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红三红四红呢?
和女鬼交涉的过程不必多谈,总之,最后女鬼一脸嫌弃地把他们赶出去时,他们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
要不是赵谋顾念着女鬼身世凄惨、真心为还活着的可怜姐妹们着想,且解除误会后还算配合,就凭她那说话像吃了炮弹似的劲儿,鬼酒离开前少说也得让她缺胳膊少腿。
好在结果不错,这女鬼手里信息不少。
赵谋道:“那女鬼之前也是窑子里的女人,不愿意告诉我们名字。她说她家里穷的没饭吃,她爹就把她卖了,她性子又烈,在窑子里挨了不少打,其他女人劝她别这么转不过弯儿来,再觉得屈辱也好过被打死。”
而且被打了之后还是得被迫接客。
“后来她学聪明了,表面上学的乖巧,实际会在接客的时候套男人的秘密,手里握了不少人的把柄,悄悄干了些勒索的行当,几年下来攒了些银子,打算为自己赎身。”
本来,她还真能从窑子里出去。
可惜了,她手里握着的把柄太多,总有一些是以她的身份碰不得的,她敲诈勒索的事情被李家的少爷发现了——没错,李家有个二少爷,平时不管生意上的事儿,就管吃喝嫖赌,特别浑。
然后这少爷一寻思,该不会自己也在他这儿漏了点什么消息吧?越想越惊恐,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哥,李家大少。
这女鬼就是被李家大少找人杀了的,那些人假装嫖客,羞辱了她一番,让她以最屈辱的死法死在了床上。
女鬼心中怨念深如海,当夜便化成了怨鬼,循着那些人的踪迹,花了两个月时间,终于找到机会把他们全杀了,然后又找到了她爹的住处,本想顺势报个仇。
可是她发现她爹已经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尸体早就烂了,混身爬满蛆虫,散发着腐臭。
他们的住处在风头镇最贫瘠的那一块地方,直白点说就是个乞丐窝,四壁都漏风,一下雨屋里便也成了水帘洞,每天也没有食物,朝不保夕。
她爹就是个乞丐,她娘不知道在哪儿,可能早就死了,这乞丐爹也不知怎么把她拉扯大的,又要在她最花季的年华把她卖进窑子里。
这个地方呀,人心比庞的地方还要淡泊,所有人想的都是明天怎么活下去,没人会关注一个破屋子里的乞丐死没死,就算是知道死了,也不会多管这个闲事给尸体立个坟。
这女鬼不能亲手报仇,也冷静了一些,想着好歹乞丐爹在她小时候也是一张烂饼掰成两半喂她长大的。
于是她就想找到她爹的魂魄,问问她爹到底是怎么想的,十几年都坚持过来了,偏偏就这时候要卖了她?
结果她每天晚上在风头镇转来转去,也没找到她爹。
她觉得她爹可能是在躲着她。
这女鬼便不再执着了,只剩最后一个心愿,就是杀了李家的大少和二少,但这两人一到晚上就龟缩在院子里,院中还有奇怪的东西护着他们,使她没法下手。
她动不了李家二少和大少,她心中不甘,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后来,找不到办法的她就回到了窑子里,从此在这里徘徊。
窑子里的很多女人都在她以前被打的时候悄悄帮助过她,她便也守在了这里,每日看着这些女人睡觉。
虽然她的本意是好的,但偶尔有女人醒来看见她,基本上都要被吓得撅过去,几次之后,这女鬼决定,哪怕是夜里也要藏起来,不显形了。
她偶尔也能逮到胆大包天到夜间行动的淫贼,今天碰上鬼酒进屋,还以为他也是来干这种偷摸勾当的。
虞幸当故事听了半天,觉得这女鬼也是个奇人,活着的时候便有勇有谋,死了之后还能保持这种程度的理智。
若是换个地方,她恐怕还真能当个探子,做一些情报工作。
本身就是做情报工作的赵谋感触更深,有些替这女鬼可惜,他道:“她的确有李家的把柄,听说李家上任家主也算是个大善人,哦,就是李二少的父亲,李老爷。”
“李老爷还活着的时候,李家没有现在这么有钱,他做生意有些优柔寡断,比不了别人狠心,还会在每次大水的灾后给难民施粥救助。”
“直到六年前,李老爷在那场大水初发时就被淹死了,李大少继承了家业,一改往日作风,整个李家变得精明又狠毒,不仅不再做善事,反而还想方设法的搜刮百姓钱财,提高粮食价格,赚灾难钱。”赵谋道,“听说不少百姓为李老爷可惜,可惜他好人没好报,生的儿子一点都不像他。”
“这女鬼却在李二少手里拿到了故事的不同版本,李二少有一次被她灌酒灌多了,透露说其实他大哥早就和一个神秘人有联系,然后在发大水的时候亲手把他爹淹死了,再往江里一丢。”
“大水被万般大师退了后,李大少坐稳了位置,和其他家比他年长一辈的老爷子们平起平坐,甚至在万般大师那里,只比赵老爷地位低上些许。”
“这事的证据,李大少和神秘人的通信,就在李大少床下面的暗格里。”
虞幸好奇:“这个二少知道的也不少,怎么没被他哥处理了?”
“害,因为他太没用了呀,平日里招猫逗狗吃喝嫖赌的,李大少都没想到这个弟弟居然会偷窥他,从头到尾都知道真相。”海妖又一个白眼翻了起来,这回是隔空翻给李家的。
推演者们听这个故事的感觉和普通人完全不同,他们都能想到——
这个秘密在李二少和女鬼看来,指向的都是李大少的道德问题,一旦让人知晓他亲手将他爹淹死,恐怕事情会很麻烦。
李二少惹的祸不少,独独不敢惹他哥,所以发觉一个妓女居然在搜罗别人把柄进行要挟时,他就怕了,赶紧告诉了李大少。
但对李大少来说,这事儿可没这么简单。
事情一旦暴露,牵扯到的就是更加核心更加深层的秘密,比如和他有信件往来的神秘人是谁?
万一有人往深了纠结……
所以,李大少果断杀了可能惹出乱子的女人,把一个即将攒够钱离开窑子的女人生生扼杀在了这里。
用的还是最恶心人的方式。
“要我说,你与其拿王家的特殊物品,不如直接拿李家的特殊物品,我昨晚就看李家的畜生不顺眼了。”海妖又想起这茬儿来,把玩了一下放在桌上无人问津的匕首,越想越觉得可惜。
虞幸唔了一声:“李家的东西是一座神像啊,石头的,连着坐台比我人还高呢,我就是感觉带着这东西会很累——”
尽管真搬运起来也不算什么,但哪有匕首带着轻松。
不过也是他不知道李家的这处秘密,不然应该也会选择李家去祸害。
恐怕李大少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就把床下的信件销毁了,所以他今晚没找到相关线索。
忽然,他的隐藏任务进度又往前推了百分之二。
——在发大水前,李大少就和疑似是万般大师的人产生过联系。
所以,连那场大水都指不定是自然因素还是人为因素。
这个信息一出,“阴谋”产生的时间又要往前推一推。
虞幸估摸着交换了这么多消息,赵谋和海妖的隐藏任务应该也开了,便问了两句,果然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顺带一想,女鬼的乞丐爹的魂魄也消失了,显然是被带走。
说明女鬼的乞丐爹忽然将女鬼卖掉这件事,应该也是有人在背地里介入,或许是威胁,或许是诱导,总之得有个原因,才会让乞丐爹作出前边十几年都没做出的决定。
而女鬼还好好的在窑子附近活跃。
也就是说从始至终,幕后之人要的魂魄都是那个乞丐爹的,只是用这种方法将乞丐爹身边唯一一个能意识到乞丐异常死亡的人给弄走了。
这个性子烈的女人会不会死,都并不重要。
只要女鬼离开了乞丐爹身旁,就再也没有人会关心乞丐是怎么死的,就算过了一段时间,女人没有死,从窑子里跑了出来,再发现乞丐爹的尸体,也只会认为是饿死的,或者是什么意外。
类似的事情不知道还发生过多少。
幕后之人似乎很喜欢将他想要带走的魂魄之死伪装成意外,而一个又一个的意外连起来,就是阴谋之网。
虞幸从这些细节中隐约窥探到了对方的性格。
但转念一想,他们推演者十五个人同时昏迷,这件事若也是对方做的,好像有点与对方的性格不符。
“对了,虞幸,你昨晚见到过打更人吗?”
两边信息交换得差不多,时间还早,赵谋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他问道。
“没。”虞幸回答得很果断,他后半程都和洛晏一起东跑西跑的,其实途中还看见了赵怀升的背影。
但是他确实没有见到打更人,无论哪一条街,都没有打更人的影子。
要不是规则里有两条和打更人有关,他几乎都要觉得,风头镇本来就不存在打更人这个职位。
赵谋道:“我们也没见到,本来想着去找找看,先摸清楚打更人到底是个什么这样的存在,也好心里有个数。”
“但是阿酒说,他的阴影也找不到打更人的踪迹。”
“可能昨晚打更人根本就没出来。”海妖耸肩,“不然的话,我觉得……打更人说不准还有夜里巡查的职责?比如看到我们这些到处往别人房里钻的人,就把我们抓住问问情况,毕竟我们也太可疑了。”
赵谋:“……”
“是吗?还真是没出来啊。”虞幸摸了摸下巴,思索道,“我都以为是被赵儒儒抓走了。”
赵儒儒对打更人的兴趣完全就放在了脸上,他这句话算是半开玩笑半认真,万一那种“正常的”,会给人提供帮助的打更人实际上很弱呢?然后被赵儒儒直接掳走——
“怎么想都不可能吧。”赵谋无语地打断了他的幻想,“总之,我们之前没想过打更人还有出不出来的区别,今天去探查的时候也注意一下吧。”
严肃的话题暂时商讨完毕。
医馆又暂时没有病人来,无事可做之下,他们都悠闲起来,等待着昨夜各种事情的发酵。
海妖跑到医馆大门内侧,搬了个椅子坐在那,眼巴巴地望着外边,发出一声唯恐天下不乱的笑:“我已经等不及看到了乱子了~”
比乱子先来的是二红。
二红穿着他的旧衣服,大约是跑着来的,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和大家打招呼,脸上浮着健康的红晕。
他看到虞幸的时候一愣:“咦,镖头先生,您又来看病了啊?”
“他受了些内伤,昨日只是可以下地,不是痊愈了。”赵谋瞬间进入角色,摆出的那副表面温和实则毒舌的医师形象,“他每日都得来一趟,若不是他像条没拴链子的野犬一样在房子里呆不住,我倒想让他直接住在百寿堂。”
二红一噎,不敢接这没礼貌的话,只能腼腆地对虞幸笑了笑,一双小鹿眼一如第一次见到时灵动。
虞幸也收敛了在自己人面前的温柔模样,将镖头的气质拿捏的死死的,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没有先搭理二红,而是偏头对赵谋冷笑:“您的医术要是有您的口条这么利索,说不定我还能好得快一点。”
“哦?若是你昨日不那么急着出去,不知在哪又折腾了身体,刚才给你检查的时候也不会得到这么差的结果。”赵医师不甘示弱,“你这样的病人我见的多了,若是不想治,下次干脆别来。”
虞幸“嗤”了一声,但看着还是很想治伤的,只能一脸不情不愿的败给了医师。
然后他才看向已经开始麻溜打扫卫生的二红,像是没在医师那里讨到嘴上便宜,就打算跟小孩逗逗闷子似的:“你叫二红?”
二红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正在擦医馆的窗格,闻言回了回头:“是呀!”
“今年多大了?”
“十六了!”
虞幸把镶金匕首当核桃一样在手里盘,勾唇道:“是吗,怎么这么矮,跟十四岁似的。”
二红:“……”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衡量了一下自己的少年躯体,然后忍不住小声反驳:“……我不矮了吧。”
虞幸本来也就是无中生有,故意这么说。
二红身为一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年纪,个头已经长得十分不错,脸色红润,身形也不干瘪,一看就知道没怎么饿过。
他将十足沉重的匕首在指尖转来转去:“说起来,你姓什么?不能是姓二吧?”
“我姓许!”二红瞅着他,有点无奈,又有点少年的倔强,“谁会姓二啊。”
虞幸又笑:“你家有兄弟没,是不是从大红二红三红排下来的?”
“……没有呀,不是的,就我叫二红。”二红显然不太适应糟糕成年人的顽劣逗弄,擦拭窗格的速度慢了下来,耳朵有点红了,“先生,我是孤儿,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了。”
虞幸撇嘴,张口就来:“孤儿我见的多了,你以为谁不是呢,我不也是。”
“不过你这么说,我倒是有点喜欢你了,一个人长大都不容易——你父母是把你给扔了?”
二红的情绪明显变得低落了下来。
他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赵谋,却发现赵医师正一脸严肃认真地在柜台后写着什么,多半是药方吧?反正像是完全没在听他们的对话。
求助无门,二红只能说:“我父母是淹死的……在我很小的时候。”
“哦。”虞幸不动声色,只是撑着下巴,眉眼中的戾色稍稍褪去,“那还好,我当又是一对抛弃孩子的人渣呢。”
二红望着他,打量着他的神色,忽而小心翼翼地问道:“……先生,你是被父母抛弃的吗?”
虞幸绷着的脸上忽然露出一股不易察觉的古怪笑意。
但他相信,正在认真观察他的二红肯定能发现。
“不是,我父母也是死了,被天敌咬死了,剩我一个在山里长大。”
“啊?”二红脸上的震惊和疑惑不似作伪,“什么叫被……‘天敌’?”
这种词汇好奇怪呀。
在一旁假装看风景的海妖发现虞幸聊天聊得古怪,也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落在二红脸上。
虞幸目光闪烁,随即重新恢复了镖头日常表情,扯了扯嘴角:“哦,抱歉,口误。不是天敌,是仇人,我父母是被仇人杀了的……哈。”
“哦,您也不容易。”二红挠挠头,又补充道,“很多人都活得不容易。”
过了一会儿,他去后院洗抹布。
赵谋的眼神瞬间飘过来:“什么情况?”
海妖也道:“你是在试探他吗?你觉得他和幕后之人有关?”
虞幸道:“他和我昨晚遇到的少年有一定的相似度,我就随便试试。”
他就是想看看,二红听到他“说漏嘴”,会不会想到他是个狐妖。
说实在的,单论外貌,这两个少年一点都不像。
二红比昨晚的少年要高,要壮,要健康,头发也很长。
性格也南辕北辙,二红活泼灵动,因为是出来打工的,社交技能正常发展,和人交流时非常顺畅,而昨夜那个,社恐和阴郁都是装不出来的。
可这样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却总给虞幸一种莫名的关联感,于是他故意在二红面前玩王家的匕首,试探对方是否对这东西有印象。
他还问了二红的姓氏。
可不巧了么,二红姓许。
而昨夜,虞幸才刚在心里感叹过,那少年身上的气息,像极了三大家族中的许家人。
“不过试探的结果很让人失望,应该是我想多了。”虞幸道,“他和那个少年不是同一个人,我能确定。”
第十七章 隐藏势力
等到百寿堂那两个小学徒和另一位今日的当值医师都来了的时候,医馆才算正式开门。
另一位当值医师的年纪比赵谋大得多,看上去四十来岁,表情也十分严肃,往那儿一坐就有种不好惹的感觉。
虞幸和海妖这种暂住在医馆的病人,平时都在后院养伤——正常情况下,只有伤的走不动道了,才会被允许住在这里。
今天他们俩都在堂前,那医师一进来,目光就落在了他们身上。
“赵医师,这两位……是你的病人吗?”
