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全都听到咯【求月票】
告别了无尽的山与凶恶的水,这色调淡雅的医馆房间竟也让虞幸感到了些许烟火气。
他仔仔细细地将系统提示看了两遍,从床铺上坐了起来,在检查身体状态的同时用绑发带重新给自己扎了个马尾。
没错,力量和祭品都解封了。
不过他脑袋有点疼,就好像做了一场大梦,耗费了太多精神似的……
在他沉思间,赵谋推开了门,从白色帘布后绕了进来:“我听到动静了,你醒了?”
“嗯。”虞幸懒懒地应了一声。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真实世界”并没有角色扮演的需求,虽说他的身份还是镖头,但已经不需要时时刻刻扮演人设了。
他拿起马鞭和短刀检查了一下,这两样东西摸起来都有些旧痕,但远不如他在业江中战斗后那样破破烂烂。
就好像……它们并没有随着他经历那么一遭。
“你还算醒的早的呢,任义和海妖都暂时歇在我这医馆里,睡得跟死猪一样。”赵谋轻笑一声,“其他人分散在镇上各处,宋雪派npc送过来一封信,说阿酒和赵儒儒以犬神族叛徒的身份被她家里收留了,目前在休整。”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虞幸望了望窗外的艳阳天。
“是我们从那个世界离开后的第一天上午,放心,你没错过太多。”赵谋冲他笑。
赵谋也还是一副医者打扮,身上弥漫着被药材浸润的味道,虞幸之前一直没有好好看他,此时没有紧张的环境逼迫,他才有空感叹,这人不戴眼镜,束着长发的时候,还真像传说中的翩翩公子。
“我应该是最早醒的,早上六点多就被鸡叫起来了,我已经把现在的情况全都打探清楚了,省得你疑惑。”
赵谋递给虞幸一张纸。
这是一张质感粗糙的白纸,上面的字都是用毛笔写的,赵谋的毛笔字也相当漂亮,看的人赏心悦目。
虞幸粗略扫过纸上的情报,一边看一边听赵谋跟他大致讲了讲他睡着时发生的事。
“昨天”他昏迷着被带上船舫后,剩下的人费了很大力气才将江祟镇压。
这期间众人发现,第四枚不动如山咒的力量尤为强大,和前三枚不在一个量级,但即便如此,想靠四枚符咒将已经接近完全体的江祟完全封印,怎么想也都是痴人说梦,偏偏他们还真就做到了。
就好像是一场故事写到了结尾,不管最终boss的战斗力有多超模,主角团只要找到了方法,就必然能赢。
总之,他们搞定了江祟,在完成任务的瞬间就被提示世界即将崩塌,然后他们齐齐陷入昏迷。
再醒来时,已经来到了被称为真实世界的地方。
这应该就是本场推演真正的主场了。
他们每个人的身份几乎没有变化,医者还是医者,镖头还是镖头,只不过全都增加了一个“受伤昏迷”状态,分散在镇上各处。
风头镇是一个很正常的镇子,氛围并不诡异,镇民数量还挺多,各司其职,维护着城市的运转。
它也并不封闭,一条官道联接着周边城镇,有驿站,有来往行商,靠过龙岭的那一侧同样时不时会有商队马队出没。
总之,这场推演的异常应该不在镇子本身,而在其中隐藏的某些人和鬼物。
纸上写了赵谋打探出的所有推演者的位置。
赵谋所在的医馆名为“百寿堂”,除了他这个医者外,还收治了虞幸、海妖、任义、聂朗这些身份很独狼的人。
聂朗醒得早,此时应该正在风头镇上到处闲逛。
宋雪所在的宋家是风头镇上的商业大户,家丁在山中采药时遇上了受伤的犬神和圣女,在两人昏迷后将之带回救助。
以售卖丝绸发家的赵氏有好几个少爷小姐,赵盏、赵怀升、赵冬雪都在此列,除此之外,洛晏作为外地过来做生意的商家大少,也暂时在有商业合作的赵氏歇脚。
最后,奎因和洛相逢两个山匪住在镇上的客栈里,他们两个也是最早醒来的一批,早在上午就已经已买药的由头和赵谋碰过面。
“之前我们在封印业江的时候,义庄那边也很乱,主要是发大水以后,江水漫到了义庄外,程一举忽然挣脱了绳子把尸体往水里丢。”赵谋摊了摊手,“他们都受了点伤,好在并不严重,起码在世界崩塌之前……没怎么死人。”
“没‘怎么’死人?”
虞幸敏锐地挑出其中的重点,然后了然:“程一举在哪?”
“不清楚哦,他的身份是乞丐,本来就属于最难定位的那一类人,我也不能确定他是死是活,起码——”赵谋眯了眯眼,“世界崩塌之前,他已经不是他自己了。”
没办法。
高阶推演里,死人早就是常态了,只不过虞幸参加的那部分总是有强大的推演者出来撑场子,使得死亡率看起来比较温和。
程一举和他们没什么交情,两人谈到他时心情也无所波澜。
虞幸把看完的纸收进衣襟里,伸了个懒腰:“我这件衣服……”
“是我早上醒来之后给你买的。”赵谋笑道,“在我们占据角色身份之前,角色也有自己的行动轨迹,就像和宋家家丁碰上的圣女与犬神。”
“我今早进房一看,好家伙,你们所有人衣服都破破烂烂,尤其是你。或许原本的医师看得下去,但我哪忍心让亲爱的队长受这种苦,你说是吧。”
“于是我自掏腰包,给你换了衣服,还替你洗了个澡——”
虞幸的屁股默默往后挪了挪。
“都是男人,计较什么,又不是没看过。”赵谋一个白眼翻给他。
原本的角色都是受伤的,不太好折腾,但是他们能力解封后,恢复得都不错,完全不用当成真正的病患那样小心翼翼。
他也给其他在医馆里的推演者买了衣服,不过没替他们换,只是把新衣服放在他们的床铺旁边,等他们醒了自己洗漱换衣。
只能说,还好医者这个身份本身兜里就有不少银子,可以供他这个外来者挥霍。
赵谋看着虞幸活动身体,啧啧两声:“既然你人也醒了,还如此活力四射,那就来聊聊吧,别打算让我一个人整合情报。”
“嗯,关于推演设定?”虞幸伸腿穿上鞋,在原地蹦了蹦。
从系统提示给出的零碎信息来看,虞幸差不多已经理清了之前的情况。
之前在过龙岭和业江经历的一切,正如他察觉的一样,是虚假的。
那个世界,如果用一种比较好理解的形式来比喻,应该就是真正的镖头在重伤昏迷期间灵魂出窍,进入了一个虚假的故事世界。
在故事世界历险的同时,他真正的身体还躺在医馆床上。
“我也是这么认为。”赵谋道,“十五个推演者全部都处于‘受伤昏迷’状态,然后意识一同被卷入了‘故事’,现在故事结束,我们才陆续醒过来。”
“问题就在于,同时昏迷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绝对是故意为之吧。”虞幸吐槽,“很明显啊,创造故事的那个人,或者说那个东西,把我们当成皮影一样玩。”
他们可是靠着皮影戏的元素才进入推演的,加上他在江边看到的从天上坠下的细线……他更愿意认为,之前的故事世界,就是一个皮影戏的戏台。
在山中走镖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虽然镖头用的是他的长相,但身体绝不是他的身体,只是一具被设定好的空壳。
否则以他诅咒之力的高位格,不管是江祟还是幕后之人,都不可能完全将他的能力封住,只有系统能做到这一点,但以结论来看,封禁能力和祭品并不是系统做的。
只有可能是某个存在投机取巧,直接让他用了虚假的身体,所以能力不是封禁,而是根本没有。
虞幸和赵谋交流半晌,思考道:“违背人设可以拿回能力这一点,你应该也知道了。”
“自然,我又不蠢。”赵谋双臂环胸,“若不是想到了这一点,我怎么可能放心让你们下水。”
“嗯,我想,关于这一点,因果关系似乎可以换一换。”虞幸道,“既然那个世界中我们的身体都是空壳,就不存在以违背人设的技巧解除封印一说。”
“更像是我们突破了‘幕后存在’给我们设定的界限,于是灵魂的强度压过空壳身体,隔着时间和空间唤醒了自己的身体里的能力。”
于是,被人设同化的概率变小,受到的限制变小。
但紧接着就会被“幕后存在”注意到,投来可怖的注视。
这不是个小细节,而是需要警惕的重点。
“还有,系统问题。”虞幸道,“暂时叫那个世界戏台吧,在戏台里的时候,好像有两个立场不一样的系统,其
中一个是正常发布任务的,属于中立。”
“还有一个是疯狂警告我们不要违背人设的。”赵谋接话,“我怀疑那是个假系统,它的本质就是操纵空壳进行故事的‘人’,为了让我们按照它的剧本走下去,并且意识不到戏台的虚假,才以此来恐吓。”
现在,他们醒了。
随时随地都要扮演角色的任务不见了。
也就是说,在他们醒来后,在这个真实世界,“假系统”已经无法实时监测他们。
由此可见,之前的监测者,在他们违背人设时投来恐怖注视的幕后鬼怪,就在真实世界之中。
之前他们在“二维”,鬼怪无论做什么,都是降维打击。
现在他们和幕后鬼怪处于同一个维度,对方就不能“居高临下”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虞幸想了想,提出一个疑点,“江祟又是哪个维度的呢?”
单从水底神像的污染能力以及水中阴影的压迫感来看,江祟不像是一个只存在于戏台里的空壳子,祂太强大了。
“江祟么?嗯……”赵谋习惯性地想要推一下眼镜,推了个空后,只好摸了摸鼻梁,“我还不知道你们下水后的所有经历,洛晏不在这,海妖还在睡。跟我说说吧。”
虞幸给赵谋讲了讲以自己视角看到的一切,然后给出猜想:“祂是不是和我们一样,也属于投射?”
“很有可能。”赵谋眉峰微凝。
风头镇外不远处也有一条江,正是业江。
赵谋上午就在镇上打探过了,业江这两年还算安分,只有季节性凌汛,要说发大水,已经是好些年之前的事。
至于业江里究竟有没有那么一个恐怖鬼物,暂时无从得知。
不过,既然虞幸这么想,赵谋自然是认同的。
搭建戏台子的幕后存在,应该是把现实世界里的某个鬼物的力量投射到了故事里,设定为江祟,把它作为故事的最终boss。
至于这么做的动机……或许正是他们在真实世界中需要调查的。
故事里还有一个最神秘的npc,就是在义庄出场的老者。
他把六具尸体带到了业江之后就消失了,当时推演者们猜测他还会出现,带来更多的麻烦,可是直到任务完成,故事结束,老者都没再出现。
有没有可能他就是幕后存在在戏台子里的化身?
暂且存疑。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最后聊到死法上。
两种死法,两个极端。
在戏台里死三次,结果已经明了。
被角色同化,失去自我,对推演者来说就叫做——人格异化度疯狂上涨,变成难以逆转的怪物。
那么因为违背人设而被“假系统”惩罚,剥夺性命的死法,又会带来什么呢?
“你丢了两条命之后有什么感觉么?”赵谋好奇地端详了虞幸一会儿,“你和海妖,都醒得很慢。”
“暂时没感觉哪里不对。”虞幸在睁眼的瞬间就已经把自己的能力筛查了一遍,都没出问题,可能隐患已经埋下,还没到爆发的时候。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用了类似“作弊”的方式强行通关戏台世界,绝对会有惩罚在等着他们。
“之后你们要更加小心。”赵谋叮嘱了一句。
如果幕后存在有个仇恨值,那么不按照它的规矩来,破坏了戏台世界的虞幸海妖赵一酒几人,绝对是仇恨值最高的。
他想了想,又皱眉:“你们在水下都被污染过,但是受的伤都被留在了戏台的空壳子里,醒来之后身体就不被影响了,表面看来虽然是这样,但我不觉得推演会有这么好心。”
“你们受到的污染,沾到的黑泥和白色污秽,说不定会对你们的灵魂产生影响,我们的新任务不就是——和灵魂缺失有关的吗?”
一想到这里,赵谋的思绪瞬间被打开,他嘀嘀咕咕:“使用不动如山咒的代价是灵魂浓度被抽取,既然这个道具也是幕后存在投放到戏台世界的,就说明虽然他能帮我们镇压boss,但实际上还是对我们有害。”
“被角色同化,某种程度上也是自身灵魂的消失。”
“对啊,我们的身体都因为昏迷而躺着,进入戏台世界的本来就是我们的灵魂,会不会……幕后存在从头到尾的目标都是灵魂呢!”
“殊途同归,殊途同归——”
“不论我们做什么,灵魂都会在戏台故事的发展中受损,只是我们自己意识不到区别……”
看着赵谋忽然兴奋起来的样子,虞幸揉了揉额角。
其实也不是意识不到区别,他头就挺疼的。
明明力量全都回来了,脑袋居然还隐隐发胀发疼,或许这就是灵魂受损的体现?
“哎……”虞幸叹了口气,“我可真废物啊,让副队这么担心,啧啧,好想把队长给你当。”
赵谋瞬间停止了碎碎念,眼底涌现毫不掩饰的警觉:“你休想,我最多允许你当个甩手掌柜,但你不能把柜台都给掀了。”
虞幸:“可是你有时候好像一个男妈妈,有一种很强烈的家长气质——”
“……”
赵谋皮笑肉不笑:“我马上就去熬一碗最苦的中药,麻烦你听家长的话,一滴不剩的喝下去,好吗?”
虞幸不怕苦,但也不喜欢苦,尤其不可能去喝赵谋用来报复他的苦中药。
于是“熊孩子”立刻掀开了帘子,把短刀和马鞭都往腰带上一挂:“要不我还是出去看看……”
“破镜队长和副队长的感情真好啊。”
一道微弱的声音忽然响起。
两人的动作皆是一顿,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声音的主人隐藏在一张白色挂帘之后。
这医馆房间里到处都是这样的帘子和床铺,充分利用空间的同时,勉强维护了一些隐私。
按照赵谋刚才所说,现在房间里的活人只有他们几个推演者,无关的风头镇居民已经被他想办法弄出去了。
虞幸走过去,掀开帘子。
就看见任义闭着眼,双手交迭在腹部,安详地躺在床铺上。
但是他睫毛颤了一下。
“……”
虞幸幽幽问:“你听了多久?”
身后,赵谋也走了过来,咬了咬牙。
“你早就醒了,装睡白嫖情报?”
面瘫任义睁开眼,眼中的色彩昭示着他不再是一个“瞎子”。
“对啊。”
任义脸上看不到任何不好意思,他安详道:“全都听到咯。”
第二章 八十大寿?
偷听还这么光明正大,虞幸挑起眉,对任义施以凝视。
任义:“……”
他默默地坐了起来:“等我在镇上拿到什么情报,也拿给你们白嫖。”
赵谋这才收回了打算没收买给任义的干净衣服的手。
他打量一下任义的脸色,确认对方因为不动如山咒而导致的灵魂凝滞已经消失,并且看不出什么后遗症。
心下多出一些依据,赵谋勾起唇角,调侃般道:“醒了就别躺着啦,任义大佬~这场推演明显是要推演者们互相合作了,你去洗漱一下,跟我们一道去镇上看看吧?”
“好。”任义拿起干净衣服,乱糟糟的长发散在脑后。
医馆里有供人沐浴换衣的地方,赵谋给指了个方向,任义就听话的去了。
“他完全是那种表面安静,内里一肚子坏水的人呢。”虞幸轻笑。
以前在死亡平行线里遇到的时候他就有这种感觉,一年多过去,对方好像变了点,更加琢磨不透了。
赵谋耸肩。
研究院这一年多里也经历了许多震荡,推演强度和频率一再升高,许多专注于情报的文职人员都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不仅是需要分析的情报量大幅增加,他们本人在推演中遇险的概率也增大了,比如曾莱,之前差点死在一场推演中,听说任义和曾莱绑定了某种能监测生命信号的祭品,发现曾莱情况不妙,任义硬是用绝望级的特权跟系统做了交易,中途进入那场推演中去救人。
因为那场推演不是直播推演,所以消息虽然传了出来,但具体情况谁也不知道。
能确定的是,从那场推演里出来以后,曾莱靠观看直播推演的方法休息了很久,似乎身体出了某种问题,而任义则又加快了自身的推演频率,在各个推演世界里寻找解答。
对外,任义和曾莱的性格似乎都没什么变化,曾莱还是那个乍一看阳光开朗,实际上缜密心细的赌徒。
但是赵谋的感觉是——他们似乎都变得偏执了,好像言行之外有着一种更深的目的性。
不过别人的事情他也不想过多评价,这只是情报收集的必要罢了,尤其是在直播间里,赵谋没办法和虞幸说太多。
“啊,随便吧,海妖还没醒?”
任义一醒,医馆中还沉睡着的推演者就只剩下海妖了,虞幸有些好奇地走到海妖的床铺边,拉开帘子往里看了看。
海妖的睡姿和任义简直是两个极端,她侧躺着,被子之下的身体拧巴成了一个难以形容的姿态,柔韧度令人敬佩。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素白的旧衣,头发打结。
在昏迷中,海妖眉头微皱,似乎有些心绪不宁。
“她依然是特殊的。”赵谋道,“轿女和江祟的关系尤为紧密,甚至可以说专为江祟任务而存在。现在戏台世界消失,她的身份不一定还是‘轿女’,极有可能是我们当中惟一一个身份改变的人。”
“为什么她看起来这么不舒服。”虞幸走近了点,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额头。
海妖额头冰凉,比正常人的温度还要冷,也不知是因为她自身的血脉问题,还是因为轿女身份而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想到对方在江底的表现,虞幸的动作放柔了些。
她已经做到最好了,哪怕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下了江。
虽然虞幸当时在礁石后面可以实时观测到海妖的情况,但跪在庙宇门前进行仪式的时候,海妖同时要承受新郎服、森白鬼火和庙宇的污染,没人能替她分担一点。
之后逃跑时,她也竭尽全力地拽着两个比她高比她重的大男人,没有一刻想过丢下谁。
虞幸还记得,对方最初应该是深夜公会里莎芙丽带的新人,能在那个女人手下保持清醒,坚持自己的三观,还真是难得。
“她也是一回船舫就昏迷了,宋雪还替她和你稍微治疗了一下,不过时间仓促,还有身份限制,宋雪也没能替你们缓解多少。”赵谋回忆了一下。
“海妖的情况比你差很多,恐怕只有等她醒过来……”
“赵大夫,有患者找你!”
忽然,前厅跑进来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人,十六七岁的样子。
年轻人似乎是医馆的跑堂,刚才在前面忙碌,满脸是汗,他有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看着还挺清秀。
“好,我这就过去。”赵谋应了一声。
等年轻人离开,赵谋才跟虞幸解释:“我的医者角色是医馆老板的朋友,最近老板去了外地的药园进货,我就得帮忙管着。这个小厮叫二红,家就在两条巷子开外,平时在医馆做工。”
“这是关键人物?”虞幸歪头。
如果只是无关紧要的跑堂,赵谋也不会这么详尽的介绍。
“嗯,他是个孤儿,父母都是溺水死的,具体的我还没来得及打探,但他身上肯定有故事就是了。”赵谋数了数时间,“我先去前边看看病人,你随便逛,上午我还挺闲的,下午就忙起来了。”
虽然没有强制性的扮演要求,但是赵谋的角色若是用好了,能从来来往往的病人口中得到不少有用情报。
所以他打算暂时将角色好好经营起来,不让镇上认识赵医师的人察觉到端倪。
“行,我等等任义,然后和他去宋家看看酒哥和赵儒儒。”虞幸摆摆手。
或许是为了补偿他们之前的疲惫,回到真实世界以后,整体节奏就放松了下来。
起码这三天里,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前往镇上的巫婆家,而巫婆家的地址也不是秘密,赵谋给他的纸上已经写了。
说不定,在其他地方休息的推演者已经有人去过?
总之不着急,虞幸的打算是,为了避免一见到巫婆就触发新的任务,他要先把风头镇逛上一遍,尽可能的拿到所有隐藏信息。
各个商户家的立场、风头镇里的龌龊与秘密、真正的业江曾经有无水害,起因是什么……以及在推演者来之前这些角色的昏迷原因——
都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去查。
……
午后的太阳照得大地热意升腾,石板路两旁的店家躲在屋里偷懒,两道身影大摇大摆的从街上走过。
二者都穿着妥帖的布衫,其中一个皮肤呈小麦色,身形壮硕,肌肉鼓胀,尽管面容俊美,但来来往往的人仍有意绕着他走。
这样的身材,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还是太夸张了,简直像话本中描述的那些沙场武将!
另一个人看身形要纤瘦许多,头上戴着一顶斗笠,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走过一条巷道,聂朗第N次忍受从路人脸上投来的怪异视线,对戴斗笠的人暴躁道:“都把你这张外国脸遮住了,怎么还他妈这么多人往我们这看!”
“这就不能怪我了,谁让你长得这么有攻击性,人家都怕你呢。”为了不引起注意,故意将自己的脸遮起来的奎因又好气又好笑。
都赖聂朗。
聂朗这一米九几的身高,在现代都能算是鹤立鸡群,更何况平均身高更低的古代呢。
是个人看见他们都得多瞅几眼,目光里带着惊疑,敬佩,羡慕,畏惧等等复杂情绪。
好在出于谨慎,没人敢接近他们,也算是没有让他们的探查多生波澜——个屁啊,根本什么都查不到!
奎因有些抓狂。
本着宋雪不方便,他就得肩负起看管聂朗的责任的想法,他早早从客栈出来,与从医馆出来的队友会合,打算在城中暗察消息。
万万没想到,就算他遮了脸,也还是架不住身旁这个人形猛兽太过耀眼。
正常的民众嘴里撬不出什么消息,心里有鬼的、知道隐秘的,大老远看见他们就跑了,哪还会给他们旁敲侧击的机会。
这样下去,他们只能等天黑,依靠能力摸到别人家里打探……可除了任务提示中的巫婆,他们连要打探的对象都还没确定呢。
聂朗也知道锅是他的,他自己看管自己,控制好脾气,才压着嗓子道:“你不是说这地方热闹吗,怎么人这么少,连个摆摊的都没有,跟我在电视剧里看的不一样。”
“那应当是集市,要么早集,要么晚集,现在大中午的谁摆摊啊。”奎因叹了口气,真是不敢想象,他一个外国人知道的比本土人还多。
古代文化到底还有几个人在乎啊?
他没办法,只能跟聂朗介绍:“商人是这个时代最好的传递消息的群体,我来东市这边本来是想暗访……算了不重要,既然我们的组合注定引人注目,那就别在街上晃悠了,我们去前面的茶馆。”
如果说各路行商能带来四面八方的消息,那么茶馆酒馆这种地方就是消息的集合中转站,三教九流在这里都有一席之地,同样适合
外来人迅速适应版本。
而且茶馆上头的座位有隔断,他们往后一坐,只需支起耳朵听,不会被人注意到。
两人在这里嘀嘀咕咕,看着他俩的直播间观众也挺欢乐。
之前在戏台世界,氛围太沉重了,尤其是后期,危险一个接着一个,推演者也是个个受伤。
看的观众也紧张起来,动脑子的跟着推理情况,不动脑子的情绪被带着低落,弹幕越来越少……
直到今天,风头镇充斥着久违的鲜活人气,聂朗奎因的组合人气本来就不低,一看他俩吃瘪,弹幕顿时就哈哈哈了起来。
【我活得太辛苦了,还是喜欢看点欢乐的。】
【早就听说奎因喜欢中国文化,平时就爱钻研,果然,一遇到这种推演背景,只有他能带队友飞……】
【笑死,聂朗才像那个土匪,话说他这个身高,放古代是不是高低得封个“奇人”?】
【茶馆好啊,虞幸他们是不是也往这边来了?】
【哎,有没有人发现,聂朗他们背后有个家丁模样的人,跟他们同路太久了吧?会不会是在跟踪?】
【刚醒就有人跟踪?那岂不是太好了,送上门来的线索。】
【也不一定吧,我是说不一定和他们口中的幕后存在有关,我从洛相逢直播间里看到,风头镇贴他俩通缉令了。】
【谁俩??】
【洛相逢和奎因啊,这俩身份不是山匪么,说是之前绑了几个富家小姐,其中就包括赵冬雪和宋雪,虽然后来人都被好好送回来了,但是那些富商白白掏了赎人钱,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哎……这个时代,女性被绑上山,就算完好送回来又有什么用呢,名声早没了,影响她们一辈子的。】
【是啊,反正其他的富家小姐向官差描述了山匪的长相,所以他俩和其他不重要的匪徒npc一起被官服下了通缉令,就在进城不远处的城墙上。】
【洛相逢刚开始还不知道,从驿站出来就往城门口逛,和通缉令来了个脸对脸,还好富家小姐们描述能力有限,说的最多的是匪徒头头,对洛相逢和聂朗扮演的杂鱼印象不深。】
【哈哈,通缉令上的画像和他们感觉关系不大,但不排除有眼尖人士,洛相逢吓得立马去买帽子了,还是奎因早有远见。】
一条条弹幕讨论的火热,却很少有提到江上那场战斗的。
还有些人专门在各个直播间里窜,实时播报所有人的情况。
【报,赵一酒和赵儒儒已经醒了,两人正在向宋府的下人套话。】
【报,医馆的人也差不多都醒了,只剩海妖,他们打算分头行动,虞幸和任义前往的地方其实是西市。】
【再探再报!】
【等等,你们看,那个人真的在跟踪!】
随着有些认真的提醒,直播间观众的视角终于落到了坠在奎因和聂朗身后不远处的小尾巴上。
那家丁模样的人一脸的做贼心虚感,身法也很拙劣,每当感觉两人要回头时,就往最近的建筑物后一躲。
最重要的是,家丁为什么要跟踪他们?想做什么?
屏幕里,奎因和聂朗在包子铺里买了一点吃的,付钱的时候,聂朗的余光往那家丁处一瞥。
“哼。”聂朗无声冷笑。
他自然知道有个尾巴跟了他们一路。
他甚至能说出,这一条小尾巴是从哪条街道,哪个巷子口跟上他们的。
他在注意到有人跟踪的第一分钟就想动手把人抓转过来逼问幕后主使,还是奎因拦住了,让他静观其变。
……
虞幸逛完了整个医馆。
名为百寿堂的医馆面积不大,院子里栽种了许多他叫不出名字的药材,堪称一片迷你药园。
整个医馆后院都服务于医者和病人,划分出几个房间,有的像他醒来时那间,用于给病人休息,有的用来沐浴,有的用来煎药,有的当做库房,存放药材。
在他参观的时候,没在后院遇上其他医者,只有两个学徒模样的人在煎药。
那两个学徒和赵谋特意跟他介绍的跑堂二红差不多年纪,借着煎药合起伙来在后面打盹偷懒,看见虞幸,还急忙和他打了个招呼。
“虞镖头,您醒啦。”
虞幸见他们两个好像认识自己,停下来向他们搭话。
他也没问别的,就是套了套自己在医馆躺着的原因,两个小孩儿哪玩得过他,不出五分钟,就把“镖头受伤”一时交代了个彻底。
原来,虞幸的镖头角色来自外地,乃是走镖来的风头镇。
他运送的货物是城里富商花大价钱买来,要送给此地最有名望的“封老爷”,为他庆祝八十大寿。
根据两个小孩了解到的传闻,虞幸引领的走镖队伍在半路起了内讧,一些镖师见财起义,自相残杀,多亏虞镖头武艺高强,硬是保住了货物,一个人将货物带到。
血迹斑斑的镖头引起了城中捕快的注意,幸亏有收货的富商为镖头做了担保,才让镖头得以不被驱赶出城。
镖单交接后,虞镖头最终体力不支陷入昏迷,由于风头镇并未设立游龙镖局的据点,那富商看他伤的重,倒也好心,直接将镖头送来了医馆,并垫付了药钱。
不仅如此,富商还大力鼓吹镖头的能力与品行,直言镖头若是愿意离开镖局做他家的打手,他一定开出最高的俸禄。
后面这段,昏迷的镖头本人自然是无从得知,但医馆的上上下下都听见了。
说这话时,煎药的少年还露出了一副十分崇拜虞幸的样子。
虞幸若有所思,微笑着结束了对话。
他脑中思绪翻涌,从两个少年的讲述中意识到一件事——
他的角色走向,和戏台世界几乎一样!
同样是运送着一件货物前往风头镇,半路被队伍里的镖师背叛,只不过在少年讲述的版本中,他没遇见圣女和犬神,而是单枪匹马守住货物,并且成功将之送到。
难道戏台世界给他们的角色安排的经历,不仅仅是杜撰,还参考了他们原本的命运轨迹吗?
这也太偷懒了。
不过,这种偷懒的行为也正成了推演者们调查的便利。
虞幸记下了少年口中即将过八十大寿的“封老爷”,据说寿宴就在三天之后,而参加寿宴的邀请函已经派发完毕,届时,只有手持邀请函的人才能进入封府。
第三章 白天是人的世界
虞幸又在药园等了一会儿,终于把任义给等了出来。
对方一通洗漱后显然舒服许多,就连步伐都轻快不少,长发还半湿着,拿了块巾帕一边擦拭一边向虞幸走来。
“古人真是麻烦。”不等虞幸开口,任义就忍不住叹息。
他在研究院连剪头发都懒得去,还得曾莱催促,没想到进了推演反倒要伺候一头长发,真是令人烦躁。
“嗯哼。”虞幸不置可否,他醒来的时候头发是干的,贴心的副队长早已为他解决了所有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等下去哪?”任义问。
虽然没有提过结盟,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合作已经是板上钉钉。
“去西市吧。”虞幸把刚才从两个学徒口中套到的情报分享出来:“那个封老爷三天后举办寿宴,据说西市有很多商人都收到了请帖,我们去看看这些商人的情况。”
“这样啊,听起来这位封老爷的寿宴是影响整个风头镇的大事呢。”任义略微思索,“我们找巫婆的任务期限也是三天,其中应该有未知关连,确实可以把这件事当做突破口。”
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动身。
他们从百寿堂后门离开,又绕回了前门所在的街道,才发现医馆位于十分繁华的地段,不远处还有一家大食肆,以及富商府邸。
医馆大门敞开,能看到赵谋正坐诊堂前,人模人样地为病人诊脉。
“他还会医术?”任义有些疑惑。
“……可能是略懂一二。”虞幸歪了歪头,若说医术水平,赵谋肯定是小白,但不排除他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只要没有过于疑难杂症的病人,撑个两三天不露馅儿应该能办到。
只要“赵医师”身份稳住,百寿堂就能成为推演者们的一处据点,肯定要比什么宋府赵府安全得多。
两人低声聊着,很快从弥漫着药味和苦闷情绪的医馆门口离去。
古代的城郭普遍比现代规模小,西市也不过在几条街开外。
很快,两人就踏入了西市范围,瞬间感受到了与别处不同的商业气息。
各具特色的店铺门前挂着大大小小的灯笼,来往行人男女参半,除了少数衣着华贵的年轻人,更多的都是衣着朴素的普通人,看不出具体是做什么的。
一个中年男人似乎是刚刚做完了今日的工,喜笑颜开地在糕点铺前驻足,虞幸随意听了听,男人开口要“老样子”,店主立马给包了几块桂花糕和马蹄糕,笑他对妻子真好,每周都要带糕点回家。
另一边,几个乞丐躺在角落,为一块乞来的面饼大打出手,面饼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被乞丐们哄抢着撕成几块。
成衣铺的掌柜闲来无事,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铺子前晒太阳,顺便和隔壁的木匠侃大山。
入眼的一切都如此正常,简直有点不正常了。
虞幸转了几圈,锁定了几个目标。
他的身高也很令人瞩目,与聂朗不同的是,只要他想,就能使自己看上去亲和有礼,别人看见他只会感叹“真是个俊秀郎君,不知从哪里来?”而不是“他娘的这人不会砸我铺子吧”。
所以,尽管有许多人注意到了他,但他并没有引起太多警觉。
他因此探听到了好几个和“封老爷大寿”有关的人。
首先是酒楼掌柜,酒楼里有几个人谈到大寿时,掌柜的得意洋洋炫耀道:“我家老板也收到请帖了,提前两周就准备好了寿礼!”
其次是典当行老板,那位大腹便便的中年老板大概是来店中查账的,掌柜把账本交给他后,中年老板不急着查看,反而打量着店里一件古董花瓶,喃喃道:“原先准备的寿礼略微廉价,新收的花瓶倒是不错,得改改礼单了。”
诸如此类,光是虞幸偷听到的,就有五家之多。
任义单独从街尾逛完,和虞幸汇合后确认道:“这地方表面看起来没问题,实际上怪得很,这些人,尤其是富商,似乎都对封老爷有一种过分的敬重,我刚才看到一个把家财散光为封老爷博美名的,简直是狂热。”
“是啊。”虞幸眼底闪过一丝兴味,瞄准了食肆,拉着任义就进去了。
他怀里揣着一包碎银子——这是镖头随身携带的盘缠,不多不少,但吃上几顿好的绰绰有余。
刚一走进食肆,机灵小二就高声道:“二位客官!吃点儿啥!”
虞幸要的就是他,这小二开朗得过分,话贼多,和哪一桌的客人都能聊上两句,想必是能撬出点儿线索。
点了几个价格不低的菜,虞幸摆出一副闲着没事的样子,假装巧合地听见隔壁桌对封老爷大寿的讨论,随后面路好奇。
“小二,他们说的大寿是怎么回事?鄙人与友刚刚游历到此,已经在不少人口中听过这事了,莫非全城的人都要参加这个大寿不成?”
小二一听,来了兴致:“客官您可问对人了,这大寿啊,虽说是封老爷自个儿的事,但在乎的人多呀!封老爷每年过寿辰都会给城里那些大家大户递帖子,和咱们普通人其实没啥关系,架不住大伙热情。”
他把手在肩上搭的巾帕上擦了擦,虞幸适时地将一块小碎银摆在了桌上,小二顿时满脸笑意,麻溜地把银子收好。
“说起这封老爷可不得了,咱们风头镇呀,以前总闹水患,三年小灾五年大灾的,死了不少人。”
“大概六年前吧,封老爷带着家里人居家搬迁过来了,正逢百年不遇的大水,您猜怎么着,封老爷带来的人当中有个厉害人物,那是相当神秘,我们都叫他‘万般大师’,在封老爷的示意下,万般大师硬是把大水憋回去了!”
虞幸和任义对视一眼。
他们又解锁了新人物——封老爷认识的“万般大师”。
身份同样为大师的任义适时插话:“何为‘将大水憋回去’?”
“当时那水都快淹进城里了,不论是那些富商还是咱们平头老百姓,都怕的要死哟!封老爷挺身而出,和万般大师前往了业江江畔,谁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办到的,一天一夜过去,水就退了!”
小二声情并茂,也吸引了左右几桌客人的注意,那些个客人便也搭腔道:“对,是这么个事!”
“好像是富商们知道有万般大师这个人的存在,大水来了的时候共同备上重礼去了封老爷的府邸,将人请了出来!”
被客人抢了话,小二干笑一声,立马又补充道:“是啊,那时候富人们不想家业受损,不知从哪搞到的消息,硬是全员出动去求了万般大师,还好求动了。”
“万般大师与封老爷可了不得,不仅是退了大水,打那之后,业江再也没淹过咱们风头镇,安稳到了今天呢。”
虞幸露出恍然大悟的敬佩神色:“原来如此,这么说,万般大师是救了全城人的大功臣,真乃奇人也。可怎么在下进城之后鲜少听见万般大师的名字,反而都是谈论封老爷的呢?”
“这个嘛……”小二挠了挠头,“万般大师曾经说过,他的修行需要清净,所以不希望有人念叨自己,于是我们都很少叫他的名号。嘿嘿,这不是给客官您说道说道吗,不然我也不会提起大师的。”
大概是虞幸给的银子对小二来讲十分贵重,他想了想,又道:“不少人都动过请万般大师回家的念头,奈何万般大师只效忠于封老爷,于是乎,但凡是想巴结大师的,都得先巴结封老爷,这不,每当封老爷寿辰,就是各位表现的时候了。”
平民老百姓是没机会进府祝寿的。
但是富商们不同,每年寿宴,富商们都要争抢有限的名帖,但凡能进府吃席的,都有面见万般大师的机会,生活上、经商上的困惑,都能从万般大师那里询问个明白。
说到底,封老爷只是个名头罢了。
城中富商巴结敬重的,实际上是隐在封姥爷名声之下的万般大师。
久而久之,封老爷名声越来越广,在坊间也流传出传说来。
老百姓们自然也被激起了好奇,不过他们大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跟着念叨几句封老爷,纯属凑热闹。
小二几句话把原委给讲清楚了,便又有客人进了食肆,他嘿嘿一笑,对虞幸道:“这些事儿啊,外地来的不知道,本地人呢,也没什么必要讲的太清楚,但是客人您既然好奇,我可不得将您伺候好了?”
