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送阴(6)
树上挂的不止一个人。
刚才不听虞幸话私自逃窜的那些镖师,有一个算一个,都成了被捅穿的糖葫芦。
尸体们的血不知为什么似乎有些干涸,要凝聚半天才会落下一滴,如同被吸干了血只剩皮肉的空壳。
虞幸数了数,所有不见的下属都在这里,一个都没少,除了他这边的镖师,树上还挂着几个穿着简陋布衣的男人。
赵儒儒对比了一下他们的衣著,轻声道:“这是我的族里人。”
犬神族人的服饰和山外流行的服饰不同,赵儒儒虽然没亲眼见过族人,但她原本的衣服上有和这几个男人衣服上相同的花纹。
原来圣女的族人不是没追上她,而是追到这附近之后,被诡异的东西干掉了。
是什么杀了他们?
或者说……这些人,触发了什么即死条件,才会全都被挂在这一片树上呢?
赵儒儒看向虞幸,期待他能做出解答。
可惜虞幸也不清楚,根据他的猜测,如果推演者们都处于这片山林中,那么每个人应该都对应着一条个人主线。
他要运送货物,赵儒儒要彻底逃离犬神族追捕,那么或许……某种维系着林中规则的东西,会是另一个推演者要对付的主线呢?
两人走过时不时滴落一滴血的挂尸树林,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虞幸对此心里有数,毕竟他走近这里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恶意和威胁。
但偏偏把尸体集中在这里,仍有故意给他和圣女看的嫌疑。
他们谨慎地穿过了这片林子,看到一条小路。
“顺着这条路再走一会儿,就是我队伍的休息区。”虞幸道,“遇到你之前,我们对鬼打墙没什么办法,现在有了你……的铃铛,应该能破除迷障。”
“我可以试试。”赵儒儒答应了,顺便决定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话说公子你那些手下的马呢!”
虽然人逃跑的时候她还在土里,但这一路上她看见了很多凌乱的马蹄痕迹。
人死了,马去哪儿了?
虞幸拖长音啊了一声:“大概是放生了。”
他不觉得那些普普通通的马匹有能力自己在树林里活下来——可也不排除这片林子对动物很友好。
若是总镖头在这里,大约会说他太不懂珍惜马匹,这个年代马匹可是稀有资源!
然而虞幸不管,总之不是他的财产,他只要管好要运送的货物就好了。
赵儒儒无言,可能是在思索他的人设到底是什么样的,居然任由下属死亡、马匹失踪,脸上却一点情绪都没用,还能不因违背人设而受到惩罚。
两人就顺着小路一直走,没过多久,就看到了镖局大旗。
黑暗的天色下,镖局大旗随风舞动,不复白日的威风凌凌,只剩下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几个被留下来看货的镖师很老实,全都围在货物周围,一边警戒,一边唠嗑。
虞幸远远走来,镖头自带的过人听力让他捕捉到了“头儿”、“去那么久”、“被鬼抓走”等等关键词。
“诶,别说了,万一被头儿听见,他又要教训我们了。”
“我感觉背后冷飕飕的……就像头儿正盯着我似的……”
越走越近的两人一马终究隐蔽性不强,唠嗑的几人随意往后一看,情绪顿时激动:“头儿真的回来了!”
也不知他们是更想凶残镖头死在这里,还是更想镖头会来带他们离开鬼打墙。
另一人惊呼:“咋还抓了个女的!”
“这女的穿的是头儿的衣服吧!这这这……荒郊野岭,这女子是人是鬼?!”
“是人,别大惊小怪的。”虞幸抬高嗓音打断了镖师们的躁动,他正式回到队伍里,身上的血味点燃了镖师们的神经,有人见虞幸受了伤,身后又没跟着刚才一起出去的下属,顿时一惊。
“头儿!彪子他们呢?”
虞幸想,彪子大概是刚才那几个穿糖葫芦中谁的名字吧,他到底还是个有正经职业的,收起了几分无所谓,转而表现出几分凝重:“遇上鬼东西,都死了。”
“天呐!”
镖师们一脸晦色,唯一的烧饭杂役吓得瑟瑟发抖。
他们先是追问了一下同伴的死因,在得知虞幸刚才的经历后,一个个的连声音都小了,像是害怕林中有什么鬼东西正在偷听。
“这里太危险了,果真是各路恶鬼盘踞的地方,都起来准备准备,我们得快点走出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虞幸很有领导范儿地开口。
他把赵儒儒拎出来介绍:“这位姑娘手里有好东西,可以给我们引路,要和我们同行一段时间,我警告你们,别把歪心思打到人家身上,懂了吗?”
镖师们又是一番点头。
黑夜是保护色,很好的掩盖住了他们眼底对“好东西”的贪婪和对“姑娘”的觊觎。
人数大幅缩水的队伍又一次前进,虞幸检查了一番货物,这个他从见到第一眼的时候就怀疑是棺材的货物和白天时一样,包裹得好好的,没有诈尸迹象。
他把马留给赵儒儒,自己抢了另一匹马:“困的人把自己掐清醒点,别想着睡觉!我们起码要先走出鬼打墙的范围,才能找地方扎营。”
此后一路,每移动一段距离,赵儒儒都要摇一下铃铛。
铃声在山中传得很远,又独有一种静谧感,在众人听得阵阵发晕乃至精神恍惚时,时间悄然来到了后半夜。
众人已经很久没见到相同的景色了。
疲惫的镖师们喝水驱散困意,终于,虞幸宣布:“鬼打墙破了。”
他们成功在地图上前进了一小格。
此时,他们来到了一处疑似遗迹的地方。
古老的破落遗迹只留下些许断壁残垣,在时间中蒙尘,一圈一圈的矮小石壁勉强算是一个天然营地,能避风,还能阻碍一些动物的靠近。
在过龙岭中,这种遗迹是很常见的。
山里毕竟部族多,什么时候迁走一个部落、灭了一个部落都不奇怪,留下曾经的生活痕迹在所难免。
虞幸挑好位置,就让队伍在此休整,扎营睡觉。
他现在的体质是人类体质,也会疲惫和困倦,于是在赵儒儒说自己暂时不困可以守夜后,他也睡了。
“一个半时辰后叫我,我跟你轮换。”虞幸嘱咐道。
至于镖师们?已经在打鼾了,半点指望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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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送阴(7)
并不安稳的睡梦之中,虞幸久违地做了个梦。
他看见自己一个人站在流淌的江边,周围是安静的浓浓白雾,一些看不清的人影在白雾中若隐若现,发出朦胧的窃窃私语。
他就站在这,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连视野都不转一下,如同脚下生钉。
须臾,远处的江面忽然涌现一抹猩红。
哗啦啦……
水流冲刷着堤岸,猩红以迅雷之势由远及近,覆盖了浑浊的水面,灵动的水被一股股腥甜的血液取代,眨眼间,长长的河流就华为一条血河。
白雾未散。
雾中那些人影却好似朝他走近了,一张张惨白面孔浮现出来,无声凝视着他,从四面八方包围接近。
压抑感在血河的汩汩声中升至顶峰。
虞幸感到喘不过气,他张开嘴大口呼吸着,肩膀却突然被一只手搭了一下,一个声音幽幽道:“公子……”
……
“公子……一个半时辰到了,我来叫醒你。”赵儒儒半蹲在虞幸的铺子前,伸手揉了揉他的肩。
小队扎营使用的是类似行军帐一样的东西,其他几人都挤在一个帐篷里,虞幸这个最小,但可以一人独享。
赵儒儒此时正掀开帐篷的帘子,半个身体探进里面,小小空间只够摆放一张铺子,她一伸手就能够到虞幸。
虞幸睡得本就不死,被稍微碰了碰,就带着困意睁开了眼。
他眼皮很重,半阖着眼,比平时慢了半拍才坐起来:“圣女。”
三小时十分不够睡,对普通人都是如此,对跋涉了一整天的镖头来说更是如此。
他好久没感受过这种不受控制地疲惫,竟然缓了缓,才掀开被子爬出营帐。
山间的冷风一吹,虞幸终于清醒,他哑着嗓子道:“接下来我来守,你去睡吧。”
赵儒儒应了声好,忽而一顿:“公子,你好像没睡好?”
“我是说……你刚才似乎做梦了?”她试探着问,“莫非是受到女鬼和尸体的惊吓,影响到了睡眠?”
又是极有技巧的询问。
有时推演者在推演中做梦不过是他们本身的大脑活动所致,有时却是推演的规则因素导致了梦境的存在,作为一种并不常规的提示。
赵儒儒想知道是哪一种,如果虞幸有意共享,正好可以借着她的“好奇”顺理成章地和她倾诉梦境。
若是打算隐瞒,或者干脆是私事而与推演无关,则可以明说。
其实还有可能是本场推演中睡着了会在梦里遇到危险,不过这个猜测早早被赵儒儒否定,毕竟若是如此,她相信虞幸会主动提醒她,而且虞幸一叫就醒,也不像是被鬼物限制了的样子。
被提问的镖头很是不屑。
他活动活动筋骨,骨骼联接处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语气里透着被低估的不爽:“区区女鬼和尸体,也会让我做噩梦?圣女,我走镖见过的惨相,可比这些恶心多了。”
似乎是想要维护一下自己那比一般人更要强的自尊心,镖头还是稍微为自己的睡不安寝解释了两句:“只是这林中雾气古怪,可能是吸入了过多雾气,才让我产生了一些与此相关的隐忧。”
赵儒儒“哦”了一声。
懂了,梦中场景与昨夜经历无关,与雾气有关,雾里藏着很危险的意象,需要小心防备。
她感叹了几句“公子果然见多识广”,就钻进营帐,霸占了属于虞幸的地铺。
虞幸看了她一眼,放下帘子,望了一眼天色。
现在是卯时一刻左右,也就是清晨六点多,天已经蒙蒙亮,一会儿浓一会儿淡的白雾中参杂了水汽,透着股清香。
周围的花草树叶沾染上露珠,那些像护卫一样包围营帐的古老遗迹墙壁都好似鲜亮了一些,远不及昨夜看见时那么阴森。
最重要的是,诡异浓雾悄无声息地转化为了普通晨雾,已经没了那种隐隐的危险感,甚至有了要消散的趋势。
或许等太阳越过东方的山脉,照射进林间后,雾气就会散去,这场雾恐怕是过龙岭的夜间专属。
虞幸打了个哈欠,在帐篷外靠坐着,不远处的大营帐里鼾声此起彼伏。
普通人见了鬼,或者陷入鬼物的攻击下,三魂七魄都要受到冲击,于是发烧就成了最普遍的后遗症。
当镖师的阳气和煞气都格外重,能和鬼物的阴气对冲,减轻症状,加上留下来守货物的这几个人只是被动进入鬼打墙,都没正面见鬼一次,因此只是精神受了一点影响,变得非常疲惫昏沉,体现在睡眠中就是现在这样。
——睡得跟猪一样。
虞幸对自己这些便宜手下万分嫌弃,总镖头恐怕是把镖局里最没用的那一批人通通给他塞过来了吧,一边针对他,一边顺手清理不要的废品?