一说话,果然也是严厉的感觉,不像是在问同事,倒像是在问下属。
赵谋笑道:“是啊,周医师,你昨日没来,没见过他们。”
周医师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仔细打量,板着脸:“生的什么病?”
海妖皱起眉。
“我又不是你的病人,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她人设自由,可从没打算真的让一个医师限制自己的行动,“你这是什么挑剔的眼神?怎么,百寿堂难道还要挑病人吗?”
她一转头:“赵医师,这人比你利害许多?”
周医师的目光顿时变了,有些无措,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赵谋就替他道:“姑娘误会了,周医师这张脸啊,确实容易吓到人,但他并非有意刁难,只是面相如此。”
周医生:“是、是这样的,十分抱歉。”
道歉的时候,他还是那副表情,紧绷着,凶巴巴的,跟教导主任一样,但一双手却在袖子里尴尬的攥了起来。
这表现却让赵谋的解释顿时真实了起来。
虞幸反过来打量了一下周医师,心想,原来这医馆里也有个面瘫。
不知道另一个面瘫怎么样了,说来也怪,他一整晚都没遇见住在客栈那边的人,就连宋雪说要去找聂朗他们,后来也不见了踪影。
正想着,只听周医师道:“我只是关心病人的情况,对你们并无挑剔,只因我见你们生龙活虎,与寻常病人不同,故而好奇。”
海妖哼了一声:“行吧。我之前溺了水,被人救起送到医馆来,虽然已经醒了,但是身体还有些虚弱,赵医师说可以多养两天。”
“住在医馆是因为……总之我是外地来的,我就乐意住医馆,我付了银子的。”
周医生不解。
医馆后院的病床都在同一间房里,只靠一些白帘子相隔,而且那床铺也实在说不上舒服,还会弥漫一股中药味道,这姑娘究竟是怎么想的,有银子不去住客栈,反倒要住在这?
二红恰好从后间出来,听到了他们的交谈,立刻向周医师挤眉弄眼地发射信号。
周医生:“?”
二红用一种有些暧昧的眼神望着海妖,又指了指赵医师。
少年做这个动作并不显得猥琐,反而因为他的动作,格外引人发笑。
于是周医生发出了一声简短的,因为表情严肃而很容易被误解为是嘲讽的短笑。
二红:“……”
“咳,我知道了。”周医生早已习惯了自己面部的失控,他倒是理解了二红的意思,只觉得有些新奇。
反正这几日医馆都还算空闲,后头的床铺有许多,这小姑娘愿意住就住吧。
他看向虞幸:“那么这位……”
这位病人倒是没怎么说话,从身形上来看应该是个练家子,能忍疼,所以也不能确定衣服底下有多少伤痕。
虞幸吊儿郎当道:“您放心吧,用不着管我。我就是和人打架,受了点伤,赵医师给我换换药按按肌肉什么的。”
赵谋淡定接话:“他白天总是到处跑,不配合,我干脆让他晚上住过来,反正我这几任都会宿在医馆里。”
“如此甚好。”周医师皱起眉头,尽可能的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不要太凶,好心的劝道,“你们这种舞刀弄枪的人,千万不要觉得自己的身体比别人坚固到哪里去,有什么伤一定要配合医师治疗,不然到时候……”
好家伙,这才是老妈子。
虞幸摸了摸鼻尖,有些好笑,周医师简直比赵谋还啰嗦,赵谋好歹只捡重要信息说,而这位医师……絮絮叨叨,跟唐僧似的。
他听了一会儿,发挥自己的身份便利,不太礼貌地打断:“再说我要头疼了,嘶,这百寿堂还真是藏龙卧虎。”
刚说完,两个小学徒叽叽喳喳地聊着天便进来了。
一看今日堂前这么热闹,他俩先是一愣,然后很有朝气地打招呼:“早安,赵师父,早安,周师父,早安二红哥。”
“啊,早安,厉害的镖头!早安这位姐姐。”
“哟,还真是一日之计在于晨,你俩大早上倒是挺精神,丝毫看不出中午一过就蔫儿了的样子呢。”虞幸勾唇。
两个学徒囧了一下,无法反驳。
谁让他们昨天在煎药的时候轮流偷懒被看见了呢。
他俩每日都是这样,一大早兴奋地告诉自己今天要努力,中午开始泄气,下午只想偷懒,默念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赵谋把手头正在整理的药材分门别类地放到了身后的药柜里,用帕子擦了擦手,才抬头道:“你们刚刚进来的时候在聊什么?热火朝天的。”
看得出来,现在在医馆中的两位医师对小学徒应该都挺和善的,他俩一点儿都不怯,赵谋一问,他们便说开了,其中一个表情夸张:“赵师父!您不知道,我们刚刚过来的时候,听到街上的人都在讨论,王老爷去世了!”
另一个稍稍压着声音:“听说王家那边都炸开了锅呢!家丁都被人为绑架了,吊在院子上,王老爷被灌水灌死了,他家夫人姨娘哭的那叫一个惨!”
前一个眉头皱起,不赞同地摇摇头:“唉呀都说了你听到的不对,我听说,是凶手把王老爷吊在水缸上面放血,放满了一整缸!”
两人一人一句,不一会儿就出现了好几个版本。
虞幸身为始作俑者,自然知道王家院里是什么样,看来他做的事儿的确引起了百姓的注意,又怕又好奇,一个传的比一个离谱。
恐怕过不了多久,这风言风语就会传遍整个风头镇。
同样死在街上的王二麻子却好像没有多少人注意,不知是不是有人把这件事压下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的街上也开始大范围的流传这个消息。
几个在昨夜受了伤的病人来到百寿堂,都是一脸的心有余悸。
“王老爷,死得惨啊!”
“惨!但是活该!”
“我见着官兵了,领头那个是不是黄捕快啊,今儿个怕是要抓人喽!”
“不说是昨晚死的吗?那哪抓得着人呢,别是想随便抓个人顶锅吧。”
“哎哟,咱也不懂,小点声,小点声……”
病人一来,一馆里的人就没空闲聊了,两个小学徒被发配去做些简单的工作,二红前前后后的跑,替病人倒水排座,周医生也开始接诊,全神贯注。
没多会儿功夫,病人便排起了队。
排队的时候无聊啊,无聊就得讲点小话,明明声音慷慨激昂,还偏以为自己足够偷偷摸摸了,看在虞幸的眼中有些滑稽。
眼看时间差不多,他和赵谋对上了视线,两人一番眼神交流,他便起身,理了理衣服道:“人这么多,想躲个清静都不行,我走了,晚上再回来。”
海妖紧跟着站起:“诶,其实我也无聊了,你是不是本地人啊?是本地人的话带我逛逛呗?”
“不是,不带。”虞幸不耐烦地回绝。
海妖:“付你银子!”
虞幸一秒妥协:“可以,姑娘请。”
在病人们的注视下,他俩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医馆。
走出这条街,海妖买了一顶斗笠给自己戴上,免得被“封家的眼睛”看见,然后还就真像嘴上说的那样,开始漫无目的的逛街。
两人完美融入人群,甚至去凑了凑早集的热闹。
这是他们商量好的。
先看看昨夜的事儿在普通百姓这里到底有多大影响,把各处的反馈拿到手,然后就可以等着官兵和几个富商家族的动向了。
赵谋很快就会从医馆脱身,和他们汇合。
虞幸又走到了昨天的食肆那里。
他在外面向里看了几眼,食肆已经开张了,现在卖的是早点,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也是,大部分百姓是没有奢侈的到连早饭都要进食肆来买的。
那个口齿伶俐的小二百无聊赖地站在食肆门口,一手抠着肩上搭的抹布,还在那抖腿。
两个乞丐蹲在食肆旁边,眼巴巴地望着,小二假装没看见,装了一会儿后却又似乎骂了一声,转头进去了。
等再出来的时候,他手里多
了几个馕,大约五六个吧,往两个乞丐手里一递:“给你们兄弟几个分了,赶紧带回去,还热乎呢。”
俩乞丐也不像别处乞丐似的抢了就跑,一有食物就往自己嘴里塞,他们虽然蓬头垢面的,但行为举止还算理智,对小二千恩万谢地胡乱拜了拜,才拿着馕飞快地跑了。
不远处早就盯上他们的其他几个乞丐拔腿就追。
小二望着这一幕,摇了摇头,小声喃喃道:“再追,再追还得挨打,真是没记性。”
周围的商户和路人都没有对此表现出意外,好像已经习以为常。
“这是怎么一回事?”忽然一个声音就在小二身旁传来,把他吓得一哆嗦。
小二猛的转头,一抬眼望见了虞幸的脸,顿时露出亲切又精明的笑容:“哟,是客官您呢,我记得您,昨儿个才来咱食肆吃的饭是不?”
“是啊,你们这儿菜不错,所以今天带我妹妹来尝尝。”虞幸身后,带着斗笠的女子温婉娴静,一言不发,身段窈窕。
“那敢情好呀,我们这儿回头客贼多,谁不知道咱大厨的手艺!里边儿请?”小二十分热情,职业素养满分。
“先不急,你先跟我说说这乞丐是怎么回事儿呗。”虞幸一脸的好奇,就跟昨天好奇封老爷大寿一样,活脱脱一个闲不住爱吃瓜的富少模样。
他看着乞丐们消失的方向,语气中听不出是赞同还是鄙夷:“你真是善良,我只见过给他们剩菜剩饭的,还没见过专门送新馕的人呢。”
小二揣摩着他的意思,挠了挠腮:“您看见了呀,害,可不是我瞎发善心,是我们掌柜的心善,愿意施舍一点。”
虞幸追问:“那你怎么只给那两个乞丐吃的,不给别的乞丐?”
他身旁柔柔弱弱的斗笠女子也出声感叹:“世人皆说救急不救贫,旁人都怕给一次食物便会被缠上,你们掌柜却不怕么?”
那声音,要多软有多软,听的人身子都酥了。
小二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有些不好意思的移开视线,小声解释道:“您二位有所不知,这乞丐和乞丐,也有不一样的。”
“你瞧那边墙角上坐着的——”他向前一指,在那儿坐着的乞丐木着一张脸,眼神阴沉,什么人在他前面走过去,他都得盯着人的背影看半天。
“他可不是想在这坐着,而是爬不动。前段时间他偷别人东西,把人家治病钱偷走了,还好被人发现,打断了腿,将钱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失主。”
“然后他就一直坐在这,能有人给点吃的就多活一天,没有就进气儿多出气儿少,这种乞丐呀,我们掌柜的可就不会心软。”
虞幸了然:“这么说来,刚刚那两个乞丐与众不同了?”
“嘿嘿,您猜,把这乞丐腿打折拿回了别人救命钱的人是谁?”小二一笑,“正是您刚刚看见的那俩——的兄弟。”
“他们兄弟六七个,我也不知道是亲生的还是后来认的,虽说是乞丐,但以前却都是从家境还不错的主儿,据说有的是护院,有的是文人,办事儿十分讲究。”说到这里,小二叹息了一声。
“他们啊,得罪了人,去哪儿做工人家都不敢收了,只能当乞丐,混在乞丐堆里讨口饭吃,但他们不白吃,常常做些侠义之事,有他们在,我们这一片都比以前安宁多了。”
虞幸点头:“原来如此,那后面追着去的那几个,是想抢他们的食物?”
“都饿呀,唉,也是没办法。”小二倒是很能理解,“不过他们抢不了的,这几个兄弟当中有两个身手特别好,每回旁人去抢,都要挨上一顿打。可惜这帮子人真不记打,回回都要去招惹,等会儿又得鼻青脸肿的回来。”
“原来乞儿之中竟还有此等忠义和勇武之人,不知他们得罪了谁?”海妖适时地捏着自己的嗓子,软软地向小二发问。
小二却是轻咳一声,脸上的笑淡了点:“还能是谁呢,会这般欺压百姓的……嘿,我可不敢说,若是被人听见了,可不得把我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虞幸爽朗一笑:“哈哈,那就先吃早饭吧,小二,给我介绍你们这最好吃的。”
“诶!好~嘞!”
“要单独的包间。”
“哟!那敢情好,您二位随我上二楼!”
虞幸和海妖在食肆二楼的包间入了座。
这小二是真能处,有话他真说,就凭这点,他们也得照顾一下这家食肆的生意。
反正他们的钱不心疼,花完拉倒,虞幸点了几个贵的,又给了小二一两赏银。
小二满脸笑容地收了,忽然压低声音:“两位客官,我看得出来,二位也是心善的,我个人想给二位提个醒,二位打探人……不宜太过招摇,那些人的狗腿子了随处都是,乞丐们得罪了谁,想必您心里头也有数。”
虞幸朝他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浅笑,点了点头。
小二这才转身离开了包间,张罗着给他们上菜。
“……这个人,也不简单啊。”海妖摘下斗笠,轻呼一口气,“要说善良,还真挺善良。”
虞幸:“但过于聪明了?”
“是啊,你也就跟他见过两面吧,还都是听见了别人的讨论,或是见着了事情,才会问他的。”海妖望着包间门口,“他却这么肯定地判断出你就是在打探那几个家族的事,还给你提醒。”
虞幸:“嗯,是个人才。”
或者说,这风头镇里,隐藏的人才还不少。
“我们的隐藏任务只提到了阴谋,但之前我也同你们分析了……幕后之人既然在想办法遮掩自己夺走别人魂魄的事,就说明肯定还有一股能在夜间活动、足以发觉魂魄消失的势力或个人存在,幕后之人忌惮,才要多做这么多布置。”
海妖眼睛睁大:“你是说!”
“说不准呢,吃完后,我们去会会那几个被迫沦为乞丐的人吧。”虞幸推开自己这侧的包间窗户,看向下方街道。
不知这看似寻常的街上,有多少双眼睛在互相盯着。
第十八章 把鬼片玩成谍战?
西街往里,有一条小巷子。
这巷子很深,从巷口经过的时候能闻到从里面飘出来的一股股怪味——变质的食物、人体的排泄物、野狗野猫骨瘦嶙峋的尸体……
亦或是人尸。
人死在这里是没有人管的,也许一两周都不会被发现。
直到尸体烂成脓水,每一寸都被蛆虫和苍蝇舔食殆尽,仅剩一具残骸,才会被恰好想来屋子里睡一觉的乞丐看到,得到一句“真晦气”的评价。
是的,这里就是个乞丐集中营。
无家可归的人,身有残疾的人,在经历了旁人冷眼与欺辱后,最终都会选择跑到巷子里来,接受命运,成为众多脏兮兮的看不清面容的乞丐一员。
那些压迫着他们的人不会进这条巷子,因为那些人受不了这里的恶臭与脏乱。
偶尔巷子里也会出现身份不明的人,不过正如对方会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一样,乞丐们并不关心巷子里多出来了谁,又或者少了谁,他们看一个人的时候,只会看三点——
有没有吃的。
有没有财物。
能不能抢。
在一个人试图踏进这条小巷的时候,除非全身上下已经如同巷子里的常住人员一样凄惨,否则,便要时刻小心,从那些乞丐频频投过来的阴沉眼神中,判断出他们什么时候会扑上来。
食肆的小二热情送别虞幸和海妖,然后便时不时的朝西街的方向张望。
他在等。
等这两个明显不属于风头镇的外来者前往小巷,要么被里头的情况吓退,要么……暴露真实意图。
打探消息,总是拿来用的吧?
这一对“兄妹”究竟想做什么呢?是来提供一份助力的,还是那些家族派过来,想要将他们覆灭的刀?
