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到达
嘎吱嘎吱……
老旧的木板吊桥随着重心的变化发出不堪忍受的呻吟。
虞幸踩在桥上,身形随着吊桥上下动荡,到他腰侧的粗麻绳肉眼可见的炸毛,颜色发黑,触感粗糙到扎手。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头朝下看。
这座吊桥之下是过龙岭的一处山谷,就视觉效果来说,沉得挺深,底下的风景被树冠遮蔽大半。
夜里的光进不去,只用拥有着夜视能力的肉眼去看,只觉得山谷里有数不清地鬼影在蛰伏。
虞幸对谷中树木的感知也十分凝滞,阻碍比其他地方更多。
“酸与县不远了。”赵谋走到了吊桥尽头,而能在阴影中穿梭的赵一酒早早在对岸等着他们。
虞幸随口一问:“不远是多远?”
赵谋解释道:“毕竟是龙头镇人能听过名字的地方,肯定不是真的与世隔绝,据我推算,按照我们闲逛的速度再走半小时就能到。”
就是不知道鬼气弥漫之后会不会又出现一些挡路的东西拖慢他们的脚步。
“那要不要提速?”虞幸挑眉,“早点去县里,早点找副本线索不是么?”
这山太大了,要说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也不算有,哪怕因为提速错过类似于皮影人这样的线索也不心痛。
他觉得酸与县里肯定也能看到和皮影人有关的东西。
赵谋略加思考。
不熟悉破镜小队能力的海妖有些好奇:“怎么?你们有别的交通工具?”
她顿了顿,嗓音忽然紧绷:“别是让赵一酒扛着我们走影子吧?”
静静听指挥的赵一酒闻言抬头,露出一个略带疑惑的表情。
“不可以?”
在黑暗里,他带人最快了,当然,他不会“扛着”人走。
“你是不是忘了以前怎么对我的!”海妖无语,“医院那次你把我扛着去顶楼被黄昏晒变异,海底那次你把我扛到那东西触手底下了啊!我就算是死,从这儿跳下去!也不会!再让你扛着走!”
赵一酒:“……哦。”
那都是厉鬼状态下的他做的,他全都记得,但总会在正常时没那么容易想到,割裂感依旧存在。
赵谋和虞幸饶有兴趣地听着,忽然,虞幸想到了什么,不由地提醒道:“海……白允陌,忘了告诉你,进副本之后我们打算让酒哥的厉鬼形态出来。”
海妖:“啊?”
几人都过了桥,海妖一脸空白,朝虞幸追了几步:“等等,等等你说什么?”
虞幸笑眯眯的:“就是你刚才听到的那样哦~”
“不是,这么大的事,你不早告诉我?!”海妖感觉天都塌了,颤抖地竖起一根中指,“你要早说,我才不来呢!”
“对啊,所以没早说。”虞幸无辜地看着她,好心把她的中指按了下去,很讲道理,“这次有我和赵谋在,肯定不会让酒哥欺负你,你放心。”
海妖看起来有满嘴的脏话没有说出口。
其他人可能并不能理解。
她,对厉鬼状态的赵一酒,是真的有心理阴影!
她从没见过那么可怕的男人!明明是队友,但是这男人的态度就像在对奴仆,说一不二,言行都还很粗暴,一点都不关心队友会不会因为他的想法死在鬼物手上。
可以说,她上次和赵一酒“合作”,完全是被强迫的那一方,最后能活下来也全靠赵一酒剩下的一点点良心——她的存在帮赵一酒拿到了想要的,所以赵一酒把强大到不可抵挡的鬼物惹毛了之后,还记得把她捎带上一起逃命。
想着想着,海妖噘起了嘴。
赵一酒按了按眉心,没有任何话要辩解。
是的,没错,厉鬼状态的他是挺混账的,但可能是融合得已经差不多了,他完全没有因此产生愧疚。
他顶着棺材脸:“要快点进县里的话,我带你们,没问题。有人不想和我接触,那就……”
海妖的余光落在他身上。
赵一酒:“那就让她自己走过去。”
???海妖震惊:“你!你怎么能做到正常情况下也这么禽兽!没有赵谋领路我怎么知道往哪儿走!”
赵谋笑出了声。
这个办法吓到了海妖,她抗议了一句之后,也只能黑着脸,不情不愿地妥协了:“好、好吧,我同意行了吧……”
“别纠结了。”虞幸懒洋洋地靠在一棵枯树上,问赵谋:“山里没有关键线索?”
“占卜过了,没有。”赵谋很笃定。
“那你继续指路,我带你们。”虞幸眼底闪过一抹幽蓝,他什么动作也没有,在场的几人却都听见了一阵隐隐约约的破土声。
下一秒,几根粗壮的植物触手从地里冒出,尖锐的顶端令人有些畏惧,谁也不知道触手联接着哪里,只听虞幸道:“我卷着你们,可以跨越地形高速移动,只要没有吊桥这边这么离谱的裂谷,都能过去。”
“没问题了吧?”
触手压迫力很强,赵一酒抬头看着扭曲的、弯下前端也比他人还高壮的树枝,上手摸了摸。
嗯……触感和普通树皮差不多,但里面藏着很深的力量。
他有些好奇,不过虞幸难得主动当交通工具,他自然不会反对。
赵谋也点头,海妖更没反对理由,于是几个人任由枝条裹住了自己的腰身。
而后,双脚离地。
枝条的存在违背常理,它们于山中穿行,所过之处的地面居然没留下任何痕迹。
赵谋手中的诡异小盘子上一直浮动着让人看不懂的字符,在黑暗里微微浮光,字符倒映在赵谋瞳孔中,化为指引,为他破开迷障。
“前面有拦路的东西,不过还没发现我们,绕过去就好,虞幸,向东。”
他们推断得没错,最靠近酸与县,山里不该存在的东西就越多。
好在它们更像一种无意识地逸散产物,只有碰上了才会触发。
虞幸也能大致感知到它们的存在,不禁开始想象酸与县内部的情况。
照这么看,那个县里还能有活人吗?
赵谋捧着盘子:“好了,再往东北方向歪一点,嘶——”
他在别人都没注意的时候悄悄龇牙咧嘴,为自己被树枝硌得生疼的腰默哀三秒。
然后没忍住。
“虞幸,队长,你能不能对我这个文职人员偏爱一点,你这根触手上有凸起来的硬树皮顶到我肾了知道吗?!”
虞幸一愣,默默把枝条翻了个面。
还真是身娇肉贵的副队啊……
看似娇弱实则鳞片防御力贼高的海妖默默趴在触手上,对此发表了一声轻微的嘲笑。
这一路就在十分轻松的氛围里过去了。
很快,赵谋的指令慢了下来。
他们在一条很明显人为的小路前停下,顺着小路往后看,树影稀少,能看见参差不齐的平房了。
平房的窗户里面透出清透的烛光,小路两侧也摆了照明用的地灯,乍一看,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集群,还怪好看的。
虞幸收回枝条,几人站在小路上。
“到了?”海妖诧异地看着远处的山中集群。
这看起来其实连村子都不算,更类似于部落。
“到了,就是这里。”赵谋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接近七点,但天色黑得宛如深夜。
小路两侧还有林林散散的农田,不知道种的是什么,小推车就这么放在田边,充满了生活气息。
不知为何,一路上越来越浓烈的诡异气息,在这里忽然断裂,反而消失了,鸟叫虫鸣重新出现,风吹过来,夹杂着些许闹腾的人声。
他们一点不耽搁,紧了紧身上的背包,朝光亮处走去。
第三十一章 顺利
在这座被山包围起来的“部落”里。
灯笼在屋檐下摇摇晃晃,映出门前来来去去的人影。
身穿彩布短衫的人们交头接耳,一个婶子抱着一篮野菜路过,伸长了脖子往人堆中看了一眼,好奇道:“戏台子搭好了哇?”
“搭好了搭好了,唉呀,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这么多人来俺们村!”一个年轻些的女人喜气洋洋地应答,她耳朵上挂着夸张精致的银耳饰,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是哩,先是路过的戏班子要歇脚,再是旅客借宿,哎嗨呀。”中年男人脸上的褶子都笑出来了,“好多钱哟!”
“谁要你家最大呢,早知道俺也喊俺家阿郎再建个楼了。”有人嗔怪。
但无论说什么,所有的村民都高高兴兴的。
喧闹声中,一个高个的人影缓缓从角落里转出,推门进了一座亮着灯的屋舍。
一进屋,人影就坐在了饭桌旁边的椅子上,桌上的煤油灯照亮了他略带野性的眉眼,古铜色的皮肤透着一股内敛的力量感。
“破镜的人来了。”他一手随意撑着下巴,低沉的嗓子混杂懒散,对待在房间里的女人说,“在村道儿上了。”
“哦,那我们待会儿去见见他们。”女人温柔地回应,语气里没半点意外。
她显然更在乎酸与县里的事,对古铜皮肤的男人说:“我能确定,开启副本的契机就在突然来访的戏班子身上。聂朗,这次衍明不在,我们可能需要借助赵谋的能力,等会儿你态度好一点,别惹人家吵架。”
“啧,我脾气不好你知道的,要是破镜的人婆婆妈妈,我可忍不住。”因为异化度问题常年处于被看管状态的未亡调查组成员聂朗翻了个白眼。
女人的表情更温柔了,平和地问:“这次副本行动负责人是谁?”
聂朗一僵:“……你,宋雪。”
“嗯,所以你要听话,知道吗?”宋雪眼睛弯弯,“不然,我这个惟一的队医说不定会找机会把你弄死呢。^_^”
聂朗猛男一震:“我知道了,别搞我。”
两人交流没两句,就听到外面有村民发现了新的外来者。
宋雪手里抓着一只褪色的皮影人,静静听着属于赵谋的声音。
破镜与未亡调查组合作过好几次了,她翻资料也翻得勤,认得出破镜的智囊的音色。
果不其然,对方在确认酸与县不排外并且十分热情好客后,就以旅客借宿为名义提出想在空屋子里住一宿。
然后被安排到了他们住的屋子隔壁。
等稍稍安静下来,宋雪站起身:“走吧,去找他们。”
聂朗捏了捏手腕。
……
另一边,赵谋作为小队里唯一的嘴,带着三个甩手掌柜借住进了一座矮土房。
房子说不上漂亮,里面也没什么家具,只有两张并排的床,勉强可以挤得下四个人。
当然了,他们是没打算睡觉,所以赵谋很敷衍地捏造了四兄妹的身份,省了很多事。
借他们房子住的少数民族阿姐热情又开朗,不仅没有盘问他们的来历,还带着一种淳朴的快乐,对他们提醒道:“你们来的巧哇,俺村刚好来了个戏班子,他们打算演一场当做借住费哩!”
“戏台子都搭好了,再过一个小时他们就该表演啦,记得出来看看呀?”
赵谋眼中闪过了然,面上乖乖巧巧:“好嘞阿姐,我们肯定去。”
阿姐给他们点燃了油灯,顺手关上了门。
门外还是很热闹,基本都在讨论戏班子的事,屋里几人侧耳倾听,结合赵谋刚才探到的情况,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酸与县说是一个县,实际上并不在政府规划版图里,这里的人都认为自己住的地方是个村子,他们是村民。
因为村子在山里,平时没什么人进出,只有他们自己偶尔会去最近的龙头镇买东西,或者卖些山中之物。
他们闭塞,但并非和外界断联,相反,每当有外人来访,酸与县的村民都一个比一个热情。
今天很特别,白天来了三个城里的游客,两男一女,说是来山里探险的,想在村里游玩几天。
临到傍晚,又来了个皮影戏戏班子,一个老师傅带四个徒弟。
据那大徒弟说,他们要给一个大富豪表演皮影戏,本想从山里走个近道,没想到迷路了,中途拐到了酸与县来,眼看天要黑了,于是也想在村里歇歇脚。
作为回报,他们想给村民表演本该给富豪表演的戏目,权当彩排。
村民激动坏了,他们生下来就没看过什么皮影戏,这种新奇玩意一来,当即受到了全村关注,赶忙帮着把戏台子搭好了——皮影戏要的台子不大,最重要的舞台箱人家老师傅自己带着呢,村民也就意思意思。
再然后,就是赵谋他们四个人来了。
“情况很明朗嘛,我们待会儿提前去看看演皮影戏的师傅。”虞幸把装样子的背包放到床脚,“比我们先到的那三个,是调查组的人?”