“客官您的菜马上就来,我先去干活了,有事您再叫我。”
小二的身影消失,周遭的客人见没得听了,也都把注意力给撤了。
虞幸轻笑一声:“这小二知道的当真不少,而且表面上是个吃瓜人,实际上话里话外表达的情绪却有些怪。”
“嗯,他说老百姓没机会进府祝寿,就连富商们也要准备昂贵的礼物才能争抢祝寿名额,是在说封老爷借机敛财。”任义喝了一口小二刚刚端上来的热茶,面无表情地说,“有点意思。”
“高人治水是传说,真假不论,借机敛财却是板上钉钉,倘若我们真是游人,听了他的话,恐怕也只会对封老爷和大师的功绩信上三分,反倒是对他们的高傲与敛财手段嗔之以鼻。”
虞幸手指在桌上随意轻敲,高马尾松松散散的搭在肩上:“那你觉得,小二这种态度代表的是个人私心,还是风头镇普通民众压抑许久的真心话?”
“或许二者皆有?”任义道,“数据不够,我不想妄下定论。”
他们撬出了一个重要角色的信息,直播间里的弹幕跟着开始分析。
【我闻到了阴谋的气息,那个能把推演者们的角色弄昏迷,送到戏台世界的,会不会就是万般大师?】
【我也觉得,六年前万般大师居然退了大水,以人力干涉自然规律,总有人需要遭殃的,回想一下戏台世界业江底下的情况,那么多水鬼,死了那么多人……我开始害怕了兄弟们。】
【也不一定啊,会不会是小二在干扰推演者的视线?】
【万一他故意把封姥爷和万般大师说的像是只认钱财的人,让推演者产生怀疑呢?实际上,万般大师退过大水,这不是最直白的提示——提示万般大师能帮推演者抵抗江祟吗。】
【也有可能,但是万般大师才是重要角色这一点总归没人反对吧?这才第一天下午,剩下来两天多的时间,虞幸他们肯定能查出更多。】
之后虞幸和任义老老实实地吃了顿饭。
实话实说,这食肆的菜色着实一般,不过能在推演中安心吃饭,不用担心饭菜的原材料是什么眼珠子、头发之类的,已经很好了。
离开食肆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一黑,忙碌了大半天的各行各业的人都在打算回家,或是已经走在回家的路上,街道上的人短暂的变多,又迅速萧条。
今天没有晚集,虞幸打算先去宋府看看,然后找间客栈住。
毕竟他们总不能真睡在医馆的床铺上。
“你要去找赵一酒?”任义察觉他的动向。
“嗯,我们这边得知了万般大师的情况,他们那边说不定也有发现。”虞幸对宋府不太信任,因为宋府显然也在富商行列,宋府的主人同样对万般大师趋之若鹜。
如果赵一酒和赵儒儒想要在宋府住下,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提醒一下对方。
风头镇上的富人多多少少都与万般大师产生过联系,倘若万般大师真是幕后存在,那么富人们在询问万般大师问题,渴求对方的指导时,说不定就已经有被控制的风险。
“我就不去了,我先去客栈,顺便帮你订间房吧。”任义显然有自己的打算。
于是两人便在此分道扬镳,约好客栈再见。
风头镇的客栈不止一处,任义要去的是奎因和洛相逢下榻的那间,在这几天里,他们必须要尽量频繁地交流线索,加紧联系,否则就是给了幕后存在各个击破的机会。
“好。”虞幸答应道,又多留了个心眼,“如果我今晚不打算回客栈,也会来跟你说的。”
恢复能力之后,他想要远距离给人递个消息,根本不是难事。
分开之后,虞幸绕道去了宋府。
根据一下午的打探,他知道委托自己送镖的那个富人与宋府正好是邻居,都住在城东。
富人姓张,做的是玉石生意,特别是嘴巴很大,逢人就笑,人称张大嘴。
虞幸打算看过赵一酒后,再偷偷潜入张大嘴家里,找到镖头运的货。
他还是不太能放得下这趟走镖的货物,戏台世界里他运送的是口白月棺,里面装着的白玉人偶尚且没有任何解释。
没在戏台世界中搞清楚的事,很大概率会延伸到真实世界里,说不定那富人要送的,就是那口白玉棺呢?
这么想着,虞幸已经来到了宋府。
巍峨厚重的大门紧闭,门上狮口铜环沉沉垂坠,周围没有行人,显得他一个人站在街道上分外显眼。
他没办法上前敲门。
西市的那些百姓和店家认不出他的镖头身份,是因为没见过他,可宋府与张大嘴是邻居,自己本身也是需要手眼通达的富商,不可能不知道他是谁。
镖头莫名其妙找上宋府,着实难以找借口,倘若自曝自己与圣女和犬神相识,反倒会连累那两人受到更多关注。
想了想,虞幸决定采用老办法——翻墙。
这古建筑的院墙是真好翻啊。
此时天还没完全黑,虞幸不想赌这周围会不会有个人闲来无事盯着街上发呆,把他的所作所为看进眼里。
他转而去了最近的小巷里猫着,本以为巷中无人,刚一拐进去,却发现巷子里蹲了个胡子花白的老乞丐。
虞幸脚步一顿,心中一凛。
他居然没有提前发现这个老乞丐!
身为五感都被强化的推演者,他竟然完全没有听到乞丐的呼吸和心跳声,也没从对方身上感应到属于活人或者鬼物的独特气息。
这老乞丐不对劲——
“嘿嘿。”
见他停在原地,将头埋在膝盖里的白胡子老乞丐喉咙里忽然发出奇怪的笑声。
乞丐浑身脏兮兮的,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偏偏在看见这乞丐之前,虞幸的嗅觉好似也失灵了一般。
“你怎么还在外面晃呀?”
老乞丐的嗓子如同拿玻璃一般的嘶哑难听,配合着那股古怪的笑腔,更令人汗毛乍起,毛骨悚然。
对方头发花白,杂乱地披散着,因为太久没洗过而卷曲打结。
一只眼窝深陷的浑浊眼睛就从头发的缝隙里露出来,幽幽地盯着虞幸。
还好虞幸不是一般人,他倒是不可能被吓到,在最初的惊讶后,他反倒被激起了一丝兴趣,冲老乞丐走去。
“什么意思?这座城市有宵禁吗?”
就算有宵禁,现在天都没完全黑下去,这也太早了。
“哦?”老乞丐反而发出一声疑惑的单音节。
“啊……你不是这里的人。”
老乞丐自说自话,却是一下子就猜到了虞幸来自外地,他摇摇头,骨瘦嶙峋的身体动了动,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
“嘿嘿。”
“外头来的小娃子要遭殃咯!”
虞幸上百年没被人叫过小娃子,他也笑了声,表现的很淡定:“什么意思,还请老先生赐教。”
“老先生……老先生?”老乞丐笑得更大声,似乎觉得这个称呼很好玩。
可是笑完了,他发现虞幸还站在原地,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然后带着畏惧和晦气离开。
说不上来是兴致索然还是别的什么,老乞丐一时间熄了火。
他嘟囔了几声,有些神经质地压低了声音,用气声道:“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躲?”虞幸也配合地小声问。
“找个四四方方的笼子,把自己藏起来!”老乞丐神秘道,“不要点灯,别照出自己的影子,有人敲墙,不能应!”
四四方方的笼子?
虞幸秒懂,乞丐说的应该是房间。
因为乞丐没有四四方方的房间住,他不认为房间是家,只称呼为笼子。
只是不能点灯已经有些奇怪。
更何况有人敲墙?
什么东西会在黑暗降临之后敲人的墙呢?风头镇的晚上,居然会出现这种鬼物?
黑夜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蚕食天空。
虞幸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他们醒来的时候是白天,风头镇上一片祥和,所以默认了整个镇子本身应该是不存在问题的。
可还有一种情况——
白天与黑夜,对应着截然不同的风头镇!
这种设定不算少见,只是镇上的秘密本来就已经很多了,系统也完全没有提示过这方面的事,让人理所当然的忽略了危险。
虞幸眸光一闪。
恐怕大多数推演者都有入夜了之后潜入某个居民家中打探情报的打算,这样一来,怕是都要泡汤了。
“快找地方藏起来,再不藏起来,就来不及咯!”乞丐说着,又嘿嘿地笑了起来,有些疯疯癫癫的。
虞幸问道:“那你呢?”
“我?”乞丐龇牙乐,“别管老骨头啦,快滚快滚!”
眼看着天黑的速度令人心惊,虞幸知道暂时问不出什么,冲乞丐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原本他们应该是能更早从乞丐口中知晓这个信息的——如果程一举在的话。
第四章 夜里是鬼在发癫
刚一要天黑,百寿堂门外排队的百姓就不知不觉消失了。
赵谋揉了揉肩膀,若有所思地看着空荡荡的堂前。
他今天花了大半天的工夫来适应医师的工作,自认为已经把“赵医师”摸透,总结了许多合理摸鱼的途径,明天起就会轻松不少。
风头镇的病人比他想象中多太多,大多是断腿断胳膊的外伤,有些不符合镇上的祥和氛围,一问都是“不小心”。
他本以为,今晚上应该还有一阵要忙,起码也该忙到晚饭饭点之后——
没想到,刚刚还拥拥挤挤的队伍,眨眼间就作鸟兽散了,偏偏还不是急急忙忙离开的,病人们就像是意识到天黑以后就忘了自己还生着病,自然而然地往家走。
奇怪。
这地方难道有入夜不准走动的规矩吗?可他白天打探消息的时候,没人提过这一点。
正想着,二红从后间走出来:“赵大夫,这位小姐醒了,她想见见你。”
说完他侧过身,露出身后一脸虚弱的海妖。
“……大夫,关于我的身体情况,能跟你聊聊吗?”
赵谋笑了笑:“自然。二红,你去仓库整理一下药材,把今天的账核对一下,我叫你你再过来。”
“哦好。”二红是个机伶孩子,听说赵医师有话要和女病人说,忙不迭跑了。
海妖看了看无人的堂屋,眼中闪过狐疑,她小心地走到赵谋跟前,确定没人看着,才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赵谋给她搬了个凳子,把目前找到的情报和总结过的信息都告诉了她。
然后反问:“你还好吗?所有推演者里,只有你睡到现在,我还怕你醒不来了。”
“呸呸呸,什么醒不来了。”海妖嘴一撇,“我倒是想醒,一直在做梦,给我脑子都做迷糊了。”
梦?
见海妖眼中确实残留着疲惫,赵谋神色正了正:“说说。”
“我梦到轿女了。”海妖第一句话就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她揉了揉太阳穴,回忆道,“那场梦带我重温了一下轿女生前的遭遇,因为业江发大水,人们觉得是‘江祟’发怒……哦,那些人把江祟当做河神一样的东西,然后就想起了河神娶新娘的传说。”
当第一个人提起了这个传说后……
轿女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
在梦里,给江祟进贡一个新娘,祈求业江平息愤怒,这种愚蠢的提议得到了许多衣着华贵的人的赞同。
然后轿女被富人们装点打扮,穿上最华贵的嫁衣,带着货真价实的金银珠钗,在最美丽的一天被投入了江水中。
“我之前还是轿女的时候,已经猜到是这种故事走向了。”海妖凝眉,“但是到了真实世界,我变成了‘封老爷的曾孙女’。”
赵谋眼角一颤。
“你变成了什么?”
这一下午,来医馆的人中也有不少人提到了封老爷大寿,他已经将其纳入了情报范围。
封老爷今年八十岁了,众人讨论起来的时候,好像没有谈及过封老爷的家人亲眷,没想到海妖来了这么一出。
“曾孙女,我变成曾孙女了。”海妖生无可恋的念叨着这三个字,她也不想的,尤其是“封老爷的曾孙女”七个字之后,还有个括号,和一连串的负面信息。
【推演者白允陌,你在真实世界的身份为:封老爷的曾孙女(被诅咒)】
【个人任务“逃离轿子,前往风头镇”已废除,祭品栏解封,能力解封。】
【提示:你被轿女(鬼魂)诅咒了。】
【特殊提示:嘘,不要被封府的眼睛发现!】
海妖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查看过系统提示面板了,被轿女诅咒她还能理解,或许这样是因为诅咒,她才在戏台世界里扮演了这么个倒霉角色,谁都有不直面危险的机会,就她没有。
可是封府又是什么?不能被看见,是因为一旦被发现,封府就会追杀她?
直到听赵谋说了封老爷大寿的事,她才知道封府恐怕还是这个推演绕不过去的地方,封老爷疑似大boss,她一个曾孙女,不仅没能捞到好处,反而还要比其他人更加小心。
要死了,她到底造了什么孽。
海妖直接给赵谋读了一遍身份提示,赵谋的面色也少见的有点凝重,不仅是因为海妖的运气,还因为封府对这个曾孙女的态度。
从系统提示来看,海妖显然面临着危险。
如果封老爷是boss,那应该与被无辜扔进江里的轿女是对立面,可轿女诅咒海妖,封府也要对海妖不利。
身为对立面的二者,是怎么如此矛头一致地针对一个“曾孙女”的?
就算先不思考这一点,面板里的轿女(鬼魂)这几个字,也很说明问题。
戏台世界里的轿女,在真实世界里出现过,并且的确死了,魂魄还留在这。
在什么情况下,轿女的鬼魂会出现?
赵谋正在思考,就听海妖问道:“我现在有点害怕,哥,你这百寿堂靠谱吗,我在这儿能安全活过一晚吗?”
赵谋:“……”
“老实说,半个小时以前你问这个问题,我的回答应该是‘靠谱,能’。”
海妖睫毛颤抖:“现在呢?”
赵谋:“现在不能了,我才发现,风头镇入夜以后不对劲。”
百寿堂除了赵医师外,还有医馆老板和另一个刘医师,以及一个跑堂和两个学徒。
二红是纯纯在这里打工的,做些杂事,另两个学徒则是在这里学习,目前只能打打下手,学着分拣药材,给一些急症病人煎药。
赵谋注意到,天还没黑的时候,刘医师就下班了,二红和学徒神色如常,说明刘医师平日里都是到这个点就走。
可百寿堂正常的关门时间应该是晚上八点。
现在充其量五点多。
海妖跟着看向门外。
他们也就说了一会儿话的功夫,外头的天色已经全黑。
巷子里一盏又一盏红灯笼点了起来,照亮每家每户自己门前那么一小块地方,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也闻不到饭点时应该弥漫出来的饭菜香气。
百寿堂的木门被风吹动,嘎吱作响。
海妖没见过风头镇白天的样子,倒是觉得这氛围很符合推演的一贯风格,阴森森的,一看就有鬼。
眼睁睁望着烟火气消失的赵谋感受才更明显,他脑子里的思维一刻都没有停过,分析着各种可能性。
风头镇的百姓都知道夜里会出问题吗?可他们白天所表达出来的,根本不像是受夜里危险所扰的人会有的情绪。
不过外伤病人数量许多的疑问倒是可以解答了,多半是在夜里受了伤。
“砰。”
医馆周围的建筑陆陆续续传来关门声,赵谋起身走到门口往外望去,家家户户都已闭门,显得医馆这唯一一个还开着门的地方分外显眼。
“要不咱也把门关了吧,或者你把你那个跑堂叫出来,他天天在这工作,肯定知道要做什么。”海妖暗戳戳提建议,看样子是生怕街上出现一个穿着红嫁衣的女鬼,顺着打开的门就过来找她。
赵谋一听也有道理,就去后面叫来了二红。
叫人时,他看到那两个医馆小学徒趴在熄火的药炉旁边,张着嘴睡着了。
这俩不知怎么,一整天似乎都很疲惫,像是被医馆榨压了似的,明明赵谋也没让他们做多少事。
二红与他俩一对比,简直是个勤劳的小蜜蜂,跑到前堂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账本,懵懵地看着赵谋和海妖。
“……我前阵子才病倒过,今早才醒过来,又给人看了一天的诊,现在有些累了。”赵谋斟酌着说,“你今天就待在前堂,有什么事自己看着做决定吧。”
“哦,是哦,赵大夫您辛苦了。”二红瞬间红了眼眶,“您身体这么虚弱,还忙了一天,真是医者仁心!您开副方子,我给你煎药补补吧!”
赵谋:大可不必。
恰好一阵风从门口吹进来,他“虚弱”地咳嗽了两声,海妖想了想,假模假样地替他拍了拍背:“唉呀,赵大夫您,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否则小女子也要心疼了~”
“咳咳咳!!”赵谋一下子呛到,假咳瞬间成真,他闭了闭眼,心道海妖为了顺理成章在医馆留下来,真是什么都能说。
二红一瞅,睁大了眼。
原来这位身体不好的小姐看上赵大夫了!
这真是一件喜事。
二红手指捏了捏衣角,有些局促地在堂前坐了下来。
见他没对打开的门提出异议,海妖仗着自己不是医馆的人,直白发出疑问:“咦?我看别人家都关门了,百寿堂不用关门吗?”
二红先瞄了眼赵谋,意识到赵谋没有在这位小姐面前表现表现得意思,才回答:“哦,自然不关,我们这是医馆,要接待病人的。”
海妖追问:“可是外面都没人了,哪还有客人呢。”
二红一愣。
然后,他奇怪地歪了歪头,似乎觉得海妖的问题问得很是奇怪,慢吞吞回答:“白天有白天的客人,晚上也有晚上的客人呀。”
一阵阴风应景地吹过。
两个推演者心中都是一紧。
这个说法的意思是……
医馆晚上会接待“鬼物”吗!
在他们认识到这一点后,系统提示直接刷了出来。
【推演者赵谋、白允陌触发支线任务:夜间医馆。】
【请在晚上八点之前,接待至少三名“客人”。】
【该任务为区域任务,所有位于医馆的推演者任务共享,目前区域内人数:2】
【八点时立刻关闭医馆大门,之后有三十分钟的安全时间,可选择回到住处,或者医馆留宿。】
【八点过后将更新夜间规则。】
原来是支线任务!
海妖看到任务是共享的,默默松了一口气。
他们的活动范围是整个医馆,包括前堂与后院,如果轿女鬼魂或者疑似封家眼线出现,她就躲到后院去,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她与赵谋对视一眼,已经做好准备。
……
客栈。
随着人群回到客栈的奎因几人也发现事情有变,客栈里本来热热闹闹,天刚黑,客人就全回了自己房间,门窗紧闭。
客栈小二跟掌柜的打了声招呼,急急忙忙回家了,掌柜坐在柜台后面,翻了翻账本,喃喃一声:“今天都住满了啊。”
路过柜台的任义脚步一顿。
他瞬间想到的是:还好提前过来订了房间。
下一秒则察觉到不对。
他来订房间的时候,这间客栈明明还有很多空房,这期间根本没有多少人再付房费,怎么会住满?
于是他装作不经意地问:“掌柜的,今天生意不错啊。”
掌柜抬头看了他一眼。
见他面色平静,镇定非常,掌柜自动将他归类为知情人,拨了拨手里的算盘,扯了个算不上高兴的笑:“又不赚钱,这生意……”
后半句隐没在叹息声里。
emo完,掌柜看任义还站在原地,顿时有些疑惑了。
“这位客人,你还不回房吗?”
在柜台摇曳的蜡烛灯光下,掌柜的脸上阴影晃荡,哪怕没什么表情,也显得阴沉沉的:“当心房间被当成空房,被人占了。今儿个没找到住处的可不少呢……”
【推演者任义、奎因、聂朗、洛相逢触发支线任务:夜间客栈。】
【请立刻回到室内,在晚上十点之前守住自己的房间。】
【该任务为区域任务,所有位于客栈的推演者任务共享,目前区域内人数:4】
【十点过后将更新夜间规则。】
……
赵府。
赵家“三兄妹”只在上午出去了一会儿,然后就回到了府中,赵府秘密不少,他们在家丁眼皮子底下小心探索,倒也得到了不少有用信息。
在赵府做客的洛晏白天出去“谈生意”了,他们约好晚饭后交换情报。
可没想到,到了他们以为的饭点,根本没有家中下人来叫他们吃晚饭,那些仆人反而在点亮府中所有灯后,消失在了推演者们的视野中。
赵盏试图从房间里出去,先找洛晏,他之前听到了洛晏从外面回来的声音。
结果刚一推开门,他就看到自己门口的回廊上多出一个白天绝对不存在的晴天娃娃。
晴天娃娃拥有一双大大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巧合,娃娃的正脸刚好在赵盏开门时,被一阵风吹得缓缓扭了过来,正对着他。
【推演者……触发支线任务:夜间赵府。】
【赵府规矩繁多,只有夜间能放飞自我,可是,这里似乎还有另一套规矩……请在八点之前吃到食物,并不被抓到。】
【该任务为区域任务,但任务进度非共享,请保证自己吃饱。】
【八点过后将更新夜间规则。】
……
宋府。
虞幸终究还是翻墙进来了。
第五章 夜间宋府
宋府人口不算兴旺,据说也是十几年前才举家搬迁到风头镇来的。
坊间流传八卦,宋老爷在老家和几个兄弟闹掰了,才只带着夫人女儿离家,在风头镇仗着本钱从无到有,成了当地富商。
这十几年中,宋老爷娶了两个小妾,但是没有再生孩子,所以宋雪的角色就是宋府惟一的大小姐。
这府中的关系倒是简单明了,用不着推演者去算一笔后宅烂账,虞幸也得以在短时间内将宋府的情况打探了个七七八八。
他以夜色为遮掩,悄无声息爬上院墙,顺着高度攀上了回廊屋顶,低伏身体,从高处俯视着整个院落。
宋府的规模在风头镇里只能算中等,比不上赵府那边,格局还挺简单,几乎一眼就能认出哪个是宋老爷和夫人的房间,哪个是小姐的院子,哪个是客房。
他从巷中乞丐那离开之后就直接进入了宋府,来的够快,此时还能看见几个身穿朴素丫鬟服饰的小丫头用火折子将院中地灯一一点亮。
虞幸眼底泛着幽蓝色的微光,将小丫头们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她们的脸上有一种麻木的淡然,好像已经习惯于黑夜里的古怪,或者说……在她们的认知里,并不觉得这样是奇怪的。
但是很显然,她们对于此刻是危险的这件事倒是心知肚明,快速把灯都点亮之后,就小跑着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然后门一关,窗一闭,从虞幸的角度看去,房间里全是一片漆黑。
要不是刚还看到有人活动,恐怕随便来个人都会认为宋府是早早就全员就寝了。
虞幸若有所思,身形一动掠了出去,轻轻落在回廊之下。
此时不是调查整个宋府的好时机,他也没能力在这种情况下把大概率位于各个房间的秘密全都翻找出来,于是他看准了方向,直奔客房所在的院落。
为了不被发现,虞幸没有走点了灯的小道,一直紧贴着院墙的阴影移动。
府中的灯全部点亮,也压不住浓郁的阴暗,反倒是这屋檐下的红灯笼和院中小路两旁的昏黄地灯又给府邸平添了一股奇诡。
没一会儿,他就来到了名为“八方轩”的院子,这院落布置得还挺精致,从月亮门进去后,两侧都有花草相映,院子中央不出意外地布置了一座假山,让几个相对而立的房屋不会开门就看到对面。
在院落尽头还有一排常青竹,支楞起来的竹叶在黑暗中悉悉索索。
虞幸记住老乞丐说的,得先找个房间,他思索片刻,试探着召出枝条触手,分散好几个方向朝不同屋子里摸去。
“你来了啊。”
下一秒,一个冷冰冰的躯体从阴影里冒了出来,声音落在他身后。
虞幸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赵一酒,能力解封后,如果不是有意隐匿,他们想要感应到对方实在是很容易。
赵一酒应该是为了安全着想隐藏了气息,所以他来院子之后没有第一时间找到对方,而虞幸主动放出枝条,诅咒之力有所颤动,瞬间就被赵一酒捕捉。
虞幸转身,看到了赵一酒现在的样子。
“犬神”入乡随俗,换掉了那身看起来很容易着凉的露腹装,穿了身料子还不错的黑色长衫,头发也扎成马尾,看起来干净利落。
不过对方脖子上还是挂了串格格不入的兽骨环链。
虞幸轻声问:“你知道宋府这是怎么了吗?”
“不知道,白天根本没人透露过入夜后的事,连宋雪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鬼酒耸耸肩,“现在也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虞幸心想,待在宋府的几人应该不知道入夜要进屋、且不能点灯的规矩。
他道:“先进屋。”
鬼酒:“嗯?你不打算趁这个机会到处看看吗?我还能给你引引路呢。”
“听我的。”虞幸没有多说,鬼酒啧了一声,放弃了带人搞事的想法,领着人往自己住的房间走去。
几步之后,他忽然一顿:“因为刚才天黑得太快,不正常,为了方便应对,我和赵儒儒待在同一个房间里。”
“喔……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我又不会疑惑你们两个为什么在一起。”虞幸低笑,“如果海妖跟你单独在一个房间,才是奇闻。”
“……”鬼酒看起来有一些脏话想说,但就在想要继续拌嘴的时候,一股似有若无的注视感忽然升起。
两人齐齐噤声。
现在的他们可不在空壳子里,感知的敏锐程度很高,一旦出现这种感觉,那一定不是错觉。
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们!
虞幸可是亲眼目睹宋府上上下下都进房躲起来的,而这处八方轩里,应该只住了犬神和圣女两个客人。
赵儒儒的视线不会如此阴暗,所以,现在在院中,还有别的东西……
他眸光飞快扫过周遭,眼底幽蓝逸散,满院子的淡淡阴气顿时映入眼帘。
有鬼物存在的地方都会有阴气,他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下一刻,他眼前忽然一个恍惚,似乎看见了一张迅速放大的鬼脸!
那张鬼脸惨白扁平,像一张薄薄的纸,眼睛宛如两弯悬着的漆黑月牙,组合成一个笑脸的模样,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污秽。
鬼脸黑漆漆的嘴巴一张一合,一个尖细的声音刺进他的耳膜:“看到你啦!”
那张脸的景象在他眼前仅仅闪现了一瞬,竟然让虞幸头疼欲裂,发出一声闷哼。
这种疼痛和身体上的伤还不太一样,简直是从灵魂深处忽然爆发,就好像大脑也正在被那股污秽包裹和覆盖似的,有一种难以忍受的恶心。
他的脚步因而停下,晃了晃脑袋,再眨眼,脑海中的鬼脸和声音都消失了。
“虞幸?”赵一酒察觉到他的不对,伸手握住他的肩膀,眼中难掩惊讶。
“快进房!”
虞幸立刻回应。
刚才他看见的,应该就是在院中某处盯着他们的那道视线的源头。
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一直暴露在那东西的视野之下,恐怕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两人加快的脚步在房间的门廊前再次停下。
因为就在房间的大门两侧,不知什么时候贴上了两张孩童大小的白色纸人。
其中一张笑眼弯弯,正是出现在虞幸脑海中的那个。
另一张的表情完全相反,做出一副哭泣的模样。
两张纸人一左一右,宛若门神,都做着笔直站立的动作,明明没干什么,却让看见它们的虞幸和赵一酒同时心生一股恐惧。
他们耳边似乎出现了幻听。
“我看到你啦!”
“我也看到啦!”
“嘻嘻,是迷路了吗?”
“呜呜呜……迷路了呀……”
在意识到心中正隐隐发毛时,鬼酒简直瞬间愤怒。
同为“鬼物”,在他眼中只有强弱之分,什么时候体验过“恐惧”这种情绪?
这两个东西算什么,两张破纸而已。
他不可能害怕这么两个小鬼,所以,是有某种规则在支配他的情绪,让他的大脑认为“他害怕了”。
赵一酒手中止杀一出,眨眼间就将两张纸撕扯成了碎片。
碎片从门上掉落下来,洋洋洒洒地铺了一地,那股注视感骤然消失,莫名其妙的恐惧感也从脑海中撤出。
虞幸只比他慢了一点,若是赵一酒没有出手,他的诅咒之力也会将这两个纸人吞得渣都不剩!
但直觉告诉他们,纸人只是暂时被“杀”了,过不了多久还会出现。
在短暂解除危险后,两人迅速进了门。
房间里一片漆黑。
刚踏进门槛,就有个女声急道:“谁!”
“是我们。”虞幸想着老乞丐好像没说过夜里不能发出声音,立刻出声安抚,然后朝屋内看去。
赵儒儒坐在桌子旁边,脸色发白,桌上躺着几枚用来占卜的铜钱,其中一枚上还染着新鲜的鲜血,用来照明的蜡烛就放在桌上,旁边还有一根被折断的火柴。
看起来她好像是想点亮蜡烛,但很聪明地提前占卜了一下,得到了极凶的结果,因此将火柴给折了。
“你们在外面遇上什么了?”赵儒儒看到是他们,紧绷的脊背才稍微松了松,她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你们为什么不直接从阴影里钻回来呀,我还以为……”
“本来想着就几步路,不用我带着他进一遍阴影通道。”鬼酒看了看止杀,发现止杀的刀刃上居然蒙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纸,顿时黑着脸将纸抠下来,心里对外头的纸人又多了一份厌恶,“没想到遇上小鬼。”
虞幸见赵儒儒脸色不对劲,一边将房间的门栓锁上,一边问道:“你
呢?你在屋里,难道也出了什么事?”
她嘴唇抖了抖:“我听见有两个小孩在门口乱跑,又哭又笑的,还敲门叫我姐姐,让我给它们开门。”
“然后你们就进来了,外面的声音才消失。”
赵儒儒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抖,按理说,她可不是什么胆小的女孩,又见多识广,哪里会被两个连面都没见着的“鬼小孩”吓到?
虞幸深吸一口气,坐到桌前,告诉她:“你听到的应该是两个纸人的声音,它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趴在门上的,出现得毫无预兆。”
他刚进院子的时候,那两个纸人应该还不在。
直到赵一酒出来找他,他们在某一刻感应到了注视,才是纸人出现的时候。
“啧,我讨厌它们。”鬼酒冷静些许,“它们好像有特殊能力,能强制引出人类的‘恐惧’。”
三人围坐在房间的桌子边。
一片漆黑之中,他们纯粹是依靠各自强化过的视觉感官来看清彼此的表情。
虞幸摸了摸心跳还未完全平复的心口。
有点刺激。
他好多年没尝过纯粹的因为害怕而升腾的紧张和恐惧了,今天突如其来地感受了一回,他才想起,原来他在害怕的时候不是会尖叫的那一类,只会屏住呼吸僵在原地。
尽管只有一瞬间的不受控,还是让他从中抓取到了最关键的信息——
只有极高位格的能力,才能无视他们个体的意愿,强行达成能力条件。
类似的事他也经历过,比如阴阳长廊中被千结神像扭曲截断的记忆,比如在南水镇,【祂】的化身可以无视他体内诅咒之力的主场,在他腹部留下一道契约纹印。
这二者都是邪神领域,那么,是不是有个邪神,祂的能力类型就与“恐惧”有关呢?
从进入这场推演以来,虞幸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意识到了某个邪神对这个世界的影响,果然,戏台世界是副本中的虚假小世界,对推演者进行了太多的误导。
现在一来到真实世界,才第一天晚上,和邪神有关的线索就出现了。
毕竟他们进入推演都是为了这场推演能够提供出来的门票,推演的真相可以不找,邪神的门票必须到手。
想了想,虞幸没有现在就将这个线索告诉赵一酒。
夜晚显然是邪神力量的体现,在这个场合下提及邪神相关的话题,说不定会被直接注意到。
他只能先捡紧要的说:“我刚才在送府外遇到一个乞丐——”
【推演者未知、冷酒、卦师、医生触发支线任务:夜间宋府。】
忽然,系统提示音响起。
【曾因为不愿与污浊同行的宋老爷来到了风头镇,他大概也没想到,短短十几年后,自己会变得比以前的兄弟姐妹更加可怕吧。不过听说,宋老爷心中还残留着一些愧疚,可有些东西呀,不伤害大恶人,专伤害这些做了坏事又心怀畏惧的人呢!】
【请立刻回到室内,在八点之前保持清醒,不要睡着,不要点灯!它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进屋,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给它们开门哦!】
【该任务为区域任务,所有位于宋府的推演者任务共享,目前区域内人数:4】
【八点过后将更新夜间规则。】
赵儒儒松了口气。
原来夜间会刷新这种支线任务,比她想象中要简单一些。
但是入夜速度的异常应该是遍布全城的,并非是宋府专属,照这个节奏来看,该不会全城各处都有任务出现吧?
他们三人立刻起身,检查了一遍门窗是否都锁好了,尤其是检查有没有窗格破洞之类的。
好在宋府是个大户,房屋讲究,不像义庄那样破旧,暂时没有破洞能让鬼物钻进来。
“我来的时候看到宋府的其他活人也是这么做的。”虞幸忽然懂了,“难不成,风头镇的每一个百姓,在晚上都和我们处于同一个境地?”
是不是风头镇每个区域到了晚上都会刷新类似的规则和危险,不仅仅是针对推演者,而是针对所有活人。
只不过他们是推演者,有系统提示,所以夜里的经历被具现化为任务。
那些百姓脑子里没有系统,但是他们生活在风头镇这么多年,已经清楚地知晓了每个区域的规则是什么,并且每天晚上按照规则活动,习以为常地活下来,第二天早上便假装无事发生?
比如宋府的那些丫鬟和他尚未见过的宋老爷以及夫人,这些人现在就和他们一样,龟缩在各自的房间中,不开灯,也没睡觉。
虞幸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
黑夜中诡异规则的存在是风头镇整个地区的常态事件,推演者并不是被针对的,他们只是来加入的。
只有这样,城中百姓的古怪反应才变得合理起来。
“可是……”赵儒儒皱了皱眉,她心有余悸地瞥向桌子上散乱的铜币,又想起刚刚小孩的声音在门外时给她带来的压迫感,不确定地问,“普通百姓能受得了这个吗。”
推演者都怕的东西。
普通人经历个两三天侥幸不死,也会直接疯掉吧?
若是全城人每天晚上都是这么过来的,根本不可能呈现出他们白天看见的人口数量和精神状态啊。
“还是有区别的。”赵一酒冷不丁冒出一句,却没接着往下说,只道,“先看看,到八点之前,会有什么东西来敲我们的门。”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
第一天晚上,最好还是熟悉熟悉规则,别一上来就挑战规则漏洞,跑出去惹事,毕竟,参加这场推演的推演者实际上除了即死规则什么都不怕。
哪怕被“恐惧”所拘束,他们也多的是保命手段。
如果虞幸不在这里,鬼酒觉得自己肯定会到处乱跑,尝试一下违反规则的惩罚强度。
赵儒儒听罢也同意了。
她想,正好,如果接下来他们受到的“攻击”处在正常人能够忍受的范围内,比如只要意志坚定就能扛过去,基本就能确定整个风头阵都是这样。
若是攻击强度明显不能被正常人所承受……
虞幸大佬的猜测应该不会出错,她大概会往推演者自身的不同上联想一下,是他们身上的某种特质,导致了“被额外关照”的命运。
等着等着,他们沉默下来。
十分钟过去了,门外传来一个慢吞吞的老人散步的声音,伴随着几声咳嗽。
那“老人”从回廊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又折返回来,不停地在他们的屋门前面转悠,咳嗽声越来越频繁,到最后简直是咳得撕心裂肺。
难以想象,有一天他们居然会在“恐惧”的规则之下,因为这种小动静而感到心跳骤停。
但那老人甚至都没有敲门,在某一刻忽然声音全无,就好像是单纯的想要过来吓他们一会儿,完成目的就跑掉了。
“它会不会只是不走动了,其实就站在我们的门前面?”赵儒儒小声道。
虞幸:“……停止你自己吓自己的行为。”
就是因为人类会产生这种联想,因为想要确认联想的真假,所以做出打开一条门缝往外看的蠢事,才会给鬼怪可乘之机啊。
之后他们的门口安静了好一会儿。
黑暗里没人说话,也没事可做,只是重复着等待,果真很能勾起人的睡意。
鬼酒打了个哈欠。
赵儒儒提醒他,也是在提醒自己:“不可以睡着哦。”
“那你倒是别趴着,顺便把眼睛睁开。”鬼酒一点儿没跟她客气,十分毒舌。
三十分钟过去了。
一个很熟悉的女声压低着嗓子问赵儒儒:“你们在干什么呀,出来和我聊聊天吧?”
“宋雪?”赵儒儒先是本能地认出了这个声音,然后悚然一惊——不是宋雪,是鬼物!
“你在和谁说话?”身后传来虞幸的问询,“别中了计。”
看来鬼物冒充的宋雪的声音,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赵儒儒调整呼吸:“我知道,我又不是傻……”
她话还没说一半,就和桌子旁边挑起眉的虞幸对上了视线。
等等,刚刚虞幸的声音是从她背后传来的。
一股凉意直冲天灵盖。
所以刚才虞幸的声音也是假的!
