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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永罪诗人     荒诞推演游戏txt下载     荒诞推演游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六章 送阴(18)

    虞幸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了临时营地外。

    赵一酒和赵儒儒发现得快,跟上去也很果断,几乎是前后脚融进了黑暗中。

    在他们举着火把沿着脚印痕迹追踪虞幸时,分散在山中各处的其他推演眼前一晃,一条系统提示姗姗来迟。

    【支线任务提示:推演者“未知”触发了集体剧情,是否参与?】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不说参与的奖励,也不谈拒绝的后果。

    所有人,包括已经确认安全即将陷入睡眠中的几个人,都瞬间头脑清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参与。

    【支线任务(限时):在天亮之前前往业水义庄。】

    月光大亮。

    靠在破落神庙厢房里休息的赵谋整理着装,眯着眼望向窗户。

    他此时正在山中极为偏僻的一座庙宇里歇脚,这庙中供奉的是一尊女像,可惜风霜侵蚀,神像早已残缺不堪,辨认不出什么信息。

    而庙宇本身也像是废弃多年,蛛网和灰尘遍布在每一个角落,墙壳脱落,窗纸破损,应该是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虽然不能确定这种小庙里会不会有危险,但是隔壁的洛晏可是个少爷角色,还带了个断腿的麻烦小厮,自然不能露宿野外,几番衡量与探查,他们住了进来。

    庙小,却也能勉强收拾出三间房。

    那小厮再不听话,也不至于明目张胆要和主子睡同一间房,因此三人一人一间。

    赵谋都要睡下了,突然弹出这么一个任务来,任务的触发者还是虞幸。

    他不得不又爬了起来。

    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户纸,落在房间的地面上,光束中能看见无数悬浮的细小微尘。

    那月光与正常时不一样,亮度竟然能和瓦数较低的灯光相比,在黑夜中透出一股荒诞来。

    他略带好奇地推门而出,想看看究竟怎么了,然而房门一开,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愣了一下。

    无他,太梦幻了。

    皎洁如白玉的月亮静静悬在空中,洒下的光芒像是有了意识一样往他门前汇聚,从他的门廊开始,一直到视线尽头的庙宇前殿,竟然铺出了一条发光的路。

    完全由月光铺成的路。

    隔壁房间的门也被推开,一脸清醒的洛晏警惕地走出来,两人对视一眼,赵谋先开口:“我还从未遇见过这等奇景,要不要一起走走?”

    洛晏自然答应。

    他们本来还在思考,支线任务只给了一个目标,却完全没告诉他们业水义庄的位置在哪,他们要如何在天亮之前找到地方。

    现在看来,月亮似乎在引路。

    就在他们打算沿着光路走出庙宇时,第三间房里传来嚷嚷声。

    “公子!公子!”

    那小厮也还没睡,大概是被伤口疼得睡不着。

    房门啪的一下打开,小厮着急忙慌地扒着门框,一条腿还小心地翘着,没有落地:“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洛晏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发黑。

    这一个白天,行动不便的小厮又给他们带来了更多祸患,不过,他的忍耐也差不多快结束了,再软包子的少爷,都不可能无底线地纵容一个下人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他故意在小厮的牵联下受了点伤,为自己最后的发作积累“因”,这样就能在打破角色基础设定得到把小厮扔下的“果”时,顺理成章地规避惩罚。

    不管这个副本中的扮演条件是因为什么而存在,他新造成的因果都不受原本的条件制约。

    比如现在,洛晏不太高兴地看着小厮,还是好脾气地回答:“大夫约我散散步,你有什么事?”

    因为他们各自只知道自己的一部分角色信息,而且信息中并没有提到他们的角色名讳,没人敢轻易的将角色和自己的名字混为一谈,所以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叫过别人姓名,全都以“少爷、大夫”这种笼统词汇相称。

    “散步?这么晚了,公子还是不要出去乱跑比较好吧……”小厮为难地看着洛晏,“您难道不想早点休息吗?”

    赵谋现在和洛晏同行,某种程度上算是结盟了,两人已经用眼神达成过合作,赵谋知道洛晏有他自己的方法摆脱这个小厮,但他并不介意帮忙让这个进程加快。

    于是他皱起了眉。

    “喂,我说,你家主子问你有什么事,你为什么不回答,反而啰里八嗦的反问主子?你们那么大一个家族,仆从就这样不懂规矩?”

    小厮噎了一下,呐呐地没出声。

    这一两天的相处下来,他对这位笑面虎大夫有了一定的畏惧感,并不敢像昨天那样直接与大夫对峙了。

    赵谋又嘲讽地拍了拍洛晏的肩膀:“你可真是个草包少爷,家仆就是看你好欺负,才敢跟你这样没大没小。”

    “若是换做我以前接触过的那些有钱人家,仆从哪里敢这样说话?还管主子要去哪里散步?早一巴掌甩过去了。”

    洛晏露出一副羞愤的神色。

    “我不是草包,我……你说得对,是我太软弱了。”

    他面向小厮,不太习惯地呵斥道:“我与大夫要如何,也是你能管的吗?”

    小厮缩了缩头,又不太甘心:“在林中夜游毕竟危险,那不然公子你带上我……”

    洛晏似是气急,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像是一个大少爷在新认识的大夫朋友面前被一个小厮完全下了面子。

    他脸上已有些挂不住:“我说了,大夫邀我散步,你去?你配吗!还是我说的不是人话,你听不懂?”

    “真是家门不幸啊,大少爷诶,等你这趟回去,让你父亲把这个小厮变卖了吧,太没规矩,恐怕已经不知道谁是主谁是仆了。”赵谋在一旁叹息。

    “连主子和朋友散步聊天这等私密之事都想要掺和,莫不是觉得自己和主子一个地位了?腿还断着呢,心思就多成这样。”

    小厮一听,顿时熄了所有想法,连“早些回来”都不敢说。

    毕竟,“大夫”的确点中了一些事儿,比如,管家确实不把自己当仆人,而是当成长辈来管束少爷,现在管家不在,他自认为代替了管家,平时也有些管这管那的。

    这事儿不被人挑破还好,一旦被人点名,就是他的不对了。

    少爷回家之后要是真跟老爷说上几句,管家或许什么事儿都不会有,可是他这种普普通通的小厮,恐怕会受到很严重的惩罚,甚至被别买变卖给别人家。

    门关上了。

    见终于不用和小厮扯皮,洛晏真心实意的呼出一口气。

    两人都发现了,小厮出门后并没有因为月光的异常而表露出惊讶,说明这种异样只有推演者能看到,恐怕也是和他们刚接的支线任务有关。

    这更加说明,任务最好只有他们自己去做,若是带上NPC,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赵谋趁机又损了小厮几句,与洛晏一起走出庙宇,看见月光一路歪歪扭扭的延伸进丛林,因为发光,这条月光小路一直到很远的地方依旧清晰。

    一眼望去,像是从脚下蔓延出去的一条银河。

    “真是奇怪。”赵谋眸底精光一闪,“你说,这条路通向哪里?”

    他们在明面上并不知道尽头就是业水义庄,多多少少要装一下。

    “不知。但我们近日已经见过不少诡谲的东西,若是这么明显的怪异之处不去探查一番,万一坐以待毙便是等死呢?”洛晏适当紧张,先一步往月光尽头走去。

第五十七章 送阴(19)

    临时做成的火把已经熄灭。

    赵一酒和赵儒儒并肩而行,前者拨开一簇挡在身前的灌木,凝视着不知何时聚集起来的奇怪月光默不作声。

    他们走的路线不同寻常,几乎偏离了所有可以被称之为路的地方,每一脚都踩在树根盘结或者被枯枝败叶堆满的泥土地上。

    赵儒儒的脚因为踩到一些尖锐的东西而出了血,好在她早就习惯了这点程度的微小疼痛,随意摘了两片大叶子草草将脚包裹起来,做成简易的鞋,就继续跟上了毫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赵一酒。

    在时不时响起的铃铛声中,那小小的血脚印一路引着他们。

    周围是密密麻麻的树林,树木高大且茂盛,树干阻挡了大部分来自天空的光线,因此,他们直到走出一段距离,树木的排列变得稀疏起来,才注意到月光的变化。

    火把就是在这时被赵一酒主动熄灭的。

    那血脚印也奇异的消失不见了。

    在脚印消失的尽头,由一段月光接替了引路的职责,之后的路上黑暗和血腥不见半点,只剩下漂亮得令人心慌的梦幻之路。

    集体任务他们也接到了,就在进入林中不久之后。

    得知虞幸的消失并非无缘无故,赵一酒只嘀咕了一句“还行,我就知道他不会犯蠢”,追踪的脚步也稍稍从容。

    但是两人的脚步依旧不算慢。

    虞幸应该是先一步前往任务中所说的业水义庄了,原因应该与那棺材形状的货物有关。

    他们以为虞幸带着那么大的东西,走得应该很慢,很快就会被他们追上。

    没想到接近半个小时过去,两人还是没有看到虞幸的身影。

    他们已经来到空旷之地,可以眺望到前方很远的位置——光路是延伸上山的,越往后越高,视线也被无限拉长。

    这意味着虞幸起码领先了他们小半个山的距离……除非是虞幸走着走着偏离了光道,所以小小的身影混在了光道两旁的黑暗中。

    否则这也太快了。

    这一面处于山的背阴面,格外的陡峭,很多地方想要向上爬甚至得手脚并用,回头瞅一眼都要胆战心惊。

    虞幸得是飞过去的吧?!

    当然,还有一个解释,赵一酒和赵儒儒都想到了,不过他们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说出来。

    ——虞幸可能和他们不在同一个维度中。

    推演中这种事很常见,无论是时间维度还是空间维度,某些条件被触发之后,一个团队便会被分隔开来,现在这种情况似乎能对应的上,万一他们已经追上虞幸,但是彼此看不见呢?

    但要是这么想,可能性就太多了。

    黑暗降临之后,山中的气氛总会迅速变得不对劲。

    就好像在黑暗的笼罩下,白天还算清秀可人的山峦就会在无形中移位,形成完全陌生的空间。

    但是这个猜想没有左证。

    赵一酒一边用手里熄灭的火把棍将周围伸过来的枝叶通通暴躁打折,一边加快脚步。

    或许,要想重新和虞幸汇合,只有先赶去业水义庄了。

    以月光提示的路线来看,义庄好像位于他们这座山的山顶,有些偏离了他们地图中前往风头镇的路线。

    恐怕在完成了支线任务以后,他们还得原路返回,带上被他们落在林中的物资和马匹。

    ——为什么不骑着马来?

    一是因为那些马都对鬼酒十分恐惧,不会让他坐上去,二是他们追出来的时候也没想过需要大半夜来个徒步迁徙。

    鬼酒在心中嗤笑了许多遍,把当初将义庄建在山顶的那些人骂了个半死。

    义庄是用来停放尸体的地方,在这种大山里,不说要建在山脚,起码也得找半山腰一些比较宽敞的位置吧?

    哪个傻缺决定要建在山顶的,是为了让人抬着尸体爬山锻炼身体,还是为了让尸体自己上山,作死后复健?

    走在他身旁的赵儒儒不经意间瞥了他一眼,依稀从他玩世不恭却又透露烦躁的眼神中看到了一屏幕脏话。

    赵儒儒:“……”你这怨念比左右两边暗自偷窥我们的那些鬼魂还离谱,怪不得它们只是跟着,不上来找茬儿。

    心中冒火,赵一酒速度越来越快,赵儒儒跟得有点吃力了。

    她不得不拽住赵一酒的裤子,很讲道理地打起商量:“犬神,我的身体可是很娇弱的,你跟个野兽似的往前直冲,我怎么跟呀?”

    “马上我一个脱力松了手,直接从山上滚下去,你哭的速度恐怕还赶不上我死的速度。”

    赵一酒挑眉。

    听这意思,是想让他背了。

    因为山路实在太陡峭,他不能像之前那样扛着赵儒儒,所以这姑娘便有恃无恐,一点儿也不怕他。

    “上来吧。”他也很果断,“下次想到了这么不拖后腿的办法,可以早点说。”

    赵儒儒顺利上了赵一酒的背,不用再自己爬山的舒爽使她不由的长吁一口气,一边放松发疼的腿部一边顶嘴:“可是这很屈辱,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说出来的。”

    行吧。

    赵一酒啧了一声。

    之后,他们登山的效率果然变高了。

    一种冥冥中的力量牵引着他们顺着月光铺洒的道路走,哪怕其中有一些弯弯绕绕的地方,赵一酒的心中也会有一个声音不断催促,告诉他绕一点就绕一点,必须按照提示行动。

    这种力量并不足以强烈地影响到他,他刚想走直线时,就被同样能感受到这种力量的赵儒儒隐晦地拍了拍肩膀,示以反对。

    这种情况下的赵儒儒总是要比他理智一些的。

    鬼酒很有自知之明,为了不在他自己想赶时间的时候节外生枝,还是顺从了心中的那股提示一样的想法。

    两人速度飞快,又是四十多分钟后,就接近了山顶。

    这一路上,他们依旧没有看到虞幸的身影。

    月光之路拐了个弯,把赵一酒送到了一条铺设了些许石阶的小路上,这条路能明显看得出人为开设的痕迹,杂草比两边要稀疏很多,也没有会挡路的石块和树木。

    他站上一级石阶,抬头一看,依稀能望见建筑的一角。

    就这样顺顺利利的、毫无阻碍的……义庄到了。

    正因如此,这个任务的古怪程度又上升了一截。

第五十八章 送阴(20)

    石阶上生长着一些绿色的藓类植物,踩在上面有些打滑。

    赵一酒已经震了震肩背,把赵儒儒跟一件外套似的抖了下去,在赵儒儒幽幽的目光中拾级而上。

    月光到了这里,反而消散得差不多了。

    光芒不再耀眼,徐徐分散开,越接近山顶义庄的大门,光线越昏暗。

    赵儒儒回头看了一眼:“哎,来路不见了。”

    指引着他们一路过来的月光之路悄然消失,现在从山顶往下看,只能看见一片黑茫茫的树冠。

    她停在原地,抬手比了比,眼底闪过些许谨慎。

    “你看,这山走势不对,比我们刚才走过的平稳很多,两边山影好像也换了……这不是我们爬的那座山!”