店小二等呀等。
等到食肆的人气渐渐起来,他得马不停蹄的照顾客人,无法再分神时,都没有等到那对兄妹前往小巷的消息。
难道是他猜错了?对方真的只是一个闲来无事爱聊八卦的公子哥,把这些东西当故事听,听完便忘?
小二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庆幸。
他悄悄地叹了口气,在被任何人发现之前,又重新养起了热情的笑脸,高声招呼新客:“几位吃点啥!”
巷子里。
拿了馕的两个乞丐步履匆匆,身形矫健,在后头追着想抢食物的那些人硬是撵了一路都没撵上。
等他们深入巷中,经过了一个又一个病入膏肓、无法外出乞讨的老乞丐身旁,来到最里面一间空屋时,追来的人便不敢靠近了。
空屋摇摇欲坠的木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个身形壮硕的男子,男子虽面容端正,但从破落衣裳中***出的皮肤上,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疤痕。
他用充满威慑的眼神往巷子里巡视一圈,那些饿狼一般的垂涎目光就纷纷落了下去,只剩下淡淡的不甘化为喉咙里的呜咽。
“大哥!”
两个乞丐扬起笑容喊了人,男子的表情瞬间柔和:“快,进来再说。”
这破屋子也就一点点大,进了门后,桌子、椅子、一张床铺等等东西几乎都挤在一起。
即使是这样,这屋子里也住了足足六个人。
“给,好味轩小二哥给的,大家快吃。”拿着馕的乞丐擦了擦脸,露出一张十分年轻的面容,他脸上带着笑,语调活泼,“我闻到里面有肉的味道!今天小二哥偷偷在里头塞肉了!”
六个乞丐分掉了六个馕。
他们看上去远不如外面的乞丐饥饿,有人吃得很快,有人斯斯文文,细嚼慢咽。
环境艰苦,
这些人却依旧保持着落难之前的一些习惯,也没让自己真变得骨瘦嶙峋,浑身无力。
等吃完了早餐,被叫做大哥的男子拿起包裹食物的油纸,从里面抽出了一张还带着食物香气的米黄信纸。
信纸展开,六人凑在一块儿,一条条往下看去。
“城里多出好几个形迹可疑的外来人?”
“这些人昨日便四处打探消息,要的又多又杂,分辨不出他们的真正目标。”
“身份也各不相同,根本找不出关联,不知是不是同一个势力。”.bμν
“……那遭人恨的王二麻子被人剁了,扔在街上,好,这种小瘪三儿早该死了,老子当初就是被他告的密!”
一行行看下去,全是昨日和今早发生的新鲜事情。
看到最后一段,留在屋里的四个人表情都是一变,出去拿馕的两个乞丐也严肃了起来。
“等等,王家生变,王老爷被杀?”大哥声音没忍住提高了些,又立刻控制着压下去,看向今早外出过的两个同伴:“老五老六,这是真的?”
老五点头:“应该是,我们在外面也听说了,好多人都在传,不过说法都不太一样,也没有信上说的这么详细。”
他们急忙睁大眼睛,大哥直接将这段读了出来——
“王家昨夜被人入侵,家丁被绑,困于院外,女眷子嗣尚在,独王老爷溺毙于水缸中,神色惊恐。究其原因,尚不知晓,官兵在查,吾靠近不能。”
“婆婆推测,乃庇佑之物失窃,引致水尸复仇。”
“不知此事是否与昨日的外来人有关,如若为真,应感谢义士相助。”
信上的内容到此为止,大哥一个字一个字念完,生怕自己是看错了或是出现了幻觉。
他拿信的手微微发抖,呼吸紊乱,身后一个虽然衣着破落,但气质文雅的人却一巴掌拍在桌上:“好啊!我盼着这王老鳖死盼了三年了,如今终于梦想成真!”
“四哥,你……”
“四弟,你的仇算是报了!”
其他人纷纷对这个文人道喜,大哥也冷静下来,沉声道:“当年你被王家诬陷杀人,王老鳖将他的罪责尽数搬到你头上,还伙同县衙篡改证据,你不得已沦落至此……如今心头可松快些了?”
老四手掌都拍红了,他颤着手抹了一把脸,一手的灰。
“哈哈……”他盯着掌心的灰看了半晌,忽而笑道,“还不到松快的时候,王老鳖不过是其中之一,我知道,我们只有做完该做的事,才能真正的松快!”
“快,我要出门,说不准能找到信上说的那些外来人,我要向他们确认一下——如果是他们做的,我一定要报答他们!”
“如若不是呢?”最淡定沉静的老三道,“婆婆推测王家庇佑之物失窃,连我们都不确定这些腌臜家族的庇佑之物究竟是什么物品,这些外来人又怎能知晓?”
“说不准是奇人呢,和婆婆一样。”老四反驳道,“我听说,一些奇人隔老远便能分辨邪物气息,不仅能与鬼斗,也通晓人心之恶!那万般老鬼不也就是?总不能这样的奇人都是万般老鬼的手下吧,总得有些看不过眼的,来帮咱们吧!”
“就算……就算真不是义士相助,而是这些家族起了内讧,我们也该去做个确认。”
这句话得到了全票认同。
可他们一行人都是不好在外露面的,一旦真的在外面被逮到,说不准就会被杀——这些家族从前还想用律法和谣言要他们的命,他们为了行动方便自愿成为乞丐后,虽然更难被抓到了,但一旦被抓,别人想杀他们也就更轻松了。
死个护院,死个很有名望的文人,与死个
乞丐可是截然不同的。
老四说要出门找人,今早已经出去过的老五老六便挠了挠头:“那都由谁去呢?我们全部出去的话,目标太大了,容易引起那些眼线的注意。”
“说起来,食肆的小二哥应当碰见过那些打探消息的外来者吧?要不咱先找他问问,瞧瞧外来者都有什么特征?”
“是啊,若是人家真是来帮咱的,咱可不能因为一时急躁反而拖了后腿,得从长计议——”
六人叽叽喳喳,在这个时候也不忘时不时地从窗户的破洞往外看一眼,以防有哪个乞丐偷听,再给他们泄露出去。
他们受到压迫,随时有可能遇险,谨慎早已刻在了骨子里,成为了和吃饭睡觉一样的必需。
然而……
“不用出去了,想来找我,不如我主动来找你们?”
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他们的房间里。
这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低沉又清朗,和他们的激动干巴不同,语调极为从容,甚至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笑意。
听到这声音的瞬间,众人都没来得及解析这句话的意思,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直冲而上,使他们头皮发麻。
他们猛的从桌子旁散开,一双双眼睛用谨慎和带着杀意的锐利往出声的方向望去。
而后便看见了两个人。
他们的屋子……这么一个拥挤的房间,门窗紧闭,什么时候竟悄无声息地多出两个大活人来?!
惊悚之下,再仔细一看。
这两人竟还是一男一女。
女子带着斗笠,身形高挑,看不见面容,十分神秘。
男子身高极具压迫力,虽然看着并不壮硕,但简单的布衣,在他身上所形成的身形走线极为流畅,已经不是寻常人能达到的地步!
这男子应当就是刚刚说话之人,脸上带着笑,比身高更惹人瞩目的是他的长相,若说是如观音那般的男身女相倒也不恰当,但极为明艳,让人一眼便觉的……
不像个人。
难不成大白天的也见鬼了?不,夜间的鬼也没有这样的,这人是传说中专门惑人心神再将人吃掉的妖怪吗?!
“你们是何人!什么时候进来的!听到了多少?”大哥肌肉紧绷,已经摆出了要战斗的架势,话少且身材细长的老二从腰间抽出一把细软蛇剑,其他人也十足的戒备。
“不要紧张~不要紧张~”虞幸笑着将双臂抬起,做出一个投降的动作。
古人或许不理解这个动作的含义,但他将两只手掌都露了出来,表明自己并无武器,终于是让紧张过头的六个人冷静了些许。
虞幸站在这屋子里仅剩的空地上,一动不动,他身后的海妖也配合着站成了雕塑,生怕刺激到对方:“这条巷子里的眼睛太多了,你们不是也不想被注意到吗?”
他眨眨眼:“若是我就这样出现,正大光明的敲响你们的门,巷子里的无数张嘴可就要开始说闲话了。”
他的态度十分友善。
大哥依旧不敢放松,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我再问一遍,你们是什么人,是怎么进来的。”
“哦~我们就是你们刚刚谈论的人啊,是你们要找的外来者。”虞幸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看着像只狡猾的狐狸,“很抱歉偷听了一会儿,不过也只有一会儿哦,我们来的时候,你们的信已经看到尾声啦。”
老五老六纯粹是靠腿走,回来后他们还先吃完了东西,才开始看今日的情报。
而虞幸和海妖则是迅速在二楼包厢解决掉食物后,一离开食肆就拐进了一个死角,展开感知来寻人,降低了自身存在感,利用各自的力量飞速到达。
这六个乞丐都是普通人,无法隐藏自己的气息,因而虞幸锁定他们的速度很快,没耽误一点功夫。
而一到这屋子附近,系统的抽丝buff便跳了出来,硕大的一个箭头直指屋子里面,想看不见都难。
隐藏任务的线索,就在此处!
他与海妖偷听了一会儿,也是为了确定这六人究竟是干什么的。
真是收获颇丰啊。
原来在那些富商家族联合起来维持某个阴谋和秘密时,风头镇里也有一帮子反抗者分散在各处,互帮互助,传递消息,暗中密谋。
光是这么一会儿,就已经能听出,食肆的店小二、身为奇人的“婆婆”,以及在王家附近监视对方和传递消息的人,都是反抗者的一员。
在没有拿到隐藏任务的时候,比如昨天,虞幸哪怕是走过同样的街道,也只会认为周围的普通人都是些寻常百姓罢了,谁能想到他们硬生生在风头镇搞出了谍战片的效果?
这些人——虽说看起来力量微弱,但合起来也不容小觑,不仅能提供不少和隐藏任务相关的情报,也是揭露和推翻阴谋的一大助力!
“放轻松。”虞幸道,“我真的没有恶意,如果不信的话……”
他将手伸向衣襟。
六人顿时紧张起来:“你干啥——”
一枚沉重的金匕首被虞幸随手扔到了大哥手里。
大哥一看,莫名感觉到一股恶心和恐慌的意味从匕首上传来,他心中发紧:“这是什么?”
虞幸出口惊人:“王家的庇佑之物。”
六人齐齐一惊。
他们看看匕首,又看看虞幸,其中一人试探着问道:“这么说来,昨夜是你……”
“没错,家丁是我绑的,王老爷是我杀的,哦,还有那个王二麻子……那个不是我杀的,但尸体是我放的。”虞幸一条一条的数出来,他神色倒是从容依旧,六人组却越听越震惊。
震惊的同时,警惕和敌意也在渐渐淡去。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那戴着斗笠的神秘女子也说话了。
女子声音清澈悦耳,娓娓动听,说出口的话却一点儿都不柔弱,反倒有股慑人的气势:“各位将武器放下吧,容我直言,如果我们对你们有恶意,此时还在屋子里的,只会是六具尸体。”
她抬手,将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
绝美的面容暴露在空气中,这六人当中,有些只是惊艳,唯有一人脸色巨变,那身形细长的老二忍不住道:“封小姐!”
其他人纷纷道:“谁?”
老二脱口而出:“封小姐,封府的大小姐!六年前她的手帕交被……”
他看了一眼海妖的脸色,似乎在顾念对方的感受,后半段话的措辞委婉了不少:“她的好友被选中当了人祭,当时都传,封大小姐为了姐妹义气,跟随好友一同跳了江。”
“后来,风头镇里便没再传出任何与封小姐有关的消息了,就连是否办过葬礼也无人知晓。”
其他人明显也是听过这个故事的,只是不认识故事中封小姐的脸。
听老二这么一说,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哥震惊:“可、等等,这是风小姐死后的灵魂?”
海妖:“……”
她也在认真听这个故事,她的角色设定本就奇怪,没想到居然会在如此不经意之间得到答案。
封小姐有个手帕交,被选为了人祭,那不就是轿女吗?
原来如此!
或许是因为她随之去死却没死成,或者害死轿女的就是封府,轿女怀恨在心,连她一起恨上,所以她才会有被轿女鬼魂怨恨的提示。
而她若是公开反对好友被当人祭,也是在公开反抗封府,封老爷想必不是什么爱孙女心切的人,也不会放过她。
因此,她也不能被封家的眼线发现。
心中对自身的角色有了更多的理解,海妖表面上却笑得十分淡然:“不是,我没死。”
她瞅了眼这些人的表情,心思一动:“你们真的相信我是自己跳江随好友而去的吗?”
“虽然我与她感情好,但也没到这种程度。我只是想要保护她,但我家中却因为我的忤逆,决定放弃我。”
“他们不想要一个有异心的封小姐,于是便将我也扔进了江里,对外宣称是我自愿随好友去死,以一个美名,换我的命。”
“这……”一个接一个的冲击,使得房里的六人组都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好,还是老三先回过神来。
老三问道:“那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我被我身边这位公子救了。”海妖拍了拍虞幸的手臂,勾起一个有些怨念的笑容,“我的身体因为溺水伤了根本,还被水中无数死去的怨灵缠上,幸而我的救命恩人会许多奇诡术法,不仅让我活了下来,还教会了我许多特别的能力。”
“六年了,我选择现在回来,就是为了报仇——报这封府无情无义,夺我性、命、之、仇。”最后几个字她咬牙切齿,冷凝的声线让六人组仿佛一下子沉入了深不见光的水底,窒息感席卷而来。
好在这样的感觉只维持了一瞬便褪去了,海妖冷着一张脸,深深呼吸,假装努力地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没想到,这里还有与我目标一致的人,倒是意外之喜。”
这些都是她的临场反应。
而虞幸的配合更是天衣无缝,他维持着那股似人非人的神秘感,歪了歪头:“现在能放下武器,重新聊聊了么?”
两分钟后,虞幸和海妖被六人组请到了椅子上坐着。
主要是这房间也实在没有多少能做的地方,为了彰显诚意,除了大哥坐在他们对面,其他五人直接站着,站了一排。
“实在抱歉,二位的出现方式太过惊世骇俗,我等一时间有些紧张。”大哥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有太多的话想要问,但也知道这两人若真是高人与死而复生的封小姐,恐怕不会有那个耐心一一解答。
他便只捡着自己最关注的问:“昨日我们的人发现城里来了好几个奇怪的外来人,似乎在四处打探消息,这些人与你们有关吗?”
“是我认识的人。”虞幸垂下眸子,“有些是我游历时结交的好友,与我结伴而来,另一些关系不大好,但……他们也不会成为我们的阻碍。”
“这实在是太好了!”老四忍不住插话。
虞幸瞥了一眼海妖,海妖立刻道:“我已认我的恩人为义兄,此次本是我想独自来风头镇报仇,但义兄说……我们是一家人,我受了委屈,自当全家人都要来帮我。”
“所以,义兄拉上了认识的同道中人,还联络到了与你们一样,怀着反抗心思生活在风头镇的人,我们里应外合,便是打算将那些表面光鲜、实则肮脏透顶的人尽数除掉!”
六人组直接要被忽悠瘸了。
“可这谈何容易啊,那万般老鬼……手段诡异,骇人至极!”
虞幸轻飘飘一抬眼,缕缕黑雾忽然凭空出现,隐约之间,竟在他身后化作了一个巨大的狐狸脑袋,他笑问:“你们瞧瞧~我的手段可能与之相比?”
最小的老六惊呼一声:“狐、狐狸精!”
众人:“……”
短暂的震撼与沉默之后,老三一巴掌呼在老六脑袋上:“什么狐狸精,是狐仙,叫胡爷爷!”