这群菜鸡镖师不管是跟着他自己还是原本镖头这个角色,估计都活不到进入风头镇。
正想着呢,不远处的一块断壁后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虞幸眸光一凛,脩得看去,忽而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
另一头,光秃秃的山脉已经被升起的朝阳照亮。
小厮“哎哟哎哟”地嚎着,小腿弯折的地方被两块新鲜出炉的木板夹稳,他不住地说:“大夫,轻点儿,我好疼啊,嗷!公子,公子救我!”
正在给他治疗的赵谋维持着温文尔雅的表象,轻啧一声:“别嚎了,能不能稳重一点,向你家主子学学。”
小厮立刻绷着眼泪看向自家公子。
洛晏摊上这么个主子角色,却一点儿也没感到轻松,相反,前往风头镇的这一路上,脾气温和如他都快要被拖后腿的小厮弄得发火。
有鬼在附近小厮要尖叫,引得本来即将离开的鬼物瞬间锁定他们的位置;乱跑,害的他们偏离了地图路线;需要躲开攻击时小厮扒在他身上碍事,差点把他害死。
偏偏他的洛二少爷人设就是无能、怯懦,日常吃穿用度全听管家安排,此次出门又把重要的是全都交给随行小厮。
想发火把人赶走都不行。
第四十六章 送阴(8)
顶着小厮的视线,洛晏勉强扯出一个不太走心的笑容:“听医生的,现在只能草草包扎,等我们到风头镇,就把你送医馆治疗。”
小厮还想嚎,被赵谋一巴掌打在头顶。
貌似温和的大夫眼神危险:“你能安静点了吗?”
小厮横眉竖眼地:“你打我!我家可是——”
又一巴掌打上来,这回比刚才更重,赵谋露出一些鄙夷:“你们主仆还真奇怪,主子谦逊有礼,小厮却自大猖狂,毫无礼数。但我告诉你,不管你在家里怎么作威作福,到了我手上,就得听话。”
“所有的病人我都一视同仁,而如果不想好好当个病人……”他的手指在小厮的某个穴位上不怀好意地磨了一下,“当个死人也行。”
小厮一下子噤声。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游医,又想起遇到危险时对方从容不迫的样子,意识到这个大夫不是普通人。
他终于老实了。
洛晏舒了口气,他怕小厮再闹下去,他会忍不住脱离人设把小厮扔出去。
还好,遇上了自称游医的赵谋,很多话赵谋都可以替他说了。
洛晏又看了看几米开外的另外两位少爷——只觉得这一路会非常热闹。
赵怀升和赵盏,这两人分别是他同城的“好友”。
此次为了向风头镇的新晋富商贺寿顺便谈谈生意,三家家主都派了一个儿子代表家族前往风头镇,因山中有危险,所以从进山起,三家少爷就是同行状态,每个人带了一个小厮。
洛晏的小厮疯狂拖后腿时,另两家但是没遇上什么事,但一见到游医赵谋,脸色就变得非常差。
此时那两人也没凑过来参与他们的交流,而是在另一边嘀嘀咕咕,不知在商量着什么不能被外人听见的事情。
思及赵家内部那些事,洛晏若有所思。
恐怕……
这几个人的角色,本身也有着某种牵扯,否则,赵盏和赵怀升不会这么明显表现出对赵谋的排斥,而是早就像笑面虎一样凑过来恶心人了。
待到小厮的腿缠好,赵谋看了一眼天色。
他眼睑染上了淡淡的青黑,叹了口气:“天都亮了……一夜不休息,谁熬得住啊。”
“反正还早,我们可以现在休息,等午后再起程。”洛晏道,“正好,也让我家小厮适应适应。”
赵谋点头后,他扭头冲另一边的两人道:“我和这位大夫准备在这里歇息几个时辰,你们是先走还是一起?”
赵怀升不阴不阳地笑了声:“我怕拖延下去赶不上祝寿,那就此别过吧。”
自此,洛晏脱离了赵怀升和赵盏的同行队伍,转而与赵谋暂时结盟。
类似的事在整片山脉中轮番上演。
推演者们各有各的信息,还需要应付身边自带的npc,有些可以利用,有些纯属累赘。
互相之间若是碰到,也得考虑双层关系——自身的利益联盟,和角色的合理应对。
遗迹这边。
那双红眼睛与虞幸对上的瞬间,虞幸背后就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身为纯人类,他即使瞬间就认出了眼睛的主人,还是被这份与梦中血河如出一辙的粘稠红色给惊了一下,远离这种危险的本能几乎刻在了镖头的基因里。
优秀的猎人,最能分辨出猎物与凶兽的区别。
虞幸站了起来。
他的手握上腰间的鞭子,分毫不让地与红眼睛对视。
事实上,从石壁后探出来的不止一双眼睛,还有一头长长的黑发、一张棱角分明的年轻面容,以及半个裸露在外的臂膀,只是那双血红的眼睛太过突出,让人难以移开视线罢了。
来者大半个身体藏在石壁后,只扒着石壁边缘偷窥着,做出一副狗狗祟祟的模样。
镖头是冷漠和不耐的。
虞幸只能迎着对方的凝视,举起马鞭冷笑:“阁下是谁,大清早就来拜访?还请光明正大一些,比如,从石头后面出来?”
于是,赵一酒慢慢露出完整的身形。
他的服饰比常人凉快许多,少数民族风格异常明显,上身只有一件对襟短衫,双臂和腰腹都暴露在外,裤子反倒是灯笼长裤,小腿收进长靴中。
仅仅是一动,赵一酒脖子上挂着的兽骨、兽牙还有金银饰物穿起来的项链就叮咚咣啷地响起来,更特殊的是,对方脸颊上还用某种黑色的颜料各抹了两道横纹。
被马鞭遥遥指着鼻子,赵一酒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股古怪的愉悦来。
他缓缓向前,紧盯着虞幸,而后开口:“光明正大?”
明显不在正常状态的赵一酒挑衅一笑:“我来找我的圣女,以及,来看看让圣女选择私奔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这个理由,够不够光明正大?”
虞幸猛得将鞭子收了回来。
他们说好的,这场推演一开始,赵一酒就放厉鬼意识出来,训练他们和鬼酒的行动默契。
所以,一见面虞幸就知道,面前的赵一酒嘴里可能吐不出什么好话。
但他现在听到的还是有点炸裂了。
赵一酒用一句话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我的圣女”。
这么说,他是……
虞幸用惊讶的目光端详着赵一酒,脱口而出:“你是犬神?”
犬神居然是个人?
大概是他眼神里的情绪太强烈,赵一酒顿了顿,微妙问道:“你以为犬神是什么?”
虞幸秒答:“狗。”
古时候的部落信仰各有各的奇异,像什么鸟神犬神之类的,基本都是对动物的信仰,或者说没有信仰,只是用某种动物的特征来类比自己的族群。
虞幸真的以为,所谓圣女要嫁给犬神,应该是古时候那种活人祭祀的糟粕,要圣女以命祭祀,“嫁”给一个不存在的小神明。
这个小神明的形象还多半是只凶神恶煞能镇外族的大型犬。
没想到,犬神族这么实在,丝毫不玩虚的。
赵一酒听到自己是狗,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他勾唇:“我是这一届的犬神,在我族中,每一届的犬神都会和圣女结合,诞下下一任大祭司。可是前几天,圣女跑了,我一路追踪过来……就发现她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本质乐子鬼的鬼酒散发出阴森森的气息,活动了一下手腕,露出一口白牙:“你说说,我们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他的样子,就像恶犬看到了食物。
第四十七章 送阴(9)
被这样的眼神盯着,虞幸后背不由自主地升起一阵鸡皮疙瘩。
他有些新奇地放任着这种感觉,同时配合着已经把个人主线任务告诉他的赵一酒,还以信息:“首先,虽然我不是什么良民,但也不会随便你给我扣上私奔的名头。”
给自己证明着清白的镖头眼神不善,冷笑道:
“如你所见,我要运一趟镖,山路难行,圣女手里恰好有能帮的上我的东西,而且我还救了她一命,她现在必须和我走。”
赵一酒打量他几秒,饶有兴趣:“携恩图报?”
“是又如何。”虞幸睨着他,“更何况,我说我救了她一命,你都不关心一下她遭遇了什么吗?”
“那不是我需要关心的问题。”赵一酒把一个不近人情的“犬神”表现得十分形象,他逼迫般走近几步,“我只要带人走。”
道理讲不通。
两人对视间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虞幸先开腔挑衅:“我要是不放人呢?”
赵一酒眯起眼,“那我就只能抢了。”
话音未落,镖头的鞭子先一步破风而至,赵一酒偏头躲过,也几乎是在同时脚下一蹬,冲着虞幸扑过来。
他保留了几分与“犬神”这个名讳对应的战斗风格,力道又凶又狠,没什么套路章法,却像野兽一样野性难驯。
虞幸不想伤着他,没有拔刀,只用软鞭与他周旋。
虞幸的打算是,镖头救了圣女,他的身份和抓圣女归族的犬神天然对立,而会为了族中传统强迫圣女结婚的犬神显然也不是什么讲道理的家伙。
两人要是想建立同盟关系,只能靠“打”。
或许,他打赢了以后,就可以得到犬神的对强者的敬意——里不是经常有这种设定吗,为了自尊或者知音,或者是“终有一天能打败他”的执念,某人就死皮赖脸跟在强者身后,随即自我攻略成为了小弟。
他虽然不想让赵一酒当什么小弟,但是这条逻辑倒是可以借来用一用,正适合一根筋的犬神。
赵一酒如此配合,都没发挥几成实力,想必是和他想到了一块儿去。
就是有些奇怪,鬼酒居然没想给他找事?