“嗯,只有衍明能比我快,给他们的队员更充足的准备空间。”赵谋撇撇嘴,这种能力被比下去的感觉真不好。
“哈,那其他人呢?你们赵家其他人赶得上吗?”海妖看了看手机。
不出意外,手机没信号,但是可以看时间,现在已经晚上六点半了。
“来的时候我收到消息,赵家和洛家的人打算一起来,他们坐直升机。”赵谋语气平平,“呵,能力不足,只能撒钱了。”
海妖:“六。”
这鬼气弥漫的过龙岭,直升机真过得来吗?哦,也是,三大家族底蕴这么厚,肯定有能防止交通设备被鬼气影响的方法。
“走,屋子里没什么好待的,我们分头行动,我去找调查组这次来的人聊聊,你们在酸与县分散开打听一下戏班子的事,再看能不能确定鬼气不进村是因为戏班子还是因为村子本身。”
赵谋说完,本着队长拥有决定权的想法,朝虞幸道:“如何?亲爱的队长有别的想法吗?”
第三十二章 合作
咚咚咚。
就在几人聊着的时候,土房的门被敲响。
虞幸目光斜过去,透过门边那扇老旧窗户的雾玻璃看到了外面一高一矮两个人影。
人影有些陌生,但身上的能量和村中的少数民族们不一样,是同为外来者的气息。
所以没有别的可能,门外的,是比他们早一步到达酸与县的未亡调查组成员,而且这次来的是虞幸没接触过的那几个。
赵谋起身开了门。
门外的宋雪露出浅淡的笑容,有些意外地看着赵谋“青春”的打扮,她轻笑一声,礼貌问道:“我是宋雪,能进去吗?”
赵谋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越过她,投在后面的高大男人身上,感受到对方那股貌似有些压制不住的不稳定性。
啊……是聂朗。
聂朗在未亡调查组里属于特殊人物,在赵谋的情报网中也是最需要警惕的那一档。
倒不是因为聂朗本人有什么问题,而是他的人格异化度太高了,常年处于危险边缘,全靠商城希少的降异化度道具和宋雪的能力干预保持理智。
这种高还不是异化线转堕落线的高,聂朗曾经在一次副本中得到了鬼物的“祝福”,使他没有了成为堕落线的机会,他只会从异化线,直接转化为毫无理智和人性的怪物。
到时候,聂朗将失去推演者的身份,成为和副本鬼物一样的东西。
阎理不可能放弃任何一个队友,这些年,所有调查组成员都在努力给聂朗吊命。
在理智边缘走钢丝的聂朗不可避免地展现出暴躁、残忍、无同理心等等外在特质,只对队友们收敛,而对外人来说,他就是一头野兽。
赵谋需要防着这头野兽。
他脑中思绪飞快,表面云淡风轻,侧身给两人让了路。
“请。”
宋雪带着聂朗进屋,和每个人都打了招呼。
并且特别和虞幸搭了话:“虞幸?久仰大名,我想认识你很久了。”
虞幸冲她笑了笑:“你身后的人好像想用眼神把我大卸八块。”
宋雪一回头,就看见聂朗来不及收回的直指虞幸的凶巴巴眼神,被她发现后,聂朗冷哼一声,胸肌随着呼吸上下起伏了一下,抿紧嘴唇:“他也没什么特别的。”
他就像一只野狼,对谁都不服,只不过现在被宋雪强硬摁住了野性。
宋雪:“……”
宋雪若无其事地扭回头:“我是想来和各位商量一下合作的事情。”
“破镜和我们一直维持着很好的关系,这次虽然是门票的争夺游戏,但也不意味着我们要相互防备。”
这种时候,身为队长的虞幸有必要临时充当一下谈判人。
他歪了歪头:“你是打算先合作,再各凭本事?”
宋雪扬起嘴角:“有些人已经快下直升机了。等他们来了,酸与县的情况会变得很复杂,而且你们之间,还有一些摩擦不是吗?”
“副本是什么情况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我认为,你们会需要一个可以合作的盟友,无论是能力互补还是增强底气,我们都是最好的选择。”
虞幸不否认也不肯定,他知道宋雪说的是对的,但这么一来,就好像是他们对合作更迫切似的。
怎么说呢……他和阎理也合作过,但还是第一次遇到宋雪这样打官腔的,她看起来温温柔柔,实际上骨子里透着身为掌控者的强势。
这种不冷不热的人,几乎把“公事公办”四个字刻在了脸上,和南水镇时的阎理形成鲜明对比。
虞幸想了想,刚好对上聂朗桀骜不驯的眼神,他笑了声,懒洋洋地拖长了语气:“你们不是来了三个人?还有一个呢?”
宋雪对此有些意外。
衍明的能力太过突出,她已经习惯了在情报上的领先,没想到破镜,或者说赵谋,居然也能反过来确定她的队伍的动向。
要知道,衍明就像黑客,在黑别人设备的时候,没忘记给自己的设备升级防火墙。
谁能透过防火墙黑进来,也相当于是有和衍明一较高下的资本了。
她多看了赵谋一眼,才回答:“抱歉,我们队剩下的那个去探查戏班子了,还没有回来。对了,他是奎因。”
奎因,未亡调查组里唯一一个外国成员。
性格不错,像个太阳,对中国文化非常感兴趣,入了中国籍。
虞幸一听是他,就猜到这一趟恐怕是奎因自己要来的,他对中国某些民俗文化的了解,比大多数人更加深刻。
可以合作。
但,他不会只和未亡调查组合作。
心中有了计划,虞幸来了搞事的心思,从坐着的床尾站起身,缓缓走到聂朗面前。
宋雪静静的,似乎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聂朗则是随着他的靠近越来越紧绷,等两人面对面,他已经像个焦躁的狗子一样了。
“你干嘛?”狗子语气超凶。
虞幸端详片刻,戏谑道:“别慌,我就是欣赏一下男模。”
“滚啊!”聂朗手里绕着一条马鞭,后槽牙已经咬起来了。
虞幸逗了就走,毕竟还要合作呢,他也没想在这把人惹毛了,不过看来传闻无误,聂朗的自控力却是很低。
正想着,身后传来撕包装袋的声音。
赵一酒和海妖两个不参与决策的人,分别拿了一块面包咬在嘴里。
看上去,赵一酒已经对虞幸时不时发个神经习以为常,只有海妖还会觉得不知所措,默默把头低下。
一副没眼看的样子。
虞幸摊摊手,悄悄感受了一下聂朗手中鞭子的气息,随后假装什么信息都没得到:“赵谋,时间不早了,你和宋小姐继续讨论合作细节,我带酒哥去戏班子那看看。”
只有调查组的奎因一个人在那边可不行。
很多细节,不能只有一个“盟友”知道,对方不一定会分享,他们需要自己去找线索。
在赵谋点头以后,虞幸回到赵一酒这边:“好吃?给我掰一块。”
赵一酒大方地给他掰了一大块面包。
然后顺势扣住他的手腕,阴影蔓延,瞬间就带着他离开了房间。
第三十三章 土楼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村里空出来的土楼后面,虞幸鬼鬼祟祟地趴在墙上,衣料和墙皮磨擦,发出些微声响。
同行的赵一酒溶于阴影,没有显出身形,反而好像无处不在。
这栋楼可能是全村唯一可以称之为“楼”的建筑,它有足足三层,呈圆柱形,每一层虽然都不是很高,但比周围的矮土房要精致得多。
木质的窗户嘎吱嘎吱响,隐隐透出里面老师傅和徒弟的谈话声。
虞幸硬是攀在外墙上爬到了三楼。
外墙没有什么可供脚踩的地方,此时随便一个什么过来,恐怕都无法理解虞幸是怎么爬那么高的。
看完了全程的赵一酒在阴影中保持沉默,无论如何,他真的很难评价一点形象都不要的虞幸像个壁虎一样攀附在墙上的样子。
楼里的谈话声来自二楼,皮影戏老师傅正在嘱咐徒弟们关于等会儿演出的事情,几个徒弟在师傅面前正正经经,非常听话。
虞幸就是想借着戏班子的人都在二楼的机会,越过他们直接去三楼翻道具箱。
一楼为客厅,二楼三楼是休息的房间,不过戏班子住进来以后,就把三楼用作放家当的地方了,这是赵一酒轻轻松松就能得到的消息。
他身为一抹影子,要是只有他一个人,恐怕这会儿已经蹲在道具箱面前开始翻找了,奈何虞幸也要来,赵一酒干脆专心围观壁虎上墙。
没办法,谁让虞幸玩心大起,又不用枝条又不用诅咒之力,非要自己爬。
过程还挺好笑的。
接近了三楼窗户的虞幸忽然听见极其短促地一声笑,他默了默,在面前的影子上敲了一下:“……我听到你的笑声了,你是不是觉得在阴影里就可以随便笑?”
感觉脑袋被打了一下的赵一酒拒不承认:“你听错了。”
“啧。”虞幸一个翻身翻进被赵一酒提前推开的窗户,稳稳落地。
三楼的房间点着灯,虽然昏暗,但依然能看清每件物品的模样。
皮影们分别装在不同的小箱子里,看得出老师傅非常尊敬这些谋生的“伙伴”。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两个箱子用来放衣服,一个箱子用来放杂物。
这些箱子有的打开了,有的还上着锁,虞幸一眼扫过,从某些箱子上看出了人为破坏的痕迹。
有人在他们之前就搜索过了——这是当然的,调查组的奎因有比他们更充裕的时间翻找所有东西,甚至能在他们到来之前先一步跑掉。
毕竟,他们是要合作的,要是在三楼遇上,奎因就免不了要和他们分享收获。
所以,为了把线索独吞掉……起码是先给宋雪看过以后再决定分不分享,奎因跑得比蟑螂还快。
虞幸和赵一酒接近土楼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一股陌生但平和的气息从身边掠过。
他们没看到奎因的身影,但是能确定对方的存在。
肯定带走了什么东西。
虞幸一步步走近装皮影的箱子,身后的阴影隆起一个人形,纯黑褪去,露出彩色的赵一酒。
他几步跟上,眼中有暗红闪过:“要是奎因把关键线索带走了,我们怎么办?”
虞幸打开一个没上锁的箱子,里面躺着一只精美又崭新的女皮影人。
女皮影人穿着华贵的宫廷长袍,发髻繁复,脸上的油彩勾勒得极具美感,看起来是演出古代宫中剧目的“演员”。
伸手戳了戳,虞幸反问:“你想怎么做呢?”
“抢过来。”赵一酒不假思索。
虞幸回头看了他一眼:“啊?”
赵一酒冷漠的脸上毫无愧疚:“抢过来,他们把线索藏了,对我们不利,如果能抢回来,宋雪那样的人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中断合作。”
换言之,私心谁都有,既然都有,那一些小手段就在容忍范围内。
此时还没进副本,对小手段的包容度正是最高的时候。
虞幸眼中闪过笑意,压低声音:“你去抢?”
“……”赵一酒好像在衡量敌我实力,然后改口,“我去偷。”
“哈哈哈……”虞幸把刚才被笑的给笑回来了,“没事没事,我们先看看这里还有什么。”
两人把所有上锁的没上锁的皮影箱子都打开看了一遍,里面的皮影人有新有旧,但最旧的也没有在山里假装老黄的那一只旧。
“嗯,看来戏班子本身并不是鬼物载体。”虞幸做出确认,这些皮影人都是正常演出道具,没什么异常。
他又注意到杂物箱子。
难道是在这里?
正想去看,楼梯那传来嘈杂声。
原来是老师傅训完了徒弟,几个小徒弟嘻嘻哈哈地打算来三楼最后检查一遍演出物品。
虞幸身形一顿,拉着赵一酒就要躲起来,还没走到墙边,就被赵一酒反过来拉着融进阴影里。
他被赵一酒的气息包裹,整个人进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明明四肢都还能感觉到,但外表就像液体一样,成了摸不到看不透的物质。
啊,原来酒哥平时在影子里是这种感觉……
赵一酒的声音顺着阴影飘过来,近在咫尺:“嗯?你好像在想关于我的事?”
哦,同在阴影中,连想法都会泄露吗?
虞幸“低头”看了看,看不出来浓郁的深黑里哪一部分是赵一酒。
算了,打不准,不打了。
两人静默,那几个小徒弟已经上来了,丝毫没有感觉到房间里多了什么。
小徒弟两男两女,女生去查看放皮影的箱子,男生去看演出的特质小台子。
“诶?这箱子没锁上吗?”一个女孩拿出最华贵的几个皮影人,有些惊讶,“这几个,不都是师傅特别锁起来的吗?!”
“呃……”其他几人都看过来,大徒弟确认道,“没损坏吧?”