大哥赶紧
说:“狐、胡爷爷的手段自然比那万般老鬼强!没、没想到封小姐竟认了一位狐仙做义兄,这个……您放心,我等自然知道是非黑白,胡爷爷掺和进这件事情里来都是为了义妹,那便与我们是同道!”
“我倒是没有当爷爷的癖好。”虞幸似笑非笑,他发现这个身份可比镖头的好用多了,出门在外嘛,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我现在的身份是运镖来此的镖师,几位叫我虞镖师就好。”
海妖补充:“虞美人的虞。”
几人也不知在心里脑补了些什么,脸色有些忌惮,不过既然只存在了一会儿,就又被庆幸给遮了过去。
狐狸精又怎么了?
精怪虽然不一定能理解他们人类的正义与坚持,但只要是和他们目标相同,是精怪又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狐仙啊!
狐仙最好是能把那万般老鬼嚼碎了,当成食物吞进肚子里去,让这盘踞在此的祸害魂飞魄散!
“虞表情,请问,现在这城里头,能帮我们的还有什么人?”大哥迫不及待地问。
原本应该是推演者向原住民套取线索,现在倒是反过来了,虞幸像是回忆了一下,随意地数着:“犬神一族的犬神和圣女,正统道门弟子的首席道长,隐居山中的怪物猎户,血统特殊的巫术师,没有表情的大师……”
“这些都是我朋友。”
六人组一边听,一边有种古怪的吐槽欲——这狐……狐仙,结交的朋友还挺杂。
“除此之外,我们还联络了一些人,他们当年便与我一样,有反抗之心,这些年,我与他们也一直有所联络,我的义兄早年间便来风头镇教过他们一些术法,此时正是堪当大用之时
.bμν.。”
海妖平静地说着,配合虞幸将所有自己人都在这六人组面前过个明路,这样一来,等到六人组这边的情报往他们的势力中发散,便能使线索一个一个主动送上门来。
今日的收获实在是太大了!
“还有什么人,是连我们都不知晓的。”六人组面面相觑。
他们以为城中敢于反抗之人都已经被串联起来了,除了他们之外,其他人也分散在城中各处搜集情报,寻找机会,小二哥那儿就是情报汇总的地方,每天会分别将整理好的情报交给需要的人。
在他们这种调查力度下,还能有漏网的同伴吗?
“因为他们与我学了些‘邪术"……”虞幸不慌不忙地开口,“若是被发现了,怕是要比你们更惨,自然,也该更加小心。”
“我们可否知道他们是谁?”大哥严肃道,“我们等了六年了,如今,狐仙大人与封小姐既然亲自前来,势必是打算将当年的事做个了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我们两方互帮互助,虽然我们不如你们那般强大,但是,也可以给你们做掩护!”
虞幸定定的看了他半晌,终于说道:“百寿堂的赵医师,与宋府宋小姐。”
“啊?”
几人一脸的惊诧。
他们惊讶道:“宋小姐?!”
宋府明明是那一边的!
宋老爷和那些腌臜事可脱不了干系,怎么,他唯一的女儿竟会倒戈?
与她一比,百寿堂那个年轻医师甚至都无法引起他们的惊讶了。
“宋小姐不会背叛我,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虞幸把玩着指尖一缕黑雾,慢条斯理,“好了,你们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们了,现在~也该将你们有多少人员和盘托出,我倒是也不想让我带来的人误伤谁,我义妹会不高兴的。”
海妖垂眸:“多谢义兄体恤。”
她又望向六人组:“你
们可有全部的名单?可要请示什么人?可能做得了主?”
等到虞幸和海妖从巷子里出来,已经到了午饭的点。
那六人组极度兴奋,先是派人出去传的消息,然后又要等消息传回来,一来二去费了些功夫,最后,同消息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打扮奇怪的男人。
男人浑身包在衣料里,连头和脸都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等这个男人在小破屋子里扯下伪装,自我介绍,虞幸和海妖才惊讶的发现——这个被请回来“做主”,与他们细说风头镇内的势力分布的人,居然是郑知县!
郑知县身形单薄瘦弱,精神却一点都不弱,礼貌恳请虞幸和海妖露了一手证明自己,然后便心潮澎湃地与他们交代了所有。
就像溺水之人抓到了浮木,虽然仍旧心怀忐忑,却也透出有望生存下去的狂喜。
郑知县与他们交代的非常详细,甚至带来了一本名单,他们交谈了好几个小时——大多时候是海妖与郑知县说,虞幸兢兢业业扮演一个危险的狐狸精。
这身份实在是太好用了,如果虞幸只是一个镖头,必然没有这么好的效果。
日上三竿后,郑知县才在六人组老二的护送下鬼鬼祟祟离开,虞幸和海妖也从巷子里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找到了整场推演的唯一捷径,得到了爆炸的信息量。
赵谋早就从医馆溜走,准备找人会合了,可一上午都没见到人,占卜了一下后,得知对方并无危险,而且正有要事,他便没再找人。
倒是在王家宅子附近遇上了任义、聂朗、奎因和洛相逢。
不多时,又看到了借口“带客人逛逛镇子”而得以出家门的宋雪,以及赵一酒和赵儒儒。
可以说,分散在好几个据点的推演者们都因为想来看看王家后续动向,不约而同的集合到了一起。
王家附近的官兵还没有走,就守在院子外面,一些百姓探头探脑地想要围观,都会被官兵给瞪走。
但是推演者们还是从围观百姓口中得到了相关的消息——县衙的捕快正在办案,要抓杀害王老爷的凶手归案。
王家已经不能进出,就连里头的家丁和几位夫人、少爷小姐,都要接受严格的盘问。
可若是所有人都如此严格办案也就罢了,眼睛尖的百姓看见,其他几个富商家族叫了下仆来慰问王家,官兵居然放了行。
被嗓门大的百姓嚷嚷几句,官兵便更凶了,拿着兵器冲百姓挥舞两下,呵斥他们,让他们离远一点。
在风头镇里,因为有着夜间规则的存在,官府的地位很奇怪,百姓不觉得官府有用,官府也不用在百姓面前装样子,两方关系一点都不好,比起管理者,官府更像是一个拥有武装的“异姓家族”。
对百姓不管不顾,已经是好的了。
万一他们真要“抓凶手”,恐怕根本不需要证据,不管是谁,他们想抓就抓,想杀就杀。
官府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这样,都是一年一年越来越严重,越来越不加掩饰的。
聚在一起在街上目标太大,推演者们摸了一圈儿,确认了几个相关的家族都派了人来王家,便被赵谋集合起来,找了一个屋主人已死,还没有新主子的空院落。
他们当中有些人是没摸到隐藏任务的,这次过来不过是因为王家家主死亡的事情闹得太大,几乎满城皆知了,所以才过来看看有无线索。
——比如一上午都没见到洛晏道洛相逢。
听到了洛相逢的担忧,宋雪安慰道:“除了虞幸和海妖,似乎昨夜宿在赵府的人都不在,可能是被赵府的人绊住了,你不要担心,洛晏那么厉害,现在又是白天,没那么容易出
事的。”
洛相逢勉强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低落:“万一是昨夜出了事呢?洛师兄之前就下了业江,也不知醒来后会不会有什么隐患,虽然昨天白天我见到他时,他还好好的……”
“嗤,那家伙昨晚和虞幸在一起,能出什么事。”靠在院落廊柱上的鬼酒直接开怼,“你洛师兄什么实力你不清楚?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你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到哪儿都得家长护着吗?”
他这话说的贼不客气,洛相逢暴脾气一下子上来,对上对方冷沉又阴森森的视线,瞬间又败下阵来。
他晓得自己在赵一酒面前是个小卡拉米。
赵一酒说的对,他现在没有家长护着,还是不要随便招惹人了。
赵谋扶了扶额,在鬼酒发泄一通后,用胳膊肘狠狠捣了一下鬼酒,靠过去小声道:“不就是又没见到虞幸吗,你冲旁人撒什么气,我都说了,我算到他很快就会来。”
“什么撒气,我是看不得蠢货,洛晏明明不需要他担心,摆出一副担忧的样子除了自我消耗还能有什么用。”鬼酒撇了撇嘴,顿了顿又道,“那你算算虞幸还有多久来呢?”
赵谋:“……”
他又好气又好笑:“我是你哥还是他是你哥?刚刚是谁说的‘又不是小孩子了,到哪儿都得"——”
“唔唔!”
鬼酒邪笑着把手捂在自家亲哥的脸上,手动关闭回旋镖。
赵儒儒一转头:“所以,谋哥,你让大家都聚集起来是为了……呃,赵一酒!你要谋杀亲哥吗!”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们,鬼酒无所谓地一松手,马上就挨了他哥一个一点没留手的爆栗。
脑袋被打得生疼,鬼酒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自己揉了揉。
赵谋缓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袖子,才从容道:“各位,大家都是门票的竞争对手,彼此之间想留后手或者截线索是正常的,但这样效率难免降低。”
“我把大家召集起来,是想说一声……王家的事是我们破镜做的,目的在于观察其他富商家族的反应。”
“如果在场有人还不知道这些家族的联系,就当我白送了个情报好了。总之,这关乎到一个隐藏任务——我欢迎在场同样已经开启隐藏任务的朋友,与我进行适当的线索交换。”
他不动声色地望了宋雪一眼。
目前为止,他所缺失的,还完全没有触碰到的,并且已经确定错过的一块拼图,就是昨夜在客栈的那一拨人,所接触到的线索。
宋雪、任义这两个人,前者缜密,后者聪明绝顶,必然已经开启隐藏任务,是抽丝buff奖励的有力竞争者。
他得让这二者之一主动开口。
否则,这块拼图就永远填不上了。
“破镜知道多少了?”任义比宋雪先回应。
从他的面瘫脸上看不出情绪,但既然他不沉默,就代表有意愿深入交流:“封老爷寿宴,你们有打算去吗?”
宋雪皱了皱眉。
她提醒道:“你们应该知道,所有人都开启隐藏任务,就相当于没有隐藏任务。所有人进度一致,就相当于,大家都给自己增加了任务难度,但是没有奖励。”
“因为最终的奖励只有一个。”
“当然。”任义点头,“可我只有一个人,和你们比,太吃亏了。那到不如不参与奖励争夺,干脆抱个大腿。”
他一脸平静地把“抱大腿”三个字说出来,宛如在说什么非常严肃认真的话题。
宋雪:“……哈,任义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搞人心态。”
聂朗眼神颇凶,被奎因默默顺毛。
赵谋勾唇。
他就知道会这样。
种种消息表明,身处客栈的这些人,昨夜很可能一直在客栈里。
任义毕竟是孤家寡人,同样是从客栈出来,和宋雪聂朗奎因的三人队伍相比,他掌握线索的机会空间必然被压缩。
但他又没法和宋雪交换,因为他们的线索来源在同一处,他能找到的线索,宋雪他们并不会认为自己就找不到。
所以任义只能选择破镜,或者,赵家。
赵谋玩人心玩情报这么多年了,里头的规矩他太懂了——任义说“放弃奖励”,可不是真的放弃。
而是在告诉赵谋,情报,他直接送给破镜。出了推演以后,破镜,得还个人情。
第十九章 相侵相碍小团伙
在大部分推演者都集中到了废弃旧屋的同时,虞幸和海妖也在悠哉悠哉往王家走。
海妖戴回了斗笠,与虞幸并肩而行。
等他们来到王家的院子附近,执着于看热闹的百姓只剩下了寥寥几个,驻守的官兵倒像是一时半会儿不会撤去。
这是虞幸进入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看到县衙正式派出人手,一想到这是为了什么,他就觉得无比讽刺。
等着吧。
这些家族,也没几天好活了。
留着他们的惟一用处,就是为了将封老爷大寿这件事按部就班地办下去,明天一过,他们也没有了还能继续活着的理由。
心中的戾气一闪而过,虞幸收回目光,隐晦地将感知铺开,捕捉到了推演者们残留的气息。
短时间内在这附近徘徊过的推演者比他想象中更多,其最终的位置都指向了同一个地点。
那似乎是一间没有人住的废弃宅院。
……
院子里,关于情报的讨论还未铺开,门外就传来了有人接近的脚步声。
来人隐藏了气息,却并没有隐藏脚步,众人第一时间便发现了。
赵谋侧耳听着,放松下来:“是虞幸和海妖。”
下一秒,院门被推开。
虞幸走了进来,看见这么多人,挑眉轻呵了一声:“好热闹啊。”
“你们来的有些晚啊,跑哪儿去了这是?”赵儒儒好奇地望着他们,“你家副队长正准备做情报交换呢,你有没有什么新鲜情报可以拿来当筹码呀?”
虞幸瞥她一眼:“慌了?”
赵儒儒立刻掩唇,哈哈笑了两声:“我慌什么呀,你这话说的。”
“昨晚你察觉了线索,迫不及待一个人先走了,结果今天又算到我这里出现了重要的契机,比你找到的那些更有用,所以慌了。”虞幸摊手,戏谑道,“我有哪个字说错了吗?”
“啊……你这种人真讨厌啊,明明是朋友却一点面子都不给。”赵儒儒抠了抠脸,“我现在重新抱你大腿还来得及吗?”
虞幸收回目光,与她擦肩而过,走向自己的队员们:“来不及了。”
赵儒儒的脑袋追随着他一点点偏过,嘀咕道:“更讨厌了。”
两人的对话没有避着旁人,几乎所有人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原来不声不响的赵儒儒手里,也掌握着旁人没有的线索,说不定还很多!
可与之相对的,失踪了一上午的虞幸和海妖,已经拿到了更多线索,使赵儒儒都想抛弃脸皮分一杯羹。
可惜破镜不是慈善组织,虞幸更不是,哪怕是关系还不错,也不打算将线索共享出去。
海妖在心中估量了一下此刻的情况,摘下斗笠,也瞧见了所有人各异的表情,心中好笑。
说实在的,他们和风头镇本地的反抗势力交流过后,就知道这隐藏任务参与的人越多越好,因为敌人同样并非单打独斗。
多一个人,完成任务的压力就少一分,更何况他们在互通人员名单的时候,早就把宋雪赵儒儒任义洛晏这些人算进去了,没想着将他们排除在外。
现在虞幸这副派头,恐怕只是想趁着最多还能维持半日不到的信息差,在这些人手里再薅一笔吧。
注意到许多的视线都投向了自己,海妖笑眯眯地摆摆手:“别看我了,我这次可是受雇于破镜,忠心耿耿为破镜服务呢,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说的。”
闻言,宋雪陷入沉思,眼中已经浮现出些许的犹豫。
鬼酒默默旁观着一切,一言未发。
直到虞幸来到他身旁,一把揽住他肩膀,把一半的重量都压到了他身上,抱怨似的偏头道:“酒哥酒哥,早上你怎么先走了啊?”
被压得一个踉跄,鬼酒眯起眼,打算将他的手拂下去,结果没能成功。
虞幸的手像安了八爪鱼吸盘似的,尽管姿势瞧着很松弛,实际上根本无法撼动。
鬼酒直接往他胸膛锤了一拳,打得虞幸闷哼一声,却还是不松手:“酒哥,问你话呢。”
“有这回事么?”鬼酒见他不还手,心情不禁好了起来,终于肯搭理他,“是你去医馆太迟了,还有脸问我?”
虞幸挑眉:“可是我明明感知到,有人就是在我推门的前一刻跑路的啊,怎么这个时候不承认了?然后我还听说,你是想等我,结果自己把自己给等急了——”
鬼酒猛得一扭头,凝视赵谋:“你说的?我的好哥哥。”
赵谋微笑脸:“毕竟某人偷藏着线索要先给队长炫耀,不告诉我呢,你说是吧,我的好弟弟。”
海妖:“……”真是够了,为什么赵一酒一变成厉鬼形态,破镜就从相亲相爱小群体变成相侵相碍小团伙了啊!连赵谋都被带偏画风了!