“不是傻子?”真虞幸看着她,也问了句,“你在跟谁说话?”
赵儒儒有点应激。
然而这次她很确定,说话的就是真正的虞幸,因为她可以在黑暗中视物,看得见虞幸动嘴。
可若是普通的、无法在黑夜里看清细节的百姓呢?
整这么一出,真的会将普通人吓死的!
“你放心得也
太早了吧。”
身后,鬼酒嘲笑的语气是那样真实:“你怎么就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假象?如果我告诉你,三分钟之前,你睡着了,现在是在做梦……你该怎么办呢?”
扑通。
赵儒儒听见自己的心跳停了一拍。
第六章 恐惧为食
这是个陷井,赵儒儒第一时间告诉自己。
她听见的鬼酒的声音也来自身后,而不来自坐在她对面的赵一酒。
宋雪、虞幸、鬼酒,三种不同的声音都是鬼物对她心态的连环打击,试图让她破防!
赵儒儒手里捏着枚铜币,粗糙的铜币表面硌在她的掌心中,使她清醒几分。
的确,如果是在做梦,不仅是听觉,就连视觉都会欺骗她,她将会彻底分不清和自己说话的是什么,可怕的是,她不能证明自己没有睡着。
睡着的人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没睡着的人无法确定自己真的没睡着。
赵儒儒知道如果被这个思维绕进去,那就很难再清醒地走出来。
“……”这个鬼物,竟如此熟知人类的心态,了不得,了不得。
她默默回了头。
身后什么都没有,而两次动摇她心神的声音都来自身后,这是个破绽。
如果真在梦中,鬼物让坐在桌旁的鬼酒说刚刚那番话,岂不是绝杀?相反,鬼物的声音只能在她身后逼逼,反而佐证了桌边两人的真实性。
总而言之,她还是比较能相信自己不会在短短三十分钟内阖上眼的。
否则,她哪配活这么久,早就死在某个推演之中了。
她肯定没有睡着!
赵儒儒的左顾右盼和无端搭话暴露了她正处于异常状态之中,虞幸问了一遍没有得到答复,好脾气地问了第二遍:“儒儒,你还好吗?”
赵儒儒猛得回头,死死盯着他。
虞幸:“?”
他脸上的困惑太明显,赵儒儒这才松了口气:“干什么叫得这么亲切,吓我一跳。”
鬼酒发出一声嘲笑:“嗤,哈。”
虞幸:“……”他只是看赵儒儒表现得有点不安,所以想用温和一些的语气安抚对方,然后更有效率地得到答复。
得了,他也不用问了,赵儒儒肯定是看到了或者听到了什么和他有关的鬼东西,有时候直白的吓人并不可怕,更可怕的无法再信任身旁的同伴,又必须和同伴待在一起。
赵儒儒才不会把看到的什么憋在心里呢,她每次看恐怖电影和电视剧时都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
当下,她复述了一遍刚才听到的。
虞幸道:“我知道了,主要责任在酒哥。”
鬼酒眼皮子一掀,头上莫名顶了一口大锅:“你什么意思?”
虞幸:“毕竟,骗赵儒儒说她正在做梦这种话,你真的说得出来。”
赵儒儒心中的不安,很快就在阴影和诅咒之力这两种高位格力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的打闹中散去了。
五十分钟过去了。
他们的房门第一次被敲响。
屋外传来一个细细的声音,一边敲门一边道:“犬神大人、圣女大人,两位饿了吗?厨房已经做好晚饭,请随我到大堂去吃饭吧。”
这次的借口竟然如此正常。
若不是支线任务白纸黑字在这里摆着,犬神和圣女两个外地人刚到风头镇,哪怕意识到氛围不对劲,也说不定真能被骗出去。
因为宋府确实没有准备晚饭,并且不曾提前和他们说。
八方轩没有自己的小厨房,客房里也没准备垫肚子的食物,正常人都会饿的。
由于没被点名,虞幸用一只手撑着下巴,不打算理会。
其实最稳妥的方法就是假装没听见,大被盖过头,只要对屋外的所有动静都不为所动,那肯定不会有打开屋门的可能性。
但是那也太怂了。
他们虽然打算在第一夜遵循规则,可以不至于一点尝试都不做。
赵儒儒心里憋着股被愚弄的气,扬声道:“不饿,告诉你家宋小姐,这晚饭我懒得吃,我要休息了!”
外头沉默了片刻。
细细的声音又道:“犬神大人呢?大人身材高大,饭量应当不小,若是不吃晚饭,恐怕夜里会饿的睡不着呢。”
“他也不吃!”赵儒儒鼓起腮帮子,“我都不吃饭了,他凭什么吃!”
鬼酒:“……呵。”
被拒绝了,外头的声音消失了片刻。
就在屋里三人以为这一次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结束了时,那声音又阴恻恻地响起:“不吃饭会饿的,饿了又找不到吃的,你们只能吃掉对方啦。”
说着,屋里应景地响起了肠音。
咕噜噜。
三人第一时间都以为是另外两个人的肚子在叫,但很快意识到,这又是一种误导。
“等你们睡着,圣女的手会被犬神吞掉,手指一根一根的断掉,然后在犬神的胃里到处乱爬。”
肠音减弱,三人的耳膜里出现咔嚓咔嚓的咀嚼声。
“犬神的胸膛会被剖开,圣女把脸埋在里面,喝掉所有的血。”
咕咚,咕咚。
那吸吮着液体的声响使人仿佛身临其境一般看到了尖细声音描绘的一切,从心底里对同伴产生出一股排斥。
赵儒儒甩甩头,把不对的想法扔出去,一看赵一酒,“犬神”神色淡定,手里把玩着他最爱的止杀短刀,浑身散发着一种不屑一顾的气质。
屋外的那东西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鬼酒也笑了一声。
“你无能狂怒的样子真狼狈,有本事进来啊。”
“进不来吧?”
“靠威胁诅咒是不行的,如果你求我,说不定我会给你开门呢,好可怜啊。”
屋外的东西消失了,连同它戛然而止的笑声一起。
第七十分钟。
虞幸正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一会儿就往赵一酒那里看一眼。
猛然间,他感觉自己的视网膜里多了一个东西。
除了夜盲症患者,其他人的眼睛在适应黑暗之后,本就是可以看见一部分东西的轮廓的。
他的眼睛则更离谱,只要他想,黑夜与白天与他而言并无差别,这屋子里多了什么,少了什么,他一眼就能发现。
他就是眨了一下眼,视线暗下去了不到零点几秒的这么一帧,就看到赵一酒身后多了一个人。
个子不算太高,身形纤瘦,那张脸分外柔和,是他最熟悉和厌恶的模样。
那人把手一只搭在赵一酒肩膀上,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在赵一酒脸旁边慢慢地比划了一下,赵一酒浑然未觉。
“阿幸,又见面了。”伶人道。
他一边打招呼,一边把匕首锋利的尖端刺入了赵一酒的嘴角,缓慢而又残忍的向外拉扯。
赵一酒仿佛被疼的清醒过来,露出痛苦和愤怒的表情,但浑身好像被某种力量压制住,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熟悉的一幕重演。
“阿幸。”伶人眼底闪烁着疯狂和愉悦,还有一点点不解,“怎么这次见到我,你好像不太激动呢。”
虞幸目光变冷。
他一动不动,从这人的影像出现开始,就维持着同样的姿势。
伶人的匕首拉扯着赵一酒嘴角两边的血肉,这个场面复刻的是他近几年来,心中最为愤怒的时刻。
原来宋府里的鬼物,有办法激发他们内心最不愿发生的事情,并且加以利用?
但这只是假象罢了,虽然从声音进化到了视觉,但假象就是假象,他怎么可能因为一场不存在的幻象,被引动情绪呢。
那也太丢脸了。
“阿幸,你以为这只是假象?”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伶人嘴角的笑意缓缓变得疯狂,还有股说不上来的畅快:“对啦,你就该这么认为,你知道……可怜的冷酒,你嘴里的酒哥,现在在想什么吗?”
“他肯定在想,怎么过去这么久,在面对我的时候,他还是这么废物,连一声求救都发不出来。”
赵一酒的身体颤抖着,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
伶人把匕首从赵一酒嘴里拔出来,有些痴迷的抹了抹匕刃上的血迹。
“我曾经想用他的人头给你当做礼物,这样我就能欣赏到你收到礼物时独特的表情,可惜,当时没能成功。”
“但是今天这个机会也不错。”
伶人的笑容逐渐可怖:“如果他还能发出声音,肯定会提醒你,我不是幻象,而是在和系统做交易后,进入推演来拿门票的。”
“在你以为只是幻想而不予理会的时候,哈……阿幸,你的好队友正在你面前受刑呢。”
咣当一声。
沾上血的匕首被伶人随意抛在了桌上,上面的血腥气和阴森鬼气宛如实质。
伶人把赵一酒的头粗暴地按在了桌上,就像他曾经也是这样粗暴的强迫虞幸抬起头,目睹虞家的大火。
“你还是不信。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没关系,我既然已经进了推演,就有很多的时间陪你玩,比如等过了八点,你会发现我并没有消失,赵一酒却再也说不出话了,那时候你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吧。”
虞幸垂眸看了眼匕首。
听觉和视觉容易被鬼物影响,但是通常触觉不会。
或许他只要碰一碰这把匕首,就能知道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假。
这个伶人太真实了。
可是虞幸没动。
匕首就在眼前,只要验证一下,就能杜绝眼前景象是真带来的更无法挽回的后果。
但他用不着。
因为这个伶人虽然真实,但酒哥太过虚假。
他相信现在的赵一酒,早就不是那个遇上伶人毫无还手之力,在被欺负之后默默埋怨自己太弱的赵一酒了。
虞幸也没有去看旁边一声不吭的赵儒儒,通过赵儒儒的情况来判断真假。
他很有信心。
最终,他一言未发,也将视线从匕首上收回,转而望着伶人的脸。
“阿幸,你说句话。”
伶人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开始有些失控:“你不能用这种毫不在乎的眼神看着我。”
“你会后悔的……阿幸,如果你觉得我是假的,为什么不说点什么来验证呢。”
“比如让我去开门,试试我能不能做到?”
“比如让我走到你面前,主动把胸膛剖开,看看里面有没有心脏在跳动?”
“你凭什么无动于衷呢。”
他每说一句话,虞幸心中隐含的恐慌都更胜一分。
如此,却让虞幸感到了一丝无聊。
那股恐慌的力量来自这场副本的未知邪神,伶人不可能提前和对方搭上关系,也不可能拥有对方的力量。
所以,这个“伶人”每让他心中的恐慌之火燃得更旺,都是在把答案送到他面前。
他眼里的无聊像是彻底刺痛了伶人,对方如画的眉眼低垂下来,阴冷和偏执被失望覆盖。
“你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真不愧是你,虞幸。”
伶人的影子慢慢消散,连带着赵一酒的身影都晃了晃,然后怦然破碎。
虞幸眼前如同被掀开了一层虚假幕布,回归了真实。
赵一酒和赵儒儒正在聊天,提到了今天打探到的宋府八卦,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对话的频率不高,有点催眠。
虞幸就这么撑着下巴,好像在旁听,又好像在发呆,所以两人没有在乎他的沉默,只觉得一切正常。
那个来了一会儿的伶人影子,就这样连一点浪花都没翻出来,甚至没得到虞幸的一句恶语,像只灰溜溜的老鼠。
虞幸知道,若是真正的伶人出现在这里,他肯定不会这么淡定,可宋府中的这只鬼物实在是修炼得不到家。
他认为刚刚的一切,并不是鬼物模拟出来的,而是鬼物激发出来的。
鬼物只是激发了他的某一块记忆,剩下的由他的大脑自动补全,这才会出现“门票”、“副本”之类的关键词。
但鬼物不知道,鬼物只会发现,自己激发了虞幸的恐惧记忆,却什么都没有得到,于是主动认输,将那片场景散去。
之后,门外又出现了几次情况。
有小孩找妈妈的,有假装宋雪的,都不是什么很难判断的场面。
“其实如果每晚都经历这种事,已经习惯了,这种程度好像又还行。”赵儒儒小声嘀咕。
不管会不会被吓死,起码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被鬼物骗到去开门。
“你们不觉得,骗人开门好像也不完全是鬼物的目的么。”虞幸摊了摊手,“它们好几次只是为了吓人,从我们这里得到一些恐惧感。”
“我倒是听说过这样的设定。”赵儒儒道,“有些鬼以恐惧为食,人越害怕,鬼的力量就越强大,相反,如果人完全不害怕,鬼就无法伤害人。”
“所以,这个设定当中的鬼都会先吓人,等把人吓到破了‘气’,它们才能杀人。”
“……”鬼酒眉头一皱,好像想起了点什么。
赵儒儒继续道:“所以,虞幸你是觉得,风头镇的黑夜就是这样的情况?鬼其实并不能杀死正常状态下的活人?”
虞幸望向赵一酒。
他是察觉到了这里的鬼分外喜欢吓人,就连邪神的能力也偏向于勾起恐惧感,所以有这种猜测。
其实这种设定更符合中国的传统鬼魂说法,又和邪神有关,他想起了一个人。
不,是一个鬼。
亦清。
亦清的摄青鬼能力便来自于某个邪神,关键词既然对得上,那么这场推演的门票,会不会就来自于亦清的同源邪神?
第七章 规则书【万字章】【求月票】
和邪神有关的猜测一句都不能明说。
不过想起亦清那种可以随意变换虚实、掌握着生死隐秘,还能寄宿在物品之中的力量,虞幸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一种十分难以应对的能力。
这么看来,所有的本源力量,只要位格够高,都会展现出其恐怖和无法复制的一面。
他已经能想象到阴阳城里到底是什么诸神大战的场面了。
撑过这段要么惊悚要么想睡觉的时间,系统提示准时准点地出现。
那没有感情的机械声音同时在房间中三人的脑海中响起,透出一股大公无私般的冷冰冰。
【八点已至,更新夜间规则。】
虞幸稍微精神了点。
【1.夜间可以睡觉,倘若听到有敲击墙面的声音,假装没有听见,不必理会。】
【2.如果在睡前听见笑声和哭声,请不要睡觉,并且点亮光源,确保那些“东西”无法进入房间。】
【3.如果你看见了“它们”,立刻闭上眼睛,别被它们发现你醒着。】
【4.夜间可以离开房间。】
【5.如果想在夜间行走,你需要借助一样小道具,这个道具叫做灯笼。】
【6.夜间行走时遇到陌生人,请不要理会,不要与之搭话,不要相信它们。】
【7.如果发现房间已经被入侵,请立刻离开房间,然后遵循夜间行走时的规则。】
【8.夜间行走时,如果发现被它们跟踪,请立刻进入任意空房间,然后遵循室内规则。】
【9.城中存在打更人夜巡,打更人心地善良,是夜晚的守护者,如果遇到困难可以向打更人求助。】
【10.不是所有打更人都会帮助你,如果你与打更人搭话后,发现对方在朝你笑,请立刻逃命!请立刻逃命!】
【11.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不要站在光里。】
【12.每过一个小时,遇到特殊存在的概率都将提高。】
十二条规则顺次刷了出来,虞幸眼中的惊愕一闪而逝。
这是规则怪谈吗??
他还以为规则怪谈这种东西在邪神【系统】的能力范围里。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不一定,他所知晓的规则怪谈好像同时涉及到好几个不同的邪神能力领域,比如有些怪谈会扭曲人类的认知,这就是千结的能力。
他还没仔细想,系统又出现了。
【提示:该规则并非推演系统制定,本次规则提示为完全搬运,其中真假请推演者自行判断。】
【夜间规则适用时间为晚上八点至次日凌晨五点,规则存续期间,推演者视线中将出现沙漏图标,精准计时(此功能为推演系统制作,快说谢谢系统)】
提示在面板上闪烁了一下,紧接着,虞幸感觉自己视线的右下角多出了一个实时流动的沙漏,如同一张贴在了视网膜里的动态贴图。
沙漏底下还有一串数字,显示为【8:01】。
虞幸:“……”
谢谢系统。
尽管这个小沙漏的存在让人有些不习惯,但若是决定要趁晚上出去探索的话,沙漏还是很实用的,起码能提醒推演者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遇上危险的概率有多高。
“居然是规则怪谈!”赵儒儒发出了和虞幸一样的惊叹,“而且这怪谈很宽松唉,没有规定房间里的人数,没有不让人说话,也没有强制几时几分必须做什么事情。”
等于说,所有人在这个规则中都是有选择的。
他们可以选择现在就睡觉,只要没在睡前听见笑声和哭声,那就能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他们也可以选择在房间里干别的事。
还可以选择出门逛逛,进行风头阵的夜间探索。
老实说,这简直照顾到了所有行事风格的人,虽说推演系统后来的提示提醒了他们规则存在“错误”,但他们有很多种方法将错误排除出来。
“当然了,既然我们认定风头镇的夜间异常是面对全民的,这规则自然要照顾到常年生存在这里的百姓。”鬼酒在椅子上坐了这么久,早就要忍不住了,不搞点什么事儿简直是抓心挠肝。
他嘴角勾起,混不吝道:“不宽松一点,百姓怎么过夫妻生活,怎么造孩子?”
赵儒儒小脸一黄:“你……”
平时她自己搞颜色那是张口就来。
但是帅哥跟她开黄腔,就另当别论了,还怪不好意思的呢。
虞幸希奇地看着赵一酒,这下他倒是对鬼酒调戏小祝嫣两次有了些许的画面感,虽然知道鬼酒只是嘴上说的花,可他还是想笑:“犬神这是想起自己的身份,所以调戏圣女吗?”
鬼酒往椅背上一靠,二郎腿一敲,斯斯文文的长衫都盖不住他张扬的模样:“呵,什么调戏,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这规则明显打算细水长流,不想很快就把风头镇搞成死城。”
他瞥了眼在黑暗之中眼神亮晶晶的赵儒儒,上一秒才勉强说了句有用的,下一秒就原形毕露:“还有,这位圣女大人可是老司机了,调戏不来,不知道镖头的反应是不是会更有意思?”
就你?
虞幸心中暗道,再怎么着这也是酒哥,就算赵谋天天教他些不学好的,这知识储备也是贫瘠的很。
鬼酒欺负欺负小祝嫣也就算了,是什么人让鬼酒产生了能在他这儿捞到嘴上便宜的想法?
不对,差点被带偏了,他们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讨论这种话题啊!他可没有被直播间那些鱼龙混杂的家伙看热闹的兴趣。
虞幸按了按眉心。
“干点正事吧,酒哥。”
真难以想象,有一天这句话竟然会从他嘴里说出来。
鬼酒耸耸肩,配合地乖乖闭了嘴。
赵儒儒“嘿嘿”两声,感觉那股笼罩在周围的恐怖气氛都被这两人搅没了。
她积极地抛着硬币道:“怎么说怎么说,我们是先找宋雪集合,还是先梳理一下规则真假,又或者直接冲到街上去?我对规则里提到的打更人很有兴趣!”
八点以后反而没了无论如何不能开门的说法,他们能做的事变多了。
“咚咚。”
正说着呢,屋门就被敲响。
前车之鉴,三人都没有第一时间开门,而是把目光移向门口,等着外面的东西先出声。
“是我,宋雪。”
声音隔着薄薄的门板传进来,是宋雪那一贯温柔淡然却又带着一些疏远的语气。
恰好,在八点之前,他们听过一模一样的台词。
赵儒儒小声嘀咕:“这次应该是真的了吧!”
就像他们打算跟只有一两个院子相隔的宋雪汇合一样,宋雪在听完规则之后第一时间来找他们商讨,简直是再合理不过了。
更别提宋雪一个人熬过了八点之前的那段时期,肯定更想找到队友一起行动吧。
虞幸直接放出一根枝条,充当眼睛,穿过墙面到了院中。
院子里竟比屋内亮堂许多。
天上挂了一轮弯月,不再是戏台世界里那种圆到虚假的大玉盘,月光朦朦胧胧的,半隐在乌云之后,勉强能照出院中花草树木的轮廓。
一个穿着素白长裙的女人就站在他们的屋子门口,女人一袭黑色长发,被一根白玉簪子半挽在脑后,十分优雅细致。
虞幸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女人的背影,这身形与站姿,倒是都与宋雪别无二致。
他看着女人在门口等了等,没有听到回应,于是又伸出素白的手敲了敲,力道很轻,透出一股平和来。
“规则改变了,我来找你们汇合。”
好像确实是她。
“来了。”屋里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鬼酒随意应了一声,就要起身。
可就在这时,虞幸听见院子外面有一阵新的脚步声,他操控着枝条往那边一看,就见宋雪一身华贵小姐的襦裙打扮,正提着裙子往这边赶。
宋雪速度不慢,而且也没有走点着地灯的小道,和他来时一样,选择了贴着墙根阴影前行。
等一下,正在往这边赶的是宋雪,那门口的这个是什么?
【它,好吃。】
同一时间,枝条的潜意识清晰的传到虞幸脑海里。
虞幸:“……”
“等等!”他立刻把意识抽回来,拉住鬼酒的手腕,把人遏止在原地,嘴唇动了动,有点无语地说:“还是假的,我看到了。”
鬼酒:“……”
赵儒儒:“……”
他俩都没问虞幸是怎么知道的,前者清楚虞幸有大范围视物的能力,后者不可能在直播间直白的问对方这种问题。
他们只是一
时间有点无语,夜间规则当中,不是越往后遇到诡异存在的概率才越大吗?
这才第一个小时的前五分钟,究竟是什么把鬼子引到了这里来!
“我再看看。”虞幸道。
他的视角重新沉浸到院子里。
宋雪已经进八方轩了,绕过院子中央的假山,眼睛一抬,同样看见了站在他们房屋门口的白衣女子背影。
她明显愣了愣,脚步骤停,并且有要后退的趋势。
这是第几条规则里的呢?
应该算是……第六条,“夜间行走时遇到陌生人,请不要理会,不要与之搭话,不要相信它们”吧?
唔,如果这一条规则是真的,那只要她不搭理对方,就没太大危险性。
可是这个女人站在她想要去的地方啊。
宋雪一时间进退两难,同时也为赵一酒和赵儒儒的运气感到忧愁。
就在这时,那个白衣女子注意到了宋雪。
毕竟院子就这么点大,一个活人走进来,“鬼”怎么会发现不了呢?
女子缓缓地转过了头。
几乎和宋雪处于同一个视角的虞幸便也看清了那女子的容貌,女子长得和宋雪一点也不像,倒是十分秀气,有种小家碧玉的感觉。
宋雪认不认识这个女人虞幸不确定,可这个女人明显一眼就认出,真正的宋雪已经来了。
“嘻嘻……”她淡粉色的嘴巴瞬间裂到了耳朵根。
那股子平和淡雅的气质瞬间就被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十分鬼畜的惊悚感,女子狭长的眼睛也弯成了一种奇怪的弧度,整个眼睛黑漆漆的。
“嘻嘻嘻嘻嘻嘻……”
在对着宋雪悚然一笑之后,白衣女子竟然化作一捧白烟,伴随着“噗”的一声轻响,消散在空气里。
宋雪抿了抿唇。
在原地思索了两三秒,她还是顶着全身的毛骨悚然,提着裙子往前。
从头到尾目睹了这一切的虞幸又被勾起了一丝兴奋,这类恐怖场景总能勾得人肾上腺素飙升,从心口开始泛起酥酥麻麻的快意,和陷入爱河的效果一样。
真令人上瘾。
……别的不谈,总之这下能确定门外确实是宋雪了。
虞幸松开拉住鬼酒的手,让他去开门。
屋门打开一条缝隙,月光从里面渗透进来,宋雪迈步而入,两方都是松了一口气。
太折磨了。
不知道那些鬼怪为什么就喜欢逮着宋雪的名字薅,害得他们总要疑神疑鬼。
宋雪进屋后打量了一下房间,先是看到了本不该在此时出现于宋府的虞幸,眼中闪过“啧啧啧啧”四个字。
随后,又落在未曾点燃过的蜡烛和散了一桌的铜币上。
这些铜币还是白天赵儒儒找她要的。
宋家别的东西不多,钱倒是不少,宋雪知道赵儒儒要铜币是为了占卜,因此直接送给了她一整袋。
此时,原本放在桌上占卜吉凶的铜币已经被百无聊赖的三个人弄得乱七八糟,赵儒儒只将几枚沾了她血的铜币收在身前,其他铜币都没能逃过被盘的命运。
几人面前的桌面上还有一些可疑的蜡烛碎块,跟幼儿园小朋友喜欢把橡皮泥分成一小块一小块一样,很难想象他们在无聊的时候到底做了些什么。
“看来你们也被‘我’折腾过。”宋雪假装没有看见桌上的罪证,在四方桌的最后一角上坐了下来。
“也?”赵儒儒好奇。
“你们再怎么样,也只会被一个‘宋雪’迷惑,而我待在宋家小姐的闺房里,被你们三个轮番轰炸。”宋雪的语气听起来比平日的她还要疲惫和无奈。
“一会儿犬神大人要与我商议停留在宋府的事情,一会儿圣女大人来问我怎么没有晚饭吃。”
“甚至还有个偷偷摸摸的镖头,偷溜入府来找犬神,结果敲错了门。”她看了眼虞幸,“你还别说,所有试图让我开门的鬼怪当中,就这个最真实,毕竟我在夜间宋府的任务提示上看到了你的名字。”
虞幸丝毫不觉得羞愧:“那我很荣幸啊~”
宋雪撤回了一个白眼。
虽说以她的智商不会被那些雕虫小技欺瞒,可听到外面传来虞幸的敲门声,询问赵一酒赵儒儒是不是和她在同一个房间里时,她心中还是升起过一丝感叹。
这夜间的鬼怪与规则融合在一起,似乎得到了很了不起的智能,可又在某些地方无比智障,比如虞幸的声音出现得太晚,难以解释从天黑到他出现之间的这段时间他都在干什么,就算是什么比较萌新的推演者,稍加推测也能看出是假的。
稍稍交流抱怨了几句,宋雪问:“你们今晚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出去啦。”赵儒儒道,“我们起码还要在镇上待三天以上,规则越早摸清越好不是嘛?趁着我们现在状态都不错,今晚出去把夜间出行的规则都踩一遍,是最有效率的了。”
虞幸和赵一酒微微点了点头。
这正是他们的打算。
换句话说,目前能够确认存活的十四位推演者当中,应该只有集中在赵府的赵家三个人的其中之一,会选择尝试待在房里睡觉的规则。
因为只有那三人是绝对利益一致的,在房中睡觉的人可以很放心地将探索外界的任务分配给其他两人,并在醒来后得到完全体情报,不用担心被欺瞒。
而其他人,比如虞幸和赵一酒,他们就不会采用这种方法,首先是他俩都属于在房间里待不住的类型,其次是又要探索夜间风头镇,又要尝试联络位于别处的赵谋等人,留一个人在房中太奢侈。
“那好,我的想法也是出门,找到聂朗。”宋雪道,“那家伙没有个像样的医生在身旁,我不放心,必须去看看他的情况。”
聂朗的精神太不稳定,不在推演中的时候,都需要她这个队医实时监测,给予安抚。
现在她也发现,这地方的鬼怪又勾起人心中恐惧的能力,于是更担心聂朗的异化度压不住了。
四人都要出门,算是一拍即合。
未亡调查组和破镜又是结过盟的,赵儒儒这姑娘更是一个奇葩,虽然明面上是赵家人,但和大多数势力都相处得很不错,基本上所有势力都觉得“她早晚会离开赵家的,到时候说不定会加入我们,就算不加入,也能更加随心所欲的与我们公会/队伍成为朋友”。
于是四人都觉得无内鬼,可以分享情报,便开始核对十二条规则中已经得到确认的部分。
出门踩规则,是冲着确认真实性去的,不是冲着犯规被罚去的,能彼此对照着减去几个错误条件,何乐而不为?
“第一条,夜里可以睡觉肯定是真,听到敲墙声不必理会这一点存疑。”宋雪道。
这很容易确定,再离谱的规则都不可能不让人睡觉,在白天看到那些百姓时,也能看出他们精神还不错。
她调出系统提示的面板,一条条对比着:“第二条和第十一条冲突,你们有什么想法?”
“我倾向于第十一条是正确的。”
“第二条是假的!”
虞幸和赵儒儒几乎同时开口。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一眼,虞幸摊手,示意女士优先。
“之前,我恰好就听见过笑声和哭声,当时就已经做过占卜,占卜的结果是,如果我亮着灯,就会陷入危局。”赵儒儒拿出沾着血的铜币,又把手心翻过来。
这时,几人才发现赵儒儒的手掌受伤了,多出一条不大不小的划痕。
“因为我占卜的时候已经处于要点灯的时刻,反噬的力量比较大。”赵儒儒的佐证很有力,她总结道,“在别处点灯的威胁程度我在时不能确定,但第二条规则绝对是假的。”
“我之前遇见过一个老乞丐,他就提过不要点灯。”虞幸笑了声,“记得这场推演的一个重要元素是什么吗?皮影戏。”
“有灯才会有影子,在黑夜之中,没有光源的地方形成不了‘皮影’,我猜这就是入夜后的危险之一。”
他瞥了眼宋雪:“你刚才来的时候也避开了地灯,不也是这么想的么?”
“你怎么知道我——”宋雪下意识回了一句,不过立刻就觉得这问题多余了,她摇了摇头,认同道,“没错,我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我猜规则里所有暗示我们点灯的部分都是陷阱。”
“那么,第二条为假。”
“第三条,看见它们要闭眼,无法确定。”
“第四条,夜间可以离开房间,这一条是正确的,没意见吧。”
如果说整整十二条规则里有哪一条是不需要验证的,恐怕就是第四条了。
因为从第五条到第十条,提到的都是离开房间后才会发生的事,总不可能有
一半的规则都是毫无意义的。
“第五条,夜间行走需要灯笼道具,这一点……”
几人表情都有些微妙。
宋雪从自己的房间出来,穿过院子来到他们这里,手里并没有提灯笼。
她本身也说了,对于所有需要光源的规则部分,她都觉得有坑。
事实证明,她安全的度过了这一段距离,并没有出什么事。
“但是这偶然性太大了,没出事可能是因为概率问题,也有可能是因为你还在宋府里,还有可能是距离太短,事儿还没来得及找上来。”赵儒儒抛开对光源的偏见理智分析,“这只能说明,‘不拿灯笼有概率不出事’,不能说明在外行走不需要灯笼道具。”
“需要道具,但不是灯笼。”虞幸一针见血,“人在鬼影重重的地方行走肯定会受到影响,规则是面向全城的,应该会有一个道具可以确保普通人受到的影响减到最小。”
“灯笼问题同上,我认为光源就是触发皮影戏危险的条件,所以第五条,应该是前半句正确,后半句陷阱。”
“而既然规则的写法是需要一个道具,那么道具应该确实存在,至于究竟是什么,我还没有这方面的信息。”
他们才来一天,更是刚接触到入夜规则,实在是没法大海捞针地搞到真正能用的道具。
鬼酒撑着下巴:“棉线算不算。”
特殊的、但是寻常人能搞到的东西,他只能想到棉线了,在戏台世界,棉线能够绑住诈尸的尸体。
虞幸稍加思考。
这倒是有可能,待会儿出门可以试一试,一个人带上棉线,一个人不带,看看会有什么后果。
试错嘛,普通人做不到的事儿,推演者能做到,哪怕他们不带道具,也有在夜里保命的手段。
“那先说后面的。”宋雪接着道,“第六条,夜间行走时遇到陌生人,不要理会搭话和相信。”
她沉静地思考着:“这一条只有亲自试试才能确认真伪,我们遇上的陌生人应该指的是鬼魂,但是不是所有的鬼魂都无法沟通,抱着恶意?尝试沟通,说不定还能触发一些小任务。”
“第七条和第八条是相对的,室内与室外被分隔成两个规则领域,在其中一个领域中遇到危险就进入另一个领域躲避,暂时没看出哪里不对。”
起码八点之前的遭遇证明,这小小的门扉确实能够阻挡夜间的鬼怪。
但是并不排除是陷阱的可能。
“第九条和第十条有冲突,但并不对立,首先,遇到危险可以向打更人求助,这是两条规则共同传达出来的信息,一般有两条以上规则做佐证的信息都不会出错。”宋雪的手里也不知不觉地拿起了一个铜币把玩,“分歧在后面——”
“第九条,告诉我们打更人可以相信,心地善良,是守护者。第十条却告诉我们,打更人冲我们笑的话,要立刻逃命。”
赵儒儒补充:“逃命这里重复了两遍呢,好像在告诉我们整个规则里面,被打更人追是最恐怖的了。”
“第九条可能是陷阱,让我们过于依赖不一定是好东西的打更人。”虞幸的马尾被无聊的鬼酒扯来扯去,他也不管对方,“第十条也有可能是陷阱,让我们在即将得到帮助的时候主动逃跑,错失生存的可能。当然,我更倾向于……”
“这两条都有可能是正确的,只不过分别对应着我们可能遇到的两种打更人,一种是好的,一种是鬼怪伪装的,这样就能说得通了吧?”
他轻踹了鬼酒一下,制止了对方愈加无理的动作:“规则没说打更人只有一个,我记得这种职业应该有巡查范围吧?某个打更人负责哪到哪条街这样的。”
“是哦,我以前看见的规则里面也有类似的,什么红衣服蓝衣服黑衣服工作人员,立场完全不同。”赵儒儒一拍手,“这里没有提过打更人的装扮,应该都长一样吧,只有在向他求助以后,才能通过打更人的反应确定对方是好是坏?”
这么一想,对于普通民众来说,求助打更人的危险程度有些太高了。
本来已经情况危急,若是正好求到一个坏的打更人,以规则书上这两个“请立刻逃命”的感叹句来看,怕是要没命活了。
所以,城中百姓如果因为什么急事必须要在夜里出门的话,哪怕遇上危险,应该也不会主动去找打更人。
赌错的代价太高昂了。
宋雪建议道:“我们如果碰到打更人也可以去试着搭搭话,能在夜里巡逻,打更人本身肯定有不少秘密和本事。”
运气好恐怕能从对方身上套出一些重要信息。
运气不好遇到第十条规则里说的情况……推演者应该能跑得掉。
除非对方就是这场推演的大boss,和戏台世界的江祟一个级别,要真是这样,那恐怕真得因此死人了。
赵儒儒这会儿倒是一点都不怕了,笑嘻嘻地说:“我今晚就是冲着打更人去的,要是我拿到什么情报,有偿跟你们分享哦~”
她倒是坦诚,把有偿两个字咬的很清晰。
但这样子的人,才最让人讨厌不起来。
第十一条规则,四人都认为是真的。
第十二条规则,与其说是规则,不如说是一条提醒,提醒他们每过一个小时,夜间行走的危险性就会提高许多。
于是,在四人高效率的交流下,目前已有的规则分析完毕。
他们足不出户,就已经将危险排除了大半,这就是推演者的经验。
“既然如此,该出门了。”鬼酒终于等到理论分析结束,他跟个期待出门放风的狼狗一样跃跃欲试,“我要去找赵谋,也不知道他在医馆有没有人陪着,会不会在心里偷偷祈祷好弟弟赶紧去找他,哈~”
话音未落,他想起虞幸还没提过出门后的打算:“你会跟我一起去吧?”
“我去找任义,你去找你哥。”虞幸看着鬼酒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好笑道,“你可以跟你哥交换医馆的情报,我找任意交换客栈的情报,之后汇合,就有三方情报了,这样才最有效率。”
“要不我去客栈,你去赵府?”宋雪提议,“聂朗住客栈那边了,我总归是要去的,这样,我们只缺少赵府那边的消息。”
她斟酌了一下:“嗯……你们这一队,除了你跟海妖,谁去赵府都不合适吧,现在海妖又不在这里。你去赵府的话,可以和洛晏谈谈合作,依我所见,你们关系十分不错呀。”
虞幸也考虑了下。
他原本是想和任义聊聊,但是宋雪的提议也很不错,她作为合作伙伴,直到目前为止都十分合格,暂时可以信任一下。
他也没有多考虑,两秒后,点头同意:“那就这样。”
没有人管赵儒儒要去哪里。
她是自由的。
她甚至想捕捉打更人。
“咳咳。”赵儒儒轻咳两声以求关注,然后试探着凑到虞幸身旁,“我先跟着你走一段路呗,正好也往赵府那边去,等我有别的打算了再跟你分开,行不。”
虞幸瞄了她一眼。
尽管是在黑暗里,这姑娘依旧努力摆出一副浮夸的可爱表情,将白嫖一段路的保护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总归不差带她一个,虞幸也就同意了。
宋雪先仗着对宋府的熟悉,去仓库扯了两段棉线出来,她自己没有缠,剩下的一段给了鬼酒,一段给了赵儒儒,都将棉线在手腕上缠了两圈。
刚好虞幸和赵儒儒同行,能让他们俩做个对比。
而后,四人推开了屋门,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院子。
虞幸直接放出他的枝条触手们,将宋府的每个房间都巡视了一遍。
空屋子里静悄悄的,有人的屋子里,宋夫人和宋老爷躺在床上,彼此嘀咕着一些私房话,还没有睡觉。
而下人的房间里,管家嬷嬷们基本上已经睡熟了,丫鬟和家丁有的睡着,有的没睡,虞幸还发现一个小丫鬟就坐在自己屋里的窗户旁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外头。
月光将窗户上的明纸照的微微发亮,那小丫鬟只能看见窗子,却莫名全神贯注,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还怪渗人的。
总之,宋府的人还有不傩炎牛菪仪纳嵝蚜艘痪洹?
