯着喉咙用呛出血来的气力大呼。狂热之处,比刚何止超过十倍?这呼喊声中,坚厚的汴梁城墙仿佛都能被摧倒!

    城上闲汉也被这狂热所带动,人人大呼。还有些军汉也不敢有所动作。老实一些的就丢了手中军刃溜掉。喜事一些的就干脆跟着大呼,想跟着博一场富贵。不知道有多少人涌下城。七手八脚的去用滑车拉起奇重无比的门闸,将两扇外间的厚重城门缓缓推开。

    呼喊声中,人潮猛的就在火光照耀下,涌入了汴梁城!

    城上城下。每个人都声嘶力竭的在呼喊。

    “扶保太,诛除奸邪!”

    “擎天救驾。天大的富贵!”

    “俺们是拱卫禁军!是吃了多少年冤屈的拱卫禁军!”

    “民主之后杀你全家!五毛全部挂路灯!”———似乎有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陈五婆率先被人潮涌到城中,此时此刻,他手足发抖,恍若梦中。火把如龙,在他身后起伏涌动。而汴梁城就在漫然无备当中,迎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潘趣和一干人等忙不迭的迎了上来。潘趣只笑不说话,看他灯火下煞白的脸色,犹自微微颤抖的手脚,就知道这汉现在也是心里也是还在忐忑后怕当中,可兴奋意味,也再掩藏不住了。

    他将身后人让开,几名汉上来,其中一个微微驼背,姜黄的一张脸,还满脸的须髯。朝着陈五婆微微一笑,陈五婆一下就反应过来:“张…………”

    此人正是化了妆的张显。此时此刻,进了汴梁城,螺丝壳里面做道场。萧言如何能不将自己这个心腹塞进来掌控大局?

    张显示意陈五婆噤声。还没说得一句话,陈五婆身边已经有人涌过。却是魏虎儿等人一马当先。就朝着街边民居冲。这些在扑社当中打滚过的前军汉,现在眼里就认得一个钱字。救驾大功什么的先另说,进了这花花汴梁城,现在又无人管得了,先抢上一笔到腰就是。

    张显一撇嘴。身边几条汉已然涌出,追几步就抓住了马上就要一头撞入民居当中的魏虎儿。虎口扼住他的咽喉,让魏虎儿喊都喊不出来,横拉竖拽的就扯回来。魏虎儿手下大声怒喝,就追回来要和陈五婆他们理论。

    张显朝陈五婆使个眼色,比个手势。陈五婆顿时就反应过来,心一横大喝道:“砍了!”

    几名貂帽都亲卫默不作声的拔刀,一刀挥下,魏虎儿哼也不哼一声,头颅就被砍下。再就势蹬了一脚,无头身软软歪倒。连血都没有半点溅到身上。

    几名亲卫已然顺势大声怒喝:“俺们是奉太号令救驾锄奸,不是鼓噪生变!俺们拱卫禁军,从来都是大宋的军伍,是要做擎天保驾的功臣,谁敢趁机在城中抢掠生事,此人就是榜样!”

    魏虎儿兄弟们都给吓住,有的人怒骂着要反抗,有的人跪下求饶。有的人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这些貂帽都亲卫既然动手,就麻利得很。敢于反抗的上去就刀砍剑劈,顿时又放翻几人,血光迸溅,在这灯火缭乱当中显得分外的触目惊心。杀了几人,剩下的就全部跪下来了。

    如此麻利轻易的杀戮,再加上那些亲卫如雷的吼声。顿时震住了不断涌入城中的人等。每个人都望向陈五婆,此刻陈五婆在他们这些人心目当中,已然又上了个台阶。不仅仅是个带头大哥了,还是令行禁止的大军统帅!

    张显低低在陈五婆耳边交待几句,陈五婆不住点头。然后猛的大喝下令:“贼人势大,但凭俺们还是不成,俺来拣选人领队,先去各处禁军军将处,让他们一起为太效力锄奸。不从命的,自家知道是什么后果!俺亲自率领人马去救圣人太,去拿下那南来和他背后巨奸!今日事毕,俺们就是堂堂正正的大宋军将,如何就能轻贱了自己?领队之人听了,谁要在城中生事,骚扰百姓,就行了军法!难道你们就想抢掠一番罢休,不想从此扬眉吐气?”

    这番话说得着实,顿时就给这些跟着陈五婆行事之人的指望。他们原来就是想大闹一场,出出胸中怨气。顺便再能在萧言处发点财好。现在大家却进了汴梁城!还有太站在他们背后,说不得出力卓著之人,将来就是名正言顺的大宋军将,功名富贵不可限量!

    起事生乱之人,怕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如此就只能沦为唯有破坏的乱军乱民。而给他们名分大义,给他们许下一个将来富贵期望。谁又不愿意在这场大变故当中给自己获得足够将来富贵权位的资本?

    而且对于不少拱卫禁军出身的军汉而言,还有一个单纯的念头。不要坏了俺们拱卫禁军的名声,俺们出气,也不是冲着乡里乡亲的百姓。而是冲着那些军将。现在五哥话中,可没让俺们对那些军将客气。要是不从俺们行事,说不得就有些手段使出来。就算从俺们行事,从此也只能舔俺们的鞋底!

    陈五婆吼完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个嗓门一起应和答应。

    “五哥,俺们本来就是堂堂正正的官军,如何能不奉号令行事?”

    “五哥,全听你的。谁敢害民,俺第一个上去砍了他们脑袋!”

    “五哥,你赶紧分派就是,俺们准定凛遵行事!直娘贼,俺们干干净净博一场富贵出来!”

    陈五婆这个时侯也激动起来,完全投入角色,立即大声招呼着自己信得过的人物,再加上张显暗地推出的以东宫宿卫班直身份出现的貂帽都亲卫——这些亲卫多是一直在南门别业之内,未曾在人前如何露过面的。而且话说回来,就是此刻觉得这些东宫宿卫班直有些面善,狂醉当中,谁还顾得了这许多了?

    一群人领命之后,各自招呼着人去了。转瞬之间无数火流就以南薰门为,向着汴梁城各处涌动而去。

    而陈五婆还领着千余人,等他号令行事。陈五婆看向张显。张显一笑:“经东十字大街,去马前街左近闹一遭!”

    “马前街?”陈五婆迟疑一下。

    张显冷笑:“显谟意思,就是要让那圣人好好吓一跳!到时候显谟当得整个汴梁的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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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汴梁误第一百七十九章 霹雳(六)

    景灵宫门外,马蹄声杂沓错乱的疾疾响起。转瞬间就看见何灌只带着三两个从人疾驰而来。

    在门外值守的道童装扮的小内使没好气的翻了一个白眼。

    这个何太尉,整个大宋,仿佛就放着他一个人这般忠诚勤谨。今天跟个没头苍蝇也似窜来窜去。一趟接着一趟,就是他老人家不觉得累,这里所有人都觉得烦了。而且隐相刚才已然出了景灵宫,现在哪里还能寻着什么人?

    这小内使对梁师成倒有几番爱戴之心,忍不住还为梁师成有些不平。隐相恁大岁数了,最近因为朝局风波,也未曾如何休息好。难得今夜圣人去马前街处潇洒快活,隐相才得在景灵宫偷闲养养静,恢复些元气。被你何太尉一撺掇,又得赶去寻圣人。

    先不说现在去打扰圣人快活,是不是要招圣人暗自怨愤。就是这般奔忙,梁师成身子骨也撑不住啊。隐相他老人家倒下来,现在内使当中也没什么出色的大珰,俺们这些人将来指望谁去?

    何太尉啊何太尉,你是武人,打熬得好筋骨。却不知道俺们这些没鸡鸡的人苦处。身子就是比你们常人弱一些来着…………至于童贯,那是异数,谁知道当初他割干净没有……

    何灌疾驰到景灵宫门前,也不下马,疾声喝问:“隐相还在此处么?”

    他胯下坐骑也有些跑发了性子,虽然为何灌勒住缰绳,裆劲用足,不能前行。却仍在那里团团转着圈子,蹄子乱刨。马蹄铁打在景灵宫门外青石路面上,铮铮冒着火星。

    深宫当中长大的内使,如何见过这等急切甚而带点杀气腾腾的场面?本来还有些爱搭不理的准备慢些再答话。这个时侯身子都软了半截,也有些夹不住尿了。撇着腿忙不迭的迎下来:“太尉,隐相他老人家适才才备好车出门,向着马前街方向去了。太尉是在此处坐等还是…………”

    不等那小内使说完话,何灌就松开缰绳,重重一踢马肚子。坐骑掉头,后腿一撑,一下就跃出去丈把远。随侍几骑,顿时跟上。火星乱溅当中,几骑顿时就去远了。

    那小内使嘴一咧,却是就这般尿了出来。他愁眉苦脸的寻思:“今夜怎么了?难道要出什么大事?还是回转赶紧闭上宫门要紧…………最近这汴梁城,就是透着古怪!”

    何灌几骑飞也似的转上大路,直向东十字大街方向追去。此刻已然是掌灯后一个多时辰了。毕竟不是什么大的节气,街上行人已然少了许多。何灌几人此刻又跑发了性子,也不减速,就是大声呵斥让人避开。街上行人都朝着两边店家跳,差点给奔马刮倒几个。

    何灌未曾带着他的仪仗,行人也不知道他身份。一个个都跳脚大骂。

    “直娘贼,这般赶着去寻死不成?奶奶个熊,汴梁城是铁打的江山,还有什么事情都上火成这般?有种下马,俺们好好比划比划!”

    何灌此刻哪里管得这个,急追之下。在东十字大街街心就追及了梁师成的车马仪仗。

    梁师成不比何灌,轻车简从就能出门。哪怕是漏夜因为要紧事情去寻赵佶回禀,出门行头还是一应俱全。护卫的人就有几十个。正是因为准备这些,哪怕何灌在石崇义那里耽搁了好一段时间,现在也还能追得上他。

    在街心当中,何灌就扬声大叫:“恩府先生,恩府先生,且住!”

    马车停了下来。何灌也匆匆勒马跳下,大步就走上去。他这个架势,也没人敢拦着他了。直到走到马车面前,就听见里面梁师成慢悠悠的道:“仲源,你今夜是怎么了?事情已然议定,某也漏夜去拜圣人,顾不得圣人对某有什么不满了,还要来盯着某行事不成?这般模样,实在是有失大臣体。”

    语气当中,不满的意味怎么也藏不住。

    旧党清流一班人,连同他们背后的太子,现在未免也太有些咄咄逼人了。不仅要强自家和他们一起趟先收拾了萧言这混水,还不依不饶的要盯着他梁师成行事!须知道他梁师成还没衰颓到任人欺负的地步!

    在这一刻,梁师成真想掉头就走。反正赵佶看起来圣寿还长,自己也用不着在太子和嘉王之间选边站。随他们闹去,自己今后十几二十年的富贵还是可保。

    何灌却没心情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一僚衣襟就跳上马车来。他实打实在边地领兵奔袭厮杀过的武将,虽然岁数不轻,但是一动作起来还是敏捷,这一下谁都没拦住。

    梁师成听见动静,更是恼怒:“何灌,你想做什么?”

    何灌掀起车帘就钻进去,梁师成正欲大声招呼,先将这狂妄的家伙赶出去再说。自己也不是没势力,碰就碰罢。反正这帮人也着实来伺候,和他们搅在一起,不见得有什么好结果。

    但是何灌一句话就堵上了他嘴。

    “恩府先生,如何那南来子的别业突然起火,更有人潮举火,从那里出发,向汴梁而来?那南来子现在是为恩府先生遣人看住,现今变故,恩府先生可知晓?”

    梁师成脸色大变,猛的挥手示意要跟着钻进车来的侍卫们退开去。

    这可是了不得的消息!萧言那里突然火起生变,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勾当!不知道萧言是准备在汴梁城中行什么事情,还是就此干脆逃向河东路与神武常胜军勾连一处起事。

    都是足以让大宋震动的要紧事情。他现在又是为赵佶寄托先看住萧言的重任,出了什么事情,他都脱不了干系!

    在这一瞬间,他忍不住都要怀疑是旧党清流之辈先动了手。但是想想又不至于,要不然何灌何必今夜阄这么一出?现在看何灌脸色,阴沉铁青惶急兼而有之,也实在不象作伪的模样。

    旧党清流连同他们身后太子一辈,现在稳稳的占据着上风。不必再出此徒然生乱的举动。到最后坏的是他们自家的事情。

    而这事情也绝不是他自己下令做的。梁师成还没老糊涂,不可能挖个坑将自家埋进去。他遣出去接手萧言经营的财计事的那般人,贪婪或者有之,可绝不是愚蠢之辈,也不会生出此等变故来。

    其他一切不可能的因素排除,剩下的就只有一桩事,这就是萧言自家生出来的事端!

    这南来子,一把火烧了自己家业,到底是想做什么?是冲着汴梁而来还是逃往河东?

    此时此刻,梁师成与何灌还不大怕萧言是想在汴梁城中生事。萧言根基毕竟太浅薄,就算他能勾连上嘉王,赵楷也是个没什么大用的人物,徒然有个好皮囊而已。至于满朝文武,就算是有人同情萧言大功不赏,也绝不会和他站作一处。他想生什么事情也动摇不了汴梁的根基。

    而且汴梁如许之大百万之民,更有几十万禁军,萧言能有多少人?就算个个以一当十,也撼动不了汴梁一角!

    最可虑的,还是他干脆就逃向河东。现在想来也是萧言最可能的行事。哪里有他的嫡系神武常胜军,回旋余地颇大。到时候就能生出无数变数出来!

    梁师成和何灌此刻都忍不住深恨知道这南来子向来胆大妄为,既然都决定拿下他了。怎么就不行断然手段,早早将他看住,让他动弹不得呢?

    梁师成负有领导责任,何灌将来是要出镇河东的。想着河东可能因为萧言生出的变故,两人都忍不住有些胃疼。

    不过还有火光,向着汴梁而来又是什么道理?

    何灌与梁师成此刻还想不到过些时侯,两人就恨不得萧言真的是逃去河东了!

    梁师成沉吟半晌,苦涩开口:“仲源,现在该当如何是好?”

    何灌摇摇头:“现在枢密无人高太尉也病重,要调动都门禁军,非得求见圣人不可。说不得,俺就陪着恩府先生将这责任揽下来。先将禁军调出若干得用的再说话!有几千得用军马在手今夜汴梁城就乱不了…………直娘贼,这南来子当真是恁的能生事!”

    梁师成讷讷点头说实在的。他真是不愿意去赵佶那里走一遭。这位君王心性梁师成摸得通透,怕的就是麻烦。偏偏他又喜欢揽权,将所有大权都抓在手里,臣下也只能干看着,什么事情都要他来点头!如此行事,大宋还有什么事情做得好?

    现下生出这么大事情来,不管如何处置,自家这个霉头是触定了。何灌心热,想趁着今夜将自家的地位确定——西军不论,他何灌就是大宋武臣第一人了。不管是内掌三衙,还是外放为数路安抚制置使,除了老种之外,谁也漫不过他去。将来就是执掌西府的枢密使,也不能对他何灌指手画脚。

    …………可是他梁师成在其间又能捞到什么好处了?别最后落个重罪,就算是好。

    可是现今自己却又如何能将这麻烦事推拖掉?

    梁师成最后只能将满口苦涩都咽了下去,强打精神吩咐:“去马前街!某与仲源一起求见圣人,无论如何,不能让这南来子搅动汴梁!”

    马车吱呀一声,又开始前行。何灌与梁师成在马车中不住挑帘向南而看。

    何灌也还罢了,梁师成却一直在心中喃喃念佛。

    今夜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至矣尽矣也罢,千万不要再生出什么事情出来了!

    轰的一声,房门为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大木撞开。

    刘乙横眉竖眼,身边是两名号称东宫宿卫班直的貂帽都亲卫同行。带着数百人举着火把大步走入离南门不远处的一个禁军军将宅邸当中。

    这个禁军军将,不属上四军当中。早前在骁捷军当中。骁捷军是马军建制,到了此刻早就无马。一军当中最多还有千把人。

    这个将主也不算禁军军将当中最为得意的那一批。管的生意就是炉作。正好算是刘乙的该管上司。

    此刻宅邸当中,这军将的仆役中健壮者,占役使用的军汉都操持着家伙,呆呆的看着走进来的人物还有院内院外涌动的火光。

    那军将姓秦,大号单一个褒字。一身家常轻便衣服,手里握着不知道多久未曾拔出来的佩剑,灯火之下,反射出的剑光乱晃成一团,手抖得几乎要拿不住兵刃了。

    一看到走进来的是刘乙,秦褒胆气似乎就壮了一点,厉声喝道:“刘乙,你这是要寻死么?鼓噪生变哪个有好下场的?早些退出去,本将也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情。带着家眷早些跑出汴梁去罢,天下之大,总有地方可去,要是短了盘缠,本将送你一些就是…………这样如何?”

    说到后来,终究有些情虚。最后嗓门也抖起来了。

    自家对麾下军士从来不善。一旦军中生变,弹压不住,少说性命也得去掉半条。要是刘乙肯走,几百贯他都是肯赍发出来的。

    刘乙脸色阴沉沉的盯着秦褒,看看身边两名东宫宿卫班直,猛的也吼了回去:秦褒,俺们不是作乱,是扶保太子,诛除奸邪!这场富贵,俺不念着你,还念着一起曾在军中吃粮的弟兄,你要识趣,就莫挡路,乖乖回宅子里面窝着。不然杀了你,又直得什么,谁知道你和那姓萧的是不是窜通一气,准备作乱?”

