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成衣铺
“大家跟上,不要掉队咯!”蠘
“现在我们所来到的地方,是南水镇最古老的一条街道,名叫百宝街,这里保留着原汁原味的古式建筑,也是瑞雪祭的主要场地。”
导游旗摇摇晃晃,高一菱带了一个导游专用小蜜蜂,领着所有集合了的推演者一路走到了西区位置。
真正做起本职工作,高一菱还是展现出了一些职业素养的,她口条清晰,介绍起景色时语调欢快,不论自己家里正经历着什么,也没有将负面的情绪带到工作里来。
虞幸一行人走在队伍靠末尾的位置,一心三用,一边听着导游介绍,一边观察百宝街的模样,还要分心听阎理讲他在方府的经历。
和虞幸在医院的经历不同,前往方府的推演者很多,阎理一个人瞒着收获也没什么意义,情报总会从其他人嘴里传出去。
方府无人只有鬼的情况被阎理简单的概括,末了总结:“方府危险性极高,最重要的是,里面的区域似乎对我们有很强的压制性,根本无法硬碰硬。”
他在争分夺秒中成功找到裂隙,也花了不少精力,刚从镇里传送过来时,脸色还有些苍白,可仅仅休息了这么一会儿,便已经恢复了七八分。蠘
阎理沉稳的面具又带回了脸上,微微皱眉:“我有一个猜测,方府之所以这么诡异,连真……连我这种等级都能压制,可能是因为我们进去的时候都没有走正门。”
花宿白双手插在兜里,时不时还用带着好奇的目光看向两侧的商铺,闻言反问:“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虞幸也看向阎理。
“因为我们都是偷偷溜进去的,无论是翻墙还是穿墙,总归没有人从门进去。”阎理无奈地摇头,想来是吃了这么个亏,也有些汗颜,“但进去之后,我就发现,方府是一个极其讲究的地方,无论是正厅、还是偏厅什么的,每一处规格都一板一眼,循规蹈矩。”
“整个气氛也十分厚重,一定要形容的话就是……庄严不可侵犯吧。”
虞幸:“庄严……不可侵犯?”
从这个身份的便宜大哥的来信里看,他可看不出任何的庄严,只看出方府的一家奇葩。蠘
“没错,这给了我一种很强烈的即视感,就是进了这个府中就要讲府中的规矩,而我们这些偷偷溜进去的人……从第一步开始,就已经破坏了规矩。”阎理也是猜测,说出来没有那么肯定,但目前而言,他已经是对方府最有发言权的五个人之一了。
“里面的鬼物种类也很多,花园的木雕像是规则类的鬼物,白裙女鬼何看不清的血肉块则是物理系,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无形的眼睛。”
阎理沉声道:“我怀疑门票就在那里,这种程度的压制,必然逃不开更高位格的存在对力量加持,我无法想象其他可能。幸,花老板,之后我想邀请你们和我再去一趟方府,走正门进去。”
花宿白不置可否地耸耸肩:“阿幸去我就去,我当然还是听他的。”
虞幸:“……行。”
他本身也是要“回家”的,不过是多带两个“朋友”罢了。
“诶?我不能去吗?”魇悄咪咪听了半天,忽然发现大佬们不带自己玩了。蠘
其他人还没有回答,张羽就劝道:“我们就算了吧,本来精通的就不是战斗,方府这么危险,就别去拖后腿了。”
魇:“好叭。”
他们这边商量了一轮,旅游的队伍也在缓慢地往前走动。
高一菱的声音十分清晰,对他们介绍道:“再接下来的三天——准确的说是两天半的旅途里,我们将会和这条街上许多商铺产生互动,比如制作自己参加瑞雪祭的成衣,制作到时候用来献祭的玩偶,还可以根据自身的兴趣,选择做纸扇、挂牌祈福等等活动。”
“那么今天,我们会先去体验成衣的制作,毕竟参加祭典,穿着合适的衣服才更有仪式感嘛。”
百宝街上镇民不少,看到30多人的旅行团队伍,镇民们都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好奇而友善的看着他们,开朗的还会和他们挥手打招呼。
虞幸感受着这条老街热闹的氛围,面色不变,眼底却有思索一闪而过。蠘
这条街的确很老,商铺房屋还是木制的,脚下是有些凹凸不平的石板路,走过的时候,能闻到一些商铺房梁上挂着的香囊里飘来浓郁的馨香。
那些商铺的店主们穿的也不再是普通镇民们的衣服,而是一套套古装,比如现在他走过的地方,右侧是一家脂粉铺子,老板娘一席粉红裙装,披着一件厚厚的裘,既漂亮又保暖,虽然脸还是被冻得红扑扑的。
“魇,这是你说来过的那个地方吗?”张羽看到了前面的纸扇铺,心思一动,“正好你去的也是西区,难不成,你说有许多怨灵的地方就是这里?”
魇愣了一下,哈哈一笑:“哪能啊,那我还能像现在这么轻松?我去的地方不是老街,虽说卖许多文玩装饰,但那条街还是现代的风格。对了,我在西区转悠的时候,根本没发现还有百宝街这个地方呢。”
恰好,美杜莎和蓝无就走在他们前面,不远不近的。
不知道这女人默默偷听了多久,闻言转过头,粲然一笑:“你们终于发现了?百宝街根本就不在南水镇之前的范围里,我想,向导这个职业还不至于到可有可无的地步,她领着我们来的地方……都是之前没人见过的。”
有她这么说,基本可以确定,百宝街之前根本就没有进入途径。蠘
向导给他们选择的旅行道路,哪怕在南水镇都极为特殊。
阎理皱眉:“你倒是不觉得自己忽然插话很突兀。”
美杜莎掩唇,眼睛笑得弯起,但眼里却没有笑意:“关你什么事呀?你们不也是临时组起来的队伍吗?”
阎理目光落在她脸前的手上,之前就是这只手护住了蓝无。
原本被美杜莎珍视的皮肤缺了一大块,撩起可怖血肉,可她好似一点都不心疼,上面缠了一圈蓝无给她包扎的绷带,就什么别的措施都不做了。
“说的没错,美杜莎小姐。”花宿白像是看不过去这两人的小小争执,出来当和事佬,“再说了,美杜莎小姐说这话也是在帮我们,既然大家不是敌人,又为什么不能暂且当做朋友呢?”
他变戏法似的手腕一翻,手里便出现一朵绽放的烈红花朵。蠘
“冒犯了,美丽的小姐,请允许我用这朵花陪个罪吧。”
虞幸:“……”
这事儿卡洛斯干过不少次,但卡洛斯做的时候就像个轻佻浪子,花宿白做的时候,在他眼里却像个阴笑的恶魔。
他看了看,甚至没有认出那花的品种。
不过……美杜莎能力很强,一旦做出什么事儿,变数就太大了,由花宿白先留个控制手段也不错。
知晓一切的虞幸很黑心地没有出言阻止。
美杜莎意外地挑眉,没有多少防备地伸手接过了那花:“谢了,新遇见的美人,我喜欢你的性子。”蠘
阎理:“……”
阎理选择偏头不去看,简直是一言难尽。
很快,队伍停下。
高一菱在最前方招呼着:“到啦,这里就是百宝街最大的裁缝铺,前店挂着的都是做好成衣,大家可以随意参观!”
“等大家选好心仪的样式,我们就到殿后的院子里去尝试亲手制作,这就是今天的主要活动啦!”
虞幸抬眼看去,裁缝铺中,一件件以血红为主色调的长袍有序的挂着,乍一看上去,像一个个吊死的红衣厉鬼。
第三十九章 选择
冷风吹过,墙上挂的红袍衣摆浮动,以同一个幅度摇摇晃晃。鲪
已经过了天色最亮的时候,百宝街上方的天空透了些昏沉的暗淡,日光照不进来,就显得裁缝铺子愈发逼仄。
唯有木头柜台后,一只苍白纤细的手伸了出来,搭在柜台边缘。
那只手旁边放着一盏冒红光的小提灯,鲜艳的灯光衬的那只手又白又虚幻,十分瘆人。
“老板?老板!”
高一菱伸着头往柜台里看,叫了两声,才有一个个子矮小的女人探出了半个身子。
她脸上残留着抹不去的困倦,像是刚刚睡醒,一瞧见这么多人堵在她铺子的门口,先低头把躺椅的椅背角度调了调,这才往后一靠,晃晃悠悠的。
“来了啊。”鲪
“来了,带游客们体验成衣制作。”高一菱冲她友好的笑了笑,“能让我们进去了吗?”
这家成衣铺子的老板和之前虞幸他们见过的人都不太一样,老板脸上带着一股疲惫到谁都不想理的状态,对他们也爱搭不理的,只挥了挥手:“进来吧。”
恰到这时,一直没有动过的主线任务也更新了。
【主线任务已更新】
【在吃晚饭之前做好自己的瑞雪祭祭典礼服(不含配饰),在晚饭之后、睡觉之前,做好瑞雪祭祭典礼服的所有配饰。】
【任务奖励:一份拜帖/一把钥匙(二选一)】
【特别提示:所有推演者将在半夜12点过后可查看第一天的累计积分与排名】鲪
拜帖或者钥匙?
脑子灵活些的推演者第一时间想到了方府和东区,所谓拜帖,再没有比方府更适合的地方,而那神秘的东区,也早已有人去探过,被莫名的东西走拦住了,或许钥匙就是针对东区的。
看来这关乎着他们真正想要争夺的东西,推演者们在高一菱的带领下一拥而入。
虞幸跟着走进去,没有先按照高一菱的说法去挑自己喜欢的长袍样式,而是转头看了眼柜台后的女老板。
这女老板自己就穿了一身红衣,长长的袍子有点贴身,两袖一直裹到手腕下方。
她放了人进来,却也完全不想管,又睡到了她的躺椅上,闭眼假寐。
女老板的身高真的有点矮小,之前从外面看不见她人,正是因为她一躺下,就完全被柜台给遮住了,双脚都碰不到地。鲪
正瞧着呢,女老板却好似察觉到了虞幸的视线,眼睛一睁,平平无奇的容貌忽而带来强烈的压迫感,那双乌漆麻黑的眼睛瞪了眼虞幸:“看什么看?”
虞幸被凶,勾起唇对女老板歉意笑了笑,果断移开视线。
那边,向导的声音飘了过来,介绍着不同样式长袍的意义。
“瑞雪祭是南水镇最喜庆的节日,所以呢,大家都会穿上一身红袍,本地人的话,心灵手巧的会自己做,手笨的呢就把活委托给林老板——就是这间铺子的老板啦!”
“但我们是来旅游的嘛,所以无论如何,我还是想让大家亲手体验制作成衣的乐趣,有了付出,到时候穿着红袍和大家一起庆祝的时候才会有成就感呀!”