“那倒没有。”女生检查了一番,“好好的。”
“那……就没事。可能是上次收拾的时候忘了锁吧,师傅最近记性不太好。”大徒弟松了口气,“装起来吧,今天的剧目用不上它们。”
另一边检查杂物的男生有些漫不经心,随便看了几眼就关上了箱子:“好嘞?还有几件衣服在外面晾着,四师妹洗得可干净了,明天我们走的时候就能带上。”
几人又徘徊了一阵,虞幸听着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在不确定副本契机是什么的情况下,他没有要把看起来就是普通人的戏班子拉下水的打算,而且奎因不知道拿了什么走,居然没有引起戏班子的注意。
那么……多半是什么戏班子自己都没在意过的“平常物件”吧。
等徒弟们纷纷下楼,虞幸在阴影中咕蛹了一下,发现没那么好脱离状态,不由出声:“放我出去呀酒哥。”
赵一酒似乎扭了扭头,趁机威胁:“还想打我么?”
虞幸:“……”
啊?在阴影里赵一酒真的这么敏锐吗?
第三十四章 四方来客
好在赵一酒只是随便说说,没有公报私仇的打算,虞幸被一只手的力道轻轻一推,就脱离阴影,重新化为实体。
他伸了个懒腰,朝刚才没检查到的杂物箱走去,熟练地翻找起来。
剪刀、针线、油彩、零散的手稿……
经过刚才戏班子徒弟们的检查,杂物箱里的东西已经又重新摆放了一遍,根本看不出少了什么,更别提虞幸本来就不知道箱子里都有些什么。
但他在箱子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些炉灰,就卡在箱子的缝隙中,不仔细看甚至看不见。
箱子里没有香炉,但有一捆细细的线香。
所以,这里少了一只香炉。
虞幸试图用手指沾起点点炉灰,但是炉灰已经和箱子融为一体,只留下肉眼难辨的颜色。
他又把线香拿起来查看了一番,赵一酒在旁边看着,问道:“香有问题?”
“是普通的香,去殡葬店里能随便买。”虞幸把香放回去,眯了眯眼睛,“但是这一捆香存放的时间已经很长了,受潮发霉,还有被虫子啃食的痕迹,摆放的位置也是在箱底,早就可以扔了。”
“说明戏班子很久没燃过香。”赵一酒顺着他的说法想到,“为什么?”
虞幸沉吟片刻:“我不知道这边的习俗,反正在很久以前,一些行当做事前都会烧香供奉,有的是供奉行当祖宗,有的是供奉当地神仙。”
“现在的影视业在开机的时候也会祭拜一下,以求拍摄顺利。”
“或许……这个戏班子曾经也有这样的讲究,但是从某一刻开始,他们不再讲究了,线香和香炉被压箱底,被遗忘,以至于箱子里少了香炉,都没有被注意到。”
他侧过头看箱子本身,果不其然,这个箱子也老旧到了一定程度,似乎跟随着戏班子走了很多年了,到处都是划痕和小坑。
发生了什么事,导致点香的环节被人遗忘?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些小徒弟恐怕和副本完全没关系,但他们的“老师傅”,说不定还知道点什么。
赵一酒认真听着,每次一谈到正事,他在虞幸面前都像个在努力学习的乖学生。
现在离皮影戏开场还有挺多时间,虞幸直起身,把杂物箱合上,轻笑道:“香炉应该是被奎因带走了,他拿东西,我们就找人。走,去拜访一下那位老师傅。”
这回虞幸没打算当壁虎,干脆从三楼窗户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落到土楼外的土地上。
赵一酒依旧融入阴影,把窗户关上。
两人绕了个圈,这一次,正大光明地敲了敲戏班子的门。
沉闷的声音传递进土楼里,半晌,年纪最小的四徒弟跑出来开门了。
她才十四五岁的样子,因为还没到演出时间,她穿的是外界常见的休闲服,一头漂亮黑发在脑后随意扎了个马尾辫。
可能本以为是酸与县的村民敲门,所以在看到虞幸和赵一酒两人时,四徒弟狠狠一愣。
咦?不是村民?
小姑娘不太懂得收敛打量的目光,从头到尾把两人端详了一遍,越看越古怪。
土楼屋檐上的灯笼已经被村民帮忙点亮,红通通的光落在门外的两个青年身上,一个笑容温和,一个冷峻阴暗,都穿着明显不属于少数民族的衣服。
“啊……你们是谁呀?”她问。
末了还自以为别人听不见地嘀咕了一句:“难不成山里真有吸阴气的美男鬼?怪事年年有,今年我摊上了?”
赵一酒:“……”想得到挺美。
虞幸太懂这个年代年轻人的精神状态了,没有在意小姑娘脑子里的浆糊,扬起人畜无害的温和笑意,稍微弯下腰,礼貌地说:“你好,我们也是在这个村子借住的旅客,听村民说这里来了个皮影戏戏班子,特意来拜访。”
小姑娘有一点脸红,结结巴巴问:“为什么要来拜访?”
“哦,我们两个是正在做民俗文化课题的研究生,本来就对皮影戏很感兴趣。”虞幸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坠着精致糖果模型的崭新粉色发绳,“送给你,能请你帮我们问问你师傅接不接受访谈吗?”看着小姑娘犹豫地没伸出手,虞幸轻轻叹了口气:“不接受也没关系的,我们只是想来试试,当初选这个课题,主要就是想宣传古老艺术,皮影戏也是快消散的艺术形式了……”
正好这时候屋里传来少年的询问:“师妹!是谁敲门呀?”
小姑娘轻咳一声,还是接过了虞幸的发绳小礼物:“我去问问师傅,你们别走!”
门被关上。
土楼在陷入沉默,几个村民路过多看了两人一眼,倒也没来询问什么,他们对外来者向来放心,没有任何限制的打算。
几秒后,赵一酒先没绷住:“发绳?粉色?”
有时候虞幸的头发会长长,嫌麻烦就会用皮筋儿扎起来。
可赵一酒没想到虞幸会随身带着那么少女心的发绳,还是糖果图案。
怎么说呢……赵一酒不可抑制地想象了一下粉色糖果在虞幸头发上晃荡的场面,简直——
不可名状!
“想什么呢。”虞幸偏过脸,挑起眉头,“我出门前特意买的,粉色糖果发绳既不名贵,又没什么特殊含义,但是很漂亮,体积又小不引人注意,用来贿赂女鬼女npc最合适不过了。”
虽然不一定用得上,但是有备无患,看,还没进推演呢,他就遇见一个适龄女孩。
虞幸从兜里掏出几个一模一样的:“你要不要,给你分一个,勉强能扎个朝天揪。”
赵一酒:“……滚。”
“好吧。”虞幸在赵一酒浑身的抗拒中遗憾地收回了手,刚把东西放回去,门就开了。
这次开门的是一个个子不高的少年,就是在三楼检查东西最敷衍的三徒弟,少年面容倒是清秀,看了两人一眼:“进来吧,师傅说可以和你们聊聊。”
……
另一边,几架发出机关枪一样的噪音的直升机飞过有吊桥的裂谷,飞过或盛或疏的树林,在离酸与县几百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机身上贴满了黄符,悬在半空,垂落一条条悬梯,几队明显亲疏有别的人从梯子上往下爬,直至落地。
等所有人确认安全降落,直升机驾驶员打了个手势,便原路返回,剩下八个人对着周遭环境频频打量,神情各异。
洛晏带着自家两名成员先一步对空气里的诡异气息进行感应,赵家几个人对视一眼,一名长相青春的女人推了推像是在发呆的赵儒儒:“儒儒,你问问任先生,待会儿还要不要一起行动。”
赵儒儒哦了一声。
然后她慢腾腾地走到独自一人站在一边的男人身前,在家族“队友”们都看不到的角度,对着男人眨眨眼:“任义,赵冬雪让我问问你,待会要不要一起走。嘿嘿~她肯定想害你。”
任义温文尔雅地对她一笑,也偏头让其他人看不见自己的唇形:“好呢,不过没关系,我对将死之人一向非常宽容。”
他觉得赵家几人除了赵儒儒,都活不过这场推演。
原因很简单,不仅仅是因为赵家总是在情报方面和研究院产生过度竞争,还有任义了解到的赵一酒的经历。
他认为,赵谋要是个有脾气的,就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以及,如果赵家针对他,他也不是泥捏的。
说完,任义看了眼其他七个人。
四个赵家的,三个洛家的——洛家来的人中有一个是异姓弟子。
而他这次,只是临时搞到了这场推演的线索,为了赶时间和赵家做交易搭了个顺风车的独狼。
他们彼此立场不同,却因为成年人的社交默契维持着平和表象。
再加上绝对会到场的赵谋几人——任义不太确定虞幸会不会来,总之,他对这场推演的期待感,是越来越强了。
第三十五章 狭路相逢
八个推演者穿过山林接近酸与县的时候,虞幸已经在土楼里和皮影戏老师傅聊了一个来回。
很多民间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都到了生死存亡之迹,由于花费的心血与收益的严重不对等,愿意继续传承手艺的年轻人在逐渐绝迹。
虞幸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得到了在老师傅口中打探消息的机会。
他没有从土楼中感受到鬼气,几个小徒弟也是正常人类,由此推测老师傅同样是人,只要遵循人类思维去相处就好了。
土楼一层就是个简陋的客厅,摆出了旧时代会客厅的模样,两张宽椅分别安置在方木桌的一左一右,背后的墙上挂着不知什么年代的字画,两侧的承重柱上还贴了对联。
虽然简陋,可相比起酸与县其他地方,已经是难得庄严的布置了,甚至没有少数民族的特色,完完全全展现出汉化风格。
哪怕没有戏班子的存在,这栋楼的来历也得打个问号。
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少数民族部落里多出了这样一栋建筑?
这里的历史……一定和副本有关。
此时,虞幸和老师傅分别坐在主桌两侧,赵一酒拒绝了入坐旁边的席位,就站在虞幸身旁,在对方的暗示下放松了身形,胯骨抵在椅背上,多少有了几分在校学生的松散气质。
虞幸谈,他就听着。
谈话的过程不难理解,虞幸起了个话头,老师傅就欣然同意分享一些皮影戏的知识和戏班子近年来的经历给他们。
赵一酒一边听,一边打量着老师傅。
这个老人恐怕有六十多岁了,精瘦精瘦的,眼睛已经有些浑浊,显然寿命不长,但精神头还不错,尤其是说到伴随了自己一生的行当,情绪非常高涨。
他手上布满了厚厚的茧,有一点驼背,穿着十分传统的对襟马褂和蓝色布衣,脚下踩着一双布鞋。
在现代还维持着这种打扮的人实在少见,不过赵一酒能确定这老师傅不是一个偏执的人,起码几个小徒弟没有被老师傅强制要求穿同样有年代感的衣服。
“……你们能有心宣传,我还是很欣慰的。”老师傅喝了口大徒弟泡的茶,笑眯眯地问,“这年头,能静下心来了解皮影戏的年轻人真是不多了。”
虞幸不要脸地点头:“是啊,我们年级也就我和赵同学做这个课题,其他人都不愿意跟我们一起。”
老师傅来了兴趣:“那你最喜欢的剧目是哪一段?”
和其他戏剧一样,皮影戏也有很多经典剧目,真正喜欢看的人多少能说出几个名字来。
赵一酒却沉默了。
上一秒还聊的兴致勃勃,下一秒就被揭穿的话,还是挺尴尬的……
没想到虞幸还真镇定自若地说出了一个剧目的名字,甚至点评了一下其中表现出的情感,老师傅虽然不完全认同,但已经十分欣慰,主动让大徒弟又来添了一次茶。
后面的话题被虞幸不动声色地转移到更久远的年代,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直到大徒弟不得不出声打断:“师傅,演出时间要到了,我们得出去了。”
这场老师傅与研究生的探讨才告一段落。
虞幸和赵一酒起身告辞,走出土楼一段距离后,赵一酒才问:“你看过皮影戏?”
“看过啊。”虞幸很自然地说,“我小时候看过很多东西,尤其是和各种戏剧有关……那会儿家里的长辈喜欢看。”
虞幸小时候?赵一酒的思绪飘飞一瞬,他还真想象不到小孩版本的虞幸是什么样子。
不过,这得多少年了?虞幸记性未免也太好了。
下一秒,虞幸亲自打破记性好的印象:“当然,时间过去这么久,看过的皮影戏什么的我都记不清了,就是刚刚在三楼翻杂物的时候我看到了几本手抄剧本,随意记了一些里面的情节而已。”
赵一酒:“……”
他瘫着脸问:“快七点半了,我们去不去看表演?”