    吼完之后,他又转向那些宅中为秦褒所占役的军汉:“兄弟们,听听外面动静,看看这个场面!现在俺身边,就是太子身边心腹宿卫!那南来子萧言挟持圣人在汴梁作乱,俺们是来勤王的!事平之后,都是有功之臣,何必还在这寒薄将主麾下苦熬?而且这姓秦的,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自家权位,还畏惧他作甚?是好汉子的,就跟俺行事,…………你们听听外间的声音!”

    满城呼啸之声,早就越过院墙传了进来,在这宅邸当中四下碰撞激荡。八个字的口号越来越清晰,不知道为多少条喉咙同声喊出,敲打在每个人心底。

    “扶保太子,诛除奸邪!”

    对于扶保太子什么的,如今朝局,这些军汉如何理得清爽?但是身为为军将所苛待的军汉,一旦有变,趁间鼓噪生事也是大宋的常态。百余年来,就未曾断绝过。哪怕在大宋腹心之地,都门禁军也算是大宋军中待遇甚好的了,这般小规模的生变也未曾断绝过。每隔一段时间,就来一遭。

    更不必说秦褒实在不是一个好将主。宦途上面没什么前景了,就加倍在钱钞上花功夫。骁捷军中,空额他就吃了一大半还多。就算还能领名粮的,折扣也不知道打了多少。还占了多少军士充役,或者在他宅邸中服侍奔走,或者就在炉作当中操持生活。活计既重,动不动还加以责罚,待遇也甚菲薄。

    前些时日过年,这些军汉为他操劳一年,不过每家发了几斗米,再加一贯钞。米是陈粮,钞也非新届。巴巴的指望了这么久,这点东西不如不发。徒然遭怨。

    刘乙原来是骁捷军中之人,后来挑入拱卫禁军。拱卫禁军自散,只能回到老地方寻生路。可是名粮准定是补不上了,在炉作当中,也只能拿最菲薄的钱钞,干最苦累的活计。一般前拱卫禁军的军汉,在秦褒手里苦头不知道吃了多少。

    身为军汉,大多数时侯也只能苦忍。不然如何?天底下其他地方还不如汴梁,江南有叛乱,河北支撑了一场平辽战事,河东路又是这般。陕西诸路现在已然是西军地盘,外路军汉根本别想在那里立足。汴梁这里讨生活还算容易一些,虽然辛苦一些,但是粗茶淡饭勉强还是能吃饱的。

    军汉放到什么地方都是吃苦的,这就是大宋的规矩。虽然大宋默许军将可以发财,以换取他们对文贵武贱的统治体系的服从。但是发财的也只是军将!

    作为军汉,遇到机会,怎能不跟着鼓噪生事。怎样对这种刻薄将主还有忠诚之心?说重一点,对这个大宋,还能有什么忠诚之心?

    西军能战,因为西军始终是顶在与西夏作战的第一线。西军军将还知道轻重,空额吃得不算多,克扣得也不算重。有什么好处,也愿意分润一些。

    毕竟要带着这些军汉上阵厮杀,他们不肯效力,自家就是一个死字。

    而都门禁军久矣不曾出战,没有战事上压力的都门禁军的将主们,在克扣压榨军士上就肆无忌惮,竭尽所能许多。要不是汴梁讨生活容易一些,又不用随时冒着上阵送命的危险。都门禁军,每年不知道要多生出多少事情来!

    都门禁军,早已上下解体,早已将都门禁军养成了既不能战,又对上官没什么忠诚,对大宋也没什么归属感的一个连团体都称不上,不知道算是什么样的玩意儿。一旦有事,号称几十万的都门禁军望风就溃,连城墙都不愿意去守!郭京阄出六丁六甲的花样不成之后,女真军马扑城,这样一个坚固的汴梁城墙,上面竟然是空空荡荡!

    此刻外间不管到底是扶保太子也罢,还是扶保那南来子也罢,或者随便扶保个什么东西。现在却是自家正经跟着生事的好机会,在这场变乱当中,博一个能得将来富贵的机会。至不济,也能对这刻薄将主,狠狠的出一口气!

    惊天动地,席卷全城的呼喊声中,宅邸当中军汉们,不善的目光就转向了秦褒。秦褒自然也发现了宅中情势转变,手忍不住就抖了起来,瑟缩道:“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刘乙大步上前,毫不客气的就一巴掌打掉秦褒根本握不牢的佩剑:“贼娘的,跪下来罢!你就是与那南来子勾结的奸邪之辈!不是吃好草料的物事!正好砍了你的脑袋,在太子面前献功!”

    宅邸中本来是秦褒手下的军汉,这个时侯也发出一声欢呼,都涌上来。靠得近一些的拳脚就朝着秦褒劈头盖脸的招呼下来。秦褒给打得哇哇乱叫。内院里面似乎也听见了这里动静,跟着哭喊声响成一团。

    不知道有多少军汉跟着喊了起来:“入娘的冲进去!让这奸贼先操了家!入娘撮鸟的,这些年压得俺们好苦,你也有今日!”

    两名貂帽都亲卫大步向前,刘乙看见大呼:“这是太子身边心腹!大家让开一下,听他们说话!”

    一名貂帽都亲卫抓起软瘫得跟泥也似的秦褒,笑问道:“姓秦的,愿意从太子之命行事否?不然就是先抄了你的家,又能怎的?”

    秦褒给打得满脸是血,两只眼睛青肿着。看看眼前几百双喷吐着怒火的眼睛,再听听内院里面的哭嚎声音,垂头丧气的道:“你们说是什么,便是什么。真要是太子号令行事,俺就谢谢皇天还给俺一条活路了,现在还有什么说的?”

    那貂帽都亲卫冷笑一声:“你本来就没得选。”

    接着就转头对着满院军汉呼喝:“这个姓秦的直得什么?现在太子还有用得到他处,奸贼势大,多一人就多一分力量,此次事成,只怕你们哪个将来地位都不下于这秦将主!财货又直得什么?太子到时将库藏打开,只要你们这些有功之臣拿得动,还怕不能富贵?现在先拥着这秦将主去办大事要紧!”

    军汉们犹自不依:“如何就能轻轻放过此人?俺们为太子效力,这上头也总要给俺们一个交待!”

    秦褒此刻福至心灵,扯开嗓子大呼:“俺出五千贯,都是纯铜,不是交钞,在场弟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有份!就当为这些年的小小不快,给弟兄们陪不是了!”

    有五千贯将出来,在场每人多少也有几贯纯铜到腰。在加上汴梁城中现在呼喊喧嚣错杂之声响成一片。向着整个城市蔓延开,四下都在狂乱的涌动着。今夜之事,看来已经闹将起来了!再没有眼色的人,也知道是一场大变,在这场大变中,多做些事情,将来才好多分润些功绩富贵。赶紧听这两个号称是太子心腹的号令行事罢!这姓秦的已然倒了威风,将来还不是想什么收拾,就什么时侯收拾?

    当下人人都是高呼:“谨遵太子号令,诛除城中奸邪!”

    宅邸当中顿时就忙乱起来,秦褒作为将主,宅邸当中多少有些兵刃。反正只要不藏盔甲弓弩就不妨事。大宋制度早已废弛,只怕有的军将家中,这些军国器物也不见得没有。

    这些兵刃都将出来,刘乙拣心腹得用之人都发给了。将骁捷军这些军汉充实分伍,各自统带了。

    宅邸里面厩房马骡也牵了出来,得用领队之人翻身骑上了。俨然就是军将。这般一摆弄,就是有点约束有点节制的队伍了。只要有此等显眼的领头人物,这一支队伍就好管束许多。

    宅邸里面铜钱也搬出来,四下分发了。还造了点干粮揣上。今夜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侯,有点吃**力就更健旺一些。

    大家都忙乱得满头是汗,想早些操持停当,早些出去加入这满城的变故当中。先不论是不是能在太子面前露脸得功。城中军将可多,到时候一家家打开来。不见得每家都是情愿给太子效力的,总有死不悔改的奸邪之辈。到时候太子心腹就不见得这么好说话了,哪怕不让大家放手大抢,这好处也是少不了。

    再说深一些,就算没什么好处,能好好报复这些往日骑在头上的将主们,也是狠狠出了一口鸟气!

    忙乱当中,秦褒就垂头丧气的坐在院子中心,也没什么人来理他,只是自家将脸上血迹擦干净了,茫然看着眼前这一切。

    直到一切都料理停当,刘乙与两名貂帽都亲卫这才过来将他夹起,刘乙对他冷笑道:“将主,请一同行事罢。放心,马有得你骑的,还是原来将主威风。只是还想有什么别样心思,就别怪俺们不客气了。”

    秦褒苦笑:“只要不灭俺的门,还有什么说得?准定遵奉号令就是了,熬一日算一日,直娘贼,谁知道汴梁也有这一日!这大宋怎么了

    两名貂帽都亲卫却厉声号令四下:“遵奉号令行事,自然有你们的好处。谁要擅自骚扰民居,外间此刻已经不知道砍了多少脑袋下来!也不少你们几个!俺们不是乱贼,是堂堂正正的勤王之师,是太子心腹精锐!今夜过后,保你们封妻荫子!”

    宅邸当中不管是前拱卫禁军,还是现骁捷军军汉,人人叉手行礼,大声应答:“敢不为太子效死力!”

    呼啸声中,这又壮大了不少的队伍鱼贯而出。秦褒就为刘乙等人所挟,就走在队列前头。数百人马,就朝着皇城方向进发而去。

    文臣宅邸,都没受到什么惊动。这个时侯大头巾们也不敢出来义正词严的喝止住这些乱军。而禁军军将宅邸,到处都有人进进出出,不时发出或者欢呼,或者哭喊的声音。不多一会儿,就有更为壮大一些的队伍从军将宅邸涌出。原来宅邸主人,或者就在队伍当中,或者就变成了涌出军士身上的血痕。

    汴梁此刻,已然完全骚动起来,到处都是呼喊之声。百姓民居,家家闭户。而街面上也没什么骚扰,倒是丢着几具无头尸首,想必是四下行劫之辈。

    一个团体起事,最怕是没有人站出来约束四下。只要有这么个核心团体,纪律还是勉强能维持住的。更不必说汴梁城是本乡本土,而且还有个为太子效力,勤王锄奸的大义名分。纪律更容易维持一些。

    不过饶是如此,汴梁城中,已然有火头升起来了,还隐隐有哭喊之声。这已经是将破坏竭力控制在最小程度的情况了。

    身处这样的汴梁城中,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种莫名的意味。

    这个大宋,再不复往日那种死气沉沉的气象了。从此往后,却不知道会向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

    就是今夜,谁也不知道最后结果到底如何!(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起点首发◢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ps:真的要努力了……

第二卷 汴梁误第一百八十章 霹雳(七)

    张显跟着陈五婆他们,带着千余人的队伍,却没有去寻任何一家禁军军将的晦气,而是直直就奔向马前街方向。

    张显明白这是萧言今夜所布置的最为关键的所在。不时催促着陈五婆和潘趣两人。这两人也当真极卖气力。队伍前后不断来去呵斥。就是要让大家的动作快些。

    这千余人当真,貂帽都亲卫就有二十余人。还有三四百都是陈五婆的心腹,潘趣带来的弟兄也有近百。号令起来自然比其他杂乱队伍更容易一些。看着陈五婆亲领他们直奔向汴梁城核心所在,都知道五哥是要带着他们去行大事的。人人都是兴致高昂,埋头拼命赶路。路过禁军军将宅邸也能忍住不进去生事发财。

    此去恐怕就是直接奉太子号令调遣的,只要成事,还怕不是排在最前面的功臣?到时候也实领一个都甚而一个指挥的差遣,俺们将来也被人称为将主。

    至于拱卫禁军那些冤屈,还能算是一回事么?太子一声令下,俺们被吞吃的那些膏血,还不十倍的被吐还出来?

    转瞬之间,队伍就接近了朱雀桥。这个时侯街上行人早就逃避一空,只是用趁乱出来生事的闲汉在四下乱窜。

    火光之下,就看见同样一支队伍在朱雀桥前犹疑,几十名军将模样的人在大声喝令,想驱赶这支队伍向前迎过来。

    看到陈五婆他们打着火把飞也似的赶来,当先军将就大声喝道:“俺是何太尉麾下温豹臣!你们是哪处作乱军士?老老实实各自回营。不然大军一至,都成齑粉。可不要说俺没有关顾过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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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光在桥头左近摇动,映照得朱雀桥下汴水一片通明。

    四下都是乱纷纷的一团,惊呼吼叫之声呼啸卷过。往日里似乎满满承载着脂香气味的汴水。这个时侯流动的仿佛都是火光,置身其间,每个人都有一种不现实到了极点的狂乱感觉。

    桥北桥南,几百上千人隔着朱雀桥相对,一时间满城的喧嚣呼啸在朱雀桥前似乎都停顿了下来。

    桥北处,当先陈五婆等几人骑在不知道从哪里拉来的骡马上头。他们这一行人未曾打开任何一个禁军军将的府邸,疾疾就要直奔马前街处行事。只是沿途不知道在哪家正店的后槽拉了几匹只能用来拉车的劣马。劣马不足,就用骡子顶上。潘趣就委委屈屈的骑在一匹小娘子出嫁后回门用的小花骡上。平白就比人矮了一截,仰着脸看陈五婆的脸色。

    不过陈五婆,此刻的脸色也是又青又白,喉结滚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他们身后,是千余杂凑起来的汉子,衣衫敝旧,队伍混杂。手里也没有什么军器,不过是包铁尖头扁担。门杠木棍一流。偶尔有几口朴刀,也不是什么打造得精利的好器物。

    这样一支杂乱的队伍,向来就在大宋的最底层过活。汴梁城中,不用说当道诸公了。就是日子还算过得的汴梁市井百姓,在他们面前向来都是有优越感的。

    现在就是这一干人等。已然深入到帝都汴梁的腹心之地,更卷起了满城的变乱。

    可这个夸称繁华富庶举世无双的大宋。养士百余年,养军百余万。可在这一夜中,当在这些军汉面前的,不过是几名家将,带着几百奔走执贱役的军汉和家奴混杂起来的队伍。

    一直被尽力遮盖,也为天下人所有意无意忽视的这个帝国的末世景象,在这一刻显露无遗!

    而在朱雀桥北。何灌麾下得用心腹亲将温豹臣打马向前叱喝之际,他身后的几百人,同样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这些人中,除了何灌麾下那十几名亲将之外,其他的人等,同样只是在汴梁城供人驱使的军汉而已。就算是石崇义在禁军军将当中,算是待下较为宽厚的。这些军汉同样也是每日劳作不休,奔走之余,也只能从禁军将门世家指缝当中粗粗讨一个温饱而已。在这个年月,为大宋恩养百余年的士大夫都已然有些离心不附,这些穷军汉,又如何肯为赵官家在这场莫名其妙的乱事当中舍性命?

    今夜突然为将主调遣而出,冲着的不过就是石崇义许下的赏钱而已。此时此刻,汴梁城中突然就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由南薰门而北,火头四下而起,呼啸之声响彻全城。此刻在往日夜里同样热闹的朱雀桥头,只剩下他们独当在这里。火光还从四下里向着这个方向汇聚,卷起的声浪也越来越大。此时此刻,还能站在温豹臣身后还没四散,也就是还未曾反应过来而已!

    火光之下,温豹臣满脸狰狞的神色,脸上肌肉已然完全扭曲,死死盯着桥南这千余杂乱的队伍。虽然在厉声呼喝,可是自家心里也乱成了一团。浑然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温豹臣不领什么实际差遣,其实在何灌身边就是起一个家将头子的作用。

    大宋此时此刻,河湟开边以来连着兴兵已然有数十年之久,武职已然有些泛滥。没那么多实际差遣安插这些升上来的丘八太爷。而且武将渐渐权重,身边使唤的家将领什么秉义宣节的正式武官官职也是等闲事了。

    不过何灌是何等身份地位,温豹臣这等家将之首职衔离横班不过也就是一步之遥。

    到了温豹臣这等地步,与何灌已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也是河东厮杀出来的老军务,跟着何灌在汴梁这个中枢之地也顿了毛毛有十年功夫。如何能不知道今夜突然升起的这场变故是大宋开国以来。从来未曾遭遇过的大变?

    而且温豹臣也隐隐能觉察出来,今夜这场石破天惊的变故,结果就是要对他的恩主何灌不利!

    事情哪有这般巧?何灌让他们从石崇义那里选出几百人,去南门外萧言处行事。接着传来萧言所在之处火起的消息。还有火光由南而北而来。接着混乱从南薰门处最先响起,转瞬之间,就有席卷全城的架势?

    他还带着这几百人心惶惶的队伍向着南面乱撞,不过就是因为现在他心中已经乱成一团,不知道做些什么才好了。

    争行到朱雀桥头,火光映照当中,就看见迎面来了一大群乱纷纷的队伍。完全是下意识的,温豹臣打马上前大声呼喝。拿出的也还是惯常的军中上官口吻。等喝问完了,温豹臣背后才渗出一层冷汗。

    如此场面,整个汴梁城看来都乱起来了,自己还想平什么乱?还当在这大队乱军前面做什么?