鬼酒因为虞幸不跟他一起去找赵谋,对他竖了个中指,然后引进阴影中,像是一滴水落进河里,气息转眼就消失了。
宋雪依旧靠着阴影离去,很小心地不让地灯的光照到。
赵儒儒则跟着虞幸,从熟悉的院墙上翻出去。
关于翻墙,赵儒儒现在已经大有进步,不再是连上墙都困难的柔弱女子了。
天知道当她意识到翻墙这个技能在推演中有多大的泛用性后,专门花了多久去练,在许树这家伙的技术支持下
,终于练就了一身劲道的翻墙功夫!
两人一前一后地落到地上,视野骤然开阔。
宋府所在的街道有些偏僻,是不会被旁人打扰的那种安静,这城中的高门大户,要么就选这种安静的住所,要么就选最热闹繁华的地段,接近两个极端。
此时,整条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看样子是没哪个百姓临时有事要冒险出门的。
院墙延伸到挺远的地方,尽头才是邻居的院子。
每家每户的正门口,都挂了一串猩红的红灯笼。
“你说,既然知道在屋里不能点燃光源,为什么还要在家门口挂灯笼呢。”虞幸垂眸打量被灯笼照亮的那部分区域。
灯笼的光虽然笼罩的地方小,但毕竟是个光源,光线强度远超月亮带来的朦胧光晕,在红光的区域里,绝对能照得出影子。
也就有了“皮影”的条件。
“难不成皮影人能看家护院?”赵儒儒压着声音,发挥自己的奇思妙想,“毕竟晚上活人也不出来,说不准皮影这类鬼物能阻挡其他类型的鬼物?”
虞幸:“……”
很特别的想法。
虽然他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
宋府门口就有灯笼,刚才站在他们屋门口的那个白衣女人不是照样进来了吗。
那乞丐说的是找个四四方方的笼子躲着,说明,能够阻挡某些鬼物进门的“室内”的标准应该是封闭空间,盖个顶的那种。
院门这种阻碍,只能挡人,恐怕挡不了鬼。
虞幸压下对灯笼的疑惑,带着赵儒儒向西面走去,为了不错过什么验证规则的机会,他没用任何能力隐匿自己的气息,全程如同普通人一样,靠腿在街道上一步步走向目的地。
赵府的位置和医馆、客栈都南辕北辙,所以他和鬼酒一开始就不同路。
当然了,他们只是前往各自目的地所在的范围里,并不是直奔那些建筑去找人,因为他们会出来,位于医馆、客栈和赵府里的推演者也不会在建筑里干等着,说不准也会到处走动。
只是走近了范围,再想锁定气息就会简单一些。
虞幸一边走,一边打量周围。
这段路没有栽种什么植物,却能望见从各家的院门里伸出来的枝桠与树冠,更多了一份压抑与禁锢的感觉。
两人一路避开灯笼光照范围,侧耳倾听,除了他们时不时的一两句闲聊之外,整个风头镇都陷入了寂静,但能听到虫鸣。
从这一点,也能看出镇子不是死的,总有花鸟鱼虫在无人的角落里自顾鲜活。
拐了两个弯,他们从一片小道拐入了另一条街。
这时候,只听前面不远处传来了窃窃私语。
两人脚步一顿,暂时不确定是谁在说话,或许是其他推演者,或许是百姓,又或许是鬼物?
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不带怕的,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不偏不倚地朝着说话声音的方向走去。
随着距离变短,那私语声的内容也断断续续变得清晰。
“王二麻子真偷摸进李寡妇家啦?”
“那还能有假,张婶儿瞧见的!”
“哎哟,这可不得了,李寡妇受欺负了可怎么好,她屋里还有个小女儿呢!”
“切,你怎知不是她想男人了,故意放王二麻子进去的?”
“那王二麻子平时就偷鸡摸狗,长得又歪瓜裂枣的,李寡妇再怎么样也不能看上他啊!再说,难道还能当着女儿面做那事?”
“哟~~那可不一定,她男人死了三个月了,正饥渴着哩!”
谈话的内容让虞幸皱了皱眉,尤其是一个油腔滑调的男声,光听着都能感受到一股子猥琐。
脑子正常的百姓应该不会大半夜出来就为了在背后造李寡妇的黄谣,他也只闻聊天声,不见人影。
所以,这是两个鬼在聊八卦?
不过说起来,他们聊的是鬼魂之中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还是活人之间正在发生的事情?
虞幸和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的赵儒儒又又近了点。
这下他们看清了。
说话声传来的地方,正是一家小院的门口。
这小院的主人也点了一盏红灯笼,风一吹,红光就在黑暗中摇曳。
而在被照亮的墙面上,正映着两个凑在一块交头接耳的人影,由于角度问题,人影只照出了上半身,一个脊背佝偻,一个身材矮小。
两个影子还凑在一块嘀嘀咕咕:“真是,艳福全让王二麻子这小子享了。”
“你也真是缺德,等李寡妇受辱自杀了,我定告诉她你在背后嚼舌根,让她第一个来找你!”
阴风吹过空荡荡的街道。
交谈声散在风里,凭白透出一股诡异。
第八章 帮我把门打开吧
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赵儒儒听得牙痒痒,又觉得墙上人影有点可怕,莫名让她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天书奇谭”之类的动画片。
不是画风像,主要是让她重新回忆起了小时候被鬼魂精怪吓到的那种感觉,对怪异事物最纯粹的畏惧早就随着她的成长慢慢被磨没了,今天竟又有冒头的趋势。
“看来这世界没有幽冥地府,还能让死人这样嚼舌根子,不用怕被拔了舌头。”虞幸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一枚石子,在手里抛了抛。
而后他禀承着不能只有自己不爽的原则,将石头朝着被红灯笼照亮的墙面就砸了过去!
普通人砸一下也就砸一下了。
虞幸力气大,那枚石子直接砰的一声嵌进了泥墙里,刚好落在交头接耳的两人之间。
他可没有什么不能惊动鬼物的自觉,要是这两个鬼物真的来攻击他了,那更好,只要能战斗,他大概率可以在这夜间横着走。
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嘛——
请一定一定要遵守规则,但如果你的手里有一把枪,请无视这些规则。
赵儒儒也双手叉腰,挑衅地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
“唉呀,来人了。”
被砸的两个影子迅速分开,一副讲小话被抓到的样子,但瞧着也没有心虚,他们形状不同的上半身一左一右,直挺挺的,忽然像是两具僵直的尸体。
这模样让虞幸第一时间想起了之前趴在宋府那屋子门口的两张纸人。
它们虽然只有两团阴影的轮廓,在站直了之后就看不到面部情况了,但是虞幸和赵儒儒都能感受到一种存在感很强的目光从这两团东西身上传来。
它们还在说话。
“好久没见到生人面孔在夜里出现啦,真稀奇。”
“一男一女,夜里幽会?忒不要脸!”
赵儒儒刚起的鸡皮疙瘩被这句话给气了回去,本就对这鬼东西不干不净的话感到不满,现在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又给她造上了黄谣?
她顿时像点了火的炮仗一样炸了,破口大骂:“你才不要脸!我看你俩才是在夜里幽会,一男一男,亲近的很!”
“你这贱人怎么说话呢?”说他们是夜里幽会的那个声音尖锐起来,“私相授受之事被我戳破,还如此理直气壮!”
“你哪只狗眼看到我们私相授受了?我看你脑子里全都是脱裤子的事儿,眼睛跟你的■■一样不干不净!满嘴的屎!!”赵儒儒比他更尖锐。
虞幸提起来的一口气还没骂出去,就吞回了肚子里。
真是没想到,这小姑娘平时嘻嘻哈哈的,骂人骂的还挺脏,是一点道理都不讲,纯人身攻击。
攻击完了还会阴阳怪气,指着影子道:
“哎哟~要是你俩没什么事儿,何至于大半夜偷偷摸摸交头接耳?你们可真配呀,我都有点磕你们了~”
那语调,要多古怪有多古怪,尽管古人恐怕理解不了什么叫“磕”,但这意思绝对传达得清清楚楚。
和赵儒儒吵架的声音更加跳脚,也不说什么幽会不幽会的事儿了,只能用古代的词汇和赵儒儒对骂。
“小姑娘口中如此恶毒,当心嫁不出去!”
“我看你是脑子被狗吃了,你不刚还说我和人夜间幽会吗,这会儿又嫁不出去了?你瞧瞧我身边的男子,哪一点不比你强,你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虞幸笑意吟吟地听着,听见自己被当做吵架筹码也无关紧要。
“女子的德行怎可差到这种地步!”
“就你这小猥琐样,连我这种德行差的女子都瞧不上你!再说你就有德行了?我当你是什么流氓小混混呢,口无遮拦的,哪个有德行的男子跟你一样?”
“你……你这泼妇!”
“泼妇怎么了?骂不过泼妇你也太窝囊了吧,还是说你怕了?你就喜欢欺负李寡的那种能任你编排的可怜女子是吧?你可真是杀千刀的,生孩子没■眼!算了,小孩无辜,我看是你自己没■眼,也该断子绝孙别祸害下一代了!”
古人的吵架词汇还是太少。
传说肚子里文采斐然的那些文人,写文章骂人,那是翻着花样不带重复的。
可这影子看起来文化程度不高,而且写下来的东西还是太过文雅,哪有赵儒儒如此直白的攻击有效。
因此那影子说一句,赵儒儒回十句,攻击性拉满。
虞幸的热闹看得越来越欢快,他知道,赵儒儒可能一开始是生气回怼,后面就是在故意激怒了。
估摸着是和他打的一样的主意,想先激怒影子,看看这些影子的行为界限,能不能攻击活人,攻击方式是什么。
而且不得不说,吵架和讲笑话永远都是驱散恐惧氛围的最佳方式,对付这种类型的邪神能力,若是能破坏对方营造的恐惧氛围,说不定有奇效。
在赵儒儒和这道影子吵得不亦乐乎的时候,难免波及到另一道影子。
那影子倒是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不过也是个八卦的,还不挑聊八卦的人。
它幽幽地说:“我可没——”被打断。
“我没说你们半个字,能不能——”被打断。
“我没有断袖之癖,我——”
这时候就看得出来,两道影子之间还是有一道嘴比较笨的。
连续被打断多次之后,这道影子也急了。
它猛的提高声音,对着同伴就是一顿埋怨:“都怪你!你嘴怎么这么贱,谁都要惹一下!害得我都被说成断袖了!我确实没儿子,但我有■眼!干什么波及我!”
虞幸:“噗。”
他到底是没忍住。
初见这两个影子还觉得毛毛的,赵儒儒一手神来之笔,硬是把鬼怪之物也变得鲜活了些。
而那嘴欠的影子本就吵不过赵儒儒,一听连同伴也骂他,瞬间破防。
它的声音尖细到极限,基本已经听不出原本的男声,暴露出一点非人的音域来,有点儿像白玉棺里的“小孩儿”,又如同将行就木的老人。
“老子要杀了你们!要杀了你们!”
顿时,红灯笼闪烁了两下。
那墙上的人影也跟着一显一灭,狂怒的影子忽而侧过脸,嘴巴大张。
它的脑袋瞬间变大,张大的嘴巴一下子将另一个人影吞了进去,发出一阵惊悚的咀嚼声。
抱怨声没有了。
被它吃掉了。
吞掉同伴,这个人影嘻嘻尖笑起来,身形不再僵直,反倒像个不倒翁一样一摇一摇的,虞幸的笑意微微收敛,赵儒儒也暂时收了声,警惕的看着此番异动。
你最好能亮血条!
可惜,墙上的人影没有亮血条。
这终究是诡异和吓人的邪神搞出来的东西,可能祂根本没想过让人通过战斗的方式解决问题。
人影没从墙上钻出来,但那摇来摇去的影子和尖锐的声音却实在是魔性,站在街上的两人后知后觉自己挪不开眼了。
不仅如此,听着听着,他们都感觉脑子出现了一些恍惚和混沌,虞幸只是一个晃神,就发现自己无意识地往前走了好几步。
再向前一点,他就要进入灯笼的照射范围了。
【11.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不要站在光里。】
这影子是在引诱他们违反第十一条规则!
虞幸伸手揉了揉脑袋,顺手把又在往前走的赵儒儒薅了回来。
照理说,他体内有诅咒之力,而且是深度纯粹的力量,毕竟他吞掉过好几个鬼沉树在不同世界的分身的力量。
他本身已经能算得上是一个极为强大的邪神分身,只不过没有被鬼沉树的意识影响到失去思考能力。
他连最初的怪物化都挺了下来,靠自己的能力一点点恢复理智——也或许是分了以后就不需要理智,总之,他的精神受过诅咒之力的淬炼,怎么在这个世界就这么容易被影响?
这甚至只是一个有可能在风头镇里随处可见的墙上人影!
唔。
这个邪神的力量也太邪门了吧。
而且……
虞幸脾气又不好,这人影笑成这个鬼样子,他早就第一时间催动诅咒之力凝聚的黑雾朝那影子包围过去了。
可他的诅咒只碰到了院墙,甚至因为诅咒的特性将院墙给腐蚀了一点,也没伤到那影子半分。
影子好像并不处于这个维度,他暂时伤不到它。
或许他到了黑纹显现的那个地步,可以一定程度上超越维度逮到这个影子,但若是每个影子都需要他这么做,那耗费的精力也太大了。
这个邪神的力量可以无视他们的身体强度,乃至是可以使用的能量体系,直接对他们的精神和
情绪造成冲击,那么或许,规则十一这一条,并不是指站在光源里才会遇到鬼物攻击这一类的危险。
而是站在光源里后,会遭受无法解决的精神污染,使整个人从自我开始瓦解!
这远比前一种类型的违规后果可怕得多!
“啊啊,别再笑了!”赵儒儒被虞幸这么一薅,顿时清醒过来,她也没想到自己的嘴炮会引发如此鬼畜的精神攻击,下意识从兜里掏出一枚铜币想占卜一下。
铜币躺在她摊开的掌心里,就在她想要集中精神时,在她眼中,那铜币上的花纹居然也变成了一张人脸。
人脸露出笑容,发出和墙上的人影一样的笑声。
二者渐渐合二为一,好像所有的污染都嫁接到了这枚铜币上。
“什么鬼东西啊……”赵儒儒抬起手,像是想扇自己一巴掌,但掌心落到脸上之后只是轻飘飘的碰了一下,看得出来没有下定扇自己的决心。
她重新把铜币捏紧,好像这样就能把那张该死的人脸给捂死一样,然后转头看向虞幸:“你受得了吗?我受不了了!”
“……差不多了。”虞幸该试探的都试探了出来,又捡起一枚石头。
在他的感官被影响之前,他瞄准了红灯笼里的灯芯,尖锐的石头瞬间刺破灯笼布,精准地将里头的芯子打灭。
噗的一声。
这盏灯笼暗了下去。
没了光源,墙上亮起的那一块区域自然不复存在,嘻嘻笑着的摇摆人影也一并消失。
眨眼间,两人的耳朵和眼睛就清静了下来。
虞幸暗暗记下。
夜间行走遇见的第一个鬼物:墙上人影。
可以顺畅交流,人影本身没有太强的攻击性,不同的个体有不同的性格,疑似拥有着生前记忆的死魂。
攻击方式应该算是精神污染,一旦触发墙上人影的鬼畜攻击,物理方式无法使之停下,最浅显的诅咒之力也触碰不到它。
弱点明显:光源。
光源为真实的东西,只要扑灭光源,墙上人影就没有存在条件。
这个鬼物的威胁程度,应该为浮动的不确定值。
程度是高是低,全看光源的多与少,以及能否快速熄灭。
这个红灯笼底下的墙上人影就属于威胁程度极低的,若不是想试探它的存在方式,虞幸也不至于等这么久才把灯笼熄灭。
这些信息都很有记录价值,到时候可以和其他推演者交换情报。
等缓了两秒,赵儒儒才忽然想起:“话说,我们算不算是损坏了这家人的灯笼和墙面?”
虽说有鬼,但这院子应该是某个活着的百姓的吧。
“……大概是这样。”虞幸也才想起来这茬儿,他沉默的望着也就不过是不能再用了的灯笼、被嵌入了一块半个手掌大的石头并被腐蚀得多出许多坑洞的泥墙,眸光微颤。
他在给这家人留点赔礼和事了拂衣去之间动摇。
哈,也不知这院子的主人睡没睡。
如果没睡,应该能听见赵儒儒刚才和鬼对骂的全过程吧?
这院子主人说不定会留下心理阴影……也说不准会发现新大陆,意识到有些鬼魂竟然可以交流。
正在虞幸思绪开始发散的时候,从街旁小巷里拐出了一个人影。
尽管虞幸此时的注意力不在街上,近处多出个人来还是瞬间就被他察觉到,赵儒儒也一样,两人动作一致地齐齐转头。
来的是个看起来接近五十岁的大婶。
在古代,五十岁已经属于老年人了,富家的老爷夫人尚能保养得显年轻一些,那些比较穷苦的人民则早早就满脸皱纹,面容疲惫,甚至头发发白,各种疾病都一股脑地涌进身体里。
这位大婶也一样,她的头发还是全黑的,恐怕真实年龄没有看起来这么老。
大婶身形瘦小,杵着根拐杖,慢慢走过来的时候,步子细小,像是踩着小碎步一样。
她缓缓地停在了虞幸和赵儒儒面前。
看虞幸的时候,面露审视,又看到赵儒儒,脸上的神色一下子柔和起来。
虞幸:“?”
他可都看见了啊,这是什么区别对待?
赵儒儒眼中闪过警惕,但也意识到这个大婶似乎对她挺有好感,脸上荡开了一个甜甜的微笑:“这位……婶婶,您有什么事吗?”
同时打量了一下大婶。
哟,立体的。
他们两个人都不可能把大婶错认成活人。
首先,大婶是在熄了光源之后突然出现的,可能是觉得从小巷子里绕出来显得合理一点,可大婶显然不知道,推演者们的感知范围可不止能到达那条小巷。
在虞幸和赵儒儒的感知中,这位大神就是忽然出现在小巷子里,然后才走了过来。
“你们在小李家门口干啥子哟。”大婶开口了,拐杖在地上杵了杵,“尤其是你——”
拐杖呼的翘起来,直指虞幸面门。
这无礼的举动让虞幸眉头一挑,他人高马大,气质又一点都不弱势,很少有人会一见面就这样。
虽然面前这个不是人就是了……
他顺着大婶的语气,反问:“我?”
“你是不是跟那王二麻子一样,净想着欺负小李哟?”大婶语气很差,不过在又一次望向了赵儒儒后,微微缓和,“看你带着个小女娃,也不像那样的人。”
小李?
那两个影子嘴里说的李寡妇吗?
所以这是李寡妇的院子?
难怪,那俩说八卦的鬼影要在正面墙上哔哔,原来是就近原则。
虞幸了然,试探着问:“你是张婶?”
其中一个鬼影说过,王二麻子溜进李寡妇的院子里这件事情是张婶说的。
他原以为张婶也是乱嚼舌根的那种市井小人,但这么一打照面,他发现张婶明明还挺关心李寡妇,只因他是个男的,都对他如此警惕。
“是呀,我来看看小李。”张婶没有问虞幸是怎么知道她的,只忿忿不平道,“上回我见王二麻子偷溜进小李家,就知道事情不好了,进去一看,那杀千刀的果真要玷污小李!”
“还好我去的及时……那天之后我也好久没来了,不晓得小李怎么样了。哎,我每次一想来,就有个泼皮赶我走,他和王二麻子认识,心一样的黑!”
张婶看起来对虞幸也没太过警惕了,虽然有前车之鉴,但这些贫困家庭的女人也很有自知之明。
虞幸一副斯文俊朗的模样,身量高大,放在哪里都是要被适龄女子哄抢的,哪需要半夜去欺负一个寡妇?
她嘴里念叨着,走上前拍了拍院门。
“小李,是我,张婶儿啊。我来看看你!”
原本正专注听她讲事情的赵儒儒忽而皱起眉头。
不对呀。
这张婶儿是个鬼,且不论她什么时候死的,那总归都是个鬼。
这院子既然属于小李,说明小李是个活百姓,活百姓就得遵守规则,现在这个情况,不正是“鬼”敲活人的门吗?
如果代换到李寡妇视角,这属于是触发夜间的危险了吧!但凡是知道一些规则的,都不可能给张婶开门呀,这张婶能不知道吗?
而且,如果鬼和活人可以保持这么好的关系,那也不一定非得如此畏惧鬼魂吧,这镇上难道就没有老一辈死了,放不下心孩子的?到时候长辈鬼去敲孩子的门,想说两句心里话,总会有年轻人不怕的吧。
赵儒儒正想着,虞幸开口:“张婶,现在也太晚了,李夫人会不会已经睡觉了?”
“呃,是啊张婶,这个点哪还有人会出来呀。”赵儒儒说着,眼睛微微一眯,意有所指的问道,“您应该是知道的吧……”
张婶这会儿又像是耳背了一般,好似没听到的样子。
她又拍了拍门,然后偏过头来。
“咋敲不开门呢,不行,你们帮帮忙,帮我把门打开吧!”
第九章 先成为一个死人吧,哥哥
图穷匕见了吧!
赵儒儒心中警铃大作,怀疑这就是鬼物让他们帮忙开门的陷井!他们在宋府是见识过鬼物有多狡猾的。
她试图对上虞幸的眼睛,和虞幸用眼神交流。
谁曾想,虞幸直接上前抬手,还真要去帮张婶儿开门了!
“等……诶?”赵儒儒的话说一半卡在了嗓子里,下一秒,虞幸一个用力就将本就破破烂烂的木质院门给推开。
这院门压根没锁。
木栓根本没落下,恐怕也就是张婶是鬼,所以打不开,换个活人来,哪怕是三岁小孩稍微用点力都能将这门给推开。
院门一开,张婶就拄着拐杖脚步,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充斥着严肃,匆匆忙忙地往里走。
“小李,小李呀——”
“你还好吗?”
赵儒儒目瞪口呆。
虞幸轻声道:“跟上看看吧。”
两人跟在迈着小碎步的大婶身后,迈进了李寡妇的小院里。
这院子与宋府简直是天壤之别。
进门之后是一片用来喂养鸡鸭的空地,一侧圈着几个鸡笼,绿色开辟了个小菜园,里头种了些蔬菜。
但蔬菜看起来没能养好,一大半都蔫蔫的,恐怕活不成了。
赵儒儒一边听着张婶愈发瘆人的呼唤,一边有些好奇地往鸡笼那边望了望。
“噫……虞幸,你看。”
她倒吸一口凉气,扯了扯虞幸的袖子。
虞幸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
那些笼子不是空的,每个笼子里都养了一只鸡。
用笼子养鸡应当是怕鸡乱跑逮不住,也正是因此,现如今笼子里的鸡将自己折腾得断腿断翅,也没能啄开笼子。
这些鸡全饿死在了笼子里。
歪着的鸡头让虞幸浑身不适,其实他对鸡这种尖嘴的禽类有种微妙的畏惧感,虽不至于害怕,但确实很排斥这些东西的靠近,也不喜欢看见尸体。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也只有伶人能排在鸡的前面,位于他讨厌的东西的榜首。
鸡饿死了,菜干死了,这院子想来是有段时间没人照顾了。
赵儒儒也想到了这个可能。
他们心中隐约升起一丝不好的感觉。
张婶终于来到了屋舍前,她拍拍屋舍的门:“小李呀——”
“小李呀——你还好吗?”
“张奶奶。”
忽然,一个脆生生的小女孩的声音在屋舍旁响起。
两人连同张婶一起看过去,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躲在屋舍的柱子后面,从一堆柴火后探出了头。
“小玉兰!”瞧见她,张婶脸上瞬间绽开和蔼的笑容,半蹲下身子张开手,“来,让张奶奶抱抱。”
被称为小玉兰的小女孩站在原地没动,用一种没什么感情的眼神看了看跟着进来的两位推演者。
她皮肤苍白,五官精致秀气,脸上的婴儿肥可爱极了,头发扎成了两个小团子,无论怎么看都是最讨人喜欢的那一类小孩。
可这眼神却让人心中咯噔一声,怎么也亲近不起来。
“哎哟,吓到小玉兰了?别怕,这是两个好心人,帮张奶奶开了门哩。”张婶好歹没在这时候变成瞎子,她给解释了两句,也不管小玉兰没给她抱了,直起身子问道,“你娘亲呢?怎么不见她?”
小玉兰嘴唇动了动,终于从柴火堆后面走了出来。
她浑身包裹在精致的衣服里,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被倾注了心血与喜爱的感觉,和这破落的院子格格不入。
小玉兰走到张婶的面前,抬起头,俏生生的说:“娘亲在屋里呢,她睡觉了。”
“张奶奶,你要进屋看看吗?”
抬头的瞬间,朦胧的月光照亮了小玉兰脖子上一片漆黑的指痕。
赵儒儒往后退了一步。
虞幸手指一动,发现自己的后腰的衣服被赵儒儒拉住了,赵儒儒站在他身后,在张婶和小玉兰看不见的角度,用手指在他背后写字。
“她、是、怨、灵”
鬼与鬼之间差别很大。
像张婶这种,哪怕知道她是个鬼,在张婶没有表现出攻击意图之前,她都是个可以平和交流的鬼。
但有些鬼不同,怨灵、恶鬼,这些带着怨气死后化鬼的存在,天生带着极其强烈的恶意与攻击性。
小玉兰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便属于极为纯粹的怨气,赵儒儒手腕上戴的预警镯子祭品已经由常温变得异常冰冷,贴在她的皮肤上,警告她怨灵的恶意。
虞幸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屋舍前,张婶面对小玉兰的问题,莫名的愣了愣。
然后她重复地喃喃自语:“进屋看看……不了吧,既然你娘亲已经睡觉了,那就不进去了,不进去了……”
这婶子也是奇怪。
自顾自地要进来,又在马上能看到李寡妇的时候自顾自地退缩了。
她也不走,也不进屋,就在门口站着,呆呆地望着屋舍的门。
小玉兰道:“还是进去看看吧,张奶奶。”
“我娘想你。”
她偏头看向虞幸和赵儒儒:“你们呢?要看看我娘吗?”
这话问得好奇怪。
谁家小孩会在娘亲睡觉的时候邀请陌生人去屋里围观啊。
虞幸叹了口气:“张婶,您觉得呢。”
张婶犹豫半天,最终还是想见见小李的念头占了上风,她终于点头:“好,进屋看看小李。”
小玉兰面无表情,走到门边,伸手推门。
一边推门,她一边道:“娘,张婶来看你了。”
嘎吱——
老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悲鸣。
月光得以从门缝渗透进去。
一股腐臭的味道连同淡淡的血味飘了出来。
屋内人影晃啊晃,四肢垂落的女子脖子上连着一根脏兮兮的白绫挂在房梁上,舌头耷拉的老长,用无神的眼睛欢迎着他们。
“小李呀——”张婶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她张嘴望了许久,忽然发现小李上吊的椅子旁还有几团阴影,眼神一点一点往下落去。
“哎哟!”
张婶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拐杖咕噜噜滚到旁边。
虞幸和赵儒儒正对着屋舍,门一开,他们便也将房间里的情形尽收眼底。
怎么形容呢。
赵儒儒瞳孔逐渐缩小,双手攥起了拳头。
虞幸抿起唇,脚步极轻地走上前去,安静地望着。
这老旧的小屋里有三个人。
第一个是李寡妇。
上吊的李寡妇衣着破烂,露出大片肌肤,皮肤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淤青,脸上还有被打的痕迹。
她赤着脚,只穿了一件被扯烂的里衣,狼狈不堪。
第二个是张婶。
不是一屁股跌坐在屋舍外的张婶,而是趴在屋里的地面上,后脑勺破了个打洞,尸体都硬了的张婶。
张婶的脑袋旁边滚了个烛台,血迹斑斑。
第三个是个男人。
男人一脸麻子,其貌不扬,身形矮小,倒在离门最近的地方。
他赤着上半身,大张着腿,下面一片血肉模糊,脸上满是惊恐和极度疼痛的扭曲。
虽然情况有些混乱,但但凡是有点经验的人,稍微看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张婶说过,她看见了王二麻子偷溜进李寡妇家里,幸好她进去的及时。
及时阻止了吗?张婶没说。
现在看来,恐怕张婶进是进去了,然后就被色欲熏心又惊慌失措的王二麻子用烛台很敲了头部,热心肠的婶子多管了闲事,当场死亡。
但她似乎把这些都忘记了,死后的灵魂离开了这间屋子后,只残留着对李寡妇的担心,还以为那是前几天的事情,每晚都来李寡妇家门前,但墙上的一个人影是王二麻子的狐朋狗友,不让她进去。
等她真进来了,在屋舍门外又潜意识之中不想看见里头的惨状,这才犹犹豫豫。
李寡妇和王二麻子身上的痕迹很清晰。
张婶没能阻止一场欺辱,在敲死了张婶之后,王二麻子一不做二不休,还是占有了李寡妇,杀了人的畏惧和刺激,在做那事的时候,恐怕已经心智不正常,李寡妇绝对非常凄惨。
然后呢?
李寡妇和王二麻子是谁先死的?
不,应该是问,王二麻子是被自杀后的李寡妇杀死的,还是被死去的小玉兰杀死的。
虞幸没有忽略小玉兰脖子上的掐痕。
在在场的人中,只有王二麻子可能把小玉兰掐死。
他沉默两息,在小玉兰的凝视中,走向了小玉兰刚出现时躲藏的那堆柴火。
一绕到后面,不出他意料的,一具小小的尸体就暴露在他眼前。
被李寡妇珍重的女儿就这样死在了一堆脏兮兮的柴火里,是被掐着脖子窒息而死。
虞幸眼底的幽蓝色忽而强盛。
他用了自己的眼睛中许久不曾被他碰过的能力——通灵回溯!
破旧小院里的种种痕迹逐渐清晰,一点点阴气从已经完全僵硬的死尸身上被提取出来,落在他的瞳孔中。
他的眼前开始出现画面。
首先,是天色飞快暗下去的那一幕。
天一黑,全城的百姓都关门落户,街上的喧嚣声响潮水一般褪去,很快就变得安安静静。
李寡妇抱着小玉兰,本是准备回屋的,忽而想起院子外的灯笼还没点,便返身去找蜡烛。
小玉兰便在那堆柴火旁边自己玩。
对于风头镇的百姓来说,他们心里对天黑后多久开始出现鬼东西都有着一杆秤,李寡妇也是如此,身形不慌不忙的。
就在这个时候,王二麻子偷偷翻墙进来了。
刚天黑的这个时间段是想做坏事的人最喜欢的时间段,人都回屋了,鬼还没出来,既没人会看见他,变成人证,有没有鬼会来杀死他,只要他趁这个时间把李寡妇强撸回屋,关上门,这一夜就任他快活了。
他也正是这么做的。
趁着李寡妇在屋里找东西,他直接强闯,欲行不轨,李寡妇的叫喊被吞没在夜色里,正在这时,刚好在回家之前看见王二麻子翻墙,急忙赶过来的张婶一把踹开门。
因为李寡妇还要去点灯笼,所以门没上锁。
张婶一进来就听见了细碎的声音,大骂的畜生就冲进了屋舍。
王二麻子被吓了一跳,他就是因为怕别人看见才冒险趁这个时间来的,若是被张婶制止,天一亮,他就要被官府抓起来!
而且他正在兴头上。
种种奇怪的情绪同时在他脑海里发酵,成功把他的脑子搞坏,他喘着粗气,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过是一个臭老太婆,凭什么来坏他的好事!
一念之间,王二麻子超级旁边的烛台,在张婶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砸在了她的脑袋上,血流如柱!
张婶惨叫一声,瞬间就朝前栽了下去,直挺挺地趴到了地上。
目睹这一切的李寡妇吓呆了,后面的挣扎也微弱了下去,让王二麻子得了手。
她害怕,她怕她的女儿也遭此毒手,她知道,小玉兰现在应该躲在外面的柴垛后头,她的清白已经没了,最重要的是女儿……
王二麻子穿上了裤子。
一切结束,冷静下来之后,他又看见了地上的张婶尸体,顿时背后一阵冰凉。
他把张婶杀了!现在是黑夜,张婶不会变成鬼来找他吧!
所幸今夜外头一片安静,王二麻子悄悄打开门,拖着张婶的尸体,打算先把尸体放到院子里,这样就算张婶变成鬼回来了,想杀他也得敲屋门。
就在他拍拍手准备回屋再和李寡妇温存一下时,他忽然听到了压抑着的啜泣声。
王二麻子第一反应是有鬼,随即意识到不对,因为这啜泣声太稚嫩了,他这才灵光一闪,想起了李寡妇的女儿小玉兰。
妈的,就说怎么感觉少了点什么,他今天进来没见到小玉兰!
王二麻子找到了躲在柴堆后头的小女孩,见自己被发现,小玉兰的哭声再也抑制不住,她惊恐又悲愤的喊着妈妈,孩子嘛,再怎么压制情绪,爆发起来的时候也是够吵人的。
李寡妇听见女儿哭,也顿时尖叫着,央求王二麻子不要对女儿动手。
这一吵嚷,王二麻子就更慌了,毕竟他不只是猥亵了李寡妇,还杀了人!他嘴里骂着“别叫”,脑袋嗡嗡作响,眼睛通红。
他知道自己捏住了小玉兰的喉咙,他只是想让小玉兰闭嘴,可等衣衫破烂的李寡妇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尖叫着把他推到一边时,他才发现,小玉兰已经瞪着他,胸口不再起伏了。
王二麻子跌跌撞撞回了屋,李寡妇抱着女儿的尸体痛哭流涕,哀嚎不止。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放开了女儿,在院子里拿起杀鸡用的刀,踹开了屋门。
“娘。”
屋子里,脸色清白阴森的“小玉兰”回过头,脚下是王二麻子惊恐的尸体。
李寡妇疯狂在尸体的下身捅了很多刀,精疲力竭后看着屋里的“女儿”和院里的女儿,最终从衣服上扯下一段布料,往房梁上一搭。
……
由于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且凶手和尸体都在,虞幸的回溯十分详尽,甚至能从影像中感受到人物当时的情绪。
等他眼中的蓝光熄灭,就听见小玉兰问:“好看吗。”
他一低头,小玉兰正幽幽地面朝向他,粉白团子一般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阴森和怨恨。
“我的娘亲,还有张奶奶,她们死的好惨呀。”
小姑娘一步一步地走向虞幸,身上的异样气息也逐渐攀升。
“我也死得好惨呀。”
等到了虞幸跟前,她的脸已经一片青紫,身上的腐臭味也无所遁形。
“张奶奶回来了,可是我娘亲没回来,她不要我了。”小玉兰的面容逐渐狰狞,“是不是你们这些外人把她带走了?”
“不是我们。”旁人看见小玉兰这幅模样,大概已经在恐惧的勾动之下拔腿就跑,虞幸竟然还蹲下来,一边感受着心中被强制激起的惊惧,一边与小玉兰对视。
张奶奶变成了鬼,小玉兰也变成了鬼,这似乎是风头镇的特殊规则,人死后必然化鬼?
那么李寡妇和王二麻子应该也已经变成了鬼魂,只是不知为何,李寡妇的鬼魂没有出现在家里,使怨灵小玉兰觉得自己被抛弃。
他温声道:“我们也没见过你的娘亲,她可能在别处迷了路?小妹妹,需不需要我们帮你找找娘亲?”