“不去了,该问的我已经问到了,进入副本的关键不在这个戏班子身上,他们只是一个提示。”虞幸走在前面,脚步忽而一顿。
酸与县本来就不大,除了热情的村民之外,外来者也很容易碰面。
比如现在,几个之前没在村中见到的年轻人恰好和他们迎面遇上,中间夹了一个熟人——赵儒儒。
赵儒儒第一时间冲他眨了眨眼,那扇心灵的窗户里充满了求生欲,满眼写着“我是卧底,我是你这边的”。
一,二,三,四,加上赵儒儒一共四个人,联想到赵谋之前的情报,其他三人是谁并不难猜。
虞幸眼里闪过一抹阴冷。
这两男一女,就是这次赵家本家派过来的人,也是欺负过赵一酒的同龄人,更是利用赵一酒驱使赵谋给本家办事的受益者。
偏偏对面几人像是不知道虞幸对他们的天然负好感度似的,热情地凑了过来,那女人走到虞幸面前,看都不看赵一酒一眼,笑吟吟道:“你好,破镜队长虞幸?久仰大名,你或许听过我,我是赵冬雪。”
她顺便介绍了一下几个同伴:“赵盏,赵怀升,赵儒儒。”
身为本家全力栽培的年轻一代,他们也是明星推演者,实力不俗,自然觉得虞幸该关注过他们。
赵冬雪伸出一只手来,示意握手:“赵家猜到你也会来,特意要我和你打好关系呢~希望我们在副本里可以友好合作?”
虞幸两只手都插在衣服口袋里,垂眸看了看伸到面前的手,无动于衷。
赵冬雪却没把手收回去,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一丝变化,继续道:“我们也算是有缘分了,你和儒儒之前就一起进过死亡平行线,我看你们的合作非常愉快,关系也很好。”
“在副本里多个朋友,总是好的,你说呢?”
虞幸闻言笑了一声。
他终于把手拿出来,却不是要握手,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对方的脖子,谁都没料到这个变故,处于看戏状态的赵盏和赵怀升脸色骤变,急忙上前来拉扯。
可在不动用能力和道具的前提下,谁也没拉动虞幸,他的力量就像个铁钳,使赵冬雪的脸色迅速往铁青转变,逐渐窒息。
赵儒儒当场表演一个事不关己,赵一酒的眼神极为冷漠,看到虞幸动手,止杀已经被召唤出来握在手中。
“小嘴挺能说。”虞幸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但你的眼睛好像不怎么好使,我身边还有一个人,你当看不见?”
“酒哥现在是我们破镜特别重要的成员,怎么,看到了不打招呼是什么意思?”
“还是你觉得,我和赵谋一样喜欢做事留一线,不管怎么背后下手,表面上也会给你留点面子?真是蠢货,看来你们赵家也没调查清楚我的性格。”
“我可没有不对女人动手的规矩。”
幽幽的语调充斥着一股暴戾,赵冬雪咬牙,窒息感已经让她眼前发黑,她有种感觉,再不挣脱开来,这疯子一样的男人真的会活活把她掐死。
她手里出现了一把匕首,直接朝虞幸手背扎下去,赵一酒眼底暗红闪过,止杀就要冲着赵冬雪眉心刺杀。
虞幸放开了手,顺便轻轻握住赵一酒手腕,阻止了他要人命一击。
“哈……”匕首落了空,但也得到了呼吸自由,赵冬雪大口呼吸着,嘴唇不受控制地发着抖,看向虞幸的眼神中除了惊惧,还有浓浓的不解。
谁说赵家没有调查虞幸的性格?
无论是从直播回放来看,还是从现实中有限的接触来看,虞幸根本从来没有这么直接和谁撕破脸过!
而现在,仅仅是因为她没和赵一酒打招呼,就直接断掉所有和赵家维持友好假象的可能性,对她动手?
她隐晦地瞥了赵一酒一眼,恰好与对方对上视线。
她毛骨悚然。
对方少年时期阴郁却毫无波澜、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眼神变了,看向她的目光里透着一股厌恶和杀气。
可分明刚才还不是这样。
是因为……她用匕首反击?喂!她是正当防卫啊!
被推出来的女人吃了鳖,一旁的赵怀升终于开口,皮笑肉不笑地站出来:“冒犯了,看来破镜对赵家意见不小。”
虞幸嗤笑:“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非要让同伴来验证,你真不是个东西。”
赵怀升:“……”
虽然没说话,但是也被骂了的赵盏:“……”
没错,虽然一直是赵冬雪主动和其他势力交际,但不代表赵冬雪是赵家的话事人,相反,她的地位在几人中并不高,是被推出来揽事的。
此时被指着鼻子骂,赵怀升也笑了声,意有所指地把目光落在赵一酒身上。
“对不起啊,一酒,因为是一家人嘛,我们一时间没想起来和你打招呼,你应该不会怪我们吧?”
赵一酒听到一家人这个词,并没露出被恶心到的表情,只是像看脏东西一样看他,虞幸的明确态度给了他不必忍让的信号:“垃圾。”
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给面子,赵怀升的笑容消失了。
在他再次开口前,虞幸幽幽提醒道:“劝你别说什么替你和赵谋打个招呼的废话,我希望你们能早一点意识到,在赵谋眼里,你们同样是垃圾。”
“他现在,可没把柄在你们手里,究竟要以什么态度接触他,接触破镜——”虞幸迈步离开,最后一句话在风中打了个卷冲进几人耳膜,“想想清楚。”
赵一酒收回止杀,经过他们的时候露出一个冷笑,头一次没在这些人面前收敛属于鬼物的凶悍气息。
两人背影越来越远,赵家几人表情渐冷,虽然没有失态,但显然气得不轻,又多出许多忌惮来。
毕竟,一个注重形象的对手,和一条疯狗,有本质差别。
只有赵儒儒眼睛发亮,在心底高呼一声:真他妈帅!干得漂亮!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赵谋也这么狠狠怼他们!
第三十六章 洪水中的怪鸟
回到暂住的小土房,宋雪和聂朗还没走,除了他俩,还多了个金发琥珀瞳仁的外国男人……以及任义。
外国男人看到他,露出一个阳光大男孩的笑容,就好像提前拿走香炉的不是他似的。
虞幸脚步一顿,又看了眼,海妖不知去了哪里,赵谋和任义坐得很近,取出平板在上面写写画画。
听到开门声,几人都抬眼投来目光,任义伸手招了招:“好久不见,虞幸。”
又看见跟在虞幸身后的赵一酒:“还有冷酒。”
赵一酒微微点了点头。
“好久不见。”虞幸进门,有些希罕,“你一个人来的?”
“事出突然,没来得及做更多布局,只能我一个人来了。”任义表现得很好说话,情绪稳定程度绝对能在虞幸见过的推演者中排第一。
他又解释道:“我跟着洛家和赵家的飞机来的,这两家派来的人选我刚才已经告诉赵谋了。”
“哦,回来路上我们遇上了赵家的人。”虞幸往椅子上一坐,话音刚落,赵谋就猛得抬起头,用探究的目光在外出回来的两人身上扫了一遍。
末了又低下头,淡淡地说:“没吃亏就行。”
虞幸好笑,他了解赵谋,这小狐狸越是淡定,越证明心里已经有了对付赵家几个人的计划。
赵谋放下平板,对虞幸和赵一酒说:“洛家由洛晏领队,一起来的是他师妹洛相逢,还有异性师弟程一举。”
相应的资料赵谋全都拿出来给破镜成员看过。
这三个人明面上都没有什么坑队友的记录,在大多数推演者都会留下斑斑劣迹的大环境里算是很不错了,至于私底下真面目究竟是什么样子,只有亲自相处过才能评判。
赵家那三个,赵盏是主家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赵怀升和赵盏算竹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但是天赋没有赵盏那么强,于是退一步专心支持起赵盏来。
赵冬雪则本是另一处分家的女儿,因为那处分家在副本中遭遇了全灭,年级尚小的她被主家长辈收养,自此也成了本家的人,她知道自己的处境,很努力地向上爬,有野心但受制于自身能力。这次来,全是受赵盏驱使的下属。
虞幸听任义补充了几句,确定了这次副本的推演者数量。
洛家三人,赵家四人,调查组三人,破镜三人,加上海妖和任义,一共十五个。
往好了想,都算精英;往坏了想,没有炮灰,必然有人要下黑手制造炮灰。
又过了一会儿,海妖回来了,她是去了酸与县村长家里套了些情报,至此有合作意向的人全部到齐,土房外也传出更加热闹的声音,村民们互相招呼着去看戏了。
有人敲了门,提醒他们皮影戏要开始了,见他们没立刻跟上也没说什么,乐呵呵地又替他们关上门。
屋里坐的坐站的站,没一个打算挪窝。
“看来,各位心里都有计较了。”半晌,宋雪先开了口。
她露出礼貌的笑容:“大家也知道,有门票的推演游戏难度高,人数限定不会少,所以找出副本的开启方式,所有人都能达到目的。”
“宋小姐是打算开诚布公,交换线索?”虞幸双臂环胸,坐没坐姿,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开口聂朗就会过分警惕焦躁,不过他这会儿没管聂朗,而是戏谑道,“可谁能确定,触发式副本不会根据触发贡献,影响每个人的推演初始设定?”
宋雪看向他,文静地笑着:“你这么说倒是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
“哦?”虞幸挑眉,“调查组拿着重要物品离开的时候,我和酒哥可是连影子都没追上。”
奎因闻言撇了撇嘴,嘀咕道:“先到先得有什么错。”
“我们花费一个白天才确定了这个物品的存在,并且精准定位。”宋雪把鬓边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去,歪了歪头,“而你们,只需要根据奎因的行为做反推,就能轻而易举得到同样的信息,难道不是你们赚了?”
她说的一点没错。
如果不是奎因把香炉拿走,虞幸不会因为箱子里有炉灰而没有香炉直接确定答案,除非香炉本身就带着诡异气息。
从宋雪口中“花了一个白天的时间才定位到”来看,香炉的存在应该没有诡异气息加持,也不知道她的定位方法到底是什么。
宋雪状似无奈:“因为我们三个都不擅长寻物,所以在你们来之后,我们第一时间找到了你们合作,为的就是进副本之后,不会再被找东西这种事浪费这么多时间。”
“听出来了,你们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寻物上,哪怕东西拿到手了,也没研究出用法。”赵谋一针见血,“或许你们本来想的,是先自己试试看,能直接开启副本的话,我们的合作就是从推演开始后算起。”
“但是你们没能做到,所以才打算把东西拿出来,和我们交换信息,平摊收益。”
有些犀利地戳穿了宋雪的打算,赵谋声音一柔,狐狸耳朵又竖起来了,堪称温柔地说:“这当然……没问题。”
宋雪早有所料,毫不意外于他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的作风。
任义除了人什么都没带,默默降低存在感,下定决心当个快乐的白嫖人。
两边既然已经说好,奎因就把藏起来的香炉从指缝里抖了出来。
显然,他有特殊的储物空间,能让不属于祭品的东西也无迹可寻。
眨眼间,一只普普通通的生锈香炉落在了奎因手里,这个外国小哥扫视一圈,最后还是归于虞幸:“我试过了,点香不能触发副本,但很确定重点就在香炉身上,你知道要怎么做吗?”
“不在点香,自然就在供奉。”虞幸眯起眼,没直接回答,而是把话抛向海妖,“你去找了村长,套出些什么了吗?”