虞幸思索间,已经和赵一酒打了几个来回。
赵一酒那不拘一格的打架风格,生动地把“战斗”演变为了“缠斗”,总有种扑食的感觉。
因为赵一酒没认真打,虞幸便也收着力,本以为这场表演会在两人的心照不宣下平稳收场,没想到赵一酒忽然不讲武德地加重了力气——
砰的一声。
虞幸错不及防被一股力道惯在了地上,溅起一阵灰土。
剧痛从背后传来,虞幸磕到了后脑勺,整个人眼前有一瞬发黑,随之而来的是阵阵钝痛,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闷哼。
赵一酒双手抓着虞幸的臂膀,猛兽一样用身体压制着他,那双血色眼睛里露出一丝计谋得逞的笑意。
“……”
虞幸懂了。
鬼酒让了这么久就为这一下是吗?
他遵循人设骂出声:“你找死……”
还没骂完,赵一酒的喉咙里咕噜咕噜冒出一串兴奋的低吼,忽然俯身一口咬在虞幸脖子上。
这一口丝毫没留情,虞幸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到了皮肉撕裂,温热的液体顺着伤口流出来,又在要没入领口之前被吮走。
脖颈间血管太脆弱,这一咬,在外伤医疗水平落后的古代,几乎是致命的。
虞幸倒吸一口凉气,真想质问一下赵一酒——你来真的?!
他感觉越来越多的鲜血正往外涌,全被鬼酒喝掉了。
他的太阳穴颤动着,抬手一拳砸向鬼酒的脑袋,被对方敏捷地避开。
赵一酒嘴角还沾着血,满足地咧嘴:“好喝。你现在没力气了吧?”
失血让虞幸的生机和力气一同消退,他默然片刻,果然听到了系统提示。
【你因为受到致命攻击失去了一条命。】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
但紧接着,伤口飞速愈合,这次不是虞幸自带的能力,是另一种陌生的力量。
他又被“赋与”了第二条命。
在恢复行动能力的第一时间,虞幸就是拧腰转身,把逆心十分明显的赵一酒从自己身上甩了出去。
他的鞭子带着比刚才放肆许多的力道追着赵一酒抽去,对方对这个结果似乎并不意外,灵活闪避,直到某次马鞭即将落在他胸膛……
虞幸清楚地看到,赵一酒本可以闪开,却假装被绊到,没有及时躲避。
他冷哼一声,想把鞭子往回收一收,结果赵一酒自己往前迈了一步,主动送到了鞭子上。
啪。
鞭子偏离航线,在赵一酒胳膊上留下一道皮开肉绽的伤口。
“呃啊。”赵一酒压抑着低吟出声,抬手捂上伤痕,那双红眼睛却放肆又明亮,“嘶……太轻了。”
虞幸:“……”
很好,恐怕犬神这个角色是个很变态的人设。
他还没说话,就听赵一酒又回味了一下鞭痕,继续道:“你这人倒是有两把刷子,居然能和我正面硬刚。呵,不过也仅此而已了,要不是我饿着肚子,我绝不会在你这儿受伤。”
虞幸就冷笑一声,看他表演。
“圣女眼光不错,可惜,我才是她的未婚夫,就算是你,也不能抢走我族圣女。”鬼酒恶劣地笑着示威,“这次我带不走她,没关系,下次我吃饱了会再来。”
“镖师,这趟镖,你别想称心如意地送到!”
虞幸端详他一眼。
原来鬼酒想走的是这个逻辑,这样一来对方不仅能跟着走镖队伍,还能时不时跳出来搞个破坏,主线作死两不误。
但是虞幸有点不爽。
他忽而从包袱里摸出一块饼,抛给了赵一酒,一副受不了挑衅的样子:“拿饿肚子做借口?那你吃吧,吃完了我们再打一场!”
赵一酒的确饿着肚子,游戏开始后和他一起行动的神犬族人,昨晚全部死掉了,装着干粮的包袱也随之遗失。
他以为是虞幸看出来他真的很饿,特意找借口投喂,便保持着挑衅的神色,一口咬上饼,大口吞咽起来。
十几秒后。
扑通一声。
吃了带蒙汗药的饼的鬼酒昏昏倒地。
第四十八章 送阴(10)
窒息的感觉从黑暗里缓缓褪去,脑袋昏昏沉沉。
赵一酒觉得眼皮很重,虽然意识已经清醒,但还是缓了五六分钟才能重新调动所有感知。
在此期间,他听见了马鞭在木板上轻轻剐蹭的声音,几乎只有一个身位距离的呼吸的声音。
身下的触感坚硬,身后的温度冰冷,他睫毛颤了颤,感受到了身体的“不自由”。
下一秒,就听虞幸恶意满满的声音响起:“醒了?醒了就别装死了,‘犬神大人’,看看你现在的处境吧。”
鬼酒记忆回笼。
啧,对了,他仗着身份给虞幸来了一口,结果因为太过自信,被虞幸反将了一军。
想到这里,赵一酒皱着眉睁开了眼,阳光穿过树冠洒在他身上,刺眼的同时又带来一股暖融融的意味。
果不其然,虞幸就坐在他旁边,以一种俯视的角度看着他。
赵一酒心下一跳,立刻去观察自己的位置,发现自己被用麻绳绑住了手脚,扔在装货的硬板车上,身后就是充满了不祥意味的形似棺材的“货”。
难怪,即便有阳光,他还是感觉到一股股阴冷的气流从背后往身体里钻。
“你——”赵一酒开口,嗓音中的嘶哑把他自己吓了一跳,大概是蒙汗药里的毒素对嗓子有一定危害。
于是他更不满了,撑起身体剧烈挣扎起来,半真半假地对虞幸凶道:“这就是镖师对付人的方法?正面打不过,就下药偷袭?”
虞幸按住了他这好像真能把麻绳挣断的动作,手上用了点力,在赵一酒肩上留下了几道指痕。
他阴着脸,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还有胆子恶人先告状的人:“那又怎么样?”
对视的瞬间,赵一酒的挣扎弱了下来。
箍在肩上的手指存在感极强,透出一股隐忍的怒火,而那幽蓝的瞳孔也如深渊般深不见底,昭示着这双眼睛的主人心情极差。
赵一酒在厉鬼状态时更遵从本能,自己的愉快最为重要,因此时常不动脑子,可是现在,他的脑神经开始一突一突地跳动。
他眼中的血色也像凝固了似的,有点局促。
奇怪。
怎么感觉,虞幸好像真的生气了?
因为什么生气?就因为他对着脖子咬了一口,吸了点血?可是这点伤对虞幸来说,不就是像被针扎了一下一样么,充其量就是会有点疼。
哈,他堂堂一个厉鬼,能愿意在大方向上听话本来就已经很难得了,难不成连让虞幸疼一下这点资格都没有了?
赵谋和虞幸不会真觉得,能把他驯化到那种程度吧,那算什么,一只听话的狗?
无数反问占据了赵一酒的思维,他搞不懂虞幸生气的原因,按照过往的记忆来说,虞幸根本不可能这么小心眼。
可事实就是,虞幸说完一句“那又怎么样”后便一言不发,用一种对赵一酒来说过于凉薄的眼神看着他。
赵一酒发现自己受不了这种目光,无论哪个状态的他都受不了。
“喂,那你准备就这么绑着我?”鬼酒又动了动,提高了声音来掩饰自己的些许惶恐。
虞幸放开了手,眼神掠过他发青的肩,还有在之前的打斗中被鞭子抽出来的那道伤口。
伤口没有被包扎,现在仍然透出鲜烂的红。
难以形容自己现在什么样的心情,虞幸不想说话,从板车上翻身而下,在赵一酒跟随而来的视线中淡淡地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惹了我又落到我手上,就别想走了。”
赵一酒心中的不妙在加重,他问:“你想让我跟随你的队伍一起走镖?是想把我当免费打手用?”
“打手?”虞幸咀嚼了一下这个词,偏过头压制住了嘴角的冷笑,但仍有一股郁气使他脱口而出,“解了绳子第一个杀我的打手?算了吧,我不会养虎为患。”
“看清楚你的处境,你是货物,等到了风头镇,我就把你卖了,想必当地的大户人家会很满意你这种‘打手’。”
把赵一酒当货物和板车上的“棺材”绑在一起,既能通行,又能时刻注意到“棺材”的异样,不也是一举两得么。
虞幸不想承认他本来没有这样的打算,算了算时间,蒙汗药让赵一酒昏睡了两个时辰,现在也该叫醒赵儒儒,准备重新出发了。
他把赵一酒丢在身后,在营帐外轻轻叩了两下,成功把保持着警惕心睡得并不死的赵儒儒叫了起来。
被独自一人丢在板车上的赵一酒看着虞幸的背影越来越远,张嘴欲言又止,重新衡量了一下情况。
伤口没被治疗,肚子没被填饱,虞幸甚至连一个虚假的笑容都没给他,也没跟他算咬脖子的账……坏了。
鬼酒再怎么无所谓,也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他挪了挪身体,犬神这个角色散开的长发像是在和他作对,缠着他差点把他头皮拽下来,艰难地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另一边听完了事故过程的赵儒儒急匆匆赶来。
赵儒儒也是才知道犬神是个人,不过据此可以推断出,圣女和犬神应该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二者立场虽不同,怎么着关系也不会太差。
她感受到虞幸的情绪,又听完了事情始末,且猜到赵一酒处于厉鬼意识状态,果断想到了这两人恐怕产生了一些不愉快,来不及收拾一下自己,就凭借着“圣女听说犬神追来了”的急迫感,迅速跑到赵一酒身旁。
她皱着眉斥责:“你干嘛要帮大祭司抓我!犬神的身份就这么重要吗?我们明明都不喜欢对方!”
不等赵一酒说些什么,赵儒儒又道:“你看你,现在把自己搭进来了吧?不过你也是活该,够狠,居然对我的救命恩人下杀手……要不是这座山林有古怪,能让人死而复生,镖头这会儿就只剩一具尸体了!”
赵一酒瞳孔一缩。
等等?等等!