    他们从休息的营地一路走到山顶,却在从山顶往回看时发现,自己脚下的路不知不觉换成了另一座山的。

    这无异于来了一次移形换影,他们则是陷在其中一无所察的猎物。

    也不知这座山顶与他们原本所在的那座山有多远的距离,最重要的是,失去了位置坐标,他们之前努力朝着风头镇方向走了一整天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万一义庄是在起点呢?

    她现在没有算卦道具,光凭指法很难在这个处处有鬼影响气场的地方辨认方位。

    赵儒儒本意是提醒一下赵一酒,可没曾想赵一酒头也没回,步伐从容,语气里甚至透出一股理所当然:“你才发现?”

    赵儒儒:“嗯??”

    赵一酒没了止杀玩,手有些痒,一边摩挲项链上的兽骨一边道:“光路就是不同空间之间的引线,我们一路跟着光走,当然只会到达它准备好的终点。”

    说起来,这与他的阴影穿梭颇有相似,只不过媒介从影子变成了光,穿梭时的风景也从一大堆令人掉san的线条和轮廓,变成了让人丧失方向感的无边山林。

    而且在阴影中穿梭时他可以随意决定终点,光路却像是游戏里被设定好的程序一样,并没有其他选择。

    总而言之,没他的能力高级。

    赵一酒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他比较感兴趣的是,这任务费这么大劲把他们送到义庄来,究竟想做什么。

    石阶不长,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义庄大门了。

    山中的义庄延续了破败的风格,门庭看上去也是四面漏风,颜色灰扑扑的,整体比较简陋,可以想到,哪怕是刚建起来的时候,这座义庄也结实不到哪儿去。

    木头做的大门朝两侧开,门锁已经坏了,不知被谁一脚踢到了墙角,早已落灰。

    此时,门就被风吹开了一条门缝,呜呜咽咽的风声像极了人喉咙里发出的哭泣和低语,平白给义庄增添了一股恐怖氛围。

    赵儒儒跟了上来。

    这场景倒是不至于吓到他们谁,她往门缝里瞥了一眼,依稀在昏暗之中看到了豆大点的微弱灯光。

    “有人比我们先到?”

    集体任务的范围并没有公布,他们两个也不能确定会有多少推演者接到任务,但是既然他们是被光路引到了另一座山上,那么距离优势就从头到尾都不存在。

    虽说他们紧赶慢赶的,但有人比他们先到也是意料之中。

    不知道里面的是谁。

    赵一酒心思一动,他倒是很想快点和赵谋汇合,在高难度推演中,他来都来了,难免对身体素质不够好的哥哥不放心。

    这么想着,他推开了门。

    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明显,里面的灯光似乎晃了晃,然后很快就有脚步声接近。

    赵一酒还没来得及看看院内的景象,就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那人比他还要高一个头,身形健硕,本就偏暗的肤色在月下竟透出几分透明的质感。

    “是你们?”

    高大身影先是在确认他们身份后放轻松了一点,随后礼节性的打了个招呼,非常敷衍的那一种。

    聂朗?

    赵一酒眼里的兴趣顿时熄灭。

    这人于他而言太陌生了,没什么逗弄的意思,而且一看就知道,对方的肉体力量十分强悍,抛去战斗技巧不谈,仅看肉身素质,对方应该在他之上。

    在同样被没收了能力和祭品的情况下,肉体强悍的人总是比其他人更有威胁。

    ……一条凶悍的野狗。

    赵一酒在心里简明扼要地给了聂朗一个评价。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聂朗后面还跟了三道不急不缓的人影。

    这三个人他就眼熟多了,眼睛上蒙着布条,似乎扮演的是个瞎子的人是任义。

    再往后两个,就是在酸与县惹了虞幸不痛快的两个赵家人,也是他少年时期常在本家见到的顽劣子弟。

    叫什么来着?

    常态下的赵一酒不会专门去关注他们,厉鬼状态下的他更是对这种蝼蚁不屑一顾。

    只是他刚进院子,还没做什么,那两个慢吞吞走过来的赵家人看到是他,表情都有些微妙。

    常年的“欺负”会形成习惯,尤其是心理上的习惯。

    赵盏加快了脚步,很快来到赵一酒面前。

    赵儒儒在此时为他们即将产生的交集铺路:“你们好呀,我们是犬神族的族人,另外一些原因出门办事。但是月光太诡异,我们两个忍不住跟着就走到了这里,请问你们是?”

    聂朗皱眉,语气也很不好:“我是山中的猎户,和你们一样跟着光走来的。这地方是个义庄……我带着那瞎子进来的时候还没别人,就看到院子里停放着很多尸体。”

    他指了指院中一角。

    在那个角落,地上铺了许多白布,白布底下有轮廓凹陷起伏,毫无疑问是尸体。

    他口中的瞎子任义摸了摸眼上的黑布,虽说是个面瘫,但语气还是尽可能无奈道:“是……一路上多亏了猎户兄弟。”

    “……倒也不是这么说,你画的符也很有用。”聂朗属于别人凶他更凶,别人有礼貌他也会退让三分,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一想到推演这里还有人因为身份扮演成了盲人,他在和任义同行的一路上,都总是会对这个倒楣蛋生出几分可怜。

    于是他也帮忙介绍道:“我两天前打猎的时候捡到了他,也不知道他是做啥的,会点邪门的手段,这山里各种鬼怪时隐时现,他却有一手画符的本事,能庇佑一二。”

    也就是说,任义的角色多半是个游方术士之类的。

    都说奇人总有三弊五缺,这个世界用的是这种设定吗?

    赵一酒想打量一下任义,视线转过去才发现还有个讨人厌的东西在他眼前挡着。

    赵盏脸上带笑:“我和我兄弟都是商户,为了抄近道才进的山,没想到遇到了这么多怪事。不过相遇既是有缘,小兄弟,咱们缘分不浅啊。”

    他小时候也总是这么恶心赵一酒。

第五十九章 停灵(1)

    赵一酒斜了赵盏一眼。

    赵盏其实也习惯了赵一酒的无视,年纪增长以后,很多本家人都意识到少年时期对赵一酒的“欺负”不过是他们的一厢情愿。

    无论他们怎么排挤,试图用打压的方式测试和厉鬼融为一体的异类究竟有多大的忍耐力,赵一酒都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长大以后,能力越强接手的事务就越多,加上赵一酒被赵谋接走,赵盏他们已经许久升不起这种主动挑衅的想法了。

    只是,这次推演不一样,这是在赵谋带着赵一酒明着叛离后,第一次在直播中与赵家相遇。

    赵盏也很头疼。

    赵谋这家伙离开得果决,甚至一点脸面都不给,直接撕破了脸皮,因为太高调,他的叛离至今在推演者之中都是很火爆的话题。

    “赵家连自己家的潜力股都留不下啊”、“听说是对赵谋弟弟冷酒做过一些惨无人道的事情呢”、“我就说这种家族内部肯定藏污纳垢脏透了!”……

    诸如此类的言论从未停息。

    赵家第一反应就是扭转舆论,毕竟越是庞大的势力,反而越在乎名声,更别说赵家的业务需要大量友好人脉。

    然而,在正视赵谋叛离这一事给家族带来的损失时,他们才发现,这个狐狸早就在布局,对外一直是对赵家忠心耿耿的精英人设,叛逃后第一时间放出模棱两可的黑色地带的信息,为他的行为打足了道德基础。

    赵家想用舆论应对,已经晚了一步。

    赵盏在某方面还挺佩服赵谋这个人,只可惜他们已经是敌人。

    他得到争取门票的机会之后,家族给过他一个额外任务——要么在直播中展现比赵谋更高效的解密能力,要么刺激赵一酒发疯,让所有人都看到这个背着“正道线”档案的家伙有多危险。

    在这个基础上,最好,把赵谋和赵一酒阴死。

    赵盏不想和赵谋正面较量,所以从一开始,他就选择了针对赵一酒,谁知推演一开始就把他们分开,知道今夜才在义庄相遇。

    义庄情况未知,赵盏没打算在这里做太过份的事,但赵一酒都送到他面前了,他不恶心一下,简直是浪费机会。

    他以为赵一酒会回他一个不带感情的“哦”。

    结果赵一酒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很诡异地笑了。

    ……这真的很诡异啊!

    赵盏一惊,身体先大脑一步往后退,下意识作出警惕的动作。

    奇怪,这个人不像赵一酒。

    不论他们有多久没接触,赵一酒的行为习惯他还是清楚的,更别提露出笑这个表情了,简直就像是……被鬼附身了一样!

    等等,身体里本来就有鬼的人,还会被鬼附身吗?

    几秒之后,赵盏想到了答案。

    难不成,赵一酒已经找到了控制体内鬼物的方法了吗?两年多前对方明明还在为此折磨挣扎,少数几次在推演中被他们抓取了厉鬼形态的情报,也都表明在厉鬼状态下,赵一酒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不等赵盏在心中衡量出个一二,赵一酒就十分嫌恶地抬手将他挡开:“缘分吗?你的说辞和我族中一些想接触我的蠢货差不多,我都听腻了。”

    “商户最狡猾,但我出门没带银子,绝不会买你的东西。”

    他把赵盏损了一顿,嘴角危险地勾起,提出一个好心的建议:“要不要试试和那些尸体做买卖?夜里收到纸钱,也是不虚此行了。”

    赵盏表面上哈哈一笑:“好想法。”

    赵怀升见势不对立刻岔开话题:“先别贫嘴了,难道你们都不想知道,月光把我们引到这儿来,究竟想做什么吗?”

    “自然好奇,你们来的早,在义庄里逛过了么?”赵儒儒在他们说话时就观察过了院内的布局。

    这座亦庄真是表里如一的破败,进门的这处大院子,杂草丛生不说,脚下的砖块也有许多已经碎裂,坑坑洼洼的。

    尸体就那样摆在地上,排成一横排,粗略数过去,大约有十几个。

    这还只是前院里的,穿过后面那道门,还不知是什么景象。

    刚才聂朗四人就是从后面来的,灯光夜在后面闪烁,依稀能看到厢房的窗格。

    “……”所有人却在此时静默下来。

    不知究竟是顾着人设,还是单纯不愿意分享情报,聂朗留下一句:“想知道的话自己来探查吧。”

    然后转身就走了。

    赵家两人冲她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赵儒儒和赵一酒相处时的自然姿态,也往义庄内部而去。

    摆明了就是在说,这地方肯定有问题,但是要是想知道就自己去看,别想从我们嘴里免费套信息。

    赵儒儒脸皮比较厚,又凑到还没走的任义身旁,压低了声音问:“这位……大师,我想问问,在我们来之前,除了你们四个,还有别人在这儿吗?”

    “没发现有别人。”任义倒是很配合,补充道,“不过,院内有好几扇门是上锁的,我们没进去过。你们要是在找人,我不觉得这里会有。”

    虞幸不在这儿吗?

    赵儒儒沉思。

    不可能,如果前面的人没有见到虞幸,只能证明虞幸和他们的任务形势不一样,所谓的上锁的门,还真有可能就是鬼物“藏匿”虞幸的地方。

    她招呼着赵一酒四处看看,后者很配合。

    经过一阵探查,他们已经大致认清了义庄的布局。

    刚一进门的地方是前院,前院与后面分割的很明显,只有一道门做连接。

    往后是中间的院子,建了许多小小的房间,将一棵枯死的树围在了中间,房间简易,不过还残存着一些能用的物资,赵一酒在里面找到两盏灯笼,点燃后便拎在了手里。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房间并不都是空的。除了其他推演者歇脚的房间外,有的房间里停着棺椁,就放在房间中央。

    还有的房间和前院一样,把尸体放在了地上,用白布蒙着。

    粗略计算,除了几个上锁的房间,目前义庄里出现的尸体已经达到了三十具左右。

    义庄还有个后院,也被锁上了,闻着隐隐有一股腐烂的腥味,暂时没人动那把锁,恐怕是想等参加任务的人都到齐再分摊风险。

    他们刚探查完毕,就听见外头又传来脚步声,这一次人数显然很多,在义庄大门吱呀一声后,凌乱的脚步声踏入了院子。

    下一秒,系统提示响起。

    【恭喜所有推演者都成功进入业水义庄。】

    【任务更新:根据老者的吩咐,替尸体完成停灵时的准备。】

    【注意:停灵任务不完成,当前世界将永不天亮,推演者无法离开业水义庄范围。】

第六十章 停灵(2)

    吱呀……

    被推开的大门默默往回弹着,打破了这一瞬间的寂静。

    无论是在义庄内做探查的、在厢房里等待的,还是刚踏入义庄大门的人,都下意识寻找起任务中提到的老者。

    “咚,咚。”