小玉兰咧嘴笑了笑,眼中的怨气不减反增。
“我不相信你们。”
“没有活人愿意帮助死人,你想让我信你,就先成为一个死人吧,大哥哥。”
第十章 另一种视角【万字章】
怨灵的怨气侵蚀着它们的神智,使得它们固执己见,难以沟通。
小玉兰更是其中翘楚。
看她杀死一个成年男人——而且是害死她的凶手,都这么轻而易举,就知道小玉兰的能力在怨灵当中也不属于弱的。
但是面对小玉兰的“死亡邀请”,虞幸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安静地看着她。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无动于衷。
小玉兰阴阴沉沉,伸出苍白的小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一扭,就将他的胳膊卸了下来,连衣服带皮肉往下一撕。
冰冷的血液粘稠又刺目,顺着断面汩汩往外滚,淅淅沥沥地浇在地面上。
剧痛随之袭来,虞幸笑容未变,就这么瞧着小玉兰张嘴咬在他断手的手指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咀嚼声,然后露出阴恻恻的笑容与他对望。
像是想看到他惊慌恐惧,屁滚尿流的样子。
小玉兰想,毕竟王二麻子在看到她的时候就是那样的表情,残忍杀掉一个小女孩的恶棍,一遇上“鬼”,心理防线就变得像纸一样脆弱。
虞幸却是一脸淡定,好像被吃掉的手指不是他的一样,甚至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小玉兰的头:“牙口不错。”
他一边鼓励小女孩,一边分了点心思想别的。
可惜了,小玉兰在整个风头镇的规则支持下,确实能让他心跳加速产生恐惧感,但完全不足以到杀了他的那个临界点。
他能感觉到,小玉兰、张婶这种外表看上去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并且能和实体物质产生交互的鬼物,就是他们在屋里讨论过的“需要恐惧值达到一定条件才能伤人性命的”那种鬼物。
而且是纯种的,不像墙上人影还有鬼畜的精神污染手段,小玉兰它们全靠自己吓人。
此类鬼物说狠也狠,可要论解法也简单,不被吓到就行。
这小姑娘已经很努力地在吓唬他了。
见吃了他胳膊都没能让他动摇,小玉兰显然有些震惊。
显然,在她堪称短暂的生命里,还没遇见过这种狠人。愣了一瞬后,她眼中的狰狞猛的强烈了一个度。
“我要吃掉你。”
小姑娘用最天真的声音说的最残忍的话:“娘亲养的鸡都饿死了,我也好饿,我要吃掉你。”
“等你死了,再来给我找娘亲吧!”
她说着,嘴巴猛的张大,将头仰起,脸上的皮肤拉扯着膨胀起来,硬是将虞幸断掉的手臂整个吞食下去,像旧时杂耍艺人会表演的吞剑。
虞幸因为这一瞬间的幻视,差点拍手叫好。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被家里的嬷嬷还是谁带着出去顽耍,碰上这种杂耍艺人,他倒是兴致勃勃想看,带他出来的嬷嬷却总捂着他的眼睛,念叨什么“少爷别看”,一副担心他被这三教九流的杂耍把戏带偏的样子。
虞小少爷是弄不明白,为什么街上那么多人围着杂耍艺人喝彩就没事儿,他却不能看?
那年纪不小的胖胖女人就拉着他的手,谆谆教诲:“少爷身份与他们不同,这些都是贫贱人才喜欢的玩意儿,脏了少爷的眼。”
确实,那个时候的杂耍艺人都是拼了命的赚钱的,吞剑是真吞,没有特制的道具,也没有借位,还有上刀山的,胸口碎大石的,喷火的……有时候一失误,就得落个终身残疾,甚至直接见阎王。
有回虞幸趁着嬷嬷不注意,钻进了看杂耍的人圈里,凑近了仔细观察,发现推剑的瘦弱少年肚子都被撑起了剑尖的形状。
虽然表演的剑很钝很钝,剑尖也磨圆了,砍在人身上都伤不了人,但视觉效果着实精彩。
没等他细看呢,就被那个女人抱起来带走了。
一边走一边又唠叨:“不是跟少爷说了吗,少爷您身份尊贵,别跟这种耍把戏的凑在一块儿,老爷知道了还得责怪您。”
虞小少爷心道:我爹可没说过不许,就你话多,你是少爷我是少爷?
等虞幸长大,去国外读书,放假的时候回家又见到那嬷嬷,嬷嬷还是一样的烦人,话里话外尊贵贫贱的,甚至还想管管他的社交,跟他说谁谁家里太穷,不值得虞幸交朋友,谁谁家里有权,最好能接触接触那家的小女儿之类的,虞幸听了两天积累够借口,就给她赶出虞府了。
他记得自己是跟嬷嬷说,为了感谢嬷嬷小时候对他的照顾,他就免了嬷嬷的下人身份,省得嬷嬷自己也做贫贱之人。
有些人就是仗着自己府中老人的身份,对他这个名义上的小主子管东管西,虞少爷接受了当时的新思想,没想以身份压人,但也不打算惯着。
后来在街上看见杂耍表演,他头一个就挤进去,正大光明地看,看完还要多给点赏钱。
他还认识了那个在城里吞了许多年剑的杂耍艺人,交了朋友。对方已经从少年长成了个有些瘦弱的青年,娶了同一个杂耍班子里的雀斑姑娘,生了对龙凤胎。
小孩满月那天,杂耍艺人请虞少爷给其中的女孩取名。
正好前两日伶人拿虞老爷给的赏钱买了块红翡,雕了块玉佩送给虞幸,虞幸正处于爱不释手的阶段,就回了杂耍艺人一个“心翡”。
祝这小女孩如翡通透,为父母心上至宝。
后来虞幸开学了,又跑到国外去,中途学业繁忙有一个假期没有归家,第二年再回来,他听说杂耍艺人的杂技班子去外地演出,因为得罪了人,回来路上全被捅死了。
尤其是两个小孩,由于还不会走路,被父母护着压在身下,依然没有逃掉被捅死的命运。
那之后虞幸再没看过杂耍。
翻飞的思绪在回忆起这个突兀的结局时戛然而止,虞幸恍然发现,哪怕是少爷时期的他,也有许多不开心的回忆。
这些记忆原本因为时间太久,已经被他忘的差不多了,平时专门去想也想不起来,可偏偏会在某个瞬间突然冒出,打他个措手不及。
小玉兰是眼睁睁看着虞幸目光逐渐涣散,走神走得明目张胆。
她一腔怨气堵在心口,既不愿意承认自己一时半会儿拿他没办法的事实,又感到了一丝惊恐。
怎么会有人类这个样子呢?
他是不是娘亲给她讲的故事里那些妖怪变的?
倒是不远处的赵儒儒看到这一幕替虞幸疼了疼,在后面跺了跺脚:“小屁孩,你这就过分了啊!我们又没伤害你妈妈,还好心帮张婶开了门呢,你有什么怨气要对我们撒?”
她又看向虞幸,语气弱了一点:“还有你,你干嘛不动啊,就算你不觉得断只手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那也没必要忍受这个疼吧?你瞧这小屁孩嚣张的!”
她在心里面逼逼赖赖,数落着虞幸。
就作死吧,仗着能力强大可以再生肢体就这么玩是吧?万一有特殊规则抑制了这一点呢,如此托大,早晚会吃亏的!
虞幸站了起来。
因为措不及防回忆起了杂耍艺人一家子的结局,他原本打算温和一点处理小玉兰的心思也歇了。
没那个心情了。
他自上而下的俯视着小玉兰,语气冷淡了下来,每当这种时候,他身上那股子锐利和压迫感就无从遮掩。
“还吃吗?”
一片黑雾从不知名的虚空中浮出,隐隐将虞幸笼罩在内。
蕴含着诅咒的力量与这片空间中的既定法则相撞,因为主人的攻击性开始变强,黑雾也不再平和,开始扭曲空气。
整个破烂的院舍都好似被蒙上了一层新的阴影,连月光都阻隔在外。
月亮一黯,虞幸眼前的虚障瞬间破灭,胳膊处传来的疼痛消失无踪,他的手还好好的在身上,一滴血也没有,连衣服都完完整整。
刚才被吃手的那一幕,正是小玉兰身为怨灵给他灌注的幻觉。
他中招了,也知道自己中招了,这种程度的迷障,他所身负的诅咒完全可以化解,只看他愿不愿意。
小玉兰瞪大眼睛。
鬼物的本能让她想要拔腿就跑。
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哥哥明明前一刻还是活人的模样,只是个头高了点,肌肉硬了点,性格古怪了点。
下一刻就变成了如此恐怖的大鬼!这分明就不是一个活人!
难道,城里有这种可以混在活人里面的鬼怪存在吗?她娘亲从来没跟她说过,呜呜呜。
黑雾化作丝丝缕缕的诅咒,将整个小院围绕了起来,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赵儒儒身边被留出了一个真空地带,她一身鸡皮疙瘩地看着虞幸,眼中也连带着看到了迷障后的真实,才发现虞幸的身体完好无损,压根没受伤。
好吧,是她多虑了,虞幸总能想到更多,她根本就不该多嘴。
但是…
…嘿嘿,起码她说出那些话之后,虞幸一定会觉得她人蛮不错,对她更好的嘛,也不亏~
她还极具好奇精神地伸出手,主动碰了碰那没有实质触感的黑雾。
瞬间,阴森如地狱的凉意从手指开始蔓延,铺天盖地的恶意粘稠地朝她袭来,让她僵持在原地。
还是虞幸发现了她的行为,下意识阻止了诅咒对她的侵害,出声道:“别太皮了。”
哪怕是这种时候,虞幸都显得极为理智,嗓音如常,昭示着只有他控制诅咒的份,没有诅咒反噬他的份。
“好、好嘞。”赵儒儒体内的凉意退去,她不受控地打了个哆嗦,老老实实缩回手,专心看戏。
虞幸还知道绕开她,小玉兰却是直面诅咒的一只鬼。
意识到这个大哥哥要对她动手,小玉兰咬紧牙关,一张小鬼脸上露出了怨灵真正的鬼相!
那张粉雕玉琢的精致小脸早已被尸僵毁掉,呈现出一种古怪的绿,简直像是在特殊色调的灯光下才会呈现出的效果。
大大的眼睛底下泛着青黑,眼珠和眼白混杂在一起,凝聚成一团看不清的黑霾,嘴唇也乌紫,手工一点点缝制出来的衣服上呈现出点点猩红血斑。
这意味着她是杀过人的怨灵,因果罪孽已经产生,无法洗清了。
“你就是坏人!”
怨灵小玉兰的声音带上了混响一般的音质,明明还是童声,却让人觉得无比吵闹,只想捂住耳朵。
“坏人!坏人!坏人!坏人!”
孩童的词汇量无疑是贫乏的。
她的身躯忽然化为一股青烟,噗的一声消散开,消失在原地,那刺耳的声音却还在四面八方响着。
“娘亲说,欺负我的都是坏人!”
“你就是坏人!”
虞幸一脸无所谓的站在原地,被叫做“坏人”,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想着,小玉兰化为白烟的这一幕,和假装宋雪敲他们门的那个女子一模一样。
看来这个类型的鬼物都有着人的实体,但是和亦清一样,随时都能化虚消散,只不过因为道行原因,亦清能以任意形式存在,它们却不行。
物理手段恐怕对它们没有半点抑制作用,想要稍稍压制,也只能用阵法咒符这一类的方法,要么,就像他一样——
一只小手从他脖子后面伸来,还不曾掐住他,就被猛然暴起的诅咒击中。
黑雾中传来小女孩的尖叫,十分凄惨。
要么就和他一样,本身就拥有鬼物的力量,以毒攻毒。
虞幸转身,看了一眼偷袭不成反被制裁的小玉兰。
小玉兰的身影已经重新显现,跌坐在地,两只手都有了明显的腐烂,那种腐烂还在迅速延伸,如同一根根黑色的经络,扎根在这灵体之中。
她疼,疼得嗷嗷哭。
沦为观众的赵儒儒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她有自己的情报来源,知晓鬼沉树是怎么一回事,也知道虞幸的力量和鬼沉树有很高的相似,大概率是高度同源。
这么一看,鬼沉树的正面攻击性好强!
南水镇的直播她从头追到了尾,暗自对比一番,虽然扭曲认知的力量让人防不胜防,但是诅咒的力量简直太有破坏力了,这二者就像是毒药和大炮的区别,后者只要一发动,就是个巨大的杀人……杀鬼机器。
难怪,那谁谁都说虞幸不能惹,让她既然交好就要交好到底。
难怪许树这么执着,梦想就是把虞幸签约为自己的契约鬼物。
黑物里,称不上战斗的战斗还在继续。
无法从虞幸这里得到足够的恐惧值的小玉兰显然是没办法杀死他的,但她可以使用许多偏门手法,给虞幸造成困扰和伤害。
小玉兰一边嚎哭着,一边一次又一次的化为白烟消失,躲在某片虚无中时刻准备偷袭,然而每次都被虞幸轻松化解。
她好疼啊。
灵魂感觉都在腐烂了。
最后一次,她被诅咒拍在了地上,差点魄散魂飞,吓得她一下子缩在地上,像一个阴绿阴绿的小鬼球。
小玉兰睁开眼睛望着虞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中的怨恨渐渐被无措和惊恐取代。
她是个新生的怨灵,再怎么样也还是个孩子心性,以为自己得到了了不得的力量可以为所欲为了,便毫无顾忌的展示自己的恶。
但一旦发现有人比自己厉害,或者是理解不了的事物,小孩就会退缩,想倒在原地哭闹,想寻到妈妈怀里抱着妈妈躲避。
现在,她就是个受了伤的小孩。
虞幸脸上看不出半点不忍,抬腿朝着小玉兰走来。
小玉兰团子一样的身形晃了晃,转身向着远离虞幸的方向爬,下意识抬头想找娘亲抱。
可向来如影随形地看护着她,一回头便能看见的娘亲,已经不在她该最喜欢待着的地方,露出笑容等待女儿回头。
小玉兰愣了一下,慢半拍地想起,娘亲不见了,好几天了都没有回来,她没有娘了,再也不可能被娘亲抱在怀里了。
面对坏人哥哥,娘亲也不会保护她了。
“哥哥,哥哥!小玉兰错了,不要再打我了!呜呜呜……”
终于,小玉兰张着嘴嚎啕大哭。
虞幸停下脚步,冷冷道:“等你哭完。”
赵儒儒一抖。
好可怕的男人,这是什么在商场看着试图用眼泪达到目的的孩子哭闹而冷眼旁观的父母即视感啊!
小玉兰更是害怕,她手忙脚乱地爬到虞幸脚边,一把抱住虞幸的腿,哭的撕心裂肺:“不要打我了,求求你,小玉兰好疼!”
那模样确实有点惨了。
虞幸弯腰,提着小女孩的领子把她抓了上来,与自己平视。
“我没打算把你打散,你是个可怜孩子。”
“你本来也不用挨这顿打,我知道你很疼,但这是你自找的,能听懂吗?我知道你听得懂。”
小玉兰两只手一起抹眼泪:“是我错了,我不应该……不应该杀……”
“杀人”两个字在她嘴里倒腾半天,死活就是说不出来。
她的内心有恨,不然也不会变成怨灵。
虞幸面无表情:“没有不应该杀人,你杀了王二麻子,在这座城里,天经地义,你为你母亲报仇,哪里有错。”
“反正你也是个鬼了,人间的仁义道德于你无用,你还能杀更多的人,和其他怨灵一样,不需要理由,我又不是老妈子,凭什么管你。”
“但你现在落到这个下场,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惹了我——在我想和你好好说话的时候。”
小玉兰抽抽搭搭,有些不知作何反应。
其实善恶观,她有。
从小母亲就教导过她这些,要她做个善良的孩子。
只是母亲也告诉过她,不要过分善良了,因为人善被人欺,而她们没有捍卫自己的能力。
死后,怨气弥漫,小玉兰知道人要善良才是好人,可她也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人了。
不是人,便不必善良。
她以为这个可怕的哥哥要跟她说什么“看开”、“解脱”之类的话,活人惯会慷他人之慨,在他们的心中,只要死的不是自己,那什么都能替别人原谅。
如果听到这些,她的怨气只会更重。
谁曾想大哥哥会说,他不管她?
“怎么,很意外?”
小孩的眼神太好懂了,虞幸嗤笑一声,先是把残留在小玉兰灵体中的诅咒抽了回来,然后才接着道:
“身为一个鬼,你要遵循的规则只有一条,那就是打得过再打,打不过就要服软。因为你们鬼魂群体之间没有秩序,没有法律,也没有道德,惹到了不该惹的,往往就没再来的机会了。”
他把小孩放下,任凭小孩的灵体破破烂烂地歪倒在一边,后怕地苟延残喘。
关注着他的直播间里。
弹幕对他的行为褒贬不一,不过更多是畏惧,身为推演者,圣母已经越来越少了,哪怕是正道线。
还有堕落线激情发言。
[不敢想象,如果虞幸是我公会的老大,我会度过一个多么快乐的推演生涯。]
[他真不是我们堕落线的吗?]
[谁跟你“我们”,这么恶心的说话方式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啊朋友,不行我去帮你拔舌头吧^_^]
[我感觉他一定很能理解我,真希望用我的搭档全家死光换一个虞幸这样的新搭档。]
[我们堕落线不需要朋友,但我真的很想和虞幸做朋友,虽然他不会做和我一样的事情,但他会告诉我“没事,你就是这样子的,那你去做就是了”]
[谁说
不需要朋友,我最喜欢我的朋友了,要是哪天他敢交其他朋友……哈!]
[忽然理解伶人!]
[寻花人:你理解错了]
[大佬对不起。]
不同品种的堕落线群魔乱舞。
也有人在问:
[这段话是怎么做到又堕落又合理的,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混乱中立!]
[虞幸是不是异化度有点高了,总感觉他现在的发言越来越危险,万一哪天……]
[我是不敢想象破镜要是转变为堕落线势力会怎么样,有点担心就是了。]
[瞎咋呼什么,我觉得他说的很对啊,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罢了,如果是鬼魂可以感化的推演世界观,说不定他说的话会完全相反。]
[插一句嘴,破镜的魔术师的直播推演也开始了,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那边大佬也不少哦,美杜莎衍明都在,好像还涉及到之前那个体验师系统!]
[……]
赵儒儒比弹幕观察得更直观。
听到虞幸的说法,赵儒儒想了想也觉得很赞同,同时也要感叹一遍虞幸优美的精神状态。
顺便,以防万一,她小声提醒:“那个,张婶儿跑了。”
就在虞幸对小玉兰动手时。
跌坐在地发了半天呆的鬼魂张婶终于回神,先是看了看小玉兰的惨状,脸上浮现出不忍的表情。
可她很快就把表情收起,毫无留恋地化为白烟离去。
生前因救人而死,死后还模糊了记忆,现在看到自己的尸体后张婶应该是全都想了起来,选择不再多管闲事。
虞幸道:“我知道。”
要不是他允许,张婶被诅咒包裹着,也逃不出这个院子。
张神并不是十分重要的存在。
说实在的,虞幸原本还挺欣赏这个小玉兰的,毕竟是死后的瞬间就化成了怨灵,又一点不犹豫的杀掉了王二麻子这个伤害了母亲的人。
所以,他一开始和小玉兰说话的时候都温温柔柔的。
可是小玉兰非要杀他,无缘无故的,那也没办法,只能给个教训了,如今被诅咒腐蚀,灵体痛苦是在所难免。
而且虞幸在动手的时候就发现,他是真杀不了小玉兰。
刚才小玉兰差点魂飞魄散,他就隐约感觉到天地间好像有那么一根线动了动,似乎是他的行为触及到了这里的最根本的规则。
如果小玉兰真没了,恐怕他会立刻被形成规则的存在注意到——这里指的是阴阳城中的邪神本体。
让他们的角色陷入昏迷进入戏台世界的可能是这个推演里的邪神分身,但基础规则的制定,还是源自于邪神本体,这些规则就像是邪神身上的0和1一样,触动了一个,就像是出现了bug,邪神本体不说要亲自去修吧,起码也会来看一看。
就像【祂】有办法用本体降临一样,虞幸不怀疑这次推演中的邪神也拥有一些本体降临的契机,他暂时还不想被对方注意到,尤其在不确定对方性格时。
也是由于规则被触动的这个契机,虞幸已经确定,入夜后的风头镇里,鬼物真的无法消灭,只能压制。
大人,时代又变回去了,你的枪没用了.jpg
正因如此,虞幸发现杀不了小玉兰之后才说了那番话,一半出自真心,一半是基于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原则,刷一下好感度。
起码,小玉兰身为鬼物,知道的应当不少,而且她应该是可以到处乱跑的类型,能为他做一些事。
又过了一会儿,虞幸才将满院子的黑雾收回体内。
小玉兰这会儿也冷静了些许,她的怨气在战斗中消耗大半,现在神智居然清明了许多。
“大哥哥……”
见虞幸恢复“平和”,小玉兰浑身凄凄惨惨地溜了过来,又变为了人类小女孩的粉嫩模样,仰起小脸:“你不打我了吗?”
虞幸收敛身上的锐气,重新露出一个堪称亲和的笑容,不过这回的笑容显然虚假了许多:“打够了,但如果你又想做些惹我生气的举动,我会接着打。”
小玉兰魂体一抖。
总感觉笑着的大哥哥也变得好可怕。
“那、那大哥哥什么时候走?”
虞幸一听,眉头挑起:“想赶我走了?”
小玉兰可不是那种被打完又被哄两句就会开始依赖对方的鬼。
她只有畏惧,不会有爱了。
现在,趁着神志清明的时候,小玉兰不断在心中祈祷,不速之客,走得越早越好!
被晾在一旁的赵儒儒这会儿走了过来,想要增加一点参与感。
她蹲下来,笑眯眯的说:“哥哥姐姐真的是好人,进这间院子没有恶意的,但是呢,你对我们有不好的企图,所以需要付出一点代价。”
同样是薅羊毛高手,她可太懂虞幸想做什么了。
“什么代价?”小玉兰抠着手指。
“请神容易送神难,虽然我不是神,但也不是好打发的。”虞幸一摊手,“先回答我几个问题,不知道的不勉强你,但你要把知道的如实告诉我。”
一听只是回答问题,小玉兰的魂体抹掉了最后一滴眼泪:“好。”
虞幸和赵儒儒对视一眼。
这可是一个能沟通的鬼!
小玉兰能给他们带来的信息,绝对会对那十二条规则进行补充与推翻。
现在,在经历了李寡妇小院里的这些事后,他们已经能确定第六条规则——
【夜间行走时遇到陌生人,请不要理会,不要与之搭话,不要相信它们】这一条为迷惑项。
张婶和小玉兰,应该都在“陌生人”的范畴里。
事实证明,违反了这条,并不会产生规则上的惩罚,而理会、搭话、相信之后会产生什么后果,完全因“人”而异。
比如张婶,如果推演者只是在街上遇到了张婶,像这种连自己已经死掉的概念都记不清的无辜鬼魂,并不会给他们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可像小玉兰这种没点能力就真的会被她杀死的鬼物,则最好不要搭理。
虞幸先问:“如果在看见你的时候,我和这个姐姐直接转头就走,你还能对我们动手吗?”
小玉兰摇了摇头。
“要你们看过我娘,才可以杀你们。”
赵儒儒奇道:“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知道,因为一直都是这样的。”小玉兰并不能理解其中有什么因果联系的必要。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条件的?我们应该是在你死后,第一个推开院门的人吧。”赵儒儒歪头,“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结论的呢?”
小玉兰说:“我死后,就知道了。”
“所有像你一样的……嗯鬼魂,都是这样子吗?”
“都是呀,一直都是这样的。”身为风头镇的原住民,小玉兰的认知十分根深蒂固,她抹了一把手上脸上被诅咒腐蚀出来的裂痕,“以前我娘就跟我说,以后长大了,离开她去别处住了,也要记得夜里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只要假装看不到,陌生人就不会伤害我。”
“哦~”赵儒儒有些高兴:“规则六的告诫起码是对的,只要不搭理,‘陌生人’就没法杀人。”
这里说的搭理应该有不同的衡量标准,但总体而言,遇见了便闭口不言,对方说什么都当耳旁风,肯定是能从源头上杜绝一场灾难。
虞幸问:“这城里人死后都会变成鬼?”
“嗯。”小玉兰点头。
“一共有几种鬼?”虞幸道,“就是指死后的模样与你和张婶不同的。”
“嗯……”
这个问题,小玉兰好好地思考了一会儿。
她死前被娘亲教导着,并没有在晚上遇见过太多可怕的事情,对夜里情况的了解也仅限于娘亲讲的故事。
死后她又一直待在院子里,没有往外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这种,还有经常在我家院墙上说话的讨厌叔叔那种。”小玉兰又撇了撇天空,然后道,“哦,还有一种纸人娃娃!”
“那种娃娃可讨厌了,会发出不同的声音,喜欢趴在别人家窗户和门上,叫人家开门,又哭又笑的。”小玉兰低下头,神情有些低落,“有时候这种纸人娃娃会在我睡觉的时候来我家,娘就会捂住我的耳朵,跟我说不要听。”
“我讨厌它们,它们好吵,比我在别人家里看到的小弟弟小妹妹还要吵,它们一来,娘就发抖,我也害怕。”
赵儒儒一下子就听出来,这不就是她之前遇到的那种吗!会发出笑声和哭声,对应着规则二。
虞幸点头:“但是只要你们不开门,不点灯,它们就进
不来,是吗?”
“嗯,娘说了,这种时候一定不能点灯。”
小玉兰想不起来还有什么类型的鬼了。
但有可能是她年纪太小,有时候听说了,但是没太注意。
虞幸回忆着规则,试探着列出两个:“有没有喜欢半夜敲墙的?或者会直接出现在屋子里,但是不会立刻下手的?”
“好像……好像有。”小玉兰果然又想起了一些,“有一次,我半夜睡醒了,看见床边站着一个叔叔,那个叔叔好奇怪啊,浑身都在往下滴水。”
“我刚想喊娘,娘就伸手把我的眼睛和嘴巴捂住了,抱着我翻了个身,我知道她想让我装睡,但是她抖的很厉害。”
“我一直能听见滴答滴答的水声,那个叔叔还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后来我睡着了,不知道叔叔什么时候走的。”
“不过也只有一次哦,后来我没再遇见过那个叔叔。”
滴水!
关键词一来,虞幸立刻精神了点。
是水鬼?不,不应该这么说,水鬼待在江河湖泊中,应该是无法上岸的。
不管这种滴着水的鬼物是以什么形式存在的,它们一定和业江有关,或许还能对应上六年前的那场大水。
“那,看见滴水叔叔的那天,你和你娘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吗?”赵儒儒追问。
规则三是有点突兀的,前面的规则在于如何才能使鬼物不进屋,可规则三却是直接提到,如果看到“它们”,闭上眼睛装睡。
如果什么都没有做,它们又是怎么进屋的?怎么就会突然在屋里出现呢?
小玉兰张了张嘴:“我想一下,我有点不记得了。”
虞幸却是忽然回忆起了他在通灵回溯中看见的一幕——李寡妇准备抱着小玉兰回屋,忽然想起院外的灯笼没点,脸上的惊恐一闪而过,立刻回屋找点灯物品。
他之前就有过这样的疑问,既然灯笼招鬼,为什么家家户户还都要点着?
排除赵儒儒“鬼物看家护院”的离谱猜想,百姓们这么做,只可能是因为,不点灯笼的后果更严重。
他提醒小玉兰:“那天你娘点灯笼了吗?”
“啊,可能没有!”小玉兰恍然大悟,“反正那晚上以后,娘每次天黑前都要去检查灯笼,之前都没有这么在意过的。”
果然。
这样就说得通了。
点了灯笼会招来墙上鬼,这东西不会主动离开光照范围,所以人们只要不出门,不经过被灯笼点亮的区域,基本上就不会有事儿。
可不点灯笼,就会被滴水的鬼物找上门,这种鬼物甚至无需活人开门,可以直接进入到屋内,可怕程度直线上升。
唯一的缓冲就是,这种鬼物可能只会伤害清醒着的人,放过睡着的人,而睡着与否不是真正的评判标准,只需要让滴水鬼物认为活人睡着了就行。
可是,即便是认定屋主人睡着了,这类鬼物也不会立刻离开,而是会在屋中徘徊停留,说不定要等天亮才会消失。
规则三是正确的。
“那敲墙的呢?”赵儒儒为他们的生活感到兴奋,傍上大佬的感觉真好啊!
“没见过。”小玉兰这次却是肯定地摇了摇头。
规则一存疑。
“你们死后,都是怎么相处的?不同类型的鬼物是对立的吗?哪种类型更强?”虞幸还记得墙上的影子,两个影子原本聊的挺开心,结果其中一个一生气就把另一个给吃了,生气的那个还是王二麻子的朋友,天天阻止张婶进院子,显然他们能够交流。
小玉兰:“啊……有点……奇怪……我说不出来。”
“我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墙上有人说话,有个可恶的叔叔说我娘的坏话!”
“可我就是,就是没有想把他舌头拔下来的念头,我为什么没有去做呢?”
小姑娘显然陷入了困惑。
她不知道,自己是被某种规则制约着的。
虞幸听她这么说,基本可以确定“墙上人影”与“陌生人”两种鬼物直接不会主动发生冲突。
不然以小玉兰的攻击性,早就把那个满嘴恶心话的影子干碎了。
而其他的鬼物,估计小玉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思考片刻,虞幸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风头镇夜里这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赵儒儒竖起了耳朵。
“啊……从我出生起便是了吧。”小玉兰对此有些茫然,甚至反问,“其他地方不是这样的吗?”
虞幸:“你今年多大?”
小玉兰掰着手指算了算。
“娘亲死的那天,是我的六岁生辰哦,她为了给我捏小泥人做生辰礼物,差点忘记点灯笼了呢!”
第十一章 隐藏任务:夺魂【万字章】
也就是说小玉兰死的那天也刚满六岁。
万般大师止住业江大水也是六年前发生的事,当年小玉兰才刚出生,没有这方面的记忆是正常的。
就算真是因为那场大水才导致了风头镇如今的诡异模样,等小玉兰能记事了,镇上的人应该也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说不准神智也因此受到了影响,不会刻意提起从前与现在的区别。
所以这个问题没能得到答案。
虞幸很满意从小玉兰这里套出来的消息,他看小玉兰满眼想让他赶紧滚蛋的意思,轻笑一声:“行,提问环节结束,接下来你要帮我做件事。”
小玉兰的眼睛倏得瞪大:“不是说只问问题的吗!”
“没有说‘只’哦。”虞幸把小孩抱起来,感受到小玉兰灵体在他怀中的僵硬。
“想不想出去看看?”
小玉兰挣扎了一下:“……”
她弱弱地说:“我想出去的,但是我娘亲在这里。”
她一想到这个,脸色又狰狞了一瞬:“我娘不回来找我,但她的身体在这里,万一她又回来了呢?”
正是抱着这种想法,她变成怨灵之后哪儿也没去,一直待在这破落的小院里,与四具尸体为伴。
“小玉兰,人死后是要下葬的,如果不及时收殓尸体,尸体会腐烂发臭。”赵儒儒告诉她,“这几天没有人来找你娘,所以你娘的尸体没被发现,可总有一天会被邻居发现的,到时候,她连现在的样子都保持不了,会变得很丑很丑。”
小玉兰狰狞道:“不行!”
“对嘛,你也不想你娘的尸体就这样面目全非吧?”赵儒儒摸了摸她的头,入手一片冰冷,她又默默把手缩了回来,“王二麻子欺负了你娘,虽然已经没了命,但旁人还不知晓他的恶行!不如将事情交给我们——”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虞幸:“等到白天,我们就去报官,然后帮你娘下葬,怎么样?你娘若真‘回来’了,肯定也是第一个找你,而不是找自己的尸体!你不必被困在院子里呀。”
虞幸打量小玉兰的脸色:“若是不想被旁人知道你娘被毁了清白,也可以不报官,我们葬了你娘和张婶,然后去把王二麻子的尸体扔了喂狗。”
“……好吧。”小玉兰点了点头。
某种程度上,她真的是个很乖的孩子,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又是孤儿寡母,懂的东西更多。
除了死后变得性情暴戾,其他方面还是很听劝的。
她知道不会有人凭白无故帮忙收尸,嗫嚅着问:“你们要我做什么?”
“劳烦你这几天晚上帮我们做个信使,等下哥哥给你几张画像,你记住上面的人,若是在城中遇到了别找他们麻烦。”虞幸道,“之后若是哥哥想让你给其中哪个人带个消息,你就帮哥哥去一趟。”
推演者之间也不是没有自己的联系渠道,白天的时候赵谋就可谓是把手伸到了四面八方去。
但夜里毕竟不同,缺少了城中百姓的可用人脉,他们自己的力量若是大范围使用,也容易打草惊蛇,引来注视,这时候有个递信的就显得很重要了。
城里的鬼怪移动方式也各不相同,小玉兰这种能化为白烟的,可想而知速度很快。
“好。”小玉兰也没别的选择,他有些留恋地回头望着屋舍中的娘亲尸体,小嘴一瘪,有点想哭。
但是刚刚差点魂飞魄散的时候能吓得哭出来,这会儿的悲伤却让她流不出眼泪。
赵儒儒叹了口气,对虞幸道:“我先帮他把娘从房梁上面放下来吧,然后给她整理一下遗体,你趁这个时间画画像?”
“嗯。”虞幸把怀里的小孩放下,又一次发现赵儒儒真的很自觉,虽然大事儿上她能避开就避开,但细节方面做的没话说,让人不会觉得她是个累赘。
两人在院子里忙开了。
小玉兰跟着赵儒儒去看尸体,虞幸手里没有纸笔,干脆就在院子里的泥地上作画。
他召了根细细的枝条出来拿在手里,用顶端最坚硬锋利的部分勾勒线条,把赵谋、酒哥、海妖、洛晏,以及未亡调查组那三个人的脸都给画了上去。
被他抓在手里的枝条:“……”
因为虞幸画画的时候脑子比较放空,连带着这些枝条触手的思绪就比较放飞和活跃。
他一边画,一边感应到枝条上传来微弱的意识。
【主脑,你叫我就是为了做这种事情的吗?】
【我是你的眼睛,是你的舌头,你怎么可以把我当成笔!】
【主脑,你是不是脑子坏掉啦。】
“……”虞幸知道这都是从他自己的意识里分流出去的,好一个自己骂自己。
不过在他有意控制了一下后,枝条里就不再传来意识声音了。
等他画完,叫来小玉兰一个一个认。
“这个叔叔是医师,名字叫赵谋,知道了吗?”
小玉兰怕活干的不好又被这个可怕哥哥打,而且另一个姐姐已经给他娘擦拭了身体,穿上了干净的衣服,还给娘重新梳了头发,是个好姐姐。
于是她乖乖地应声:“知道了。”
“这个哥哥是外来人,叫赵一酒,和我一样精神状态堪忧,可能会逗你。”虞幸指着鬼酒的脸,“记住了吗?”
“记住了。不过……”小玉兰有一点困惑,还有一点怀疑,“这两个……人,长得不是差不多吗,为什么一个是叔叔,一个是哥哥?”
不穿西装和梳背头的赵谋确实很显小,快三十的人了,穿古装时鬓边落下几缕碎发,跟二十出头似的。
赵一酒比赵谋还要精壮一些,虽然脸更嫩点,但总体而言,看不出区区三岁的年龄差。
虞幸私心想要教会小孩的想法被戳穿,面不改色地摸了摸鼻尖:“别问,就这么喊。”
“哦。”小玉兰心想,这个大哥哥画出来的人其实和大哥哥一样,都好俊俏,一看就养尊处优,比他们风头镇里最有钱的人家养出来的还好。
这些人一定是从很富有的地方来的吧?
她也好想看看京城和江南那些地方哦,娘每次说起这些,都一脸的憧憬。
等小玉兰把人全认了一遍,虞幸确保她已经记住了,就枝条一抹,把地上的痕迹全部毁尸灭迹。
赵儒儒也完成了她的事。
她把李寡妇、张婶,还有小玉兰的尸体都做了一遍清洁,虽然不是专业的入殓师,但也让尸体们看上去体面了不少。
剩下一个王二麻子,她管都没管。
“都好了?”虞幸看了看,“那我们先去山上把人埋好吧。”
这事儿还是晚上做比较方便。
风头镇外面围了一圈的山,想找个上山的路并不难,加上此时他们所在的位置也不在城中心,去镇外很容易。
虞幸感应了一下,在小玉兰期盼的目光中一手抱起张婶的尸体:“忘了问了,张婶有没有家人?”
“没有,她儿子早年间就死在外头了。”小玉兰提到张婶,语气毫无波澜,“她经常来看我娘,说我娘长得像她女儿,但她女儿嫁到了外地去,一次都没回来看过她。”
“好吧,那就埋一块儿。”
虞幸用另一只手抱起小玉兰的尸体。
李寡妇的尸体由赵儒儒背着,两人推开了院门,顺便把王二麻子的尸体摆到了路中央。
“就让他出一回名吧。”虞幸轻嗤一声,他知道男人有这种欲望很正常,这个年代,逛窑子的也多,他白天探查时还发现了城东边的小窑子,门口挂了两盏栀子灯。
但像王二麻子这种的,杀人女儿霸人身体,还砸死了无辜的好心大婶,就这么死了都便宜他了,也不知道死后化成的鬼在哪儿游荡呢。
说不准到城里晃悠的小玉兰还能遇上对方。
他们活人杀不了风头镇的鬼是规则,厉鬼怨灵之间谁吞了谁可没有束缚,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就算是谈起因果,小玉兰让王二麻子灰飞烟灭也是应当的。
“昂,明天保准吓到周遭百姓,虽然有点对不起这附近住的人……嘿嘿,但是肯定能让那些和王二麻子一路的货色心惊胆战!”