他脸色冷下来,像是在嘲讽,然而被绑在身后的手已经紧紧攥起:“你的救命恩人哪有那么脆弱?”
“哈?你在说什么呀。”赵儒儒瞪大眼睛,心里想着好家伙你可算听懂我想说什么了,“人被咬穿血管还有活路?你以为谁都是‘犬神’呢!”
“我告诉你,我不会帮你的,也不会解开你,我的救命恩人要对你如何,都是你活该!”
说完赵儒儒就哒哒哒跑走了,她想去提醒一下虞幸,别因为关系好就被扰乱判断,你那脑子有病的好队友恐怕根本没想到你换了个身份就这么脆皮,还当你像以前一样呢……
“彭!”
木板车被赵一酒的靴底狠狠砸了一下。
他脸色铁青,想干脆挣断麻绳去解释一下,又想起虞幸不让他挣开麻绳的暗示,焦躁地停在原地。
对,他忘了,或者说,压根没想过虞幸会像其他人一样脆弱。
他习惯了虞幸身体的非人和强大,因此才毫无顾忌地咬开血管和皮肉,放任自己对血液的渴望以及顽劣的本性,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咬破脖子后虞幸飞快反击,看起来毫无不适,更让他觉得虞幸和平时一样。
可是如果……
没有不适的原因是“死而复生”,这个玩笑的代价是一条命……
赵一酒又踹了板车一脚,板车居然没散架,再次提醒了他,从换了角色开始,所有人都局限在了角色的身体素质里,包括他自己。
那么虞幸又怎么会例外?
毫无疑问,他闯祸了。
该死,虞幸不会因此认为,厉鬼状态下的他真会下杀手吧!
真是疯了,他怎么可能杀虞幸,难怪刚才虞幸看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是对他很失望吗……
不,不会是失望。
赵一酒太了解虞幸了。
虞幸只会自我怀疑,怀疑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份量,是不是他为了愉悦,连虞幸的命都能要。
肯定很伤心吧。
鬼酒第一次发觉自己干了件难以收场的蠢事,更是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想法——
是不是正常状态更好?要是正常的他,一定很听话,不会害的虞幸死一次,更不会蠢到忘记系统提示。
而他现在是犬神,连想去道歉都没有理由。
疯了,疯了!
撞死算了!
赵一酒讨厌这样的感觉,无数对冲的负面情绪和嘈杂的思想像十万根针一样扎在脑子里,他目光落在身旁的棺材形状的货物上,心一横。
如果他撞死,虞幸那么聪明,应该能感受到他的歉意,加上赵儒儒这个懂事的姑娘在中间解释一下……
就在赵一酒耳膜鼓噪,毫不犹豫地往棺材坚硬的边角撞去时。
一只手飞快伸过来,将他的脑袋摁了回去。
谁挡我!
赵一酒阴沉地看过去,却见虞幸去而复返,用一种看不透的目光端详着他。
他表情一收,立刻道:“圣女刚才跟我说,你是个脆皮,被咬一口就要死了……”我不知道外族人这么脆弱,我没想要你的命。
后半句话被一张饼堵回了肚子里,虞幸把没有蒙汗药的食物塞赵一酒嘴里后,心情多云转晴。
他已经自己把自己调整好了。
多大点事,鬼物动手总是没轻没重的,鬼酒肯定也一样。
不就是一条命吗,这种于他而言毫无价值的东西,给酒哥就是了,要多少有多少,有什么好生气的。
可别把酒哥饿死了。
("▔□▔)
今天不更,明天两更。
姨妈来了,我昏昏倒地了,下午四点昏沉躺下睡到现在……┐(´-`)┌
第四十九章 送阴(11)
镖师们居然睡了个好觉。
几人从营帐里醒来的时候,能看到天光已经大亮,他们不由得面面相觑,对视之间有些惶恐。
奇了个怪的,头儿今儿个怎么没把他们拽起来赶路?
等他们掀开帘子走出营帐,才发现队里又多了个人。
不对,应该说是货物里夹杂了一个人口。
明显是山中部落民族打扮的男子身材匀称结实,看上去是很凶残能打的那种人,一头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头上还挂着兽骨坠饰。
这么个家伙,正被他们头儿绑在货车上,毫无还手之力,屈辱地低头吃着一张冷掉的面饼,一旁的圣女勉强拿了个巾帕,偶尔替人擦一下嘴角。
听到营帐这边的动静,虞幸维持着举面饼的动作往这边看来,镖师们顿时一哆唆。
这显然不仅仅是镖师对上司的敬畏,其中参杂着多少心虚畏惧,只有虞幸知道。
他冷笑一声,叫镖师们把营帐收拾好,再随便吃点东西,准备上路。
有个人问:“我们不吃顿热的再走吗?”
虞幸冷飕飕地嘲讽:“睡了就吃吃了就睡,我养你们还不如养头猪,起码猪还能杀了吃肉。”
于是没人有异议了。
赵一酒从这态度里找回了心理平衡,用活动范围有限的胳膊肘捣了捣虞幸:“原来你还是个镖头,喂,考不考虑放了我,我替你们看着货。”
虞幸虽然不生气了,但是并不松口:“不需要,你就老老实实等着被卖吧。”
赵儒儒也道:“要是放了你,你把我掳走了怎么办。”
“呵。”赵一酒便没再争取。
他貌似接受了即将被买卖的现实,吃完饼后就这么靠在身后坚硬的货物上,看着走镖队伍收好营帐,喂好马,整理了一下就沿着小路继续往风头镇的方向走。
今日阳光正好,镖队快速前进了几公里,太阳落在头顶,空气隐隐开始燥热。
屁股下的板车不断被路上的石子颠簸震荡,赵一酒一边用余光打量道路两侧的树林,一边望着队伍最前方领路的高马尾背影。
两人中间也就隔着两个镖师和一个赵儒儒,他的位置反而是最能囊括所有人声音的。
赵一酒听见后面的两个镖师悄声聊天。
“昨天咱还有好些个兄弟,今天就剩我们几个了,怪难受的。”
“哎,彪子他们就死在路上了,连个尸骨都没人埋葬,镖头是不是太冷血了?”
“嘘,你不要命了……等回去总镖头肯定会给彪子他们的家眷送钱的,咱们出来闯为的不就是家里婆娘孩子过得好一点吗,也算达到目的了。”
“我家里还有六十老母,哎……这山太邪门了,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着回去。”
“现在纠结有什么用,当初不都是我们自己选——不说了不说了,你听到什么声音了没?”
赵一酒正听到关键,镖师自己选了什么?就被一声凄厉的尖叫打断思绪。
紧接着,几个浑身是血的白衣人就从林中滚了出来。
虞幸将缰绳一勒,垂下目光看着扑到面前的人。
“救命,几位大人,救命啊!”来人凄惨地抬起头,脸上皆是鲜血,看上去模样狰狞。
赵儒儒眼睛一眯。
“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找上我们?!”在虞幸身侧的镖师不等他发话就质问起来。
一个蓄着胡子的中年男人涕泗横流,磕了两个头才说:“我们,我们一家本是从山中穿行,打算去北边经商的,没想到路遇劫匪,把我全副身家抢了不说,还打算要人命啊!”
他拉过旁边的女人,这时众人才看到,女人怀里还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男人身后是几个家丁模样的人,跟着低头不语,浑身发抖。
“求各位大人老爷救救我们,家妻刚生产一个多月,身子骨还未调理好,已经撑不住了!”
这……
镖师们犹豫起来。
对他们来说,基本没有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想法,大家都不是善人,若是平常,遇见这种事他们停都不会停一下。
可这里还有个婴儿。
再凶神恶煞的人,看到婴儿都会迟疑一下的。
虞幸却是“哦”了一声,并未下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询问道:“你们说在被劫匪追,劫匪呢?”
“许是追丢了片刻,过不了一会儿就会跟上来了!”男人眼底泛红,恐惧的泪水簌簌落下,“刚才我的管家牺牲自己,一人吸引了劫匪注意,把人往另一个方向引了,这会儿我们才有求救的机会。”
“大人,救救我们吧,等我平安回家,我就把剩余财产的一半赠予大人!”
镖师心动了,骑马走到虞幸身旁:“头儿,这家伙许是个富商,我们要是送他们平安离山,能赚不少!”
男人也不说话了,所有人都望着虞幸,等他做决定。
虞幸轻嗤一声。
他状似无意地说:“一家子白衣服,若不说是经商,我还以为在披麻戴孝呢。”
“来人,把他们都绑了,我倒想会会那些劫匪。”
“……大人?”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厉声喊道,“家妻身体撑不住了,她还抱着孩子啊!”
镖师们也不太赞同。
赵一酒手背在身后,悄悄解开了麻绳,血色的眼眸凝视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女人,以及怀中襁褓。
虞幸见镖师又不听话了,眉间流露出一丝厌烦和不耐,他忍着把镖师们通通扔进海里喂鱼的冲动,亲自翻身下马,动作间迅速喊了声:“圣女。”
赵儒儒手中铃铛“叮——”的一声,空灵的声音传出老远,在众人都被震慑住的瞬间,虞幸已经拔刀砍向那个柔柔弱弱的女人。
女人骤然抬头。
和普通人没有区别的脸上浇灌着鲜血,看见迎面而来充满煞气的刀刃,她脸色大变,张嘴尖叫一声,猛然把手中的襁褓往装货板车的方向一扔。
襁褓在空中划出一个有力的弧度,一个黑漆漆的东西从襁褓里滑出来,枯瘦的手爪从一名镖师头顶踩过,倒钩的指甲瞬间带下来一块沾血的头皮。
那东西速度快到看不清影子,直冲向赵一酒的位置,看样子也想给赵一酒的头开个瓢。
第五十章 送阴(12)
黑色影子速度极快,在空中化为一道残影。
那个被撕了头皮的镖师的惨叫刚刚响起,锋利的爪牙就已经来到赵一酒面前,他若是避开,身后就是“棺材”。
这东西本来就是冲着棺材去的,若是真让它碰到了,还指不定会触发什么。
千钧一发之际,赵一酒半蹲发力,不闪不避,一拳朝着那黑东西的脑袋轰过去,只听得一声闷响,骨头碎裂声和皮肉绽开的声音几乎重合,黑东西倒飞回去,无力地摔在地上。
“呼……”赵一酒沉沉的喘息惊醒了震惊的众人。
虞幸第一时间朝他看去,就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麻绳解开了,此时半蹲在板车上,右手血肉模糊,浓稠的鲜血顺着被勾走一大块皮肉的手背滴落下来,在原地形成一个浅浅的血洼。
血色的双眼在凌乱黑发下显得愈发暴戾,颇有种厉鬼本身的气场,他额角渗出一滴冷汗,表情却没有丝毫因为疼痛而产生的变化。
“犬神”这个角色的肉体力量着实惊人,在同体型的人类之中,应该属于最具爆发力的那种了。
饶是如此,对上那个冲出来的怪异小黑,还是没能讨到便宜。
虞幸几步靠近,脸色黑沉,握着刀柄走向掉落在地的黑色怪物。
没了速度,众人也看清了怪物的真容。
它体积很小,长着人的脑袋,青黑的大脑袋下却是猫一样的躯体,两只前爪上的指甲份外尖锐,又厚又硬,还带着危险的弯钩弧度。
摔在地上以后它一时没爬起来,脑袋上出现了一个凹陷。
可想而知,刚才用头接了赵一酒一拳头,也让这只怪物受了伤。
镖师慢了一步尖叫起来。
“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怪物,是怪物!!”