    缓慢的敲击声由远及近。

    赵一酒听出声音的方向,第一时间看向后院锁着的那扇门。

    敲击声就在门后,前院的人匆匆赶来,来不及彼此“认识”,就见上锁的门扉震动了一下,有人从里面拨开了门栓。

    深浓夜色从越敞越大的门缝中流淌出来,一位身形佝偻的老人穿着一身满是补钉的布袍,用拐杖支撑着身形,跨过门槛一步步挪了出来。

    在赵一酒想趁机看看后院长什么样时,一阵风恰好刮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门吹合。

    “来了这么多帮工啊……”

    老者嘶哑的嗓音透出一股风烛残年的朽意,他艰难地抬头,一张脸上沟壑纵深,双目浑浊。

    有些人没忘记扮演人设,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不开口问两句一定会崩人设,但他们还没张嘴,就感觉嗓子被封住,双唇也像是被粘上了似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于是,没有人开口打断老者,只有老者一个人面对着将他围起来的十来个人,皮牵着肉,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都是善良的好孩子啊……”

    “帮帮忙吧,这么多人,都等着入土为安呢……”

    他拄着拐杖往前走,推演者们自动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只见老者慢悠悠地走过厢房,有走到前院去,停在了排成一排躺在地上的尸体前。

    老者本就弓着的脊背弯得更低了,眉眼都耷拉着,叹出一口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来,喃喃念叨:“都受苦咯,受苦咯,洗秽穿衣,含食进屋,下辈子生去好人家吧。”

    明明是悲悯意味的语气,偏偏让跟着他走过来的推演者们浑身都升起一股凉意,感觉周围的阴气瞬间浓郁了起来。

    半晌,老者才从尸体前回过神,转头又面向他们。

    “我说的你们都听懂了吧?其他的你们不用管,就这里躺着的十四具尸体,它们就交给你们了。”

    “门外有井,你们需要的东西都能在厢房里找到……等他们都入土为安了……这天才能亮啊。”

    又是一声叹息。

    老者说完,便朝着后院的方向原路返回了,像是不再管他们要做什么。

    直到他的身形被后院院门遮挡,木栓卡进凹槽中的声音才让推演者们找回说话的资格。

    “……各位。”赵怀升望着稍慢一步才进义庄的那一部分人,“大家都看到了,我们应该都是被奇怪的月光引来,才到了这诡异的地方,姑且把这里当做义庄吧。”

    “听刚才那老者的意思,我们要帮这些尸体入土为安才能离开这座义庄,我数了,尸体一共十四具,和我们人数齐平,我们就一人负责一具,怎么样?”

    好不容易众人聚齐,直播间在此时合并了,观看人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有人傻了眼,在弹幕上不解地问道:

    [他们的任务呢?那老人也没明说呀,他们怎么确定要做哪些事才能离开?]

    [老人:我说的你们都听懂了吧?我:你说啥了?]

    [也不是很难理解,仔细听就发现了,老者说的是“洗秽穿衣,含食进屋”,指的是洗澡,换寿衣,放入口含物,入棺,这四个步骤。]

    [对,应该是完成四个步骤之后就能离开,我们都听得懂,这里面的可都是大佬,估计他们心中连疑惑一下都不曾有吧?]

    [一人对应一具尸体,老套路了,不过怎么只有十四具?哎,少个人,虞幸呢,他怎么不在这里?]

    [你才发现啊,虞幸在直播间已经黑了挺久的了,就在他触发集体任务之后。]

    [恐怕又是因为副本机制或者高位存在让他的直播间黑屏了,总不可能是他死了呗。]

    弹幕讨论的东西,在义庄里的确没有引发疑问。

    在场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想到了答案,只不过该演的人设还得演。

    “不是,你谁啊,就这样接受了?别是你搞的鬼吧!”总有人抽到的是暴躁老哥的人设,洛家门客程一举一身乞丐服,硬着头皮唱反调,“我才不做这劳什子好人,这年头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还有心思给别人送终呢?”

    他一边说着台词,一边往义庄大门靠拢,虽然已经做好了大门被封死打不开的心理准备,但还是伸手去推:“我要离开这里!”

    他一个用力,义庄的门瞬间弹了出去,刺得人耳膜生疼。

    ……真开了?

    他一愣,立刻往外看去。

    屋外一马平川,一口井就那么突兀地立在门的正前方,再往远了看,居然是一条平整的小路,两侧依旧是树木,可高低差不多,显然,这里是平地,不是山上。

    老者提到过这口井,任务当中也有要替尸体洗澡的部分,说明他们是可以踏出这扇门去往井边的,程一举没有犹豫,立刻朝外走了几步,更加仔细地观察了一遍。

    他们真的不在山上了。

    这推演真有意思,地图还能随时变化的?

    在程一举身后,其他人陆陆续续走了出来。

    环境的变化似乎佐证了一些邪门事物的存在,没有人需要去质疑老者的话了。

    众人意思意思,演了一会儿惊慌失措,便借着“都是难兄难弟,我们得合力离开这里”的缘由,各自介绍了一下身份。

    程一举果真是乞丐,因为在镇上偷了富家的东西被撵出了二里地,不想被打死,就躲进镇外的林中,结果迷路了,稀里糊涂上了山,越转悠越深入。

    他在找回镇的路时遇见了宋雪和赵冬雪这两个从匪徒窝逃出来的千金小姐,三人虽然身份极不对等,但是两位千金独自在山中实在危险,许诺如果乞丐保护她们一路,回到家中后将给予乞丐百两白银。

    所以这三人是结伴而行。

    奎因与洛相逢正是抓走两个千金的土匪窝中的一员,不过在前来义庄之前,他们两个还没和宋雪几人见过面,他们的身份任务是去风头镇打劫一个即将路过的商队。

    所有人中,只有海妖是直到今晚依旧一个人行动的。

    她的一头银卷发在副本背景中成了黑长直,一身古怪的红妆,打扮得并不算华贵,头发却十分用心的盘成漂亮发髻,妆面古怪,本就白皙的面容被脂粉涂得更白,嘴唇红艳如鬼。

    如此有代表性的装扮,众人心中对她的身份都有了数。

    只不过她并没有说自己是“新娘”,而是自称“轿女”。

    据她所说,她不知为什么昏迷了,醒来就待在一座红色的轿子里,轿夫们总是一言不发,沉默地抬着她往前走,日夜不停。

    每天,只有在晚上的时候,她才会得到轿夫递过来的一点食物,周围都是山林树木,她试着逃过,可是无论跑到哪里,轿夫总会幽灵一般在她身后出现,又一言不发地将她带回轿子中。

    她只知道自己是要被送去业江那边,其他一概不知。

    直到今晚,月光大亮,她正在睡觉,忽然感觉到轿子晃了一下,掀开帘子一看,轿夫们都失踪了,在她面前只有一条光路。

    于是她顺着光路一路逃了过来,进了义庄,遇见了这四面八方而来的身份不同的人。

    至此,所有人的身份都明了了。

    犬神、圣女、大夫、三个商户、乞丐、轿女、两位千金、两个土匪,大师、猎户。

    还有一个失踪的镖头。

    看似没有多大关系的众人,却因为月光聚集在这里,他们只说了自己的身份,没有暴露各自的能力。

    除了大师这种一听就很大师的。

    在他们之中,还有一个人是例外——

    开启了集体任务的虞幸偏偏不在这里,他去了哪儿?想必应该也在义庄中,会和老者一样待在后院吗?

    每个人心里都有了一些属于自己的猜测,不过他们没有当众挑明,而是商量着,要如何完成老者的嘱咐。

    就在他们叽叽喳喳讨论着要先打井水给尸体们洗澡的时候,赵谋不动声色来到了赵一酒身旁。

    他拉着赵一酒的胳膊,看起来相当感兴趣:“哟,这么重的鞭子伤,谁抽的?真狠啊。需不需要我这个大夫替你包扎一下?再这么下去,你这整块肉都要烂了。”

    赵一酒抽回胳膊。

    “我没钱。”

    赵谋更高兴了:“无事,等到了镇上,你想办法赚钱再付诊金,只加五分利,如何?”

    赵儒儒倒吸一口凉气:“五分利?你是什么黑心大夫,简直趁火打劫!”

第六十一章 停灵(3)

    和赵谋的打算相同,相熟的人都在想办法建立角色之间的联系。

    不过有些身份之间注定没法和平共处,比如宋雪的千金和奎因的土匪,他俩别说一起行动了,光是让“土匪”不对“千金”动手动脚言语恐吓,就得费一旦功夫。

    过了一会儿,众人分散了开来。

    这场任务没有时限,他们没有一上来就领取自己的任务目标尸体的打算,都不用提醒,众人也知道任务凶险。

    万一这些尸体身份有别,挑中错的就得死呢?

    不论怎样,他们都打算在开始任务之前尽量收集更多信息,或许避开所有错误答案安全通关的方式,就藏在义庄的某一处。

    赵一酒挑了个没停放尸体的厢房,坐在灰扑扑的桌椅上让赵一酒给他包扎伤口。

    没了推演者的身体素质,伤口复原极慢,他的胳膊和手背都有极深的伤口,他自己没太在意,拆下潦草缠在伤口上的布条后,才发现两处伤口都溃烂了。

    赵谋的眉头微微皱起。

    “真是莽夫。”

    赵一酒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一声带着戏谑的“哥哥”勉强被吞回肚子里。

    赵谋让他忍着点,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一把小刀,替伤口清理坏死的肉,他一边刮一边数落:

    “你们这些人最让大夫头疼,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在意的吗?烂完了动不了了我看你们还怎么打架,到时候后悔哭都没地方哭。”

    “我也没办法,打架打输了,被一个很凶的人抽了一下子。”赵一酒无所谓地忍受着疼痛,趁机把虞幸的情况透露给赵谋,“不过那人不见了,我和圣女一路找过来也没找到,说不定是恶有恶报,死在哪个角落了?”

    “哦?听你说的,怎么像是仇家?仇家失踪不是好事么,你为什么还要找他?”赵谋不动声色,“胳膊抬起来点,凑到蜡烛旁边,再往阴影里躲我就要看不见了。”

    赵一酒道:“……原本是有仇,不过现在我想清楚了,那家伙在还能带着我赚点钱,没了他,我的酬金可就没人付了。”

    房里此时就他们两个人,赵儒儒以圣女的名字去打探轿女的事儿了。

    上药的时候,两人听见外边很热闹。

    似乎有人已经提着水桶去义庄外打水了,还有人在检查尸体。

    又有人在厢房里发现了一整箱虽然简陋但很干净的寿衣,招呼大家一起把寿衣拿出来,有些人收集了各个房间里看起来能当口含物的东西,最后发现适合的只有几枚旧铜钱。

    小小义庄隔音效果差,院子里有些什么动静,基本上几分钟后就被所有人知道了,最后,一个最为重要的问题浮出水面。

    “我找遍了所有房间,能确定义庄里只有三口空棺材!”聂朗伏低身形,对着宋雪粗声汇报。

    他假装自己对千金小姐一见钟情了,因此有了正大光明听从命令的机会。

    这情报也没能独享,起码在厢房中的赵谋和赵一酒刚好隐约可以听见他们的对话。

    其他人离得也不远,而且自己也有眼睛,很快发现了这一点。

    义庄里的氛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喂,寿衣只有十套。”土匪打扮的洛相逢清点完寿衣数量,颇有些恶声恶气。

    坑已经出现了。

    他们有十四个人在这,尸体也有十四具。

    可是除去给尸体洗去脏污的步骤,穿衣、含食、进屋所对应的寿衣、铜钱、棺材,数量是递减的。

    十套寿衣,六枚铜钱,三口空棺。

    这意味着……到最后只有三具尸体能达成入土为安的条件!这是不是说明,也只有三个推演者可以离开义庄?

    这还是在任务过程本身没有坑死他们的前提下。

    那这三个名额要怎么决出?

    完全凭现在自身的能力吗?

    赵谋想到争夺名额的事,就察觉到了义庄任务的阴谋。

    “不能被牵着鼻子走。”他在心中暗道一声,上好了最后一点药,拍拍赵一酒,“外面真热闹,我们也出去看看?”

    两人打开厢房的木门,果然见众人在搜寻物资和寻找信息事都变得谨慎防备了许多。

    赵谋倚在门框上看了一会儿,就决定去前院验验尸。

    他没让赵一酒跟着,自己蹓跶了过去,就见他们的任务目标旁已经有人在检查了。

    “这位姑娘也懂验尸之法?”

    蹲在一具尸体身旁身手按揉的是宋雪,对方本就是未亡调查组的队医,擅长医术,和他这个假医生不是一种货色。

    宋雪淡淡说道:“不懂,我从小养尊处优,哪里有机会接触这个。”

    她递过来一个不满的眼神,警告赵谋别习惯性给她挖坑,然后解释道:“只不过这次被抓上山,见识到了世道的恐怖,才让我对危险、尸体这些东西产生了一点好奇。我只是想看看这些尸体的样子,至于他们的死因,还得你这位大夫来告诉大家。”

    赵谋笑了笑,蹲在她旁边,朝下看去。

    尸体都被白布蒙着,只有面前这一具被宋雪掀开遮挡。

    被水浸泡得肿胀发白的肉体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透着一股让人想要呕吐的软烂感。

    哪怕不是专业医生,赵谋也一眼看出,死者像是溺水而死。

    他又检查了一下,没在尸体上发现明显外伤,于是溺水的可能性更大了。

    赵谋一一掀开其他白布做对比,发现所有尸体的死状都一样,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不过还是上了年纪的老年人更多一些,占了总数的七分之五,暂时不知有什么讲究。

    业水义庄……溺水的尸体……纵穿过龙岭的业江……莫非,这些尸体都是在业江溺水而亡,这才被某种东西转移到了业水义庄来?

    溺死者怨气深重,还喜欢找替死鬼,这些尸体会化成鬼物让他们这些活人替死吗?