高一菱说,能提供给他们游客穿的祭典礼服一共有三种样式。
第一种是长窄袖,对襟,女式下摆类似长旗袍,男士下摆则像旧时读书人穿的长衫,在南水镇,他们叫这种样式的礼服为“端方服”,主要是给年龄较大,或为人父人母的人穿。鲪
第二种是偏襟盘扣,袖子略宽,只到胳膊肘,下摆也更短,长不过膝盖。
这种样式呢,小臂和小腿上都会有绑带、铃铛之类的配饰,如果选这种,在配饰上就得多花点时间了——它叫做“越鱼服”,适合年轻或者活泼的人穿。
第三种是宽袍大袖,分为里外两层,里层贴身,外层是一件飘逸罩衫,它名为“风隆服”,是最隆重的一种服饰,只有真心敬畏风雪的人才可以穿。
店里有风隆服的展示,有一说一,无论男女制式,都特别像中式婚礼的新郎新娘。
“穿端方服的人,要在祭典上给镇上小孩分发礼物,包括红包、糖果等等;穿越鱼服则要跟着音乐一起跳祝福之舞;穿风隆服的话……到了祭典上,需要排列在祭坛周围,配合镇长完成祭祀。”
高一菱转头面对推演者们,歪头开朗笑道:“这也关乎到大家明天晚上的旅游项目哦,三种服饰的旅游体验是不同的,请大家跟随自己的心意选择吧~”
薛守云自从进了门就感觉阴森森的,一股寒意不停的往身体里钻,她拢了拢肩上的裘,淡声问:“跟随心意选就可以了吗?若是我没有孩子,却想穿端方服,或者我并不了解风雪的意义,却想穿风隆服呢?”鲪
“当然……也没事,那些要求不是强制性的,只是说在大家看来,普遍认为符合我刚才说的那些条件的话,会更加适合穿某种样式的礼服。”高一菱摊手,“实际上无论符不符合要求都没关系,只要在祭典上做到该做的事就好啦。”
这么一来,推演者只需要关注不同样式的衣服在祭典上会面对到的陷阱和危险,而不用管会不会“选错”衣服导致踩到死亡陷阱了。
虞幸在铺子里逛了两圈,仅从看见的来说,风隆服反而是最简单的,可高一菱的介绍内容让人不得不多想——怎样才能真心敬畏风雪呢?
“队长,风隆服不能选。”张羽也自己看了一会儿,这时凑过来跟虞幸咬耳朵,“我已经提取到了信息,到时候祭典开始,穿风隆服的相当于把自己做成了祭品之一,一旦站到祭坛旁边,很可能就离不开了!”
虞幸点头。
他的情绪这会儿差不多已经完全回来了,自然理解张羽的担忧。
“依你看,该选哪种?”鲪
张羽想了想,最后肯定地说:“越鱼服。”
“穿这种服装,明天晚上的活动很可能是学跳舞,在祭典上的活动会更加灵活,逃跑也方便。端方服的话,到时候也不知到底要给小孩多少红包和糖,出不出问题都是那些小孩说了算,我们会丧失主动性。”
虞幸垂眸,两秒后道:“既然如此,就按你说的选。”
张羽多少受宠若惊。
这么重要的事,队长真的按他的想法来啦!
唔,也对,本来队长也是在考核他到底能不能进破镜的。
就在这时,花宿白不知从那个角落窜了过来,兴致勃勃:“阿幸,我们穿风隆服好不好,我可以穿女式的哦~”鲪
虞幸一顿,瞬间懂了他的意思,神色逐渐鄙夷:“然后?假装在结婚?”
“咳咳,长这么大没结过婚,我想过把瘾。”花宿白老脸一红,“行不行?”
“行你大爷,滚。”虞幸一口回绝,而后走去研究越鱼服的配饰模样了。
花宿白站在原地望着虞幸的背影,半晌偏头轻笑。
“我可是为你好啊,阿幸。”
“风隆服很安全……”
“越鱼服对你而言可不是什么好选择。”鲪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没想再开口提醒虞幸,反而是乐呵呵的等着看乐子。
在高一菱宣布选择风隆服的先跟着老板前往后院时,花宿白慢悠悠晃了过去,消失在虞幸视野中。
第四十章 惊变(二合一)
没过多久,去后院教人做风隆服的老板娘就迈着小小的步子折返了回来。
她看着这群在她铺子里到处乱窜的游客,嘴角没什么感情的咧了咧,低声道:“选端方服的进来。”
这么小的声音,也就推演者们各个耳聪目明五感卓越才能听清了,当下,又是一半人顺着成衣铺屏风后的木门挪进了后院。
虞幸已经观察完衣服,无所事事地靠在柜台旁边,扫了一眼还剩下的人。
他、张羽、魇都在,剩下的十几人里,稍微接触过的也就是獴刀和蓝无了,也不知为什么,蓝无居然没有和美杜莎一起选端方服,而是被留了下来选择越鱼服。
可能是因为确实很年轻吧。
之前蓝无一直站在美杜莎身后,旁人一看过去,基本只能注意到过于明艳夺目的美杜莎,即使蓝无皮相也不错,可莫名就像是神隐了一般。
现在美杜莎去了后院,虞幸才有心思去注意了一下蓝无,发现蓝无比他想象中还要年轻,仔细一看,可能只是刚上大学的年纪。
短暂离开了美杜莎,蓝无面上的沉稳微微褪去,反而流露出些许好奇来,抬头望着墙上所挂的红袍们,也不知在想什么。
虞幸的目光不加收敛,导致蓝无很快注意到这股视线,有些讶异地转头看来。
“幸……”蓝无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在幸后面加个“哥”以示尊敬,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就这么接了下去,“您有事要和我说吗?”
“没有,只是看你长得好看。”虞幸平心而论地夸了一句,真不怪美杜莎的深夜公会里俊男美女如云,却只选了蓝无带在身边,蓝无真是越看越顺眼的那种。
“……”蓝无好像有点一言难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好在虞幸只是一时兴起逼叨了一句,下一秒就被张羽叫了声,又偏过头聊天去了,蓝无悄悄松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过去公会中也有人因为美杜莎会长对他明晃晃的偏爱而嫉妒,暗中对他下杀手的。
他最开始加入公会的时候,实力和其他公会成员差太多,着实被折腾得很惨,每次都是美杜莎手下的亲信来救他,再把害他的人毫不手软的杀掉,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存那种心思了。
但蓝无已经亲眼看过许多人的恶意,又眼睁睁瞧着那些人化为血腥的尸体,陈列在他记忆中,一点点将他的胆怯和柔软的内心碾成灰尘。
因此,蓝无一听到美杜莎以外的人夸他好看都要心脏一颤,生怕对方又要因为这副皮囊而针对他,最后惨死在他面前。
角落里的獴刀阴测测注视着这一幕,手不安地按在腰侧双刀上。
他想,虞幸为什么还不来报复他?故意把他晾在一旁,是在折磨他吗,好让他一直坐立难安?!
大概是在他心中,杀一个人就要斩草除根吧。
若是换做他,可不会放任一个主动挑衅要杀自己的人活蹦乱跳,第一次被对方逃掉,再次见到肯定会彻底将之抹杀。
以堕落线思维思考的獴刀一个人战战兢兢自己吓自己了半天,红衣老板终于又打开了通往后院的门,靠在门框上:“你们也跟我进来吧。”
铺子里最后一批推演者也离开了。
高一菱带着小蜜蜂和导游旗一个人坐在铺子里的小板凳上,失去了导游需要的笑容,开始木着脸发呆。
让游客们先进门,自己落到最后关门的红衣女老板望了眼高一菱,发出幽幽而无声地一叹。
“吧嗒。”
木门合上了。
后院面积比前面的铺子还要大,应该是早早做好了布置,空旷场地上放置了近四十张独立长桌,每张长桌上都配了一匹红布,还有个竹筐,里面放着剪刀针线顶针等等工具。
虞幸走进来时,一眼就看到之前那两批推演者正脸色难看地做着针线活。
他们的神色实在是太古怪了,或熟练或笨拙地摆弄着布料,却都一脸苍白,额头渗出冷汗,就好像在忍受或是警惕什么痛苦似的。
就连阎理都皱起眉头,好像既不满又隐忍。
也就只有花宿白一幅老神在在的模样,表情甚至有点悠闲。
“这是怎么了?”魇小小声嘀咕,“一个个跟被布料咬了似的。”
张羽:“……”你还别说,形容得真形象。
“看我。”红衣女老板抬高声音,招呼第三批越鱼服游客围到一张空桌前,眉目恹恹,“我只教一次,学不会的话是你们向导的事,不是我的事。”
都这么说了,不管心里在盘算什么,众人都认真看去。
女老板还真就教了他们一遍越鱼服的剪裁和缝制,不管从哪方面看都很正常,就是稍显敷衍,一会儿工夫就出了成品,针线潦草,一扒就能扒出布料拼接处的巨大缝隙。
而且衣服极丑,和铺子里展示的成衣简直云泥之别。
众人:“……”
女老板不耐烦:“认真教你们也学不会,能做出来不就行了,就穿一次助个兴的东西,还要多漂亮。”
众人:“……”你这话被认认真真介绍服饰的高一菱听见,恐怕是要糟。
不过,可能是因为女老板与众不同的性格比其他热情到不正常的镇民更令人心安,她这么说了,推演者们也没反驳,反而觉得她说得对。
这里大多数人都没做过针线活,总不能真要求他们做的跟铺子里的一样好。
听讲完,众人各自寻了个位置,开始依样画葫芦地做起来。
虞幸坐到了最靠后的位置,展开布料先做裁剪。
没有任何机器,只能依靠剪刀,确实有些难为推演者们,想必他们就是做了个越鱼服麻袋限量版,只要元素齐全,能套上身,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不过虞幸不是第一次做针线活。
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时期自然不可能接触这些,后来一个人在世间流浪,也没那兴致。
还是认识了曲衔青和祝嫣后,他给闹腾的小祝嫣做过布偶娃娃当生日礼物,然后小曲衔青表面不显,那双眼睛眼巴巴望过来的时候,却分明也在说“我也想要”。
总之——虞幸有一定基础,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很快就跟着红衣女老板刚才的顺序剪裁出一些需要用到的布料形状。
直到这时,他也不知道前两批人这被布咬了的表情是为什么。
这种淡淡的疑惑和好奇,在虞幸第一下拿起针穿过布料时得到了解答。
他没什么章法,随心所欲地做,本来是想先缝两只袖子放到一旁备用来着,一针下去,没有丝毫预兆的——他的肩膀忽然传来一阵被洞穿的剧痛。
虞幸愣住。
他的手却没因为这股剧痛停住,针带着红色丝线又一次穿梭,那股剧痛加倍袭来,就好像肩膀上两个距离极其微小的地方,一前一后被刺穿。
只是没有流血。
“原来是这样。”虞幸喃喃一声,转头看向之前那两批人。
阎理选的是端方服,已经歪歪扭扭缝了一些,仔细一看,他虽一声不吭,却好像咬着后槽牙,在承受自己凌迟自己的疼痛。
嗯……一件衣服要缝很多针,从领口到衣摆,覆盖了全身上下,和凌迟大约也没什么区别。
不少人可能想先做领子,却都放弃了,从最能忍的地方开始。
“啊,这规则真狗。”虞幸一边想着,一遍好玩似的用针扎了一下他裁下来准备做前襟的布料,果不其然,胸口像是被一根尖锐利器穿透,疼得他心脏一个抽抽。
可虞幸表情都没变,玩了一下,继续悠悠缝袖子去了。
区区凌迟。
不过如此。
这显然是场折磨,虞幸不在乎,别人却很在乎,没过多久,后院的所有人都尝到了痛,在一开始的惊呼过后,化为一片死寂,只偶尔传来一些闷哼和颤抖的呼吸。
他们好歹都是经历过许多场游戏的推演者了,受伤家常便饭,只是第一次自己伤自己。
任务肯定要做完,加上只有痛感,不是真正的受伤,不少人都铁青着脸要求自己忍着。
况且还、还在直播呢,不能丢脸。
于是直播间的观众们就瞅见了这诡异一幕,推演者们面色扭曲地做针线活,现场明明没有凶恶鬼物监视,却安静得过分。
[咋了,他们怎么不说话了?]