虞幸对他们没有半点期望,闻言也只是冷笑一声:“是啊,就是让你们动恻隐之心的婴儿。”
他走到了怪物身前,余光朝着那一家子白衣服看了眼。
赵儒儒已经帮忙制住了其中的女人,奇怪的是,这会儿他们又不反抗了,一个个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如同没有生机的木偶。
看到这一幕,虞幸心中已经有数,他举起刀就砍向小黑怪物,毫不留情,似乎没有半点对怪物的好奇心。
趴在地上的猫婴还想着趁他蹲下来翻看时偷袭,没想到人会这么果断,身体一扭躲过了寒光凛凛的刀刃。
怪物冷幽幽的漆黑双眼盯着虞幸,眼白接近于无,徒然散发出一股惊悚感,从它头上的凹陷破口出流出一股黑色脓液,粘稠地顺着猫身滴落在地。
好恶心。
无法抗拒的生理不适席卷而来,虞幸皱了皱眉头,那个被撕了头皮的镖师还在惨叫,更令人心浮气躁。
他干脆把刀当成飞刀使,狠狠扔向猫婴所在的位置,果不其然被灵活躲开,猫婴在地上一蹬,冲着虞幸的脸就扑了上来!
——正中虞幸下怀。
他反手抽出马鞭,极限躲过扑脸后手疾眼快地用马鞭套住了猫婴的脖子,仗着自己在猫婴身后,两只爪子勾不到他,果断收紧马鞭环口,准备直接将这东西勒死。
这一切就在电光石火中发生,还不等众人心脏大起又大落,猫婴竟然一百八十度转过了头。
虞幸措不及防下直接和猫婴来了个脸对脸。
邪恶的,怪异的,恐惧的……
种种反胃的情绪伴随着瞬间暴涨的毛骨悚然感涌了上来,虞幸的目光似乎被定住了,他想移动视线却做不到,被迫紧盯着猫婴的脸。
这么仔细地一看,猫婴的脸很像一个胀大的死婴头,皮肤青黑中又泛着白,很明显能感觉到肉质很柴,寡淡无味。
虞幸的双腿也被定住了似的,挪不动步,手上的力道逐渐减轻,大有一种要让猫婴重获自由的趋势。
可虞幸也仅仅被影响到了一小会儿,回过神来之后,立刻重新勒紧马鞭,猫婴的颈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断裂边缘徘徊。
它四只爪子疯狂扑腾,差点儿勾到虞幸的胳膊,赵一酒磨了磨后槽牙,顶着周围人“警惕”的眼神从板车上下来,受伤的手直接覆在猫婴的脑袋顶。
“这么能折腾,直接捏碎头骨不就好了。”
虞幸转不动视线,但能听出赵一酒说话时表情一定不会好到哪儿去。
那只受伤的手缺了一大块肉,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新鲜的神经和肌肉暴露在空气里,骇人至极。
“啊——啊——”猫婴感受到了威胁,忽然张开了嘴,发出两声婴孩的哭泣。
它明明嘴角咧开,好像在笑,嘴巴张开后发出的却是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听到哭声的人顿时心生一股怜悯之情,恨不得把它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疼爱。
眼看着镖师们眼神变得不对劲起来,甚至似乎想从虞幸和赵一酒手里抢猫婴,赵儒儒心里骂了句烦人,对镖师们的拖后腿设定有了新的认识,紧急摇铃。
悠远的铃铛声冲淡了婴儿啼哭的威力。
“这是……什么邪术?”镖师们勉强维持住清醒,为自己的表现感到丢脸。
他们几乎是恼羞成怒地拔出各自的砍刀,缓缓围过来,“头儿快杀了这个怪物,它能蛊惑人心!”
“头儿……呃啊!”
刀刃刺破皮肤,正在叭叭的镖师骤然发出一声惨叫。
他低下头,僵硬地看着穿胸而过的刀,又生锈一般一点点扭过头去。
是谁在后面?
噗嗤。
没等他看见人,胸口的刀又猛得拔了回去,力气迅速流失,使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往前一栽。
其他人急怒:“老五!”
老五倒下的身影后露出了头皮全身血的另一个镖师。
血液还在往下流淌着,这个镖师的表情很奇异,脸皮抽搐,双眼暴凸,握刀的姿势也与常人不同,十分别扭,就像婴儿刚学会抓握东西一样。
等等,像婴儿?!
赵一酒忍无可忍,猫婴骨头的坚韧超出想象,居然能一边抵抗颈骨断裂的威胁,一边分心控制人偷袭。
他感受着手底下人皮的触感,终于是咬牙用力把猫婴的头骨捏碎了。
“啊——”
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四肢瞬间软了下去,受控的镖师眼珠子一突,带着视神经一起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与此同时,另一边跪着的白衣人们噗的一声漏了气,离得最近的赵儒儒看得十分清楚,这些人张开嘴,嘴里冒出一阵黑烟,随后就猛然瘪了下去,仿佛血肉全被抽走,只剩下一张皮囊。
干巴巴的人皮和衣服一同掉落在地。
她及时后退,避免自己吸入那些黑烟,但还是闻到了一点。
旋即便感到了一丝熟悉。
这味道……怎么这么像他们把线香点燃在戏班子的香炉里时,问到的那股烟味?
第五十一章 送阴(13)
还没等赵儒儒想清楚这其中的关连,另一头就吵嚷了起来。
猫婴已经沦为一具死尸了,畸形的尸体哪怕一动不动,也依旧残留着可怕的阴影。
被猫婴控制的镖师和白衣一家一样倒了下去,头颅微微瘪了,似乎也已经被吸食了一部分血肉,被刀刺穿胸膛的“老五”在地上惊恐地大口呼吸着,俨然是一副进气少出气多的模样。
正是这幅样子,让还活着的三个镖师情绪爆发了出来。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老子不干了,老子不干了!”
“快给老五止血——”
“止什么血,他没救了!没救了!”
吵着吵着,眼看着情况就要失去控制。
一个眼角有疤的镖师狠狠锤了锤自己的脑袋,痛苦地说:“奶奶的,我们以前走镖什么时候遇见过这些邪门儿事,难道真想总镖头说的,镖头就是个丧门——”
啪!
一根马鞭破风而来,抽在他嘴上,让他瞬间发出疼到抽搐的尖叫。
虞幸阴着脸,反问道:“我就是个什么?再说一遍?”
他虽然只接收了一点点角色设定,但也能听出,所谓的丧门星指的一定是他自己。
怎么,这个角色还有霉运设定?
还是说,因为总镖头对他的厌恶,所以才会在镖局里散布这种不实言论,妄图以流言影响他的心情?
不管是不是真的,虞幸都不会让见鬼的锅扣在自己头上。
他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被他这一鞭子震慑住的镖师们,还有借受了伤的缘故原地坐下休息的赵一酒以及正在检查几张白衣人人皮的赵儒儒,对自己的任务产生了一些怀疑。
这么下去,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于是虞幸拨开挡在他面前的几人,大步走向了从头到尾都躲在队伍最末尾、存在感极低的烧饭杂役。
杂役正探出一个头看着他们的纷争,他的马也拉着一个板车,上面盛放的是收起来的营帐、地铺、食材干粮以及锅碗瓢盆。
虞幸直接滴溜着杂役的领子,将人提了出来,杂役一脸震惊和惶恐,不住地问道:“镖头,你、我……我咋了?”
“说吧。”虞幸把人往板车上一掼,低头面无表情地问道,“这趟朝出发前,总镖头给你们交代了什么?”
杂役支支吾吾:“啥,啥?镖头你在说啥子啊,我听不懂哇!”
“我在说——”虞幸压低了眉,他相貌本就是惊艳锐利那一挂的,凶狠起来也像刀尖,气势宛如实质,直直冲着人眼睛挖去,“总镖头除了让你们装疯卖傻拖我的后腿,还交代了你们什么?”
“是务必让我葬身在这山中,还是让货在我手里出问题,好让我付出代价?”
这问题一处,仿佛心理承受能力极低的三个镖师都是一静,齐刷刷地转头凝视过来。
虞幸见状,不出意料地哼笑出声:“我倒是好奇,总镖头到底许诺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宁愿搭上这条命,也要拉我下水。”
他猛得掐住杂役的脖子,呼吸中透出一丝怒火中烧的微颤:“在这其中,负责监视我和监督他们行为的就是你吧,你真当我一无所察?”