海妖想了想:“我找到的信息和香炉无关,主要是酸与县的一个神话。”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不叫酸与县,只是在山中居住的众多部落的一员。
某年,业江发怒,洪水泛滥,淹了很多人。
部落被迫往地势高的山地迁移,可眼看大洪水还是一路往上,淹掉了他们的食物,在危机存亡之际,天上飞来一只怪鸟。
怪鸟长着四只翅膀,身形却是一条蛇一样扭曲而细长,蛇身上长了三只脚,它在部落众人上方盘旋一圈,众人看见了它排列在头部的六只眼睛,还没来得及害怕,它又消失无踪了。
“那只鸟就是酸与?它救了这个部落?”赵谋挑了挑眉。
酸与是山海经中的一种怪鸟,这点知识储备,在场的人肯定都有,也肯定在来这里之前就做过分析。
但在记载中,酸与可不是什么祥瑞,更不是好心救人的鸟,它去了哪里,哪里就会发生恐怖的事情。
“不是,它没救人。”海妖果然否认,“恰恰相反,部落在当天晚上就出事了。”
洪水带来饥饿与寒冷,更会带来瘟疫,部落的人难以入眠,可就在当晚,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声古怪的鸟叫,那声音像是一声声呼喊,呼喊着众人的名字。
没一个听见自己名字的人,都想着了魔一般往外走。这些人离开了落脚的山中洞穴出去查看,一去便不复返,越来越多的人失踪,独留部落的祭司一人。
祭司不出去的原因也不是因为他能抵抗住那个声音,而是因为他的腿在躲避洪水时断了,等到第二天,鸟叫消失,惊恐的祭司一路爬出了洞穴,便看到满地的尸体。
所有的族人,都死了。
而那些死去的族人在太阳出来后,又一个个爬了起来,顶着泛青的脸重回山洞,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生活,好像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亡。
祭司差点以为这是一场梦,但族人不再需要吃喝,也不再畏惧寒冷,凭借这个,部落撑到了洪水结束,重新建立了家园。
族长改部落名为酸与,称这是祥瑞之鸟,只有唯一一个活人祭司知道真相,他眼睁睁看着尸体们一天天腐烂,但还能繁衍后代,生出了正常的小孩,小孩们也逐渐长大,替代了腐烂到无法再行动的尸体,成为了部落新的血液。
祭司终日恐惧,把这件事记录了下来,然后在恐惧中老死了。
时间不断过去,最初那一批尸体早就烂在泥里,一代又一代健康的小孩不断传承,演变为了今天的酸与县。
第三十七章 你真有用啊
故事不长,到此结束。
海妖摊了摊手:“村长说这是祖上留下的一本记录里的故事,他觉得这肯定不是真的,但是外来者,尤其是年轻人,就喜欢听些离奇的东西,所以才挑了传说告诉我。”
主要是那些写实的东西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们村子人少,自己种点地就够自给自足了,还能在山里打野味,拿去龙头镇卖点钱。
很朴实的生活。
赵谋思索片刻,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但只是说:“也就是说,当地人把这个传说当纯故事听,根本没有当真。”
“嗯,就像他们对外界传说过龙岭里有很多鬼怪这件事不屑一顾一样。”海妖说,“村长讲他从小生活在山里,从没见过鬼,也没有村民见过鬼。”
“这也是村民如此轻松自由的原因吧。”宋雪接了一句。
他们来得早,虽然花了大部分时间在找东西上,但刚来的时候就已经向村民打探了村中近期有没有发生怪事。
所有人口径一致,都说没有,宋雪注视着他们的眼睛,没发现任何说谎痕迹。
民风总是能提现民众的生活环境,酸与县村民热情淳朴,对外来者毫不设防,恐怕不仅没遇过鬼,连被外人坑的经历都不存在。
“原来如此。”虞幸轻声自语,但在场人耳朵好,全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
“你发现了什么?”奎因好奇地睁大眼睛。
“我和戏班子老师傅聊过,当时有件事让我有点疑惑,现在想明白了。”虞幸也不绕弯子,把香炉接过来,“这个老师傅姓马,皮影戏是家族产业。”
过龙岭马家,在旧时代也曾赫赫有名,人丁兴旺,不是每个家族成员都要做皮影戏的行当,但每一任家主必须把皮影戏传承下去。
马家出过很多光鲜亮丽的人,很多人都不理解,为什么成就如此之高的马家,偏偏要让在那时的下九流行业继承家主之位。
但这就是马家的规矩。
老师傅向虞幸感慨人丁雕落,提到了一个关键时间点,在祖上几代,他的太太爷爷跟着戏班子路过一地,遇上了大洪水,戏班子死了大半,包括当时的马家家主。
太太爷爷和少数人逃离了难地,后来被选为新任家主,从那以后,马家就时运不济,逐渐没落。
“这个节点中的大洪水,应该就是酸与县出事的那场水。”虞幸凝视着平平无奇的香炉,“虽然戏班子和酸与县村民彼此都不知道,但他们的缘分,或许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等等,那个什么太太爷爷,该不会和酸与部落的人一样,是死了以后又活了吧?”海妖灵光一现,“太太爷爷也腐烂了吗?”
“这个老师傅倒是没说,不论怎样,他都不可能跟我这个一面之缘的人谈论祖宗烂没烂吧。”虞幸轻笑,接着说了下去。
老师傅年轻的时候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这会儿马家已经完全没落,世道也乱,从前那些富贵兄弟都和家主一脉断了联系,他父亲卖了老宅,真正成了个到处流浪的皮影戏艺术家。
每次开演前,父亲都会上香敬组,并且要求他一起祭拜。
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上香环节就没了。
老师傅的父亲没跟他说发生了什么,只是衰老得非常快,活到五十岁算是寿终正寝,从此老师傅自己闯荡,并且结婚生子,儿子叛逆,不愿意做这一行,性格也浑得很,有一次得罪了人,被砍死了。
这些信息都是虞幸谎称想要做一期老艺术家人生传记,老师傅才说的。
分享的时候,老师傅还强调:“我儿子那丢人东西就别写了……哎,我现在的几个徒弟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他们都很懂事。”
偷听的四徒弟小姑娘眼泪汪汪,稳重的大徒弟也抿唇红了眼眶,然后在看到三徒弟冲自己做鬼脸时把泪意憋了回去。
“重点是,停止祭拜,衰老加速。”任义终于插上话,“不能确定这二者之间有明确的联系,但也是个思考方向。”
“还有,发生了什么,让老师傅的父亲那样一个重视传统的人直接放弃上香习惯?”宋雪道,“以老师傅的描述来看,他并不记得什么特殊事件,否则不会如此轻描淡写。”
赵谋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这个暂时不用纠结,如果这是重要信息,进副本后一定会有相关因素,而在现实里,我们已经无法继续挖掘了。”
——这些信息,已经是老师傅能和陌生人透露的最高限度。
他们需要根据目前的所有信息,推断出香炉的用法。
这只香炉多半是老师傅父亲用过的,后来被压箱底,换了箱子以后老师傅也没扔它。
炉子里是空的,只有边角残余着些许固化的灰烬。
“如果说因为某件事,香炉再也没有被使用过,那么我们要开启副本,难道不是重新使用一次就好了吗?”奎因不解,“可是我上了香,一点反应都没有。”
“所以我才说,重点不是上香,而是祭拜。”虞幸把香炉抛回给这个外国小孩,“敬先祖,召来先祖庇佑,祈求表演顺利,才是上香的理由,停止上香,无非是发现,‘先祖’有问题。”
问题?
这又不得不让人想起传说中尸体的事情了,可如果先祖和酸与部落的人一样,又为什么到了老师傅父亲这一代才出问题?
答案不在这里。
虞幸话音落下,赵谋已经知晓他的想法:“你想祭拜我们遇到的皮影人?”
他们来的路上碰见的假老黄,现在还在背包里装着呢。
“你们也遇到了?”宋雪随口一问,也想到了关键,“原来如此,皮影戏是马家祖祖辈辈的营生,且酸与县人生活轻松,反而是马家迅速没落,比起酸与县,马家更像是被诅咒的那个。”
既然他们不可能以后辈身份祭拜马家祖先,那就退而求其次,把皮影人当做马家所关联的东西。
“接下来,我们只需要搞到祭拜规矩,自己做一遍,应该就能开启副本。”赵谋勾唇,“那么我先和戏班子打好关系……”
虞幸已经刷过脸,不适合再去,那就由他来套出祭拜先祖的仪式顺序。
任义阻止了他。
只见他掏出一个优盘,连接上了赵谋的情报,分享过去一份文件。
在赵谋点开看的时候,任义解释道:“我在来的路上收集了不少可能用得上的资料,包括过龙岭一带的祭祀方式,祭祖祭神不太一样,不同行业也有细微差别,我全都总结好了。”
众人:“……”
全都?
第三十八章 人
夜晚的风带来无尽的凉意,吹动生长在枝条上的绿叶,发出低语一样的响声。
一张红木供桌被放置在空旷的土地上,黯淡无光的香炉里插着三只线香,缕缕细烟幽幽地向上飘。
两只褪色的皮影人排排躺好,舒展在白色瓷盘里,那惨白惨白的小脸上,五官愈发模糊,像是被水溶解了油彩。
装着皮影人的瓷盘、点燃的香、再加上几盘用纸叠出来的糕点吃食,祭司所需的东西都在这里。
除了物件,供桌前还杵了一排人。
“话说,我们要等多久?”一片寂静中,聂朗有些不耐烦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按了按脖子。
刚才趁着全村都去凑热闹看皮影戏,众人悄悄出了土房子,在赵谋的占卜下寻到了村子边缘最能沟通阴气的位置,照着任义贡献的资料准备起了祭拜。
因为这件事的本质只是马家在演出前的惯例祭拜,所以步骤并不繁琐,奎因从自己的空间里取出红木供桌和几个盘子,还有崭新的线香,迅速布置好了场地。
两只皮影人,一个是虞幸这边的假老黄,一个是宋雪那边遇到的,为了让马家“祖宗”感受到他们的真诚,他们把两只都用上了,任义对着皮影人以小辈的身份说了几句话,随后就和其他人一起等在旁边。
等啊等,周围仿佛升起了薄雾,一切逐渐变得朦朦胧胧。
那两个皮影人身上产生了些许变化,虽然变化非常缓慢,但起码能证明,他们的方向没错。
“酸与县肯定有能抵抗鬼物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在庇佑这片土地?”宋雪喃喃自语。
他们都能看得出来,有东西想借皮影人回应他们的祭拜,可硬是被另一种气息阻挡,所以进展缓慢。
加之酸与县村民从没遇见过不好的事物,所有人都能肯定,这地方被什么东西保护了。
鬼厄不见,百邪不侵。
好在他们处于村子里面,主动祭拜就相当于把密不透风的罩子打开了一条小缝,方便鬼物进来。
远处传来村民激动的叫好声,皮影戏或许演到了高潮,雾气毫无预兆地翻涌起来,肉眼可见地浓郁起来。
“我感觉头有点晕了……”海妖扶着额头,她熟悉这种感觉,以前传送进副本的时候就是这样,不过这回过程被拉长无数倍,让头晕的感觉变得不可忽视。
虞幸也有同样的感受。
不仅如此,他耳边忽然传来两道尖锐的笑,似人非人,令人头皮一麻。
他抬眼望向皮影人,只见两只皮影人的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粘在了一块,呈现出手拉手的模样。
融化的五官错觉般清晰起来,两只都画着大大的笑容,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双眼细长如弯月,小黑豆是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缓缓地,缓缓地和虞幸对上。
【检测到异常——】
系统毫无起伏的音调在他脑海中响起,卡顿几秒后才流畅起来。
【检测到此地有隐藏推演副本正在被激活,副本难度:极端】
【检测到数名推演者自主聚集,已确认行为动机,正在生成传送通道。】
【该副本中存在高位格物品,已决定开启直播,现在进行参与者名单确认。】
【推演者虞幸,是否有意愿参与……啊,又是你。】
最后一个提示音播报到一半,系统语气骤然生动,显然是主意识转移到了这边来,那个“又”字充分表达了系统对虞幸搞事能力的肯定。
【这么隐蔽的门票争夺副本都能被你的队友找到,真是了不起。】
【很遗憾,由于你属于触发副本的人员之一,已经被鬼物盯上,并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参加推演了。】
虞幸在心里和系统聊天:“其他人呢?”
【起码站在这里参加了祭拜的人,都没得选择。】
就在这时,几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匆匆往供桌的方向跑来,虞幸隔着浓雾分去一眼,来者是洛家和赵家的人。
那些人晚了一步,没有参与到触发过程,但依旧可以进入副本,他们脸色不尽相同,似乎各有各的想法。
【推演副本联接完毕,该副本为特殊副本,参与者十五人,将在推演开始后同步开始直播。】
视线被一片白茫茫覆盖,虞幸在闭上眼前的最后一刻,依稀看见雾里多出了许许多多单薄的人形。
他本能地摸索到赵一酒的胳膊,在即将进入副本的瞬间开口,声音消失在黑暗里:“按我们说好的来。”
……
推演系统的直播板块里,一块黑色的屏幕悄无声息出现在了页面顶端。
每一个点进来的推演者第一眼必然落在这块黑屏上。
于是,有人进入直播间,犹豫地发送一个问号。
[这是什么?]
[没有直播标题,没有人员名单,没有倒计时,难不成是系统bug?]