“咳咳。”任义轻咳一声,打断了令人感动的队友情场面,他发出声音吸引虞幸注意,然后道,“你进门之前,赵谋已经说好从我这里拿线索——这还算数吧?”
“啊,当然。”虞幸不假思索,“赵谋的决定就是整个破镜的决定,你不用担心我们反悔。”
“等一下。”宋雪叫住他,“我们是盟友吧?虽然完全交换线索不现实,但是你应该可以告诉我,你的任务进度推到哪儿了?”
好让她心里有个数,这奖励究竟还有没有机会争抢。
虞幸冲她眨眨眼:“百分之七十。”
上午的交谈,给他和海妖各涨了百分之三十左右的进度。
他想,这最后的百分之三十,靠零碎的收集大约是收集不了了。
得去封老爷大寿上,亲自看一看,再将那里的人一网打尽才行。
而大寿的日子就在明天——明日中午开宴,一直持续到天黑之前。
郑知县说,万般大师在封府部下了规则结界,必须拥有邀请才进得去。
虞幸现在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在宴会开始前拿到一封请帖。
他的任务进度让赵儒儒猛得睁大眼:“卧槽!你是刨了幕后boss老家了吗?”
宋雪也皱眉,随即眉心展开,有些无奈地笑道:“好吧……似乎有点追不上,那我就不在这里耽误时间了,与其在院子里欣赏赢家的嘴脸,不如再去外面转转,挣扎一番呢。”
虞幸并不挽留她,使人判断不出他对心中未亡调查组究竟有什么盘算:“好啊。”
第二十章 血型有要求吗
宋雪带着聂朗和奎因离开,洛相逢知道自己在这儿也是没什么用,紧跟着告辞。
只有赵儒儒磨磨蹭蹭,一脸不甘心地望着还没有和赵谋交流线索所以可以留下来的任义,半晌道:“要是我也把我拿到的线索和你们换……”
虞幸做了个赶小狗的手势:“去去去,你和任义能一样吗。”
赵儒儒一叉腰:“哪不一样了!”
任义看着这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女孩,“好心”提醒道:“我放弃了隐藏任务的争夺,你没有。”
赵儒儒撇撇嘴,凑到虞幸旁边:“可如果没有我手上的线索,你们的进度也推不全啊。”
“谁说的,你的线索就是隐藏在某个民居里的特殊角色那拿到的吧。”虞幸随口应答。
赵儒儒是昨晚占卜到的线索,最大的可能就是,在赵儒儒能感知到的范围里,有属于反抗势力中的某个成员。
他都不用怎么动脑子就能猜到。
“诶你!”赵儒儒的反应证明了虞幸猜测的是对的,她顿时有些难以接受,“难得我选择不抱大腿自己努力,居然就是这个结果吗?”
“你们!有用的时候就叫人家儒儒,没用的时候就‘能一样吗~",有用的时候就‘我犬神族的圣女,和我有婚约",没用的时候就冷漠得像是不认识!”
在她的碎碎念中,鬼酒嫌烦地啧了一声,赵儒儒只觉得眼前一花,身旁就多出一个浑身阴冷的人来,拎起了她的后颈。
那冰冷的手指在她脖子上摩挲了一下,带起一阵鸡皮疙瘩。
似笑非笑的阴森嗓音近在咫尺:“这样够不够热情了?”
她顿时跟个小鸡仔一样噤了声,眼睁睁看着鬼酒把院门推开一条缝,然后作势要扔她出去。
赵儒儒余光瞥见鬼酒因动作而下滑的一截衣袖,里头暴露出来小半截手臂肌肉紧实,血管在苍白皮肤下蜿蜒,带着一股能把她嵌进墙里的气势。
“等等,我自己出去,我自己出去!”她猛烈挣扎起来,鬼酒挑眉,钳制她的手一送。
赵儒儒憋着一口气乖巧跨过了门槛。
砰的一声,院门关上,将不服气的女孩隔在了门外。
“我以为你们关系很不错。”任义一只手在下巴上抵了抵,“……起码过往视频记录是这么表明的。”
“哈。”鬼酒转过身,笑容嘲讽,“她现在应该无比怀念那个正常的赵一酒吧,可惜了,我们终究还是不一样……”
赵谋打断施法:“如果关系不好,阿酒可不会只是将人弄走。”
恐怕得是“彻底送走”。
鬼酒眼角一抽:“谁让你多嘴了。”
任义面无表情,语气却相当飘逸:“哦~”
鬼酒:“……呵呵。”
在他要对任义下黑手时,虞幸用一只手摁在他脑袋上,把他摁在了原地。
赵谋立刻转移话题:“虞幸,你知道赵儒儒手里捏着什么,才会这么果断拒绝她吧?看来你已经拿到了她拥有的线索。”
否则,赵儒儒说的就没问题,想推百分之百任务进度,说不定就差了她掌握的那一部分。
回答他的却是海妖,海妖摆摆手,看起来十分自信:“放心放心,我们的线索应该是覆盖她所拥有的线索的。”
按照正常流程,确实应该是先发现反抗势力中的某一个人,然后经过相处或者是威逼利诱,以点及面,逐渐了解到整个风头镇的反抗势力。
事实上,他们今天遇见的乞丐六人组也是如此,但凡不是虞幸先莫名给自己编了个狐妖的身份,让六人组相信他能抵得过万般老鬼,海妖再
灵光一闪为自己加了个复仇的设定,恐怕他们也得按照上面的流程来一遍。
如果想动用武力,一定会被认作是万般大师那一边派来的人,除非能力体系是认知扭曲那一派的,否则就会彻底和反抗势力无缘,不仅会因为这些特殊角色的拼死不开口而颗粒无收,还会大大增加做隐藏任务的难度。
总而言之,赵儒儒的线索于他们无用。
现在赵儒儒手里掌握的,无非是某个角色的具体诉求,就像小玉兰李槐花那样,或者像是乞丐六人组中老四那样,在开启隐藏任务的同时得到了支线任务,以及一些碎片化的背景补全。
可是让她拿到了线索的那个人的名字,此时应该就写在郑知县给他们的人员名单里。
“哦?这么厉害。”赵谋彻底来了兴趣,他对虞幸和海妖比了个稍等的手势,转向任义,“那不如任义前辈先来说说,昨晚在客栈里发生了什么事吧~”
从前赵谋喊任义前辈,大约是出于对同为脑力派的推演者的一些尊重,以及礼貌。
现在,破镜副队长和研究院大佬的地位已经没什么区别,这声前辈里就多了几分同级别友方的调侃。
任义点头:“夜间的客栈是个独立区域,住店的活人算一部分,空房间算一部分。入夜之后,客栈规则会要求我们待在房间里不要出门,然后……会有鬼进屋,和我们住在一起。”
他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把小刀,面不改色地往自己食指上一划,一滴殷红的血珠便从伤口中涌了出来。
血液离了他的皮肤却没有落下,而是在空气中缓缓流动,逐渐凝聚成极细的血丝,又分裂成四股。
四团血丝一笔一画地,组成了四个相同的令人看不懂的字符。
血色文字在空气里蠕动着,分别飘向其余众人的眉心。
“这什么?”海妖问。
任义道:“别反抗,我把那段记忆封锁在了这个字里,只要血字融进你们身体,就可以将记忆一并给你们,省得我一点一点说。”
虞幸不由得有点羡慕。
任义的称号是【血笔】,做的又是和信息关联很大的工作,会弄出这种能力倒也合理,这样在团队人数多又信息分散的时候,要共享消息就会特别方便。
他放松下来,克制着对外来物质的抵抗本能,让那血字贴上了额心的皮肤,缓缓渗透进去。
然后就听赵谋问道:“这东西有血型要求吗?”
任义:“……没有。”
第二十一章 血茶水
血字顺利融入众人眉心——除了赵一酒。
就在那看不懂的奇怪文字贴上他额头的瞬间,一个黑色纹样忽然浮现,与血字对冲了一下,淡淡的黑气有着短暂的逸散,但很快便重新凝实。
与之相对的,血字却因为对冲的能量被往后震了一掌距离,差点直接溃散。
任义对鬼酒投去问询的目光,鬼酒也是愣了愣,像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似的,随后嘴角上扬,勾起一个古怪的笑容。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股阴冷的,但已经被他所习惯的感觉隐没在皮肤之下。
“忘了,这块儿本来就有个印记,你的血字恐怕没法进来。”他说着,看了一眼罪魁祸首。
虞幸与他目光接触,倒是想起来了。
之前,他是用诅咒之力在赵一酒额头留了个印记来着——为了在伶人出没的副本保护赵一酒的安全。
结果这枚印记暂时没有用上,他也没收回来。
任义见多识广,闻言也猜到了一点,摇摇头道:“……没事,偏移一下就好。”
孤伶伶的血字最终融进了鬼酒的后脑。
闭上眼感应了一下,确认血液已经建立连接,任义精神一动,将封锁的记忆在周围四人的脑海中打开。
瞬间,虞幸的眼前就出现了一段又一段快速滑过的记忆碎片,他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地多出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回忆,他以第一视角站在了一间陌生的客栈内部。
记忆的一开始,是他走到柜台前,用任义的声音和掌柜搭了几句话。
掌柜似乎是在喃喃着说,今天的房已经住满了。
从门口向外看去,此时天色刚刚开始变黑。
虞幸的视角跟随着这段记忆的主人,在掌柜的忠告下拾级而上,前往了客栈二楼订好的房间。
这就是一些很普通的古代客栈标间,打开门后,在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摆在正中央的矮桌,矮桌两侧分别放着一个坐垫,这桌子似乎是供人对弈品茶用的。
床在开门后的右侧,挂着棕黄色的帘帐,隐私性还不错。
靠墙的位置摆放着博古架,稀稀拉拉地放了些不值钱但模样精致的花瓶与折扇。
整间房透着一股文人雅士会喜欢的讲究,房间的窗户还开着,是那种只能推开一小半的木格窗,窗外天色暗幽幽的,从窗户往外看,刚好能看见外边的街道。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没有几个路人了。
虞幸在这段记忆中不仅能看到任义所见,还能共感到任义所想,他将整个屋子转了一遍,最后关上了不断渗透着冷风的窗。
就在这时,天彻底黑下去,任务触发。
任务要求他们这些住客无论如何不能离开客栈,同时刷新了一个“送水”的任务,说是上一个客栈小二死了,掌柜还没有找到接替的,所以掌柜愿意给住户们打折,换住户们帮他去各个房间送茶水。
这对其他的住客来说是可以选择的,但对推演者来讲,就是任务下的必做之事。
他还没有上来多久,便又下了楼。
这一回,与掌柜交谈一番后,掌柜便将送水的任务交给了他,任义分到的任务目标是二楼尽头的三间房,他端着托盘往上走,一边走一边观察托盘里的东西。
这要送的“水”,实际上就是一只茶壶容器,只有巴掌大小,盖子盖得很紧,看不出里面有什么。
三间房就是三只茶壶,他只要敲门,将茶壶放进去,把东西好好的带到就行。
任义当时对茶壶里的东西很感兴趣,但是掌柜特别叮嘱,不要打开别的客人的茶壶,说这话的时候,掌柜表情严肃又古怪,好像只要违反了他说的话,他就一定会知道似的。
最终,任义还是顺应了本心,悄悄掀起了一只茶壶的盖子。
顿时,一股腥臭的血味便扑鼻而来,里面的液体粘稠冰冷,完完全全就是血液的色泽。
他立刻将茶盖子盖回去,血味又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想,这茶壶应该是特殊道具,否则没办法将气味掩盖到这种程度。
这客栈掌柜,居然要给客人送“血茶水”?先不说这么做的用途,这血茶水的原材料,从哪里来的呢……
思及此处,任义对接收这些茶水的客人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对客栈老板也升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和怀疑。
他来到二楼最里面的房间处,敲了敲门没有人应,便直接将门打开。
不出他所料,这三间房都是空房,房间里面一片整洁,完全不像有人活动过的样子,他将“茶水”放在房间中央的矮桌上,十分规矩,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将空掉的托盘还给掌柜时,掌柜意有所指地问他:“那些客人好相处吗?”
任义点头:“挺好的。”
客栈掌柜的眼睛牢牢盯着他的面部,似乎想找到他撒谎的证据,可大概掌柜怎么也猜不到,这人是个面瘫,根本就没有表情。
做完送水任务之后,规则便要求任义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门。
他确实在十点之前听到走廊上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分明感知中空无一人,可却时不时传来“这茶味道不错”、“我好累呀”、“我的眼睛好像掉了”之类的话。
吓吓普通民众大约是可以的,对推演者来说却小儿科了一些。
就这么无惊无险的消磨了时光,十点刚过,十二条夜间规则才刷出来。
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客栈的区域规则,规则第一条——听到走廊上传来清晰的脚步声,立刻上床装睡。
几乎是任义看完规则后的瞬间,就听见了脚步声,在一片黑暗的房间里,这脚步声令人毛骨悚然,因为它不像是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而像是有什么东西不断的敲在地面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任义权衡了一下,选择相信这条规则,先躲到了床上。
然后,就听被他亲手锁上的房间门吱呀一声,竟然直接就被打开了。
第二十二章 困兽之斗?
在听见房间的门嘎吱响起的时候,虞幸从这段记忆中清晰地感受到了任义对规则的怀疑。
不过再往下想一步,好像又没什么问题——不管是不是在床上装睡,好像都没办法改变鬼物推门的事实,或许,之所以听到脚步声就要躺在床上,就是为了在鬼物进来后,让其找不到“还醒着”的目标。
这让虞幸想起了水尸,难不成在客栈里随意走动的,就是水尸?
他并不着急,反正等一下就能借助任义的眼睛看见鬼物的种类了。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一阵浓烈的困倦忽然席卷而来。
并不是现实中的他困了,而是在客栈中的任义忽然困了,这股困意来得过于汹涌,任义又躺在床上,简直是瞬间就要被拉进梦乡。
任义挣扎了一下,打算用自己的能力对抗这股明显不是自然而来的困意,然而房间中的鬼物带着咚咚的脚步声,正一步一步往他的床铺走来。
……被发现了?
困到睁不开眼睛的任义理智地想着,强迫自己清醒一些,做好反击的准备。
一只奇怪的手伸到了他的床帘里。
这只手……看不出究竟是什么年龄段的人才会拥有的手,它透着死去多时的僵硬,皮肤上密密麻麻全是尸斑,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手勾住了床帘,缓缓向一边拉去。
任义在被子下的时候已经取出了祭品。
帘子外的鬼物也即将对他露出真容。
忽然。
仿佛有一道铃铛响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声音清脆悦耳,叮铃铃……
那声音一出现,就搅乱了任义的提起来的这一口气,他气息一乱,那股困意便再也抵挡不住,瞬间压了过来。
半梦半醒之间,好像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声线低沉浑厚,却又掩不住的阴邪。
“芸芸众生……阴阳交界……逆天换命……大梦一场……”
大梦……一场……
任义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无法控制地闭了起来,随即,心里的危机感与房间中的阴森感知都在离他远去,他的意识转瞬即逝。
他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在记忆之中,任义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周围越来越冷,好像有许多人在他旁边徘徊。
他还闻到了各种各样的味道,有血腥味、潮湿的腐味、烂肉的臭味……
浑沌的意识飘啊飘,飘到某一个节点,骤然清醒。
任义一下子坐了起来,无数血液化作的文字在他周身环绕,与此同时,只听见一声尖叫,一只半透明的魂体痛苦地被血字震飞了出去。
强烈的危机感刺激着任义的感官,他睁开眼睛环视四周,就发现,在他所居住的这间客栈房间里,竟然密密麻麻站满了鬼魂!