赵儒儒把院门一关,嘻嘻笑道。
小玉兰也走了出来,就站在他俩脚下。
虞幸抬头望了望,这街上还是空荡荡的,没有因为这处小院子里发生的事儿产生任何变化。
他视线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已经过九点了。
家家户户檐上的灯笼散发着诡异的光,只有李寡妇家的灯笼因为他而灭了,不过既然屋中已经无人,也就不怕那滴水的鬼物再来祸害谁。
等一下。
虞幸的脚步忽然一顿。
“怎么了?”赵儒儒见
他神色有异,出声询问,小玉兰也盯着他。
虞幸没吭声,他只是同时想到了两件事。
一是想到,主动将院子的灯熄了在房间里待一晚,说不定能从滴水鬼物那里了解到一些业江大水的事情。
宋府是不可能熄灯的,他可以找个类似李寡妇家这样的小院落。
二是想到……李寡妇这一家既然已经死了好几天了,怎么灯笼还会亮呢?
死人,怎么点灯?
由于虞幸已经把灯笼给灭了,而且在进小院之前也不知道李寡妇家里发生的事儿,一来一回,他竟然忽略了这个明显的异常。
灯笼得有人主动来点,可李寡妇在他们进去之前还吊在屋里的房梁上呢,小玉兰也压根没出过院子!
虞幸道:“稍微等我一下。”
他把张婶和小玉兰的尸体靠着墙根放好,然后走到隔壁亮着灯的院落,在灯光照到的范围极限处眯着眼睛瞧。
他发现,由于这城里的百姓每晚都得点灯笼,还得保证一整夜灯笼都不会熄灭,所以每家每户的灯笼都是特制的,里头的烛身做得超级大,确保能烧到天亮,等到天亮了之后,再由里头的人主动把灯笼挑灭。
因此,第二天一早,谁家亮了灯笼,谁家没亮,左邻右舍都是能瞧见的。
虞幸眸光微闪。
李寡妇家死了人,照理说夜里灯笼不会再亮了,这样一来,第二天一早就会被人发现,就算第二天没有,第三天第四天也总会有人察觉到不对的。
夜里有风险,恐怕风头镇的人也会更注意这一点,谁家灯笼根本没亮,或是到了早上亮着的灯笼也不熄灭,就说明这家人恐怕出事了。
要不是李寡妇家门口的灯笼照常亮起,恐怕两边邻居早就能发现院中出了事。
可偏偏……
虞幸又想到张婶的鬼魂说的,那墙上人影里有个王二麻子的朋友,总是不让她进院子。
在没想起自己和李寡妇都已经死了的时候,张婶的鬼魂状态比较特殊,她分明已经是鬼魂的习性,在夜间出现,遇到墙上鬼影也不怕,但思维还保留了一丝活着时的习惯,比较矛盾,她自己又意识不到。
这时候的张婶自认为是她搅了王二麻子的好事,王二麻子托朋友报复她,不让她去看小李,这是对她这一把年纪的老女人的欺负。
但是虞幸再一想就能察觉不对劲,王二麻子死了,而且鬼魂并没有回到这院子附近,他的鬼朋友有什么必要守着院子?
首先,王二麻子的好事根本没被张婶打搅,张婶的想法从根上就站不住脚。
再加上这每晚都会莫名亮起的灯笼,两件事联系起来,虞幸有些意外地低笑了一声。
真有意思。
有个人不想让李寡妇的死这么快被人知晓,所以每晚黑天时都主动过来点灯笼,伪造李寡妇还活着的假象,还让一个心术不正的墙上鬼影夜夜待在这里,阻止张婶发现一切。
哪怕是活人经过,看到光源里的鬼影,恐怕也会被吓跑,再不济也得绕着走,谁还会注意到院子本身?
最多是白天的时候左邻右舍会嘀咕两句,怎么这么些天都没见到李寡妇出来,也没见到张婶。
对方做的很成功,若不是虞幸和赵儒儒这两个不怕鬼的异类出现,李寡妇的死恐怕还能隐瞒更久。
那么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总归不是为了活人之间的那点事儿。
否则,也不会让院子里的情况维持原样这么些天,连李寡妇的尸体都还在房梁上吊着。
说明这个人的目的不在于掩盖事实,也不是要用几具新鲜死亡的尸体去干点什么缺德事。
虞幸再联想到,小玉兰的娘莫名没有归家——以李寡妇对小玉兰的宠爱,受到如此折辱自杀之后,也绝不会抛下小玉兰不管,肯定会第一时间来找小玉兰,把女儿带离这个肮脏的地方的。
小玉兰的娘的鬼魂失踪了。
正巧,王二麻子的鬼魂不知为何也没出现。
所以,掩盖李寡妇死亡事实的这个人,目的是李寡妇或者王二麻子的灵魂!
鬼魂没出现,是因为被带走了,这二者的灵魂牵扯颇深,一旦遇上说不准要闹出动静,也不知是谁受谁牵连,那个人拿到了想要的鬼魂,顺手也将可能会闹出动静的另一人的鬼魂一并带走。
张婶的鬼魂则不那么重要,有可能是因为她的记忆混乱,也说不准是带走又会牵扯到更多麻烦,所以那个人只让墙上的鬼影阻止张婶靠近院子。
虞幸想,这人应该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来遮掩不能暴露于人前的事情,不想被人借着时间的巧合发觉端倪,所以才制造了这么一段时间差。
那么其中涉及的就与普通人无关了,毕竟普通人就算知道李寡妇和王二麻子死了,也不会知晓他们鬼魂的去向。
这个人是不想被同样与鬼魂有牵扯的人物盯上。
虞幸眼睛发亮。
这风头镇里,恐怕有着不少能人异士,目前已经知道的就有任务里的巫婆,和因为封老爷大寿而牵扯出来的万般大师。
或许,与主线有关!
推演者去找过巫婆之后,肯定也会涉及进这风头镇上特殊势力的恩怨的。
虞幸看了一眼小玉兰,对方正有些无措地盯着他,完全不明白他怎么出了院子之后又不走了。
“小玉兰,你妈妈……”
他顿了顿,蹲下来低声问道:“你娘,在死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比如认识了什么你没见过的人,或者带回了什么特别的物件,亦或者念叨了一些你听不懂的事?”
小玉兰睁大眼睛,回忆了一番然后道:“不曾呀。”
“我爹死了以后,我娘就极少出门了,只在家里做些绣活,然后拿去托别人卖换银子回来。”
“她不肯接触外人,平时会来我们家的只有张婶,也没有带回来特别的东西,只是偶尔给我买糕点吃,糕点算吗?”
虞幸摇摇头:“不算,那你听她说过奇怪的话吗?”
“没有,肯定没有!”小玉兰眼神一凶,“娘就是告诉我,那游手好闲的王二麻子最近可能会来找麻烦,要是她拿着绣好的东西送去铺子里的时候有人敲门,让我千万不要开!”
虞幸:“……这样啊。”
如果假设来点灯的人是为了李寡妇的鬼魂,而不是王二麻子的鬼魂,那李寡妇死前应该不知道自己的灵魂被盯上了。
这说明那个人没有提前在李寡妇身上布下什么东西。
他想了想,抓住了另一个重点:“小玉兰,你记得你娘的生辰八字吗?她的名字叫什么?”
小玉兰记性是真不错,而且跟她娘有关的事情,她都十分了解,看得出来,他与娘亲的感情真的非常深厚。
虞幸一问,小玉兰就背出了李寡妇的生辰八字和姓名,然后继续无措地看着他。
一张小鬼脸已经趋于严肃。
明显是察觉到了大哥哥在想与她娘的魂魄失踪有关的事情。
她之前被怨气占据了脑子,才认为娘亲是死后不要她了,现在已被提醒才发现,娘亲肯定不是故意不要她,既然不回来,那很可能是被坏东西抓走了!
“儒儒,推算一下,她娘的命格是不是特殊。”虞幸叫醒了在一旁挂机的赵儒儒。
他这不带姓氏的叫法让赵儒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能这么叫,说明需要她做的事情真的很重要,不容半点差错。
赵儒儒一边搓了搓胳膊,一边道:“怎么了,你到底想到什么了?”
“我怀疑她娘命格特殊,早就被盯上了……说不定连王二麻子这事儿,都是有人刻意促成。”虞幸说地很小声。
虽然是猜测,但结合种种线索,这与真相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根本不怎么出门的李寡妇怎么就被王二麻子给盯上了?当然了,有可能是李寡妇送绣活去店铺里的时候被王二麻子注意到,可王二麻子说胆大也胆大,敢杀人,说胆小也胆小,一被惊动就慌的要死。
若是没人撺掇,他真有胆子承担作奸犯科被官府抓的风险?
赵儒儒一听,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就掐算了起来。
卦师在这种时候就体现出了作用,有着明确的生辰八字,加上她已经见过李寡妇的面相,想算人的命格根本不是难事。
唯一的变数就是这黑天的阴气,有个规矩叫子时不起卦,因为此时是一天当中最阴沉的时候,起卦容易伤及自身气运,且卦象结果可能会被改变。
而风头镇入了黑天后简直是个鬼窟,现在虽然才戌时,阴气却也早已超过了正常地方的子时。
赵儒儒身怀奇术,能挡上一些,却不敢断言一点不受影响,她闭眼喃喃了一
会儿之后,还是掏出了自己的祭品。
一盘棋。
虞幸眼神不由自主的落过去。
他之前见赵儒儒占卜,无非是用铜钱筷子等常见物品,可以理解为这姑娘在卦师一途造诣颇深,随手便可为。
虽然赵儒儒也有一枚祭品铜钱,功效未知,但在模样上与寻常同前没什么差别。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赵儒儒拿出明显带有加成性质的祭品,作为算卦时的辅助工具。
这棋盘模样的祭品一看就十分正式,棋盘的造型古朴厚重,是十分少见的那种,不沾有半点阴森鬼气的祭品,上面的能量极为平和中正,连虞幸看着都觉得一阵宁静。
不是龟甲和卜筮竿一类的算卦物品。
女孩直接席地而坐,盘腿摆上棋盘,打开盛着棋子的盏,察觉到了他强烈的好奇视线,轻声道:“这是灵棋,渊源出自《灵棋经》。”
只说了这么一句,没有再继续解释下去的意思,赵儒儒回首叮嘱虞幸:“劳驾,用你的诅咒把我围起来,别让我的气息泄出去被鬼物发现。”
“还有,你的诅咒也不能影响到我。”
真是为难人的要求。
虞幸笑了笑,这次没有召出黑雾。
他虽然不通卦算,但也依稀知道一些“气”、“命”之类的词儿,倘若为了保护赵儒儒的气息,把整片空间封死了,那赵儒儒便也捕捉不到其中的气,于算卦无益。
于是,为了完成这精细的活儿,虞幸手上的黑色树形纹路逐渐显现,他伸手,一缕缕凝实的黑丝由实化虚,从他的手上游曳到了空气里。
黑纹如丝如缕,宛若一张碰不到的网,在赵儒儒周围形成了一个稀稀松松的圈,乍一看简直与黑夜的墨色融为一体。
这些诅咒挡住了赵儒儒本身的气息,却能让这天地间的“气”从疏松的大网格里畅通无阻。
赵儒儒睁大了眼。
明明处在了被封锁的位置,阴气与她仿佛隔了一层壁障,可她耳中的花草吹动、虫翅嗡鸣,反而格外清晰。
她本是想让虞幸帮她分担一点被鬼物打扰而算卦失败的风险,没想到虞幸还有这么一手!
这肯定不是诅咒之力的功效,应该说,凡是能将某种力量玩到极致,对其有绝对的操控力的人,都有可能做到这一步,重点是这张滤网,而制作滤网的材料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她掩下眼底隐晦的忌惮,深深呼吸,告诉自己平静下来,不要在起卦的时候想别的事情。
小玉兰对这场变故感到有些不安。
她左右望望,是能察觉到一些同类的气息在附近游荡的。
她不怕这些同类,但是听出赵儒儒可能会被这些同类打扰,仰起脸抓住了虞幸的裤子。
“大哥哥。”
她有些畏惧地看了虞幸的手一眼,还是问道:“我在这里会影响大姐姐吗?”
虞幸结好这张“滤网”,脑壳隐隐作痛。
还好不算严重。
他低头回应:“不用,放心吧,你在网外面,乖乖待着就好了。”
他看向赵儒儒。
这诅咒之力凝结的滤网中间的空格各个有篮球大小,并不会阻碍他的视线。
可莫名的,赵儒儒周身逐渐虚化,好似被笼罩在一层神秘的庇佑中,使得她落子的动作都变得不甚清晰。
赵儒儒已经开始占卜,嘴里念着某种口诀,声音没有小到让虞幸听不见的地步,然而同样——虞幸根本听不清楚,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认知滤网。
很好,他的滤网把自己也给过滤出去了。
或许……应该是《灵棋经》有自己的保密能力吧?这种东西最是玄乎。
过了好一会儿,赵儒儒站了起来。
虞幸把诅咒一收,黑线缓缓回缩,挑眉等着听结果。
赵儒儒脸色如常,甚至有些轻松。
她收回祭品,肯定了虞幸的猜测:“李槐花的确是个命格特殊的女人。”
李槐花就是李寡妇的本名。
“她八字属极阴,命中带煞,前世欠下了旁人命债没有还,今生注定有两道劫难。”
赵儒儒说着看了一眼小玉兰,发现小玉兰也正很认真地在听。
“第一道在她十五岁,我看了她年少时的运道,她应该出身大户人家,养尊处优,但十五岁那年家中便会生变,不仅家道中落,她本人还有性命之忧,只有从鬼门关挺过来,才能算是以这条命,平了前世的债。”
“十五岁若还活着,后面的生活便会普通起来,不富不贫,与一个不那么爱她、但十分专一的男人结婚,直到二十岁时,命格忽然变得诡异,像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二十六岁迎来第二道劫难。”
“命犯小人,阴煞伸手,夫死子累,她也会在这一年丧命。”
李槐花今年刚好二十六岁,二十岁时业江大水,同时也是虞幸猜测的风头镇黑天异变之时。
她丈夫半年前发生“意外”死去,现在看来不一定是意外。她自己和女儿也死在同一天,和赵儒儒看到的完全对上了。
小玉兰抱住了虞幸的腿不撒手,把脸埋在他裤子里。
“命犯小人,阴煞伸手。”虞幸喃喃着这两句话,“这也是她命中注定要还的债?”
“不是,债在十五岁那年已经还完了,我瞧见是她家生变的时候,她和她父母在逃难的路上被山匪拦住,她父母都被捅死了,山匪要劫她上山做奴。”
“她应当是在路上找机会跳了断崖,很高的断崖,起码山匪都不乐意下去查看她有没有死。这就是第一劫,能否活下来全靠她自己。”
“这第二劫,就是无妄之灾了,命犯小人,这小人应该就是王二麻子。阴煞伸手,表示她的死不完全是人间因果,而是被一些不规矩的鬼怪拽下去了。”
“她后续的生命线微弱得几乎没有,也就是说,她能度过这一劫的概率几乎为零,除非恰好有高人相助,干扰了她的命数,只可惜,在她死之前并没有这样的高人出现。”
赵儒儒摸了摸下巴:“总体而言,确实是有东西冲着她来,要借她的极阴八字和阴煞命格,这一劫与水有关,再多的我也看不出。”
“信息量已经很大了。”虞幸赞叹道。
赵儒儒认真起来当真是厉害,难怪能做到现在这样左右逢源,早年间不声不响就悄悄度过了最脆弱的成长期,把软肋早早地保护起来。
连赵谋都提到过她不简单,如果产生嫌隙一定要格外当心她。
以她这不显山不漏水的习惯,恐怕这次起卦也不是她能力的极限,毕竟只是算个死人的命格,没涉及到她自己的生死。
“所以,风头镇里果然有个东西为了拿到李槐花的魂魄而设了一个局,控制了李槐花的确切死亡时间。”赵儒儒算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李槐花这是被人当材料了。
她只是还有点疑惑,虞幸是怎么发觉的?刚才就对着李槐花邻居家的灯笼看了一会儿,又发了会儿呆,怎么话题就跳转到了李槐花的命格上了?
而且看虞幸的脸色就知道,她算出来的这些关于第二道劫难是有阴煞伸手的事儿,虞幸已经猜到了,找她也只是想多出一层确认,这是怎么办到的?
赵儒儒日常敬佩大佬的脑子。
“娘……”听完所有小玉兰愤怒得浑身怨气都在翻涌,差点把虞幸裤腿都给抓烂了。
赵儒儒用的都是很通俗易懂的词,唯一文绉绉的两句也解释过了,哪怕是小玉兰也能完全听懂。
她是不知道娘在年轻的时候还遇上过山匪,这件事娘并没有告诉过她,但是她听出来了,是有人要害娘,若是没有那个人,娘根本就不会被王二麻子欺负,也不会死!
说不准她的父亲也不会死!
她父亲是死在了外地的,小玉兰不知道只有风头镇才会人死了都变鬼,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死后游荡在死去的那个城市,迷路回不来了。
现在,她怀疑父亲的鬼魂也被抓走了,一双眼睛黑沉沉,泛派砥骸按蟾绺纾乙一匚夷铮』褂形腋盖祝∧闼倒岚镂业模?
“小玉兰,我们说不定能帮你找回娘亲的魂魄,但是你父亲……应该是不能了。”赵儒儒有些为难地抠了抠脸。
也不知幸运还是不幸,他父亲死在外地正常的地界,根本没有变成风头镇里这些鬼,现在应该已经投胎了吧?
整件事情里,小玉兰父亲应该是最不知情的一个,因为牵扯到了妻子命格,幕后的人应当是不想让他干扰计划,所以早早就将他除去。
毕竟,只有没了丈夫,王二麻子才敢欺负没人护着的“李寡妇”,这一系列事情才能发生。
“呜呜……”恨意与悲伤交织,小玉兰
呜了几声,发现眼睛还是干干的,根本流不出眼泪,相反,体内的愤怒却在节节升高,化为源源不断的怨气侵蚀她自己。
“那我要找回我娘!”
虞幸觉得李槐花的灵魂被设局取走,说不定已经被幕后之人消耗掉了,有可能就算他们找到并且戳穿了幕后之人的计划,李槐花也回不来了。
唯一的希望就是,幕后之人既然做出了拖延时间、打时间差这种事情,那么或许李槐花的灵魂也要在之后再“用”。
那就还有救。
“我答应你,尽力而为。”虞幸没有给小孩许下什么绝对的诺言,省得对方希望抱太大,到时候一失望彻底失去理智,变成只知道杀戮而毫无思考能力的怨鬼。
【你已触发隐藏任务:夺魂】
【任务提示:通过李槐花之死,你敏锐察觉了风头镇更加黑暗的一角,得知有人正在酝酿一场阴谋。】
【当前阶段,请调查夺魂阴谋相关线索,并在后续任务阶段做出应对与选择。】
【任务进度:7%】
【获得本场推演限定buff:抽丝(拥有此buff时,遇到隐藏任务相关线索将出现系统箭头提示,帮助你收集线索!)】
【任务奖励:任务进度每提升20%,抽丝Buff范围随之提升,任务进度100%时,该Buff将从本场推演限定转化为永久buff技能,可在其他推演中绑定其他任务。】
……
【你已触发支线任务:槐花之魂】
【任务提示:你达成了寻找李槐花灵魂的前提条件(开启隐藏任务“夺魂”),接到了小玉兰(鬼)的委托!】
【请帮助小玉兰找回她妈妈的灵魂,完成任务获得未知奖励。】
【任务进行中,获得buff“小玉兰信使”,Buff存在期间,小玉兰将不会背叛你,并且因为想要做好你交给她的工作,传递消息时被发现的概率降低70%】
隐藏任务和支线任务一前一后的刷出来,虞幸愣了愣,随即又觉得意料之中。
也是,他发现了一场隐藏得很深的阴谋一角,并且有深入调查的意愿,说不定能因此牵扯出主线的另一面。
不过这任务,好像不是团队任务?
他下意识瞥向赵儒儒。
赵儒儒:“……我接到了,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害怕。”
不是团队任务,就说明这任务需要竞争了,任务推进度100%的buff只会被一个人拿到。
【抽丝】的存在形式比较新颖,既不是祭品道具也不是某种血脉能力,而是作为buff,一个既定状态,为推演者提供助力。
虞幸对这个功能还挺感兴趣的,【抽丝】的效果也不错,是对推任务效率的巨大提升,倘若在阴阳城也可以用的话……
嗯?
他好像瞬间意识到了所谓Buff的存在意义。
就是因为大多数祭品在阴阳城无法使用,所以系统才搞出了个“Buff”,想假借buff将某些祭品才拥有的效果偷偷递交给推演者吧。
或许阴阳城不禁buff?没有这条规则?
虞幸想拿到这个永久buff,好好研究一下。
目前只有他和赵儒儒两个人接到了隐藏任务,但是接下来也说不定会有其他推演者发现别的切入点,“槐花之魂”只是夺魂任务的一小部分,说不准城里还有其他和李槐花一样,被设局取走了魂魄的可怜人。
阴谋越大,悄悄死去的人就越多。
也不知城里这每家每户的灯笼背后,有多少屋里早已没了活人气息。
接到任务,猜测便已尘埃落定,虞幸重新抱起被他放在墙根的尸体,对依旧十分不稳定的小玉兰说:“你要控制住自己,不然等找到了那个坏人,你都没有那个神志去记住对方的脸了。”
小玉兰眼底血丝密布,通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一番插曲过后,他们重新拾起了去山上埋尸体的打算。
两人一鬼飞快地离开了镇上,一路上又见到了一些鬼物,但他们没有节外生枝,便也没出事。
第十二章 红布鞋的少年
在镇上出于种种考虑移动得慢,到了山上,就像到了虞幸的快乐老家,可以以他的速度来了。
离镇子比较近的山头布满了人类活动的痕迹,有人在山上种了菜,有人砍树做木头活计,还有人也将坟立在那儿,一块一块的坟包零零散散。
虞幸带着三具尸体来到了人类痕迹比较希少的地方,反正李槐花一家都死绝了,乃至唯一亲近的邻居大婶也丧了命,不会有谁来祭拜她,干脆寻个清静的地儿,起码不会被人为打扰。
他挖坟都不用铲子,几条现抓来的腐烂根系在泥土中像蚯蚓一般的钻动,破土而出,没过一会儿就清理出来了两个坟坑。
一个给张婶,一个给李槐花和小玉兰。
小玉兰想要和娘葬在一起,她说,现在娘暂时回不来,她起码想看到她们的尸身能够团聚。
虞幸用山林中的植物编了两具棺材,当枝桠与藤条被压得极为紧实时,其硬度也不容小觑。
赵儒儒帮着忙,棺材放进坑里,尸体放进棺材里,再一层层的盖好,封死。
两个微微凸起的小坟包便在这荒无人烟的寂静之地落了户。
小玉兰蹲在自己和娘亲的坟包旁边,末了伸手摸了摸,不知作何感想地轻轻拍拍土,手法温柔,就像母亲哄孩子睡觉那样。
现在是孩子哄母亲睡觉了。
做完这些,两人一鬼没有过多停留,马不停蹄地回到了镇上。
此时,虞幸右下角的沙漏计时显示为晚上十点。
他耽误的时间挺多的,如果没有李槐花这个插曲,他径直往赵府的方向走,现在估计已经到了。
“呼,虽然也没做什么,但真是辛苦我自己了。”赵儒儒重新踏上镇中的街道,长出一口气,然后嘿嘿笑了笑,“那后面我就自己一个人行动喽,毕竟我们俩接到了相同的任务,若是还一起,任务的推进进度肯定拉不开距离,你也不想的吧?”
见赵儒儒对隐藏任务展现出了毫不掩饰的兴趣,虞幸问道:“你不想找打更人了?”
“哎呀,可以一边找打更人一边找线索嘛,不冲突不冲突。”赵儒儒双手背到身后,故作老气横秋,“是不是发现我这个算卦大师的好处,舍不得我走了?”
“本来就是你要跟着我的,得了便宜还卖乖。”虞幸啧啧两声,其实他是无所谓赵儒儒同不同路,一起行动就各自发挥作用,单独行动则自由自在。
赵儒儒站在原地挥了挥手,脸上一副狡猾的模样,很难让人不联想到,她是不是已经靠着卦数算到了某些线索的位置。
现在不想让虞幸分一杯羹,所以才选在这时开口。
虞幸没理她,抱着小玉兰走了,赵儒儒果然没跟上,一双灵动的眼睛就在黑暗里目送着他。
“那个姐姐是不是有秘密了。”小玉兰也看出了不对,她冰冷的魂体被虞幸牢牢地锁在的臂弯中,一只小手搭在虞幸肩膀上,一只小手抓着他胸前的衣襟。
哇,那个姐姐碰一下她的头都要被冰到,可是这个大哥哥愿意抱她唉!
“是啊,肮脏的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的。”虞幸轻笑着回了一句,重新往赵府的方向走去。
他只是调侃一下,不觉得赵儒儒的做法有什么不厚道。
人之常情,没点心眼子可没法给自己争取更多变强的机会,而且赵儒儒能发现的线索,他可不一定就拿不到了。
小玉兰思索着所谓的成年人的世界,心想还好她永远都不可能成年了。
在可怕的大哥哥怀里浑身僵硬地趴了一会儿,小玉兰谨慎如刺猬的神经逐渐放松,圆乎乎的下巴也搭在了虞幸的肩窝里。
父亲死后就没有人这样抱过她了,娘倒是常常抱她,但姿势是不一样的。
她好久没有被如此有力的臂弯圈住,这胳膊比她父亲的还硬,难怪刚才揍她揍那么狠。
小玉兰如此想着,转头看了一眼虞幸的脸。
他们二者的头靠得很近,虞幸目视前方,对她的这些小动作熟视无睹。
小玉兰心想,这个大哥哥虽然凶起来很可怕,但是不凶的时候还挺好的。
如果不是个活人该有多好。
没了赵儒儒这个比较吵闹的姑娘,虞幸也懒得开启话题,一人一鬼顿时沉默了下来,只偶尔会看到一些灯笼映照出墙上鬼影窃窃私语。
那些影子的话题就要正常多了,大多是在说一些高门大户的八卦,也有每日市井里新发生的趣事。
有只鬼就连早市的时候白菜涨价了一文铜钱都知道,也不知是从哪儿听来的。
虞幸一路慢慢走,收集到了许多活人不可能直接说出来的小秘密,对于普通人而言,大半夜听到鬼在聊天或许会吓破胆,可对推演者来说,这满城的墙上鬼影,就是分散版的茶馆情报啊!
还有很多是鬼魂限定情报呢。
听到兴头上,他差点都忘了自己怀里还有一只小女鬼。
小孩子总是闲不住,如果嘴巴闭上了,那脑子里一定在想杂七杂八的,怨灵小孩也是如此。
刚上了两级台阶,拐入一个更加宽阔的巷道,虞幸就听小玉兰冷不丁来了一句:“大哥哥,原来你和那个大姐姐不是夫妻呀。”
沉默了这么久,小玉兰终于后知后觉。
虞幸回神,被这个猝不及防的问题弄得愣了愣,然后好笑道:“怎么会这么想?”
他和赵儒儒走路都能隔一个人的距离,也没说过什么夫人夫君之类的称呼,言行举止毫无暧昧,怎么就能被这小孩当做夫妻,刚刚才意识到不是?
“只有夫妻才会夜里一同出行吧,否则被别人撞见,不就是私会了嘛?”小玉兰很天真地说道,“我在院子里的时候还听到墙上那个坏叔叔说你们——”
“啧。”虞幸托着小玉兰的屁股颠了颠她,让她紧急闭嘴,“那大姐姐骂人的话你也全听进去了?”
小玉兰:“都听到啦。”
虞幸:“……”罪过罪过。
要是他们当时知道屋里有个小孩,应该会换一种方式激怒墙上鬼影。
不过既然小玉兰什么都听得见,那为什么张婶来找李槐花这么多次又被墙上鬼影阻止,小玉兰都不出来看看呢。
他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相较于之前审问一般的气氛,找出李槐花魂魄的去向和埋掉尸骨之后,他们之间的氛围就要轻松得多,像闲聊一样。
小玉兰也不紧张了,随意道:“我只想和我娘待在一起,张奶奶来不来都无所谓。而且那时候的我,嗯……很生气,和现在不一样。”
虞幸猜测小玉兰说的生气,应该是说怨气浓度。
怨灵有清明与混沌之分,当怨气太过浓烈或者情绪过于极端,怨灵就更难控制自己了,会陷在怨恨中无法清醒,小玉兰纯纯属于被他打到了“清醒”的程度。
恐怕小玉兰一开始除了守着她娘和她自己的尸体外,什么都不想做,哪怕是在她娘受欺负时试图帮忙的张婶,对她来说也跟路边的一块石头没什么两样。
又走了一段路,虞幸隐隐感觉到气温在变冷。
周遭的环境没什么两样,这一片似乎是店家比较多,哪怕是夜里无人的铺子,也会意思意思挂盏灯。
他似有所感,脚步没有停下,顺便问道:“对了,你看到我和刚刚那个大姐姐的时候,有觉得我们二者有何不同吗?”
“……初见时没什么不同,都很想杀掉。”小玉兰回答得十分真实。
唔。
那看来棉线并不是规则里提到的小道具,赵儒儒绑了棉线和他不绑棉线,在鬼物眼里的仇恨度是一样的。
又走了几步,虞幸耳边传来吱呀一声。
他微微侧头,看见一家似乎是卖糕点的铺子,铺门敞开了一条缝。
门缝里黑漆漆一片,看不见里面有什么,连铺面上面的牌匾都显得阴气森森。
“哪个粗心大意的店主忘了锁门么?”虞幸喃喃自语,小玉兰想说些什么,被他状似无意地按了按脑袋,嘴巴贴上肩窝张不开了。
他径直走过了糕点铺子,一点注意力都不再分过去,阴风吹拂,吹得铺子窗户上贴的红色剪纸哗啦作响。
十来米开外,路牙子边上滚出一只灰扑扑的小布老虎,只有巴掌大小,不知是谁遗落的。
等虞幸走到那儿,布老虎又一次被风吹得到处乱滚,恰好滚到了他的脚边。
虞幸挑眉,把布老虎捡起来。
传统手工工艺的小孩玩具,除了颜色暗淡一点,没什么特别的。
他举起小布老虎问小玉兰:“你要不要?”
小玉兰:“……”
虽然父亲死后她们家就从不富裕变成了很穷,但是娘亲还从来
没有捡过别人不要的东西给她当玩具。
这也太埋汰了。
“我不要,你给那个小哥哥吧。”她伸手指了指。
由于她是被搂在虞幸怀里的,她的前方对应的是虞幸的背后。
这伸手一指,指的也是虞幸身后。
虞幸闻言转过身。
空荡荡的街面不甚干净,卖菜的没有收拾掉的烂菜叶还留在地上,软烂成了一滩。
古时候的街道向来如此,若是没有很好的管制,脏兮兮便是常态。
虞幸在街上走一遭,鞋底也会沾上不少看不出来源的污秽。
而就在这脏兮兮的地面上,就在虞幸刚刚走过的那段路上,不知何时长出了一个脏兮兮的少年。
少年穿的虽不像乞丐,但整个人从头到尾都笼罩在一种暗淡的色调中,棕色的短衫上打了不少补丁,一头蓬乱的短发乌糟糟的,露出来的脸蛋和手都看不出原本的肤色。
他身形单薄瘦弱,微微驼着背,瞧着只能到虞幸胸口,也就是一米六左右。
虞幸一转身,便与这少年成了面对面。
刚刚他身后静悄悄的,没有传出过脚步声,也不知少年是什么时候跟上的他。
虞幸视线一落,停在了少年的脚上。
少年细瘦而突出的脚脖子从裤管里伸出,再往下,套了一双红色的布鞋。
从头到尾的暗淡色调中,唯有这双布鞋明艳得仿佛不在一个图层,以至于一眼望过去,几乎能够无视少年的存在,只看到这双在夜幕里突兀出现的红布鞋。
小玉兰因为视角转变,用两只小短手从虞幸怀里撑了起来,半扭着身体,养起一个可爱的笑容,和这少年打了个招呼:“小哥哥你好呀。”
声音里,饱含着怨灵的怨毒。
她不是善茬,虽然现在洋溢着小孩特有的可爱微笑,使得粉雕玉琢的她更加招人喜欢,可她的眼里,只有对少年的排斥与恶意。
也许是同性相斥。
少年一时间并没有说话。
小玉兰扭头,询问道:“大哥哥,把小布偶送给这个小哥哥好不好,他看起来没有玩具的样子。”
话音刚落,虞幸就从手中那与少年几乎是同一个色调的小老虎布偶那感受到了一股毛茸茸的触感。
他低下头。
小布老虎正在看着他。
字面意义上的看着他。
布老虎的小脑袋不知什么时候抬了起来,原本用布缝出的眼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肉眼,漆黑的眼珠子左右转了转,又猛的定格在虞幸身上。
可虞幸真的感觉到自己抓了一手毛。
那是某种皮毛,他的手指还能从毛的缝隙中感受到位于一层皮之后的骨骼形状,以及隐约的温热。
少年的脑袋动了动。
在这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年代,无论男女,都蓄着一头长发,可少年的头发却像是被绞线或者铜剪子生生剪掉了,参差不齐的,只有刚过下巴的长度。
嘶哑的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音从这狼狈又可怜的小小躯体中传出,平静又麻木:“我不要,玩具。”
虞幸起了兴趣:“那你要什么?”
少年不回答。
看起来,他既不想上前,也不想离开。
小玉兰说:“大哥哥,他跟着你好久啦,从进这条街开始。”
“哦?”虞幸假装自己之前并没有感应到周遭温度的变冷与身后突然出现的阴气,饶有兴趣地歪头,“那么请问,不要玩具的小少年,为什么要跟着我呢?”
少年还是那副没有起伏的语气:“我没有,跟着你。”
停顿两秒:“只是,同路。”
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虞幸还没感觉出来,后面两句一听,他就发现少年似乎是很少开口说话,发音有些许古怪,而且想要组成连贯的话很艰难。
“啊~只是同路,原来是我误会你了。”虞幸笑眯眯的,“真是不好意思,这条路我能走,别人当然也能走。”
小玉兰:“可是这个小哥哥一直看着你哦,明明就是跟着你的。”
明明就一直用那冰冷的目光死死凝望着大哥哥的背,不声不响的,就像以前盘踞在她家小巷巷尾的那条野狗。
那狗不会叫,很多小孩在经过的时候都喜欢招惹一下它,逗着玩。
娘亲却跟她说,一定不要靠近那条狗,因为不叫的狗才凶。
后来那条狗咬死了一个落单的小孩,吃了小孩的内脏,然后被小孩的爷爷拿棍子给打死了。
她全都看到了。
小玉兰被放了下来。
她仰脸看着虞幸,然后就被虞幸摸了摸脑袋。
虞幸一脸的和善,弯着腰对她道:“没关系,现在哥哥有点事了。你先去找长得很像的那个叔叔和哥哥玩,他们俩应该在一块儿,你找他们认个脸熟,告诉他们你现在能给我送信。”
不一定得是信件,口信儿也行。
“哦,好吧。”小玉兰阴着眼神望了望那少年。
小姑娘是不管自己是不是被支走的,她答应了为虞幸当信使,那不管虞幸什么时候差使她都行。
“可以先去医馆附近看看,若是没有,就再去别处找。”虞幸叮嘱道。
赵一酒在这遍布阴影的黑夜里,移动能力直接拉满,可能会在找到赵谋后,带着人出现在镇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知道了。”应了一声后,小玉兰的身体噗的化为一阵白烟,消散在空气里。
属于小玉兰的气息很快就消失了。
虞幸直起身,冲少年眨了眨眼:“如果是同路的话,不如一起走?”
少年目睹了他让小玉兰离开的场面,窝在袖子里的手似乎攥了攥。
他开口便是拒绝:“我不和,你一起。”
可拒绝了之后,他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上前也不后退,仿佛非要等虞幸在他前面继续走。
虞幸捏着手里毛茸茸触感的布老虎,好整以瑕:“那你不就是在跟着我?”