[临时直播也有可能?好怪,我等着看看。]
系统没让好奇的人等太久。
随着兹兹两声,屏幕上开始出现画面。
山林,河水,建造在河岸一侧的古色古香的小镇……
直播间名字一跳。
【大型推演:人】
【类型:无法确定】
【时长:无法确定】
【难度:极端】
【推荐指数:最高】
【隐藏在大山与时间中的过往在偶然间被重新翻出,恐怖的视线再次降临。这一次,谁被庇护,谁被诅咒?谁能活着受苦,谁能死后享福?披着人皮在世间行走,千万别太慷慨了。】
【参与者名单:未知、医生、血笔、天乩……】
极高的评价和豪华的参与者阵容一公布,直播间的人数便呈指数级上升。
有人发现这是洛家和赵家的团建,还有调查组和破镜在。
有人疑惑于名单中的“未知”,猜测着这是谁。
还有的人注意到这场推演的名字,居然是极为古怪的一个“人”字。
偏偏在看到这个十分常见的,无害的字后,所有人都心脏都发出了惊惧的叫嚣。
这使更多人意识到,这场推演,恐怕真的会极端恐怖,或许……血流成河?
第三十九章 送阴(1)
恢复感知的时候,虞幸发现自己正坐在地上,屁股被一块石头硌得生疼。
周围吵吵嚷嚷,山野的风里混杂着野草的和一些动物的味道,说不上来是清新还是熏人。
他睁开眼,迎面抛来一个牛皮水壶,扔水壶的壮汉皮肤黝黑,穿着粗布麻衣,头发草草在头上扎成一个团子,对他招呼道:“头儿,喝口水!等下就能吃饭了,要不要兄弟们去打两只野兔野鸡来?”
好几个相同打扮的人都吞了吞口水。
……头儿?一不注意我成土匪头子了?虞幸第一反应就是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他点了点头,那几人便互相招呼着往山林里走去,勾肩搭背嗓门毫不压着的模样,真和土匪没什么区别。
“……”虞幸拧开水壶灌了几口,借着仰头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遍环境。
他在山中。
这里的环境和过龙岭很相似,但树林更茂密,生态也更活跃,几只小虫子就爬在他支撑身体的那只手旁边,有一只还试图顺着手指登高。
被他无情抖了下去。
除了刚才的几个“土匪”,还有几个大汉也坐在地上休息,无一不是肌肉结实,腰间系着大刀,两方加起来应该有十来个人。
几匹马停在盛放货物的马车前,马车一侧还用绳子绑了一面两人高的大旗杆,风一吹,旗面迎风舞动。
虞幸多看了几眼,确定那是一行竖着排列的繁体字——游龙镖局。
哦,是镖师啊。
那好像不用杀友方npc了,省事。
“这过龙岭真难走……”几个汉子皱着脸抱怨,虞幸移去目光。
一条像是被路人踩出来的狭窄的小道,被他所在的“游龙镖局”队伍填得满满当当。
而他自己呢,也被换上了一身看起来应该是镖局统一制服的粗糙布衣,脚上蹬着一双皮靴,两边腰侧一边被大刀占领,一边卷着一条深黑的马鞭。
足足到腰间的黑色长发扎成高马尾,利落地垂在脑后,只有几缕碎发在额角彰显自由。
虞幸在短短几息中确认了自己的处境——暂时安全,身份为镖局成员,正在随队运送某样东西前往即将闹鬼的地方。
【……】
系统可能刚想给他播报这次的副本背景,就措不及防被噎了一下。
【本次推演为直播推演,由于触发副本突然,没有准备时间,直播间已经直接开启,本场推演时间无法确定,每天有一次黑箱机会,一次五分钟。】
黑箱机制,久违的小黑屋,每天可以主动屏蔽直播间五分钟。
虞幸挑了挑眉,没说什么,等着系统接下来的信息。
【你是加入游龙镖局不久的新镖师,却因一身本领颇受总镖头欣赏,这次更是直接提你做镖头,全权负责前往风头镇的走镖任务。】
【但这只是表面。】
【你性格乖戾暴躁,所有不服你的人都已经被你折腾过一遍,但你还是心情很差,因为这一路上,你越来越能感觉到,总镖头让你运送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对方就是为了把你搞死在路上才给了你这个送死的任务。】
【身份任务已触发:活着弄清楚运送的货物是什么。时限:到达风头镇之前。】
【注意:本场推演要求推演者遵循人设扮演,被判定为脱离人设时将受到惩罚,判定为严重脱离人设时将失去一条命。】
【注意:推演者祭品栏、特殊体质、特殊能力、道具已封禁,将在进入风头镇时解除封禁,请推演者利用好自己的角色。】
虞幸把水壶盖子拧上,笑了一声,刚才还在抱怨的镖师们立刻噤声,传说中能止小儿夜啼的怪物恐怕都没这么好用。他看到了镖师们面容底下隐藏的畏惧。
是对他扮演的这个角色的畏惧。
他佯装往后一靠陷入假寐,开始专注于系统慷慨提供的信息。
扮演人设先不提,什么叫严重脱离人设将“失去一条命”?
推演者不止一条命?
还有……能力被封禁,这不是少见的事情,很多高位格推演都会因为系统对副本掌控能力不足而导致推演者需要完成任务加深系统的掌控程度,才能解封能力。
可这次却不一样,任务特别写明了,到达风头镇就可以解除限制……为什么?
恐怕封禁另有隐情可以挖。
虞幸握了握拳,试着感受了一下这个角色的力量。
他的外表依旧是自己的模样,但是体内流动的气息并不是,他很快随着诡异的同频了解到,这个角色有一手好鞭法,刀法更是野路子,打起架来颇为不要命,爆发力高,除此之外,就是个普通人类。
系统呵了一声,用很贱的语调说:
【普通人类~】
“……”虞幸太阳穴一跳。
好吧,是身上血煞气能镇住一些鬼物的不太普通人类。
老话里说鬼怕恶人,从他这角色身上的煞气含量来看,保不齐是个天煞孤星。
系统在他脑子里放了个“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包。
【这次的人设可没有我半点事,你能用上这么凶残的壳子,大概是冥冥中的天性选择?】
虞幸:“哈~大概吧,我更关心你最近恶补什么东西了?还更新了表情包模块。”
摹仿人类语气也变得游刃有余。
系统没回答,采用了话题转移大法。
【主线任务已触发:运送货物进入风头镇。时限:无。失败惩罚:永远留下。】
【你已获得过龙岭北部简易地图一份、蒙汗药一瓶、捡来的破损护身符一枚,物品已进入临时背包——你背上的包袱。】
虞幸手臂稍稍一抬,就摸到了斜绑在自己身上的包袱。
啧。
这副本的年代有点久远,本来衣服就麻烦,现在还要多个累赘包袱。
他的不爽浮于表面,让一旁准备架锅烧饭的队内杂役有点发抖。
好在虞幸刚进副本,很多机制还没开始探索,整体比较安分,没有立刻残害npc们的心灵。
天色渐暗,几个打野味的回来了,满载而归。
一行镖师围着锅吃了顿饭,又要趁着天还没彻底黑继续启程。
虞幸翻出了地图,目的地风头镇在地图右边打了个醒目的圈,算算路程,他还需要带着镖走过三分之一个地图。
随意套了些话,他得知这三分之一的地图得走两天。
“行吧,进来没见到任何一个推演者,就得自己带着鬼东西走两天。”虞幸嘀咕一声,翻身上马,摘下腰侧马鞭,领着队伍出发了。
第四十章 送阴(2)
哒哒的马蹄声在茂盛的树影中穿梭。
镖师队伍里都是人类,再好的身体素质也得吃喝拉撒,到了夜里看不见路的时候,他们就要停下来安营扎寨了。
可是今天,月上中天,镖师们已经十分劳累,随队前进的杂役更是快要瘫在货车旁,队伍还是没有要停的意思。
主要是头儿没发话。
众人齐齐往前看,月光下,高马尾的镖头骑马走在最前头,挺拔的身姿看不出疲惫,头发一晃一晃的,和真正的马尾形成了神奇的同频。
他左手握着缰绳,右手拎着马鞭,马鞭缠绕得松松垮垮,仿佛随时都会随着主人的力度抽碎石块……或是人的皮肤。
被抽过的几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镖师们在幽暗环境下艰难地眼神交流了一会儿,终于有个倒楣蛋御马向前,靠到虞幸边上。
“头儿……”
虞幸正在皱眉观察环境,闻言偏头,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节。
“兄弟们都累了,什么时候休息啊。”倒霉蛋支支吾吾,“我们已经路过好几个适合扎寨的地方了。”
虞幸沉默两秒,往前一指:“那儿适不适合休息?”
倒霉蛋一看:“适合!”
他们的谈话没压着声音,后面的人也纷纷附和起来:“唉呀太适合了!”
虞幸又问:“那你看那儿像不像我们之前经过的某个适合扎寨的地方?”
这话问的众人一愣。
到底是常年走镖的,警惕性极高,几秒的工夫,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仔细一看,还真是!
这地方他们不是走过了吗!
只是因为树林本来长得就像,天又黑,看不清楚,因此头儿没有提醒的时候,他们才没发现异常。
“吁——”
队伍里响起接二连三的勒马声。
声音之低沉,听在虞幸耳朵里,特别像是在听郭德纲的相声。
“头儿,你早发现我们在转圈子了?!”镖师震惊地询问,询问中还带了一点质问的意思。
毕竟一发现就该说出来啊,他们体力没多少了,何必白白浪费!
虞幸带着笑,缓缓朝出声的那个人看了过去。
“你在怪我?”
那人一抖,随后耳朵脖子都红了,有些耻辱:“头儿,不是怪你,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让我们绕圈子,我们本来可以——”
他的话没能说下去。
本来可以什么呢?在迷路的情况下早点睡觉?还是本来可以早点纠正方向?说实在的,黑灯瞎火的,他做不到辨认准确位置。
他自己把自己噎住了,虞幸却没打算轻拿轻放。
他笑容扩大,阴阴地逼问:“怎么不说了,本来可以什么?”
“我敢让你在这儿睡,你敢闭眼吗?”
“还是说你方向感非常好,有办法走出去?”
“又或者,你觉得是我让你绕了圈子,换做是你,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三连问下来,队伍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其实地图早就被虞幸丢给了队伍里自称最会看路的那个人,那人走在队伍第二个,此时已经像鹌鹑一样,就差叫顶嘴的人别说了。
“一个个都很能耐,路都看不清,就想着睡觉了?”虞幸镖头的气还没撒完,他冷笑,“蠢货,死了倒是能睡个够,我还想问呢,没有我提醒,你们要多久才能发现不对?”
众人更沉默了。
寂静中,虞幸一脚踹翻了拿着地图的那个人,那人狼狈跌下马,摔得哎哟一声,然后不住的求饶:“头儿,是我不对,我瞎带路,您消消气,消消气……”
虞幸看都不看他,一边扮演着人设,一边暗自警惕。
树林里安静好久了。
虫鸣,鸟叫,全都消失了,本该敏锐的队伍却像是被什么蒙了耳朵,没有产生丝毫戒备。
一趟镖能出动十几人的镖局不至于是水货聚集地,半天相处下来,虞幸也能感觉到,队伍里的人很擅长山中行走,对动植物的辨认相当有一套,这些人再怎么不堪,也不至于全都注意不到危险。
此时的情况,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影响他们,让他们变得迟钝。
虞幸的目光移动到被马拉着的货车上。
被打包好的货物暴露在月光下,从形状来看,是一个足足有两米多的长方形物件,外面用布蒙好,几圈麻绳将之固定在车上。
光是这么看,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有不断往虞幸心底钻的丝丝不安,能证明周围存在不一样的东西。
虞幸也看过地图,自认为行走的方向没问题,可就是绕回了原点,为了整齐自己的感觉,他还专门放任着,又绕了两圈。
随后认定,这不是迷路,是遇上了鬼打墙。要不是自己的能力被强行封禁了,他恐怕在鬼物做小动作的第一时间就能锁定目标,这满山的植物更是皆为手眼,绝不会如此被动。
虞幸想着,拔出了刀。
呵,当然,他也不是没有弱过,过去那么多年里,他不断变得虚弱,早就适应了以小博大。
系统要是认为这么做就能让他困扰,那真是打错了算盘。
【都说了不是我!我没有这种打算!】
系统女声发出尖叫,誓为自己证明清白。
发出尖叫的还有别人,刚才质问的那个人和拿着地图却领错了路的人同时猛男尖叫,大喊一声:“别砍我!”