这不是一个夸张的说法,而是对现实的陈述。
密密麻麻。
放眼望去,竟然没有一块空地。
就连他的床上都站着几只鬼,身躯弯着,垂下狰狞的面容就这么看着他。
刚刚被他震飞出去的是离他最近的一个,几乎已经将脸凑到了他的脸上。
他一醒,满屋子的鬼就注意到了。
各种各样的死魂整齐划一地朝他看来,这些鬼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是淹死的,浑身湿透;有的是被打死的,四肢扭曲;有的是被利器杀死;有的被挖掉了眼睛;有的被拔掉了舌头、刺穿了耳膜、掏空了内脏……
这些居然全部都是枉死的怨魂。
怨魂们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在凝视着任义的时候,发出了笑声与哭声,与这片天地同在的恐惧规则使得任义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客栈规则中有这么一条——
如果房间被“它们”占领,立刻离开!去找客栈老板寻求庇护!
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任义敏捷地爬了起来,血液从他脚下渗出——虽然他身上好像并没有伤口。
那滩血迅速蔓延扩大,将任义附近的鬼物都笼罩在内,那些怨魂也在短暂的安静后试图用各种方法抓住任义——
简直是一幅地狱景象。
好在地上的血液就像赵一酒的阴影一样,形成了一个能力领域,在领域内的鬼物都会受到干扰和钳制,任义使用着他惯用的祭品将鬼物一一逼退,勉强来到了门口。
可前仆后继的鬼物实在是难缠,一只浑身滴着水的怨灵满脸的狰狞,身上的阴气与怨气比周围的同伴们都要浓郁,在被血液捆住之后,它居然张开血盆大口咆哮了一声,接着挣断血液漂浮了起来,在低空中扑向任义!
砰的一声,任义同时做到了踹门和震开怨灵,他的表情依旧沉静——哪怕是阅读着这段记忆的虞幸,也只感受到了任义平稳的心跳。
他好像是真的一点都不怕,而不仅仅是面瘫。
任义毫发无伤地从挤满了怨灵的屋子里出来了。
他刚踹开门,同样住在客栈中的几个推演者也差不多在同一时间飞奔出房间,彼此在走廊上打了个照面,心照不宣地合作起来,想要将二楼的怨灵通通诛杀。
任义发现宋雪也在,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
回过神来的他从视线右下角的沙漏上了解到此时是凌晨两点,他睡了差不多四个小时,看来,宋雪有充分的时间从另一个地点赶到客栈,甚至有可能在他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将客栈好好探索了一番。
不过任义可以确定,一开始就在客栈的这些推演者应该和他的经历一样,也睡着了,并且几乎同时醒来,否则不会这么巧,在同一时间跑出屋子。
鬼物太多,好在都是推演者们能对付的强度。
没过多久,任义发现了一个疯了一样的身影,在黑暗中仔细一看,原来是聂朗。
虞幸便从任义的眼睛里头一次瞧见了聂朗的战斗力,他犹如一头暴怒的猛兽,失去理智一般在鬼物堆里横冲直撞,但所过之处,那些凶恶的怨灵便都被撕得七零八碎,宋雪几乎是追着他奶,不断地为他控制异化度……
这场面倒是有够震撼的。
然而很快,推演者们就意识到这些鬼物杀不死,也不能杀。
每一个被他们打散的鬼物都会在一段时间后重新凝聚,而每当他们想要用各自的高位格手段将鬼物彻底消灭,就会感知到一股很可怕的规则之力……
原本应该按照规则躲躲藏藏的推演者们,硬是将场面演成了不断被消耗体力和精神的困兽之斗。
任义觉得包括他自己,都像智障一样。
“我下楼找掌柜。”留下这么一句话,任义便一路往楼梯跑。
宋雪忙得焦头烂额,主要是忙着控制聂朗。
但她还是立刻对身影消失在楼梯里,只剩下一个衣角的任义喊道:“等等,掌柜被我杀了——”
任义自然是听见了这句话的,他心思转动,已经在考虑是不是因为掌柜死了,才让客栈的鬼物变成这种规模。
可当他来到一楼柜台前。
活生生的掌柜就那么笑着看着他。
第二十三章 冥锁符
显然,掌柜并没有被宋雪杀掉——起码看上去并没有。
任义顶着掌柜微笑的目光走上前去,和他反映了一下二楼的事情。
“它们去了你的房间啊。”掌柜的手指在算盘上无意义地拨动着,几秒之后,有些可惜地摇头,“真是不好意思啊客人,今天的房住满了,没的换了。”
任义闻言道:“可我付了银子,这房间就应该是我的,如果换不了房,那就请你为我解决一下我房间里不请自来的那些东西。”
掌柜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弯腰鞠了个躬,脸上陪着笑:“唉呀……客人,您真是抬举我了,我哪敢去解决他们呀——我上去,还不被它们撕咯!”
“那退钱。”任义伸出手,掌心向上,“我付的房费还给我,除此之外再给三倍的赔偿。”
“这……”掌柜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慢条斯理道,“我们生意人,自然是讲道理的。”
“可是……这位客人,我瞧着您是从外地来的吧,您人生地不熟的,若是退了钱离开客栈,外面天这么黑,会发生什么可不好说啊。”
他的笑容渐渐掩盖不住那股子幸灾乐祸和威胁,搓了搓手,用明显是仗势欺人的语气说道:
“要不咱们结个善缘,您先委屈一宿,赶明儿再来住店的时候,我给您打个八折?”
白天看着还很正常的掌柜,此时此刻忽的就生出一种贼眉鼠眼的感觉来。
任义“哦”了一声:“意思就是不退我银子,也不打算给我解决问题,掌柜的,你这生意做的有意思啊。”
有些事情不管话说的多么漂亮,一旦被人直白地挑明,都显得既不占理,又虚伪至极。
在掌柜脸色阴沉下来,想接着说些什么的时候,任义忽然拔出一把刀,精准抬手,用锋利的刀刃割破了掌柜的喉管。
噗嗤一声。
这声音有些像刀子划破了纸张。
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掌柜的有些讶异地捂住自己的喉咙,从他的手指缝中,缓缓渗透出一缕缕白色的烟。
“你好像不是我白天见到的那个掌柜。”任义手中把玩着自己的祭品刀,淡定至极地说道,“你是个皮影人。”
皮影人被割破了喉咙会死吗?
或许也是会的。
封闭的皮囊破开了一个口子,白烟就从那个口子里不断的向外溢散,掌柜怎么堵都堵不住。
见状,掌柜干脆放弃了无效的堵伤口,伸出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着他,脸上恶毒尽现:“你竟敢杀我?”
“哈哈,以后就由你来当掌柜吧,这副模样主人应当会喜欢的!”
说罢,一种很奇怪的微小声音在掌柜的体内传出,不知是不是错觉,掌柜的脸皮好像鼓了一下。
任义顿了顿,瞳孔一缩,忽然转身一跃。
砰的一声巨响。
木质的柜台木屑飞溅,他被一股冲击力按在了地上,浓烟滚滚,几乎将视线阻隔。
掌柜炸了。
他回身一看,只见刚刚掌柜所站的地方只剩下了几片破碎的人皮,人皮连同衣服的碎屑散落的到处都是,其中一片应该是半张脸,黑漆漆的眼睛挂在柜台边缘,似乎正幽幽地朝他看着。
任义迅速检查了一下身体,明明只是炸了个皮影人,他却觉得自己眼前有着一阵阵的眩晕,可检查之下,却没有任何被鬼气入侵的痕迹。
他慢慢地走回柜台边,伸手捡起了那半张脸的人皮。
又薄又平。
原来眼眶的凹凸根本不存在,就连那眼珠子都是画上去的。
可之前无论是谁,都压根看不出掌柜的问题。
说起来,都炸成这样了,掌柜了之后还会不会出现呢?
任义摸着这张人皮陷入沉思。
宋雪说她杀了掌柜,以为掌柜已经不存在了,那应该是正常的“杀”,她觉得掌柜是人,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他和宋雪有什么区别,导致这一次掌柜会以明显不是人的死法死在他面前呢?因为他动手太快,掌柜没来得及伪装?那岂不是说明只要掌柜有所准备,也可以摹拟真实的人类流血和死亡?
还有,这皮影人掌柜刚刚说到了“主人”,这个主人,应该就是把他们弄到戏台世界的那个人吧,会是占据了百姓话题的封老爷或者万般大师吗?
思维转瞬间便堆积在了一块儿,任义仅仅停滞了片刻,就又行动起来。
他走到被炸得破破烂烂的柜台后,试着翻找起有用的信息,最后在抽屉里找到了一叠黄色的符纸。
这符纸上画的却不是常见的符咒,只分了两种,一种画着铜锁,一种画着钥匙,两种皆由朱砂混着墨画就,一眼望去就透着一股邪气儿。
系统提示他找到了特殊道具,冥锁符。
这符咒是专门用来给鬼开门的,将符纸贴在正常的门扉上,若是贴画着铜锁的那一种,里头的人便会被困死,就算身体出去了,灵魂也会徘徊在屋中不得离去。
反之,若是贴了画着钥匙的那一种,便自动成立“允许进门”的规则,使风头镇中关于房门的规则失效,让所有鬼物畅通无阻。
先贴铜锁再贴钥匙,则两相对冲,会在钥匙符咒贴上去的时候将铜锁的效用冲散。
任义立刻拿着这叠符纸回到二楼,楼上的推演者们已经快要被鬼烦死了,他仔细观察了一下他们几个的房门,果然残留着符咒的痕迹,他自己的房门底下落了半截钥匙符。
大概是他暴力破门的时候,把符给震碎了。
坏掉的符咒隐藏在阴影中,不仔细检查是发现不了的,或许是被某个鬼物特意藏到了后面?
任义一边思考,一边和其他推演者沟通,分了几张符下去,利用铜锁符将鬼物通通困进了某几个房间里,留了一间他们自己住。
这突如其来的危机终于告一段落。
之后,再继续研究这符纸的时候,任义发现只有活人才可以使用它。
所以他们门上的符不可能是鬼物贴的,是有人存心害他们。
恐怕……他们睡着的那段时间,就是“人”在他们屋外贴符的时间。
第二十四章 香囊
客栈规则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夜间居住时,不能离开客栈。
后半夜的时候,推演者们都用各自的方法试验了一遍这个规则的正确与否。
有下楼走门的,有走窗户的,都是在要脱离客栈范围的瞬间,便从心底生出一股惊悚感,直觉不断地提醒他们不要这么做。
最后,还是奎因鼓捣出了一个稻草娃娃,推开窗户,将娃娃扔了出去。
娃娃落地的瞬间,身上忽然飙出淅淅沥沥的水渍来,那些水渐渐地汇聚到娃娃口鼻处,将娃娃彻底包裹,没过多久,娃娃就被水泡得破破烂烂,失去了身为祭品的作用,化为一道阴森的风,返回了奎因手里。
“真不能出去,不然就是这个后果。”奎因的眼神放空了一瞬,大概是在看自己的系统面板提示。
任义知道奎因这个祭品的用途,稻草娃娃类似于替命人偶,但同时也能算得上是个“预警”工具,将不同人的身体组织——包括但不限于头发,指甲,眼珠,塞进稻草娃娃的嘴里,就可以用这个娃娃摹拟出对应环境下这个人的生存几率。
比如,海妖在水中不会淹死,任义会。
那么将海妖的头发塞到稻草娃娃嘴里后,把娃娃沉进深水中,娃娃便不会出事。
再换任义的头发塞进去,娃娃被浸泡在水里一段时间后,就会呈现出被淹死的模样。
无论娃娃“死不死”,都算作一次使用机会,而这个祭品每个副本只能使用三次,如果死亡时没有留下任何残骸,当前副本便不能再使用了。
当前奎因将娃娃扔出去得到的结果,呈现出的应该是他自己走出客栈将会发生什么的景象。
总而言之,推演者们就这样歇了心思,不再想着往外跑了。
宋雪在得知任义下楼又看见了掌柜后,就在柜台那边放了一个小眼睛,一旦柜台出现任何异动,她都能看到。
但柜台一直没有再出现新的掌柜。
而且不知怎么的,待在客栈里总会不明不白的发困,甚至在任义向宋雪打探他们睡着时宋雪做了什么的时候,也会说话说到一半困到打个哈欠。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待在同一个房间的推演者们陆陆续续地又睡着了。
任义再醒来的时候,视线中的沙漏显示时间已经来到凌晨三点五十五分,还剩五分钟,夜间规则就会消失。
其他人除了宋雪也都醒了,不过看起来都没醒多久,连眼神里都透着刚睡醒的茫然,尤其是洛相逢。
走廊上已经恢复了安静,任义摸了摸门上的铜锁符,确定这一次没有人再来过,才用钥匙符将铜锁符的力量对冲掉,打开了门。
门外空空荡荡,那些曾经疯狂的鬼物不知道都跑到哪里去了。
又过了五分钟,天色忽然变亮。
种种规则消失在阳光中,他们隔壁的那些有人住的房间传来细碎的声响。
那些住客们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地开了门,见到彼此之后,还要纷纷恭喜一句:“昨晚的阵仗真是吓人,我听了听,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还好你我没事,哈哈,真是幸运啊。”
“不错不错,也不知是哪些倒霉的家伙被占了房间,唉?这外头是不是被打扫过了,怎么没血呢?”
“……”任义一眼望去,似乎所有的住户都对此习以为常。
——习惯于夜晚会出现鬼物,习惯于会有人因此丧命,习惯于有人被占据房间。
不过这些住户好像认为,被占据房间的那些人是因为倒霉。
也就是说,这些住户并不知道,决定着他们在这间客栈中是生是死的关键,其实是被人为贴上的符纸。
那些无人居住的房间里则静悄悄的,已经感应不到鬼物存在的气息。
没过多久,有人要去退房。
任义刚想跟上去看看,就听房间里的宋雪揉了揉眼睛,比他们迟了一些才转醒,幽幽道:“我居然也会睡着……”
看来,不管是付了银子住在客栈的人,还是中途闯进客栈的不速之客,只要身处于客栈的范围,都会被那股睡意找上。
任义最后用余光瞥了一眼屋内的情形,知道未亡调查组这三个人不会再对他透露任何情报线索,便毫不留恋地出门去。
等他到了楼下……
竟然又看到了掌柜。
而且之前被皮影掌柜爆炸而砸烂的柜台也完好如初。
客栈中的住户纷纷跟掌柜打着招呼,掌柜也笑意盈盈地回应着他们,气氛一派祥和,与越来越亮的天光交相辉映。
这掌柜似乎并不知晓昨夜发生了什么,看到任义,还主动询问:“昨夜睡得好吗?你只付了一日的房钱,今天还住不住了?”
任义观察着掌柜的微笑表情,试探反问:“如果我说昨晚睡得不好,你会给我退钱吗?”