他们大概怕自己一开口就痛得叫出来。
[他们不像是在做衣服,倒像是和衣服有仇。]
是有仇,越缝越深的仇。
[不懂,但看他们一个个都不轻松的样子……哦,除了几位终极大佬。]
[寻花人真是面无表情]
[哈哈哈大佬们真的很能忍啊哈哈哈额……呜呜呜我忽然觉得我到死也成不了这种大佬了呜呜呜]
[好家伙,看看蓝无,他快疼昏了……等等,我为什么要说疼,原来他们在疼吗?]
实在是蓝无的表情太好猜。
他满头冷汗,近乎虚脱地趴在桌子上,手指颤抖着把针往衣服领子上扎。
针线每穿过一次,他就疼地咬牙一次,全身抖成了筛子。
他是在场实力最低、经历过推演最少的人了。
偏偏,这种疼痛连美杜莎都没法帮他挡。
[我没记错的话,蓝无在名单里排倒数吧,咦,排名比他还靠后的那四五个人呢?]
[这不巧了么,都死了啊。]
[两个死在方府,剩下的都是没集合的,三点一到他们的直播间就黑了,应该也活不了。]
[所以说……这么弱是真敢参加活动啊,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但蓝无有美杜莎呢,他又不用担心。]
[呵,美杜莎要是真为美色什么都不顾,她也就不会是现在的深夜会长了,你真以为她对蓝无比对一个宠物一个玩具好?]
[现在美杜莎不就帮不了蓝无么,看他这幅狼狈样子,哈!]
[前面的就酸吧,美杜莎反正看不上你。]
后院中,蓝无双眼泛红,瞳孔有些涣散,执拗地去缝领口,一次次斩首割喉一般的痛不断凌驾于身,但哪怕快疼昏过去,他也不肯先换个地方。
“先把最疼的熬过去……就……”
蓝无心里一遍又一遍暗示自己坚持。
“不能……给会长……再添麻烦……”
再好看的皮囊,过于没用时也会被厌弃的,他清楚,非常清楚。
“不能被……”
“放弃……”
虞幸“啧”了声。
蓝无在他斜前方,算是只隔了一个位置,那惨样他看了都有点怜惜。
嗯……容易引起别人的怜悯是蓝无身上的什么特质吗?虞幸想着,分了一抹诅咒之力覆到蓝无身上。
美杜莎在这一瞬间回头,朝他看了一眼。
虞幸眯起眼,忽而有了一种想法,他用口型无声道:“想不想让我帮他?”
美杜莎凛冽的眼神滞了滞,忽而如花开般明媚绽放,轻轻点头,也用口型回道:“谢谢你,有劳了。”
那股诅咒之力便钻进了蓝无体内,黑雾蔓延,蓝无忽然感觉痛感消散不少,冷汗淋漓,有些茫然地喘了口气。
他忍耐过了临界点,阙值提升了?
挥手间将蓝无的痛感迁移到自己身上,几乎承受了两倍痛感的虞幸笑了笑,继续做自己的手工了。
一点对他来说习以为常的疼痛换美杜莎一个人情。
赚了呢。
没错过外界动向的阎理眉头皱的更紧,几乎是匪夷所思地用余光目睹了这一幕。
他闭了闭眼,猛然收回了关注,眼不见心不烦似的专注于眼前红布。
时间一点点过去,众人心中都很煎熬。
他们恨不得时间快点过去,到饭点就能解脱,又生怕时间走得太快,没来得及完成任务,被规则杀掉。
就在众人以为会在痛苦中安静下去时,那扇木门忽然被踹开。
彭一声巨响,所有人条件反射地抬头,只见一个血肉模糊的鬼影疯了一样冲进后院,朝着最近的一张桌子扑过去。
那张桌子上的人还因为疼痛而脑子嗡嗡响,做了一小半的衣服就被抢走,他慢半拍瞪大眼睛,就看见自己做的衣服被冲进来的血肉鬼影狠狠撕碎。
“喂!”他说不上是恐惧还是愤怒,“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的身体沿着半成品衣服被撕裂的那道裂口,呼啦一声碎成了两半。
鲜血如雨般落下,淅淅沥沥浇灌在地面。
【记账:欠的一章还完啦】
第四十一章 让你待命就是做这个的?
血肉鬼影模湖的脸上或许并没有嘴,但在场的人都听见了一声似有若无的笑声。
碎裂的红布被鬼影往天上一抛,纷纷扬扬的碎片像是有了生命似的,轻的像羽毛一样,在空中缓缓飘落。
呼啸的风中传来唢呐的声响,仿佛隔着一个闷闷的罐子,给人一种很遥远的感觉。
也让人的精神有些恍忽。
虞幸抬眼,看见碎成血雨的那个人的尸体正在缓缓融化,皮肤溶解,逐渐变成了一滩模湖的血肉。
鬼影站在原地,手舞足蹈,好似跳起了舞。
众人都惊住。
不知为何,原本想立刻驱逐或灭杀鬼影的推演者们都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连视线也移不开了,只能愣愣的看着那血肉鬼影……一点一点长出了人皮。
接着,羽毛般飘落的红衣碎布料一块块地落在了鬼影身上,像一件残缺的衣服。
那血肉鬼影——不,已经是人皮鬼影了,人皮鬼影还没有五官,浑身僵硬地摆动手脚,有点像虞幸曾经看过的傀儡戏。
只不过傀儡戏的木偶有丝线牵引,站在幕后,这只人皮鬼影却活生生出现在所有人面前,还杀了一个人。
就在众人恍忽之时,闷在罐子里的唢呐声忽而冲破阻碍,响彻云霄,如同为鬼影的舞蹈献上伴奏,也成了敲醒推演者们的钟。
虞幸耳膜一阵阵发疼,天灵盖都像是要被吹飞了,他手指一动,发现禁锢已经消失,立刻让一根枝条从地下抽起,朝人皮鬼影捆去。
鬼影终于发出了实质的尖锐笑声,它顶着那张没有五官的脸,跳着古怪的舞,飞速接近了离它最近的另一个推演者的桌子。
那人皮鬼影刚闯进来时可谓是挑了个好时候,推演者们都专心致志在自身的疼痛以及衣服的制作上,对外界反应难免比平时更加迟钝。
但现在,它还想来第二次,就没那么容易了。
被它找上的那人也是个能叫得出名字的推演者,堕落线的哑巴,从来不开口说话,没人知道他本身就是哑巴,还是有了什么祭品称号,导致他在拥有实力的同时付出了哑巴的代价。
哑巴瘦得像个瘾君子,颧骨突出,一向阴森如死水,他见到扑来的人皮鬼影,一把将半成品衣服护在怀里,同时起身后撤,手腕上一串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哇,镇魂铃,我听说这个铃铛能禁锢所有灵魂,所以对没有皮囊保护的鬼物有奇效!]
[这到底是什么啊,从哪里来的?之前镇上怎么没看见有这种东西?]
[它这是在夺走别人的衣服,想把自己化成人吗??]
[话说这铃铛摇得我脑袋好疼……]
直播间的观众尚且会被铃铛声影响,现场的其他人就更不适了,和那唢呐声一混杂,灵魂都像是要被叫出身体。
虞幸也揉了揉太阳穴,他要使用诅咒之力覆盖耳膜,是可以抵消掉这种效果的,但想着这也不是针对他,就没多此一举。
那根枝条倒是有点失控,他听见枝条在冲他大叫——
【不好吃!这个东西不好吃!】
【主人别让我尝到它!哕——】
【啊,好想先把这个铃铛碾碎!】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恶心好恶心!】
虞幸:“……”
推演者的祭品千奇百怪,有些位格也不低,这铃铛恐怕就是相当不俗的东西。
有铃铛在,他暂时不好控制枝条了,万一有点偏差误伤了别人——
他想着,把那根枝条压回地下待命。
被针对的人皮鬼影反应比无人看见的枝条更大,它忽而发出一声低哑的啜泣,捂着那张一片平的脸陷入癫狂,自顾自地停在原地尖叫。
见作用已经达到,哑巴惨白着脸停下铃铛的晃动,稍稍松了口气。
他转向身后众人,用手比划着:“我只能禁锢,没有杀伤力强的……”
懂手语的人不多,和哑巴认识的人正分辨着他的意思,紧接着大惊失色!
大家都以为已经被成功禁锢的人皮鬼影你这扭曲,骤然扑上去,一下子把哑巴扑倒!
哑巴童孔一缩,第一时间护住怀里的半成品衣服,但衣服毕竟脆弱,人皮鬼影胡乱撕扯,还是被它撕下一片衣角。
“喂!哑巴!”薛守云一鞭子抽到鬼影身上,把鬼影抽出几米远,随后有些震惊地看向躺在地上的哑巴。
镇魂铃名声显赫,就像赌徒曾来的骰子,很有用,几乎没有翻过车。
谁能想到,莫名其妙跑进来的一只鬼影,居然扛住镇魂铃的能力?!
“啊——啊。”哑巴躺在地上,张嘴发出了两个音节,怔怔看着被撕下来的那圈布料。
因为薛守云把鬼影抽出去了,布料也被随意丢在了地上,沾到了上一个死去的倒霉蛋的鲜血,红得刺眼。
他惊慌地尝试辨认,还没认出被撕下来的究竟是什么部位的布料,一条裂痕就出现在了他的腰上。
从左。
横穿到右。
“啊啊啊啊!
哑巴在断裂的剧痛下惨叫出声,整个人拦腰折断,因为疼痛而不断踢着的腿将他的下半身带离了些许,场面诡异而瘆人。
他嘴里不断发出哀嚎。
没过两嗓子,血液便堵住他的喉管,他抽搐两下,瞪大眼睛不动了,像第一个倒霉蛋一样融化,化为一滩烂肉。
居然这样还能死去第二个人,剩下的推演者一阵心惊,同时浑身发凉。
薛守云狠声道:“护住衣服,先把鬼物驱逐出去!”
不管在场的堕落线和正道线异化线是不是有仇,在这种能力诡异的鬼物面前,自然得优先抵抗鬼物。
美杜莎坐得很靠前,看的很清楚。
她看见人皮鬼影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已经开始长出五官,那张新生的嘴嘴角高高翘起,仿佛正在得意,又宝贝似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为新生的五官而高兴。
她冷哼一声起身,几乎没人看得清她的速度,只瞧见她伸出涂着蔻丹的手,死死摁住了鬼影的宝贝脸。
“你也配化人?”高挑的美杜莎女王一般抬首俯睨着人皮鬼影,“我最恨的,就是这副虚假的皮相——丑陋。”
话音落下,她发丝被风吹的扬起,指甲瞬间锋利如爪,狠狠将人皮鬼影的脸撕了下来!
撕拉一声,皮肉连筋,人皮鬼影的面部重新变得血肉模湖。
它好像愣了一下。
继而绝望地尖叫!