虞幸不屑地哼笑:“砍你们这些蠢货都脏了我的手,山中走镖这么多年,你们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这世界有鬼怪设定,那镖局这种常年走南闯北的,更不可能对鬼怪一无所知。
明明他的角色设定里提到过,他逐渐意识到运送的东西不对劲,难道他经历那些不对劲的时候,队伍里的人都是瞎子吗?
众人花了几秒才意识到虞幸说的这种情况是哪种情况,顿时脸色大变:“撞到脏东西了!”
“头儿……”来劝他休息的那个倒霉蛋一脸紧张,“不瞒你说,这些天每次睡觉,我都感觉被什么东西压着,还能听到一些隐约的怪声,怎么都醒不过来,可是一到早上就什么都没了,我还以为是我的幻觉……原来真的是有脏东西!”
“我、我也是!”
“原来你们都……我也一样啊!”
虞幸面无表情。
好,破案了,他没有掌控这个角色之前,每次有鬼,队伍里其他人都睡着了,只剩他一个人面对一切。
那鬼也挺有意思的,睡着者不杀?
而今天他刻意拖延了休息时间,到点了,人还没睡,因此这回是全员闹鬼?
无声地撇了撇嘴,虞幸把马正回去,吩咐道:“警戒起来,留五个人看着货,其他人随我去探查周围。”
既然是这一段路鬼打墙了,那肯定有相应的原因,或者说条件。
鬼没那么无聊,像这种天黑才来的鬼打墙,一到天亮就会自动消失,最多是减缓他们的前进速度,而他的任务并不限制时间,这是相当于,鬼打墙对他并没有威胁。
所以除了鬼打墙,这片地方肯定还有能直接使他丧命的因素在。
虞幸不知道之前的很多个晚上镖头是主动出击还是原地摆烂,总之现在他才是镖头,绝对会选择前者。
由于他刚才发过怒,这回下的命令没有一个人敢质疑,除了五个看货的和一个不擅战斗的杂役,剩下七人一窝蜂追随着虞幸前往了密林。
走在最后的一路留下来标记,免得走失,而虞幸则跟随着某种第六感,朝着一个最让他感到不安的方向前进。
不多时,队伍停了下来。
走进林中的他们没有再经历鬼打墙绕回原地,前方是一条林中小溪,较为开阔,而且是一个难得平缓的地方,真的非常适合扎寨。
可是此时,那里已经有人了。
一个小小的林中木屋占据了那片平地,两盏红灯笼在木屋的檐下摇摇晃晃,木屋外头还有一张木桌,四周摆放着横条的木凳。
黑夜中,灯笼上的两抹红,像极了一双血色的眼睛。
众人心惊胆战,只觉得眼前一花。
他们揉了揉眼睛,再一看,竟发现那木桌旁站着一个女人。
那是个白衣服的女人,披散着一头黑色秀发,小巧的瓜子脸俏生生的,十分标志,看上去年龄不大。
女人似乎也见了他们,远远的,朝他们挥了挥手。
起个大汉不约而同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真见鬼了啊!
倒霉蛋犹豫地看了看虞幸:“头儿,我们、我们要不要——”撤这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见他们老大愉悦地勾起唇。
那张唇红齿白,在京中绝对倍受世家小姐王公贵族们喜爱的脸,不仅有些和他们这些糙汉子不一样的画风,还有些作死的气质。
不是把自己作死,就是把别人作死。
“走,去看看。”
果然,虞幸说出的话十分作死。
镖师们差点以为头儿是被美色所惑。
然而一低头,他们瞅见了虞幸没有收回刀鞘的寒光凛凛的大刀,那手握在刀柄上,无端透出一丝兴奋。
望着头儿离白衣女人越离越近的背影,众人心中升起一个荒谬的猜测。
头儿,该不是想把女鬼砍了吧!
第四十一章 送阴(3)
木屋的红灯笼一摇一晃,黯淡的红光笼罩着白衣女人,在她白皙的脸上投下一片暗红。
胯下的马匹发出不安的嘶鸣,混身抗拒,要不是虞幸控着缰绳,马可能已经掉头就跑。
身后几个镖师畏缩着,和虞幸的距离越拉越开,虞幸没在这时候强迫他们跟紧,一个人一马当先地靠近那个白衣女。
等踏上了那片空地范畴,白衣女的嘴脸缓缓向上,声音如同清泉一般动听绵软:“客官……可是路过歇脚的?”
那声音酥的,让一众大汉身子一软,哪怕知道这女子多半不是人也扛不住。
虞幸翻身下马。
“这是茶摊?”
古时候官道旁都会有简陋茶摊供行人休息,在一些荒郊野外,茶摊也是出场率很高的产业。
成本低,需求高。
“这是妾身的家……不过也做些卖茶的小生意。”白衣女盈盈一笑,几步贴了上来,把所有人都收入眼中,“各位是官爷吗?”
似乎是见她能沟通,不像话本子里那样吓人,镖师们勉强敢回应,急忙否认:“哪能啊,我们就是跟着商人老爷出门旅行的打手。”
若非必要,他们不会在明显不安全的情况下暴露自己是走镖的。
“如此,辛苦各位爷了,妾身给各位爷倒些水喝。”白衣女说完,咯咯笑了,媚眼如丝地端详着虞幸,“这位爷好俊俏,也是打手?”
虞幸绕过她,往四条木凳上正对着木屋的那一条一坐:“是啊,看谁不爽就打谁。”
“爷说笑了。”白衣女轻飘飘地带过这个话题,转身打开了木屋的门,碍于她的身体,那些投向屋里的视线都没能发现什么。
女子似乎是进屋倒水去了,倒霉蛋赶紧跑道虞幸身旁,紧张地问:“头儿你看,她、她是那什么吗?”
镖师们竖起耳朵。
“不然呢?你家女眷大半夜在树林里看月亮?”虞幸不客气地说。
“那咋办!是不是她害我们走不出去的?”另一个镖师顾不得对虞幸的畏惧,他更怕鬼,瑟瑟发抖,“头儿,怎么——”
“爷在说妾身什么呀?”
阴阴的声音在离得很近的地方响起,冰冷的气质几乎喷在了虞幸的后颈上,一只冰凉的手往他肩膀上一搭。
镖师们骤然瞪大眼睛,惊恐地望着虞幸身后。
白衣女缓缓从虞幸的背后探出头来,眼睛一眨不眨地回望着他们。
不是在屋里吗!怎么出来的啊!!!
最胆小的那个受不了了,嗷一嗓子:“鬼啊!!”
连马都不要了,跌跌撞撞顺着来路奔跑。
其他人顿时受惊,也马不停蹄地逃窜,就好像白衣女已经张开血盆大口要吃了他们一样。
虞幸被他们烦死了:“站住!”
一个人惊慌能传染一群人。
本来很听话的镖师们也不知是莫名其妙被吓破了胆子还是被鬼物施加了降智光环,愣是没一个停下来的。
几秒钟的时间,镖师们就窜进树林里没影了,甚至有一个还有闲心拉上自己的马,于是除了虞幸的马,其他马也跟着跑了。
虞幸:“……”
这个时候被吓破胆,慌不择路的跑进林子,不是找死?
不过……算了,任务又没要求他保护下属,这些不知道被总镖头灌输过什么信息的异心下属死了也没事,大不了他一个人把货送到。
小屋外瞬间只剩下虞幸一人。
那白衣女的手还搭在他肩上,冰凉的脸就在脖颈旁边,细长的发丝有意无意地垂落,甚至有几根飘进了虞幸的衣襟里。
他从始至终的淡定,终于引起了白衣女的注意。
她娇笑道:“爷,你的同伴怎么走了,独留你一个人?”
虞幸:“他们尿急。”
白衣女似乎觉得很幽默,直起身子,从虞幸身后绕到身侧。
这时,虞幸才看见她另一只手上还真捧了个盘子,上面放着一只茶壶,和几只配套的茶杯。咚得一声,装满水的茶壶被放上桌,白衣女自己在虞幸右侧的木凳上坐了下来,不无可惜地说:“妾身好不容易看到这么多人,却只留下来一个。”
她为虞幸斟茶,咕噜噜的水声在寂静的山林里尤为突兀。
“给,爷尝尝?”
虞幸端起杯子。
他右手摸着刀柄,思索着是喝茶试试看,还是直接开砍。
就在这时,脚下的土地发出了不一样的声音。
嘎吱嘎吱……
虞幸循声望去,发现是小木屋门口那块地底下,好像有东西在刨土:“?”
白衣女也幽幽投入视线,随后猛得转头,像没听到一样:“喝呀~”
……
[不能喝!]
[上一个喝了茶的已经被埋到地底下了!]
[没换过视角,是谁在底下?]
[啊啊啊可是不喝会被女鬼撕烂嘴巴啊!]
[卧槽,谁被撕过?]
[这么凶残吗?再探再报!]
[我还说“未知”是谁的视角,原来是虞幸,他换称谓了啊……]
弹幕早就被剧透过,一个个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虞幸想了想,最终把茶杯放回了桌面。
白衣女的神色顿时变得楚楚可怜:“爷不愿喝妾身的茶,是觉得妾身会害人吗?”
虞幸匪夷所思地望了她一眼,满眼写着“这不是很明显吗”?
他便看见白衣女的眼神在灯笼的光芒下肉眼可见地变得阴沉凶狠。
“实不相瞒,妾身是个不幸的人,连尸骨都未曾守住,被野狗分食了去。若爷怜惜妾身,便喝了茶,留在这里陪陪我,若爷心如磐石……”
“妾身只想把你的嘴撕烂!”
女鬼的嘴巴张大,里面漆黑一片,不见舌头,她的指甲变得坚硬锐利,手高高扬起——
“等一下。”虞幸拔刀架住她的手,察觉到对方虚实不定的危险能力和诡异巨力,胳膊上的肌肉隐隐一颤,感受到了压力。
“若是大喊大叫像跳蚤一样跑不见的,你又当如何?”
“……”女鬼阴测测地说,“自会有其他东西收取他们性命。”
虞幸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总不能逃跑的还真能安全吧,都一样见到过女鬼了,那几个睡一觉就能安全一晚上的蠢货要是真的平安会去,他真的会心里不平衡的。
女鬼:“……”
她身形一散,虞幸用来对抗的力气骤然一空,差点失去平衡,他干脆利落地往前一扑,在木凳被重新凝实的女鬼一爪子拍碎的同时,在地上打了个滚,稳稳站好。
木屋门口刨土的动静更大了。
女鬼:“让我撕烂你的嘴!”
回应她的是一根破空而来的软鞭。
那鞭子上本就沾着血,一抽下去,女鬼竟然没有躲开,尖叫一声,虞幸只觉得大脑发昏,久违的被普通鬼叫影响到,他甚至有些怀念。
但女鬼被鞭子抽了,疼归疼,叫归叫,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虞幸的目光落向小木屋。
“你的尸骨真被野狗分食了?我怎么不太相信呢。”
真的尸骨无存,要么怨念有了别的载体,要么将会无所无比,哪像这个女鬼似的生龙活虎。
又或者,所谓分食,只是女鬼不愿暴露弱点的障眼法。
这座小屋,仿佛就为了隐藏什么而存在。
虞幸话音落下,又是一鞭子过去,这次精准命中了小屋脆弱的木门。
木门和木凳一样四分五裂了。
女鬼又尖叫一声,这次带上了浓浓的怨恨和愤怒。
╭(ᵔ_>ᵔ)╮
今天无更,明天两更վ'ᴗ'ի
第四十二章 送阴(4)
虞幸以为,女鬼应该就是把尸骨藏在了木屋里,反正她也就是个普通鬼物,按理来说不会明白什么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
然而木门碎裂,露出屋中景象,虞幸还是沉默了一下。
不得不承认,这次是他误会了,女鬼根本没说谎。
——因为此时此刻,木屋的地面上赫然躺着四五只野狗的尸体,鲜血淋漓,将一颗残留着腐肉的骷髅头和一些碎骨头围在了中间。
嗯……
如果他没理解错,女鬼是把所有吃了她尸体的野狗都干掉了,存在木屋中,达到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尸骨完好。
谁说隔着狗肚皮的肉不是肉!谁说被狗用来磨牙的骨头不是骨头!
想到这里,虞幸甚至觉得此女鬼有一种不拘一格的智慧。
当然,他哪怕再夸几句,也改变不了女鬼已经气疯了的事实。
白衣在眼前一晃,一张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变得血肉模糊形容可怖的鬼脸骤然出现在虞幸面前,迎面扑来的风夹杂着腐烂的臭味,令人作呕。
虞幸用刀阻挡,仅仅凝滞了瞬间,女鬼就烟雾一样绕过刀锋,尖锐的利爪朝着他的脸狠狠抓来!