    要是麾下是十余年前河东边地精甲利兵的劲卒倒也罢了。现在自家麾下是些什么人物?虽然号称是军汉,但是从事什么行业的都有,就是没有操练准备打仗的。一旦要斗,背后准定是卷堂打散。乱兵起事,作为军官要是正撞上最群情激愤的时侯。拖下马打死都有份。

    而且眼前局面,又岂是惯常兵变所能限制的?从来未曾有一场兵变,让整个汴梁城都陷入动荡当中!

    不过出乎温豹臣意料的却是,他这一声呼喝。朱雀桥南那大群乱兵却一下就止住脚步,立在桥头和他对峙。火光之下看得分明。站在最前面的那些乱兵衣衫杂乱破旧,手中什么家什都有。乱纷纷的也不成一个队形。看见桥对面堵上一大队人马,个个都露出不知所措的神色。

    温豹臣心中一喜,却没想到俺的威风杀气,万人当中都是辟易!过了朱雀桥就是御街。然后就是禁中,汴梁菁华尽皆在此。要是能将乱军堵在朱雀桥南,这场功劳之大,连温豹臣都不敢相像了。

    他用尽平生气力,勒马横踞桥头,几乎快把嗓子都吼破了:“数万禁军已然点起,正向南而来。你们这些作乱之辈早早散去,还能苟全性命。不然个个都是个死字!爷爷是河东军厮杀出来的,出名的温豹臣温屠夫,去河东打听打听,辽狗西贼,只要有耳朵的谁不知道爷爷姓名?识得便宜,就不要到爷爷手里寻短见,天子脚下,俺也不想杀戮太重!”

    这一番话胁迫怀柔,兼而有之,端的是剑胆琴心。温豹臣只觉自家已然拿出了最佳表现。兴奋之下又转头向身后几百同样不知所措的麾下人马呼喝:“将乱军堵在朱雀桥南,有一个算一个,一人百贯重赏!温爷爷言出如山,倾家荡产也给你们备好!这是场泼天功劳,一生富贵都在此了,谁要错过,当是悔上一辈子!”

    温豹臣的那些同是从河东出身的袍泽为温豹臣的胆气所激,人人壮起胆子大声呼喝应和。十几骑人扯破嗓子,也是好大声势。而那些石崇义麾下军汉,这个时侯也稍稍定心,暂时不忙哄然而散,决定先看看风色再说。

    桥对面的这千余人的确一时怔住了。今日先是在东水关吃酒,突然就去萧言处抄家发财,然后又变成进城扶保太子,扫除奸邪。给卷着东奔西走,一直撞进了汴梁城中。今夜不折不扣的已经走了几十里路下来,早就是又累又饿。

    汴梁城乱事卷动,人人都知道自家做出好大事情来。心中未尝没有惶恐害怕。可是在满城呼啸激荡之际,在人潮卷动当中,自然就给鼓动着随着人潮前行。不过在朱雀桥头突然为一彪军马拦住,当先又是一个极有威势的军将大呼震慑。顿时这心头狂热就冷下来些。

    天爷,俺们到底做出多大一桩事情来?这该如何收场才是?这场富贵虽然在别人口里说得泼天也似,可俺们到底有没有命捞到手?

    老实一些人的忍不住就左顾右盼,看是不是从队伍当中脱出去自回自家。贪狠一些的同样在四下扫视,要是过不得桥干脆就散到民居里面抢一笔到腰。也不亏今日闹上这么一场。更多的人回头就看陈五婆等一干人,今日的事情全是五哥你带着俺们做下的,现在有人拦路,却也要五哥你给俺们拿一个章程出来才是!

    陈五婆端坐在高头大马上——这匹马也不知道手下是从哪里给他寻来的。走起来一瘸一拐。早就伤了蹄子,只能做驮运货物的。不过架子倒是甚大,肩高足有四尺七八寸,高高踞在这黑压压的人群上面。众人目光投过来,陈五婆面无表情,背上同样一层层的在渗着冷汗。他不过是个前军汉,后来在码头带着小工打架吃酒赌钱的工头,为萧言所用。做下了大宋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事,现在早昏昏沉沉的如在梦里,哪里知道自家该做些什么!

    温豹臣看见对面人群开始迟疑骚动,又大声厉喝:“还不散去。难道真的想死么?温爷爷成全你们就是!”

    大吼声中,温豹臣已然将腰间佩剑拔出。这是马剑款式,长而且重,两面开着不甚锐利的锋。战阵当中,从敌人身边掠过。都不用发力,直接一拖就是一个老大的伤口,神仙也救不回来。

    温豹臣当年也是河东路火山军出名骑将,这柄马剑从河东携回汴梁已经十余年。隐隐血光犹未消退。火光映照之下,就泛着森然的光芒。

    朱雀桥南一阵惊呼:“动了军械了。真是平乱军马!俺们做将出来了,这却如何是好?”

    这千余人顿时就骚动起来。站在最外面几排的已经有人迈步想溜。不要多少时侯,这杂凑而起,居然一头撞进汴梁,将这座天下第一富丽城市搅动的人们,就能一声大哗,散的干干净净!

    就在这个时侯,突然一骑马从陈五婆身边电射而出,马上就是一个姜黄脸色的汉子。别看一脸晦气色,可在马背上的身影矫捷万分。几乎就是黏在马背一样。扎撒着手也未持军刃,一下就跳上朱雀桥,蹄声如雷,直冲向温豹臣。

    温豹臣只觉得眼睛一花,来人几乎就冲到了面前。心下顿时就是一声惊呼:“好快!没想到这汴梁城中,也有马术这般奢遮的人物!”

    这个时侯说不得,只有杀人。他也看出来对面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只要杀几个挑头的家伙。这桥头猬集之人就得大乱自散。然后在朱雀桥头竖栅立木,乱兵虽然声势浩大,却不是有编伍之辈,有街垒断路,等闲就过不来。争取到这个时间,太尉必然已经有所处置,说不得就要拼凑平乱军马出来,这些人马,太尉不交给他温豹臣,还能交给谁?

    乱兵成色他已经看得分明了,只要有千余听号令的军马在手,自己有信心将北半城保住。等到天明,乱军也就再翻不出多大浪头了。这场惊天功绩,还不稳稳到手?

    只要将这个不开眼直冲过来的家伙劈下马来!

    温豹臣拧眉立目,马上扭腰,借着腰劲狠狠一剑直刺——横劈动作太大,来人马速又太快,只怕自己马剑还没圈到地方,对手就抢进门了。只有迎着对手冲势一剑直刺。凭着这姜黄脸汉子的马速,这一剑撞着实了。剑头几乎是个钝圆球的长大马剑,就能将他胸口一排肋骨尽速撞折,想活命比登天还要难!

    马上这姜黄脸汉子自然就是张显,一路上他都紧紧跟在陈五婆身边,并未曾出头。这个时侯却再也藏不住了。

    显谟经营起的这场乱事就是要出汴梁中人不意,一下将乱事卷得无法收拾,人人束手。只有让藏在幕后已然布置好一切的显谟来收拾这局面,成为所有人的救星!

    萧言赋予张显的重任,就是尽快赶至马前街,将赵佶隔绝在外。途中不得有半点耽搁。要是放赵佶回了禁中,难道还指望用这些凑起来的人物去攻打禁中宫城不成?

    今夜一切都很顺利——说实话萧言的谋划,实在太险。险到最多只有一成的成功机会。张显等人虽然忠心耿耿奉命行事,却未尝没有将这条性命交待在汴梁城的准备。悲观一些的貂帽都亲卫,甚而认为连南薰门都未必撞得进去。

    却没想到,汴梁城竟然是如此无备。汴梁文武竟然如此散漫,汴梁防务,竟然是如此的空虚!就是都门禁军,上下之间。也尽是势同水火之势,一点干柴,就让火势燎原而起!

    显谟这场让人觉得不过是痴人说梦的筹划,到了此刻,竟然已经有成功的可能了!

    以单薄力量,卷动天下局势。将整个汴梁城掌握在手中。张显一路上也只觉得心在怦怦乱跳,也如在梦中。胸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拼了性命。也要完成显谟的托付。

    这突然拦在朱雀桥头的队伍,这个横踞桥头名唤温豹臣的军将,说什么也不能让他挡在显谟前行的道路上!

    谁也不行!

    一剑当胸刺来,张显在马背上尽力一扭腰。轻轻松松就将这剑让了过去。

    温豹臣一剑刺空,已然知道不好。这也怪他,在汴梁蹲了十几年,虽然也算还在磨砺身手,总是安闲许多。筋骨早就软了不少。今日却还带着十几年前体能机巧都在巅峰时期的长重马剑,使唤起来已经不大方便了。(冷兵器时代的军器和我们现在所见的那些工艺品不同,都是又长又重,是真正杀人的器物。体能技巧稍稍差一点,就难运用——奥斯卡按)

    本来这一剑应该举重若轻。平持迎着就好,也留有应变的余地。可温豹臣一提剑迎上去就觉得有些吃力。只得将腰力都用上。狠狠一剑刺出去,力道自然就用得老了。

    张显却是马背上的一尾活龙,在球场上也已灵活刁钻著称,这一剑如何能撞得上他!

    转瞬间两人已经并肩,张显大喝一声,就如半空中响起一个霹雳。伸手就扭住了温豹臣的胳膊,双手发力一扯,右脚离镫拼尽全力一踹温豹臣坐骑。轰隆一声,温豹臣已然跌落马下。而那柄马剑已然轻巧巧给张显夺在手里。

    张显立马桥头,温豹臣现下使得都有点吃力的长大马剑在他手里随手就挽了个剑花。温豹臣跌落尘埃,扬脸呆呆的看着张显身形。适才气焰,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张显也不看他,只是持剑虎视朱雀桥北那几百人,扬声大喝:“俺乃太子身边宿卫!正要去扶保太子,诛除奸邪!你们若在拦路,便是奸邪一党,俺就要放手杀了!”

    呼喝声中,张显单手持剑一扫,朱雀桥桥柱上的兽吻被扫个正着,石头雕出来的兽吻哗啦一声给马剑扫得火星乱溅,半块裂开,摇晃几下就滚入河中。

    张显瞋目大呼:“你们真想试试么?”

    朱雀桥北,石崇义麾下那些军汉顿时发一声喊,卷堂大散,各找各路,转眼之间就溜得踪影不见。只有何灌麾下那些家将未走,温豹臣还在别人马蹄下面,十几年的袍泽了,就这样逃命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不过也无一人敢于上前,人人心中都在诧异,这汴梁城那里冒出来这等骁勇汉子!

    朱雀桥南,也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这欢呼声不仅仅是陈五婆潘趣率领的那千余人,这个时侯也有些撒出去的队伍拥着强拉出来的禁军军将赶到了朱雀桥这里。正正看到张显立马朱雀桥头的一幕,当下就是人人喝彩。呼喊声中,人人都是兴高采烈。

    太子身边宿卫如此,今夜这场事算是做下了。这场富贵,俺们是抢定了!

    陈五婆率先狠狠一拍马股,咬牙吼了一声:“走!”

    入娘的,过了今夜不管是五鼎食还是五鼎烹,跟着这般好汉行事也不枉了。那萧显谟手下能使出这等豪杰,却不知道萧显谟本人又是如何英雄了得?如何能让这些豪杰归心?

    他身前身后,不管是貂帽都亲卫,还是今夜跟着起事的各色人等,全都士气如虹。呼喊着涌上前去!

    一名被乱军硬架出来,死样活气的骑在马上的禁军军将。一路上一声不吭,这个时侯看到眼前景象,哀叹一声:“今夜这场事看来是做下了!圣人啊圣人,当道诸公,你们却在何处?”

    当啷一声,却是张显将那柄马剑丢还给呆呆趴在地上的温豹臣:“这是杀胡虏的军器,在汴梁算是委屈了。还给你,过了今夜,再没人拦着俺们去杀鞑子了!”

    张显说完。用力一踢马腹,已经当先而出。温豹臣下意识的拣起马剑,翻身爬起退开。几名何灌家将下马迎着他,呆呆的看着大群人马欢呼着从他们身边涌过。有人要他们骑的马。这些往日在何灌麾下盛气万分的家将也就老老实实的将坐骑交出。

    这个时侯也没人来理他们,人潮就在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温豹臣他们呆呆的看着,除了服色杂乱的乱军乱民之外,还看到了几名禁军军将被簇拥着夹在在人群中经过。有人和温豹臣还识得,忙乱中对望一眼,神色都复杂万分。

    朱雀桥北,呼喊声向着皇城禁中,向着东十字大街蔓延开去。民居灯火一盏盏的熄灭。北城高门大宅都如死一般沉寂,但是在街上火把却如龙一般亮起,越来越多,越来越盛。直是要将整个汴梁城完全淹没!

    而扶保太子。诛除奸邪的呼喊之声,更是响彻了整个夜空!

    汴梁,在今夜彻底陷入了狂乱当中。再无一处能够例外。

    温豹臣身边一名亲将讷讷问道:“哥哥,这真是太子做出的事么?”

    温豹臣闷闷哼了一声:“谁鸟知道?反正俺们现下也是无能为力,早些散了。各保各家就是,俺们为太尉也是尽了心力了——现在就是想去寻太尉,也不知道去哪里寻!”

    他心里也同样在叹气。

    太尉啊太尉,你一向是行事果断之人。什么事情都能飞快决断。今夜却怎么不见你踪影?你到底在什么地方?难道也躲起来了不成?

    ~~~~~~~~~~~~~~~~~~~~~~~~~~~~~~~~~~~~~~~~~~~~~~~~~~~~~~~~

    在东十字大街上,离马前街不远的一处不起眼的宅院当中。

    院内院外。都是貂帽都亲卫在守着。宅院中也没一点灯火。外间火光照进来,在这些神色紧张的貂帽都亲卫脸上映照出深深浅浅晃动的阴影。

    而萧言就拾掇了一条胡凳。放在院中,跨坐在上面。拄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还是那么英挺微微带着点憔悴的模样。可是身边貂帽都亲卫随侍之间,明显却是多加了十倍的小心恭谨,甚或还带着发自内心的效死之情。

    今夜汴梁,就为萧言一个人所彻底搅动。

    从今夜开始,萧言已经彻底成为一个枭雄。一个甚而可以将帝国命运掌握在手中的枭雄人物了。

    谁也不知道,他怎么对大宋的弱点看得这么准,胆气也如铁一般刚硬。对着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般的敌手,处于这种艰难的绝境还敢扬眉而上,眼看就要将大宋帝都翻转!

    但凡是一个人走到了这一步,身上自然已有一种足以让人敬畏的气场在了。

    萧言已经再不是在燕地和他们一口锅里面搅马勺的年轻主帅,是和他们在球场上跑得满身臭汗的那个年轻显谟,也不再是那个偶尔微行,一笑露出六颗白牙,让汴梁女娘芳心扑扑乱跳,眼神乱飞的年轻郎君了。

    从今夜始,他就会变成一个权臣,一个枭雄,万千人的恩主,注定要做出一番绝大事业,在青史上也会留下足够份量名字的人物!

    萧言此刻状若沉思,没人敢喘一口大气,生怕惊动了他。至于萧言在想些什么,这些亲卫连揣测也都不敢了。

    其实萧言什么都没想。

    他赶在自家别业起火之前,就已经潜入汴梁城中,在东十字大街早就备下的宅院当中藏身。随时等着各方面传来的消息。

    今夜的事情,看来是做成了。

    自己的命好硬…………

    自己想挽天倾,却得先将这个天捅一个大窟窿。自己到底是在救大宋,还是在赶在女真人面前摧毁大宋?

    真是理不清楚啊………………

    将自己这个小白领从此变成一个曹操一般的人物,从此只能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最后在青史上留名多半也是身败名裂。

    贼老天,这就是你想要的?

    脑海中各种念头太多,怎么样也理不清楚。到了最后萧言只是吐了一口长气。扶着膝盖从胡凳上站起来,目光一扫,迎着他目光的亲卫都恭谨七分,畏惧三分的低下头来,不敢与他直视。这般变化,让萧言忍不住又苦笑了一声。

    管他妈的,将来爱怎么样怎么样吧。难道老子还能退回去?现在已然走上了这条道路,只能从今往后,将命运只掌握在自己手中,绝不交给别人拨弄!

    转瞬之间,萧言面上神色就已然冷硬了下来。

    外间脚步声响动,却是一名打探消息的亲卫疾疾赶来,见到萧言就深深行礼下去。

    “显谟,人潮已然过了朱雀桥!”

    萧言点点头:“马前街那里呢?”

    另一名亲卫立刻回答:“还是乱成一团,没有看见有起驾的动向!”

    萧言目中波光一闪。

    好个李师师啊………………

    今夜,这个贼老天处处都在帮着自己。也许这贼老天和自己仇太深,想把自己捧到最高处,再重重的摔下来,这贼老天才会满意吧?

    他妈的,看谁玩得过谁,老子只要一口气还在,都不会让你这贼老天遂了心愿!除非你现在就将老子穿回去,让老子能喝着冰镇啤酒看最新更新的美剧,在街上能看到穿超短裙的辣妹,继续过着胸无大志的生活。要不然你这贼老天就看着老子到底能爬多高,到底能做下多大的事业,到底能将这历史改变到哪一步!