“渡容快退后!”阎理突然高声提醒,手上细丝般的光线交错,下一秒,绝望的鬼影化为一团血雾,砰的炸开了。
唢呐声戛然而止。
血雾所到之处,阵阵腥风。
美杜莎面前出现一个圆形的光影阵,替她挡住了一部分血雾的侵蚀,但还有一些附到了她没来得及收回的手上。
手部顿时传来一股强烈的腐蚀感,她立刻循声后退,脑后几缕头发缠住手臂,竟是瞬间如同道道钢丝,聚拢——绞杀!
这狠女人……眼睛都不眨地把自己的手臂绞断了。
断臂掉落在地,也如血雾一般挥发消散,显然,如果断得不够快,消散的就是美杜莎整个人。
不过血雾散的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弥在了空气中。
美杜莎看了眼已经冲到近前的阎理和惨白着脸快吓疯了、却依旧迈开步子朝她奔来的蓝无,以及因她的举动噤若寒蝉的一众推演者,忽而一笑。
“怕什么。”这话是冲着蓝无说的,她的头发如蛇般在风中乱舞,遮挡了断臂,仅仅一个呼吸的时间,发丝平复,一条和原本没有什么区别的小臂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胳膊上。
她活动了一下手,看着这没了蔻丹的指甲和没了蓝无给她包扎的绷带的手掌,无所谓地一耸肩:“一条手臂而已,要多少长多少。”
“美、美杜莎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强啊。”有人真心实意地吹捧起来。
只一下,就找到了那鬼影的弱点,把鬼影干掉了。
危机暂时解除,众人顿时想起自己做衣服还有时限,已经站起来的推演者纷纷重新坐下,冲出去的一些人也往自己的座位走。
美杜莎撇了眼还站在面前却不说话的阎理,微微勾唇,眼神像钩子似的:“也要谢谢阎王爷关键时候给的防护阵,啊~你这样英勇的大帅哥,要我怎么不喜欢呢?”
通常情况下,阎理都不会搭理这种话。
但这次,他嘴角下撇,从牙缝里挤出点声音:“你总是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给别人听,就为了让别人认为你馋我身子吗?”
他声音压的很低,除了美杜莎没人能听见。
美杜莎便也凑到他耳边,吹了口气,见他耳朵红得立竿见影,才像是捉弄成功后愉悦地弯起眉眼,也小声回应:
“可我就是馋你身子呀,我光明正大……有何不可?”
“你别这样。”阎理眸光一颤,“我不可能……”
美杜莎打断了阎理的话:“哎呀,我知道,纯洁的阎王爷不贪享皮肉之欢~但我贪恋呀,所以我不找你,我找别人。”
她有很多很多别人。
阎理无话可说,过了两秒,也只能喃喃重复:“……你别这样。”
美杜莎却哼笑一声,回自己位置上去了。
俩大老在聊什么?现场的人虽是好奇,但实在听不见。
直播间的人好像听见了点什么,又模模湖湖,似乎说不准。
只有虞幸,坐得最远,但吃瓜吃了个一清二楚。
【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正好就在两人脚下待命的枝条在另一个维度中兴奋扭曲,不断传回意识。
借着枝条,虞幸听到了所有。
他也笑了声。
什么关系?他不好说哦。
反正他注意到,阎理叫美杜莎快退后的时候,似乎叫的是“渡容”。
啧啧啧,大概就是在美杜莎以真实级的等级向系统要求了抹除所有推演者关于她真名的认知之后,还能知道美杜莎真名的关系吧。
第四十二章 你眼熟不?
之后一直到天色愈发黯淡,都没有血肉鬼影再来了,但推演者们一直警惕着,以防自己陷入痛苦时又被各种鬼东西偷袭。栳
随着时间推移,众人越来越焦急。
因为一开始还能撑住的疼,随着精神与意志的消磨,逐渐变得无法忍受。
自然,下针也越来越犹豫,进度越来越慢。
有几个还疼昏过去,又被认识的人借机发泄似的捶醒。
虞幸忍了两倍的疼,却是其中进度最快的那一批,他也有关注自己的预备队员张羽,发现张羽虽然没什么战斗能力,忍耐力倒是想到不错,虽然已经浑身湿透像刚从浴缸钻出来的,时不时还要呻吟两声,可是起码手上一直没停过。
看上去,张羽的衣服已经缝了大半,只差一些细节了。
时间再次流逝。栳
黄昏一过,红衣女老板又来到后院,点燃了几盏石柱灯,顺便看了眼“游客”们惨不忍睹的成果。
她越看脸色越微妙,就差把“真丑啊”三个字贴在脸上了。
高一菱跟着进来,似乎看不到游客们扭曲的神色,提着声音道:“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去吃饭啦,各位衣服做好了吗?”
零星几人点了点头,剩下的人不是立刻加快动作,就是还昏倒在桌上。
“啊,你们还挺快的嘛。”高一菱随口夸赞一句,结果被红衣女老板拆穿:“这也能叫衣服?白瞎了我的布料——”
“哎呀,游客体验而已嘛,能穿就行。”高一菱打着哈哈,从桌子们之间转了两圈,停在虞幸桌前时,惊讶地张了张嘴。
桌上摆放的,是一件斜襟短衫,鲜艳的布料裁剪均匀,针脚工整密集,虽然距离成衣店挂着的越鱼服还是有一定差别,但也称得上是一件完好的衣服了。栳
“哇……”高一菱伸手。
虞幸眸光一闪,本能想护住衣服不让碰,但很快想清楚,向导应该不会对衣服有不利的举动,这才把紧绷的身体放松。
高一菱摸到了衣服,惊叹一声:“真好!你经常做针线活吗?”
不觉得紧迫的一部分推演者都朝虞幸看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地好奇,就好像再说——都疼成这个鸟样了,还有人能做出好看的东西?
就好像学生时期,联考卷难破天际,众人都觉得反正大家都不会做,分低排名不低就行,结果有个学霸考了满分。
同样提前做完的花宿白撇撇嘴,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面对突如其来的关注,虞幸从容点头:“不常做,但学过,我养的小孩就喜欢要我亲手做的东西,从外面买的都不肯要。”栳
高一菱惊呆:“你都有孩子啦!看不出来你已经是爸爸了,感觉你超年轻的!”
弹幕正看了许久大型裁缝表演觉得无聊呢,八卦就怼到脸上来了,瞬间精神一振,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啊?幸有孩子了?]
[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
[楼上滚啊,孩子是我的!]
[正经吃瓜,没听说幸和哪个推演者交往过啊,研究院干什么吃的!这种情报都搞不到!]
[曾莱:你大爷的,研究院的情报是让你八卦玩的?]栳
[曲衔青:都滚,不该管的别管。]
[吕肖荣:唉唉唉怎么有人急了,嘶,难不成是幸和曲的!]
[吕肖荣:诶?]
[吕肖荣:……啊啊啊你们怎么突然都不说话了,快把我的话刷上去啊刷上去啊!]
[吕肖荣:曲姐,错啦,商量个事,下次见面别拔剑好不好(??????)]
讨论以曲衔青的不耐烦和吕肖荣的作死画上句号。
虞幸并没有回答高一菱第二个问题,他把做好的衣服叠了叠,叠成一小块压在手下,揉了揉还残留着痛感的脖子,然后问:“向导,我们去吃饭的时候,做的衣服就放在这里吗?”栳
高一菱理所当然道:“对呀,吃完饭还要回来做配饰呢。”
“带着走不行?”
高一菱和和气气的,但语气里透着不容反驳的笃定:“不行呀,弄脏了怎么办呢。”
众人:“……”
弄脏了总比放着被撕了好吧?
万一,他们吃饭的时候有个血肉鬼影又溜进后院,到时候没人在,鬼物不是随意杀人?
他们到现在都在做手工,还没机会去探查血肉鬼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更谈不上针对性防范了。栳
虞幸曲指在桌上点了点:“可——”
“吃你们的去。”红衣女老板倚在之前哑巴坐的桌子上,低眸看了眼地上的狼藉,“我替你们看着就是了。”
美杜莎缝完最后一针,打了个结,低头用牙咬断线头,也是缓缓松了口气,施施然坐直了,翘起二郎腿:“老板,你看看地上这堆血糊拉叽的东西,眼不眼熟?”
女老板恹恹道:“不眼熟。”
“对吧?它们不是你后院的装饰品。”美杜莎阴阳怪气,“那你猜猜,它是从哪儿来的?”
女老板:“……”
女老板有点烦:“我说会看着就会看着,别多话。”栳
言下之意,她之前是没帮忙看。
只要她帮忙看了,那就没事。
联系到她是这家成衣铺的老板,这话倒也有几分可信度,再者,推演者也不是没法远程保护自己的东西——只要提前做了防备的话。
虞幸没再提这事。
美杜莎也轻笑一声,抹了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趴桌子上开始休息了。
趴下去之前,她还有闲心看了眼蓝无。
没了大半的痛感压力,蓝无做得也很快,甚至有心思把衣服弄得漂亮点。栳
他不受外界干扰,拿着针线的样子,一时间居然让美杜莎心中升起一个感叹——
蓝无好像还挺贤惠的。
要是……要是在和平的世界,有这么个男朋友应该挺幸福吧,很适合强势的她呢。
“好啦,时间到啦!”过了会儿,高一菱像个人肉时钟一样提醒,拍拍手,“有没做完的吗?”
推演者们哪敢没做完。
就是最后几分钟胡乱固定几个边角,让整件衣服显得破破烂烂的,也不能说没做完啊。
于是乎,众人纷纷站起,随着高一菱走出了后院。栳
只留下那些桌子上多出来的各种各样的祭品与气息。
阎理的防护阵、传送阵;美杜莎座位上一条不知从哪来的嘶嘶吐信子的小蛇;代替了主人坐在那的木偶等等……
虞幸干脆召了很多条树枝,树枝破土而出,把整个桌子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顺带也把张羽的给包了。
等他走到院门口,似有所感地回望一眼。
花宿白的桌上空空荡荡,只有一件叠成方块的红衣,连朵花都没留下。
“看我桌子呢?”有些人是真不能想,一想就得瑟,花宿白从旁边搭过胳膊,“要不也给我友情赞助包个树房子?”栳
“……”虞幸没理,扭头走了。
第四十三章 谁去二楼呢?
规定好的吃饭地点离成衣铺不远,也在这条百宝街上,据高一菱介绍,那是整条街唯一一个能同时坐得下五十人的饭馆。趑
到了地方,虞幸发现高一菱还真没夸张。
眼前的二层小古楼与古装电视里的茶馆相似,唯一的区别是没什么人气,从外面看看不见一楼尽头对称的环形楼梯,只能看见一张色彩清雅的八面屏风。
里面的桌子都是黑漆四角桌,或许是旅行团提前包场了这时候的饭馆,所以冷冷清清,一个食客都没有。
在小楼一层大门上方挂着张龙飞凤舞的牌匾,字形明明是方块字的模样,却硬是没人认得出写了什么,众人停在门外,感受着一股阴森森的氛围不断从眼前的木制建筑上传出来,内心警惕拉满。
高一菱的声音伴随着小蜜蜂的扩音显得嗡嗡的,被扣在碗里似的发着闷,但声调昂扬:
“这里叫不忘居,寓意是‘吃上一口不忘居的饭菜,人鬼神仙都不愿再忘记’,放以前呀,只有镇上的富豪乡绅才有钱就在这里吃饭,现在虽然不再是有钱人们的专属,但菜肴的味道被完整延续下来了呢!”