虞幸极限后退,险些被划破皮肤,他感觉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阴阴泛着凉意。
摸了一下,是鬼气入体,虽然看不到,但他猜他脸上应该黑了一小块。
没有实体的鬼物,当真难对付。
不,也不能这么说,普遍而言,同类鬼物有实体比没实体更凶,可是前者反而能用一些物理手段应对,灵体却更需要“法术攻击”。
眼前的女鬼对道士风水师等人来说估计是一碟小菜,对现在的虞幸来说却十分麻烦。
他现在的身份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想反杀,就只有毁掉灵体的载体,让灵体无法再凝聚!
虞幸脚步一动,试着往骷髅头和野狗尸体那儿跑,然而女鬼自知弱点,怎么会让他有机可乘?
他一想靠近,女鬼的攻击就变本加厉,虞幸只能凭借敏捷和一刀一鞭抵抗反制,与此同时,他居然清晰地感受到了体力的流失。
又躲开一击,虞幸站在原地没法控制地喘粗气,双腿逐渐沉重,像是灌了铅。
他竟然累了。
这具身体……
虞幸脑海中闪过一抹灵光,隐隐想到了什么。
然而总是被阻挡也很烦,他握着刀,在自己胳膊上狠狠划了一下!
鲜血淋在刀刃上,让大刀更加煞气逼人,女鬼见了有些畏惧地往后飘了一点,一脸怨恨地望着虞幸。
场面陷入了僵持。
虞幸进不去木屋,女鬼也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他。
几秒后,女鬼冷静了些,又恢复了白衣女的绵软声线,朝虞幸软软地撒娇:“爷,你就让妾身把脸皮撕下来吧,你不喝妾身的茶,撕了脸就可以走了呀~”
虞幸轻笑。
她过份执着于这个,就像是有什么必须遵守的规则一样,既不符合女鬼的报仇心理,也找不到相对应的因素。
反而让人抓到不对劲的点。
就在虞幸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噗的一声。
一只被泥土染了色的纤纤细手像植物大战僵尸标题页面一样,忽而从地里伸了出来。
一直在地下刨土的人终于重见天日,那只手按住旁边的地面,青筋暴起,仿佛浑身都在用力把自己往上拔。
下一秒,一颗头钻了出来,赵儒儒的脸与虞幸四目相对。
她眨眨眼,稍微偏头,又与怨毒的女鬼四目相对。
“y——”未出口的话被紧急吞了回去,赵儒儒眸光一闪,改口,“公子,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你造造!”
虞幸:“……”
他的周身骤然轻松,因为女鬼抛弃了他,转而去摁赵儒儒了。
赵儒儒一边抵抗,一边喊道:“喝了茶就会被她活埋!”
接收到赵儒儒的提醒,虞幸平静地说:“我没喝。”
“姑娘先拖住她,我有办法救你。”
有这个变数出现,他应该能进木屋了。
女鬼猛得凝视过来,虞幸丝毫不怵,又抽了她一鞭子,趁着女鬼哀嚎的瞬间错身向前,几步到了木屋门口,女鬼伸出手抓向他后背,赵儒儒立马摇起了手中的一枚铃铛。
“叮铃铃……”
空灵悠远的响声波纹一般散开,使得女鬼的灵体在空中停滞。
铃铛声对人也有影响,虞幸只觉得眼前一黑,脑瓜子嗡嗡的,但他还能行动,趁这个机会,染血的刀立刻劈向那几只狗尸体,同时将骷髅头震了个粉碎。
……
不知不觉间,山中起雾了。
女鬼的灵体溃散后,空地这一片几乎被雾气淹没,等雾散去,小木屋也一并消失,原地只留下一个被野狗挖开的小坟包,里面是零碎的骨头。
死后被如此对待,也难怪会凝聚怨气成为害人的鬼物。
虞幸撕下衣服下摆,充当绷带,给流血不止的手臂草草包扎。
他的伤口居然一点要愈合的迹象都没有,也就是说,他的复活、恢复能力,此刻都不在。
这倒是让他对刚刚在心中浮现的猜测又多了几分把握。
赵儒儒终于把自己从坑里完全拔出来,她满身泥巴狼狈不堪,见虞幸浑身干干净净,羡慕地说:“公子,还有干净衣服吗?”
虞幸把随身包袱里那套干净衣服打算朝她扔了过去,想了想,问道:“附近有水源吗?”
没有的话,赵儒儒这浑身的泥巴也不好处理。
“有呀,我就是从那边过来的。”赵儒儒眼巴巴地望着他,“你陪我去一趟呗,等我洗好了再把衣服给我。”
虽然这么说话很不符合古代男女大防,但两人都没收到人设警告,可能是他们的角色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吧。
虞幸跟着赵儒儒往水源走。
这会儿赵儒儒终于想起自我介绍,她仗着虞幸刚“救”了她,尽量把信息往外漏:“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是王犬部落的圣女,为了不被大祭司献给犬神当新娘,所以才从族中逃了出来。”
这当然不是她半天的经历,而是角色信息给她的设定。
“我逃亡了好几天了,又渴又累,途经刚才的小木屋,就想停下来喝口茶,没想到……”
赵儒儒泫然欲泣:“我就被鬼埋了!”
虞幸看她一眼。
赵儒儒不至于那么没警惕心,圣女的身份似乎还给她带来了一些“法术攻击”能力……恐怕这茶是故意喝的,为了试探死亡条件。
果然,赵儒儒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只抹了自己一脸泥巴:“呜呜,冥冥之中,好像有神明告诉我,我已经死过一回了!然后我就发现我好像没有窒息,还能一路往上挖。”
她已经死过一回。
第四十三章 送阴(5)
虞幸了然。
赵儒儒是在告诉他,她已经“没了一条命”,但依旧生龙活虎,在被扣除一条命后,她就不再被窒息所迫,超脱科学地得到了挖土出来的机会。
推演者果然都有很多条命。
而且扣掉一条命后,会有短暂的安全时间
但这种“馈赠”不可能永无止境……没人告诉他们,在死去多少次后,会永远长眠。
“姑娘也是个奇人。”虞幸不动声色地跟着赵儒儒,面色冷淡,依旧透着暴戾镖头的气质,“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么?”
“没有。”赵儒儒知道他在问死亡后有没有后遗症,果断摇头,“也可能是暂时没有,我才爆发过强烈的求生欲,说不定是痛觉暂时被弱化了?”
“嗯。”虞幸隐隐听见水流声,看来水源已经很近了,他瞥了眼被赵儒儒抓在手心的小铃铛,“这山里鬼东西不少,姑娘的铃铛好像对它们有一定的克制作用?”
“哈哈,这是我族至宝,大祭司把我推给不认识的犬神,为了不让我逃跑还拿链子拴着我,我都气死了,偷个至宝怎么了?”赵儒儒爽朗大笑,“该!”
“……”虞幸大概知道那个犬神族为什么一定要追回赵儒儒了。
敢情重要的宝贝被偷了。
赵儒儒又道:“它确实可以克制灵体,但是在我这里作用不大,只能听个响,毕竟我不是祭司,没学过那些术法。”
每个推演者的人设在生存能力方面应该是均衡的。
像虞幸,对人无敌,遇上灵体就只能勉强靠煞气自保,而赵儒儒的圣女身份对鬼魂有克制,本身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虞幸正暗自思忖,就听赵儒儒问他:
“公子又是做什么的?怎么也在荒郊野岭一个人独行?”
“我是个镖师。”虞幸面无表情,“本来不是独行的,手底下的人太蠢,不听话,心眼多,一无是处……”
把那些逃跑的属下用丰富的词汇贬低了一遍,他才说:“还有几个看货的在别处,等会儿我要回去接上他们。”
大致交换了信息,水源也找到了。
这是一条隐藏在茂密树林中的溪流,水质清彻,约有半米深,赵儒儒谨慎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周围没有多出什么怪异的东西,便迫不及待扑腾到水里,缓缓呼出一口气。
身上的泥巴顺着活水飘散,她毫无形象地把自己埋进溪水中。
虞幸在周围拾了些枝条,用钻木取火的笨法子点了一堆火,又用长一点的树枝做了个架子。
他把包袱里的衣服取出来,顺便也脱下了身上在剧情中已经被穿了好几天的脏衣服,打算顺便洗洗,用火烤干。
毕竟他的备用衣服给出去了,接下来在找到风头镇之前,他只有这一套衣服可穿。
他脱下少了一截衣摆的外衫,又解开了里衣系带,光着上身蹲在溪边搓衣服,余光瞥见赵儒儒的眼神不断往自己这里飘,视线落点精准坚定地固定在他胸膛。
虞幸:“……”
看来,不管赵儒儒是不是藏拙,本身又拥有什么样的能力,起码在性格上,她一点都没变。
等他搓好衣服晾在架子上,赵儒儒还赖在水里,目光跟着他移动。
虞幸在摇曳火光的照耀下回过头:“姑娘,收敛点。”
被直白地戳穿了,哗啦一声,赵儒儒猛得站直,打湿的脏衣服贴在她身上,透出窈窕的曲线。
“咳咳,公子,我要脱衣服了。”赵儒儒也是在等虞幸用完溪水,她身上裹着泥巴衣服,洗也洗不干净,而且要换新衣服,她总是需要先脱旧衣服的。
虞幸听了,混不吝地站在原地,高大的身躯一半映着通红火光,一半融在昏暗的夜色中,压迫感十足。
“……”
“公子不会趁人之危吧?”赵儒儒低声提醒,快转过去,快转过去啊。
“不一定。”虞幸忽的笑了,“按照行当来说,我不是什么君子,更适合当个流氓。而且救命之恩,姑娘没打算以身相许?”
赵儒儒:“……”
她大惊失色。
虞幸报复心真重!
吓了小姑娘一下,虞幸满意了,随意应道:“本来也看不见。”
衣服他刚才就放到岸边了,他转身背对水流,一边烤火一边说:“姑娘穿肯定大了,将就一下。”
那何止是大了,古代的衣服衣摆本来就长,恐怕光是他一件上衣,就能给赵儒儒当及膝裙子穿。
赵儒儒才不介意这个,她往上刨土的时候都想到自己浑身泥巴当野人的悲惨未来了,没想到运气爆棚,还有个虞幸给她提供物资支持。
等到把衣服往身上套的时候,她才发现问题。
衣服像裙子,裤子穿不上。
短暂的犹豫后,她不得不撕了多余的裤腿,还做了个腰带,狠狠把裤子勒住。
一番折腾下来,她终于一身清爽地上了岸,来到暖烘烘地火堆旁,问出一个早该问的问题:“这么亮,万一我族人看到追过来了怎么办?”
虞幸道:“你把铃铛送我,我替你把追上来的族人全部喀嚓掉。”
赵儒儒:“……这听起来不像镖师的活,像土匪的。等等,铃铛不能给你!给了你我在山里怎么活下去!”
虞幸耸了耸肩,把干了的里衣披上,借着黑夜遮掩又去溪边脱了裤子开搓。
他说:“既然不愿意把铃铛给我,那等会儿就跟我一起回去,然后跟着我的队伍去风头镇。”
合理组队——这才是他的目的。
镖头看上了圣女的铃铛,试图交易,被拒绝,于是升起了要和圣女同行的打算,这才符合角色逻辑。
要是他直接邀请圣女一起,反而不符合这个镖头角色的性格。
“我若是不肯呢?”赵儒儒好奇。
“铃铛和人必须给我一个,你可以自己选。不然,你猜我会对你做出什么?”虞幸哼笑,“说不定比你的族人还让你讨厌。”
赵儒儒终于忍不住说了:“你果然就是土匪吧!”
……
等两人全部收拾好,虞幸熄了火堆,开始往回走。
他的马被他拴在了女鬼坟头旁边,那里是女鬼的领地,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第二个鬼物过来,算是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原路拿回马匹,虞幸便打算回货物所在的那条小路。
很好运的是,一路上都没有疑似犬神族族人的身影出现。
他看赵儒儒没鞋穿,就让赵儒儒坐在马上,他牵着缰绳。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圣女在马上小声哼歌。
“……”虞幸忍了。
两人一马穿过眼熟的树林,忽然,赵儒儒发出一声惊呼。
与此同时,一滴粘稠的液体也落在了虞幸好不容易洗好的衣服上。
他脚步一顿,面色不善地往上看去。
一张布满了惊恐的人脸,就在他上方几米的大树树干上挂着,嘴巴长得老大,眼睛不翼而飞。
那是他队伍里的倒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