杂役惊恐地掰他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开,他在窒息中勉强发出求饶声:“你误会了,误会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回应他的只有愈发用力的手指。
眼看着装弱行不通了,杂役眼神一变,忽然一拳朝虞幸砸过来,虞幸偏头躲过,又反应极快地架住杂役踢向他下盘的膝盖,重新把他砸在板车上。
砰的一声闷响。
是个人都听得出来,这一砸下了狠手,恐怕若是个普通人,脑袋都要开花。
赵儒儒吞了口唾沫,默默往赵一酒那儿挪了挪,赵一酒却站了起来,似乎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抓卧底戏码很感兴趣。
“不装了?”虞幸凉凉地望着杂役头上洇出的鲜血,看着深红色浸透木板,将木头染红。
杂役头破了,自知打不过他,干脆不再挣扎,歪在板车上哼哼。
虞幸道:“不说的话,我自己猜吧。总镖头许了你们走镖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金银?还是用你们的家里人做了威胁?你是总镖头的忠实走狗,所以被派来当眼睛,盯着他们完成自己该做的事。”
杂役还在哼哼,假装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不远处的三个镖师却急了——这次是真急了。
其中一个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哼,不觉得你们演得太过了吗,我很难相信,堂堂游龙镖局,还真能找出这么多吃干饭的混子。”虞幸嘲讽道,“不听指挥,胆小如鼠,能力极差,头脑弱智。”
“我宁愿相信你们是故意的。”
镖师们的脸部肌肉抽了抽。
老五已经咽了气,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事情败露,他们还有成功的可能吗?
对视一眼,三个镖师干脆拔刀,冲着虞幸围了过来,其中一个还招呼上了赵一酒:“兄弟,你是被镖头绑来的对吧,我都听到了,他要是活着,你就得被当奴仆卖掉,不如和我们一起,就在这里杀了他!”
赵一酒歪了歪头。
“哦?”
“你们这个镖局里的故事还真是精彩,总镖头设计暗害下属?”
虽然事实如此,但是被一个外人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还是让镖师们感到了难堪。
不过这会儿镖师们也不想给自己多增加点困难,没有直接和赵一酒交恶,只是不再理会他。
虞幸冷眼看着这群不自量力的小丑。
就算他的身体素质被压在了人类层面,但对付区区三个人……
“你们确定要在这里跟我动手?”他忍不住笑了,这笑里还参杂了一些被浪费了一天时间的烦躁。
“……没办法。”镖师咬着牙,架刀摆出攻击架势,“我们和总镖头签了契,若是成功了,活着出去,就能领到一大笔银子,如果失败了……他会杀了我们的孩子!”
两相对比,并不难抉择。
只要虞幸死了,他们哪怕是被虞幸杀掉,也能保住孩子,家人还能拿到一笔银子。
“是吗……你们会明白,越惹我,越付不起代价。”虞幸手下用力,硬生生靠腕力捏碎了杂役的喉咙,他甩甩手,恶魔低语——
“我会活着出去,亲身证明你们任务的失败,让总镖头迁怒你们的孩子。如果他不动手,我就亲自动手,毕竟我也不是好人,怎么会被设计陷害后,不予以回击呢。”
他当然不会那么做,毕竟这个副本会不会开到镖局地图还不一定呢。
但他并不介意让镖师们在死前体会一把悔恨。
第五十二章 送阴(14)
残酷的事实被摆在了镖师们的面前。
事情似乎从暴露的那一刻开始,就没了回转的余地。
他们成功的可能性已经降到最低,说实在的,在镖局里,没什么人能觉得自己打得过这个暴躁的疯子。
哪怕是一打三……也不行。
他们三个不是身手最好的那部份镖师,会被总镖头选中做这个很有可能丧命的事儿,本身就意味着他们能力不出众,成为了弃子。
所以,镖师们心里清楚,他们大概是要死在这了。
他们死后,家中妻儿不是死在总镖头手里,就是死在这个被他们惹怒的疯子手里。
这么一来,他们答应做这缺德事,到底有什么意义!
冷汗浸湿了镖师们后背的衣服,三个壮汉各个青筋暴起,眼神悲愤。
当下,似乎只有拼尽全力把疯子杀了,他们的妻儿才能有活路!
虞幸看着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说实在的,他对这些人并无怜悯,首先是现实中的人和副本npc给他的感觉本就不太相同,其次是这些人自作自受,害人之心实实在在存在。
但他也不想被还未曾谋面的总镖头牵着鼻子走,让总镖头在背后搞出这么一档子事后全身而退。
所以,见三个镖师情绪酝酿得差不多了,似乎马上就要奋不顾身来刀他的时候,虞幸又开口了:“我忽然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
镖师们浑身一震,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坏点子。
虞幸缓缓露出一个不达眼底的笑。
“这样吧,我还要把这趟镖运到地方,怎么着也要几天时间。你们现在可以往回赶,祈祷自己能活着从这座山里走出去,然后趁我没回镖局之前……把你们的妻儿从总镖头那里夺回来。”
“怎么把人抢回来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等我回镖局,我还能找到谁,就杀谁,而如果已经逃到其他地方去……”
“我就不追了。”
虞幸轻飘飘地把事儿又找给了游龙镖局,镖师们愣了一愣,随即被突如其来的生机砸得喜出望外。
听这意思,他们今天可以活着离开?!
而且只要在这个疯子回镖局之前带着妻儿离开镖局所在的州府,这疯子就不追究了!
虽然前提是他们能在这个邪门儿的山岭中活着离开,又要在总镖头眼皮子底下把妻儿“偷渡”走,自己也不能被发现。
若是他们被看见提前结束运镖,总镖头肯定会找各种借口把他们的家眷扣在自己手下,随时威胁。
但是……这好歹是一条明路,总比死路舒坦。
镖师们凝重而谨慎地端详着虞幸的表情,生怕他是故意这么说骗他们的,而确定虞幸没在开玩笑后,他们一个比一个快地放下了刀。
“头儿……多谢你饶我一命,我这就走!”
只有一个镖师嗫嚅着说了这句话,其他两个心思全在怎么把家眷安全带离上了,一言不发的,只是冲着虞幸抱了抱拳。
三人脸一点多余的干粮都没带,生怕虞幸反悔似的,迅速上了属于自己的马,着急忙慌地冲进了树林里。
至此,这趟走镖的队伍死的死,跑的跑,装货的板车边只剩下虞幸一个人了。
哦,还有两个编外人员,自始至终没参与他们镖局内部矛盾,活像两个看了场表演的观众。
解决了内忧,虞幸把目光落在“外患”上。
赵儒儒自诩和他站在同一战线,毕竟她还有个救命之恩在虞幸手里,轻松地勾起嘴角:“公子,我也没想到你们镖局里事情这么复杂,不过你放心,现在你队伍没了,我就是你仅剩的队友!”
赵一酒幽幽地朝她看了一眼。
很好,“仅剩”的队友。
赵儒儒感觉到了一旁传来的凉意,不过这会儿她可不怕,趁机把关系给稳固住:“你看,我是犬神族圣女,手里有些不上台面的小术法,虽然不厉害,但在这山里也能帮上些忙,我们互相保护,以后的事到了风头镇再议,这不是皆大欢喜?”
虞幸点了点头。
他把地上属于猫婴的尸体提起来,简单检查了一下,软塌塌的尸体颅骨碎裂,形容可怖。
在场的不确定因素只有“犬神”了。
赵一酒也要烦死了,他的角色本来与镖头互不相关,可敌可友,偏偏圣女先遇上镖头,他的立场就被固定在了对立一方。
若是在自由度高的推演里,他丝毫不介意当个捉摸不透的变数,心情好了帮帮虞幸,心情不好就给虞幸找点事做。
可是这场推演的角色扮演判定太固定,若是他真敢走对立路线,他毫不怀疑之后可能会出现真的需要伤害到虞幸的个人主线任务。
然而要他对任何一个人服软,他都觉得挺不自在的。
厉鬼意识一直觉得“老子天下第一”,逗弄人类是乐趣,要是让他乖乖听谁的话,那还是做梦去吧。
种种想法在脑子里打架,于是赵一酒就站在原地,平日里阴郁冷淡的那张脸此刻表情分外精彩。
虞幸依稀从中看到了扇形统计图。
又过了一会儿,赵一酒还是没说话,虞幸只能把手里的猫婴尸体扔过去,不阴不阳地问:“犬神……你又打算怎么办?”
赵一酒猛得惊醒,迎面而来一坨丑陋的怪物尸体,他啧了一声把尸体挡开,反问:“你说呢?”
“你伤我一命,我下药绑你卖掉,本来是一报还一报,可你刚才帮我保护了货,镖师在外货比命贵,我们也算两清了。”虞幸淡淡道,“但圣女会跟我走,你若是还想抓她回去,那我也不介意再跟你打一场,打到我们之中有一个人再也站不起来为止。”
赵儒儒张了张嘴。
可恶,她此时此刻好像说出那句经典台词——你们不要为我打架了啦!
“……没必要。”赵一酒真是服了虞幸这个角色的人设,怎么这么极端,一言不合就要死命战斗。
他微微低头,抹了抹胸前挂着的兽骨项链,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我和你们一起走,族中规矩我也守厌了,我本来就不喜欢圣女,还有个烦人的大祭司嘴上说敬神敬我,其实天天都在掌控我。”
【警告:你违背了角色设定,违背关联:“犬神忠诚于族群”】
赵一酒理都不理,接着道:“反正圣女跑了,我没有成亲对象了,那我也跑,外面不比部落里自由?”
【警告:你违背了角色设定,违背关联:“犬神忠诚于族群”!!】
【因你严重违背人设,受到惩罚——一条命!】
系统提示落在身上,赵一酒忽然浑身一软,踉跄两步单膝跪地才勉强撑住。
他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抽离,肩背上似乎捆上了沉重的枷锁,让他被压的喘不过气。
“你怎么了?”虞幸见状瞬间猜到赵一酒是处罚规则被罚,他快步上前,却因为关心违背了镖头人设而被小小警告了一下。
他只能挺住,皱眉。
“……呵,不是什么大事,镖头莫不是急了?”那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几个呼吸间就恢复了正常,赵一酒眼含戏谑,自己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他摆摆手,随口把活甩在了大祭司身上:“大祭司控制我的手段罢了,一旦我有反抗的心思,就会变得虚弱。不过,可能是距离受限,这次只生效了一会儿。”
“呵呵,越是这样,我越不想回去了,反正你还要送货,人手越多越好吧,加我一个,完事后分我点银子,如何?之前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第五十三章 送阴(15)
赵一酒不是一个很好的人设扮演者。
正常状态下的他情绪单一,最烦扮演类推演,厉鬼意识下的他也很难与人设共情,更讨厌需要按部就班被规则掌控行为这种事。
人酒是不擅长,鬼酒是不乐意。
就像现在,他为了组队,不惜直接说出毁人设的台词,搬出为了自由而脱离族群的借口,被罚掉了一条命以后,依旧不那么合理。
犬神傲气又野蛮,即使想要自由,难道就一定要待在刚下药害自己吃过亏的镖头身边吗?