他面无表情地问出这种话,还挺唬人的,一旁的住户看了他一眼,挠挠头:“从没听过睡得不舒服就退钱的道理诶,小兄弟你是外地人吗?哎呀,你可别为难掌柜的了,哈哈,谁还不知道客栈掌柜就是个貔貅,只要收了钱,那绝对只进不出。”
掌柜也笑了,对任义赔了个不是:“看来您昨晚上遇上事儿了呀,可是这夜里头的危险大家伙心里都清楚,去了哪里都一样,请您多担待。”
说着,他从抽屉里取出个崭新的小香囊来,递给任义:“估计您也不会在我这儿住了,给您送个小物件吧,夜里睡不好啊,可以把香囊放在枕头边上,有安神的功效。”
香囊到手,系统提示他拿到了一个【作用未知的香囊】。
“谢谢。”任义点点头,收下了香囊,转身离开。
现在这个掌柜,和昨天夜里的皮影掌柜感觉完全不同,不仅性格和善,而且身上也没有昨夜里那种令人讨厌的阴森气息了。
果然白天和黑夜的掌柜是两个不同的存在吗?白天好,黑夜坏?
这段记忆到这里便接近尾声了,虞幸跟随着任义的视角来到客栈外,忽然又回了头。
那是任义出其不意的一个回头。
只见,掌柜的没有来得及收回凝视着他背影的目光,里头的阴毒暴露无遗。
第二十五章 气味标记
被封锁在血字中的记忆释放完毕,院中的人不分先后地回过神来。
客栈掌柜最后凝望的那一眼,可谓是将他刻意演出来的和善暴露了个十成十,也不知道任义离开之后,掌柜的有没有做出什么针对他的事。
赵谋问道:“那香囊你现在还带在身上吗?”
任义将手伸进袖子里,不一会儿便摸出了一枚众人在记忆中看见的那种红色小香囊,除此之外,他还拿出几张黄色符纸,铜锁与钥匙纹样正面朝上。
这几样东西上都多出一个血色的“封”字,像是被红色墨水涂抹在上面的一样。
“我封住了它们的气息,省得被人发现。”任义手指一动,明明已经渗透香囊袋子和符纸表面三分的血字,竟然蠕动着飘到了空气里。
那个“封”字在空气中扭曲拉长,最后混为一缕缕没有意义的纹路,被任义收了回去。
顿时,黄符纸散发出一股幽幽的令人不适的阴冷感,而香囊中的香气也瞬间散发出来,好闻的味道使人心旷神怡,头脑仿佛都清明了许多。
恐怕要不是之前被任义封住,任义哪怕是将香囊藏在袖子里,这香味也依旧会走到哪散发到哪。
“好像真有安神的功效?”海妖不是很怕这种邪物,她掌中浮现一层层淡蓝色的鳞片,将血肉遮盖住,然后一手拿起香囊,一手拿起符纸,仔细观察了一番。
符纸上的奇异力量十分明显,哪怕是普通人,应该也会再见到它的第一时间就知道这不是凡物。
而香囊却不同,虽然红色十分艳丽,但依旧是普通的质地,上面绣着常见的迎春花纹样,那香气闻久了也没有什么不适,反倒感觉耳清目明。
她的系统面板上也浮现出了【作用未知的香囊】提示。
“就是因为我没有在香囊上感觉到不好的东西,所以才有那么一瞬间相信了白天的客栈掌柜是个不知情的好人。”任义平静地说。
他又解释了一句:“毕竟昨天才是第一天,而且我所处的客栈又剥夺了我对外界的了解机会,所以我也不能确定,晚上和白天不是同一个人这种事,有没有可能发生。”
“所以你先是假装相信,然后猝不及防地一回头,想要看看客栈掌柜的态度。”海妖一只手撑着下巴。
任义点头:“嗯。”
这不就让他发现端倪了吗?
所以原本以为没有问题的香囊也被他封了起来,这股味道究竟是什么作用还不能确认,但掌柜绝对不安好心。
赵谋沉思:“的确奇怪,从你的记忆里看,晚上的掌柜不是人,但白天的掌柜绝对是,而这个‘人’实际上是知情的,对你怀揣着怨恨,又主动送了你香囊……”
“他想用香囊毒死你吗?”海妖小声嘀咕一句,将香囊放回了桌上,“我感觉没毒。”
“有没有可能是用来标记的?”虞幸忽然道。
任义偏头看他:“你是说,因为我不住客栈了,所以掌柜标记我,好在夜里找到我的位置,继续对我动手?”
虞幸却摇了摇头,拿过香囊将之打开,把里面的草药全都倒了出来:“不一定是掌柜来。”
草药的碎块与粉末暴露在空气里,都是些常见药材,在赵谋的百寿堂药柜里都能找到。
“你自己肯定也打开看过,草药是普通草药,袋子也是普通袋子,既不可能有高科技追踪手段,也没有玄学印记,所以不是拿来定位的,而是标记。”
虞幸俯身凑到任义身旁,仔细地闻了闻,果不其然,哪怕任义足够谨慎,很快就将香囊的味道给封了起来,但仅仅是从掌柜手中接过香囊的这么一小会儿,也已经沾上了里面的气味。
“这味道或许是一个信号,让所有知道它意义的人见到你之后都来杀你。”
任义也抬起袖子闻了闻,这股味道很淡,但若是鼻子特别灵敏,或者有特殊手段分辨气味之人,一定能从他身上发现这一点。
他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我听你的意思,客栈掌柜似乎是某个组织里的人,而这个味道则是他们组织里用来标记猎物的?”
“你今天拿到的大情报,就是关于这个组织的吗?”
“是啊,我也大致猜到客栈老板的身份了。”虞幸本就没打算遮遮掩掩,他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就是他从郑知县那里拿到的,推到桌上。
“是这样的,今天我和海妖碰到一群乞丐……”
……
将上午碰到乞丐和店小二的事说了一遍,然后虞幸垂眸看着册子,说起他后面了解到的事:“六年前,业江大水,本就和那个万般大师脱不开干系,而万般大师联合风头镇官府与各家富商,以许多许多条人命为代价,将大水退去。”
“那之后,由于死的人太多,怨气难消,笼罩在风头镇的夜间规则就形成了。”
“这规则针对所有活人,对于罪魁祸首的几个富商家族则更加严苛,还有……”
“万般大师手底下有不少掌握着邪术的能人异士,客栈掌柜或许就是其中之一,这些人同样是造成灾难的因,所以,客栈也是在夜里被针对的区域。”
“当时的知县死了,究竟是不愿带着官府与这些人为伍才被杀,还是同流合污时出了什么差错而死,暂时不得而知。新来的郑知县同样不配合,但他表面上也没有反抗这些人,一副随他们折腾的样子,权限被完全架空,才苟到了今天。”
虞幸将手搭在书册上:“而这位郑知县,实际上也并非凡人,他有能力有手腕,来到风头镇之后,便悄悄筛选和联络城里的反抗者,目前已经搭建起了一个还算有能力的反抗组织,目标就是杀掉万般大师和他的一众手下,并且肃清这些富商家族。”
他说的已经足够简略。
实际上,郑知县将那些家族具体做过什么,如何被万般大师蛊惑,将万般大师视作神明的事,也都一一告知了。
这城中鬼怪之所以形态不同,也是有原因的,但现在他不打算太详细的说明,一来是这些事不会影响到在他之后的计划,二来,他终究还是要当心一下任义的任务进度。
“反抗者组织和万般大师的组织是敌对关系,彼此都知晓对方的存在,这些年一直在相互消耗,到处都是这两方的眼线。”
他对任义道:“香囊上的气味,或许正是万般大师这一方对猎物的标记,白天你就会被各种眼睛盯着,到了晚上,敢在夜里出现的那些人,就会找到你,然后拔除掉你这个隐患。”
第二十六章 钓人
身为和整个任务线有深度牵扯的人,客栈掌柜恐怕在昨天见到推演者们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他们的特殊了。
不是普通人,而又并非万般大师的手下,那么很显然——多半就是反抗者了。
所以昨夜鬼物暴动并非巧合,应该就是活着的这个掌柜将符咒精准贴在了推演者们的门上,之后再让皮影人替身站在柜台后承担风险。
在那个时候,掌柜就已经想杀了他们。
可惜,掌柜明显低估了推演者们的实力,恐怕长期在风头镇作威作福的反派们,也确实无法理解这群突然冒出来的“反抗者”的能力为什么都那么奇怪吧。
夜里的计划失败,掌柜也知道他们很难缠,所以就送了推演者们这样的香囊,算让更多的同伴来进行围杀。
合理。
“那为什么掌柜的不趁你们昨天睡着的时候把你们杀掉呢?”海妖有些不解,“你们被强制陷入沉睡,这不是杀你们的好时机么?”
“因为客栈规则限制很多。”任义眨了眨眼,“虽然客栈被掌柜控制,但区域规则是风头镇自发形成的,那些做过亏心事的家伙,应该对违反规则这种事更加谨慎。”
客栈规则有不少都是强制规则,比如夜里不能离开客栈范围,以及不能不经过其他屋主人的同意前往其他房间。
掌柜是个活人,那就得遵守规则,无法在他们睡着的时候潜入房中,只能利用符纸吸引鬼物做他手里的刀。
任义道:“最开始的强制睡眠也有讲究,经过我和宋雪他们对规则进行的比对,确定了在客栈里,鬼物无法杀死真正睡着的人。”
规则在风头镇内属于完完全全的中立“生物”。
它有坑,但也确实能帮到活人。
它是限制,也是保护。
海妖摊手:“好吧好吧,那规则还怪好的嘞。”
“所以,我晚上该怎么办?”任义抬眼环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虞幸的脸上,“你想让我怎么做,是洗掉气味,还是将计就计?”
普通人被标记自然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但对于推演者来说还真不一定。
他们有可能遇到抵抗不了的敌人,陷入被动,受伤,甚至死亡,但也有可能遇到能应付的敌人,反过来抓住对方,从对方身上逼出一些线索。
“唉呀,你果然懂我啊。”虞幸一拍手,“我刚想说呢,你这么好的诱饵不用白不用,晚上帮我个忙,我想钓个人出来。”
鬼酒一扭头,和赵谋异口同声:“什么人?”
“啊……一个挺有趣的小孩。”虞幸轻笑一声,“昨晚我就想逮他,被他跑了,今晚我藏起来,让任义做诱饵,那小孩眼睛可好了,肯定能发现任义的。”
他说的自然是那个红布鞋少年。
少年一身邪异本事,又负责监视被抓走的鬼魂的尸体情况,昨天也只有这少年一个人来试探虞幸,在万般大师的势力中显然是属于办事多但地位不咋样的那种存在。
虞幸想抓他,拿来有用。
任义:“……”
沉默两秒后,任义接受能力良好的应下了这个差事:“行,既然上了贼船,我也没什么好纠结的,随你安排。”
“你为什么要专门钓一个小孩?”鬼酒却有些刨根问底的意思,挑眉嗤笑,“他很特殊?”
“是比较特殊,我想抓回来研究一下。”虞幸的眼睛笑眯眯的,可不知为何,在座几人看到他的表情,都不约而同升起一股凉意,甚至有点想为那个“小孩”默哀。
鬼酒顿时不问了。
他搓了搓胳膊,哼笑道:“行~我能不能在场?我也想你要抓的人看看有多特殊。”
虞幸想了想,将计划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然后点头:“可以,那你今晚和我一起行动。”
海妖见鬼酒的神色染上一层高兴,撇撇嘴小声嘀咕:“可算是如了他的意了。”
赵谋好笑地摇摇头,把话题拉回正轨:“不管怎么说,我们既然已经知道风头镇的大致情况,那明天的寿宴是不能错过的,赵盏他们三个,还有宋雪,应该都能借助角色身份跟着家中老爷直接混进寿宴里,我们得另想办法。”
角色都是平衡的。
这帮“少爷小姐”在夜里会因为身份受到规则的针对,相应的,也会在其他方面得到好处。
就比如,他们不用费心思去拿邀请函。
洛晏既然暂住赵府,想必这个世界的“洛家”和赵府应该关系密切,有比较一致的商业往来,更别说洛晏的角色就是为了“贺寿”,才千里迢迢来到风头镇。
万般大师那种带着自称为“神”的大神棍,本就是因为利益和阴谋才会与富商家族们混在一块,这些家族家底再厚,也有被掏空的一天,万般大师肯定会物色新的羊毛。
洛晏背后的洛家,应该就是万般大师新盯上的外地家族,肯定是要趁着这次寿宴的机会将洛家牢牢绑在他们的船上。
所以,洛晏必然能收到邀请函。
赵谋稍一思索:“我可以伪装成洛晏的医师。”
洛晏的昏迷原因是“独自赶路在山中受伤,进入赵家养伤”,而万般大师的眼线肯定是能认出赵谋这张脸的,他与其冒着风险假扮小厮,不如大大方方以医师的身份出现。
就说洛晏伤势未愈,请赵医师随行,以免出现意外。
洛晏肯定是会答应的,他们已经结盟了。
海妖睁大眼:“等等,我以为你得想办法带我进去呢?”
赵谋耸肩:“让我亲爱的队长带你,他更方便。”
于是海妖看向虞幸。
鬼酒也看向虞幸。
其实他们的身份都很麻烦。
明面上,虞幸是镖头,身份地位都不够参加寿宴,赵一酒是犬神,这种外来的一族之“神”恐怕早已在监视名单上。
海妖更是封家“逃犯”。
虞幸却丝毫不担心,他点头:“交给我,保证我们都能去寿宴——不过具体怎么进去,还得看今晚的收获。”
说完,他站起身。
“走,我们先去找个人。”
海妖:“嗯?”
“去见见我们主线任务里的巫婆——也就是反抗组织的人口中,博学又智慧的‘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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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江婆楼
身为主线任务目标,“巫婆”的位置早在第一天就已经被推演者们打探出来了。
她住在风头镇最接近业江的那一侧,游离于镇子边缘,拥有一座独立的小楼,偶尔,会有百姓在闲时提到她,态度不甚明朗。
因为巫婆太过孤僻,根本不和百姓们接触,对于百姓来说,她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只有住得近的一部分百姓才能在偶尔抬头时,望见巫婆小楼的屋檐一角。
百姓们称那栋小楼叫做“江婆楼”。
“据说,巫婆也是六年前业江大水结束后才来的风头镇,当时的镇民听说她是个巫婆,有的想祈求她帮忙,有的怀疑大水是不是与她有关,将她视为灾星。”
在前往江婆楼的路上,赵谋为几人做了详尽的介绍。
虞幸一边听着,将这些信息和自己打探来的消息做了个互补,一边打量着周遭环境。
由于江婆楼地处偏僻,道路两旁已经没几间屋子了,和乞丐巷那种拥挤与肮脏不同,这里十分荒凉,放眼望去,只能感受到一股空荡。
也正是因为空,万般大师的眼线很难渗透到这里,除非是使用非常规手段,比如那红布鞋少年的控鼠。
可是冥冥之中,越是接近江婆楼的位置,虞幸越能感受到一股“笼罩”过来的气息,这股气息安定平和,但隐约有着“监控”的意味。
他们都带上了任义提供的道具耳麦,这不该在当前时代出现的产物只有小小一只,塞进耳朵里再用长长的碎发一遮,基本上便看不出来了。
赵谋的声音就从耳麦里传出,外人只能隐约看见他在动嘴,却听不见他的声音:“将巫婆视为救命稻草的人狂热的追寻着她,将她视为灾星的也想抓住她,巫婆烦极了他们的打扰,这才决定住在业江边上。”
“那些人追过来,却发现只要是带着恶意和欲望来的,都永远走不到江婆楼前,有人想硬闯,就失踪了,然后尸体被人发现泡在江水里。”
“于是百姓才知道,巫婆和万般大师一样,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从那之后,利欲熏心的人就不敢再来打扰巫婆,只提防着她,想要得知她来风头镇的目的。”
“谁曾想巫婆一直没有什么行动,只是整天待在房子里,自称替镇上的人守着这条江。利害的是自从她住下,还真就没有再发过大水,虽然都说这份功劳是万般大师的,但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敬畏之心,百姓们接受了巫婆的存在。”
“这也是江婆楼名字的由来,镇上百姓喜欢叫巫婆为‘江婆’。”
赵谋微微抬头,因为周围实在是太空了,他们明明离江波楼还有一段距离,却也能看见小半个屋顶,被树冠遮掩在后面。
他问:“大家应该都能感受到周围这股不一样的气息吧?”