“大家随我进入,四人一桌挑好位置入座吧,马上就要到上菜时间了,保证能给你们的舌头带来一个难忘的回忆!”趑
给舌头?
虞幸无意识舔舔下唇,舌尖的红色纹路扫过,带上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随之走进,一踏入不忘居的内部,那股若有若无的阴森凉风就大了起来,直直扑向面门。
和凛冽冬日的寒风不同,这股阴森的风推演者们可太熟悉不过了,这明显来自于鬼物啊!
张羽默默贴近自己的队长,准备在这种时候当个贴身挂件。
“队长。”他小声道,“一楼桌椅排布松散,被中间的表演台子占据大半位置,所以一共只有十桌,最多容纳四十人。”
虽然他们一共才三十七个活人,但按照最开始的旅行团规模,是五十人才对,一楼坐不下。趑
这就说明……
“嗯,我们上二楼看看。”虞幸没在一楼找到鬼物踪影,便对二楼起了兴趣。
已经过了黄昏,天色越来越暗,不忘居里点了许多灯,灯火却像是被莫名压制了一样,完全没有通明透彻的感觉,显得格外昏沉压抑。
打从他们进来开始,就没看见任何一个店小二,更别说老板了,到处都静悄悄的,除了推演者的脚步声外,只有风吹过大堂的呼呼声,让人很难想象“马上就上菜”要怎么才能实现。
“啊,对了,不忘居二楼视野更好,能看到外面的街景,通常是地位最高的那部分人会去二楼吃饭。”高一菱看到楼梯才想起这茬,一拍脑袋赶忙道:“二楼有几间雅间,现在是不开放的,但邻窗还有三桌,刚好够你们坐。”
她瞅瞅旅客们:“咳咳,现在倒是没身份一说了,你们有谁想去二楼坐呀?”
“我们商量一下。”阎理冷静开口,“向导辛苦了,趁这个时候去休息一下吧,等我们商量好,会自己上去的。”趑
高一菱对队伍里偶尔出现的诡异场面非常迟钝,也对推演者们携带的各式凶器熟视无睹,在看人眼色方面却十分敏锐。
她听出阎理是在赶她走,好像旅客们有什么不能让向导听的小秘密似的,便好脾气地点点头:“好啊,那你们自己决定,务必要在……我看看啊……”
“务必要在十分钟后都坐到位子上哦~不然不忘居老板会不高兴的。”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向导。”
忽然,一个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有点陌生的声音响起,循声而望,出声叫住人的居然是一直没在大庭广众下开过口的寻花人。
寻花人灰白的中长发在制作祭典礼服的时候就低低扎在了脑后,露出大半阴柔面容,额前落了几缕发丝下来,无声轻晃。趑
“向导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他脸上从来就没有笑容,声音却意外的与长相相配,十分绵柔,很难从他起伏绵长的语调里感受到与身后大剪刀一样的凛然杀气,顶多是有点阴阳怪气。
但偏偏是这种声音,让许多人在这阴森不忘居里狠狠打了个冷颤,浑身像被毒蛇舔了一样难受。
高一菱回头,意料之中的不受影响,笑着说:“不忘居没有导游的份啦,我去外面随便买点包子什么的吃,顺便去和接下来旅行流程里会遇到的人们沟通沟通。”
“啊,我会在八点来接你们走哦。”
说完,小小的身影就消失在不忘居大门外。
寻花人便扭头,身高优势使得他看阎理也是用微微俯视的角度,自带一种微妙的挑衅:“二楼能看到‘街景’,想必会是很有趣的景色。阎理会长……会以‘高贵’的身份得到这个机会吗?”趑
人群中的心思越来越复杂了。
有些人听到这话,神色一动。
本来,想去二楼的人可以趁黑去抢位置,先来后到即使是在他们推演者的集体中也适用。
可阎理不容反驳地说要商量,那就堵死了抢夺位置的路,现在大家只能“商量”着来。
但谁又看不出来,这只不过是阎理自己想去二楼?
商量?
商量的结果除了让几位会长,以及会长各自的跟班得到资格外,还会有别的结果吗?趑
面对寻花人恶意满满的询问,阎理只是勾了勾唇,冷冷回望一眼:“你们堕落线的人现在是不是已经在想,异化线和正道线的就是这么道貌岸然?”
被猜中了心思的人们眯起眼睛。
美杜莎靠在一根廊柱上,兴致盎然地看着两个男人的争执。
“我用商量做借口,只是想在你们冲动丢掉脑子之前给个提醒。二楼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也会遭遇别人不用遭遇的。”阎理神色漠然,“这场推演里的鬼物强度,你们都见识过了,二楼只会比成衣铺后院更危险。”
“如果觉得自己能在那种环境下吃饭,尽管上去就是,我会稀罕拦你们?”
不客气的措辞让不少堕落线的人戾气上涌,他们本就更容易被激怒。
可阎理说得没错。趑
“哦?这么说来,阎理会长是觉得自己有能力在二楼吃得很香。”寻花人还是那股仿佛每一句话都隐含着深意的语调,“这难道不依旧是以‘高贵’预定了二楼的位置?阎理会长,我还真挺喜欢你这种冠冕堂皇呢。”
其实这话就有点没道理了,阎理实力在这,就算是抢位,也必然有他一席,根本谈不上冠冕堂皇。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寻花人就是在找茬。
阎理有点嫌他烦,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在找打吗?”
“我说了,随你们谁去二楼。”他顿了顿,理所当然地说,“要是占了我的位置,我就挑一个最不顺眼的丢下去,因为我脾气并不好。”
阎理说完,冷酷地低笑一声:“这样说,够不够冠冕堂皇?寻花人,就算是你,我也能一只手丢下去。”
这就是公认的最强推演者的底气。趑
他平时做事不够疯,有朋友一样的队友,也有原则,并不故作神秘,导致很多人留下了阎理很好说话的虚假印象。
而事实就是,像现在这种情况,寻花人根本不够资格跟他呛声。
起码得是伶人亲自来,他们才有“平等交流”的机会。
寻花人眼底流过血腥的色彩,继而退后一步:“不劳烦阎理会长,我不打算上去。”
阎理:“哦?”
他可不是被找茬还无所谓的性子,反过来挑剔:“所以你废话半天,只是为了浪费别人的时间。”
美杜莎捧起脸:“果然还是这种时候的阎王爷最有魅力了~”趑
蓝无:“……嗯,是,很强。”
虞幸看了会儿热闹,思考起该把张羽和谁放到一桌。
二楼给人一种未知的诡谲,他肯定要上去玩玩,但张羽绝不能上去,同理,魇也一样。
嗯……给他们随便找个不是堕落线的拼个桌吧。
第四十四章 请坐
总共只有十分钟的入座时间,又耽搁了一会儿,有人不禁提醒:“还是快点入座吧,万一……”
花宿白也拉拉虞幸袖子:“别等了,我们上去吧。”
那些不准备争二楼的推演者,有些已经就近坐下了,反正一楼随便坐,也没什么区别。
虞幸环视一圈,给张羽和魇指了条明路:“去,和薛守云一桌。”
沙漏的薛守云,整体作风还不错,没听说她有过残害他人、把弱小者当炮灰的行为。
加上在巴士上聊过两句,虞幸单方面认为他们是有交情的人了。
张羽自然没意见,就算薛守云不认识他,看在破镜的面子上,也不至于拒绝——他早就关注过,薛守云一开始是和沙漏的另一个成员一起的,但那个成员没有来集合。
恐怕已经死了。
也不知是死在阎理描述过的诡异方府里,还是在未知的地方没得悄无声息。
总之,没了同伴的薛守云一定不介意多个势力当临时同盟。
最重要的是,薛守云是个猛人,正面战斗能力很强,能护住人。
他和魇一溜烟地跑去占据了薛守云那一桌的空位,薛守云理了理身上的旗袍,抬眸用眼神打出一个问号。
“我队长让我来和你坐。”张羽先卖个乖,看上去很听话的样子,然后收敛了弱势方的气质,“破镜想和你合作。”
……
虞幸见张羽和薛守云聊得挺好,没被抓住后颈丢一边去,而过了一会儿蓝无也过去了,就移开了目光。
要去二楼的人选基本也定下,阎理、美杜莎、来自神秘之眼的“神婆”、“晦暗通灵师”、研究院的“外交官”顾行、堕落线的“裂隙”、“银雀”和“怨尸”,独狼“吊死者”、“不归”,以及虞幸和查无此人的花姓挂件。
虞幸压根没等他们全部商量完,反正自己先上去了,花宿白亦步亦趋地跟着,被不明真相的其他人当做了破镜的人,没人出声阻拦。
连接二楼的木质楼梯有些年代了,尽管有维护痕迹,踩上去还是会发出嘎吱嘎吱的阴间声响。
楼梯一侧的墙面上镶嵌着凸出的小圆台,用来摆放做成八角亭样式的煤油灯。
灯光微弱,还是一副被什么压制住的样子,昏黄幽暗,只能勉强照亮阶梯格子。
不过两秒,身后有脚步声追来。
叮铃铃的小铃铛声响稀碎又轻盈,虞幸回头,对上了一双乌漆麻黑的眼仁。
神婆。
神秘之眼公会最喜欢收集各种针对灵体鬼物的人和祭品,还总是聚在一起研究一些听起来就很不妙的知识,神婆更是重量级,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沉浸于神秘学的气息。
没人知道她年纪多大,只知道她从进入推演者们视野开始,就是一身东南亚那边的服饰,头发被包裹在印花头巾里,面容蜡黄,细纹挺多,但一双手却像新生儿一样嫩滑白皙。
她手腕脚腕上缠着许多小铃铛,声音清脆空灵,有种洗涤心灵的能力。
不过神婆有个人尽皆知的习惯——她常常在某一刻会突兀的“看见”命运,然后忍不住碎嘴子说给当事人听,也不管当事人乐不乐意。
“幸……”神婆对上虞幸的视线,忽而开口,声音沙哑得像刮玻璃,听说也是因为她总戳破命运招致了惩罚,“别走那么快。”
虞幸挑眉。
他不觉得神婆是自来熟的性格,主动和他说话,肯定是有什么命运的指示要告诉他,反正她憋不住。
“上面……”神婆说话一节一节的,缓缓闭上了眼,像是在感应什么。
“有……”
“唔。”
虞幸:“……”有什么你倒是说啊?
神婆刷一下睁开眼,目光落在花宿白身上,伸出手,长长的墨蓝色指甲一指:“让他先去!”
“这个人……身上有死气,他就快要死了。”
“所以,让他先去吧,不要浪费……”
虞幸被这诡异的逻辑以及内容镇住,下意识看了花宿白一眼。
花宿白刚才步子稍微快了点,现在在他上面一级楼梯,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神婆:“那你说说,快要死了是还有多久?”
神婆深吸一口气:“我不能和你多说,否则,你的死气会传染我!”