    赵谋一瞬间想到了很多种可能,就在他想和宋雪聊聊的时候,有人脚步匆匆往这边走来。

    “既然你们都磨磨蹭蹭,那我就先开始了。”洛相逢拎着一桶水,打量了一遍尸体,在注意到尸体年龄的不同后,脸色微变地选择了一个年轻男性尸身。

    他不受阻挡地把尸体抱了起来,好像是打算寻个人少一些的角落,比如前院另一端的空地,去完成第一项任务“洗秽”。

第六十二章 停灵(4)

    洛相逢性子比较急。

    洛晏有心阻止他成为替人趟雷的那个,可惜没来得及开口。

    其他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事,或光明正大或不动声色地盯着洛相逢。

    最先开始做任务的人有最多的选择权,可这只是明面上的优势,即使他的速度最快,可旁人若是将寿衣铜钱等物霸占不放,他也没办法继续下去。

    而劣势则显而易见——他的前方没有任何指引,所以,他很可能不知不觉中就触犯某条规则,全给其他人做了嫁衣。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会有一个人成为“第一个”的,洛相逢心里也知道自己有些冲动,可能土匪这个角色的设定影响到了他。

    他一手抱着尸体,一手提着水桶,来到一处空地,先把尸体身上破破烂烂的旧衣服扒拉了下来。

    泡得肿胀的尸身毫无美感,尸体的脸颊、脖子、手臂、指甲缝等地方都黏着一些像是河中淤泥一样的深色污渍,他的土匪同伴奎因拿了一张洗过的干净抹布递给他。

    洛相逢朝奎因看了一眼,奎因回复了一个招牌阳光笑容,好像帮他拿东西不是为了看他的下场,而是真心想帮他似的。

    在众人的关注下,他把尸体的旧衣服垫在地上,用水和抹布为尸体清理了表面的脏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无事发生。

    某些人暗自沉下脸色,洛相逢则长舒一口气。

    不管是不是运气好,总之他选对了,这具年轻男性的尸身并不危险,那么,他现在就可以接着完成第二步,给尸体穿上寿衣。

    寿衣一共十件,在这个环节中要淘汰掉四具尸体,众人得争抢。

    好在,洛相逢在这个环节中绝不会落入下风,身为土匪,他的战斗力在在场所有人中绝对排行前列。

    “我也要开始了,那位老者不是说了吗?我们该尽快让他们入土为安才是,再耽搁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反而出事。”赵冬雪第二个站出来,她明眸皓齿的,让人很难想象一个千金小姐和尸体打交道的样子。

    不过,这是很聪明的选择。

    赵谋冷眼看着赵冬雪过来挑了一具女尸走,清楚对方应该是有一些对付鬼物的能力。

    在场众人的身份总体分为两种。

    一种是武力值高,体力好,能力实用性高,面对人类优势很大的,比如两个土匪,猎户,犬神、他这个大夫,以及失踪的镖头。

    还有一种,是正面战斗拉胯,但是对鬼物有自己的应对方法,面对鬼物攻击更容易活下来,或者说鬼屋不会优先攻击他们的。

    这部份就很隐晦了,摆在明面上的有圣女、大师、轿女,他们的名字本身就暴露了能力。

    那么剩下的商户、千金和乞丐呢?

    赵谋不觉得十五人的身份局里会出现一无是处的角色,商户千金资本雄厚,他们很可能有着家传的,或者从哪里购买来的宝物。

    乞丐偷了某样东西被撵出镇,那样东西应该与商户千金所拥有的相似。

    所以这三种身份,也分在应对鬼物有优势的人当中。

    他之所以说赵冬雪的选择很聪明,是因为对她来说,人比鬼更无解。

    若是她落在后面,再想和这些人竞争数量有限的寿衣铜钱,基本上是绝无可能,所以她得趁着没有人想去“竞争”时,冒着被鬼攻击的风险,先做出选择。

    如果运气不好,真在任务过程中出了岔子,她的能力还有力挽狂澜的可能性。

    众人之中不止赵谋想到了这一层,在看到洛相逢没出事后,许多“身娇体弱”的人都跃跃欲试起来。

    顿时,停放尸体的这边就热闹了起来,就连赵谋正在查看的一具中年尸体,也被人以“你不动手就让我来”的理由给抢去了。

    他们都优先选择了年轻的尸身,因为这足足有十具的老年尸体,实在是怎么看怎么古怪。

    可是老年尸体基数大,分到的人还是占大多数,等所有决定立刻开始任务的人分完了尸体,还有五具老年尸体躺在地上。

    没动的人,分别是赵谋、宋雪、赵盏,任义,以及赵一酒。

    推演者们各有各的考量,哪怕注意到这些人中除了赵一酒都是智力派,也没有多在意。

    赵一酒来到赵谋身旁,注视着院中众人分散开来清洗尸体的场面,眸色渐深。

    真有意思啊,这些人和尸体离得那么近,覆盖在尸体身上的那层死气,逐渐也与他们密不可分了。

    不过若是他没有因为不遵守人设而泄露了一些自己的能力,导致他能察觉到那股死气,会不会也已经成为这些人中的一员了?

    宋雪从蹲姿站起,揉了揉发麻的腿,转头问道:“几位,等在这里是做什么?”

    赵一酒不理会她,转身往后院的方向走。

    赵谋道:“我总觉得事情古怪,还想再看看。”

    赵盏耸了耸肩,表情甚至挺轻松:“我在思考现在的局面,寿衣,铜钱,甚至是棺材,当真就没有替代品了么?我们必须牺牲考虑的时间,在需要争夺物品的紧迫感中,这么草率的作出决定?”

    他用一种看似嘀咕,实则几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不觉得这像是在逼迫我们快点动手么?”

    虽然三人各自处于不同立场不同阵营,但很显然,他们知道,他们此时的想法是一样的。

    在场什么都没干的还有一个任义。

    三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任义听到了他们的话,试探地往前走了几步,用一股有些茫然的语气道:“什么?抱歉,我看不见,没法一个人做完那些。谁能告诉我,尸体放哪儿了?”

    十分弱势的语气配合上他面瘫的脸部表情,有一种不走心的敷衍感。

    赵谋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就装吧,就你小子心眼贼多。

    他不欲和任义飙戏,见所有正在清洗尸体的人竟然都没出事,便也往中庭的厢房走去。

    目前所有看似必要的东西都被搜了出来,堆放在一起,可他想找找别的。

    比如针线,比如斧头。

    有了前者,这些盖尸体的白布就可以被做成新的寿衣。

    有了斧头,他们就能去义庄外砍树,自己做棺材。

    至于铜钱……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在装傻,反正,虽然旧铜钱只有六枚,但在这些商户随身携带的包裹中,新铜钱别说六枚,就是六十枚都有,可没有谁规定过,口含物必须是旧的。

    赵谋进入一扇厢房,余光瞥见后院大门。

    而这神秘的后院,规则既然没有提起不能进入,那就必须在一开始就去探查,否则错过了隐藏信息和规则,最后才发现一开始就走错了路,那可真是笑话。

    好在,他的弟弟与他默契依旧,仅靠眼神交流,就揽下了潜入后院的任务。

第六十三章 铃响

    后院的院墙不高,以赵一酒的身手,想要悄无声息翻进去并不算难。

    他也这么做了。

    即使身上没带任何武器,他还是堪称莽撞的,独自一人潜入了可能是这个任务boss所在地的区域。

    赵一酒知道,在前院忙活的那些人并非没想过后院的重要性,他现在的行为和洛相逢没什么区别,在旁人看来都是最沉不住气所以只能打头阵的“炮灰”。

    但是无所谓,相对应的,他一个人行动,会享有非常非常多的便利。

    在黑暗中,他像一只猫一样落了地。

    脚下的杂草被他踩扁了,还有几块小小的碎石不受控制地滚开,但这点微小的声响,应该不会惊动那个看起来就快要死掉了的老者。

    ——如果老者是人类的话。

    赵一酒抱着老者敢来他就敢跟对方打一架的想法在原地等待了片刻,确定没有任何东西发现他,才继续深入。

    后院的整体布局比前面奇怪多了。

    几间屋舍以很杂乱的布局分散在院子里,院中野花野草肆意生长,在土地的基础上,一部份地方用石板铺了简单的路。

    他翻墙的地方离院门挺近的,可进来就被一间屋舍挡住了视野,屋舍的四个檐角上都挂了银色的铃铛,好像很沉,因为风吹过时,铃铛只是轻微摇晃了晃,没有溢出声响。

    多看了铃铛几眼,赵一酒小心地绕过屋舍,走过一个拐角后,视线豁然开朗。

    他看见,在后院最大的一片空地上,摆放着一个突兀的白玉棺。

    是真的非常突兀,因为那片空地上什么都没有,只有白玉棺摆放在正中央,任由什么人来,都会一眼就发现它。

    从模模糊糊的轮廓上判断,那好像就是和虞幸一起失踪的走镖货物。

    棺材在这儿,虞幸呢?

    赵一酒心跳快了一拍,本能地感觉到了这里的危险。

    周围看似无人,他却有种每一处地方都有人正盯着他的错觉。

    他甚至在想,虞幸是不是正躺在那棺材里?

    无论如何,得先凑近看看。

    赵一酒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屏住呼吸,尝试找出老者的位置。

    他侧耳倾听,发现后院的气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分外的凝滞,让他难以光凭听力就确认他人方向,他只好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经过了大多数的空屋后,他在一间屋子的墙边听见了里头的呼吸声。

    义庄实在是太破了,哪怕是后院,房屋窗户也大多数破了洞,赵一酒借着窗格上的破洞,冲着屋内看去。

    意外的是,他什么都没看见。

    不,应该说……他探究的视线被什么东西堵了个正着。

    在意识到屋里一片漆黑,连物品轮廓都没有的时候,赵一酒僵了一下,随即像炸毛的豹子一样浑身紧绷,短短一秒内闪过多个想法。

    他被看见了。

    那个老者,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早在他接近这栋屋子之前,就已经把眼珠子贴在这个破洞上,透过破洞看着他。

    他现在是该闪人,还是该静止不动,又或者伸出手指把那颗眼球戳瞎?

    机会转瞬即逝,从赵一酒意识到窗格后的黑暗来自一个人的眼球,到他浑身都被一股阴冷感包裹,空气里的水分好像都在朝他挤压过来,试图让他窒息……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赵一酒没有过多犹豫,放弃了想把那颗眼球戳得稀巴烂的想法,猛得转身逃离。

    显然,“被看见”是死亡条件!

    他要是还留在原地,绝对会窒息,起码先离开那颗眼球的视线范围再说!

    有所决断后,他几乎是瞬间矮下身子一个跟斗翻到了窗格的视线盲区,然后紧贴着墙面,继续小心的判断屋内的呼吸与心跳。

    里面的东西动了。

    像是不满他消失在视线中,奇怪的轻飘飘的脚步声缓缓响起,从窗户那儿走到了口门。

    然后,吱呀一声。

    屋舍的门开了。

    几乎就在同时,屋舍四角挂着的铃铛忽然疯狂响动!

    这种铃铛声和圣女拥有的铃铛还不同,每一下都急促,尖锐,像是在提醒,警告,刺耳的铃声不断往耳膜里钻,擂鼓一样牵动人的心跳。

    赵一酒属于“犬神”的身体立时间感受到了莫大的危险,背后汗毛乍起,身体的本能在告诉他“快跑”,可厉鬼的性子又在叫嚣“啧,什么东西,快让我看看”。

    其实赵一酒心里也在疑虑,他想看看那东西长什么样。

    “它”的脚步声……和老者的并不相同,更轻,却更迟缓。

    “它”似乎也有智慧,打开门后,脚步一点都不停,直接朝着赵一酒藏身的位置走来。

    赵一酒知道不能待在原地了,刚才他当着这东西的面往现在所在的地方溜,对方不可能不知道他在这。

    该死的推演,居然把他的阴影能力封了,否则哪需要这么麻烦!

    心里骂着推演系统,他调动着对这具身体全部的掌控力,悄然转移。

    后院的奇怪布局反而成了掩护,赵一酒转了几个墙角,他发现铃声是跟着那东西的,那东西走到哪里,哪间屋子的铃铛就被触发。

    一时间,整个后院都是急躁的铃响,倒是为他的行动带来了一些容错。

    这么说来,后院的布置是在针对这个走出屋舍的东西?

    那么,后院存在的意义,恐怕不是藏匿,而是镇压……

    赵一酒一边作出判断,一边有意识地转到了那东西的后方,探头一看。

    一个纯白的……纤细得过分的东西在地上飘。

    这么说似乎不太准确,因为那东西的双腿好歹还踩在地上,生疏而诡异地直直向前,好像没有膝关节。

    比人类小了一大半的脚仅仅是一块椭圆的形状,那大小……和营地外的“小孩儿”脚印对上了!

    赵一酒只看到了对方的背影,眼睛眯了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虞幸会在它出来的房间里吗?不,肯定不在,他听到的脚步和“呼吸”,都是这个纯白怪物身上的,房间里没有别人。

    “呼……”

    就在他观察那东西的时候,身后突然又传来一声呼气。

    阴冷的感觉席卷而来。

    赵一酒手指一颤,没有转头,而是整个身体转了过去。

    身后空无一人。

    也没有什么鬼影子。

    “呼……”

    可是,他身后依旧传来一声呼气。

    赵一酒心生不妙,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之前注意到的那口白玉棺。

    在散落着的月光下,白玉棺不知何时打开了,空洞洞的黑暗在那半个开口里蔓延。

    不对……要是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是那个白东西,那么从棺材里出来的……跟在他背后的……又是什么?