“嗯,这是江婆的气息?”海妖眉头微微挑起,凭借着物种的敏感,肯定道,“空气里还有一股水的味道,江婆和业江肯定关系匪浅。”
她的话也自动消音,然后通过耳麦传到带着相同设备的人耳中。
“巫婆应该是用自己的力量监控了周围一片区域,阻止了万般大师的人来找事,换言之,巫婆这里对于反抗者们来说是个绝对安全的场所,我今天听到反抗势力的人说起‘婆婆’,就猜到应该是她。”虞幸笑了笑,“她绝对是反抗势力中最关键的那个人,毕竟她是唯一一个明面上就不加入万般大师阵营,还好好活到了现在的人。”
以目前掌握的线索,以及主线任务来看,江婆或许会是一个很大的助力。
她力量绝对不容小觑,要实现对周遭地区的监控,给反抗势力的人一个安全的传递信息的环境,一定会重点感应“非正常能量波动”,所以,几人没有选择用各自的特殊能力赶路,也没有直接屏蔽他人对他们声音的听觉,而是用了耳麦这种科技道具。
为的就是先不引起江婆的警觉,被假定为敌人。
赵谋道:“巫婆的这些信息并不难找,但更深层的消息就一点儿都找不出来了,只能确定,镇上百姓在谈起她的时候,都是一副事不关己无所谓的样子,不讨厌,也不憧憬,同样也看不出对‘异士’畏惧。”
和万般大师形成了鲜明对比。
风头镇的百姓提到万般大师,评价基本都偏正面,除去富商家族们对万般大师的狂热崇拜,普通百姓也会对他心存敬畏,不管是对他的能力有所渴求,还是对他只接触富人这一点感到不满,只要万般大师说一句不愿被人关注,百姓们便会将他的名字换成“封老爷”,绝口不再提及他这个真正的核心人物。
这说明不管怎样,万般大师在风头镇百姓心中是有威望的,而巫婆在百姓心中则是个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物。
她太低调了。
“百姓们虽然不知道,但是万般大师那边肯定对巫婆很忌惮,不然怎么夺个魂都要婆婆妈妈三遮四掩的,不就是怕被巫婆发现吗。”海妖发现一切事情都合理了起来,不由的对接下来的会面十分期待。
在这样的感情中,他们彻底将其他民居甩在身后,来到了江婆楼的附近。
这时候,笼罩在他们周身的那股“监视”气息几乎已经攀至顶峰,虞幸甚至感觉到有一股视线从江婆楼上延伸下来,在他身上淡淡地打量了一番,又淡然得离开。
而后,他眼前的空气有一瞬间的扭曲,紧接着,一阵江风吹过,带来无尽的凉爽,像是有人在不经意间将倒扣在这里的盖子打开了。
“……这应该是江婆放行的意思,你们不是和反抗组织的郑知县打过招呼了吗,她或许知道我们会在这个时候来。”赵谋感应了一下,偏头询问虞幸。
虞幸一耸肩,径直走到江婆楼前。
没有迷阵,没有鬼打墙,他畅通无阻地摸到了江婆楼的木门。
第二十八章 骨铃怎么在这儿?
江婆楼是老式的独栋小楼,通体木质结构,因为临近业江,木头摸上去透着淡淡的潮气。
此时还是白天,可阳光并没有照射到这一处,天色阴阴的,显得整座小楼都笼罩在一股暗淡的色调之下。
老实说,若不是提前知晓了江婆的身份,说不定推演者们会将她当做幕后boss来防范。
虞幸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之前他离得最近的一次,也不过是在别的民居旁边遥遥地望了这栋楼一眼,在意识到这栋小楼附近有用来监测靠近者的气息布置时,就默默退开了。
晚上也没有来过,因为入夜之后,江婆楼这栋建筑便宛如神隐了一般,根本不在风头镇的地图上。
这或许……是规则对巫婆的偏爱?
因为巫婆是业江大水之后才来的,又一直驻守在业江旁边,保不齐身上带着什么使命或是因果,虞幸甚至怀疑,这位被称作江婆的巫婆会不会真的是江中鬼物化形上岸。
带着一丝好奇,虞幸屈指敲了敲门。
指节敲击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叩叩”声,不多时,门里便传出轻快的脚步声。
轻快?
这是一个“婆婆”该有的步子吗?
围在门边的几人心里都产生了这么一个疑惑。
下一秒,木门从里面打开,发出吱扭一声。
门后,出现了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
女子肤色苍白,身形高挑,穿着明显与镇民风格不同的衣装,上身是一件露出肚脐的深蓝短衫,缀着一圈流苏,下身则是盖到了脚背的宽褶长裙。
她长相普通,但十分有特色,两条眉毛如同柳叶一般弯弯,杏眼圆润,但眼珠直径偏小,使得本该灵动的目光变得冷淡了许多,嘴唇不知是本来如此还是特意涂了口脂,竟是一种接近桑葚颜色的紫色。
一头及臀长发编成了数股麻花辫,每一股都挂着一些叮叮咣啷的小饰物,与赵一酒脖子上挂的那一串有些相似,而头顶则戴了一顶扁扁的小帽子,与身上衣服颜色相同。
乍一看,虞幸心里只生出了一个评价:这姑娘一定是个用毒的好手!
无它,这幅打扮明显像是现实世界的少数民族,而嘴唇的紫色很符合各种影视剧和游戏里对于用毒门派的刻板印象,哪怕是虞幸也瞬间被带跑偏。
不过他一秒都没有停滞,在与这个女子对上视线的第一时间便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你好,我们来找婆婆。”
女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微微仰起脸打量了一下他,因为角度原因,眼中的下三白漏的更多,平白增添了一股“不是好人”的气质。
几秒后,女子收回视线,在门扉带来的阴影之下,她整个人一大半都阴沉阴沉的,开口也是不出所料的冷淡:
“几个人?”
声音还挺好听的,只是透着一股难以遮掩的低哑。
虞幸道:“五个。”
女子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几人,重复道:“几个人?”
这一次,她的重音稍稍放在了“人”上。
听出她意思的推演者们心中都是一惊。
她的意思是,在场并不是五人?
在女子眼中,他们当中有些人并不能算作“人”吗?
他们倒是没觉得是多出了什么“人”,在场的都不是萌新,要是有东西混在他们当中,跟着一起走到了这里,他们不可能一无所察。
可问题是……
推演者情况总是很复杂,忽然要区分出不能算作人的那部份,还真不好分辨。
虞幸想了想,试探道:“两个人。”
他把自己、鬼酒以及海妖排除在外。
在场的人中,只有赵谋和任义是没有经过血脉修改的。
女子点点头:“进来吧。”
还真对了?
落在后面的海妖下意识偏头,和鬼酒对上了视线,他们俩都不笨,自然知道“人”里没有他们。
然而一与鬼酒猩红的眼睛接触,她就打了个冷颤,忙不迭地把头扭了回去。
只听虞幸问:“不是人的能进去么?”
他们既然来了,肯定是都要进去的,毕竟主线任务还摆在那儿呢,要是这位“婆婆”有什么特别的讲究,那可真是麻烦了。
出乎意料的是,女子虽然问了这个问题,但摇了摇头:“不,都进来吧。”
她让开一步,转过身去,姨父要领着他们进去的意思。
这一转身,随着她的动作,她发辫上的小饰物也跟着摇晃,安静但是惹眼。
虞幸一眼就看出,那些乳白色的圆环,就是由骨头打磨而成,甚至有几个环上扣着的骨饰和酒哥的链子一模一样!
这姑娘是犬神族的人?
一边想着,他一边跟了上去,跨过江婆楼的门槛,一股阴凉的感觉瞬间席卷而来。
等到几人都进了屋,砰的一声,木门便自动关上了。
走在最后的任义目光一扫,试着推了推,然而看似脆弱的木门已经像是被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他平静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最前方的女子头也不回:“不用着急,等你们见过婆婆,婆婆让你们走,你们就能走了。”
推演者们倒是经常听到这种话,莫名其妙走到一处就被关起来什么的,实在是太熟悉啦。
当下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激动的反应,只一边打量大厅,一边跟着女子往楼梯的方向走。
这座大厅建的可真阴间呐。
靠墙的位置摆放着各种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房梁上还缠着许许多多往下坠的手工编织品,其中便有和赵府很像的晴天娃娃。
鬼酒打量一圈,甚至看到了义庄后院的骨铃。
他之前捡到的骨铃已经随着戏台世界的崩溃而消失,但这铃铛给他的印象太深,他绝不会认错!
当下,他一手拽住虞幸,示意虞幸看。
这动作一做,其他人便也被吸引了目光,心中的狐疑都往上窜了一截。
怪了。
怎么他们以为是万般大师布阵用的器物,全都在江婆这里看见了呢?
像是在回应他们,一阵风从漏了一条缝的窗户那里吹进来,骨铃轻轻摇晃,发出一声悦耳的响动。
前方女子停住脚步,幽幽回头。
第二十九章 慈祥婆婆
“你们在等什么?”
本就说不上友善的声音在空旷的小楼里竟然隐隐形成了回音,女子的眼珠望着他们,一动不动。
几人都有点紧张了。
他们紧张的不是女子要对他们发难,而是紧张要是发现江婆这边其实是敌对,那他们之前的推测就要被推翻了,眼看着就要到万般大师的寿宴了,这时候来一出全盘推翻,多麻烦啊。
短暂的沉默之后,虞幸笑了,指着摇晃的骨铃说:“这铃铛还挺好看的,声音也不错,是你做的吗?”
女子闻言,将视线稍稍偏转,看了一眼那个铃铛后,淡淡道:“不是,是婆婆收集的。”
虞幸抓住了关键词,是收集,不是制作?
他状似不解:“婆婆收集这些干什么呀,我们好像在别的地方见过——”
“等你们见到婆婆,自己问她。”女子不耐烦地打断,眉头都皱起来了,“跟上。”
说完便再次转头,继续走上楼梯。
众人只好跟上这个脾气不怎么好的女子,上了楼梯之后,视角变高,他们更能看清楚房梁上挂着的那些东西了。
除了晴天娃娃和骨铃之外,这里还有各种编织结、捕梦网、其他形状的风铃,最角落竟然还挂了一个人类头骨。
这些东西背一根根细绳绑着,悬在房间里,像一个个上吊的“人”。
海妖眼底眸光一闪,快走几步,一脸好奇地问女子:“婆婆住在二楼?那你是谁呀,平时也住在这里吗?”
女子头也不回,露出一副“怎么话这么多,烦不烦啊”的表情,不过终究是回答了她的问题:“我叫阿兰。”
——虽然是选择性回答。
几句话下来,一楼的情况已经看不见了,他们来到二楼走廊,停在离楼梯第二近的一扇房门外,只听阿兰敲了敲门,语气骤然变得十分温和:“婆婆~你等的人又来了。”
门内悉悉索索地响动了一番。
然后传来一个苍老却有力的声音,隔着木门道:
“进来吧——”
阿兰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
虞幸的视线顺势探入房中,这房间像是一间卧室,最里面铺了一张草席,桌椅板凳一概没有,倒是放满了瓶瓶罐罐和箱子,墙边还有一个挺大的东西,被一块脏兮兮的白布罩着,看不出来是什么。
那位传说中的“江婆”,就盘腿坐在草席上,衣装整洁,银白的发丝在头上盘了一个优雅的发髻。
她的容颜有些苍老,长相倒是十分面善,和阿兰一点都不一样,在皮肤褶皱的纵横交错中,她的一双浑浊的眼睛瞧了过来,然后露出了一个微笑。
“孩子们,都进来呀。”她冲虞幸等人招招手。
几人纷纷跨了进去。
阿兰见状,就对那位老婆婆说:“婆婆,人带到了,那我就先回房间了。”
“你这孩子,还是这么孤僻。”老婆婆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摆了摆手,“哎……去吧去吧。”
等阿兰关上了门,脚步声逐渐远去,老婆婆才笑呵呵的抬头看着他们,招呼道:“都坐下吧……我这里没什么讲究,坐地上就行。”
除去放箱子和罐子的占地面积,其余地方倒也足够五个成年人坐下,只是需要离婆婆很近。
鬼酒第一个上前坐下了,肆无忌惮地近距离打亮着老婆婆,赵谋捂了捂眼睛,立刻跟着坐下,悄悄地拽了一把弟弟,示意他不要这么明显。
然后他歉意地和老婆婆说:“不好意思,这位是从外地过来的,生活习性比较直接,没有刻意冒犯的意思。”
老婆婆看起来倒是不介意,笑着摇了摇头,看到剩下来的人都做了之后,才道:“年轻人嘛,都有自己的性格,这多好呀,你们瞧阿兰,我老婆子与她过了这么些年,早被她冒犯透了。”
任义很自然地接话:“是啊,她看起来挺凶的。”
老婆婆一愣,接着笑开了,嘴里的牙还挺完整,说话也很清楚:“哦,这孩子也不是刻意对你们凶,她呀,就是这个脾气,刀子嘴豆腐心,实际上善良着呢!”
“就是啊,她都十九岁了,看着跟十六七似的,也没人与她做个伴儿,我都要替她的终身大事着急了,她自己还不急……”
眼看着话题莫名其妙要拐到年轻一辈的婚姻问题上,赵谋清了清嗓子,逮到了一个气口,直接插入话题:“婆婆,您就是镇上百姓口中的江婆吧。”
“是我呀。”婆婆笑眯眯地看着他。
赵谋微微向前探了探身,露出礼貌微笑:“那您为什么不问我们,来找您是做什么的呢?”
虞幸接话:“刚刚听阿兰说,您要等的人又带上来了,您早知道我们要来?而且我们不是第一批来的,对吗?”
他一边问,一边不动声色地端详着婆婆的衣服。
这件衣服和阿兰款式相近,是深蓝色的挂衫与长裙,老婆婆穿的上衣要宽大许多,而且袖子也大,她盘腿坐着,双脚和双腿便都被盖在了衣服之下。
“不错,不错……”江婆用自己的一双有些骨瘦嶙峋的手轻轻鼓了鼓掌,“在你们之前呀,就有人来过啦,是洛家和赵家的孩子,唉呀,我这里今天真热闹呀。”
哦?
洛晏和赵盏那几个在今天来过?
虞幸心思一动,露出长辈都喜欢的乖巧笑容:“婆婆,他们是来问什么的呀?”
“这几个孩子啊,也是命苦的,遭了一通罪,灵魂都被啃了一半。”江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这只手颤颤巍巍地覆盖在了海妖的手背上,安抚地拍了拍,“小姑娘,你也命苦,你的命最苦了。”
海妖:“……”
“你们也是来问我关于魂魄事的,对吧?”江婆的直白让推演者有些意外,她能看见他们灵魂的缺损程度?
可他们到底哪方面缺损了?
海妖余光瞥不见别人,只好点点头:“是呀婆婆,我们失去了一部份灵魂,会有什么影响呢?”
虞幸听着她们一问一答,没有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到即将得到的答案上。
他只是在想,原来洛宴他们今天来了江婆楼,可是……他们为什么就一直没回去了呢?
洛晏和赵家那三个人……现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