她身后赶来的晦暗通灵师连忙捂住她的嘴巴,戴眼镜的男人歉意地笑笑,赶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她,额,又胡言乱语了,别在意啊。”
“怎么了?”美杜莎和阎理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身后是其他要上二楼的推演者,纷纷被堵住。
“没什么,只是刚要上楼,神婆女士忽然说我要死了。”花宿白一脸无所谓地摊手,“不管怎么说,有点伤心。”
众人闻言沉默。
他们都知道,神婆虽然说话奇怪,但从不说谎,信息也准得离谱。
一时间,就连长袖善舞的美杜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反应过来的虞幸打破了沉默,他眉心微动,拍了拍花宿白:“神婆让你先上去,那就去吧,如她所言,别浪费了。”
“……喂。”花宿白失笑,“你能不能表现得关心我一点,我要死了啊。”
又不是没死过,反正能复活。
虞幸心里轻笑,不语,只用目光催促他上去。
不说别的,再堵在这里,时间真的要不够了。
花宿白微不可查地哼了一声,垂下的眼睫彰显着此刻内心真切的不爽。
他本来就在最前面,无论二楼有什么,首当其冲的也是他,虞幸真不知道吗?
非要帮着外人来戳他心窝子。
好想把神婆脑袋拧下来哦。
带着一丝憋闷,花宿白脸上没了笑意,扭头拾级而上,很快就看到了不忘居二楼的地板。
入眼还是一张屏风将视线阻隔,空气冷得仿佛快要结冰,他的呼吸带出浅浅白雾,左右观察。
左侧是雅间,按照高一菱的说法,雅间不开放。
右侧能看到大面积的空窗——就是下面用木头拦起来,上面完全空着,任由冷风呼呼吹。
一张桌子摆在空窗旁边,的确视野很好,恐怕一伸头就能复刻成潘金莲。
再往后两张桌子被屏风挡住,必须要绕一绕才能看见了。
就在这时,花宿白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
他丝毫不怵,径直绕过屏风,还没看见说话的人,忽然就和一张瓷白的脸面对面。
那张脸上泛着光滑的色泽,呈胖胖的圆形,画出来的眼睛黑白分明,腮红艳丽,居然是个陶瓷做的头套!
花宿白眯起眼睛后退一步,才打量到眼前人的全貌。
这东西……穿着店小二的服装,身形纤瘦,倒是人类的躯体,但脖子上连接的不是头颅,而是一个圆圆的陶瓷头。
尖细的声音从头套里传来:“客人们来啦,快请坐。”
随着话音,它的身体鞠了个夸张的躬,手往旁边一指。
这会儿花宿白才终于看见了它身后的其他两张桌子,其中一张桌子上,竟然已经有人坐了。
两个穿着红衣的男人背对着楼梯方向,正大快朵颐,桌上摆满了菜品。
一汩汩红色液体顺着餐桌往下流淌,渐渐的在地上形成了一滩血泊。
似乎被楼梯这边的声音惊动,红衣身影齐齐一顿,僵硬地转过头来。
二楼的灯光不知何时转化成了幽蓝色,照在两张凄厉的鬼脸上,像闪电划过夜空。
好像得到了更奇怪的作息……
第四十五章 红衣之人
“怎——”隯
虞幸见花宿白不动了,刚要出声询问,就见对方手臂一横,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嘘。”
他顿时噤声。
身后的推演者静悄悄地走上台阶,在屏风后站成一团,二楼不正常的降温是个人都能察觉到,更别提毫不掩饰的浓郁鬼气。
这是股没法正面对抗的鬼气,不是说鬼物特别强大,而是指……
此处笼罩着某种强制规则。
身为第一个走出屏风的人,规则肯定也最先落在花宿白身上。
可怖鬼脸嘴角油光水滑,沾着猩红的食物残渣,两个鬼脸咂咂嘴,看花宿白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抢食的不速之客,一照面就透出厉鬼的凶恶。隯
“你们也来吃饭啊?”
其中一个厉鬼咧嘴一笑,要掉不掉的脑袋朝一侧歪去,像是只有一点皮肉连接脑袋和断颈一样。
它说:“你们来晚啦!”
另一个也嘻嘻笑,脸皮底下好像没有肉,空荡荡的皮一动就皱在一起,它拍拍手:“来晚啦!这里已经有人坐啦!”
花宿白反应极快,几乎是在听到它们出声的瞬间就立刻回头对探头探脑的几人命令:“回去四个,上面只能进八个人!”
他想,不出意料,果然是坑。
高一菱说楼上有三桌,而旅行社包了场,他们自然而然会认为楼上可以坐下十二人。隯
但现在,莫名有两个鬼物占据了两个位置,他们来的人……就多了两个。
再看,鬼物的桌上已经上过菜,没地方再摆新菜,如果推演者选择和鬼物一桌,很可能不符合即将开宴的条件。
所以,一共两个坑,踩任意一个都有人要死,只有八人才是最安全的。
“什么?”堕落线推演者裂隙大约是在场脾气最急躁的,他听到鬼物的声音以及花宿白的命令,身体和意识的第一时间就是想听从。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从来没见过的家伙说话会让人有种不由自主的遵从感,就像他偶尔面对伶人时一样,一旦不听话,下一秒可能就要人头落地。
但他很快回神,觉得被影响了意志很丢脸。
这又不是伶人,只是个没见过的破镜那边的人啊!隯
裂隙转而拨开前面几人,来到花宿白旁边:“哦?有两只鬼物占了我们的座位啊。”
他冷笑一声,对花宿白道:“这可是旅行团包的场子,他们才是违规者,我们根本不用怕。”
“桌椅被占,抢回来就是了!”
花宿白:“……哈。”他刚好心情不怎么样,正乐意看别人作死呢。
有人冲在前面死,多是一件美事啊。
可惜,作死的就裂隙一个,挤在后面的几人在他提醒的瞬间就意识到不对劲,只是不想失去在二楼探索的资格,所以步伐有些犹豫。
只有本就因为死气充满警惕的神婆二话不说拽着通灵师就要跑,也不知是执行力太强,还是早已预料到情况,时刻准备逃离。隯
“神婆?”通灵师被拽一个踉跄,险些从楼梯上滚下去,他有点恼,“慢点、喂,我们就这么走了?”
神婆身上的铃铛叮咚作响,刮玻璃似的嗓子听得人一阵难受,简直和铃铛声是两个极端:“快走吧,别废话了,我就说这二楼不能上,你偏要来。”
神秘之眼的人根本不适合正面战斗!如果鬼物是灵体,他们还有针对性的压制方法,可她看见了,那两个鬼物有实体。
想着上来凑凑热闹的心思顿时熄灭,清楚自己和同伴有几斤几两的神婆已经迫不及待要逃跑了!
二人一溜,银雀就落在了最后,银发的少女为难地扣扣手,最终脚步没动。
“走了两个。”虞幸已经看出是怎么回事了,他目光落在两个鬼脸上,偏头对阎理道:“要不你再选两个看不顺眼的丢下去吧。”
但反悔的机会转瞬即逝,“规则”没再让他们有迟疑的机会,戴着陶瓷头套的店小二不知怎么瞬移到了楼梯口,伸出胳膊阻拦着,一双永不闭合的墨色眼睛泛着诡异冷光:“还有三分钟就要开始上菜了,请尽快坐好,否则……”隯
“咔嚓。”
就在神秘之眼两人脚底抹油跑得飞快时,刚刚才走过的楼梯竟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某一级台阶裂开一道虫蛀出的缝隙,随后猛然断裂。
楼梯上的神婆和通灵师没了着力点,瞬间和楼梯一起掉了下去。
“啊——”通灵师惨叫,神婆伸出手想要攀住什么,却只有长指甲在墙壁上留下一道血痕。
两人正在楼梯中间,身影瞬间被下方的黑暗吞没。
诡异的是,谁都没有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原本楼梯的位置,只剩下了一片望不见底的黑暗。
无形的空间在此刻彻底封死,一楼的昏黄光线也彻底看不到了。隯
陶瓷头套店小二语气遗憾:“否则就会出现这样伤心的事,我们少了两位食客。”
“?!”银雀瞳孔一缩,庆幸自己没跟下去,继而心中生出几分讥讽,“神婆算到别人有死气,却算不到自己什么时候死。喂,我说这个……姓花的,你该不会是在报复她吧!”
花宿白摊手:“抱歉,我事先也不知道楼梯会断啊。”
两只红衣鬼高兴地大笑:“死了两个!死了两个!够啦,够啦!”