    “呼……”

    风吹过院外的树梢,莎莎响声落在铃铛声里,像是在急促的示警尖叫中混入了一声声低笑。

第六十四章 雾起

    在意识到自己看不到身后的东西后,赵一酒不退反进,甚至不顾会被白色东西看见,直接朝着白玉棺冲了过去。

    越是接近,阴冷的感觉就越往四肢百骸中钻。

    他必须先搞清楚白玉棺究竟代表着什么,才能想办法稳住现在的局面!

    可他刚冲出去几步,脚下就猛得一绊,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横在地上拿他取乐似的。

    身后传来模糊的笑声。

    过了几秒,又把他的胳膊往后一扯。

    这些玩闹似的小动作阻止不了赵一酒往棺前冲,却总能破坏他的平衡,让他好几次差点栽跟头,等他有些狼狈地扑到棺材旁,一只白玉色的手臂忽然从他肩后伸出来,环住他的脖颈。

    “好多水,好多水……”

    尖细的声音宛如孩童,就贴在赵一酒耳畔,近在咫尺。

    赵一酒掌心湿哒哒的,他低头一看,才发现白玉棺周围的土地是湿润的,像是刚被水泼过,他的手按在上面,沾了一手的湿泥。

    脖子上的那条手臂也湿哒哒的,蕴凉的水顺着白玉手臂浸湿他的领口,贴在肌肤上,冰冷彻骨。

    窒息感翻涌而来,赵一酒撑着往白玉棺上看了一眼,终于看清了棺材板上带着淡淡血色的鬼脸花纹。

    至于棺材里面……

    空空如也。

    果然,里面的东西已经出来了,而且很可能就是在自己背后!

    赵一酒感受不到重量,背后的东西存在感却越发分明。

    四面八方的铃铛都在摇晃。

    其中一只铃铛晃动得太过剧烈,绑在檐角上的绳子居然逐渐散开,而后连带着铃铛坠落地面,失去生息。

    赵一酒的余光看到了这一幕。

    一枚安静的铃铛躺在地上,像是死掉了。

    不知为何,这个场景给赵一酒带来的寒意,比之前都要多,他清楚,自己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得离开后院。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隔着院墙,他清楚地听见前院传来了一阵惊叫,随后痛呼与惨叫此起彼伏。

    兵荒马乱中,赵儒儒中气十足的大嗓门起了作用,清晰传递出一声:“尸变啦!!!快跑啊!”

    尸变?那些尸体终于发作了?

    赵一酒毫不怀疑尸体的危险性,其上蔓延的死气如此纯粹,如此有侵略性,可见尸体怨气冲天,绝非善类。

    可以说,洛相逢没死在刚才,已经让赵一酒很惊讶了——惊讶于这些尸体竟然还知道忍耐,等到上套的人多了再一起杀。

    不过这也意味着,现在整个义庄已经没有一处是安全的了,不知道义庄外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也不确定,义庄外有没有比后院好一点,又有多少人会选择往后院逃窜。

    毕竟,从他能听见赵儒儒的惊呼声这一点就能看出,后院的铃铛声并没有传出去,不然,前院的那些人肯定早就过来查看了。

    正想着,天上的月光一暗。

    白雾骤起。

    这白雾的蔓延速度可怕到不讲道理,几乎是瞬间,赵一酒眼前就被茫茫雾气遮蔽,数道与那白东西相似的人影在雾中矗立着。

    所有人影都面朝着他,没有颜色的瞳孔凝视着他,嘴巴张开,里面传来喋喋不休的呓语。

    外界的声音只清晰了几秒,就被这些呓语挤出了耳膜,问题是赵一酒也听不清呓语在说什么,落在他耳朵里像极了“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他凭借自己的记忆在白雾中摸索,想要找到来时的院墙,同时他发现,无论他怎么走,雾中人影的距离都是一样的。

    这些东西好像不是实体,而是某种海市蜃楼一般的虚影,和最开始的白色东西不同。

    “好多水……”

    尖细的声音依旧在他背后,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朝他的后颈吹气。

    由于呼吸不畅,他的肺部憋得发疼,眼前阵阵泛黑。

    啪嗒。

    又一只铃铛从屋檐上掉落下来,正好砸在赵一酒脚边,失去声音。

    赵一酒心中一跳。

    按照他的记忆,此时他旁边应该不是屋舍的檐角才对。

    他忍着由内而外的疼,伸手朝旁边摸去。

    大雾之中,他没有摸到墙壁,只有一片虚无。

    可是铃铛确确实实掉落在了这里。

    他弯腰将铃铛拿起,入手手感怪异。铃铛内部莫名多了很多线,缠在了一起,就像下水道口堵了大团大团的长头发一样。

    那一团团丝线将铃铛塞死,使其无法再发声。

    或许,正是因为没办法发出这种示警一样的铃声,所以才会掉下来?丝线……所以雾中的那些人影,白玉棺中的东西,和皮影戏有关?

    赵一酒没有皮影戏的知识储备,不知道皮影该怎么动起来,可这不妨碍他看到丝线就想到操纵,旋即联想到有相同意味的皮影戏。

    “好多水……淹死啦!”

    随着两个铃铛……或者更多铃铛的落下,背后的东西多了一句台词。

    赵一酒勉强将手中铃铛收起,继续朝院墙那边走,他觉得自己应该早就到地方了,可四周仍旧是浓浓白雾。

    鬼打墙了吗?

    再这样呼吸不过来,他真的要憋死了……不知道在这里死掉,算不算是失去了一条命,然后可以重生呢?

    赵一酒觉得很有可能会是这样。

    如果是在其他的推演中,这样的危险已经足够让推演者丧命,可这个推演有着奇特的命数机制,或许所求更大。

    “喂!”

    忽的,雾中有人声传来。

    很清晰的人声,像是将雾气劈开了一般,准确地传到他耳朵里。

    “这边。”

    人声更近了,赵一酒一怔,在吵闹的呓语声中辨认出了人声的主人。

    虞幸!

    “可真难找。”

    前方的雾气里,一个影子飞快地接近。

    凌乱的高马尾下是虞幸不耐烦的表情,“镖头”几步就到了赵一酒身前,将一枚护身符往他没受伤的手心里一塞。

    呼——

    赵一酒眼前种种景象悄然褪去,雾中人影消失,呓语戛然而止,圈在他脖子上的白玉手臂更是不见了踪影。

    窒息感也没了。

    雾气依旧翻涌,可那些屋舍的轮廓、脚下土地或石板的触感,都在此刻清晰起来。

    他根本就还站在白玉棺材所在的空地上,棺材不见了,他却在原地转圈!

    不等赵一酒开口询问,虞幸随手拽住他胸前的兽骨链,扯着他往一个方向去:“什么都别问,先跟我来。”

    两人绕了几下,赵一酒跟着虞幸来到了一座平平无奇的屋舍前。

    这一回,他听到了屋子里沉闷的呼吸。

    里面有人。

    虞幸径直推开门,把赵一酒拽了进去,白雾就停在门坎处,没有往里渗透分毫。

    屋中坐着的老者,在看到赵一酒的第一时间,就用那浑浊的目光望来。

第六十五章 旧情

    哒。

    磕了一个角的瓷杯盛着清水,放在了赵一酒面前。

    他坐在木桌旁边,一手搭在桌面上,一手把玩着刚才使他突破了迷雾的小护身符。

    刚才被拉进屋后,老者告诉了他后院这样布局的原因。

    大概是因为他擅闯后院,看到了很多“秘密”,于是老者便没有像刚一出场时那样迷语人,不仅自曝了“赶尸人”的身份,也道明了义庄的诡异。

    老者是南边湘西一带的赶尸人。

    他本来这辈子都不会踏足北方的过龙岭的,年轻时没来,老了更是只想在家中休息,没想到年轻时的旧友一封书信飞来,请他一定要来过龙岭风头镇帮个忙。

    旧友的儿子在业江上做船夫,二十多年一直平平安安的,可就在半个月前的一天晚上,船突然翻了。

    奇怪的是,平日里水性极好的船夫们,竟然有一小半都没能从水里冒出来,听说是水中有水鬼,拉着人不让走。

    剩下的一大半疯狂游上岸,叫人帮忙去了,一行人摸黑打捞了半天,沿江一直下行,也没见着人,也没见着尸体。

    等到天亮,有人居然在上游发现了二十多具飘在水面上的浮尸,几个是船夫,剩下的都是当时那座船上搭载的客人。

    老者旧友的儿子也在其中,旧友伤心欲绝,一病不起,更可怕的是,那些尸体被打捞上岸后竟然会趁着夜色诈尸,悄悄的又集中到夜江边上来。

    乘船的人中,有些是外地人,尸体暂时没人认领,集中堆放在镇外搭建的棚子里,本地的尸体则早被家中人带走,可不论是被摆放在哪里的尸体,一到晚上就会自发聚集起来,大有要再次入江的征兆。

    镇上的官员请来大能,费了好大的劲才解决了这件事,本地尸体都赶紧埋葬了,剩下外地的尸体,旧友想让老者带它们各自回家。

    在信中,旧友哭诉,虽然他儿子也死在了这场灾祸中,但他知道身为船夫的儿子免不了承担这场灾祸的责任,儿子已经葬了,他只想帮其他没能埋葬的尸体归乡,好减轻儿子到了地下之后的罪孽。

    老者年轻的时候被旧友救过一命,这忙,他是不帮也得帮。

    于是他不顾子女的劝阻,独身前来过龙岭,带着剩下的十几具尸体出发了。

    根据那艘翻掉的船的轨迹,他判断这些尸体应该都属于风头镇边上的望山城,虽然二者之间有官道联接,但赶尸就得避着活人,于是他选择了走山路。

    业水义庄是设置在山上的歇脚点,不知是何人建造,也没有主人家打理,已经很有些年岁了。

    老者在湘西那一带赶尸时常碰见义庄,那是给赶尸人的便利,可没想到过龙岭的山中居然也有这种建筑。

    他赶着尸体进入义庄,诡异的事便又发生了。

    说到这时,老者叹了口气,颇有些追悔莫及的意思。

    他说,他一进来就感觉义庄不对劲,常年赶尸的人对尸气最为敏感,这庄子里弥漫着一股久无活人的死气,尤其是后院,各个屋舍的布置形成了一个困阵,尸体进入,容易被煞气入侵,化尸成鬼。

    可其上的骨铃大阵,又是镇压鬼怪所用,看起来,最初焦躁义庄的人,可能是想把什么人困死在这里,又要那人的灵魂化为厉鬼,永生永世再次徘徊,不得离去。

    阴损至极。

    老者想明白这一点,已经来不及了,他带来的尸体被死气影响,完全走不出义庄范围,他自己竟然也因为常年和尸体打交道,被义庄当成了尸体,无论推门走出多远,过不了半个时辰就会绕回原地。

    老者只能暂时在义庄住下来。

    后院里,曾经被人坑害禁锢在这里的灵魂成了“白鬼”,时不时就出来游荡,它一出来,铃铛就响。

    老者可不敢与它对上,于是就只能趁着白鬼没出来的时候,先把尸体们安顿好,然后再想想办法怎么破局。

    这一想,就是一周。

    在第二天的时候老者就发现,这后院是真进不得,他在后院住了一晚上,天就不亮了,之后一直是黑夜的模样,令他心惊。

    而且他居然连后院都出不去了,只能推门走到义庄门口,待上一会儿就得立刻回去。

    不然,他就感觉呼吸不过来,要死了一样。

    那些尸体居然没有腐烂,还是进来时的样子。

    今天晚上,义庄忽然来的人——就是顺着月光过来的这一群人。

    老者顿觉来了希望,他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想通,尸体含有怨气,久了以后会和“白鬼”一样。若是怨气被化解,则或许可以被带出去,而义庄中没了尸体,或许天也会亮。

    化解怨气最直观的方法就是入土为安,现在先不说把尸体埋在哪,总归得先收敛入棺,看看能不能行。

    而为了防止新来的这些活人受到后院阵法的影响,老者将后院门锁了起来。

    这就是老者在义庄中的原因。

    屋里,老者说完后,佝偻着背唉声叹气,望着赵一酒,指责了两句现在的后生没规矩,随便翻院墙,结果差点搭上性命,说不准也要和他这把老骨头一样离不开后院了云云。

    赵一酒左耳进右耳出,压根不当一回事。

    见他不听话,老者也不再多说,沉默地在椅子上休息。

    可想而知,前院说诈尸了的那些骚乱,老者也没听见,否则此刻不会如此安逸。

    唯有虞幸,给赵一酒倒了杯水后,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然后嘴角一勾:“不想问我中途发生了什么事吗?这么能忍?”

    若是其他时候还好说,鬼酒这副样子,明显就是在等他主动交代。

    毕竟不管是谁,追着队友追了一路都没见影子,都会很恼火吧。

    赵一酒哼笑着扯起唇角,忽然把捡到的铃铛丢在了地上,话中带刺:“我当你有什么秘密,要守口如瓶呢。”

    “毕竟这老头之前在这里待了一周,白鬼出来的时候也没掉过铃铛,而你,把那座白玉棺材带到后院来,那什么骨铃大阵眼看着就要镇不住了。”

    “你这护身符我见过,就在你包袱里放着——没错,我确实趁你不注意的时候翻过你的包袱,总之,你提前就带着能在雾中自保的护身符,这又怎么解释?”

    “你失踪以后,我和圣女立刻就追上来,一路都没见你,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没想到你好得很。”

    “我说,这一切不会都是你在搞鬼吧?”