    萧言冷着脸又紧了一下腰间鸾带,伸手接过自己佩剑佩好:“走!今天晚上就豁出去闹个天翻地覆,让谁都不能再骑在老子头上!”。。)

第二卷 汴梁误第一百八十一章 霹雳(八)

    “海上蟠桃易熟,人间好月长圆。惟有擘钗分钿侣,离别常多会面难。此情须问天。蜡烛到明垂泪,熏炉尽日生烟。一点凄凉愁绝意,谩道秦筝有剩弦。何曾为细传。燕子欲归时节,高楼昨夜西风。求得人间成小会,试把金尊傍菊丛。歌长粉面红。斜日更穿帘幕,微凉渐入梧桐。多少襟怀言不尽,写向蛮笺曲调中。此情万千重。”

    檀板红唇,一曲晏几道的破阵子宛转唱出,一阕未终,缠绵之意已经满满萦绕在室间。

    赵佶斜倚在卧榻之上,就穿着一件软缎中单,头发也放下来披着。膝前几案置酒一觞,干果两碟。拍手击节,尽是休闲放诞之态。

    李师师一边宛转低唱,一边将盈盈秋波不断投向赵佶。室内燃着香炉,淡淡的烟气缭绕,越发映照得李师师红唇如滴,星眸若醉。这等人物,不应在人间流连。

    这曲破阵子一共四阙,第一阙方罢,赵佶就忙不迭的叫好。感叹道:“晏几道这才是真富贵风流气象,也能道尽女儿家的好处‘春葱指甲轻拢捻。五彩条垂双袖卷。雪香浓透紫檀槽,胡语急随红玉腕’…………师师,这不就说的是你?”

    李师师白了他一眼,柔声又唱了两句:“…………此时红粉感恩人,拜向月宫千岁寿。”

    赵佶更是大乐。两人对谈,都用的是晏几道的《木兰花》,赵佶调笑李师师唱曲的姿容仪态。李师师却回一句只是感念赵佶君王情深,愿他千秋万岁。

    美人情重,这却叫赵佶如何克当?只恨不得将眼前美人揉碎在自家怀里。

    今日马前街度此花朝之夜,近来烦忧。一扫而空。唯一烦恼的就是,真不知道该如何回报眼前美人。接进宫是不能的,给李师师再多的钱她也不愿意要,还平白玷污了她的心意。

    在这一刻,赵佶真只愿自己是一个白身青衫书生,可以和李师师这个女子从此双宿****,白头到老。

    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屠苏性热。赵佶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快烧了起来,涎着脸对李师师笑道:“……红绦约束琼肌稳。拍碎香檀催急衮…………师师,也不早了,梓童。也该就寝了不是?”

    李师师粉面飞红,咬着嘴唇又狠狠白了他一眼:“谁是你家梓童?还是圣人呢,没一个正经模样。就不怕误了你的道心?”

    赵佶呵呵大笑:“不怕不怕,就是神仙也有双修之法,若舍了师师你。就算当了神仙,还有什么意味?天上地下,我总缠定了你就是………………”

    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调笑的时侯,突然就听见安安静静的小楼外面发出了骚动的声音。

    汴梁土地金贵。李师师所居这个小楼也不甚大,院子外面就是街道。往日居于小楼当中。就能听见外面街上的市声。得赵佶宠信之后,几次赵佶要给李师师换更大更好的地方。都给李师师婉言推却了。

    不过既然赵佶在这里,皇城司连同禁中班直,还有一众内使,早就在外间守得严严实实。什么闲杂人等都不放进来。周遭住户也是经惯了圣人私降的场面,晚间蹲在家里没人敢于高声。

    不过现在外间却突然嘈扰了起来,象是什么人给拦在了小楼外面街道上的样子。晚间本来就比白天安静,这声音传进来,让赵佶和李师师两人听得清清楚楚。

    赵佶本来心情甚好,雅不愿现在叫人进来大发雷霆加以责罚。只等守在外面的人将其料理停当就拉倒。没想到等了少顷,这声音非但不见小,反而更大了一些,似乎还有一个粗壮嗓门放开了声音嚷嚷。

    赵佶再也按捺不住怒意,狠狠一拍坐榻,喝了一声:“来人!”

    外间顿时脚步声疾响,一个大珰模样的内使屁股尿流的进来,弓背垂腰,只是等着赵佶吩咐。

    赵佶哼了一声:“现在却是越来越不会伺候差使了,朕在这里也不得安身了么?还要你们何用?难道想去管酒醋面局了?”

    那大珰在禁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个时侯脸如土色,忙不迭的回话:“是梁宫观与何管军漏夜而来,要求见圣人。本来是没有圣人在此间接见臣下的道理,可是…………”

    赵佶冷笑一声:“不过梁师成面子大,你们不敢得罪是不是?这老翁,现在却是越发的不晓事了!还有何灌,朕面前岂是他卖直放粗的所在?出去传话,让他们都走!回头朕在寻他们说话,看他们如何自辩!”

    那内使还有什么话敢说,唯唯连声的答应,就准备出去传话。

    赵佶这个时侯却又转过了心思。梁师成毕竟是亲厚了多少年的心腹了,在他面前一向是恭谨周至到了万分。现在也在风口浪尖上,没有什么大事决不至于来马前街求见。

    就算是何灌,赵佶也是看重的。何灌出身正,根基厚。而且胆子大性子烈敢管事。高俅之后,赵佶就准备用他来管三衙。汴梁禁军那么多将门世家,也只有何灌这等人物才能镇得他们服帖。而且何灌算是打过仗的,更可贵的是从来未曾在陕西四路打转过,和西军全无瓜葛。将来都门禁军总是要宿将来整练一下的,除了何灌就更没有合适人选了。

    皇帝虽然权威至高无上,可是在不同的臣子面前这威势表现程度就不同。在有些倚重颇深的臣子面前,这权威还不得不收敛几分,尽力优容周全。

    今夜反正搅扰也是搅扰了,一发就成全他们到底。看看到底有什么麻烦事情,早些料理完早些和李师师大被同眠。

    念头转过赵佶就叫住了内使,冷着脸吩咐道:“让梁师成与何灌进来!真是不知道分寸的物事…………就将朕这句话告诉他们。一字别改!”

    内使又转身领命,擦了一把冷汗飞也似的出去传话了。

    李师师眨着秋水明眸,在旁边静静的听完。乖乖的一声不吭。看赵佶要见大臣,就起身向赵佶敛衽行礼。就要退出去。

    赵佶此刻满心思都是对眼前美人的亏欠,再加上也不愿意见梁师成和何灌太久。当下摆摆手道:“师师,你别走开,就在旁边为朕端茶倒水就是。朕也实在为难,来你这就不容易了,事情还追上门来…………你也没什么听不得的,朕还信不过你?不过别说话就是,朝中之事。无论大小,都不是妇人能插口的。你可明白?”

    赵佶打定主意,让李师师呆在这儿,你们就该明白我的心意。还不赶紧将事情说完就滚蛋大吉。春宵苦短,朕可没多少精神和你们应付!

    真是一群不开眼的东西,梁师成这老货也越活越回去了,有什么事情,就不能与朕明日再说?

    李师师抿唇想想。就乖巧的起身侍立在赵佶身边,将他几案前屠苏倾了,换了一杯团茶放上。赵佶接过抿了一口,脸上愤愤的容色。也没减缓多少。

    要是没什么要紧大事,朕饶不得你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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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师成与何灌拾级而上。何灌神色如常。梁师成却有些惴惴。他是全凭着赵佶的宠信才能在大宋威福自专,现在还有点宠信日衰的迹象。近来行事梁师成就分外的小心。

    没想到在今夜,赵佶与李师师处消遣的时侯,自家还不得不赶来打扰赵佶的雅兴。想到赵佶此刻心中的不爽,梁师成就觉得有些后悔。

    可他又如何不能赶来?萧言别业那里起火,要是萧言真的逃向河东,与神武常胜军接连一处。这责任之重,他如何担得起?此刻就得马上拿出应对方法出来。马上调遣兵马,四下搜捕萧言,对神武常胜军也得行断然手段加以处置!

    这些应对方法,都是他无法自专的。特别是现在枢密无人,调兵遣将的权力都掌握在赵佶手中。不来见赵佶,大宋这个庞大的官僚统治体系,动弹一下都难。

    唉,都怪这个南来子。若是没有他,大宋河宴海清,如何能生出这么多事情出来?自己一个偌大威风权势的隐相,又如何走到现今灰头土脸的这一步?

    想到这里梁师成忍不住就看了何灌一眼,这个头发已然有些花白的武臣却一步步走得稳稳的,半点畏惧的意思也没有。一瞬间梁师成忍不住就是又羡又妒。这些有jj的文臣武将自家这等内臣就是比不过,他们或有士大夫体系可以依靠,或者就是镇得住兵将士卒为朝廷所倚重,不象他们内臣,再大的权势,也都系与君王一身!

    转瞬之间,就已经来到小楼之上。门口侍立的内使悄没声的挑开了玉帘。梁师成与何灌一前一后而入,就看见赵佶沉着一张脸,斜靠在榻上,手里捧着茶盏,扫视两人一眼,目光也是冷冰冰的。

    梁师成心中顿时就大跳一下,和何灌都躬身行礼下去。

    “拜见圣人。”

    赵佶冷笑一声:“罢了,这也不是在禁中,也不是在延福宫,更不是朕要你伺候养静搬运练功的景灵宫………不过是朕难得一个可以消散消散的地方,却还被你们追过来…………当真是好大的本事!还行礼做什么?难道朕就缺你们这个礼数,巴巴的在这个地方等着?”

    平日里赵佶气度可称雍容,对下也没什么疾言厉色。言辞刻薄也安不到他头上。到了他这种地位,再用词刻薄就未免太村,赵佶自以为风标绝世,不屑为之。

    今日实在是有些恼怒了,近来皇帝威权,屡屡被怀疑动摇,诸事都不顺。现在在马前街这里,臣下都敢寻上门来!

    这种心绪之下,语意之间,竟然丝毫余地都没留下。不过他还有些理智,梁师成是亲厚家奴。尽可以发作。这番话也多半都是冲着梁师成的,对何灌还留了三分颜面。

    梁师成腿一软,差点就没站住。何灌却昂然不惧,行礼之后抬起头来。看到一个风姿绝俗的女子侍立在赵佶身后就是一怔。转瞬也就明白。这定然就是那位李女史了。

    何灌心下也有怒意,什么时侯皇帝与朝臣商议军国重事,能让一风尘女子侧身其间了!

    不过他胆子再大,性子再直,这个时侯也不能就此事发难。最后只是定定的看着赵佶,硬声硬气的道:“陛下,今夜臣与梁宫观,得到回报。那南来子所在别业突然起火!那南来子动向不知。还在打探当中。兹事体大,臣下等不得不来面见圣人,回禀此事。还请圣人早做决断!”

    大宋此刻政治体系的混乱,在今夜事中就可见一斑。萧言并没有明旨问罪。他所在地方火起。或者是开封府管,或者是皇城司打探来消息赶紧回报。

    若是寻常走水,开封府自己就能料理了。就算萧言是大臣,其间牵扯甚深。这事情也不过交到政事堂那里,由政事堂商议如何处理。再禀报给赵佶。最后由赵佶决断。

    可是今夜开封府不见踪影,萧言名义上差遣还挂在枢密院,偏偏枢密无人。政事堂诸公也无一人露面。最后出现在赵佶面前的却是一个提点宫观使和三衙当中某位管军!

    大宋官制混乱,各个机构杂乱无章。这是开国以来就带来的绝症。不过以前还能勉力维持。可是到了赵佶掌权用事这么些年之后,大宋统治体系已然到了完全瘫痪的地步。

    兵事枢密院无法管。政事堂现在只管三司财计事。都中那么多衙门已然不是人浮于事那么简单了,完全就是不管事。都门禁军原来归三衙约束。可三衙现在最高长官高俅又是一个病得快要死的人,赵佶也没安排人先接高俅用事。都门几十万禁军连同那么多禁军军将,现在完全就是各行其是,无法无天。

    更不必说驻外军镇,现在隐然有割据自立的态势,在自己军镇驻地,文臣已经再难维持百余年来对武臣的高压姿态。就算是对朝廷中枢的号令,现在也都是要讨价还价一番。

    兵权人事权都给赵佶一手掌握,可他又不是朱洪武或者爱新觉罗胤禛那种勤奋型的君王。加上朝中党争极烈,说得明白一些,大宋现在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什么决断都难以做出!

    这般气象,不要说女真大举入寇了。就连自家继续维系下去都难!

    若不是这个统治体系再难维系下去,最后遇上的这个皇帝如此极品。这样一个大帝国,如何能一击便倒,轻轻松松的就告灭亡?

    也正因为大宋统治体系的混乱软弱,才给了萧言这等人物行事的空间。在别人眼中,大宋还是一个庞然大物,凛然不可冒犯。在萧言这等穿越客眼中,却到处都是漏洞。今夜就在汴梁城中搅风搅雨。从士大夫官僚体系,到几十万都门禁军,竟然没有一个人能阻挡他行事,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组织起力量来平定这场乱事!

    何灌这番话一说出来,咣当一声,却是赵佶手中茶盏落地,上好的龙团倾在地上,香气四溢。

    赵佶一下坐直身子,一叠连声的追问:“萧言那里起火,则应奉天家诸库如何了?损失多少?现在查点清楚回报了没有?”

    梁师成顿时就咽了一口唾沫。圣人啊圣人,你现在怎么想到的还是钱?

    赵佶这番话是冲着他问的,梁师成不得不回答:“回禀圣人,臣下一得知火起就遣人去打探了,然后赶紧来拜见圣人,现在还没有确切消息回报。”

    赵佶愤愤跺脚:“你管的好差事,你选的好人手,连这点事情都照应不来!还有三哥提点的好皇城司,朕早就该换人提点此事。现在皇城司莫不也是和那南来子做了一处?这么大事情事先都没发现端倪?要是应奉天家诸库所失大了,朕定要一个个从重治罪!”

    何灌终于忍不住,放声道:“圣人,此刻还管什么财计事?若是让那南来子潜逃河东,与神武常胜军连通一处。则河东不复为大宋所有!不管这南来子是据河东自立还是直迫黄河,都是了不得的大事!现下要紧之处,就是赶紧将这南来子寻出拿下!”

    赵佶刚才光想着钱了,现下何灌这么一嚷。他立刻也就反应过来,顿时就是脸色发白。头一晕就靠在了榻上。

    大宋如何还经得起生出如此大的乱事?

    兵不足用,财赋竭蹶。河东要是全路兴兵,数万悍军鼓噪而逼黄河。这该如何应付才好?这样只有将西军又调出来,再竭力搜刮以供军用。可西军与乱军混战与河内之地,则大宋腹心就打得稀烂了。就算乱事得平,这烂摊子什么时侯才能收拾好?

    自己这圣君颜面,这竭力维持的丰亨豫大的局面。就成泡影。将来史书斑斑,自己又该是个什么名声?

    这南来子,这南来子!朕起初不知道怎么迷了心窍,居然重用于他!

    赵佶忍不住狠狠看了背后李师师一眼。当时萧言就是走通了李师师的门路,才自达于他面前,从此就在汴梁搅风搅雨,生出多少事端————不过赵佶此刻是绝对不会承认他是被萧言那几百万贯砸晕了。

    李师师俏生生的站在那里,赵佶目光逼来。她只是微微敛容垂首,如玉一般的容颜仍然是那副不染半点凡俗的模样。

    唉,这样的女子,又怎么知道俗世间是如许的险恶呢?只恨自己不能将她接回禁中保护起来。还要在这红尘俗世当中历劫。南来子的事情,如何又能怪到她一个弱女子的头上?

    只恨那个南来子。居然能挖空心思,走门路都走到马前街这里了!

    赵佶在心里叹口气回头。何灌却又大声开口:“回禀圣人,臣事前与梁宫观商议,已然遣人去制住那南来子,除了臣麾下一些得用军将之外,还拣选了数百禁军军汉。现在怕已然出了南薰门了。现在南薰门外有火光连绵,一直向汴梁而来,少停定然有消息回报过来。还请圣人下诏,臣好召集禁军得用军马,有备无患。天明之后也可去搜捕那南来子…………”

    赵佶点点头,调兵是枢密的事情。管兵是三衙的事情。现在枢密无人,三衙高俅病重。这些权力都抓在他手里了。正常来说,调兵只认枢密号令,不认皇帝手诏的。可是到了大宋现在,赵佶是言出法随,谁也不会那么没成色封还他的手诏。

    何灌说的自然是正理,赵佶刚想点头,转瞬间又迟疑了。要下诏书就得用宝。此刻不要说正式下诏该用的印玺,自己身上连闲章都没带上一枚。如何下手诏出去?更不必说这诏书要为人认可,还得按一定流程,知制诰的翰林草诏,东府或者西府副署,自己再用宝。饶是现在西府副署是不必了,可自家总不能拿一张麻纸草草写就,也不用印,随便找根带子一束就让何灌出去传诏罢?