店小二再度催促:“请快点入座。”
虞幸目睹了全过程,心情平静。
他不认为神婆和通灵师死了,这两人下楼梯的时候,二楼空间还没完全和一楼隔开,他们八成是随着楼梯断裂掉到一楼去了。隯
那点高度对推演者而言——虞幸忽然想起墙头都爬不上去的张羽,默默在心中改口——那点高度对极大多数推演者而言,都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
店小二和鬼物只不过是故意引导罢了。
危险的,一直是就在二楼的人。
鬼物说“够了”,是位置够了,剩下十人刚好能把座椅坐满。
但会有两个人和鬼物同坐。
虞幸看了眼系统时间,还剩一分钟。
耽搁不得了。隯
“请快点入座!”店小二陶瓷头套下传来尖锐的警告。
“他和我们坐一桌!”红衣鬼又开始哔哔,一只指着花宿白,另一只指着裂隙。
其他人根本不等被点名邀请的这两人有什么反应,立刻把两张暂时安全的桌子占了。
屁股一挨到椅子,隐约有一股规则的力量笼罩下来,赐予了他们一种完成生存条件的心安。
虞幸坐下一看,和他一桌的是阎理,顾行以及不知道真名的独狼“不归”。
美杜莎和两个堕落线以及独狼“吊死者”坐在另一桌。
怪了,这两人为什么分开坐?隯
他看看阎理,又看看美杜莎,最后才把视线投向被鬼物针对的花老板。
花老板一脸淡淡的假笑,不高兴地走到红衣鬼物对面坐下了。
看起来,他对即将上桌的菜肴不感一点兴趣,反倒是想把红衣鬼物生吞活剥。
在他身旁,裂隙也一脸晦气地板着脸,似乎对刚才那个嚣张的自己十分不满。
“那两个红衣,一个叫陈耀,一个叫陆嘉昨。”进活动开始还没和虞幸有过任何接触的顾行忽然开口,确保声音只有他们这一桌能听到。
他抬眼,墨色眼珠里闪过一抹流光:“他们是旅行团的人,所以才能在旅团包场的不忘居吃饭。”
阎理面露意外:“我记得这两个人没来集合。”隯
顾行点头:“是。”
没有在高一菱家楼下集合的推演者,穿着一身血色红衣,在这不忘居里,吃得满嘴腥臭,形如厉鬼。
第四十六章 饭上香
最后一分钟悄然流逝,陶瓷头套店小二的墨嘴不知什么时候咧开,牵引出一个古怪又殷勤的笑脸。礤
寻不到源头的幽蓝光影一明一暗,明时能照出红衣鬼面皮下的丝丝血管,暗时连同视觉一同沉寂,带来瞬间的伸手不见五指。
陶瓷头小二在一个光影闪烁间从楼梯口瞬移到了三张餐桌前,拖长了音高声喊:
“上——菜——”
恍然间,虞幸好像听见耳边响起“叮”得一声,类似于微波炉定时结束的提醒音效。
二楼的地面忽而涌出层层白雾,就像餐馆上生鲜时用的漂亮干冰,白雾漫过脚背,虚幻飘渺,遮盖了地板,让整个二楼仿佛飘于梦境。
与此同时,一股违和感开始在虞幸心底滋生,总感觉现在所在的场景被什么东西悄悄替换了,不再仅仅是不忘居二楼。
脚下云卷云舒,白雾翻腾。礤
在众人等待“上菜”时,那幽蓝光芒又暗下去,在黑暗中蛰伏。
为了看到花宿白那桌的情况,虞幸坐在面朝花宿白,背对楼梯口的靠窗位置,他身旁是顾行,对面是阎理,斜对面是不归。
眼前太黑,听觉更加敏锐,虞幸能听见自己这桌四人的呼吸声,都没有异样,只是其中还混进了一种特别轻微、就连他也差点忽略了的机器运作的声音。
这短暂出现的声音很难形容。
还没等虞幸想出这声音代表着什么,两秒后,光芒乍亮。
众人复明的同时,云雾缭绕的餐桌边骤然多出一个面色惨白惨白的纸人。
纸人印花的纸扎袖子硬邦邦的,就悬在顾行头顶,顾行被笼罩过来的阴影弄的一愣,抬头看去。礤
蓝色印花袖子,红马甲,马甲领口衬出一截蓝色对襟,再往上,是白得吓人的脖子、下巴,以及一双墨色描画的眼眶。
纸人低着头,没眼珠的眼睛却好像也正在看他。
“卧槽!”顾行脱口而出,又觉不妥,硬生生把后续的失态憋了回去,正襟危坐,继续维持研究院文静而智慧的形象。
只是他上半身很明显在往虞幸这边倾斜,浑身写满了对纸人的抗拒。
虞幸离得稍远,起码隔了一个人,所以他能一眼看见纸人全貌。
纸扎人的脸上画着和陶瓷头小二一模一样的笑脸,头上戴着顶古时候的小圆帽,看起来是讨喜的那种。
它直挺挺地站立,几乎紧贴着桌子一侧,双臂弯曲,托着一盘同样是纸做的菜。礤
它来得无声无息,一动不动,却给人带来一股难以描述的压迫感,雾气渐浓,虞幸敏锐地朝花宿白那边看去——
相隔几步的另一张桌子,已经在雾中变得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了。
“叮”。
又是那种突兀的响声。
光再次熄灭,这回暗下去的时间更短,仅仅一个眨眼,就又重新亮起。
“卧——”顾行毫无预兆地和纸扎人来了个脸贴脸,他大惊失色,猛地往后一靠,椅子被带动,发出一声刺耳刮蹭。
只见纸扎人正做着把菜放上桌的动作,僵直地弯下腰,偏偏那张脸不老老实实低着,而是扭转九十度,用那种诡异笑容盯着顾行看。礤
亮起来后它依旧一动不动,安静得如同一个真正的纸扎人。
“它,它有点吓人。”顾行强作镇定,这回正大光明把椅子往虞幸的方向挪了挪,整个人贴过去,还在嘴硬,“我只是有点不能适应这种中式恐惧里的元素,不是胆小。”
虞幸分心瞥了他一眼,主要还在观察花宿白那桌。
这次“开关灯”,雾气又浓一份,彻底把周围两桌隔开了去,一点儿也窥不见。
他完全感应不到雾后有任何气息,无论是活人的,还是鬼物的。
不,这么说不太确切,应该是……他感觉自己被封在了一个空间中,就连留在獴刀体内的那缕诅咒之力,也石沉大海,没了联系。
虞幸冷不丁抬高声音喊了句:“花老板!”礤
无人应声。
“花傻逼!”
雾后,还是没有人回答。
阎理也皱眉:“不妙,我趁上楼梯时在裂隙背后布的阵失去控制了。”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得到了一样的答案。
先不管阎理怎么在那么短时间内精准在脾气暴躁的裂隙背后布阵,总之……他们十个推演者,就这么被隔开了——以桌椅为单位。
或许每桌人都被困在了一个单独的空间里,失去了联系外界的手段。礤
这一切几乎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而他们所有人,包括明面上最强的推演者在内,都只注意到了雾气,根本没得到更多警示。
不对。
虞幸的通灵之眼不经意间触发,瞳色瞬间结上清澈的冰,脑中一清。
有警示。
再黑下去的几秒里,他听到了某种机器运作的声音,还有,每次“关灯”之前,必有的一声叮。
“叮”。
正想着,那奇怪的响声就来了。礤
这次只暗下去半秒,再亮起,纸人不见了,雾也消散了,旁边两张桌子上的人也没了,只剩一种空荡荡的落差感盘旋在心中。
面前的桌上多了七个纸扎盘子和四副真实的碗筷,碗里盛着满满的白米饭,深色筷子竖直插在饭里,如同点香。
顾行背后爬满毛骨悚然的颤栗感,他额角渗出一滴冷汗,很快被冰冷的空气同化成冰汗,他一哆嗦,赶紧用手擦掉。
“我真的很讨厌中式恐怖的元素。”他试探着捉住虞幸一条手臂,“我听曾莱说你是他很重要的朋友,朋友,胳膊能借我抱一下吗。”
虞幸对眼前的一切抱有新奇和狐疑,没有斤斤计较的心思,大度道:“请便。”
他经历过的推演中,还没有过这样的怪异场景。
叮一下叮一下的,每声清响都像一个信号,一黑一亮后,周围的景象都会有很大变化。礤
就像……
“定格动画。”阎理再次对上了虞幸的脑回路,冷静道:“不知道为什么不忘居这顿饭会有这样的呈现,从小二说上菜开始,三次明暗,三个景象,就像定格动画。”
现在,在他们眼中还是不忘居的二楼,然而栏杆外的景象是一片黑暗,根本忘不到了别人,连小二都不见了。
通往一楼的楼梯就和栏杆外的景象一样,被黑暗吞没。
“看这个。”自觉在这些大佬们面前插不上什么话的不归终于出声,他从装着米饭的碗底下抽出一张字条。
【今年一月,方德明携妻在此座吃饭,途中叫来小二,言长子成婚在即,询问包下不忘居作婚宴宴客一事。小二答:老板有规定,本店不接婚宴。遂被发怒方爷打破脑袋,伏地而亡。】
礤
悄悄滴,悄悄滴请个假
有点卡文,小小地、轻轻地请个假(轻手轻脚)。
明天三更,包括正常更新,还有还今天的,以及之前欠的一更(轻声细语)。
第四十七章 旧事残影
“这是……”阎理和不归坐在同一边,最快看清字条上的字,“是方府的一段传闻。”煘
不归把字条递给对面的虞幸和顾行,虞幸扫了一眼,眉心微拢。
方德明、携妻子、长子大婚。
从这几个元素来看,发生在不忘居里的事应该在他的便宜哥哥给他寄信之前,他这个角色出门游历很久,一直在外生活,中途很少回家,暂时还不清楚“哥哥”是什么时候结的婚。
可能就在去年,也可能是好几年前。
不过就算是好几年前,以南水镇如今所在的年代,也绝不是一个乡绅富豪能随随便便草菅人命的时代。
方德明在不忘居杀人,要么是消息被压了下去,镇上无人知晓,要么就是……时代错乱。
就像整个百宝街和南水镇格格不入一样,或者说整个南水镇都给人一种难以描述的时空错乱感。煘
它既有现代设施和现代居民,比如学校、医院,在亮堂厨房切菜的老干妈,也有偏古代的元素,古装、古街、古茶楼。
就连这里的人的思维,都包含着一种年代感满满的守旧风格,之前在街上行走的居民居然没一个在玩手机,都好像对街上平平无奇的东西抱有很大兴趣。
更有甚者,他们对待来南水镇旅游的游客,也跟某些交通不便、困于山中的落后村子一样,把外来者看得很重要。
事实上巴士站台就在镇外啊,要是想出门,出去讨生活、赚钱,就是出个镇的事儿。
虞幸感觉自己的脑海里闪过一丝灵感,好像触动到了某个很重要的线索,但难以抓住。
方府……归根结底,还是和方府有关。
他明天也就要去看看,“自己”家里到底隐藏着多大的秘密。煘
“现在周围什么人都没有了,菜也吃不了,我推测,吃饭的时间是交给我们找线索的。”阎理很快整理好思绪,扭头望了望周围。
楼梯,下不去。
外街,看不着。
但整个二楼的所有阻碍都被清空,没有其他的食客,没有陶瓷头和纸扎人,纸条就压在了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几乎像是在邀请他们赶紧去了解这件事似的。
“嗯,外面这片区域隔断柜子什么的挺多,或许还会藏别的东西,还有就是包间——”顾行默默放开了虞幸的胳膊,“不知道包间能不能进,你们谁能去看看吗?”
“搜吧。”阎理站了起来,眉目沉静,“先找有没有别的纸条,顾行不归搜二楼大厅,我和虞幸去看包厢。”
他习惯性的做好任务分配,又意识到面前三人不是未亡调查组的队员,于是补了一句:“你们觉得可以吗?”煘
不归和顾行看向虞幸。
这儿其实也就虞幸一个,能让阎理注意到说话口吻合不合适了。
“我没意见。”虞幸跟着站起:“不过,你们俩在大厅就别分开了,免得出事没人知道。”
四人就此离开座位,开始自由行动。
这次没了陶瓷头小二催命似的上菜倒计时,他们把屁股从椅子上挪开的时候也就没了触碰到规则的感觉。
四人所在的大厅,处于二楼楼梯口外的平台,并不大,只有三张靠窗的桌子。
而楼梯口另一边,则是一条回字形走廊,走廊略窄,回字中间是空的,可供人趴在栏杆上往一楼望,刚好可以欣赏一楼的歌舞表演和说书。煘
回字外圈连接着数个雅间,雕刻着镂空花纹的木门紧闭着,营造出一股寂寥又私密的感觉。
虞幸数了数,平台这边的二楼大厅占了回字的一边,剩下三边每边都有三道门,也就是说,雅间一共九个。
他和阎理稍一合计,决定从头尾各自探查,这样到中间的房间就能汇合。
当下,虞幸已经走到第一扇门前。
雕花门扉散发着无生命的冰冷,幽暗环境模糊了视线,好在推演者的夜视能力不俗。
他试着推了推门,并不出乎意料——看似紧闭的雅间门其实一推就开,宛如一种无声邀请。
这种请君入瓮的感觉并不好受。煘
但虞幸比其他人要好得多,别人对方府的了解是碎片化的,多半出自于在镇上打探的消息,是真是假都不好判断,更别提应对与方府有关的诡异情节。
他的身份本就是方家的小儿子,占了天大的便宜——或许暂时能说是便宜吧。
他知道方家的人物结构,也仗着这个身份,必然能与方家角色产生交集,获得剧情,而不是抱着赌的心态想东想西。
不忘居与方家大约是结了仇了,不过看此刻南水镇镇民的反应,就算有仇,也是方家胜利。
因为方家尚且在镇民口中被传说着,而不忘居已经和百宝街一起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只有导游带团的时候才有所体现。
带着些许对方家消息的兴趣,虞幸推门而入,踏入了第一间雅间。
与此同时,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煘
【你触发了支线任务:旧事】
【任务要求:触碰雅间中承载着旧事线索的物品,观看旧事残影,在离开雅间前回答三个问题。】
【任务奖励:未知】
咔哒一声,身后的木门被关上了,虞幸不用去碰都知道,此时门上已经纠缠了一股特殊的能量,可以让轻薄的木门纹丝不动……类似于他曾经拥有的规则型祭品【囚笼】的力量。
空气中的寒冷悄然褪去,仿佛在这些雅间中没有冬日,只有徐徐暖风无声吹拂。
他终于好好打量了一遍屋内。
建造不忘居应该是很多年以前的事,那时候讲究风水排场,总会把屋子设计的九曲十八弯,到处都是隔断、屏风,总归不会让人一进门就一览无遗。煘
这里也是一样,一进门先是半面墙的木制置物架镂空隔断,上面放着许许多多精致清雅的摆件,其中还有点燃的香炉,正散发着淡淡的说不出来什么味的香。
虞幸绕过隔断,终于才看清屋里。
这间雅间没有窗户,室内桌子倒挺多,左边是大号的饭桌,配了六把椅子,一屏风之隔还摆了一张卧榻,以及只供一人坐的小几。
这些桌子和卧榻上并不空荡,除了观赏用的摆件,还放了很多和整间房不太搭的东西,似乎是客人留下来的。
他走上前,环顾片刻,伸手碰了碰小几上的烛台。
【你触动了旧事残影】
噗噗两声轻响,烛台上早已用完的蜡烛死而复生,重新燃烧起来,点亮了虞幸的视野。煘
第四十八章 明珠暗投
暖黄的灯光摇曳着映在屏风上,烛火颤颤巍巍升起。烮
这根蜡烛的点燃如同引线,屋里又接连传来几声轻响,处于不同位置的所有光源都被点亮。
顿时,雅间里一片亮堂,卧榻上多出一个坐着的半透明的身影,低着头,好像正在注意发呆。
虞幸和虚影仅仅半米之隔,看出虚影是个女人,女人身上穿的不是古装,而是一套蓝色小洋裙,长长的头发微卷,精细地扎成公主头,顺着单薄的脊背柔顺垂落。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视野里看到的一切都好像被笼罩在一个黑蒙蒙的边框里,之前光线暗看不出来,光线一亮,这个小边框就分外明显。
此时此刻,女人虚影也被边框束缚,平白黯然几分。
怪怪的,虞幸心想。
所有东西都比他想象中更泛着黄,给他一种很强烈的即视感——他就是处在“回忆”里。烮
因为看电视剧里很喜欢给回忆部分适用暗黄滤镜,用来与正常剧情做区分。
可问题是,此刻他没有看电视,而是直接在自己的眼睛里获得了一样的效果。
虞幸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失去了走动的兴趣,只牢牢站立在原地,仿佛他已经不是人,而是一台被调到正在播放电视剧的频道的电视机。
“方家那家主看着一身正气,没想到其实那么残暴!”