    犬神的质问有理有据,铃铛掉落带来的危险也切实存在。

    两人对视一眼,隐隐有要打起来的趋势。

    老者瞅着他们,劝了句:“别冲动,有什么话不能好……”

    “我可是刚救了你。”虞幸压根没给老子说话的机会,笑得骇人,浑身的暴戾感都浮了上来,一脚踩烂了地上的铃铛,“救命之恩,你上来就先说我是罪魁祸首?”

    “难道我说错了?”赵一酒转了转手腕,骨头发出清响。

    虞幸拽着他兽骨链就往外拖,外面雾气还在,不过老者刚才点了三个绝对安全的屋舍,其中一间就在这一间旁边:“跟老子出去打一架,看老子不把你这张嘴撕了。”

    两个暴力又冲动的人就这么进了另一间屋子,可能没法善了。

第六十六章 撒谎

    两人的争执声有种不顾死活的大,哪怕是铃铛也掩盖不住,在后院中游荡的“白鬼”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们。

    当白鬼用它没有膝盖骨的腿直直朝他们冲来时,两人已经在拉扯间飞快地进入了安全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关紧。

    由于是当面进屋,白鬼并没有离开。

    铃铛震颤,用四个檐角组成了一个看不见的防护阵,白鬼进不去,也本能地厌恶铃铛,便只能弯下腰,用全身上下惟一有颜色的漆黑眼球往窗格上贴。

    它透过窗格上的破洞,阴阴地看着。

    看着两个火气冲天的人一关上门就松开手,似乎瞬间冷静了下来。

    白鬼不会疑惑,不会思考,就这样怨恨地盯着,眼睛一眨不眨。

    房间里,虞幸松了手,略带歉意地替赵一酒拍了拍胸前的衣襟。

    “你这项链真结实,这都没扯坏。”

    “扯坏了要你赔。”赵一酒浑身都放松下来,他环视一圈,无视了窗外的眼球——这一次是他在屋内受到保护,白鬼的视线没有伤害作用。

    既然如此,偷听偷看就随它去吧。

    这间屋子由于没人使用,灰尘还很大,而且空空荡荡,连一张桌子都没发,他们进来只能站着。

    不过也无所谓,本来也没打算休息。

    鬼酒看了看似乎毫发无伤的虞幸,终于主动问道:“那老头什么情况,问题很大?”

    如果是比较好解决的那一种,虞幸应该不至于故意嚷嚷着引来白鬼在门外,来防止老头偷听。

    而且,一般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npc,以犬神和镖头的战斗力,当场就能给灭了。

    可虞幸竟然在老者面前装作毫无所察的样子,硬是等到老者对他说完了那可笑的、漏洞百出的“故事”,才示意他配合着找事儿离开老者。

    “问题确实大,关键是我不知道动了他会有什么后果,只能暂时稳住。”虞幸耸了耸肩,“你也发现他是在说谎了?”

    “当然。他说的每一件事我们都没法证实,但和义庄相关的那部分,我又不傻,怎么会察觉不到。”赵一酒没好气地捏着护身符玩。

    “他畏惧白鬼,第一天晚上怎么可能选择住在后院,后院又是鬼又是阵的,但凡是个脑子清楚点的普通人都知道,这种时候肯定要去住中院的厢房,更何况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赶尸人。”

    “再者,这里的诡异情况这么猖獗,连天色都能压制在黑夜,今晚好不容易出现外来者,这老头不应该起码让一部分人出去通风报信,好找能人异事过来解决问题?他倒好,直接让我们这群人替他安抚尸体,这一点也不像是想出去的样子,更像是想让我们也留下。”

    “他曾经探索过义庄,肯定知道寿衣和棺材不够,即便如此,他的选择也是锁上后院,不和我们交流,难道他就不知道,一群各怀心思的人聚在一起又利益冲突,会发生什么事?”

    赵一酒越说越阴沉。

    老者以为他根本没认真听,实际上他每一句话都听进去了。

    “除去这些显而易见的疑点,还有一件事。放在前院的尸体一共十四具,有十具都是老人的尸体,我很难相信这些人是同乘一条船的客人,哪怕是在我们犬神族,这个年纪也该好好歇着了,乱跑什么。”

    所以,老者说的话他根本一句都不信。

    因为整个故事从最初就是假的,那些尸体并不是船祸的死者,所以老者的旧友不可能以这件事为由给老者写信,再往前推,老者就没有理由从湘西赶到过龙岭,那么,他很可能不是赶尸人。

    既然不是赶尸人……

    “他说他和死人接触过多,被后院阵法当作尸体一并困住,这件事是真的吗?”鬼酒看向虞幸。

    虞幸正有一搭每一搭地轻抚着腰间的鞭子,眼底是对赵一酒分析能力的提升的欣慰,面上却是镖头遇见一个默契队友的轻松。

    他闻言点头:“我虽然没比你们早到义庄多久,但是从醒来开始就一直和这老头儿待在一起。”

    既然提到这儿,他就简单说了一下自己从营地失踪后的经历。

    首先,是白玉棺化为一张纸贴在他背后,控制了他的四肢往义庄走。

    他也看见了一条月光凝聚的路,但在进入义庄的时候,身上的棺材忽然一重,接着他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和老者待在一起了,老者说,他在门口昏迷,于是老者把他带回了屋里,话里话外都有救了他一命的意思。

    老者本来什么都不打算和他说,可是虞幸发现棺材不见了,几番逼问下,老者才说出了赶尸人这番说辞,很有可能是现编的。

    那口白玉棺的到来,好像打破了后院的平衡,使得骨铃开始镇不住白玉棺和棺中鬼物,甚至有了掉落的趋势。

    老者说,这样下去,后院这三间绝对安全的屋子也会失效,若是是不能在这之前离开,他们都会被鬼杀死。

    “我能确定,他的确被后院困住了,或许正因如此,他才着急。”虞幸道,“这口棺材进了后院之后就自己乱跑,有时候能看见,有时候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怀疑它本来就和义庄有联系,所以才会借我的身体来到这。”

    他的角色个人线任务似乎到现在才出了端倪。

    总镖头给他设的最终大坑,其实就是这个吧?知道白玉棺的来历,才让他押送货物来到义庄附近,在一个措不及防的夜里自投罗网。

    如果……

    如果一篇故事从他这里开启,那么此刻就应该是他这个人物下线的时机。

    虞幸想到了一些对这个世界的猜测,微微眯起眼。

    赵一酒则思忖:“所以,那老头的话里也不完全是假的,后院有困尸凝怨的阵法,也有镇压鬼魂的骨铃。”

    那么事情就很明了了。

    义庄本身存在的危险的确都在后院,白鬼本身就来自义庄。

    而老者和义庄中的这些尸体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很值得人深思。

    最恐怖的莫过于,在这样的谎言下,老者让外来人照顾尸体的动机。

    两个人分别思考着两件事,忽然,赵一酒抬头:“差点忘了,院子外面出事了,那老头是不是想让外来者以命换命?”

    “那些尸体我没看过,老头编完故事之后你们就来了,我一直在后院里。”虞幸迅速回答,“是溺死的?”

    “看着都是溺死的,如果尸体化鬼,应该能归为水鬼吧。”赵一酒扯了扯嘴角。

    水鬼是最喜欢用活人的命换自己命的类型。

    赵一酒道:“我刚才听到前院诈尸,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跑出去了……除了我之外还有十三个人,要不要出去找他们?”

    “肯定要的,我也需要再观察一下。”虞幸点头,他一直在后院,被老者和鬼物同时影响,受到的限制太大了。

    如果尸体是溺死的,应该确实和业江有关,并非翻船淹死,死因还能是什么……

    ……

    砰!

    老者的门又被踢开,两个年轻人好不容易引开了院中白鬼,带着浑身的伤痕跌跌撞撞闯进来。

    正在假寐的老者悚然一惊,慢了半拍望向“……你们,打完了?”

    “啧。”虞幸高马尾都被扯松了,翻了个白眼,“我要去外面看看情况,到底是哪些废物什么都干不好,害得我一个不在场的成了‘罪魁祸首’。喂老头,听说外面诈尸了,你要不要跟我们去看看?”

    “诈尸!”老者一听这话,像是十分惊讶,连身板都坐直了一些,“对,义庄这么凶,确实有可能诈尸,真是老天不开眼啊!怎么偏偏是今晚呢,那些好心的孩子……哎!他们可出事了?”

    他一把抓住虞幸的胳膊:“你千万别出去,诈尸的尸体太危险了,当心把命搭在外边,先跟我一道,在这里避避吧!”

    说罢,又像是刚刚想起还有个人在这,转向赵一酒:“你,你这后生既然已经到后院来了,也就先别走了,等过一阵子——”

    “没事老头,你一个赶尸人肯定有能压得住那些尸体的方法吧,赶紧把东西给我们,我们出去帮你把尸体都抓回来。”鬼酒丝毫不懂礼貌,嘴上说着,手上已经往老者身上掏了。

    老者一惊,挣扎了几下,却也推拒不过。

    “小儿!”

    鬼酒呵呵一笑:“怎么了老头,我说的不对?怎么感觉你一点赶尸人的责任心都没有,哪有让尸体自己跑,自己在这坐着的呀。”

    “我族圣女还在外头,劝你识相点,她要是死了,我才不管你有什么苦衷,肯定回来把你弄死。”

    听着他的威胁,老者满是皱纹的脸狠狠抽了一抽。

    “还有我,老子要去自证清白,就算你救了我也别想拦着。”虞幸一脸轴样。

    磨蹭半晌,眼看着拗不过他们,老者终于从袖子里摸出几捆棉线:“你们用这个,捆住尸体的双手双腿就行了!别折腾我一把老骨头,去吧去吧!”

第六十七章 细线

    虞幸摸到了院墙,敏捷地从中翻出,落地之后,另一道影子紧随而来。

    中院空空荡荡,厢房的门大多开着,像是慌张之下被人撞开,浓雾静悬,将许多犄角旮旯隐入其中。

    放眼望去,既没有活人,也没有尸体,只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潮湿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没人在,多半是出了义庄。”赵一酒随口道,回头看了眼后院。

    之前还没感觉,这次跨越院墙,后院的铃响几乎是瞬间就消失不见,仿佛处于另一个空间,想必其他推演者在逃离时也有往后院跑的打算,但是翻越墙壁后没能进入真正的后院空间。

    虞幸余光瞥见了被众人整理出来的寿衣棺材等物,堆放在一间空屋中,寿衣已经被取走大半,剩下的,可能还没来得及被争抢。

    他又转悠了几圈,经过其中一间屋子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破风声——

    虞幸抬手就挡,手臂瞬间一阵剧痛,几只白色的手指坚硬如铁,竟然瞬间洞穿了他的皮肉,差一点就要嵌进骨头里。

    他抬眼一看,门后赫然是一具光果的白尸,尸体老态龙钟,皮肤软哒哒地挂在肉上,体型浸泡得浮肿胀大,头发湿渌渌的贴在身上。

    在他接近前,这具尸体竟然悄无声息地潜伏在门边,一点动静都不曾发出。

    这才让他们以为中院无鬼,诈尸的尸体已经跟着推演者跑光了!

    “犬神,绑它!”虞幸一介肉身,尸体连呼吸心跳都没有,他实在难以防范,但好在尸体的攻击也让它失去了双手,赵一酒立刻闪身过来,用老者给的棉线将尸体的手绑了个结结实实。

    “啊,啊——!!”

    过程中,尸体张开流着黑水的嘴,发出了被灼烧一样的痛苦嚎叫,虞幸趁机抽出手臂,只见小臂上已经多出几个隐隐发黑的血洞。

    血不要命地从中流下,他立刻撕下一截衣袖,堵住伤口。

    【你受到???的攻击,陷入重伤,再次被击中将失去一条命。】

    虞幸:?

    好吧,对普通人类来说,尤其是在没有消毒止血手段的年代和环境下,这确实是要命的重伤。

    他草草把伤口包扎了一下,赵一酒也已经捆住尸体双脚。

    瞬间,尸体就闭了嘴,浑身僵硬,直直向后倒去。

    在这一点上老者倒是没框他们,棉线真能制住诈尸的尸体,虽然不知道原理,但可算是有了反制这些鬼尸的办法。

    又在中院搜了一遍,确认没有尸体藏在这里,两人马不停蹄拐入前院。

    前院是一片大空地,有没有尸体一览无遗,他们一眼就看到被白布蒙着的,还有轮廓起伏的地方。

    “没全诈?”赵一酒认得这里,在一部分推演者选择给尸体“洗秽”后,还剩下五具尸体没被动过。

    现在一数,依旧老实躺在这里的尸体,正正好好五具。

    “所以,诈尸的全是被人洗过的尸体?”虞幸歪了歪头。

    “是倒是,但也有可能是寿衣的问题?”赵一酒说完就自己否定了,中院寿衣可不止剩下一件,刚才他们遇到的尸鬼也并未穿衣服,所以寿衣不是诈尸的必要条件。

    “好吧,就是洗过的尸体。”

    话说到这份上,谁还不知道问题出在“水”上。

    义庄空气里的潮湿、白玉棺周围土地的潮湿,以及尸体溺水的死状,无一不与水有关,恐怕当推演者打了井水碰上尸体时,就注定会引动尸体的煞气!