    这样行事,何灌会不会为那些禁军军将赶出来不一定,肯定是一个兵也调不出来。

    要走完这些正式的流程,自己就得紧急赶回禁中。将相关人等都召入禁中。大宋立国以来,对漏夜召见大臣是极端忌讳的。这表明定然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稍微有些法度的大臣,不是君王不豫,遇见国本延续的大事,也绝不会奉召漏夜入宫的。自己要这么一动作,拿就是动静太大了。南来子之事,就闹得天下皆知。

    自己颜面事小,可是河东可能会因此进一步变乱,甚而不可收拾的消息就再也瞒不住了!到时候又该如何收场?

    还有连夜在都门当中召集兵马也是了不得的大动静。花朝之节夜中,金吾不禁,歌舞升平。突然传骑四出,各处聚将点兵。按照现在都门禁军的德行,不闹得全城骚然是不能罢休的。就算召集出一支几千人的人马,天差不多也亮了。又何苦闹这么一出?

    反正何灌说他已经遣出人马行事了,等这支人马回报进一步消息再说罢。至少有什么动作,也等到天明再说。

    萧言这厮,南归之人,在汴梁毫无根基,难道还能在这煌煌都门闹出多大的动静来?现在估计忙不迭的再奔命罢…………天明再安排这一些也不迟?萧言就算仓惶出奔,飞骑穿抢先。沿着黄河守候,几名县中快手就能将他拿下了…………就算他在神武常胜军中有一定影响力,不过是以前用财货结之,现在他已经无法再掌握汴梁财源。自己着意安抚之下,神武常胜军中不少还是西军出身的,未必会和这南来子一起作乱。自己还是镇之以静为好,大宋帝君,哪能这般沉不住气?

    一转眼间,赵佶心中念头此起彼伏,已然不知道转过了多少弯,说来说去。就是不愿意自己贸然在夜间行事,召集大臣,点选兵马,平白将汴梁城搅得大乱。

    赵佶恐怕自己都不明白。潜意识里,他未尝不知道在他治下,这些年大宋到处都是生烟起火。现在汴梁城中畸形的繁华富丽,已然是他内心深处最后一层遮羞布了。一旦将这层遮羞布扯开,他就要直面他最不愿意接受的那些事实。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汴梁城中自乱起来!

    在梁师成与何灌的目光注视之下,赵佶缓缓起身,在室内踱了几步。沉声开口:“何灌,你既然遣人在先。这份忠勤之心,朕记下了。朕不指望你今夜就拿下这南来子。只望能早早打探到他下落如何。然后朕会传诏各处,画影图形。将其捕拿…………梁师成,南门外应奉天家诸库事后查点就着落在你身上,财货留存情况如何,散落多少,都要计点清楚。你遣去的那些监视萧言之辈,死了就算了,没死也都拿下,重重惩治!朕从此以后,再不想看到这些人!尽用些无能之辈!”

    梁师成满口苦水,躬身领命。一直以来,被这个南来子害得最惨的,就是他梁师成啊梁师成。直娘贼,上辈子定然和这南来子有夺妻之恨…………

    何灌得了夸奖,却犹自不罢休,昂然发问:“陛下,点将聚兵,以安汴梁的事又如何措置?”

    赵佶笑笑:“那南来子有天大本事,难道还能将朕的汴梁翻转过来?他现在所想,无非就是惶惶奔命!这事,朕可为你何仲源作保…………你还怕这三衙管军的位置落到旁人手里?明日朕就下诏,你先权代高俅掌管都门禁军,都门安定了。再为朕去河东走一遭,将那里的麻烦平定了。然后回转就入枢密为副,踏实将都门禁军整练起来,将来正位西府,朕也许你!朕必然全你始终,让你不会与狄武襄一般!”

    这就是许下好大恩典了,这个时侯,赵佶也明白牢牢将军队掌握在手中的重要性。眼前就这何灌值得用,可以用。赵佶也再不吝惜高官厚禄了。

    何灌面上却没什么喜色,行礼慨然道:“臣敢不尽心竭力,继之以死!”

    接着又抬头追了一句:“微臣还是斗胆请陛下早早入禁中,下手诏以点将聚兵,微臣必保得汴梁如泰山之安!”

    赵佶勉强一笑摆手:“君上漏夜叫门入禁中,再召大臣入禁中下急诏。这成个什么事体?还以为大宋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而且现在城中无事,却到处点将聚兵,呼喝嘈扰,花朝之夜,却要让汴梁先乱起来了…………朕就在这里稍待,等你们回报后续,天色一亮,就早早回返禁中,何仲源啊何仲源,朕知道你忠勤肯任事,就这样了如何?”

    赵佶和颜悦色的与一个武臣这般说话,还带着点商量的口吻,可谓前所未有。梁师成在旁边都看得有点羡慕。何灌还想说什么,最后也只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躬身领命。就要出外带着扈卫与梁师成一起朝南门去行事,他要弄明白南门外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有变乱,还得稳住局势。梁师成还得更辛苦的出城,去起火生乱的萧言别业弄明白究竟。都有要紧事情要做,在这里耽搁不得。

    就在两人准备行礼退出去之际,室内几个人都是神色一动,隐隐听见有呼号之声远远的传了过来。

    赵佶神色疑惑,梁师成也尽力竖起耳朵,而何灌却是心里一沉。

    莫不是真的生出事情来了?

    稍停一阵,这声音越发的清晰起来,在南面如雷声一般滚滚响动。传到这里已然是闷闷的。却带着莫名的不祥意味。

    到了此刻,室内几人终于确定不是自家听邪了耳朵。在门外侍立的内使黄门也开始有点骚动。探头探脑的向外张望。

    何灌这个时侯也顾不得君前失仪,冲到窗前一把将雕花窗户推开,冰冷的空气涌进来,让室内几人都是浑身一颤。在楼下。在马前街上值守的禁中班直,皇城司使臣,这个时侯都乱纷纷的聚在一起,低声议论。还有人想找个高处爬上去,想看明白南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周遭民居,这个时侯也都纷纷推开窗户,还有人爬上屋顶,尽力向南而望。

    这份疑惑没有持续多久。转眼之间,就看见汴梁城南有第一处火头升起,接着又是一处。在夜色当中闪动,照得四下通明。

    呼号之声稍一停歇。突然又一下变大,转眼之间已然是从南到北近了许多。滚滚而来,一下就撞入了这小楼之内,一下就撞在了室内大宋帝君赵佶的心头!

    半个汴梁城,似乎都在响动着这惊天动地的呼号怒吼之声!

    赵佶腿一软。就坐在了榻上。梁师成不由自主的开始瑟瑟发抖,所谓隐相气度,在这一刻无论如何也维持不下去了。

    这汴梁城,真的生乱了!这场乱事到底如何而来。如何就发展到这样规模。谁也想不明白!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竟然是让人如此的措手不及!正因为无备。才显得分外的惊心动魄,只觉得在这一刻天似乎都要塌下来了!

    大宋都城。安乐富贵了百余年的汴梁城,生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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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灌咬牙转身,大声喝道:“圣人,汴梁生乱!臣保圣人赶紧回返禁中要紧!只要圣人得安,臣再出去平乱!”

    赵佶抬手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没憋出来。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有胆气,有决断的君主。唯一所长者,就是将原来还能勉强平稳运作的朝局搅得一团乱,什么事情都办不下去,最后只能让君主出马。不知不觉的就让君权远远凌驾在相权之上。而且大宋君主异论相搅的家法在他手里更发扬得变本加厉,朝中党争在他一朝臻于顶峰,士大夫体系再也形不成合力与他抗衡,反而纷纷要在他面前献媚。

    正是用了不惜将大宋统治体系瓦解的手段,赵佶才获得了大宋前代君主前所未有的权力。用人行事享乐,全无顾忌。

    他自以为自己是远迈前代的圣君,可以应对一切变故。什么事情都不在话下。

    可是当有人掀了桌子,将一场突如其来的变乱摆在他面前的时侯,赵佶顿时就觉得手足无措。

    指望政事堂有名臣坐镇,可以挺身而出,收拾局面?

    政事堂现在用的是一个垂垂老者蔡京,几起几落之后早已无法掌握朝局。只是能行理财事。所谓政事堂,还不如和三司合并。蔡京也再无这个精力本事在危难关头挺身而出。这样的政事堂,这样的蔡京,才让赵佶放心。代价也很公平,缓急关头,他也用不上政事堂!

    指望都门禁军出而平乱?调兵需要枢密,而枢密现在无人。高俅病重将死,也无人取代。这倒不是什么帝王心术,纯粹是赵佶怠政,童贯去后没有什么让他放心的人接手,干脆就暂且不理。现在更有拟议用李纲来接西府,中间这空窗期就更没当一回事。

    现在全城生乱,就算马上有自己手诏,又能找到多少军将,集结起多少兵马?对于都门禁军的散漫程度,赵佶是难得的深知下情,往日在禁中,还能拿来当笑话讲!

    指望大宋的那些士大夫自发而出,带着家人门客,出而平乱?

    君王视士大夫为玩物,则士大夫也不会与君王同心。这些年来赵佶不断提拔信进,正途用人壅塞无遗。而且不断卷起党争,以收权柄于自己一身。自以为得计的同时,不仅大大败坏的大宋士风,而且士大夫团体与他赵佶的向心力也大大减弱。现在这些士大夫也忙着各保各家,难得有几个愣头青想逆流而上。赤手空拳的出来平乱!

    在真实历史上,女真兵临城下。汴梁同样是宰相不足用,禁军不足用,都门文武百官都不足用。而赵佶更是束手无一策。干脆禅位逃避。如此分崩离析的统治体系,焉能不一击便倒?

    赵佶这个时侯彻底显现出他色厉胆薄的本色,往日雍容气度不知道抛到了哪里去。半晌则声不得。

    何灌心急如火,又上前一步固请:“还请圣人早早移驾,回返禁中,下诏平乱!臣自请任事,必将此次乱事平定下来!”

    梁师成也反应过来,拜倒在地:“老臣也恭请陛下早早移驾!”

    两人也不等赵佶答复了。梁师成招呼一声,伺候赵佶的内使都是他使出来的人。顿时领命上前要硬架赵佶移驾回禁中。

    这个时侯一直不言不动专心当花瓶的李师师却张开袖子,一下拦在赵佶面前:“谁也别动!外面乱成这样,就贸然让圣人移驾。圣人是白龙鱼服。未曾带多少班直扈卫,要是出了什么万一,谁担待得起?”

    何灌哪里还管得面前是皇帝大房还是二奶,怒喝道:“君王大事,哪有妇人插口的余地!快快让开。否则休怪老夫得罪!”

    李师师也尖声吼了回去:“他是圣人,也是我的男人!他要死了,我也不活!你们又有谁能?反正换个圣人,还是高官得做。骏马得骑!”

    饶是何灌,这个时侯都为李师师气势所迫。忍不住退后半步。接着就是大惭。自己是死人堆里面滚出来的重将,居然为一个美貌女子逼得退后。

    就算这美貌小娘是圣人内宠也不成!

    何灌并不向前。环视周遭内使:“去将李女史架开,什么时侯,岂能尽着一个妇人在这里胡闹?”

    李师师俏脸森寒:“只要你们能确保圣人在赶返禁中途中不出意外,我就让开。不然除非我死,别想进前半步!眼下城中生乱,只要圣人无恙,天明之后,还怕平定不下来?圣人在宣德楼登高一现,这么多文武百官,这么多禁军军将,这么多汴梁百姓,还能跟着作乱不成?要是圣人在乱中出行,有了什么万一,才再收拾不了!现在只要圣人平平安安就好!”

    何灌和梁师成忍不住对望了一眼。

    李师师说得的确有三分道理,文武百官,都门禁军,汴梁一城。百余年来的确受赵家恩情甚重。天明之后,只要赵佶无恙,很大可能人心就这样安定下来。夜间不知所措的文武,也会纷纷而出,参与平定乱事。要是赵佶出了什么意外,这场乱事才真的无法收场了。

    不过这个时侯,岂能将赵佶放在外间民居,就是要保他平安,也得赶紧将他送入禁中啊!

    靠在榻上的赵佶这个时侯有了点反应,却是一把就拉住了李师师的手。抖着嘴唇最后只迸出两个字:“师师…………”

    何灌抢前一步,隔着李师师大声道:“圣人,就靠着眼前人手,臣舍了性命也要保圣人平安移驾禁中,迟则生变!”

    赵佶狠狠瞪了他一眼:“乱事突起,谁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担保途中无人拦截?赶紧遣人去联络禁中诸班直,扈卫朕移驾,之前朕就在这里不动!何灌,大乱当中,劝朕轻出,朕只当是你糊涂,不要再说了!”

    话说到如此诛心,何灌哪里还能再说什么。恨恨就退了下来。

    他心下顿时恍然,不是什么其他的话打动了赵佶。什么赵佶平安无事天明之后就容易收拾人心平定这场莫名而来的乱事都是虚话,赵佶也根本顾不到明日了。他只是单纯不敢在这几十人的扈卫下穿行在大乱突生的汴梁夜间街头罢了!堂堂君王,竟然托庇在一个女子的小楼当中,什么事情都不敢做!

    这就是平日里气度俨然,将朝局一手掌握,将天下豪杰拨弄在手心,让无数大宋军人卖命厮杀的大宋圣君!

    直到此刻,何灌才看明白眼前这位圣人。

    胸中郁气,不知道由何而发。何灌是敢于任事之人,可是如今大宋,却少有让他展布的余地。他重重一跺脚,对赵佶行礼:“臣这就去联络禁中诸班直,来扈卫圣人移驾!梁宫观,圣人安危,就交给你了。托付,托付!”

    说罢何灌就昂然转身而出。

    室内梁师成偷眼去看赵佶,这位帝君却是脸色又青又白,拉着李师师的手不放。瞧也不朝他这里瞧。

    李师师俏立榻前,此刻俨然就成了大宋皇帝的保护神,对着梁师成款款道:“宫观,还将街上那些班直使臣,还有宫观的扈卫都迎入院中罢。这么个阵仗摆在那里,却是招乱党前来呢…………”

    梁师成应了一声,又去看赵佶。赵佶忙不迭的摆手:“快去快去!听师师的吩咐行事!”

    梁师成比何灌干脆得多,恭谨答应一声,转头就去听命行事了。

    走出小楼,梁师成才苦苦一笑,呆呆看了一眼南面越来越亮的烟火,听着越来越响四下轰鸣回荡的呼喊声。

    这场乱事,是萧言你这个南来子卷起来的么?你到底想要些什么?你到底想怎么收场?难道你还能颠覆大宋不成?

    你就不怕异日被擒,死无葬身之地?。。)

第二卷 汴梁误第一百八十二章 霹雳(九)

    扶保太子,诛除奸邪的呼喊声,随着乱事向着皇城方向蔓延,已然传到宫禁当中了。此刻在汴梁城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然清清楚楚的听见了这口号。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转着不同的心思。

    汴梁百姓姑且不论,只要是在宦海当中沉浮的,每个人都在思考,在揣摩,在判断。一时间竟然都有些忘记自己身处于自从陈桥夺门以来,百余年未曾发生过的一场变乱当中!

    某处不知道哪个不愿意从乱起事的禁军军将的宅邸被点燃了,烟焰升腾而起。一队队人马或者由起事老人自己率领,或者由强涌出来的禁军军将率领,汇入了席卷汴梁的洪流当中。骚扰市面的事情也开始发生,虽然萧言竭力想避免,居间率领行事不论是萧言亲卫还是各色头领都竭力约束,但是这种事情还是禁绝不了。

    除了呼号之声,还有哭喊声也次第响起。将扶保太子,诛除奸邪的口号声映衬得分外狰狞。

    许多人都在猜测,在这场变乱当中,当今圣人,居于东宫的太子,还有一向素有贤明的嘉王,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这场乱事,又将怎样收场?

    这场乱事当中牵涉到的那些主角,到底在做些什么?

    而他们浑然不知道,这场变乱当中的主角,都是冤枉被牵涉进来的。而这场风波,都是被一个跨越千年而来的人物所卷动!

    ~~~~~~~~~~~~~~~~~~~~~~~~~~~~~~~~~~~~~~~~~~~~~~~~~~

    宣德楼内,东宫当中。

    整个皇城。都已然被从南薰门而起的汴梁乱事所惊动。

    皇城城墙的火把都已然点起,在城墙上值守的宿卫班直却没有几个。

    都门禁军败坏成这等模样,皇城班直宿卫又能好到哪里去。当年在艺祖身边抛剑掷接,奉城奋勇先登的御前班直。现下真论起来,只怕比都门禁军还要不堪。

    御前诸班直名额倒是满的,御前接近二十个诸班直的番号,加起来不过才两千多人,吃空额也吃不到这个上头。而且充任之人多半是勋臣子弟,在御前一番历练多少就有个大使臣的身份,放出去就是军将。就算在仕途上没有什么想法,御前班直待遇极好。事情又清闲,说起来也还算光鲜,再加一个什么散指挥的衔头,在一帮勋臣子弟当中差不多就能横着走了。御前诸班直当中只怕塞不下。绝没有什么阙额。

    可是既然是勋臣子弟,又是待遇从优。在汴梁这个花花世界里,叫他们怎么耐得住吃素。除了必不可少要随驾摆出仪仗,就没有什么人老老实实的应卯当值。甚或还有过份的,当金明池争标或者上元节关灯。需要御前诸班直站班守卫的时侯,干脆就雇人代替去吃那份辛苦。就是上官看见,都懒得多说什么。

    今日花朝之节,不知道有多少该当值的宿卫呼朋唤友。出外饮屠苏狎女伎去了。留在禁中的宿卫本就寥寥。汴梁一旦乱生,掌宫门宿卫的指挥使不见踪影。他麾下该管的班直宿卫也剩不了几个。有的人干脆就悄没声的溜掉,城中生乱。禁中就是个大目标,何苦在这里顶缸?