圣女就在这里,犬神真能容忍这个虽然不喜欢,但是的的确确率先背叛了自己的女人安然无恙,甚至口口声声要为“救命恩人”效忠吗?
犬神肯定不会做出这种选择。
赵一酒强行搭上剧情,在之后一个白天的路程中,他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
不是林中时不时会出现找事的怪物的那种注视,而是一种更遥远,更虚无缥缈的注视感,让本就感知敏锐的他混身紧绷,有种被侵犯了地盘的焦躁。
天色渐暗。
这是推演开始的第二个晚上。
不爽了一整天的赵一酒从板车上下来——是的,他依旧只被允许坐马车,原因是他想骑马的时候,马儿就会疯了一般想要逃离他。
已经被训练过的马匹本身十分乖顺,只有在受惊和恐惧时才会失控。
显然,赵一酒让它们恐惧。
这份恐惧应该不是来自于“犬神”,因为犬神对待动物并不残暴,在设定里,他反而很受林中一些动物的喜爱。
更大的可能,是厉鬼的存在让马匹不安。
时间已经不早了,累了的三人决定扎营,虞幸生起了火堆,捡了一些干草叶往火中丢。
赵一酒紧绷着身体坐到火堆前,通红的火光映在他写满了不高兴的脸上。
一旁的赵儒儒毫不怀疑,若是赵一酒本体在这里,此时已经把整个林子掀翻,将山中鬼怪全拖出来杀一遍出气了。
那浑身的阴森感,简直有中林中大boss的气质,熟悉的人如鬼物的感觉回来了。
虞幸也注意到了今天一天的异常,马匹的畏惧,赵一酒独一份的焦躁,他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会儿。
真奇怪不是吗?
连他都被困在这个角色中,自己的特质和能力完全没带过来,赵一酒却会展现出厉鬼状态的负面影响。
如果是高位能力的渗透,那么他鬼沉树的力量难道不也应该复苏么?
所以,或许是赵一酒独自触发了什么条件,导致角色的威力在减弱,自我的能力在回归。
有他和赵儒儒做对照,这个条件就变得很清晰了。
是赵一酒糟糕的扮演,让他逐渐失去了“身份”。
这种反馈或许不会触发系统惩罚提示,但在潜移默化中,很可能带来新的危险。
虞幸还记得,他一开始的猜测,就是以风头镇为界限,到了风头镇才能拿回能力是硬性条件,意味着镇上有着能替他们解除限制的存在。
如果在这之前“露馅”……
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虞幸烤了一会儿,沉思的表情落在赵一酒眼中,让他不可抑制地啧了一声。
干什么,虞幸是在担心他吗?
倒也不必吧,他没那么弱,比起平时的他,现在的他可强多了,虞幸未免小瞧了他。
不过,想是这么想,在知道不管他扮演怎么拉胯都还有虞幸在思考怎么给他兜底后,赵一酒不知不觉中放松了身体。
他抬头,透过顶上的重重树冠看向斑驳残缺的天空。
黑夜之上,没有星星,只有一轮完美到几乎虚假的如玉圆月。
虚假,虚假。
厌弃的神色出现在赵一酒眼底,他想,老在这儿困着好像也没什么意思,或许他该认真一点,稍微履行一下作为“队员”的自觉了。
三人之间的气氛太沉闷。
毕竟镖头和犬神一看就不是会主动聊起来的性格。
唯一的信息交流中枢赵儒儒清了清嗓子,问道:“公子,我们离那个风头镇,还有多远啊?”
虞幸:“一天吧。”
今晚没有鬼打墙,虽然一整天都有各种猫婴之类的怪物来窥屏货物,但都没耽误他们太多时间。
这些怪物虽然各有各的猎奇,但都是实体,靠身手就能解决,唯一的缺陷就是耗费体力,而且容易受伤。
赵一酒的手被包扎过了,还时不时有血渗出来呢。
“那很快了呀。”赵儒儒转了转眼珠,想了想道,“我早就想问了,你运的货到底是什么呀?我怎么感觉,一路上那些东西都是冲着你的货物去的?”
“我没看,这趟镖是保密运输,按照协议,在运到之前,连我也不能掀开盖布。”虞幸说完,反问,“你好奇?”
“当然!”赵儒儒理所当然道,“你不是被你们那个总镖头坑了嘛,万一这个货也是他坑你的手段呢?我觉得那就是个棺材,怪晦气的,你真不想打开看看棺材里面是什么吗?”
“圣女说的对。”赵一酒懒洋洋地开口了,他手里把玩着一根断裂的枝条——用的还是受伤的那只手。
“不论怎么说,你的货能吸引片中怪物,本来就很奇怪。万一里面放的是什么要命的邪物,只等着时间一到把所有人都杀了呢?”他拨弄着胸前的兽骨挂坠,漫不经心一口锅又扣在了大祭司头上,“大祭司就经常鼓捣这些东西,你必须注意点。”
虞幸假装犹豫片刻。
赵一酒见状把枝条丢进了火堆里:“要我说,管他什么协议不协议,你拆开看看又不会有人知道。”
“行,明天掀开看看。”虞幸没有作死地决定晚上违背规定。
他才不会像恐惧片里的弱智一样,非要把危险的事攒在晚上做,给鬼物可乘之机……如果是平时为了刺激他还真就会刻意为之,可现在在这具普通人类的身躯里,他已经又困又累了。
又过了一会儿,虞幸去扎营帐。
这次他扎的是大一些的那个,没了心怀鬼胎的镖师们,他并不介意和赵一酒以及赵儒儒住在同一个营帐里,这样更方便,而且更安全。
他一走,还待在火堆旁的赵一酒和赵儒儒就微妙了起来。
赵儒儒缓缓挪到了赵一酒身侧,表面关心:“犬神,你手好些了吗,还疼不疼?”
实际上悄悄动了动鼻子,试图从赵一酒身上闻到白天闻到的香灰味。
目前只有赵一酒像个漏了陷的汤圆,如果说谁能印证赵儒儒心中的猜测,那就只有他了。
是的,她没把香灰味的事告诉任何人,在争夺门票的推演里,合作也是有限度的,人人都得留个心眼。
只是她还没闻两下,就被赵一酒掐住了脸颊。
受伤的惯用手上飘来一股血腥味,完全盖住了可能存在的微弱烟灰味道,赵一酒打量她一眼,看着她被掐得肉都嘟起来的样子,恶劣的心思顿时往上一窜。
他猛然贴近,血瞳像凝视猎物一样凝视着赵儒儒的眼睛。
他嘴角勾起若有所思的弧度:“圣女这是在做什么?嘴上说对我毫无感情,现在又主动贴过来,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我倒是不知道,圣女还有一只狗鼻子。”
趁着“镖头”不在,“犬神”对“圣女”恶语相向了。
这诡异地契合了设定,压在身上一整天的注视仿佛都消散了一些,赵一酒只感觉背上一轻。
他顿了顿,在想要不要把圣女狠狠霸凌一顿,换取自己能舒服的休息一段时间。
╮( ̄⊿ ̄)╭
今天不更,明天两更⊙ω⊙
三百六十度旋转翻腾发光发热舞动阴暗尖叫的爬行|・ω・`)
第五十四章 送阴(16)
没有犹豫多久,赵一酒阴测测的眼神往下敛了敛,松开了掐着赵儒儒脸蛋的手。
就在赵儒儒松了口气的时候,她忽然感觉自己腾空而起,紧接着,血瞬间充到了脑袋里,肚子被坚硬的肩骨硌得生疼。
意识到自己是被赵一酒扛了起来,她一慌:“……你干啥!”
“看到你就想起我被逃婚了,想舒舒服服烤火?门都没有。”赵一酒稳稳扛着人站起,环视一圈。
虞幸暂时没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小打小闹”,赵一酒嘴角一勾,迅速朝着一棵高大的枯木走去。
“我要把你挂起来。”
挂起来?!
赵儒儒心里一惊,虽然理智告诉他赵一酒说的应该是字面意思,只是把她往树上放看看她的糗样,但她昨夜才看到圣女的族人和镖师被穿透身体串在树枝上啊!
那个画面,冲击力还是很大的,起码短时间内她都忘不掉。
赵一酒不会也要这样对她吧?皮肉被刺穿可是很疼的……
而且厉鬼状态的赵一酒——他根本没有同理心,万一心血来潮想欣赏一下她的尸体呢?
抱着对厉鬼脑回路的警惕,赵儒儒真心实意地在赵一酒肩膀上挣扎起来,又踢又踹,甚至去掏藏在衣衿里的铃铛。
赵一酒被打到好几下,发出一声不屑地嗤笑,随即敏捷地攀上树干,把赵儒儒往一根结实粗壮的树枝上一扔。
“吱——”
死去的树木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赵儒儒顿时老实,趴在树枝上动也不敢动。
这树枝离地面足有三米高,她这个姿势摔下去恐怕要断胳膊断腿呜呜呜。
不过确定了赵一酒不要她的命,赵儒儒还是很快镇定下来。
她幽幽望着一手攀在树干上的罪魁祸首,忍不住道:“你好幼稚啊。”
赵一酒品了品:“我再去抓一条蛇来陪你。”
“啊这,不用了不用了,犬神,你不能这么对我!”赵儒儒也要生气了,她抱着支撑自己的脏兮兮的树枝,“你再这样我就跟公子说你留下来就是为了报复我让他把你赶走!”
赵一酒的眼神顿时变得危险。
不过,他旋即意识到一个问题。
赵儒儒都这么大声嚷嚷了,虞幸怎么还没来制止他?
虞幸在干什么?