“我没有。”少年低哑的嗓音一如既往,“是同路。”
再这么下去就是车轱辘话轮番说了。
虞幸勾起唇角,直接朝着少年走去。
少年的身体绷得很紧,头也低了下去,盯着自己那一双红色布鞋。
虞幸绕到了少年身后。
“这样,你走前面,这总可以了吧?”一旦走近,虞幸身高的压迫感就暴露无遗,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少年头发蓬乱的后脑勺,轻笑了一声,“还有,你送我的这个礼物,我不喜欢。”
说着,就把布老虎往少年肩上一放。
布老虎一离手,忽然就变了样。
小布偶的假象褪去,一只毛茸茸胖乎乎的大灰老鼠,就这么“叽”了一声,在少年肩上耸动鼻子,闻嗅着少年的脖颈,然后亲昵地蹭了蹭。
“你瞧,跟你一个颜色。”虞幸探身,勾着头想去瞧少年此时的表情,活脱脱一个欺负穷人小孩的恶劣大少的模样。
哦不,是恶劣镖头。
他还笑嘻嘻地追问呢:“是你养的吧?”
少年在被他瞧见脸色之前猛地偏过了头,不让他看。
第十三章 不错的戏法
“不是我,养的。”
在虞幸这种带着笑意,仿佛什么都清楚的逼问下,少年哑着嗓子,语速稍稍快了那么一丝。
他一只手将在他脖子旁边蹭来蹭去的老鼠抓了下来,终于是迈了步子。
老鼠落地,还未做什么反应,就被少年一脚踩死,内脏和鲜血瞬间爆出。
血溅在红布鞋的鞋面上,立刻浸透进去,可是红色混了红色,半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大灰老鼠那声凄厉的叽叽叫只发出一半便戛然而止,少年身形顿都没顿,从老鼠身上踩过去后,便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像是同意了虞幸提出的,让他走在前面的提议。
虞幸愈发觉得有意思。
他看着地上的老鼠尸体,判断了一下少年的力道,少年也不是抬高了腿去踩的,只是正常走路的幅度,就能直接把老鼠踩爆。
是个“瘦弱”的怪力少年呢。
更奇怪的是,少年身上阴气虽重,却并不能确定是鬼还是人,他的气息介于二者之间,像是在生死之间摆了一根细细的钢锁,不停摇晃。
真要说起来,虞幸好像从许家人身上有过相同的感觉。
这少年要么是个道行可怕的鬼物,要么,便是这个时代所谓的能人异士,手里攥着邪门术法,天天与鬼打交道。
虞幸迈着步子缓缓地跟上了少年,这一回,两人的位置算是反了过来,少年在前头行走的姿势略有那么一点局促,而虞幸则从容跟着,也用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少年的背影。
他的目光存在感可不算轻。
这条街不长不短,一步一步的很快也走到了头。
前面有三条岔路,左右分别是拐向另外两条街的小巷子,接着往前则到了一家米铺的正门。
少年的身影在这岔路口停了下来,虞幸眼中笑意加深,想看看这少年要怎么“预判”他的路线,“恰巧”又与他同路。
三秒后,少年走了左边。
选左边这条路的时候,少年连头都没有回,仿佛全然不在乎我这个只同路了一条街的男人会往哪儿去,若不是灰老鼠暴露了他,还真挺像那么一回事儿。
虞幸看着他的身影消失,然后走了右边。
他拐入了那条小巷。
小巷蜿蜒绵长,仅有两个人那么宽,纯粹是被这左右邻里两家的房子给夹出来的。
巷子里的墙还是脏兮兮的,因为逼仄,所以更加的灰暗,连一盏照明用的灯笼都不曾有。
虞幸很快就从小巷里钻了出来,然而抬头的那一瞬间,他的眉峰便动了动。
巷子口不是一条崭新的街道。
而是他刚刚走过的那条两边都是商铺的,在街头挂了个路名牌子的“来财街”。
糕点铺子的门缝又开得大了点,里头还是黑漆漆的一片。
窗户上那张喜庆的红窗花纸被风吹落了一半,像人垂着脑袋一样,半死不活地搭拉着。
穿着灰扑扑的衣服,以及一双明艳红布鞋的少年,就在前面十几米开外,停在那里,像是在等着他。
虞幸不曾犹豫,抬腿走上前:“巧了么不是,又见到你了。”
他只字未提刚刚故意选了和少年相反方向的事情。
哪怕是被算计的那一方,他也显得过于游刃有余了。
等他走到少年身侧,少年才张嘴,没有得意,没有紧张,没有任何情绪,平铺直叙得仿佛一张白纸。
“我说了。”
少年微微偏过头,从蓬乱的短发里露出一只漆黑的眼睛。
“我们,同路。”
虞幸用幽蓝的瞳孔与之对视,唇角再度勾起。
他笑得像一只狐狸——同样是字面意义上的,狭长的双眼上挑着,一双眉毛压住了眼下那枚痣的媚意,将所有因轮廓柔和而可能混杂出的女气冲散,让人一眼就能意识到,他像个狐狸精怪,但不是母狐狸,而是一只公狐狸。
“你确定真的要和我走一路么?”
虞幸眼中露出了被招惹后才暴露的凶光,与他眼底的笑意混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
“人和鬼可以不殊途,却得跟妖保持点距离,鬼还讲究个因果,妖却只想吸了你的精气,你学的本事,对付妖怪可没用哦~”
少年问:“你是,妖?”
虞幸随口瞎扯,实在是想逗一逗这个有趣的少年,他微微点头,讲话中却又冷不丁带出些真相:“派你来的人,只调查出我是个走镖的吧?”
“你们啊,为何不查查‘他’入山时经历了什么呢?”
“那镖头路过了我家门口,猎了我一只狐侄儿,我便吸了他的精气,披、了、他、的、皮。”
少年漆黑的瞳孔微微缩小。
单从这只眼睛里透出的情绪,就让人不禁怀疑,少年正在认真的考虑面前之人是狐妖化形的可能性。
虞幸哥俩好地把手往少年身上一搭,倾身靠过去,堪称是学什么像什么,现出一丝微不可察的饥饿:“你幕后那人,是把你这小老鼠送给我做口粮的嘛?”
“瞧着你也不是老鼠化形,小家伙呀,你刚刚送我的老鼠太小了,我是真不喜欢,但你这大小,看着却挺合适。”
诅咒的黑雾被他操控着,在夜色中凝聚成一个狐狸头的模样,罩在他本身的脸前面。
因为看不清,黑雾的边界与昏暗空气几乎融为一体,更显得神秘又灵动。
虞幸用狐狸头凑近少年的脸,眼瞳周遭逸散出幽蓝的光晕:“不知道你有没有老鼠好吃呢?”
少年猛的甩开了他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耳尖露了出来,红的滴血,快与脚上的布鞋一个颜色了:“我不好吃!”
他的语气头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澜,甚至忘了反驳自己是被人派来的。
虞幸真心实意地笑出了声,但是听在少年耳中,就好像狐妖在做最后的餐前准备。
虞幸想,扯平了嘛。
这少年用鬼打墙来吓唬他,以为他没见过,那他就编造个吃人狐妖来吓回去。
吓唬人的同时,还确认了对方的来意。
果然是被人派来的啊。
隐藏任务牵扯到的幕后之人既然为了掩盖李槐花的死做出了夜夜点灯的对策,那便说明起码目前为止,李槐花的灵魂去向还不能被人知晓。
既然如此,又怎么会不让人盯着李槐花的院子?
要么是利用什么邪门术法自己盯,要么是放个眼线替自己看着。
虞幸在搞出这隐藏任务时,就知道自己和赵儒儒进了李槐花院子的事儿肯定已经被人看见了,只是他当时没有察觉到属于人类或者鬼物的窥探视线,便想着主动不如被动,只要等着便好了。
这少年来的比他想象中还晚一些。
一开始,他感觉到周身的阴气骤然变浓,温度下降,就知道有人找上他了。
他在等对方偷袭,没成想对方跟了一路也没动手,只利用一些小把戏来吓唬他,这反而让他有些疑惑了。
直到小玉兰指出了少年的位置,将这场无用的跟踪画上句号,虞幸才转过头,看见了跟踪者的容貌。
少年隐藏在冷漠麻木之下的是局促和僵硬,比起阴沉,虞幸更乐意将这个状态称为社恐。
只看了一眼,他的确定这个少年不是隐藏任务的幕后boss,最多这是个“下属”?而且八成就是监视着李槐花院子的眼线了。
亲眼看到布老虎化作灰老鼠,虞幸更是理解了为何在李槐花苑门口没察觉到视线。
原来监视者是老鼠啊。
这少年,恐怕是个会控老鼠的异士,有许多和老鼠相关的邪术,看着院门的是真正的老鼠,这座城里,入夜后的老鼠和各类虫子简直多不胜数,连虞幸都没有多加注意。
也正因少年与老鼠有关,虞幸一时兴起,便想了这么个逗人的法子,狐狸是吃老鼠的,少年也会连带着有些畏惧吧?
他是不知道这场推演的世界观设定里有没有妖怪这么一说,但妖与鬼神一样,不论真假,总会出现在人们口中,成为奇谭异闻中的常客。
小少年年纪还是小了点,既然鬼和控兽都接触过,也会更倾向于相信这世间真有狐妖吧。
虞幸又对社恐少年进行了一些肢体压迫,顿时让少年的冷漠壳子破出了一个裂隙,而这恰恰便是破绽。
以他的段位,少年着实是玩不过他的。
“好不好吃只有尝了才知道,反正那人叫你过来,就是放弃你了嘛,你干脆成为我肚中口粮,这样的话,我们可不就是‘同路’了?”
虞幸疯狂给幕后之人上眼药,试图让少年透露出更多,他收起黑雾狐狸头,邪邪地一笑,“或者,等我吸了干你的精
气,吃光你的血肉,就披上你的皮,带着你的皮一起走,我们不仅能同路,还能用同一张嘴,说同一句话。”
少年又后退了一步。
只是刚一动,他的下半身——或者说是穿着红布鞋的脚,就像是与大脑的指令产生了一些偏差似的,动作幅度小了半拍,害得他一下子失去平衡,跌落在了脏兮兮的路上。
虞幸没有错过这个细节,他若有所思,忽然有了个新的猜测。
这阴气最为浓重的红布鞋,不是少年自己想穿的?
毕竟少年和这双鞋看起来实在是格格不入,甚至有着一些被这双鞋约束和控制的迹象。
因为摔倒而觉得丢脸的少年木着一张脸,有些迟缓地爬了起来,然后似乎是忌惮起狐妖的变故,想要先行跑路,再做打算了。
他一转身,便想着往后边的小巷逃窜,动作看着挺僵硬,但速度居然奇快,而且脚下不见声响,轻如羽毛,完全看不出来他的体内其实拥有着怪力。
可转瞬间,少年便感觉到手腕被抓住了。
“我的口粮想跑了?”虞幸一爪子就把人捞了回来。
这少年的手腕实在是细,没几两肉裹着,妥妥的营养不良。
少年微微低着头,手腕一抖,袖子里忽然多了几只老鼠,老鼠从袖子里抖落出来,叽叽叫着,就要往虞幸身上咬。
不仅如此,虞幸眼中的环境也骤然变化,巷子口成了密不透风的墙,一旁的墙上却多了个狭窄逼仄的巷口。
好一个移形换位。
他只是眼前晃了一瞬,手中的触感便又不同了,从少年温热的皮肤变成了质感粗糙的布料子,只见被他抓住的少年已经被一个半人大的布娃娃替代,而少年本人都已经窜到了墙上的巷口那儿,只剩余一节衣角。
好一个金蝉脱壳。
虞幸立刻朝少年追过去,脚边那些碍事的老鼠被诅咒瞬间压成了渣子,总共也就是一个眨眼的事儿。
他闪身到墙前,正要跟进去,却一头撞到了坚硬的泥墙。
泥墙被他撞得塌陷下去,上头的“巷口”便也露出端倪,曲线随着塌陷的角度而弯折,发出“哗啦”一声。
虞幸一摸,摸到一手未干的油彩,连带着撕下了一张薄薄的纸。
纸后面,还是一堵泥墙。
这巷子口,竟然是画在纸上,又贴到墙上去的!
就连他刚才那个角度看见的少年的那节衣角,也只不过是几笔以假乱真的勾勒,借着夜色,彻底模糊了与真实的界限!
耽误这么一下,真正的少年早已不见踪影。
虞幸自己倒是没被撞疼,他打量着手中撕下的画纸碎片,有了心理准备,再去看堵住了巷口的那堵墙。
十分真实的一堵泥墙,和两旁景象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可他伸手戳了一下,便在“泥墙”上戳出一个洞,露出后面幽深的小巷。
这堵墙,也不过是一张画纸。
原来不是移行换位,而是一手出神入化的障眼法。
少年声东击西,让他以为自己往墙上的巷子口里窜了,实际上趁着虞幸撞墙的功夫,早已遁入真正的巷子里,逃之夭夭。
真是有趣。
虞幸不由的赞叹一声。
这算是戏法,还是术法?
他在民国年间也没能瞧见这么厉害的把戏,到底是因为这些能力失传在了历史长河中,还是因为此处是推演世界,各类鬼神的存在,将这类戏法的功效也变得妖魔化,这才有了如此惊人的效果呢?
想了两秒,虞幸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随手将手里的画纸扔下,犹豫了片刻。
他对这个少年很感兴趣,若是真想追……不知这么短短的十几秒,少年已经跑到多远之外了?
要在风头镇里找一个普通人,虞幸只需要扩大气息感知的范围,保准能找到。
可若是搜寻对象有意隐藏自己的气息,并且在位格能力或者规则的加持下暂时不会被他的诅咒压制,那就难了,他只能将无数枝条化为自己的眼睛,一点一点去找,一处一处去寻。
少年不知在风头镇待了多久,一个地头蛇,总比他这个初来乍到,只探查了一个白天的外来者更了解附近的地形与空屋。
虞幸想想便放弃了继续追。
别说刚刚他若是紧跟着追上去说不定能抓到人,像少年这种速度,戏法手段,以及与老鼠有关的能力,一旦消失在视野里,就很难追到了,因为但凡方向偏差一点,便是南辕北辙,几倍地拉开距离。
但是只要他还在调查隐藏任务,总会再遇到第二次,到时候,他可就不会放任少年再逃走一次了。
祝福少年今晚做个和狐妖有关的噩梦吧。
靠反向吓人把少年吓走的虞幸重新走了一遍这条“来财街”,再次来到了前方的三岔路口,这回他选了左边——这才是通向赵府的路,少年刚才猜对了。
这一回,没有任何干扰,他十分顺利地走出去。
赵府便已经近在咫尺了。
除了暂住在赵府的洛晏以外,虞幸跟三个姓赵的都没什么好说的,他毫不怀疑,离开了戏台世界,没了身份和能力的束缚,这三个赵家人凑在一块儿遇上落单的他,保准会给他使绊子。
于他而言并不致命,但足够讨厌。
再来到赵府院门前的时候,虞幸心中希望只碰上洛晏,别遇上不长眼的,他今晚并没有打算收拾人。
哦,不过如果夜间的赵府没有太多值得探索的东西的话,那洛晏和赵家那三个人应当都已经出府了吧。
总而言之,先进去看看。
照例,翻墙。
赵府比宋府要有钱的多,院墙也高上不少。
他打探到,赵家的赵老爷是最早收到封老爷大寿邀请函的那一批人,所以要么是寿礼的礼单给的好,要么,就是赵家和封老爷本身便有牵扯。
虞幸轻巧地落地。
还不等他好好看看赵府奢华的景致,耳边便忽然响起了系统提示。
【区域规则已更新,赵府为单独划分出的区域,拥有着独立规则,请注意遵守。】
第十四章 娃娃与水尸
【1.赵家规矩繁多,家规森严,凡是赵家子嗣及下仆,入夜后必须待在院内,不允许离开赵府范围。】
【2.赵府内每座屋子的屋檐下都会挂一只晴天娃娃,如果看见有屋子没挂晴天娃娃,请不要靠近。】
【3.晴天娃娃的表情全部都是笑脸,如果看见其他表情的晴天娃娃,请立刻逃离至有正常晴天娃娃的屋子里。】
【4.夜间不要接近水源。】
【5.如果听见有异常的声音在说话,请无视话中内容,并在第二日白天立刻告知赵管家。】
【6.不要在房间外停留过久,有些东西会发现你。】
【赵府规则由系统直接搬运自赵府家规,是赵府的人经验积累总结出的结论,但同时具有陷井性,请推演者自行判断。】
一共六条规则,在虞幸踏入赵府的第一时间就出现在了系统面板上,说明这些规则已经开始生效。
与此同时,还有一条特殊提示。
【在赵府中,风头镇夜间规则的室内部分依然生效。】
虞幸眨了眨眼,也就是说,赵府并不能屏蔽任何一条来自风头镇的规则,而且本身还被加诸了更多的限制和危险。
这显然是被针对了。
说不上来是被什么东西针对,大约和规则形成的原因有关,总之,既然有这样的特殊待遇,就证明他之前的想法没有错。
赵府肯定是做过什么坏事,或者府中藏匿了什么特殊物品。
他想把赵府整个翻一遍的心思蠢蠢欲动。
至于系统说的,这些规则来源于赵府家规,可能存在陷阱,不用想也知道,指的应该是规则五的最后一句话。
哪有诡异世界给出的规则里会提到某个特定的人啊。
这些规则既然是在为赵府众人施加更多的枷锁,那么,规则五中要将异常告知赵府赵管家这一点就显得十分可笑了。
这句话应该是人为加上去的。
虞幸是外来者,所以看得清楚,但赵府的原住民可就不一样了,家规中写着这句话,他们怕是并不觉得有什么违和感。
另外他也有些好奇,按照规则一的说法,那岂不是赵怀升、赵盏和赵冬雪三个人都要被限制在赵府里,不能在夜里出去探索了?
他知道他们肯定会用自己的手段离开赵府,但既然规则摆在这里,就意味着他们要出赵府的话,一定有着比其他人更大的危险。
在戏台世界里,只有海妖扮演的轿女受到了这样的限制。
虞幸一边想着,一边往前走。
现在就他一个人杵在院子里,仅以肉眼一望,赵府和宋府一样,在院中点亮了许多地灯,使得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处是亮着的。
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规则能解释这些地灯为什么要点。
虞幸轻松避开地灯,穿过第一间没什么信息量的院子,展开感知,往各个屋中探去。
很是意外的,他几乎是瞬间就和另一个人的气息撞在了一起,那道气息碰见他也是愣了一愣,然后散发出了一个友好的信号。
那气息中正平和,也是带着探寻的目的在往外覆盖,在赵府四个推演者中,只有洛晏会如此——有着之前在业江下的那一段同行和接触,虞幸对洛晏的气息也不陌生了。
虞幸立刻循着那道气息赶了过去。
两人在小花园碰了头。
“你怎么来了?”假山之后,洛晏瞧着他明显有些惊讶。
虞幸借着月光打量着他。
洛晏没有再做出一副富贵人家的打扮,而是不知从哪儿翻出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短衫,和这些府邸中下人的衣服差不多。
在他没有来的时候,洛晏应该是正在目标明确地做什么事。
“我从宋府过来的,想着见见你,和你交换一下信息,怎么,我好像打扰到了你?”他往假山上一靠,身形懒散,笑意从容,好像他们不是在危险的宋府做推演,而是在度假山庄闲聊。
洛晏瞧着他的笑容,有一瞬间的恍惚。
要不是确定自己没认错人,他简直难以把眼前的带着笑意的青年和当初那个一脸不耐烦的“山间妖怪”联系在一起。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养了一只刺猬,已经被刺扎过了,结果刺猬出去溜达一圈回来,变成一只毛茸茸的小猫,忽然就一点都不扎手了。
虽然这只是错觉,猫的爪子依旧锋利,甚至要比刺猬凶狠得多。
他不自觉地喃喃道:“你变化好大。”
“嗯?”虞幸挑眉。
洛晏没有不愿意提及往事的想法,正相反,他实在是对当年的事情太好奇了,言简意赅地提醒道:“和十几年前相比。”
“十几年前?”虞幸略一思索,旋即恍然,“你想起来了啊。”
这小孩记性还真不错呢。
“嗯,那件事情困扰了我许久,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洛晏脸上绽开一个开心的笑容。
那时候他还是个不太成熟的少年,虽说每日的修行都很认真,天赋也摆在这,但没有开窍。
大多数的驱鬼任务对他来说只是功课,他见多了鬼物的怨念苦楚,也见多了活人的无辜悲怆,但终究是个旁观者。
他向来都是告诉自己用不着管太多,只需要办好师父交代的事情就行。
因为他自认为还没有到可以理清对错、辨明黑白的年纪,万一因为个人感情影响了判断,做了措施,不仅自己会担上因果,还一定会让师父失望。
但是虞幸的出现是意外中的意外。
经历了把疑似鬼怪的东西带进道观房间里这么一遭,洛晏才忽然开了窍,愿意在任务之外去多接触一些鬼怪个体,并且产生了一种奇怪的胜负欲。
他想,其实他只要愿意去了解任务目标,是可以真正在事件中分辨出个是非对错的,也可以做出自己的判断。
或许会判断失误,但还有师傅兜底。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洛晏的能力在那之后一路飙升,十八岁没到就进了推演系统,时至今日,有了如今的成绩和地位。
所以在洛晏的心中,他尽管知晓那天的事对那个“鬼怪”而言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但对他的影响却尤为深远。
他很感激。
……甚至有些憧憬那个一面之缘的“鬼怪”。
因为对方实在是太特别了。
当然了,洛晏也想过对方其实是个人,留下那封信不过是开了个有些恶劣的玩笑,想要让他胡思乱想,顺带嘲讽一波他的多管闲事。
但那又如何呢?如果真有这么个人,洛晏也肯定会对这人产生好奇,想要去了解的。
昨天在戏台世界的水下,因为情况危险紧迫,洛晏在忽然意识到虞幸就是那人的时候没有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昏睡一场后又过了一个白天,反倒回过味来了,后知后觉的有点激动。
记忆能够润色,让一个有着特别意义的存在在脑海中占据越来越重要的位置。
这么些年反复琢磨当年的事儿,导致洛晏对此越来越重视和执着,此时的感觉,就像是追星追到了结果。
他望着虞幸的时候脑海里微微混乱,眼神却越发真诚,连虞幸都被他这副模样弄得愣了愣。
虞幸在心里嘀咕,自己那时候确实是冷着一张脸没怎么理会这小孩儿,而不是热情地接受了帮助后还教了这小孩什么东西吧?
怎么这样看着他呢?
“虽然认出来了,但是说到底,我们也没多大的交情,你这眼神,让我有些起鸡皮疙瘩了。”他干脆对洛晏说,“收敛一下。”
“啊,抱歉。”洛晏一听,发觉这样盯着人很不礼貌,下意识地道了个歉,然后认真地解释,“不是没多大交情,那天对我真的很重要!”
直播间里,听着他们俩打哑谜的弹幕一个个发着问号。
【什么意思?十几年前他俩就认识了?】
【洛晏好歹是洛家现任最强吧,怎么感觉有猫腻呢,他平时在自己家人面前都没这么笑过,啧啧,不会学着赵谋,最后要叛逃家族跟着虞幸混了吧。】
【洛珏:楼上什么人啊,你等着,我再查你了,我洛晏哥一向这么亲和,你是我洛家人吗你就知道他平时在洛家什么样了?】
因为这场推演同时有着赵家人和赵谋赵一酒,所以想着浑水摸鱼的人可谓是太多太多了,一边打算看热闹,一边又想搅浑水,给自己的势力带来利益。
同样,借着赵家矛盾想要坑洛家一把的人也不少。
但洛家人一向不走寻常路,能叫得上名号的那些个个奇葩又跳脱,离间这种方式似乎是完全不起作用。
有些弹幕悄悄沉寂下去,更
多人还是关注回了现状。
【说起来,我是虞幸直播间的,有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两个多小时了洛晏还在兆府赵府里?】
【我是洛晏直播间的,谁能告诉我虞幸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他是飞过来的吗?】
两边这么一合计,顿时觉得不太对。
怎么好像各自直播间的人都觉得对方的速度和正常情况不太相符呢?
好在还有各个直播间乱窜的那些人,跳出来给出了回答。
【赵府这个地方太特殊了,八点以后不是更新了十八条规则吗,风头镇十二条加赵府六条,然后还出了别的事,他们家有个在厨房干活的家丁,是给大厨打下手的,规则出来之后不知怎么忽然疯掉了。】
【那个家丁疯疯癫癫的,到处说有小偷,差点把赵老爷的房门都给踹开了,给赵夫人吓够呛,赵老爷就叫了人,先把家丁绑了起来,然后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还有这么一茬啊,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啊,本来动静还不大的,但是赵老爷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变得很生气,召集了家里所有人,一一辨认面孔,说有东西混进来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当时这边的四个推演者都被迫集合,我是在赵冬雪直播间看到的,那赵老爷眼神贼可怕,连三个“儿女”都狠狠地盯了一番,还问了问题,得亏他们反应快,不然还真得露馅。】
【这件事情闹了一个多小时,不久之前才放人回房呢,我是觉得古古怪怪的,没怎么看懂。】
【我还以为规则出来后,所有推演者都会遇到这种突发事件,是第一天晚上的固定剧情,原来虞幸那边没有吗?】
【没有啊,虞幸他们在宋府什么大剧情都没遇到,很快就出来分道扬镳了,难怪,我还说呢,洛晏效率怎么会这么低,到现在还在赵府里。】
弹幕搞了个一懂半懂,虞幸也在莫名接受了洛晏赤诚又正经的道谢后,强行打住了对方打算对他身份刨根问底的追问,把话题扭转到正事上来。
洛晏要是对他究竟是人是鬼是妖怪这个问题如此执着的话,可以白天再来找他呀。
此时他们就站在造福小花园的假山后面,不远处就是一片池塘,可以说是依稀违背了不能靠近水源和不要在房间外停留太久两条规则。
虽然洛晏看上去不着急,并不觉得这是困扰,但虞幸比较想知道原因,拿到相关的信息。
在被虞幸无情打断后,洛晏望着虞幸微微泛起不耐,却并没有发脾气迹象的神情,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表情对味了啊!
当然,他最是知道轻重缓急,尽管还有些兴奋,但也招呼着虞幸往廊道那边走了几步,廊道靠近赵府的院墙,和屋子离得较远,可以保证他们的对话不会被一些还没有睡着的赵府人听见。
“是这样的,我白天就已经查到,赵府身为风头镇最有钱的商贾人家,和官府联系密切,并且行商的手伸的很长,几乎各处都有门路。”
说起正事,洛晏的脸微微严肃下来,恢复了他平时温和又有威严的模样。
“但赵府的门路不完全是靠商业合作和背靠官府得来的,相反,我发现赵老爷和风头镇里其他几家有权有势的家族都有密切的私下往来,我偷到了几封信件,上面是赵老爷威胁对方让利的记录,对方不愿,赵老爷便说——”
“别忘了你儿子是靠谁才活着的。”
哦?
虞幸确实对此来了兴趣,他问:“和赵老爷对话的是哪一家?”
洛晏道:“孙家,经营的产业比较杂,在风头镇足足拥有一整条街的铺子,话语权很高了。”
孙家……
虞幸想,目前好像没有什么重要线索是关联到孙家的,但洛晏所说为真的话,这个孙家家主的儿子,是因为赵老爷才活得下来的?
是因为疑难杂症,还是……
“除了孙家,宋府、钱府、李府,都和赵老爷有类似的信件往来,信件上的内容比较少,我猜是因为他们直接见面的频率也比较勤快。”洛晏道。
“这些家族显然有一个共同的秘密,我怀疑他们的秘密和风头镇夜间异变有关,所以在往这方面查。”
虞幸听了,不由得想起自己的隐藏任务。
他的隐藏任务夺魂,提到了镇中阴暗一角的阴谋,而一个大阴谋的实施,往往和这些有财有势的人脱不开干系。
否则独木难支,没有经济来源,再大的阴谋也施展不下去。
而且风头镇再乱,暗处的大阴谋应该也只有一个,他怀疑这几家富商共同的秘密和他的隐藏任务是同一个走向。
洛晏的切入点与他截然不同,但没准儿殊途同归,只是洛晏掌握的线索还不足以直接开启隐藏任务。
“这只是我个人的调查方向,既然你来了,我想跟你讲讲赵府本身的异常。”洛晏还在输出,他好像完全不打算对虞幸隐瞒自己的收获,恨不得将所有发现一股脑地全都送给虞幸。
他道:“赵府,和业江关系不小,而且是被夜江憎恨的那一类。”
接下来,他将话题转回了赵府的规则上。
赵府到处挂着晴天娃娃,据说是一位高人替这大宅子看了风水后,一点一点布置好的,为了这晴天娃娃阵,赵老爷甚至花重金改了早已建好的宅子的布局,才形成了现在翻修过后的赵府。
晴天娃娃的意义不言而喻,是希望雨过天晴,祈求一个好天气。
洛晏说,在赵府的晴天娃娃大阵里,娃娃本身对于“晴朗”的概念被极端化了,代表着“禁雨、禁水”。
赵家人好像特别害怕一种浑身滴着水的鬼物,那些下人们一到黑夜就会面露恐惧,喃喃几句“那水尸今日来不来”。
白天的时候,洛晏也有询问过赵家的家丁关于赵府是否出过事的传闻,当时的家丁可谓是一问三不知,好像真的不知道赵府有没有发生过奇怪的死亡事件。
可一到夜里,家丁的记忆好像就被打开了一样,他又逮到机会问询了同样的几个家丁,这次得到的信息就多出许多。
家丁当时被迫从房里出来,挺害怕的,回答他问题的时候都哆哆嗦嗦,说是赵府真邪门,隔不了一段时间就会淹死人,又被赵老爷压下去,更奇怪的是,他们这些下人过不了多久就会忘了死人的事情,就像中了邪一样。
关于“水尸”的事,洛晏也是在这时候才知道的。
“淹死?水尸?你认为这种‘水尸’和业江有直接关联,并且针对赵府进行报复?”虞幸适时地插入提问。
他刚刚在小玉兰那里听过这种鬼物,并且判断过,想不被这种能直接进屋的鬼物盯上,必须在院子外面点上灯笼。
可是赵府明明也点了灯笼,这种防护措施却失效了。
这其中应当有别的因素,暂时不必去想——虞幸已经从洛晏的三言两语中明白了晴天娃娃的由来。
因为不想要“水”,所以要借助晴天娃娃将和水有关的概念驱逐出府。
普通的娃娃当然没有这么强的力量,但是特别的阵法则可以做到,虞幸不免又想起了戏台世界里义庄后院的骨铃大阵。
“高人”,莫非是万般大师?因为食肆的小二提到过,很多富贵商人都会在封老爷大寿的时候向万般大师询问一些问题。
若是赵老爷为了保命,向万般大师讨来了这个阵,因果逻辑都是通的。
“是这样没错。”洛晏说着,目光落在了最近的那间屋子的屋檐上。
一个小小的苍白的晴天娃娃就挂在上面,随着风吹,还会晃晃悠悠的一圈一圈地转,被画上了表情的那一面就像晴天娃娃的脸,细看的时候,会有一种是晴天娃娃自己在扭头的感觉。
邪性得很。
此时,那个晴天娃娃就刚好面对着廊下密谋的两人。
弯弯的笑脸,让人不寒而栗。
“八点之前,在赵府的推演者接到过一个任务,要去厨房找吃的。”他与那娃娃对视,眼中浮现出冷凝,“当时,我就感觉这些娃娃的视线有如实质,好像它们真的在‘看’。”
“不过我很快就发现,晴天娃娃的视线不是针对我们,或者说,不仅仅是针对我们。”
在做找吃的的任务的时候,洛晏从头到尾小心地避开了所有晴天娃娃的视线,避不开的也用了点小手段。
他在阵法上颇有造诣,任务做完,也基本摸清了晴天娃娃的作用。
“这阵法确实强大,不仅能使晴天娃娃的祈愿概念变成强制,镇压住‘水尸’,让水尸不能随心所欲杀人,还能利用晴天娃娃来观测鬼物,不过也仅限于水尸。”洛晏眨眨眼,黑暗之中,面对着他们的那只晴天娃娃,好像也眨了眨眼。
“如果有
水尸出现在附近,或者是已经锁定了某栋房屋,即将出现,晴天娃娃的表情就会变成哭脸。”
“若是有人发现某个地方的晴天娃娃不见了,说明这里来了非常厉害的水尸,娃娃镇压不住,这时候就得赶紧逃跑,到其他娃娃那里,多来几次,厉害的水尸也不一定还乐意再追人。”
正是有这个大阵的存在,才让赵府勉强维持住了两三天死一个人的频率,并且死的都是下人。
虞幸听完,发现赵府的规则要比风头镇的规则简单许多,基本上没有错误,起码和晴天娃娃有关的两条是真的能让人保命的。
洛晏说的这么详细,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是不可能得出这些结论的。
看来,洛晏在赵府这两个小时也过得很充实嘛。
虞幸夸了一句,洛晏突然笑道:“不是我被追,大概因为我不是赵家人,仇恨值没有他们高,那水尸来的时候,直冲着赵盏就去了。”
然后他就围观了一路。
他感觉自己或者赵家这三个人当中肯定有一个倒霉蛋,或者说,这霉运是他们四个共同努力得来的——
为了做任务,他们挨个去厨房偷了吃的,把自己给喂饱了,他就不信那个白天在厨房帮工的家丁突然疯掉,嘴里嚷嚷着小偷,会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
也正是他们导致了这个家丁的疯癫,才使得赵老爷和赵夫人的房间差点被破开,拥有了后续赵老爷想抓出混进府中的外人这么一出。
明明家规提到了不能长时间待在房间外面,但赵老爷就像是什么都不管不顾,宁愿违反家规承受风险,也要将混在家中的老鼠抓出来。
结果就是他们的聚集导致了大量的水尸出现,在赵老爷宣布解散后,整个赵府里都开始鬼影攒动,持续了足有半个多小时,不久前才消停下去。
如果没有这一出,洛晏就不会看到赵盏被水尸追着跑,也无法收集到关于晴天娃娃和水尸的确切情报了。
想到这个,洛晏有一点想笑。
——那时候还有其他的赵家人被追,好几个都从房里出来,像一窝忙碌的蚂蚁似的,到处乱跑。有了赵老爷抓“老鼠”的前车之鉴,赵盏更不能让赵家人发现他不是本人,硬是没有在明面上抵抗,在水尸的威胁下像个普通人一样。
如果说他之前只是和赵家现在的年轻一辈没什么交情,对赵家培养人才的方式不赞同,所以也得培养出来的成果敬而远之,那么……
现在,在知晓虞幸身份后,他心中的天平立刻倾斜,彻底偏向了和虞幸是队友的赵谋这边。
再回想起赵盏的倒霉,他由衷地生起一股幸灾乐祸。
这在端正温和的洛晏身上简直是少见。
笑过以后,洛晏把这事儿也跟虞幸说了,从偷吃东西的任务,到家丁发癫,再到赵老爷集合众人,直到最后的水尸袭击。
虞幸仔仔细细地听完,愈发觉得赵老爷知道的事情不少,厨房一被偷,就晓得有外人混进来了,不仅召集所有人排查陌生面孔,就连熟悉的脸都要被盘问。
盘问方向不是有谁偷吃,不是谁吃里扒外偷偷摸摸要做坏事,那些问题问的,明显就是在确认这些人是不是本人!
说明在赵老爷的认知中,有一类外人,可以变成他府中人的模样,连他最为熟悉的儿女都能冒充。
赵老爷心中的“老鼠”,是鬼物,还是风头镇上奇人异士?
虞幸又想到了从他手底下溜走的少年。
阴秽之物常被称作老鼠,取见不得光的意思,赵老爷将混进府中的外人叫做老鼠,显然对此十分忌惮。
而巧合的是,那个少年的能力就与老鼠有关,虞幸自然知晓,赵老爷要抓的老鼠,其实就是这四个偷吃东西的推演者,但不妨碍他联想到那个少年。
不知那个少年,会不会易容?
或者更阴邪一点——会不会穿别人的皮?就算这个少年不会,起码也该是听说过的,不然不会在他自称穿了镖头皮囊的狐妖时,一点疑问都没有就直接相信了。
超出认知以外的东西没那么好接受,除非是真见过。
虞幸脑海中的信息越来越多,有几条逐渐联系到了一起。
他抬起头,望着把什么都交代了的洛晏:“我来之前你正准备干什么?还有,其他三个人去哪儿了?”
“哦,我想把晴天娃娃大阵的摆放细节全记录下来,明天花时间琢磨琢磨,说不定能找出相关的阵法流派。”洛晏道,“不过这事情也不着急,你来了,自然是先和你交换情报。”
说是交换情报,到现在为止都是他一个人在交代,虞幸还什么都没有说,他似乎也不打算问。
“至于那三位,赵冬雪打算在今晚试验睡眠规则,现在应该在房里睡觉;赵盏和赵怀升发现他们在赵府只要是出了屋子,就必然会引起鬼物的注意和攻击,尤其是水尸,所以干脆离开了,因为水尸只会在室内范围行动,离开赵府反而能摆脱。”
说完,洛晏眨了眨眼:“你有什么想法吗?需要我帮忙么?”