    宣德门之内,禁中会通门和嘉佑门之外的皇城范围之内。一下子就变得空空荡荡。最后还是禁中内使赶出来将宣德门下闸,又上皇城城墙燃起一圈灯火。会同剩下不多的一些班直宿卫,在皇城城墙上游走值守,提心吊胆的看着汴梁城亮起的火光越来越多,呼喊声越来越大。有些坚持到了现在的班直宿卫在巡守过程当中就将衣甲一脱,手中锈刀一扔,跑下皇城城墙找个地方躲起来。

    反正皇城中房舍尽多,难道还能找到地方熟悉的自家不成?总好过在城墙上等死!

    而在皇城城墙上回望禁中,那里却将所有灯火都熄灭了。禁中之内,不知道有多少人此刻正在黑暗当中喃喃念佛。

    在向皇城内的东面看,东华门内的太子宫禁却点起了几盏灯火。宫门前人影憧憧,也有人守候。东华门上值守的人明显比其他地方要多了一些。不少正是太子东宫宿卫。在皇城城墙上值守的一名班直指挥使忍不住就多想了些。

    难道今日这场乱事,竟然和东宫有关么?

    远处的呼喊声越来越近了,渐渐的清晰可闻。心中存了心事的这名指挥使竭力分辨着。到了最后终于听了出来。

    “扶保太子,诛除奸邪!”

    一声高过一声,到了最后,整个汴梁城似乎都为这呼喊声所笼罩!

    这名指挥使浑身冷汗顿时就淌了下来,他呆呆的看向东华门内的太子宫禁。

    今夜乱事,真和东宫有关么?这场乱事,又是何时酝酿,怎样发作的?

    最要紧的是,圣人此刻在何处,他又如何应对?自己这等人身处这场风暴当中,如何才能不被这霹雳电闪所波及?

    却没想到,一向木讷恭谨的太子,竟然有这般手段!

    而此刻在太子宫禁之内,已经被人许为好手段的当今太子赵桓,正披衣呆呆的坐在大堂当中。一众东宫幕僚簇拥着他,还有一些为城中变乱所惊动,听到扶保太子的口号声以为太子将要断然行事,匆匆赶来,或者准备劝谏,或者干脆准备随太子行事的心腹。

    这些人围着发呆的赵恒,同样面色铁青,没一个人说话。大堂当中,别看满满的都是人,却是一片死气沉沉。

    耿南仲就坐在最靠近赵恒的上首位置上,一向刚严的面孔虽然依旧是毫无表情。可是微微颤抖的双手也表明这位太子师已然乱了方寸,此时难筹一谋。

    该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

    ~~~~~~~~~~~~~~~~~~~~~~~~~~~~~~~~~~~~~~~~~~~~~~~~~

    他的宅邸是太子赠送的,离东华门并不算远。城南变乱起后,耿南仲就被惊动。正在街市上耍乐的家中后生恰恰慌乱的逃回家。给耿南仲拦住,动问究竟。居然听到起事乱军在呼喊着扶保太子。诛除奸邪的口号!

    耿南仲当时听了脸色就变得跟死人一样,他为太子第一信重的心腹,可以拍胸脯担保。现在他们一党形势大好,就算赵佶看起来圣寿尚久,他们也等得起。如何会行此事?简直连考虑也未曾考虑过啊。

    此事一出,不管如何收场,太子在圣人心目中该是个什么样的形象。太子将来地位还可问么?

    当下耿南仲就披衣而起,不顾家人劝阻就要赶去东华门。推开老妻。踢走抱着他腿哀求的儿子,忠心耿耿的耿学士就带着两个从人杀到东华门。就发现东华门居然打开,不少人抱着和他一样的目的匆匆朝这里赶。见到耿南仲全都七嘴八舌的上来打听,有些激动的甚至就要给耿南仲拜倒。望耿南仲今夜之后在太子面前美言几句,保他更上一层楼。

    耿南仲哪里顾得和这些没头苍蝇也似的人物寒暄,直直就撞入了东华门内,不等扈卫通传就杀了进去。这个时侯太子也早就被惊动而起,太子妃家里亲眷得信早。比他还要更早赶来通报了城中变乱的消息。

    太子听到乱军所呼喊的口号是什么之后,当即就眼睛一翻软软倒地。太子妃亲自动手又掐人中又捏虎口才算让他清醒过来。

    醒过来之后赵桓也不开口说话,只是在那里哀哀哭泣,谁劝也不听。等耿南仲赶来。才像看到救星一般,扑过来就拉着耿南仲的手。腿一软就要跪下去:“耿师傅救孤一救!孤如何是此等乱臣贼子?若耿师傅也没法子,孤只好一根带子。用性命向圣人表明清白了!”

    耿南仲也胡须乱抖,忙不迭的将赵桓拉起:“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他将赵桓扶起坐好,正色问道:“此事太子确不知情?”

    赵桓仍然语带哭音:“难道连耿师傅也疑孤不成?”

    耿南仲又问:“圣人何在?”

    赵桓只是摇头:“不在禁中,倒是禁中几位娘娘遣人来动问孤,问圣人到底在什么地方。遣人去景灵宫寻了,才说圣人有可能去了马前街李女史处。遣人出去寻,现在还没寻到。眼看得城中兵荒马乱的,谁知道圣人何在。如今却让孤何处去分说去?”

    说到这里,赵桓又是想哭。

    耿南仲脸色也加倍的青了。城中乱起,喊着扶保太子的口号。眼看就要蔓延到这里。而圣人去向还没寻觅到。太子处境之恶劣,的确是到了极点。说句诛心点的话,就算想掌握这场乱局,干脆做下事来,现在都不知道该从何着手!

    而且万一太子行事,圣人又突然出现了。那时设身处地的替赵恒想想,也只有自杀了事。反正赵佶可不止他这一个儿子!

    不管做何筹谋,现下一则要保护太子安全,二则就是赶紧摸清楚赵佶动向。至于其他,耿南仲也实在想不出来了。

    他先一叠连声的下令,先遣人去关闭东华门,然后尽遣东宫宿卫上东华门值守。二则就是遣人出去打探赵佶下落。

    现在太子宫禁当中,人人都跟没头苍蝇也似。耿师傅指挥若定,全都奉命行事。

    将人分派出去了,耿南仲才觉得浑身几乎要给冷汗湿透。软软的几乎站不住,心里也完全乱成一团,浑然不知道下面该做什么才好。

    他下意识的环视左右,看到一张张张皇失措的面孔,却没有一个最期待的人物在其中。他忍不住动问:“宇文学士呢?”

    不知道谁迟疑着答复了一句:“宇文学士宅邸正在南城,现在早就乱作一团,怕是来不了了吧?”

    还有人这个时侯都不忘拍耿南仲的马屁:“宇文学士如何及得上耿学士忠心?此刻哪里会到太子这里来?却不知道在哪里顾全自己的身家性命来着…………”

    耿南仲嘿了一声,懒得理这些家伙。这个时侯他才明白宇文虚中有多重要——虽然进来耿南仲已经不大看得他顺眼。只有这个时侯才能显出宇文虚中的作用。只有他才能在缓急时侯拿出个应对方法出来!

    赵恒仍然语带哭音的问他的救命稻草耿南仲:“耿师傅,此刻该如何是好?”

    耿南仲也觉束手,最后只能重重哼了一声:“殿下无忧,此刻当镇之以静。坐待各处消息回报过来,才好筹谋。臣在此陪着殿下,无论什么事情,都有臣一力承担。”

    话说到此处,赵恒也稍稍觉得安心了一点,就坐在大堂之内呆呆守候。一众人也只能陪着。等了少顷,看着外间天色为火光照得通明,呼喊声一阵阵的传进来。每个人都是越等越是心寒。

    今日这场乱事,如何就平白而起。到底又会如何收场?他们这些太子心腹,还不知道最后结果怎样。

    是哪个直娘贼该杀千刀的,卷起了这场乱事?

    又等了少顷。就听见脚步声杂沓响起,就看见一名东宫宿卫陪着宇文虚中快步走入大堂当中。耿南仲啊了一声就站了起来,用从未有过的热情招呼:“叔通叔通,你可算是来了!”

    赵恒也跟着起身,大堂当中响起一片招呼声。更多的人却在想着自己的心事。浑然没看见宇文虚中的到来。这个时侯来的人多一个少一个,还有什么用处?难道还能让这场乱事变没了?

    宇文虚中倒没有什么慌乱颓丧的模样,也不和赵恒与耿南仲见礼,只是急急道:“大队乱军。已然到了皇城前。道希兄,快与学生去城头看看乱军动静。要紧要紧!”

    耿南仲啊的一声:“这么快?冲着这里来了?”

    赵恒腿一软就坐了回去,耿南仲这个时侯也顾不得安抚他了。只是招呼一声:“看紧殿下!”就拔腿而出,那名东宫宿卫在前面引路,带领他们直上东华门门楼。

    外间呼喊声果然更大,火光通明。不知道有多少火炬同时在皇城之外闪烁。给高大的东华门门楼镶上了一层黄边。门楼巨大的阴影投射到皇城当中,显得分外的狰狞可怖。

    而不知道多少条喉咙同时呼喊出来的口号拍击着皇城城墙,震得厚实的城墙似乎也在嗡嗡作响应和。哪怕是身处皇城城墙这边,都有如身在狂涛巨浪当中,让人站不定脚步。一颗心更是快跳出了腔子。

    “扶保太子,诛除奸邪!”

    “扶保太子,诛除奸邪!”

    “打开城门,放俺们进来扶保太子正位,保住大宋江山!”

    城墙之上,值守宿卫人人色变。耿南仲已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在朝着什么地方走。只有宇文虚中仍然神色如常的在对着耿南仲解说他今夜的形迹。

    “学生本来在家中饮酒度花朝,本来已然终席。却突然从南薰门生变。虽然生乱,幸得对民居尚不甚搅扰,乱军只是分头去寻禁军军将宅邸。将一个个军将都搜检涌出。架着他们行事。集结成大队,就朝着皇城方向去。学生看着实了,就抄小径赶在前面。到了东华门口,城上宿卫认得学生,放下吊篮将学生接进来。看到道希兄在内主持,安抚住殿下,学生就松了一口大气。现在殿下的安危,万分要紧啊…………”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耿南仲半点也没听到心里去。跟着那名宿卫走上东华门门楼,放眼一望,顿时就一手紧紧抓住城墙垛口,手指几乎都抠到了砖石里面去!

    城墙上除了太子身边宿卫,已然看不到一个人。不知道有多少火把,此刻正在城墙之下闪动!

    每一点火光之下,都是一张热切的面孔。这个时侯都仰头向着城墙上,扯开喉咙声嘶力竭的吼叫!

    在他们身后,如龙火光正汇聚成宏大的潮流,向着这个方向涌来。火把之下,来人或骑马或步行。或穿赤色军服或者就是便装。人喊马嘶混杂成一团,只是滚滚而来。

    这汇聚而成的火光,将皇城左近。都照得有如白昼一般通明!

    这种场面有如巨浪扑面而来,让站在城墙上的耿南仲忍不住都朝后仰身。而宇文虚中静静的看着眼前一切,也并不说话。

    城下突然响起了几个人的呼喊声音:“听五哥发话号令,听五哥发话号令!”

    周遭人声音顿时小了一些。不少火把朝着一个骑在马上的粗豪汉子聚拢过去。那粗豪汉子擦了一把头上热汗,放开嗓门呼喊:“圣人身边尚有奸邪,太子爷心有顾虑,不敢放俺们入内,俺们去圣人处拜请圣人诛除身边奸邪,让太子正位。则俺们都是擎天保驾的功臣!这场头功,弟兄们跟俺去博取,不要落在别人手里了!”

    说话之人正是陈五婆。这一番张显教他的话语,他背得是慷慨激昂。到了现在他已然不纯是个摆设了,于途而来不时鼓动手下人士气,许下无数赏格承诺。将自己率领的这些人鼓动得士气高昂万分。

    再看见还有更多的人加入了这场行事当中。不少禁军军将也夹杂其间。怕不是整个汴梁的禁军都动起来了。到了此刻,人人都是兴高采烈如狂,将带领他们做出这么大一番事业的陈五婆看得跟神仙也似。陈五婆说什么便是什么。

    此刻只怕就是陈五婆喊一声:“弟兄们,俺们反他娘的也罢!”这些人也就敢跟着他在汴梁城扯旗造反。

    这个时侯听陈五婆下令,人人都是大声应和:“去见圣人。去见圣人!诛除奸邪,诛除奸邪!”

    陈五婆又大声吼道:“圣人便在马前街李师师处,俺们去求圣人,看美人!”

    几千人又一起大声应和:“求圣人。看美人!”

    不少人觉得自己此生经过今夜也不算虚度了,不仅逼到了太子门前。而且马上还能见到大宋帝君。更不必说还有那个传说中的李师师!甚或什么擎天保驾的头功,都是意外之喜。至少在此刻浑然觉得无足轻重。

    陈五婆打马便走。身边几十名或者骑马或者骑驴的骑士跟随。几千人顿时呼啸跟上。他们留下的空位就给后面源源不绝赶来的人填补。有的人就跟着陈五婆他们而去,有的人却就留在此处继续朝着皇城城头呼喊。

    人潮在皇城之下向着四下蔓延开来,眼看得就要将皇城四下完全布满,更不知道要围上多少层。

    此时此刻,大宋皇城,当真是外人不得入,内人不得出,已然被彻底隔绝!

    ~~~~~~~~~~~~~~~~~~~~~~~~~~~~~~~~~~~~~~~~~~~~~~~~~~~~~~~~~~~

    城墙之上,耿南仲突然脸涨得通红,倾身向前,就想大喊些什么。宇文虚中却一把扯住他,朝他微微摇头:“没用的。”

    耿南仲怒道:“难道就这样任他们将殿下架到火炉上么?不知道是何人,设谋如此险毒!”

    宇文虚中叹息:“风潮已起,再难轻轻平息了。不管那有心人是谁,当真好手段!”

    耿南仲摆手恨恨:“那却如何是好?那却如何是好?这却当该如何应对?叔通叔通,你有大才,当设一谋!”

    宇文虚中沉吟半晌,最后一咬牙:“借而成事可也。”

    他声音并不大,在外面如潮的呼喊声中更微弱得近似听不见,落在耿南仲耳中却如惊雷霹雳,让他整个人都僵直了。只是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宇文虚中:“如此无父无君之言,如此无父无君之言…………叔通叔通,耿某不敢与闻,从今而后,就与宇文学士割席!”

    宇文虚中冷笑一声:“圣人为乱军所挟,就算答应了乱军所请。身边人该出外的出外,该贬斥的贬斥,甚或大违祖宗成例,砍下几个人头下来。乱军就范之后,还怕圣人不能翻过身来治殿下凌迫君上的罪过?我辈结于太子身边一党中人,当为之一空。更不知道要提拔多少幸进来填补阙额,朝纲将更是大乱。而圣人从今而后,更要牢牢的将大权掌握在手中…………道希兄,说句实心话,这天下事,十成总有五六成,是这位圣人操权与一身。威福自专,轻易行事而弄坏的吧?难道道希兄就不可惜这半生心血,不可怜的这大宋江山?这江山,是赵家君王与我们士大夫共!非单单是一家一姓的基业!”

    今夜宇文虚中再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已经不能让耿南仲更震惊了。他只是摇头,喃喃自语:“叔通,这等无父无君之言,再无复言…………读圣人书,受圣人教,却让你怎么起了这等念头啊…………”

    宇文虚中扶着城墙,静静向下看去,再抬头看了陷入狂乱中的汴梁城:“我只是觉得太子会是个好皇上。能交权于下,至少让朝纲正常运转起来。再这样下去,这大好河山,就不知道沦于何地了…………今夜乱事已生。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不如就争取一个对太子,对我辈,对这江山更有利的结果罢…………道希兄,你尽可考虑,只是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耿南仲一怔。望向宇文虚中。

    宇文虚中淡淡分说:“难道设谋之人,就是只想看着汴梁乱一场,圣人与太子之间拼斗一场,最后还是圣人在位。收走更多的权柄么?他必然还有后招,一旦使出。只怕此刻在这局中之人,结果更劣!”

    耿南仲红着眼睛:“难道是嘉王?”

    宇文虚中不屑的一笑:“嘉王绝无此等手笔。此刻只怕也在他的十王殿中瑟瑟发抖来着…………定然是另有其人。”

    耿南仲眼睛更红,抓着宇文虚中衣袖逼问:“到底是谁?”