    老者果然是故意让他们犯忌讳。

    “出去看看。”虞幸快步来到义庄大门边。

    这扇门此时也虚掩着,留出了一条一人宽的缝隙。

    他推门而出,却见门外与他来时全然不同,只有一条笔直大道,一个弯都不带拐地连接着远方。

    两侧树木过于密集,完全不合常理地一棵贴着一棵,竟将路完全堵住,不给人另辟蹊径的机会。

    赵一酒看到这一幕也沉默了,半晌,他说:“啧,又变样了,连门口的井都没了。”

    “其他人或许就在这条路前面,先追上再说。”虞幸脚步飞快。

    赵一酒耸耸肩跟上,没想到他之前追着虞幸来,现在又要追着别人走。

    往前追了百米,两边景象还是丝毫未变,他抬头,就能看见一轮圆月高挂天空。

    “喂,不知是不是我魔怔了,这两日我总觉得,这世界离奇过了头。”他脚步不停,却是冷不丁道,“你走南闯北,有遇见过这么诡异的事吗?”

    虞幸笑了声。

    他手臂一直在流血,布料阻挡后也只是延缓了流血速度,那尸鬼的手指大约带了些尸气,除了疼,还有股格外阴冷的感觉,直往他身体里钻。

    “自然没有。不瞒你说,我也觉得这几日像是误入了什么话本故事,遇见的事忒离谱了点。”

    “你看我们身旁这些树,像不像小孩儿随手乱画的?天上那月亮,是不是圆的跟张饼似的?”

    【警告:你违背了角色设定,违背关联:“镖头没有闲心关注风月”】

    饶是虞幸有所准备,都被这个理由雷住了。

    他是关注了月亮,但只是单纯的看出月亮有点假,怎么就“风月”了。

    这警告由头,怎么一副被戳中了重点强行找借口制止的样子?老实说,系统已经很久没让他有这种——推演者与系统处于对立面的即视感了。

    虞幸其实已经看出来,他,或者说“镖头”所在的这个世界,很像是被什么人虚构出来的混乱世界。

    更准确一点说——这里像个虚构世界。

    他醒来就有一条个人任务,需要扮演人设,向着完成个人任务去努力,和扮演类推演不同,这一次就像是有一只手把他不停往前推。

    他负责运送的棺材是一切剧情的起因,中途遇见了关键角色圣女,又遇见了另一个关键角色犬神,如果没有赵一酒宁愿用一条命来脱离人设,他和犬神的关系应该是势同水火,两人又都是狠角色,恐怕会不死不休。

    虞幸觉得他特别像一本中最先出场的炮灰,用来引出男女主角。

    圣女表面上是逃婚,实际上和犬神关系还不错,符合“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或是“追妻火葬场”等等一系列剧本。

    按照这个逻辑,镖头其实应该会被犬神杀掉,然后圣女和犬神发现白玉棺,由此开启后面的故事。

    但他没死。

    于是,在“男女主角”交流感情的时候,他一个独自收拾营地的背景板,就这么突兀地开启了剧情,背着重要物品失踪了,甚至引出集体剧情,把所有重要角色都集中在了义庄。

    至此,剧情从平淡快进到危机,从他一个小角色的视角来看,一切都那样不合理,但……他这边缺失的剧情,或许在其他角色身上可以补全。

    虞幸会这么想,完全是因为这次推演必定和皮影戏有关,他在酸与县偷看了戏班子的剧本,结合此间种种,才有了身在戏中的即视感。

    如果他真在戏中,那一定有人在看戏。

    以前扮演角色时,只要没有npc看着,就可以随意发挥,这次却处处受制,会不会是因为……其实一直有npc在看他们?

    他得到的是和“镖头”有关的一小部分剧情,看戏的人,才能看到完整又合理的故事。

    虞幸一边前行,一边发散思维。

    那老者神神叨叨,不怀好意,难道不就是剧本里常见的反派么?甚至在他这个炮灰没死的情况下,颇有种想把他培养成小反派的意思。

    这个猜想,从他进入副本发现身体虽然和从前长的一样,但芯子完全不同开始就有了,只是有了这两三天的经历,逐渐笃定罢了。

    他不认为这次推演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皮影戏”。

    系统安排的皮影戏,绝不会如此粗制滥造,他更愿意去猜想,这是某个npc的皮影戏,而他任务中的“到达风头镇”,就是从皮影戏中醒来!

    醒来了,他才能顺理成章拿回能力和祭品,这样,就连任务设置都能说得通了。

    不过看出这点不难,酒哥听上去也已经往这方面想了,难的是如何从戏中脱离。

    这可不是对着天空说出猜想就能解决的问题,那样大概率会因为脱离人设又被罚一条命,然后被幕后看戏的疯狂针对。

    到时候恐怕难以活着离开。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拿到完整剧情,知道自己究竟在忙些什么,这看似毫不相关的送镖、白玉棺、义庄、葬尸任务、皮影戏,到底在被什么联系着。

    “看前面!”赵一酒一声低喝,打断了虞幸的思绪,他往前一望,在狂追近千米后,这条路到了头。

    大路的尽头,是一片泥泞的江畔。

    哗哗水声从微弱到巨大,也不过是抬头后一个呼吸间的变化。

    一条不见边际的愤怒之江,在夜色中漆黑浓烈地咆哮着,滚滚黑水翻腾汹涌,急如军马。

    推演者们的人影矗立在江边。

    他们的腿陷在泥地里,每一步都走得万分艰难,可是,他们依旧面对着黑色江水,一步一步地……

    迈向水中。

    这大概不能怪他们。

    因为,他们的背后,各自背着一具扁扁的尸体。

    尸体们不知为何看着像是一张张纸,它们圈着推演者的脖颈,趴在他们背上,想要拖着鲜活的人与它们共入深渊。

    月光从天空洒下,如同打光灯一般映照着这骇人一幕。

    虞幸一个晃眼,忽然看到了藏在月光中的细线。

    那与黑夜同色的细线从高高的天穹坠下,连在推演者背后的尸体身上。

    它们的手脚被线牵动,是这片天地的皮影人。

    而被它们操控者走向江水的推演者们,则是它们各自的皮影人。

第六十八章 援救

    虞幸和赵一酒追来时,推演者们离江水已经很近了。

    最前方那个,几乎半只脚踩进了水里,再往前走几步,就要坠入汹涌的江水中!

    虞幸一眼扫去,确认江边有八个人,虽然不知道剩下五个人去了哪儿,但他们手里有棉线,如果能把人救下来,无疑对推演有利。

    还好就剩几十米的距离,他们迅速跑过去,比那些江边的人充满抗拒,一步一步往前挪的速度要快得多。

    等到靠近,虞幸才发现江水比看上去的更加汹涌。

    浪打浪,黑水碰撞在一块,飞溅的水花径直地拍打在岸边的人身上,伴随着水的怒吼,将这些人的衣服彻底打湿。

    他们虽未入水,却已经像溺水的人一样,衣服紧贴在身上,嘴巴张着,好似透不过气来。

    虞幸和赵一酒的出现立刻被注意到了。

    那些惊悚的尸体——现在更像尸皮,整齐划一地转动它们的脑袋,将双眼对着两人。

    而后,死人脸上的泛青嘴唇弯起,越来越夸张,最后一直咧到耳根,一股股黑色的“血”从他们的齿缝中流出,滴落到背伏着他们的推演者肩膀上。

    或许是感受到了腥臭的水流,本就一脸痛苦的推演者脸色顿时更差了。

    “公子……犬神……”

    不远处的混身湿透的赵儒儒艰难地发出声音,一说话就吐出一口水:“先……救我……”

    离江水最近的洛相逢送给他们的只有个后脑勺,此时也扯着嗓子喊起来:“先救我!我快……呕……快下去了!”

    “有人来了?救命!”

    “……我呼吸不过来了!”

    零零散散的微弱呼救声在风和飞溅的江水中飘摇。

    原来没有被剥夺意识啊,虞幸想。

    就算赵儒儒不说,他也会先救她的,毕竟在场的人中,也就这小姑娘和他的人设见过面,和真正的他也有点交情。

    至于其他人——赵谋不在,赵一酒给他列举出的几个没动尸体的人都不在,除此之外,在已经碰了尸体的人中,还有一个“轿女”不在这里。

    也就是说,他的队伍没人要入江,剩下来的这些人还不配让他“救人心切”。

    赵一酒行动力特别强,在赵儒儒出声时,已经上前试着先将她背上的尸皮扒下来。

    刚分离一点,赵儒儒就惨叫出声:“痛!你是在扒我的皮吗?太痛了哥,太痛了!”

    一股不太多的鲜血从尸皮和赵儒儒之间冒出来,竟然像是二者真的长到了一起去似的。

    赵一酒嫌弃一瞬,展开一段棉线,虞幸道:“等一下。”

    他拔出腰间的刀,努力睁着眼睛往赵儒儒头顶上看。

    不知是不是因为此时情况的特殊,那连接天穹的线,依旧在月光下闪烁着。

    他的刀试探着砍上细线,畅通无阻地穿了过去,细线依旧绷紧,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斩不断,”他又伸手碰了碰,也就只摸到一片虚无,“也碰不到。用棉线吧。”

    虞幸试探出结果,才让赵一酒继续动作。

    赵一酒点头,三下五除二将尸皮的手从赵儒儒脖子前面绑住,腿也捆在一起。

    绑好的一瞬间,虞幸亲眼看见尸衣上的细线狠狠动荡了几下,然后短暂的松弛下来,失去了操控的力量,但是还没有断。

    长在赵儒儒背后的尸衣突然就从她身上掉了下来,浑身僵直地摔在地上,恢复了尸体的宽度,赵儒儒一个脱力跪倒,捂着脖子疯狂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她咳出一嗓子眼的水,脸都红透了,浑身不住地打着哆嗦,“谢、咳……救命之恩……”

    她本来脚上的全是泥巴,现在从小腿到膝盖也都是了,看着怪可怜的。

    虞幸拽她起来,把她往远离江畔的方向推:“先别说话了,往后退!但别走太远,省得又被弄到什么地方去。”

    她连滚带爬地留下背影,见她当真获救,剩下的人不由松了一口气,又更加紧张起来:“救命!恩公,也帮帮我们吧!”

    其中叫的最大声最不要面子的就是洛相逢。

    耽误了这么一会儿,他小腿都埋到水里去了,走一步就被水推得晃一步,水滴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虞幸恍若未闻,找赵一酒要了一截棉线,走到洛晏身旁。

    洛晏的商户少爷角色衣着相对华丽,此时却成了累赘,湿哒哒的衣服重若千斤,使得他分外狼狈。

    “恩公。”洛晏用了符合时代的叫法,艰难地抬头,“那位……那位壮士快要淹死了,请你先……救他!”

    商户和土匪之间不会有什么交情,好在,洛晏这个角色相对单纯,连小厮都能耀武扬威,若说是因为共患难才对土匪起了恻隐之心,也不是不行。

    虞幸眉心压低:“看你穿的好,一看就是有钱人,救了你还能回回本,他?一副匪样,死了就死了。”

    洛晏急道:“我出他的买命钱!”

    那可是他师弟啊!

    虞幸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你还真是善良。”

    说完,就依言去救洛相逢了。

    其他人一听,这家伙是在趁机要东西!不禁纷纷在心中暗骂他真是会抓机会,然后却也妥协:“恩公,还有我!我也给你们钱!”

    洛晏在原地怔住了。

    他的四肢仍不受操控地想要往前走,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放刚刚虞幸的语气。

    那句“你还真是善良”……

    好耳熟啊。

    很多年前,在他少年时期救过那么一个人。

    不知道算不算救,因为那人不想要他的帮助,明明身受重伤,却死活不愿意让他看一看,他哪怕被骂了都执意要管,磨了半个小时,最后如愿以偿。

    过分新鲜的伤让他有些许疑惑,感觉这伤不像是半小时前受的,倒像是在那人松手的瞬间才形成的。

    那人躺在他家沙发上,还嘲讽他,语气也是以一股意味深长:“你还真是善良。”

    忽然间,记忆里那个人早已模糊的脸和月光下的虞幸重合。

    洛晏的呼吸屏住了。

    另一边,赵一酒来到离江水第二近的赵冬雪面前。

    见到是他,赵冬雪面色复杂,嘴张开了一些,没能发出声音,又闭了回去。

    如果是虞幸就算了,是他……她拉不下脸向赵一酒求救。

    反正,这种情况下赵一酒不会不救她的,只要闭上嘴别给赵一酒心里添堵就好了吧。

    赵冬雪垂下眼眸。

    下一秒,一股撕裂的剧痛从她背后传来,她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啊!!疼——!”

    过分地凄惨,让其他人心中悚然一惊。

    赵一酒拉着被硬扯下一半的尸皮,面带微笑的望着她血肉模糊的后背,眼底盛着一弯阴冷。

    “果然是没长嘴,不会说‘你好’,也不会说‘求求’。”

第六十九章 业江!

    赵一酒自己是不记仇的。

    因为有仇他一般当场就报了,不报的那些,说明对他没有影响。

    但是鬼酒显然很记仇。

    此时此刻,拥有棉线的他们是在场主动权的掌握者,他当然会救人——如果这些人出价让他满意的话。

    除此之外,赵冬雪、赵怀升,可别想那么舒服的摆脱危险。

    他的举动惊了众人一跳,在场的人脑子很快就转过弯来,意识到这是赵家和破镜的私仇,全都迅速垂下眼眸,当做没有看见。

    虞幸也微微望过来,见不是出了什么突发状况,又放心地给洛相逢绑线。

    只有赵怀升低声骂了句,关切地盯着赵冬雪的情况。

    赵冬雪痛得全身青筋都鼓起,在叫喊过后只剩下一阵阵气音凝聚在嗓子里,混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你是个有钱人吧。”赵一酒借着犬神没钱的名义勾起嘴角,他不用仰头,本就比赵冬雪高出不少,那目光高高在上,令人不寒而栗,“想要命,就拿出点东西来。”

    赵东雪再怎么样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和他呛声,一头黑发被飞溅的江水打成一缕一缕,凌乱的盖在头上,狼狈不堪:“我、我给你钱。”

    “……钱?”赵一酒轻哼一声,像是在嘲讽她话中的天真,“我不要钱,我要你身上能抵御鬼怪的东西。”

    赵冬雪瞳孔猛然一缩,隐藏在头发的阴影之下:“什么?”