他这不值钱的白送模样实在是太明显,虞幸按了按太阳穴,心道这十几年过去,洛晏到底经历了个什么心路历程?
当年明明是对方“救”他,就算洛晏脑子清醒,不觉得那是一场恩惠,也不至于反过来,好像是他救了洛晏一样吧。
至于对他好感度这么高吗。
“首先,跟你分享一下我得到的情报吧,然后再说别的。”虞幸叹了口气。
他果然还是更擅长应付一些皮痒的小孩,揍起来坑起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这种乖的,反而让他不忍心占太多便宜。
思索了一下,除了小玉兰和李槐花的事情,以及他遇见的那个少年的事,虞幸都告诉了洛晏。
他想,毕竟洛晏到现在都还没有出过赵府,难免对室外规则没有概念。
而他了解到的这些,包括鬼物种类,出现规律,应对方式,规则真伪,都是早晚能拿到手的情报,他送给洛晏,不过是让对方节省了一些亲自去探查的时间罢了。
洛晏一个洛家首席,听讲时的神色无比认真。
直播间的观众看了半天,终于意识到违和感是哪来的。
洛晏在平辈面前资历最高,虽然温和,但总有一种不可忽视的领导力,使人下意识的信服。
可在虞幸面前,他所表露出来的态度,分明就是对长辈的态度!
洛家人看的真真切切,洛晏对师父和各位师叔师伯师娘一向尊敬,现在,居然下意识地对虞幸也摆出了这番模样。
真奇怪呀,洛家人想着。
思维跳脱如他们,很快便有了诸多猜测——莫非虞幸年龄很大,和他们师父差不多大,洛晏师兄是在尊老?
莫非虞幸也教导过小时候的洛晏师兄,而洛晏师兄刚刚认出对方?
莫非虞幸是个老妖怪,是师父的朋友,在洛晏师兄小时候还抱过他?
只有最了解洛晏的一小部分人,暗自给洛晏点了个赞。
【洛晏师兄段位还是这么高。】
其他人:【???】
【什么高?高在哪儿了?】
屏幕中,虞幸说了些浅显的情报,还觉得不够。
他看着洛晏的眼睛,想到这人自小到大都这么讨人喜欢,性格能养得这么正,就觉得真不容易。
思虑再三,他将隐藏任务也共享给了洛晏。
以洛晏现在的状态,八成不会和他抢抽buff的最终奖励,所以尽管这是个个人任务,部梢越尻痰弊龆佑选?
洛晏搜寻情报线索的能力可不低,有洛晏的帮助,他的任务推进进度应该能更快一些。
虞幸和洛晏大致说了夺魂阴谋一事,并将其与赵府等富家商人的共同秘密联系在一起,还提到了封老爷大寿和隐藏在封老爷名字背后的万般大师。
点到为止,没提李槐花和红布鞋少年。
洛晏聪明,很快便达成了开启隐藏任务的条件,这么一看,两边交换的信息又对等了。
他沉默了一下,开口前先思考了一下应该怎么称呼虞幸,因为在他心里,虞幸既是前辈,又不是个“人”。
两秒后,洛晏还是决定暂时直呼其名:“虞幸。”
虞幸歪头:“怎么?”
“以你的性格,应该能看出来,我什么都对你说,就是为了让你产生我可以信任的念头,然后把隐藏任务分享给我吧。”洛晏的手背在身后,手指蜷了蜷。
他自己在赵府发现了这么多隐秘,早就猜到会存在隐藏任务了,就算不是隐藏任务,也会是支线任务。
但他没能开启任务,说明拼图不够,在他像虞幸分享情报时,虞幸的淡定表情已经证明,他缺失的拼图就在
虞幸那里。
他用情报换情报,是很正常,很光明正大的举措。
可是洛晏也清楚,隐藏任务或者支线任务这种东西,往往奖励诱人,不在情报换取的范围内。
可是他很想要这个线索,或许不为了奖励,只为了得到这些隐藏信息。
所以,一半是感激和尊敬,一半是对人性的考量,和对虞幸“善良妖怪”的印象,使洛晏做出了知无不言的决定。
他先把底牌全部亮出,要么收获对方好感,得到自己想要的。
要么亏的裤衩子都不剩。
——无论如何,他也是洛家的首席,感情和责任,他早已学会两个都到手,否则他也没资格代表洛家。
而洛晏能想到的这些,他不相信虞幸想不到,所以,他能得到什么,全看虞幸乐意不乐意,这是一场赢面很大的赌博。
他觉得,一个会为了成全小孩子善意而让自己的伤口反复崩裂的“妖怪”,一定有一套自己的衡量标准,不会想要白拿他的东西。
最终,虞幸果然和他想象中一样,是个好“妖怪”。
只是,达到目的后,洛晏又忍不住向虞幸寻求一个确认,就像画出了还不熟练的符咒时,向他师父寻求评价。
“当然了,谁还不清楚你的心思。”虞幸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你是善良,但我可从没觉得你是个傻白甜,当我意识到我开始不好意思的时候,就知道你打的算盘了。”
“而且,你确实值得我信任对吧?”他摊手。
“我把任务分享给你,你会跟我抢‘抽丝’吗?”
“不会。”洛晏果断回答。
他对任务里提到的buff有点兴趣,但是不多,他只是想得到隐藏信息,让自己在风头镇多一重保障,不那么被动。
顺便,如果拿到了更多的线索,还可以给虞幸帮帮忙。
虞幸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面不改色地说出了很可怕的话:“这就对了,如果你回答‘会’,就算是你,是洛家首席,我也会让你后悔的。”
洛晏:“……”背后一凉。
他们在小花园廊道上站了这么久,也没有触发什么规则,可谓是运气不错。
两人迅速决定了一下接下来要做什么。
虞幸本来是来打探赵府信息的,现在,他想知道的基本都被洛晏说完了。
至于赵老爷和其他富商家老爷的秘密,不是一个晚上能拿到的,除非把赵老爷叫醒,排除他身上有什么不能言的规则,然后逼问。
有些东西还得白天的时候观察。
所以他们决定,先将晴天娃娃大阵的图纸反推下来,然后就去其他商人府中看看,重点观察和赵老爷有书信往来的那几家。
这一夜注定要东跑西跑,推演者对睡眠的需求不高,三天不睡不是问题,明后两天晚上估计都得和隐藏任务杠上,今晚便先去把那些零碎的东西全弄明白吧。
于是洛晏就在小花园接着放出感知描摹阵图。
虞幸多走了几步,去看了看小花园新堆的几个白席。
这里有五具下人尸体。
都是今晚新增的。
其中一个是那发疯的家丁,赵老爷确认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认知后,就命人杀掉了他。
其余四具,都是在十点之前那场水尸袭击中死亡的下人,有男有女,原本尸体就横倒在赵家的院子各处,要明天早上才会有人收拾。
但是洛晏说,赵怀升为了引起恐慌赵老爷恐慌,使赵老爷主动暴露一些信息,在水尸消停离开后,便把死去的下人尸体带到了小花园,和家丁一起摆放在一处。
洛晏认同了这个做法,并且主动找了几条白色的布将尸体裹了起来。
虽然没有将尸体埋葬,但好歹比曝尸一夜体面些许。
虞幸瞅着尸体,然后想到——
风头镇的人死了就会立刻化鬼,有很大可能会原地化鬼,或者在别处凝聚了魂魄后再回到死亡地点。
这五具尸体的鬼魂,倒是相当一致的……一个都没回来。
第十五章 欺负了人还不给钱
“好了,阵图到手,可以走了。”过了一会儿,洛晏走到虞幸身旁。
他也往尸体们身上瞅了一眼,不过没有发表什么意见,扯了扯虞幸的袖子:“快走快走。”
虞幸敏锐察觉到他的态度区别,从容道:“嗯?怎么忽然很急的样子。”
“我描摹阵法,总是会被注意到的。”洛晏镇定的表情和他想要立刻离开的肢体动作形成了鲜明对比,“趁着布阵的人没发觉,我们还是先离开吧,不然我还在这里,气息被捕捉到的概率就会很大。”
原来如此,是布阵那人的能力超出预期,导致描阵的举动有被发现的风险么?
虞幸一点头,两人便立刻从赵府翻了出去。
等他们来到街上,洛晏方才发觉赵府的氛围比街上凝重多了,而且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他在里头呆久了感觉不到,一出来,竟有一种冲破牢笼的自由感。
街上空无一人,以防万一,两人又迅速远离了赵府,洛晏一边走一边道:
“其实赵府的规则对赵家人非常针对,对我这个借助的外人倒是很宽松,你来之前我就感觉到了,赵盏他们触发规则的概率是我的好几倍。”
虞幸这个外人来也同样没触犯规则。
要换做是赵盏赵怀升,在小花园嘀咕五分钟,花园旁边的小人工湖就该冒泡泡了。
“宋府就没有这样的情况,”虞幸应和,“走,今夜查查看还有哪些人家与赵府一样被针对。”
他们出赵府的时候,视线右下角的沙漏显示时间为十一点。
距离夜间规则消失还有五个小时。
……
凌晨三点五十分,夜色正浓。
为了安全起见,在镇上各处活动着的推演者们都赶在这个时间段回到了各自的住处,迎接规则消失的时刻。
医馆内,鬼酒靠在墙上,要笑不笑地听着赵谋的嘱咐,末了还要说一声:“你还真是啰嗦啊,我的好哥哥~”
赵谋咬牙,感觉自己十分手痒。
明明只有鬼酒会叫他“哥哥”,正常状态的赵一酒都只会冷冰冰喊他的名字,但偏偏这声哥哥永远带着一股子阴阳怪气的味道。
而且赵一酒很听话,执行力强,虽然性子冷,但好歹说什么听什么。
鬼酒就属于时不时嗯嗯两声给点反馈,但你永远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总之,好哥哥说的话你听着,别不当回事儿,懂了没?”赵谋眯起眼睛。
“行行行,哪能不听呢,发现什么异常都来跟你报告,不背着你们乱搞事,做些额外的行动——”鬼酒拖长了音重复着,那调调,使海妖嘴角偷偷上扬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便被鬼酒捕捉到了,鬼酒挑眉补充:“也不胡乱调戏吓唬某些容易受惊的鱼,放心吧,都记住了。”
海妖:“……”你记住了,但肯定不会照做的,不然你这副戏谑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三个大人的互动让旁边的小玉兰略感新奇,一双森森鬼眼目不转睛地瞧着。
她尤其好奇于被大哥哥点名精神有问题的犬神哥哥。
刚见到人她就在想,这不是个同类吗?
明明就不是活人呀,犬神哥哥身上没有活人那种会让她产生厌恶的鲜活气息,只有对待同伴时,才会感应到的抢占地盘一般的排斥,和对同类的恶意。
这个鬼哥哥与大哥哥和医师叔叔是朋友吗?死人……也会和活人做朋友吗?
当时小玉兰出现在了风头镇的县衙里,就看到了鬼哥哥和医师哥哥,还有同样被提供过画像的一个姐姐正在偷翻县衙的东西。
下一秒,小玉兰便被发现了。
她还什么都没有说,那个鬼气浓郁的鬼哥哥竟然用阴影将她抓了过去,怪笑着问她是谁,怎么会出现在县衙里,是不是被县衙官差杀掉的小孩。
小玉兰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更极端的阴冷,好像她不打算好好回话的话,对方就要打她。
赶在又被打一顿之前,小玉兰忙道自己是一个眼下长着痣的漂亮哥哥叫过来的,将会作为他们的信使跟他们联络。
这时她才突然想起,那个大哥哥指着画像给她介绍了许多人,却惟独没有介绍他自己。
搬出了“眼下有痣的漂亮哥哥”后,那瞧着一派温和的医师叔叔这才制止了鬼哥哥,向她问起了详情。
小玉兰自从找到了虞幸说的人,便暂时留在了他们身边,然后又跟着一起回到了医馆,因为医师叔叔说,漂亮哥哥在今晚要结束的时候就会回到医馆来,在这里等着对方来就好。
眼看马上要到四点,大哥哥还没有回来。
鬼哥哥却好像马上就要走了。
小玉兰坐在医馆的柜台上面,听医师叔叔对鬼哥哥讲了一串临别赠言,百无聊赖的晃着自己两条小短腿。
她在大哥哥那儿受的伤已经差不多好了,多亏了被叫做“海妖”的姐姐,这个姐姐居然能净化诅咒,手还很稳,没把她的魂体给一同净化了。
原来镇上的活人里有这么多厉害角色!
小玉兰心里犯嘀咕,怎么她活着的时候一个都没见到呢?
时间差不多,鬼酒挥了挥手,准备融入阴影中回宋府歇着。
就在这时,他忽然偏头看了看门外。
隔着一堵墙,也不知他看到了什么,“切”了声,随即浑身化为墨色,与阴影完美地融为一体,消失了。
下一秒,医馆外传来敲门声。
“是我。”虞幸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里边有人回来了吗?劳驾开个门,不开也行,我会撬锁。”
话音刚落,赵谋和海妖便眼睁睁看着医馆大门的门栓颤动了一下,而后被一股看不清的力道带着颤颤巍巍往一侧移动。
三秒不到,门栓咔嚓落地,大门被推开一条缝隙,露出了虞幸的脸。
“……进来。”赵谋看了一眼时间。
三点五十九分。
这家伙……真能卡点。
“大哥哥!”在虞幸跨过门槛走进来的时候,小玉兰叭叽一下窜过去,抱住他的腿,又将脸埋进了虞幸的裤子。
虞幸都没有来得及和赵谋打个招呼。
他随手关上门,重新插好门栓,低头看着这个只到他膝盖上面一点的小萝卜丁,伸手给撕了下来:“干什么?”
这小怨灵可不是亲近人的性子,跟他玩儿这出。
果不其然,小玉兰被他捞在手里,有一点心机但不多地问道:“你找到我娘的消息了吗?”
她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娘亲。
一听是这个原因,虞幸对小怨灵献殷勤的行为顿时理解,他把小孩放下了,温和地说:“还没有,不过有些进展了,不要着急。”
小玉兰只能点点头。
下一秒,沙漏的时间提示停止。
这回没有什么系统提示出现,只有沙漏图标缓缓消失,小玉兰也摆摆手:“那我先走了,晚上再见,大哥哥。”
说罢,她也如同那个沙漏图标一样,像是透明度逐渐被调到最高的那个图层,一点一点变得透明,最后无影无踪。
四点到了。
房里的三人亲眼见证了鬼魂是如何跟随着夜间规则一同消失的。
想了想,虞幸又把门打开了些,往外看。
一分钟前,他回来的时候天还是浓黑的,而就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远处的天空竟然微微擦亮了。
风头镇的日出早得出奇,哪怕只是远方山影后的一抹白,也预示着黑夜即将过去,要进入白天的世界了。
阴气与鬼气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原来规则上说的四点,还真就是日出的四点,一点水分都不掺。
“还是先关上吧。”赵谋把门摁上,锁好,然后转身上上下下打量了虞幸几眼,确认对方的衣服上没有破损——虞幸受伤恢复的太快,也只有观察衣服情况才能知道有没有被伤到过。
见虞幸衣装整洁,连一块褶皱都欠奉,赵谋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奇怪道:“我说,你回来的怎么这么晚?”
卡点也不用这么卡。
“这不是想多打探一点消息嘛。”虞幸耸肩,环视一周。
医馆乍一看和他白天临走时没有区别,可角落却分明多了一桶用过的水,水面浑浊。
地面上也有被水刷过的痕迹,只不过现在已经干了大半,只留下浅浅的色差。
靠在墙角的墩布上残留着些许不同寻常的污秽。
医馆出过什么事情。
虞幸瞬间便下了定论。
于是他也同赵谋一样,用一种近乎端详的目光,仔细地检查着赵谋和海妖的情况。
好
像没有受伤。
嗯……那就好。
赵谋让出身位,示意虞幸先找个地方坐下,幸灾乐祸地说:“阿酒早就在等你回来了,结果也没跟你说上话,瞧他走的时候那脸臭的,真是笑死我了。”
“是啊,他还说拿到的情报很多,要你多说几句好话才肯告诉你呢。”海妖默默插嘴,也哼笑一声。
夜里,他们三个是一起行动的,但并不是没有分开过,看到的一些东西视角也不同,鬼酒又算半个鬼物,有着天然优势,说不定是找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线索,准备找虞幸炫耀一下。
这些线索白天也能整合,赵谋知道鬼酒的叛逆,既然隐藏了线索,直接让他说估计要被转移话题,于是便想着让他找虞幸先过个嘴瘾,这样白天就会乖乖配合了。
于是就默许了鬼酒的想法。
谁知道虞幸也没有夜里变整合线索的打算,卡在三点五十九分才回来,鬼酒也要回宋府了,想干什么都来不及。
估摸着是不大高兴了,都不想见虞幸,直接溜走。
“啊,这样。”虞幸听了,轻笑一声。
鬼酒还真是别扭,不过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行为举止都能明显看出,他就是酒哥,完完全全的思维主导。
而不是以前那个真的会对赵谋动手,让赵谋受伤的厉鬼。
既然如此,那便不是问题,反而和平时的酒哥不同,很有趣。
虞幸到处跑了一晚上,主观上觉得自己已经累了,往赵谋看诊时坐的椅子上一躺,语气里带着笑:“看来白天再见到他的时候,我要多付出一些,来换取他手里的线索了。”
“你就不能让他期望落空吗,干什么还配合他?!”海妖暗戳戳地拱火,“你看他多不听话,跟队友还要隐瞒东西,索要好处,你就应该把他揍一顿,就像你揍小玉兰一样,让他知道谁才是队长!”
赵谋:“咳咳。”
海妖一扭头,意识到这儿还坐着一个鬼酒的亲哥。
她眨眨眼,对着虞幸重新组织语言:“那揍轻一点……不对,揍重一点,连着他哥的那一份一起揍了,你看他连他哥都不放在眼里!”
赵谋:“……”说的也挺对,反正他弟身体倍儿棒,他平时自己揍的时候,疼的都是自己的手。
等等,但若真是虞幸动手,那可就不一样了啊,他弟保准得被打出个好歹来。
还好虞幸不可能同阿酒动手。
“不过是一点小小的诉求,为什么不能满足呢。”虞幸在这个时候又脾气超级好了,他弯唇,“酒哥在这种状态中也愿意帮忙找线索,已经很好了。”
海妖翻了个白眼。
外头,一声鸡鸣响起。
雄鸡破晓的鸣叫似乎真正开启了风头镇新的一天,一阵鸡鸣落下,更多的鸡鸣声此起彼伏,与此同时,天也蒙蒙亮了。
那股隐晦的禁锢与阴沉感终于完全消散。
赵谋顺手推开了窗,看向外面的街道。
还真有人这么早就起,几处院子都开了门,好好活了一夜的百姓拿着杆子将灯笼取下,挑灭还在燃烧的竹芯,又将灯笼挂了回去。
他们彼此间下意识的会看上一眼,然后和对方打个招呼,倒也不见多少生存下来的欣喜,更多的是习以为常。
赵谋算了算:“医馆的医师和学徒七点钟才会到,二红会早一点,六点就过来,打扫屋子。”
“看样子是会在家解决掉早饭再来。”海妖顺口搭了一句,然后一顿,“等等,我今日还要扮演恋慕你的女病人吗?”
“什么?”虞幸支起脑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昨天在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两人:“……”
赵谋立刻道:“昨晚八点之前,海妖小姐为了顺理成章的留在医馆,并且和我有私下接触交流情报的机会,在二红面前假装看上了我。”
瞧这避嫌避的,都“海妖小姐”了。
海妖撇了撇嘴,小声哔哔:“这不是下意识的反应吗,不然我一个见不得光的封老爷孙女,还能去哪里呀,我当时醒来都天黑了,又没来得及找客栈。”
虞幸:“这么个事儿啊。”
他顿感无趣。
赵谋啧了一声:“但我并没有做出回应,就算是扮演,我也是断情绝爱的赵医师。”
海妖:“???”
她精致的、透着非人神秘感的美丽脸庞上顿时出现了一丝惊讶:“你这是解释给谁听?”
虞幸勾唇,懒懒道:“别在意,给直播间听呢——不过,还真是多此一举啊,赵医师。”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为了情报时常出入各种乱七八糟场所的赵谋显而易见地珍惜起了的羽毛。
约摸是动了点心思。
不过,他动心思的对象多半也早就在直播间看到了他的表现吧,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十分安分。
更何况,对方也不一定在乎这点小事。
“什么多此一举,我看是很有必要。”赵谋老神在在,“毕竟,在你回来之前,她的视角肯定是赖在你直播间的。”
虞幸坐直了身体,恍然大悟:“有道理呀,确实还是我比较重要。”
赵谋:“……”没法反驳,也不想反驳。
海妖隐秘地吃瓜。
这瓜没吃多久,街上真正卖瓜的就已经出来了。
很少见的,在四点出头的时候,就已经有百姓收拾好了东西,推着个小摊车来到了街上摆摊。
这个点出的最多的是卖早点的摊子。
两文钱一个的饼,三文钱一个的包子,随着摊主的吆喝,陆陆续续有人出门来买。
海妖饿了,她跑出去买了三个人的早饭,还给自己买了一碗粥。
回来后,三人一边吃东西,一边汇总了一下昨夜的动向。
虞幸的路线是从宋府到李槐花小院再到赵府,出了赵府以后,和洛晏一起挨个去了王家、李家、孙家、钱家……他最后还去了一趟张大嘴家——就是那个托他送镖的。
很可惜,原来现实世界中他送的镖不是棺材,而是一个红珊瑚雕像。
贵确实是很贵,在这不大不小的城里绝对算是绝顶稀罕的物件,价值连城,也难怪镖师队伍里会有人见财起意,各种捣乱,最后搞的整个队伍都散了。
这一趟没有惊动张大嘴,虞幸在张大嘴的宅子里如入无人之境,翻了个底朝天,最后确定这个人只是一个渴望获得万般大师提点的普通富商,甚至前些年一次都没拿到资格,与那背后的阴谋应当没有关系。
也算是排除了一个无关选项。
但在其他富商的家中,虞幸和洛晏发现了不少好东西。
首先是这些人的宅子里也有类似赵府的特殊区域规则,虽然没有晴天娃娃大阵,但也各自拥有着一些特殊物件,用来防护和压制水尸。
——他们都在畏惧水尸,也只被水尸针对。
说着,虞幸从怀里摸出一柄镶金小匕首,匕首做得十分迷你,比起凶器更像是一柄用来装饰的物件。
匕首的鞘完全由黄金打造,上头镶嵌着各色宝石,华丽非常,而在鞘与匕首主体的连接处,缠着一些细细的银色丝线。
天已经亮了,用不着点灯,医馆中已经变得亮堂堂的,透着清晨独有的淡色。
这枚匕首便在自然的光晕中,散发出一种极为古怪的气息。
虞幸随手把匕首丢在桌上,赵谋和海妖便凑近了点看。
这匕首,好生奇怪。
第一眼看上去,只会惊叹于它的华丽,甚至会觉得匕首散发着一股神圣的、祭祀风格的华光。
可他们的灵感都十分敏锐。
第二眼便会发现,隐藏在华光之下的,是一片让人发毛的邪恶感,海妖的粥喝到一半,都被匕首搅的没了胃口。
她碰了一下匕首。
【赐福匕首:只有在特定地点才会发生作用,且非特定持有者不可查看该道具功能。】
赵谋问:“……这是什么东西?”
“就是我说的用来防护和镇压水尸的物品。”虞幸一脸的轻松寻常,导致海妖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然后她就听见赵谋问:“你,是把谁家的保命物件给带出来了?”
“王家的。”虞幸道,“本来就想找一家试验看看没了东西会发生什么,我就看这家的匕首最顺眼,主要也是这东西体积最小,就给顺回来了。”
这上头的银色丝线也很让人在意。
长得特别像戏台世界里从天上垂下来的傀儡线。
海妖逐渐理清了思绪。
她猛一抬头:“好家伙,你把人家保命的东西拿出来,那家人岂不是!”
她
不是在担心那家人会死光光,然后去谴责虞幸的某些道德问题。
而是在想——
“这么一来不会打草惊蛇吗?他们几家之间互有秘密,若是忽然灭门了一家,其他家就会紧张起来,我们想要从他们口中撬出信息,就变得更难了。”
而且,这么一来王家可能存在的,没有被扒出来的秘密,也会随之被埋葬呀。
赵谋也往这方面思考了一下,但他相信虞幸做事有数,便问:“留活口了?”
“放心~留了,我是在最后要回来的时候才转去把匕首顺出来的,离天亮只有不到十分钟。”
虞幸笑意盈盈:“我把他家不重要的仆人都打晕了,搬到了院子外,水尸伤不了他们,他们也不会主动接触‘陌生人’,这么点时间里,被一网打尽的概率还是很小的。”
“至于几个夫人姨娘和两个二十多岁的儿子,我没动。”
他望着桌上的镶金匕首,脸上是笑,眼神却透出一丝冰冷:“但是我把王家家主捞出来,放在水缸里面了,这水缸不深,他坐在里头还能露出半个肩膀。”
赵谋了然。
那就是死定了。
别说能露半个肩膀,就算整个上半身都在水缸外,那也是死定了。
虞幸说起昨晚的经历,要比对洛晏说的那些更加详尽,所以也提到了这些富商家中都有着几条相同的规定。
其中一条就是——不要接近夜间的水源。
被针对的这几处宅院本身就闹鬼闹的凶,失去了用来镇压水湿的匕首,又自投罗网一般浸入水缸里,王老爷不可能还有活路,若这都能活下来,那些水尸便不是鬼物,而是菩萨。
王老爷的夫人姨娘等人,是死是活尚能看运气。
“好家伙,那王家这些家丁早上一醒,回屋里一看,便能发现家主死了,岂不是要闹起来。”海妖赞叹一声,“到时候王家一乱,其他家也会得到消息,然后做出行动。”
“既然洛晏找到的信中、以及和你们后来找到的更多密信中,都是这些家主在亲自联络,那‘秘密’便很大概率只有他们知晓,尤其是用来抵御水尸的东西,旁人更不可能碰得到。”赵谋分析道。
赵府的晴天娃娃大阵,在白天会自动消失,夜里才会出现,而家丁白天便会逐渐失去与夜里死人、怪事有关的记忆,晴天娃娃当然也在此列。
所以赵府里,知晓晴天娃娃大阵存在的,恐怕只有赵老爷自己和规则中提到的赵管家。
同理,其他家族也应该只有家主和心腹才会知晓家里的特殊物件。
赵谋看着虞幸,肯定道:“你故意拿走匕首,是想让其他家的家主知道后,互相猜疑,彼此攻击,从而露出破绽。”
各家家主可能并不知道对方家里有的是什么特殊物品,但绝对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存在,并且清楚——这秘密只有他们知晓。
一旦得知王家家族死亡,东西消失,他们免不了要内乱,玩一场不存在狼人的狼人杀。
只能说虞幸这一手没别的意思,就是为了搅浑水,而且搅得很成功。
“嗯,我怀疑这些家族跟官府有牵扯,普通百姓死在夜里,恐怕引不起半点波澜,但王家家主死了,家丁还明显被人为的绑到了外面,一定会引起重视。”虞幸的每一步举措都是计算后的结果。
经过昨晚上,他隐藏任务的进度已经被推到了38%,抽丝buff也发挥过作用,当他进入赵府之外的几家富商家里,弄晕了人,挨个房间找线索时,系统便会给他指出线索方向。
他好几封密信都是在暗格里找出来的,看完又给放了回去。
不过他没有搜赵府,赵府的晴天娃娃阵很是邪门,虽然能用来监测鬼物,但保不准也能用来监测伤了赵家人的人。
娃娃大阵本身对他的影响不大,但他不想这么早被布阵之人察觉到——那专门跑来监视他的红布鞋少年被他吓走了,之后他也用诅咒屏蔽了老鼠的窥探,“眼睛”应该并没能跟上他昨夜的行程。
他相信,如果把赵府的线索拿全,隐藏任务进度应该能推到百分之四十。
目前的百分之三十八的进度,全靠每一家的特殊之物以及来往信件给出,从中他能得出的信息是——
这些富商家主,每一年都借着封老爷大寿的机会,将特殊物品带去重新让万般大师“赐福”,并付出一笔高额的求福金,而赵老爷和万般大师走得最近,拥有殊荣,可以在大寿结束之后将万般大师请回赵府待一个晚上。
旁的家族可能不清楚赵老爷请万般大师回去干什么,但虞幸已经知晓,如果特殊物品一年维护一次,那么那个晚上就会是赵老爷请万般大师维护晴天娃娃大阵的日子。
他越来越确定,万般大师就是布阵之人,只要再证明“夺魂”的幕后黑手也是万般大师,就能将这二者彻底联系起来。
现在则还不能肯定做两件事的是同一人,也有可能是师兄弟、对头等等。
总而言之,三天后的封老爷寿宴,他怎么着也得去一趟,亲眼看看万般大师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虞幸咬了一口包子,歪头:“到你们了。”
“啊,你跟他说吧,我还碗去。”海妖跟赵谋说了一声,把吃完粥剩下的碗筷拿到医馆后院洗了洗,然后又给卖粥的摊子送去了。
这还是海妖进入现实世界后第一次看到天亮,以及外头充满烟火气的古代人间。
她实在是对此感到十分惊奇,总想往外面跑。
赵谋瞥了一眼她的背影,笑了声,然后对虞幸说:“昨晚八点之前,医馆有个接待病人的任务,过来的都是鬼。”
“这些鬼怪有的断头有的断手,模样凄惨,而且全部都是生前伤。”
“要真是活人这幅模样来找我,我还不一定有办法,鬼物就好办多了——”
虞幸疑惑:“你的能力好像没有能化线的?”
如果是诅咒之力,轻轻松松就能化作丝线,将鬼物的肢体缝补起来,可赵谋貌似不具备这种力量,他的占卜能力尤为虚无缥缈,比诅咒、认知、意识这些词汇还要抽象。
“不错,但是海妖可以。”赵谋道,“她可以把水转化为阴水,用来充当线绳,我们一起应付过了好几个病人,只有最后一个病人比较棘手。”
“那是个没下半身的乞丐,硬生生用两个胳膊爬进来的。他想让医生帮他缝好他的下半身,但是不记得下半身去哪儿了。”
鬼怪偏执,有些也不太听得懂人话。
这病鬼就是只记得要来看病,只记得自己少了下半身,就这么执着的要赵谋把它治好,可它下半身都不在这儿,赵谋只能说没法治。
然后这病鬼就疯了。
它开始满屋子乱爬,一边爬一边嚎叫,哭丧,满口我怎么这么惨啊之类的台词,二红试着将它劝走,一点用都没有。
赵谋终于充分理解了什么叫做“阴暗的爬行,扭曲的蠕动,尖叫”。
虞幸想了想那个画面,知道了为什么医馆要擦一遍地了:“后来呢,怎么解决的?”
“还能怎么解决,海妖把这只鬼扔出去了。”赵谋叹了口气。
他的医师身份比较重要,有个二红在旁边,他最好是不要做出什么超越这个身份的事情。
但海妖就相对自由,她一个不知打哪来的病人,会一点儿打鬼的手段也挺正常吧?
“其实本来是想把那只鬼直接杀了的,然后就跟你一样,发现鬼不能杀。”海妖从医馆外回来,接话,“这病鬼生前应该是个可怜人,但它叫的太大声了,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吸引了周围一些别的什么东西,所以只能请它闭嘴。”
夜间看诊结束后,二红拖了一遍地。
不出意料的,他对海妖展现出的手段表示了十足的震惊,很好奇地追问了几句她的来历,不过很好回绝。
之后二红结束工作,去医馆后院将两个学徒也给叫了出来,三人一道走了。
赵谋和海妖这才开始外出探索,赵谋的目的地很明确,他要先去风头镇的县衙。
这地方如此诡异,官府的态度便十分重要,但凡风头镇的知县将情况报告给上一级,他也不至于一整个白天都没打探到有外地官员来自调查的传闻。
可以说,风头镇像是一个被放弃的地方,这里的新生一代……比如小玉兰这个年纪的孩子,甚至不知道正常的黑夜是什么样的,还以为所有地方都是如此。
说明这个镇子由上到下,都被封闭了。
为什么不求救?
为什么不搬走?
这个原因,或许可以在县衙找到。
两人直奔衙门,在途中被鬼酒截获,两人变成三人,本以为这种情况下衙门不会有人值夜,谁知到了地方便
触发了衙门的规则。
县衙居然由鬼来守夜,而且规则繁琐。
这地方倒是没有墙上鬼影嘀嘀咕咕,但有许多和小玉兰一个品种的鬼物,他们穿着纸做的官兵制服,一个个惨白着一张狰狞面容,牢牢的将县衙守死。
好在赵一酒的阴影穿梭能力太好用了。
鬼物们守在县衙内各个房间的门外,鬼酒就带着他们直接穿梭进房间里,房内老鼠蜘蛛什么的到处乱爬,偶尔老鼠叽叽叫两声,也没有引起鬼物官兵的注意。
于是他们便知道,在房间里发出一些小动静是不要紧的,这些鬼物应该被“严格控制”过,不能乱进房间。
赵谋指挥弟弟和海妖,找出风头镇官府近年来人事变动的卷宗。
看完后,倒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当前的知县姓郑,不是本地人,这一点赵谋白天已经打探到。
而卷宗上写得更详细,郑知县六年前走马上任——准确来说是五年半之前,前一任知县在水祸中身亡,上头便指派了这么个年轻的新知县。
郑知县是在来风头镇的三年前通过科举入仕的,早年间便考出了个小三元,后来虽然没有拿到状元榜眼这种惊艳成绩,但也算是名列前茅,按理说,哪怕是从七品官做起,三年了也该往上升一升。
可他没有升官,反而是被指派到了风头镇,接下了一个在当时看来绝对是烂摊子的地方。
郑知县来了五年,毫无建树。
风头镇的县志由县丞撰写,在文字记录中,风头镇发生的每一件事里似乎都没有郑知县的影子。
或者说,他这个人,以及他所代表的官家势力,存在感都弱到不行,完全被本地势力压制。
赵谋对虞幸道:“我今天想去重点查一查这个知县,他存在感弱到跟死了一样,我还真不确定他一定活着。”
虞幸点头。
今天的时局已经被他搅乱了,王家家主死亡,还有一具被拖到大街上的王二麻子的尸体,照理说这两方都应该已经被人发现了。
只是两边距离医馆都有点距离,所以消息还没传到这边来。
总之,发生了这么多事,郑知县总该是要露个面的吧?
赵谋便接着说。
他们在县衙里遇到了小玉兰,这小姑娘也是了不起,硬生生跟着潜入了进来,都没有被鬼官兵发现。
虞幸想,这大概是小玉兰的信使buff的功劳,能降低百分之七十被发现的风险呢。
……总之,赵谋的队伍继续扩大,变成了三人一鬼,他们在县衙里找了一圈,确定没有人在县衙留宿。
从县衙出来后,他们又跑遍了风头镇的特殊地点,比如镇东的广场,隐藏在民居里的窑子,赌场,还遇到了一条正在开鬼市的集市。
他们混进去看了,那是真正的鬼市,里头不管是卖家还是游人,清一色是魂体,偶尔有两三个浑身滴着水的鬼物,凶煞气息远超过其他鬼,连小玉兰都想要避开。
“等一下,你们还进了窑子?”虞幸注意力已经被吸引走了。
他知道,会在窑子里讨生活的女性基本上都无家可归,将身体卖给了窑子的主人,所以这既是她们的工作场所,也是她们的家。
夜里去,多半会遇上人。
赵谋道:“……人都睡了,我们去的晚,阿酒把每个房间都看了一眼。”
这些女人几个一起,睡在房间里。
她们没有自己单独的房间,也没有床,晚上就睡在一张张铺在地上的铺子上。
赵谋就没进去了,海妖拉着好奇的小玉兰,也等在外面。
鬼酒倒是一点不避讳,顺着影子便溜了进去,先蒙蔽了那些女人的感知,然后翻看房间里是否有线索。
第一天嘛,就是什么地方都得探探,万一哪个女人就手握嫖客的秘密呢,万一嫖客刚好是他们要调查的重点人物呢。
结果有用信息没找到,鬼酒倒是在这些房间的柜子里看到了不少奇怪的用品,出来的时候脸都是黑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眼睛脏了”。
虞幸:“……可怜的酒哥。”
赵谋:“还好,阿酒这一通翻箱倒柜不是一点作用没有,窑子里真有个女鬼,本来藏着不想见我们,结果以为阿酒趁着夜里欺负人还不给钱,甚至还嫌弃,直接一脸怒火地出现了。”
虞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