    宇文虚中摇摇头:“学生也不知道。只知道不抓紧时机的话,就再来不及了。”

    耿南仲松开手,再不愿在城墙上呆下去,踉踉跄跄的就走下城头。宇文虚中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摇头。

    现在难道还能有其他选择么?只怕一向看起来软弱木讷的赵恒都比耿南仲更快下定决心,风潮已然卷起,身在其中之人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卷入,都再难回头。这场争斗,必然要有一个结果。也没有半分迟疑软弱好讲。等这卷起风潮演进得更激烈一些,也只有奋而向前了。

    布此局者,真是绝大手笔。将每个人人心都算了进来。而他藏在幕后,又准备什么时侯杀出,收获什么样的成果?

    在宇文虚中心目当中,隐隐有个名字在盘旋。可是哪怕宇文虚中都觉得,哪怕再高看此人十倍,他也绝无力量做出这等事情来。此人必须要将大宋了解到骨子里面,世人都觉得汴梁有如天下之安,他却独能看出这汴梁却是走气漏风,而大宋整个统治体系也软弱得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了,这样才能在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情况下,做出这么一场惊天的大事出来!

    不可能是他,不可能是他…………

    宇文虚中在心里默默念叨两句,也转身下了城楼,身后满城火把光芒,仍然在熊熊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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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东十字大街接口,何灌换了微服,也未曾骑马,带着几名精悍家将,靠在街边阴影之下,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大片火光如海狼一般朝着这个方向涌来。

    皇城哪里更不知道有多少人猬集,呼喊声浪之大,让人在此间都立不住脚。

    一名亲将猛的扯何灌袍袖:“太尉,皇城去不得了,回头罢!留得此身,太尉才好行事!”

    何灌却没理他,只是在哪里喃喃自语:“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到底是谁,到底是谁?难道真的会是太子?难道真的会是太子!”

    几名家将对望一眼,架起何灌就朝后跑。原路返回,奔向马前街赵佶所在地方。

    何灌也不反抗,只是仰天长呼:“直娘贼,到底是谁!给老夫出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在汴梁最北面,倚着艮岳北面尽头而建的十王殿不远处。萧言正带着数十名亲卫在黑暗中静静守候。那些貂帽都亲卫不住转头向南而望,看着那在汴梁城蔓延得越来越广火光。

    萧言等候一阵,轻声下令:“差不多了,该去寻那三大王了,没他的话,这出戏唱不圆满。”

    貂帽都亲卫低声领命。

    萧言终于回头看了一眼。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今夜乱事之后,千载之下,自己在史书上的名声只怕也不堪问了。

    不过来到这个时代,自己又想痴心妄想的挽回天倾。在如许境遇之下,在几乎所有人的恶意相对之下,却没有给自己留另外一条路走。

    到了最后,自己不仅要做枭雄,还得当一个权臣。至于更遥远的事,此刻可以不必去想。

    “这大宋怎么了?为什么连一个立下平燕大功的人都容不下?我只不过是想统强兵,打硬仗,帮大宋渡过命定的这场劫难啊………………”

    转瞬之间,萧言的神色就转为坚定。

    “既然原本的大宋注定要灭亡,既然原本的大宋如我这等人注定要死。那么了不起老子就让这大宋改个模样!我就不信,老子会干得比赵佶这家伙还差!”

第二卷 汴梁误第一百八十三章 霹雳(十)

    风潮如此,身在十王殿。在这段时间恨不得化身鸵鸟,让所有人都注意不到他存在的嘉王赵楷,同样也被卷了进去。

    也正如所有人预料一般,他不仅的确没有胆色格局悍然掀起这一场变乱,此时此刻更不敢趁乱侧身其中,好捞取最大的好处。

    赵楷这个时侯就躲在自己寝殿当中,瑟瑟发抖。身边内使宿卫,绝大部分都让他们守在自己寝殿外,堵住十王殿的大门口。各处门户都闭得死紧。连遣出去打探消息的人都少。

    如此大乱,不管什么时侯都有别有用心的人。既然有人想到去太子处卖好,也未尝没有想来烧嘉王这个冷灶的。可是好容易进了十王殿,才说完现在变乱的大致情况,正准备进言的时侯,赵楷就已然面无人色,掩面踉踉跄跄奔回寝殿,唤来自己最宠爱的几名姬妾,还有才二子一女。一大家子就局促其间对坐哭泣。

    外间来投靠之人未免愤愤:“此时此际,圣人和东宫之间嫌隙大生。当速速会合圣人,向圣人讨诏平乱。东宫既去,国本舍你其谁?难道就在这里坐等么?万一东宫借势而起,天位有归,则夫复何言?就想安居十王殿为一闲散大王又岂可得?竖子不足于谋!”

    寝宫之内,赵楷却没有半点雄心壮志,只是搂着姬妾儿女哀哀哭泣:“孤本不欲与东宫再争竞,只愿闲散一生全性命子女则罢。然则谁知道东宫竟然不安于位。在汴梁生乱!这是要逼圣人内禅啊!若然成事。则孤只能与你等在黄泉相见了!”

    姬妾儿女们也跟着他放声悲呼,有些还不死心的仍然在问:“难道大王就没有其他法子了么?难道也没有其他心腹可用,保大王平安么?”

    赵楷惨笑着指着外面,哪怕十王殿在汴梁城最北,满城呼喊叫嚣之声也直透入庭院重重的深处。而火光也透过门缝窗棂投射进来,照得寝宫之内每个人脸上都是明暗不定,满满都是凄惶。

    “…………一下在汴梁城就卷起如此大的声势,而无人出而平定。只怕此刻圣人都业已被胁迫!孤那个哥子平日里装作讷讷似不能言的忠厚模样,暗地里却早就收拢了如许人心!若不是诸人归心,如何能有这铺天盖地仿佛要将整个汴梁淹没的模样?孤又能去寻谁?孤又能去指望谁?现在就等着孤那哥子遣兵上门。将孤一家发到那个边远军州编管。在路途之上,多半就有一杯鸩酒,一根白绫!”

    他说得凄惨,身边姬妾儿女为其所感。悲声大放,哭得都没了人形。

    赵楷哭了几声却又住了,神色中满满的都是怨毒:“都是那南来子,自从他出现之后。一桩事情接着一桩,孤就到了这般田地!这南来子与东宫,朕在九泉之下,也等着他们。大家一起沉沦饿鬼道也罢,谁也别想再轮回转世!”

    一名知晓些赵楷近况的姬妾有所不解。赵楷怨毒于东宫赵恒倒也罢了,怎么又怪到了南来子萧言头上?

    却没想到,和萧言往来。一向春风拂面,折节礼遇的赵恒,却一桩桩一件件的都记在心上。

    “…………孤未曾接伐燕主帅是一误,然则童贯败了也就败了。孤没接主帅之位未尝不是有先见之明,名声无损。可那南来子横空出世,却轻巧巧打打赢了伐燕战事。这将孤置于何地?回返汴梁之后,你专心理财事也罢,为何要得罪梁师成?为何要恶了旧党清流?还硬拖着孤为他撑腰,若不是他,孤何至于到这众叛亲离之境?东宫恶毒。自不必说,这南来子也是害孤的罪魁祸首之一!”

    “…………大宋本来就是多事,风雨飘摇,一切当镇之以静。这南来子却生出这么多事情来,从南归开始。折腾出这么多事情来,他到底想要什么?孤只望他也早早死在这场变乱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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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赵楷的诅咒相反。萧言此刻,还是活蹦乱跳,不仅没有死在他一手掀起的变乱当中。还在夜色当中,接近了他居停所在的十王殿。

    百余支火把猎猎燃动,马蹄得得,敲打在石板路上溅出点点火星。百余名貂帽都亲卫都身披重甲,簇拥着同样披甲在身的萧言直逼向十王殿处。

    这汴梁城最北之处本来就住户不多,而且多是高门大户。此时此刻都是重门深锁。安静得仿佛死宅。只有在风火墙头,有些影影绰绰的人影在悄悄窥探这一支突然冒出来的军马。

    城中生乱已经惊人了,突然又冒出这么一支衣甲森然的军马出来。暗夜中直奔嘉王所在而去。今夜汴梁乱事,到底要闹到什么样个地步。最后到底会生出什么样个结果?

    这潭水已经不仅仅是混浊这么简单了,而是有伏蛟潜龙蕴藏。随时会卷动出霹雳惊雷!这个时侯,若不是极有野心,还是安心谨守门户,争取将这个太过于荒唐的花朝之夜熬过去。到了尘埃落定,侥幸全家的话,再决定自家的立场何在罢。

    百余披甲骑士的声势,哪怕撒在野外,也是一支不可侮的力量。更何况在汴梁城中。身后传来的火光呼喊之声,更增添了这支沉默行进的披甲骑士队伍的威势。

    转瞬之间,这百余骑就已经逼近十王殿门口。

    在十王殿院墙之上,本来有嘉王府宿卫值守。几名宿卫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家看花了。确定是事实之后,顿时就发出惨叫:“东宫遣兵马来杀人了!”

    惨叫声又长又厉。在夜空中传出去好远。整个嘉王府顿时就骚乱起来。哭喊之声冲天而已。

    还没等萧言一行人动作,十王殿大门轰隆一下就自家打开了。十几名宿卫赤手空拳的就跑出来贴着墙根四散。嘉王府中灯火散乱摇曳,映出一个个四下奔走逃避的人影。有人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得软了,连逃走都没气力,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只求乞命。

    萧言多少也有些怔住。

    身为大宋的三大王,赵楷自从有争位之心以来,好歹也经营了七八年了罢。朝中众叛亲离,找一个稍稍靠得住的助力都难不说。就是自家这嘉王府也是给弄成这样,连忠心护主的人都找不到。

    做人到了赵楷这一步,也当真失败。萧言有时候也奇怪。赵楷对自己到底有多少本事,难道一点认识都没有么?就凭他这样的成色,也想争东宫嫡位?

    赵佶又凭什么对这个三儿子加以宠信爱重?

    不过想想赵佶本来也就是个荒唐轻易的性子,和自家三儿子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罢。

    本来萧言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进得了十王殿,才能面会得了嘉王,才能架着他多少借着一点赵家的名义行事。

    为这个他费尽心思在汴梁城中藏甲备马,就是要拉出这样一支队伍,才能震慑住嘉王这个胆小鬼,才能让他觉得有底气去拼一下。

    现在看来,自己当真是想得多了,轻轻松松走进去就是。

    萧言转头对身边亲卫笑笑:“真是无谓。”

    身边貂帽都亲卫们也都是一笑。

    萧言此刻留在身边的貂帽都亲卫,燕地出身的占绝大多数。本来眼中就只认萧言这一个人。就算对大宋天家有所敬畏,在追随萧言卷起这一场变乱之后。这敬畏之心也没多少了。再看到龙子凤孙府邸里这脓包样,更是觉得有些难言的轻蔑。就是这等人,还想决定显谟这等英雄的生死?还是将权柄赋予显谟,自己安生在这汴梁城中纳福罢!

    百余骑铁蹄铮铮,直抵十王殿大门之前。萧言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一名亲卫。久矣未曾披甲策马,下马之后萧言还活动了一下。才笑道:“留一半人在门口守着,其余人随我进去寻嘉王,今夜没一个赵家人领头,萧某人行事。不全是为自己了?好说不好听啊………”

    貂帽都亲卫们哄然答应,顿时就有几十骑跳下马来,随萧言大步走入十王殿内。

    外院当中,一片凌乱景象。本来为嘉王宿卫操以防范的兵刃丢得一地都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有。走避不及的就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萧言寻定一个王府内宦模样的人大步走过去,沉声问道:“嘉王何在?”

    那王府内宦早就尿了一裤子。不住磕头:“太子饶命,太子饶命!下奴给遣来嘉王府也是不得已。下奴对太子是忠心耿耿,天日可表…………”

    萧言拍拍他肩膀,披甲之后,他戴的是铁手套,这一拍之下内宦肩膀就跨下来半截。痛到了骨头里面。

    萧言挤出笑容:“我是来救嘉王的,还要与嘉王同去救驾。你不用害怕,老实告诉我嘉王在哪里,少不得有你的彩头。”

    那内宦哪里肯信,生怕抬头在喉咙上就来了一刀。打死不肯抬头。喃喃只是满脸眼泪鼻涕的乞命。

    萧言终于不耐,厉声道:“抬头看看,可认得我是谁?”

    那内宦终于抬头,火光之下看了萧言一眼。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你是那南来……你是萧显谟!”

    萧言哼了一声:“以为我会害嘉王么?今夜有奸人生乱,欲挟持圣人,倾陷东宫与嘉王,萧某是来奉嘉王平乱的!你要知道嘉王在哪里,乖乖引路,少不得你的好处!”

    那内宦只觉得自己好似在做梦。外间打探来的消息已然传得纷纷扬扬。说是今夜乱事先从萧言南门外居所而起。却是太子遣兵马先除这南来子,剪除嘉王羽翼。以萧言所掌握的应奉天家库藏犒赏乱军,结军心之后再席卷全城。就是要除嘉王,再挟持圣人内禅。

    在众人意中。这南来子已然是死得不能再死。现在怎么披甲持兵。带着百十条杀气腾腾的汉子,突然就出现在十王殿这里?

    作为内宦,发往嘉王府执事。本来就是禁中争斗失利的倒霉家伙。本来是准备和赵楷一起永不超生了。现在突然有一线生机,如何不能赶紧抓住?

    那内宦腿脚一下就有了劲,弹簧一般从地上跳起:“三大王就在寝殿,哪里也未曾去,小人这就领显谟前去!皇天在上,这大宋可是有救了!”

    萧言也不打话,朝后招招手示意,当先昂然便行。几十名甲士甲叶铿锵作响。跟着萧言涌入。那内宦一边引路一边回头看着这些如狼似虎的甲士。心中不知道怎么就充满了希望。

    这南来子…………不,萧显谟连辽人国都都说打下来就打下来了。整个汴梁,这么多高官显宦,从太子到隐相。谁也奈何不了他。今夜如此局面,都道他必死,谁知道他又带着这么多重甲杀神冒了出来,真真想不到,他到底能创造出多少奇迹出来!

    嘉王有他扶保,今夜乱事,也许反而是翻身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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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萧言突然杀到,而引发的呼喊惨叫,还有一片慌乱的声音,都清晰的传入了寝殿当中。

    那一声东宫遣兵而来的惊呼。一直落入了赵楷心底。让他心彻底凉透。

    自家那个看似忠厚木讷的大哥,怎么也没忘记顺手要将他三弟料理了啊…………却没想到,竟然做得这么绝。

    本来赵楷还有一丝奢望,以为今夜赵恒最要紧的事情就是逼迫圣人内禅。自己无拳无勇,连帮手都没剩下几个。已经不成什么威胁了。赵恒也不见得要急于料理他。赵恒不成事,那自然是万幸。

    若是赵恒成事,自家自缚于他面前乞命。从此连这个龙子凤孙的身份也不要了,只求在边远军州编管中了此残生,也许还有三分指望。

    可是自家这个大哥,今夜行事。周密异常,半点隐患也不肯留下啊…………

    赵楷默然良久,才对着姬妾儿女惨然而笑:“生在天家,就要认命。太宗一房代艺祖为嫡脉之后,艺祖后人。也没几个有好下场的。百余年平安下来,本以为生为宗室。不管怎样性命也是无忧的了。却没想到,时势已然变了啊…………孤自就死,你们只管拼命乞命,孤不在了,也许孤那大哥还念点情分,给你们条生路。从此就不要再以龙子凤孙自居,好生过自己的日子,清贫守家便是…………”

    事到如此,还有什么说得,只有泪眼相对,无声抽泣而已。

    赵楷勉强擦干眼泪,竭力端正坐好。就等着太子遣来军将破门而入。

    等了不多一会儿,就听见外间脚步声哄然而响,还有军刃与甲叶相交铿锵之声。这是真的遣了甲士来了。却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拖出去一刀,还是鸩酒白绫?自家那位大哥多半还是要讲点天家体面,多少会留给全尸罢。

    门外轰鸣作响的脚步声,却在寝殿之外停住了。接着就响起一个清朗的语声,温和动问:“三大王何在?臣萧言求拜。”

    这个时侯,哪怕是奥特曼冲进来要代表月亮消灭赵楷,赵楷也不会讶异到这等地步。他嘴巴张得老大,呆呆的半晌则不了声。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搅成一团,却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

    外间稍稍等了少顷,那清朗声音又响起来:“嘉王当面,臣的确是萧言。侥幸从太子乱军中逃生,来奉嘉王去救圣人,平现在城中乱事的。圣人现在在危难之间,三大王身为子女臣子,怎能无动于衷,自求自了?萧某不敏,尚有忠勤奋勇之心,难道三大王就想这般寒了天下忠臣义士之心么?”

    赵楷这才反应过来,狠狠擦了一把脸。竭力站起来,大声道:“萧显谟,快请入内,快请入内!”