他一回头,就见营帐已经扎好了,但是刚才他们休息的地方空空荡荡,无论是营帐外还是火堆旁,都没有半点人气儿。
没看到人。
赵一酒眉头挑起,顺手把赵儒儒拽了下来,安全送回地面,他几步跨至营帐处,确定这里空无一人。
拴在一旁的马没少。
运货的板车……
血红的眼睛缓缓眯了起来。
赵儒儒紧跟着过来,轻呼:“那个棺材呢?”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棺材和虞幸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一点预兆都没有。
赵一酒走到板车前,低头往下查看。
昏黑的夜大大影响了人眼的视觉,这对把黑暗当老家的赵一酒来说更是稀有的体验。
犬神的身份并没有夜视能力,而他漏的那点馅儿,又隐隐将对黑暗的亲切感拽了出来,导致他现在能看到一些东西,但不多。
他看见板车上干涸的血迹,那是他受了伤后浸在木头里的。
可……
血迹变多了。
原来被棺材盖住的木板本应干干净净,现在却腐烂发霉,还覆盖着一层更加深浓的血迹。
异样的颜色让人不安。
赵一酒轻笑,好吧,就知道副本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易地度过第二天。
白天的怪物太好对付,所以,真正的挑战从夜晚开始。
赵儒儒不用他提醒,一边警惕周围,一边拿出铃铛摇晃。
铃声穿透树叶,在山中回荡。
莎莎……草叶轻响。
伴随着空气中音浪的淡淡波纹,地上忽然显现出了一串血脚印。
脚印从木板车边开始向外蜿蜒,顺着杂草隐没在黑暗的灌木与树林中。
“进去了……公子怎么会一声不吭地独自离开?”赵儒儒喃喃自语,“而且,地上的脚印会是他的吗,他受伤了?”
“当然不是他。”赵一酒返回火堆边,徒手捞出一根只燃着了一头的木棍,在盛放物资的板车里找出一个粗制滥造的火把,将其点燃。
“这么小的脚印,就连女子的脚都不会这样。”赵一酒拖长了音,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赵儒儒光着的脚。
赵儒儒本来不在乎没鞋子,在和虞幸的相处中也轻松自然,但被厉鬼赵一酒这种混不吝的眼神一瞅,她顿时压力山大,脚趾都微微扣了起来。
侵略性太强了……
她小声提醒:“你之后想起来大概会后悔的。”
“我可不管以后。”赵一酒不置可否,沿着脚印一路跟随。
不知是不是感官受到了影响,今夜似乎比昨夜更冷一些。
脚印消失的那片树林被黑暗笼罩,火把的光一接触那里,就如雪一般消融了。
“鬼气森森的,似乎是个厉害家伙。”赵一酒感觉自己的腰腹冷飕飕的,像是有人俯身在他面前,冲着他吹气。
目前看来,带走虞幸的应该是副本开始以来最摸不透的鬼物,这种鬼物的出现,往往也意味着重要剧情的开启。
没人会想要错过,起码这一次进副本的十五个人都不会这么怂。
“脚印比女人的还小,那应该是小孩,或者下肢比较细的畸形东西。”赵儒儒分析着,见赵一酒要往林中走,立刻伸手拽住他一撮头发,“等等我!”
其实犬神和圣女的功能十分互补。
犬神肉体强悍,圣女手握铃铛圣物,两人一起行动能扛得住大部分鬼物的袭击。
赵一酒也是思及此处,才没有把因为抓不了衣摆所以薅他头发的女人丢下。
两人共用一支火把,踏入树林深处。
兹兹——
直播屏幕上闪过几条白线,画面花了一瞬。
一直关注着这边剧情的观众跟着眼睛一花,错觉般看见几条若有若无的丝线,一直延伸至虚无的天边。
[有人看到虞幸是怎么消失的吗?]
[看到了,他什么东西都没动,板车上的货物自己打开了……]
第五十五章 送阴(17)
虞幸其实在赵一酒把赵儒儒扛起来的时候就发现他们在那搞事情了。
当时他虽然背对着火堆,但寂静的林中,任何一点小动静都会被放大到耳膜里,更何况是赵儒儒一声中气十足的“你干啥”。
他没管。
犬神报复圣女符合人设,如果能让赵一酒暂时恢复一些人设扮演合格度的话,也是一件好事。
他把营帐扎好,探身进入铺了个地铺,然后想喝点水,于是走向了盛放物资的板车那里。
就是在拿起水壶的一瞬间,虞幸余光发现了不对劲。
他看到地上躺着一条松散的麻绳,麻绳旁边是一块皱巴巴堆在一起的廉价布料。
因为天色昏暗,麻绳和布料又被其他东西遮挡,不仔细看可能还不会注意到。
这东西太眼熟了。
虞幸早就检查过,这一趟走镖除了那个棺材模样的货物之外,并没有同时押送其他的货物,而这块布……
正是用来蒙住棺材的那一块。
麻绳也是用来固定布料的那一条。
虞幸眸光一闪,立刻转头朝货物的方向望去。
烤火的时候,他们还说明天要掀开布料看一看货物真正的样子,而现在,“货物”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实现他们的想法。
在玉盘似的月光的倾泄下,没有了遮挡的货物正散发着盈盈光亮。
那果然是一口棺材,一口白玉做的棺材。
棺材上雕刻着繁复的纹路,每一条走线都昭示着它的华贵与神秘,如果它被放在墓地里,亦或是庄重严肃的祠堂或祭坛中,一定能为它的所有者的尸身带来安眠。
可现在它在一辆木板车上。
白玉的厚重棺盖还被打开了。
沉重的棺盖一头抵在木板上,一头搭在棺身上,露出了棺材里面黑洞洞的空间。
赵一酒和赵儒儒的声音忽而远去。
虞幸定在原地,又一次感受到了白天与猫婴对视时的那种无法行动的桎梏,他连眼神都无法挪开,只能盯着棺材里那处黑色的空间看,周围的一切都褪去色采,唯有天上的月亮和皎洁的玉棺交相辉映。
某种异样的感官牵动着心跳越来越快,不知是几秒还是几分钟,他的耳膜里只剩下如同擂鼓般的,血液涌动的声音。
滴答。
红色的液体滴落在白玉上,顺着纹路染出小半张淡红鬼面。
虞幸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到白玉棺前,半身前倾,着魔似的往棺中窥探。
他鼻腔温热,涌出了一股鼻血,于是鼻血便顺着他低头的角度,砸碎在倾斜的棺盖上。
那一处的纹路刚好是一整张狰狞鬼脸——类似于祭祀时用来遮面的面具。
虞幸没有去思考自己是因为什么被蛊惑到棺前来的,也没有去捂鼻子,他只本能地意识到,看清楚完整纹路很重要。
因为雕纹难辨,他直接上手去摸。
异常冰冷的触感瞬间刺激得人鸡皮疙瘩浮满脊背,像是直接摸到了一块冰。
虞幸打了个寒颤,仔细辨认着指腹下的凸起,在脑海中复制棺盖上的完整纹样。
鬼面之下……是一具庞大的躯体。
非人的比例让这具躯体异常肥胖,或者说壮硕。躯体上没有任何衣物,只有筋肉凹凸起伏。
啊,原来棺盖上是一副完整的鬼怪图。
它有四条手臂,左右各两条,皆高高扬起,手中握着……一些难以辨认的更细致的纹路。
再往下,没有下肢,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颗圆形的东西,小山一样堆叠着,越往下越宽。
嗡嗡……
脑海中传来刺痛,虞幸头皮一紧,趁着自己意识清醒,立刻朝上摸去。
鬼面之上是什么?
他的手指只触碰到了一条条凸起的线形纹路,一片白雾在他脑海中浮现,触觉似乎被影响,虞幸竟觉得指下纹路变得柔软又锋利,它们能被他的手指拨动,没触碰一下,白雾中都好像有个影子在晃动。
“你应该……”
“故事……”
“残缺……”
影子们的窃窃私语钻进虞幸耳中,他心中警铃大作,紧接着就感受到了什么东西正在往身体里扎。
细细密密的刺痛最折磨人,扎到一半,那些东西又开始往外扯动,玩儿似的,牵引着人从抗拒到麻木,然后丢掉所有思考。
它们,在侵蚀大脑。
虞幸狠狠咬向自己舌尖,比那些刺麻要强烈得多的剧痛瞬间袭来,腥甜的液体渗透口腔,让他骤然清醒。
白雾没了,扯动的感觉也没了,呓语也消失了,只有林中树木的影子随着月光撒向地面。
他还在棺材前,但是棺中黑暗里伸出了一只手臂,白玉似的手臂,那没有丝毫血色的手指抓住了他的腕骨,把他往里拖。
那力道一点儿也不大,更像是在他陷入幻听幻视时趁机行动的,虞幸的身体前倾得更厉害,脸都要埋进棺材里。
也正因这种姿势,虞幸刚才辨识纹路时一直避免直视棺中的法子没了作用,他在清醒过来的一瞬间,就和棺材里的东西对上了眼。
白玉色的手臂连接着白玉色的躯体,躯体上有一颗头颅,头颅上覆盖着一张惨白惨白的脸。
白脸连眼珠子都是白的,同色眼珠在眼眶中转了转,然后定向虞幸,露出一个无法辨析情绪的微笑。
“来呀……”
小孩子一样的声音从白脸动也没动的嘴唇里传来。
“我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不等虞幸回答,一直盯着他的眼珠就染上了与他如出一辙的幽蓝。
“我的嘴巴是什么颜色?”
说话间,它的嘴唇也变得殷红。
“我的心脏还不会跳动,心脏是什么颜——”
它剩下的话被挣脱了白玉手臂的虞幸砸回了棺材里。
虞幸趁它没说完,立刻盖上盖子,奇异的是这看上去沉重的棺盖居然轻飘飘得像一张纸,瞬间就与棺身严丝合缝。
里面那东西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虞幸呼出一口气,他的人类身体被这种邪门东西压制得死死的,心脏也闷得发疼。
他打算快点远离这口棺材,刚退出几步,就见棺材忽然立了起来。
在某种看不真切的角度中,它变得和纸一样薄。
薄薄的棺材飘了起来,以无法拒绝的姿态黏在了虞幸背后,这一刹那,虞幸真切地感受到了白玉棺材的重量,不愧是需要放在板车上拉的货物,差点将他压垮。
随即,他的腿不受控制地迈开,背着沉重的薄棺,一步步向树林深处走去。
每走一步,他的脚后跟似乎都会碰到另一双脚,就好像有个很长很长的面条人,一部分被他背着,另一部分踩在地上,学他走路。
虞幸甚至无法回头和低头。
他也知道这或许是触发了某个剧情,干脆完全放开抵抗,任由那股操控的力量带他走向应去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