    “我知道,这个世道这么危险,你们这些千金少爷,出门不可能不带防身的东西,那东西充其量也就是保护你,而现在,它的用处显然不大。”赵一酒用棉线捆住了尸体的手,“不如交出来,换你的命,难道不值?”

    赵冬雪没想到自己从来没拿出来的道具已经被眼前的人看破,或许,是赵谋告诉他的?

    一上来先是重伤她,然后又要拿她这个角色的保命器物,也太不留情面了!

    但她也知道,这里最谈不上情面的人,恐怕就是她姓赵的,想要保住这一条命,还真得大出血。

    “……好,我答应你了,快救我!”

    她嘴唇哆嗦着,江水的阴寒使她背后的痛楚都变得麻木,她必须赶紧远离这里,找地方包扎医治。

    赵一酒终于帮她弄下了尸皮。

    赵冬雪踉跄几步,头也不回地往来路上跑,被赵一酒一把抓住:“想赖账?”

    装作慌不择路的偷跑没能成功,她实在经不起折腾了,从袖子里掏出一面镜子,拍到赵一酒胸口:“给你!”

    那面镜子好似特别结实,即便跟随着主人折腾这么久,还是平滑如新,一丝裂纹都没有。

    赵一酒这才将赵冬雪放了,眼光一扫,盯上了赵怀升。

    与此同时,虞幸把洛相逢抗走,提高声音来了句:“都听到了?想活命就把身上的宝贝给我们,宝贝是好,也要活着才能用,一条命换一个物件,都知道该选什么吧?”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道具,聂朗身为猎户,随身携带着猎弓、箭簇和小刀,一身蛮力比谁都大,甚至能凭借意志力抵御尸体的操控,现在还处在一个比较安全的位置。

    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没有宝贝的呢?”

    虞幸一看是他,想了想:“你看着也是个穷鬼,行吧,我救你,离开这里之后你得跟我一道走,充当打手。”

    他们本来就有结盟在先,虞幸没想为难人家。

    聂朗这才松了口气:“可以!不过我得把一个姑娘找回来,她不在这里。”

    也不知道宋雪去了哪……聂朗不住地想着。

    其他人也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人设一看就很柔弱的,乖乖将自己身上的一件道具交了出来,本来就没有的,也试图和虞幸打商量。

    赵一酒戏谑地看着默不作声的赵怀升:“你呢?东西交不交?”

    “当然,宝贝哪有我的命重要。”赵怀升在打着哆嗦的情况下竟然还咧嘴笑了,他听着水波声,几不可闻地喃喃了一句,“他居然肯让你出来……哈哈,他疯了,开始放弃了。”

    赵一酒瞬间听出,“他”指的是赵谋,“你”指的是厉鬼意识。

    他少年时期,与厉鬼意识还没有融合的时候,每当厉鬼意识出现,他自己的意识就会受到毁灭性的压制和影响,好几次差点直接泯灭。

    赵家人都以为他不会成功制服鬼物,而且神智会受鬼物操控,这辈子只会是个废物,当不了他们手中的刀,所以才在后来给了赵谋带他离开的机会。

    在他成为推演者并且名声逐渐显赫后,赵家不是没动过把他弄回去的心思,只是全都被赵谋挡了。

    这也是赵谋与赵家加速决裂的导火索。

    赵一酒笑了。

    赵家人一向高傲,这么多年始终如此。

    就像他们判断厉鬼意识无法驯服一样,到了现在,赵怀升看到明显不同的他,也只当他是“厉鬼”,而非他自己。

    说到底,不过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自大和失误,妄想从他的反应里再套出一些信息罢了。

    正在直播间的观众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副本中的“看戏者”也不知道,所以没有被判定为脱离人设。

    赵一酒却没什么顾忌,直接上手搜身,从赵怀升衣襟里抽出了一张泛着阴冷感的木片,接着凑到赵怀升耳边:“他做过最‘疯了’的事,就是曾经替你断了一条腿,傻逼。”

    说完,才用棉线将尸皮扒下来,重重抡回了赵怀升身上。

    赵谋曾经用替本家小辈断了一条腿为饵,成功跻身核心成员的位置。

    那个小辈就是赵怀升。

    赵一酒从来都知道赵谋的选择有着什么样的理由,但当初看到赵谋拄着一根拐棍冲他笑的时候,还是觉得那是赵谋最傻逼的决策。

    那可是他哥的腿啊。

    而这个小白眼狼,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

    赵一酒看赵怀升的眼神陷入幽深,耳边响起系统对他刚刚那句话的初级警告,被他直接无视。

    赵怀升浑身一颤,感受到了他的杀意。

    当下也不再说话,立刻往回跑。

    虞幸已经将江边的人解救得七七八八,几个推演者互相搀扶着离开江畔,僵硬倒地的尸体则留在了原地,现在他们都没有精力去管尸体了,老者发布的任务失败就失败了吧,也没办法。

    “犬神,带他们走。”虞幸敏锐地发现了赵一酒的杀意,可是现在动手完全不是时候,他立刻高声吸引赵一酒注意。

    忽然,狂风袭来。

    业江的浪大了好几倍,虞幸一回头,一阵风便卷斜着浪花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伴随着一股奇怪的血腥味。

    【关键任务提示:推演者海妖触发了集体任务“轿女归处”,该任务强制全体成员参与。业江陷入狂暴状态,处于业江范围内的推演者将被业江针对!】

    一道系统提示措不及防地传来,所有人脚步都是一顿。

    这个任务和虞幸触发的任务还不太一样。

    虞幸触发任务时,系统写得很明白,那是支线任务,而海妖的这个则是关键任务。

    并且任务一开启,就附带了一个负面buff,可想而知,轿女的任务难度恐怕比连名字都没有的义庄任务要难的多!

    或者说,是重要得多?

    【业江在寻找它的祭品,任务一:阻止业江进食!】

    【尸体剩余数量:13/14】

    【业江吸收所有祭品之后,将触发全区域即死条件!】

    【业江在寻找它的新娘,任务二:保护轿女,使轿女成功渡江!】

    【业江得到新娘,进食速度将提升百分之三百!】

    一连串的提示,让虞幸的脚步彻底停下。

    新娘那段先不看,既然海妖不在这里,一定是和赵谋任义他们在一块,任务二先交给他们。

    至于任务一……

    13/14?

    他的目光落在江边,就在刚才,本来位于洛相逢背后的那具尸体已经被江水卷了进去,眨眼间就消失在黑水中!

    不知是谁,急切的声音穿透黑暗:“都别跑了,把尸体拖回来!”

第七十章 中转

    虞幸和赵一酒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窜了出去。

    在场的人没一个是健全的,虞幸手臂刚受了伤,赵一酒的手能见到森森白骨,可是他们两个好歹还有行动能力。

    其他人,都已经在这场溺江未遂下,被冻得瑟瑟发抖,混身僵硬,更有赵冬雪这种背后缺了一层皮的。

    可是他们也紧跟着往回跑,三两个一起拽住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死命往回拖。

    即死规则,居然出现了群体即死规则!

    即死规则向来是推演中的最高规则,就连“神明”的攻击都有逃脱的可能,但即死规则只要出现,那么不管是菜鸟还是大佬,都会死得一视同仁。

    虞幸抢救着离江最近的那具尸体,顺便往江里看了一眼,业江刚吞噬了一个“食物”,或许是心理作用,他依稀从江水的咆哮声中听到了一阵“喀嚓喀嚓”的咀嚼声。

    江水明显比之前上涨了一截,一个浪打过来,水居然漫到了虞幸脚腕。

    紧接着,被他抓在手里的尸体开始颤抖。

    那是一种恍如癫痫一般的抖动,抽搐,尸体无声地张开了嘴,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一副分外惊恐的表情。

    虞幸的拖动突然就有了阻力。

    水里好像有一只手抓住了尸体的脚腕,在把尸体往相反的方向拽,那力的简直不是人力可比,虞幸被拽得一个踉跄,差点和尸体一起滚进江里。

    还好他及时松手。

    扑通一声。

    江水发出狂笑,明明已经到手的尸体就这样被业江夺去,任务面板上的数字变成了12/14。

    “怎么回事!”

    他身后有人不可置信地呼喊,听声音好像属于程一举:“你怎么放手了!”

    虞幸来不及回答,扫了一眼,干脆放弃了两具马上就要被水淹没的尸体,转而去拽后面的。

    等他和奎因一起拉住尸体手臂,才高声道:“只要被水碰到了就抢不过,专注距离远的那些!”

    近处那两具他根本来不及扑救,江水持续上涨,有一种要把江畔整个淹掉的趋势,当务之急是尽可能保全可以保全的那一部分尸体,不能贪。

    “可是江水吃的越多就越凶啊!”

    奎因就在身旁,这外国青年脸上满是水珠,提醒道:“吃了你刚才放掉的那具尸体,它上涨得更快了!”

    “按我说的做。”虞幸立刻沉声命令。

    情况紧急,他没法和众人详细解释刚才的感受。

    与业江抢人,那一瞬间真的像是以一己之力硬撼整条江,人在汹涌的江水深处只有随波冲走的份,连和大鱼搏斗都困难,更何况江水本身!

    好在众人知道轻重,没有人傻乎乎跑到前面去验证真假。

    随着视野里黑水的范围越来越大,众人终于在江水追过来之前把僵硬的尸体重新拉了起来,或背或扛,沿着来路拔腿狂奔。

    【尸体剩余11/14】

    【尸体剩余10/14】

    救下来的尸体只有四具,反倒减轻了他们的压力,等他们跑出一段距离,江水的涨势终于停住了。

    水面发出不甘的咆哮,一道道浪花像是朝他们伸来的手,将泥土路渗透得泥泞又坎坷。

    众人终于能松一口气,冰冷到快要没有知觉的腿颤颤巍巍,脚步渐缓。

    这时,洛晏喘着粗气问道:“你们知道其他尸体的去向吗?”

    赵一酒神色不明,没有说话,虞幸实话实说:“都在义庄里,有五具尸体没有诈尸,还有一具也在院子里躺着,我们先回去看看,免得那边也出乱子。”

    业江吃“祭品”的方法肯定不止这一种,否则任务也太简单了。

    不管之后业江会出什么幺蛾子,他们得先回去把所有尸体看住。

    其他人都没什么力气说话,再加上刚刚被拿走了道具,业江就发威了,他们心里也有怨念。

    等下不知道要面临什么,连保命道具都被趁火打劫走,众人只觉得心累。

    还有人敏锐地察觉到,洛晏好像是唯一一个说好了替洛相逢付买命钱,实际上连道具都没被拿走的人。

    他们沉默地往义庄方向走,过了一会儿,估摸着他们力气恢复些了,虞幸才问:“轿女是什么时候和你们分开的?”

    这个任务,轿女是重中之重。

    系统竟将她称为业江的新娘,说明这个角色是在剧情中和业江联系最紧密的角色。

    结合海妖在义庄时的自我介绍来看,如果没有义庄任务的开启,她口中古怪的轿子和轿夫,大概率会直接将她抬到业江某个河段,直接淹死!

    此时此刻,尸体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新娘那边却未必,如果有的选,虞幸现在更想前往轿女那边,一边完善剧情,一边充当保障。

    “我们之前都在义庄前院,出事的时候,我们好像正在争吵棺材的归属。”

    黑夜里,赵怀升的嗓音嘶哑,因为刚经过冷水吹打,带着浓浓的鼻音:“忽然,我听到一声棍子敲击地面的声音,然后这些尸体就鼓胀起来,朝我们攻击。”

    “我们四散开来,我好像看见,轿女和医生大师那几位往后院跑了。”

    尽管彼此不对付,虞幸还是勉强能认下赵怀升此时说的话。

    赵儒儒吃力地抬着一具尸体的胳膊,连连点头:“对,我也听见了,咚的一声,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反正这个敲击声过后,尸体就变了。”

    “而且我还看到一个千金一个少爷也去了后院,我本来想跟着的,但是这具尸体追我追得很凶,只能从前门跑了。”

    虞幸微微低头思索。

    他们两个都提到了敲击声,其他人也没反驳,恐怕在前院的人都听见了。

    这敲击声是什么暂且不论,他们还说,此时不在这里的五个人都是选择了往后院去。

    他和赵一酒那时候都在后院,没发现有人进来,也就是说,那五个人虽然想去后院,但却进入了别的什么地方——

    就是在那处未知的地方,轿女触发了任务,那么,他要怎么样才能进去呢?

    好在这些地方的中转站似乎就是义庄,他可以顺路先回去,然后再去试探一下老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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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群:850785216
阴森森的宅院里,弥漫着不可知的诡异,活跃着擅于隐匿的犯罪者。
虞幸握着一把匕首,在大佬们面前宛如待宰的羔羊。
阁楼响起悉悉索索的拖拽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爬行,临时队友们:“你去探查阁楼。”
虞幸:“好吧……”
生路被怪物堵住,临时队友们:“你去吸引怪物,快点去,否则现在就让你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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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演结束,案件真相还原度100%,本次mvp推演者——虞幸】
【获得称号:幕后黑手、怪物克星、剧情探索者、欺诈专家】
知根知底的固定队友:“队长又跑外面去干了什么啊!”荒诞推演游戏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荒诞推演游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荒诞推演游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