    脚步声响动中,萧言按剑而入。此时此地,他仍然是那副长身而立的潇洒清俊模样。披甲之后。更添三分英武之气。今夜这场惊天乱事之中。他还多了一种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沉稳重臣气度。

    赵楷向来以风标过人著称,但此刻在萧言面前,也只有自惭形秽的份儿。几名姬妾看到萧言如此人物,哪怕凄惶当中,也忍不住眼睛一亮。

    萧言入内,目光一扫,寝殿内一切就尽入眼底。

    赵楷狼狈自不必说。寝殿中还有他的姬妾儿女,几个女子已然哭得是云鬓散乱,花容失色。看到萧言就像看到救星一眼,满脸乞求之态。赵楷儿女岁数还不大。两个儿子也还罢了。赵楷女儿却是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脸颊还带着婴儿肥。脸上挂着眼泪,咬着手指头呆呆的看着披甲而入的帅气叔叔。

    萧言在心里一叹。

    真实历史上,这些龙子凤孙为女真人裹挟。全都押送而望北地去。岁数大些的,或者沦为玩物,或者就被轻易虐杀。天家姬妾,同样被摧残凋零殆尽。这些还未长成的孩子更惨,沿途辛苦,更兼虐待,一路走一路死。甚或连埋进土里的待遇都没有,就这样弃诸荒野。

    汴梁城中百姓也是若此,本来编户数十万,居民垂二百万。一场劫难之后。生民十不存一。

    今夜自己虽然卷起乱事,在城中也必然有所扰动,少不得有人遭逢池鱼之祸。可自己掌握再不被人掣肘的重权之后,若能击破女真南下的汹汹之势,也是救了更多的人罢?

    赵楷的这个女儿,也能安心的长大了罢?

    虽然竭力的再说服自己,可萧言心底还是有一个声音在冷酷的告诉自己。

    自己掀起这场乱事,就是为了更大的权位。就算将来御女真而外,也是附带。那个穿越而来的小白领,已然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个不择手段的枭雄而已。

    这个枭雄也只剩下一个底线,不要让鞑子如真实历史一样,踏进这片江山而已。

    这点情绪,转眼就被萧言藏好。他朝着赵楷恭谨行礼:“三大王当面,看到殿下安好。臣也松了一口大气,现在事态紧急。就请臣奉请三大王去解救圣人。平定乱事!”

    赵楷犹自有些反应不过来,一叠连声的发问:“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圣人如何了?真是东宫生乱么?你怎么逃出来的?这场乱事,就平得了么?”

    萧言笑意温文,静静看着赵楷:“殿下,再坐而议论,不赶紧行事。真让东宫成事,内禅之后,则什么都迟了。殿下还愿意在这里坐等别人来决定命运么?殿下若不愿率领臣行事,则臣也不敢停留汴梁太久,马上就出而去河东避乱。毕竟臣也是东宫眼中钉肉中刺,还想全此余生…………却不知道,殿下有何处可去?”

    赵楷神色变幻,咬牙切齿,一副狰狞模样。

    他的确也是如同自家老爹一样,是胆薄之人。平日里风流蕴积,挥洒自如,气度不凡。但逢大变,却没了勇气。

    可今夜在府中闭门待死,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于折磨人。天幸来的是萧言而不是东宫兵马。这种坐而待死的感觉,他不想再有一次了。

    今夜太子和圣人之间,裂痕已然不可弥补了。说是决裂也不为过。若是自己能救得圣人,起而平乱,将来嫡位还用说么?这个诱惑,也实在够大!

    可是…………可是若不能成事呢?

    万一自家那个大哥功成,自己现在老老实实在十王殿中束手待罪。还有可恕之道,还能指望他念及一点天家体面,不会做得那么难看。自己要是跳出去摆明车马和东宫唱对台戏,事败之后那就只有最不堪的结果在等着了…………

    这南来子向来是无法无天之辈,现在功业都是赌出来的。自己是龙子凤孙,天潢贵胄,岂能和他一样亡命。不得万全,如何敢就这样贸然行事?

    赵楷苦恼得捧住头,无论如何也委决不下。

    萧言静静等候了少顷,悄悄一撇嘴。在心里摇摇头。

    这位三大王,成色实在不怎么样。已经是一次又一次的证明了。不过也好,要是这三大王英明果决,也不见得好操弄在手里成为一个合格的傀儡。

    事到如今。他以为还有选择。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萧言一摆手,大声下令:“奉殿下领我辈出而营救圣人,平定乱事!殿下忠肝义胆,正为我辈楷模,自臣以降,誓为殿下效死!”

    他一声号令,几名貂帽都亲卫顿时涌上,七手八脚的将赵楷架了起来。还有人将来盔甲,就帮他披挂起来。赵楷想要推拒,这些貂帽都亲卫都是厮杀汉。铁钳一般的大手,摆弄他跟摆弄小鸡也似,哪里挣脱得开来?

    到了这一步,赵楷也只有认命了。长叹道:“也罢也罢,孤就与萧显谟做这一场!显谟,孤的身家性命,都寄予你了,你可万万莫要负了孤!”

    萧言微笑躬身行礼:“敢不为殿下尽心竭力,继之以死?”

    这边说定,在外间一直滚动波荡的呼喊声,突然又变得更大。原来已然是响彻全城,现在更似一个个霹雳就在汴梁城中卷动!仔细分辨,就能听见山呼海啸轰鸣回荡的正是万岁两字!

    室内赵楷一家。人人色变。而萧言漫不经心的向外看了一眼。

    这场变乱,在自己的苦心经营下已经到了高潮时分了,下面也该自己出场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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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金梁桥蔡宰相府邸。此间与城中其他大宅一样,都是重门深锁。大门里面还层层叠叠的堆上上大石土堆,有些上好的太湖石都挖出来堵门了。

    宰相的元随,蔡家的家奴,全都燃起火把上了院墙。人人持刃,小心戒备。盔甲蔡京府邸是没有的,但是民间许蓄弓箭。墙头还张开了几十张强弓,箭镞冷森森的对着四下。

    墙头这些元随家奴。虽然一个个也都是面如土色。但是好歹还撑持着没有四散逃奔,还算都在坚守岗位。

    今夜变乱突然而起,将蔡京惊动。他毕竟是久历宦海,见过的事情太多了。还算沉得住气。喝住了乱作一团的府中诸人,招呼紧闭门户。然后许下重赏,打发人上院墙值守。自家也不睡了。在一众使女姬妾的伺候下,爬上了内院最高的一个小楼,四下观望。

    蔡攸虽然分府而居,不过离着蔡京宅邸也不甚远。小蔡相公也是一个警醒人,发觉不对就带着家眷一溜烟的跑到老爹这里来托庇。现在就和几个弟弟惊魂未定的随侍在侧。

    小楼四下窗户都打开了,寒风呼呼的刮进来。小楼中所有人都是又冷又怕,挤成一团。其间有蔡京姬妾使女,还有几个儿子。说实在的不成个样子,不过这个时侯谁还顾得上这许多?

    汴梁是平安了百余年了,可是五代时侯,每隔几年,汴梁就是一次波荡变乱,侧身其间,破家的大族还算少了?

    没想到在承平这么久之后,又遇上了此事。难道大宋的气数,真的开始衰微了么?

    蔡京睁着一双老眼,一眼不发。只是拄着鸩杖,向着皇城方向尽力看去。

    那里正是火光烛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围着皇城。呼喊声也如海啸一般,一拨拨的拍击卷荡着汴梁的夜空。

    蔡攸在一旁扶着老爹的胳膊,勉强开口道:“天幸今夜变乱波及不广,各家还算平安。似乎只有几家禁军将门之家遭劫。城中骚扰也不算太甚…………到了天明圣人出面,也就平定下来了…………”

    蔡京回头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冷冷道:“…………现在乱军是有所图,想早早将太子架出来,这才顾不得洗荡城中。一旦无强人来约束他们,这场乱事不过是才开始而已!不仅仅是市井百姓,就是高门大族,又有哪家逃得过了?”

    蔡攸给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小心道:“今夜乱事,不是东宫一党所生么?他们自然早有预备,会早早收拾局面的罢…………旧党用事,朝中自然是立足不得了。可是这身家性命,总是无恙罢?”

    扶保太子,诛除奸邪的口号喊得震天响。多少禁军军将给裹挟出来,现在围着皇城,向着东华门内太子所在之处呼喊叫嚣。整个汴梁。都已经认为今夜乱事是东宫一党生出来的。虽然也觉得奇怪。东宫一党为何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内禅,而且之前也未曾听到什么风声。现在局面也大是对东宫暨旧党他们有利,怎么突然就生出变乱来了?

    既然是东宫与旧党清流经营出来的变乱,那么应该是有分寸的。乱军入城并不甚劫掠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蔡攸自觉身家性命在这场变乱中可保,忍不住又有些懊恼起来。圣人内禅,自然就是旧党用事。自家老爹是靠着打压旧党才上位的。这下还不给打发回家养老?自己才跳到老爹羽翼下,难道又要跳回去?找什么门路另说,现在才准备再度改换门庭,也没什么好位置了。自己这个还未曾到手的枢密院都承旨的差遣都未必保得住,再入政事堂为大参。十年内也不必指望了————人这辈子有几个十年啊…………

    蔡京冷冷一笑:“那一般人,绝没有这种手段,也绝没有这种果决凶狠的谋划。就是东宫,不过是木讷柔顺一庸人耳。岂能有此雄君气度?不会是他们,不会是他们…………不过那一般人,也知道今夜这事情生出来,不破釜沉舟的话,东宫就再正大位无望了罢?他们也该跳出来干脆借势做下去了…………下面才有好戏看!不管背后拨弄这场乱事的人是谁,他也该出手了!”

    蔡攸听得目瞪口呆,讷讷道:“不是太子?不是那班旧党?那又能是谁?”

    蔡京摇摇头:“大宋藏龙卧虎,老夫也只恨不早知大宋还有此人啊…………用心之狠,设谋之险,更能鼓起这一般军将士卒生乱…………有此人在。大宋将来当有霍曹二人矣!现在他要做的,就是与圣人联络,取得名义平乱罢?”

    蔡攸仍然想不过来:“圣人还在?”

    蔡京哼了一声:“如何不在?如果圣人不在,东宫独大,这一局还有什么好展布的?”

    蔡攸心思又热切起来:“既然如此,爹爹为什么不去寻圣人,得一个中流砥柱的大功?”

    他嘴里是爹爹,心里面未尝没有让老爹将这场大功归于他小蔡相公的意思。有这种功绩,参知政事等闲事耳。就是宰相位置父死子继,也不是不能指望。

    听到大哥语气热衷。几个还未分府出去的蔡家兄弟都低头腹诽。这个哥哥,真的是要将蔡家的好处都占尽了啊。

    蔡京回头看看这个不成器的大儿子,眼神中满是疲惫,甚而还有一些父亲对儿子的慈祥:“…………我老了,精力日衰。腿脚不便。纵然头脑还不糊涂,也支撑不了几年。现在旧党一班人。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再没有占尽上风的道理。这个时侯退让求全,还能保住子孙…………更不必说现在还出了这等厉害人物,将整个大宋都拨弄在手中!不管此人是谁,为父也只能避道。你们也绝不是他的对手!今夜之事,尘埃落定之后。要是东宫得势,自不必说,在你们这一辈也不会破家,无非就是无什么美官做罢了…………若是那幕后拨弄一切的人最后得利,掌握大权。你们或者就全心投效,或者就干脆辞官归里,木兰陂山水颇好,足矣瞻家。切切,切切!”

    对着自家儿子,蔡京这番话也算是情真意切,苦口婆心。快将血都说出来了。他本来就是夜里被惊动,又吹了一阵冷风。也是颇为震恐了一阵。最后还耗尽心神揣摩今夜乱事背后深意所在,到底会有个什么样的结局。再说了这么长一番话,只觉得喉头一腥,一口血就漫了上来。

    他毕竟气虚,这口血都没劲喷出来,只是顺着齿缝溢了出来。将白须染得腥红点点。身子顿时也就软了,再站不住,扶着鸩杖摇摇欲倒。

    蔡攸正想着老爹这番话,还没注意到蔡京模样。其他几个蔡家兄弟惊觉,顿时涌上,七手八脚的扶住蔡京,只是急切的问:“爹爹,爹爹,你怎样了?”

    几个人倒把蔡攸挤了出去,蔡攸这个时侯才反应过来,就在外面乱跳:“爹爹,爹爹!这个时侯你老人家可不能倒下!”

    蔡京只觉得昏昏沉沉。前所未有的疲惫。过去几十年。大宋所发生的所有一切,他看来就如掌上观纹一般。可是现在所有一切,都万全失却了掌控。而且他也再没有心力,来应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这个大宋,从此以后,还是他熟悉的大宋么?蔡家这么些年的风光,在未来又能全始终么?

    最要紧的,就是那站在幕后,操弄这一切的人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

    就在这个时侯,皇城方向。呼喊声骤然高昂起来。万岁两字,响彻云霄!小楼之上,人人色变。蔡攸连自家老爹都忘记了,只是竭力向着皇城方向张望。

    蔡京双目紧闭。喃喃自语:“而今而后,大宋该是何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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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俅宅邸内,一众衣衫不整的军将,围着这个名义上仍是大宋都门禁军最高长官的寝室外面,人人都是面色灰败。

    不是每个军将都被乱军堵在宅邸里面。

    有人见机得快,从自家逃出来。或者就是干脆在外间饮宴,根本就不在府中。

    逃过被挟持的命运之后,这些人也各各都寻门路自救。有的人就想抓兵,先将本部拉出来。观望风色再说。谁知道变乱大作之后,都门禁军已然成为乱事主力。禁军军汉多是声气相连。有人参与了,自然更多的人都涌了出来。最后几乎成了都门禁军的狂欢。

    都门禁军,军将自然过得滋润万分。具体到军汉头上,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吃掉的空额,也分不到他们头上。几乎所有军汉都被占役,日日为军将操劳。虽然无饥馁之忧,可是怨气也积累不少了。一旦有释放出来的机会,如何参与其间?

    而且兵变最怕闹不起来,一旦闹起来,除了挑头之人。其他就是法不责众了。最后朝廷还得加意抚慰。更不必说这次兵变据说是要保太子即位,这是定策拥立的功劳。这场富贵,大家多多少少要分润一些。此时不参与其间,还等到什么时侯?

    这些逃出来的军将,一个自家军汉都抓不到。还差点被挟持。圣人不见踪影。皇城被堵得水泄不通。文武百官全都紧紧闭着门户等着观望风色,或者就是单纯保家不被变乱波及。这些军将都跟没头苍蝇也似。最后只能撞倒高俅这里来。

    不管什么时侯,找上司总是没错。不管这上司是不是病得快要死。

    却没想到,一到高俅家里,就看见阖府忙乱成一团,连守家都没什么人有心思去做。原来变乱一起,惊动了已然昏昏沉沉几日的高俅。这位病骨支离的三衙管军当真是对赵佶忠心耿耿,还要强撑着起身去保圣人,平定乱事。

    不过这也是高俅的回光返照了,转眼间就又栽倒,进气少,出气多了。高俅唯一的儿子高强忙不迭的寻人来灌药救治,谁还顾得上外间这场鸟乱?

    这些军将看不是路,就想散了。却没想到已经有人带领人马来看住高俅府邸。

    不少禁军军将被裹挟出来参与乱事之后,到了这般地步,看到卷起的声势,知道脱身不得,也只有干脆做到底了。只要太子接位,大家不仅无罪,还有大功!就算太子顾全孝道,稍稍责罚一下,转眼也就升了回去。而且大家现在看明白了,有军在手,居然可以操弄国本之事!只要牢牢抓着手中军马,还怕什么责罚不成?到时候朝廷加意抚慰还怕来不及呢。

    既然要行事,就要做得周全一些。一些禁军军将在皇城拥立太子,还有人就要看住可能坏事之人。高俅就是其中之一,他是三衙管军的身份,很有一些旧部。据说今夜挑头起事的东水关乱军,就是他麾下心腹常嗣昭的管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位老太尉出来坏了大事。

    等赶到此处,发现高俅却已不起。领头军将忍不住也有些唏嘘,顾念老太尉体面,也只是遣人四下监视罢了。并没有进去搅扰。

    而那些被堵在高俅府邸的禁军军将,也上前与同僚套起了近乎。话里话外,就是打探这场乱事的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内情,成事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那军将也是被裹挟出来的,到现在靴子还只穿了一只。哪里知道什么鸟内情?这个时侯也只有尽力说得天花乱坠,多拉一个人参与这场乱事,声势就壮大一分。将成事的可能性说到十足十。

    一众衣衫不整的大宋禁军军将正在说得入港的时侯,高俅宅邸突然响起了哭声。接着就是哀声大作,整个宅邸都陷入了悲伤凄惶当中。

    在这个满城皆乱的时侯,高府最大的支柱高俅高太尉,竟然在这个时侯去了!

    一众军将都是一怔,其中一人就叹息一声:“老太尉还是没挺过去。”

    另一人嗤笑一声:“挺过去又怎的?高太尉是圣人心腹,看到如今局面,再被气死一次?”

    有人却是持重:“圣人和东宫之间,还是论不定的事情。实在是看不准啊…………”

    就在高府哭声哀哀的时侯,皇城方向一直持续的呼喊声又骤然高昂起来。万岁的欢呼声,清清楚楚的传到每个人耳中!

    这万岁之声,一时间正不知道有多少人一起喊出。就如霹雳惊雷,在汴梁城头滚动!

    一众军将人人色变,最后不知道是谁长叹:“圣人,恐怕真要内禅了…………主持今夜之事之人,好手段,好心计,好胆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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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介绍:
一段传奇,一段冒险。
仍然是一部比较爽的历史架空小说。
敬请期待天使奥斯卡2010年最新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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