“是啊,要不是带明珠来不忘居吃饭,二舅又恰好认识老板,我们还不晓得方德明以前在这杀了人哩!”
“明珠要是嫁过去,不会被公公婆婆打吧?我看那方德明就是一副封建大家长的样子,要我说……明珠嫁到这种偏远镇子上,我就是不放心呀!”
有谈话声微弱如呓语,不断的钻入那躺着的身影耳朵里,也钻入虞幸耳朵里。烮
坐着的女人虚影抖了抖,自欺欺人一般抬手捂住耳朵,头埋得更低了。
“哎……毕竟是以前的大家族嘛,怎么说呢,老一辈的事咱们也说不清,起码方宵那小子对明珠还不错,是个良配。”
“呵,我可不这么认为,那小子也就用脸骗骗明珠这样单纯的小姑娘!”
“我倒觉得方宵还可以,他对明珠多关心啊,在港口做事也赚钱,前途有的呀!起码明珠嫁过去不会过穷日子吧?”
“我真受不了,我们这都什么年代了,这镇子思想还这么落后!就跟方家一样死气沉沉的——”
“少说两句吧!明珠在后头休息呢,她本就因为方德明杀过人的消息受了惊吓,你们再说,不是戳她心窝子么!”
随着一声略显严厉的女声落下,呓语声也停了。烮
虞幸耳尖地听到几个新线索,默默在心中记下——他便宜哥哥应该叫方宵,在港口工作。
那……眼前这个女人虚影,就是他“嫂子”?
烛光又摇曳两下,虚影缓缓消散了。
虞幸又等了等,没等到任何动静,于是确定由火烛引发的旧事已经播放完毕。
他若有所思地移动到刚才虚影坐着的地方,自己也坐了上去,手掌居然在卧榻上摸到了一股还没消散的温柔体温。
嗯,很短的一段旧事,但呓语中透露的信息并不少。
稍微推测一下就知道,这段旧事讲的是便宜哥哥和外地嫂子快要结婚了,嫂子一家前往南水镇,结果正好有人认识不忘居老板,所以听说了方德明杀人的事。烮
嫂子受了惊吓,她的家里人也开始动摇,察觉出方家种种缺点,在这个过程中,嫂子格外煎熬。
她似乎,无法接受刚刚得知的一切。
那么,或许在这之前,便宜哥哥方宵一直都给嫂子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连带着认为公公婆婆也善良温和。
虞幸理清了思路,又回忆起呓语中提到的细节。
有人骂方德明是封建大家长,还说南水镇是个偏远镇子,言下之意,嫂子明珠的家应该位于大城市,起码比南水镇要发达富庶得多,所以她家人不太赞同她远嫁,有所担忧。
这侧面体现出,嫂子真的很喜欢他的便宜哥哥方宵了,最终选择嫁给爱情。
一想到便宜哥哥来信中甚至提到和他共享嫂子,虞幸就有股身为局外人的悲哀。烮
方宵或许喜欢明珠,但他是个变态啊。
想必,明珠嫂子最后嫁过去的生活,不会如她想象般美好。
还有一点,方宵原来是在港口工作的么?南水镇这种地方居然还有港口存在?
虞幸托着下巴思索着,这里的港口应该只是一个联通某条运河的小港口,吞吐量绝对不大,否则光是这个港口,就能让南水镇富裕太多。
嗯……他能接触到的推演者们进入阵子后收集的所有情报里,都没有涉及到港口这个地方,他们所看到的一切也的确不像是个港口小镇该有的样子。
只有一处,是现在的所有推演者都绝对没有去过的地方,那就是传说中十分危险的东区。
港口在东区,然后因为某种原因,东区被封禁,成了人们口口相传的禁地,说不定被人们恐惧的源泉,正是港口呢?烮
虞幸坐在那没什么表情的想着事情,直播间里有些刚开始看直播的观众便百思不得其解的问:
[这是哪?不是南水镇直播吗,怎么穿越到古代去了?]
[只是古风的茶馆饭馆啦]
[幸怎么一动不动的呀,对了,我看其他人不是在吃饭么,他这是开辟了支线任务?]
[哦?你是从其他直播间过来的吗?一楼的人还真在吃饭啊!二楼这边可刺激太多了,我一直没去关注其他直播间的情况]
[这直播间的色调怎么这么怪啊,现在系统出了开滤镜的新功能了???]
[确实,什么阴间滤镜]烮
[我们现在同步的是幸眼里的场景吧,好像他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我猜是鬼物在凹气氛]
老观众们七嘴八舌地给新来的解释了一遍,又有人道:
[绝了,美杜莎那组四个人和幸处境差不多,都已经在雅间找线索了,而且都开了“旧事”支线任务,但那位花大佬和裂隙……]
[那边好恐怖,但是好刺激(⊙▽⊙)]
第四十九章 破镜也收堕落线了吗!
一听说有恐怖又刺激的事,一大堆事不关己的观众火速前往花宿白的直播间。鮘
他们记得,和那位摸不清底细的花坐一桌的两个红衣鬼,其实是失踪没来集合的两个推演者。
在顾行提出这一点之后,观众们就已经去那两个推演者直播间看了,不出意料的一片黑屏,已经被系统算作“死亡”,或者被认定为异化度过高,没救了。
这种事其实并不少见。
异化度这个数据从每个推演者得到人格面具的那一刻就伴随他们,直到死亡。
越是接触强大的诡异事物,就越是会被污染,最开始是影响情绪,然后是性格、人格,再然后开始出现异化的外在表现,逐渐远离人类范畴,成为剖开心灵的怪物。
一旦理智全无,开始被怪物思维同化,就会被系统判定为失去推演者资格,永远留在当前所在的推演游戏中,成为恐惧本身。
那两个红衣鬼,乍一看根本分不清是因为异化度而转化,还是因为死亡。鮘
如果是后者——那将会是绝对令人恐惧的事——很多推演者都认为,如果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死亡会是最好的结局,因为只要死了,他们就可以结束所有痛苦。
所有连死亡都不能解脱的游戏副本,都会成为推演者的梦魇。
观众们也想看看,两个由推演者转化的红衣究竟是那种情况。
另外——名单中排名第一的花,会有很精彩的表现吗?
冲到花宿白直播间的观众在第一眼就被那诡异的色调惊了一下。
虞幸那边也就只是加了一层“阴间滤镜”,没想到花大佬这边,是一种惨绿惨绿的色调。
地点也是不忘居二楼。鮘
那些木制的墙壁和廊柱上遍布血手印,血痕拖拽,凌乱粘稠,地板上也被大片大片血泊覆盖,一眼望去,就像个被绿色光影笼罩的血房。
血红映成暗黑,整体氛围更加压抑。
那种粘稠的、浓郁的深绿色给人一种深陷其中的凝滞感觉,好像每走一步都慢吞吞的,像踩在粘液里,遇到危险跑都跑不掉的那种——
很快,新来的观众发现这不是错觉。
花大佬的确走得很慢,一步一挪。
他好像还在微微喘息着,看起来并不轻松。
此刻直播间的视角是同步了推演者所见的,观众们只能看见花宿白正在缓缓往第一间雅间走,那恰好就是虞幸进去的那间。鮘
[他咋回事?怎么走得这么沉重?]
[啊……新来的观众啊,你们、你们等他低头就知道了]
[裂隙呢?那两个红衣鬼呢?怎么一个都没看见,我还以为会有战斗]
[啊……新来的观众啊,战斗已经结束哩]
[???]
就在新人满肚子疑惑时,屏幕中的花宿白已经走到雅间门口,似乎是有点累,微微弯下腰,终于低头撑着膝盖呼了口气。
于是两张破碎又重组的惨白鬼脸骤然出现,它们的脖子折成夸张的角度,两双黑洞洞的眼眶里,眼球不翼而飞,一汩汩血液从眼角涌出,即便如此,还是能感觉到一股目光怨恨宛如实质,死死盯着屏幕!鮘
不,应该是死死盯着花宿白的眼睛。
花宿白动了动腿。
其中一个鬼脸随之动了动,每一根手指都被扭断的手掌执着地攥紧了花宿白的裤腿,被割掉舌头的嘴大张着,无声尖叫。
这时,观众们才猛得意识到,花大佬之所以走路这么慢,是因为他的两条腿都被红衣鬼抱着!
[这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有点离谱……起雾的时候,有一个纸人来上菜,但是桌上已经太满了,纸人端的菜根本没地方放,陶瓷头小二就发飙了]
[它说上不了菜就破坏了准备好的宴席,会付出代价,这大概是和集合一样强制的条件吧,花忽然把桌上所有东西都一胳膊扫下去了]鮘
[菜是能上了,但是红衣鬼疯了,直接就要啃他,花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反正两个红衣鬼嘴里突然往外冒玫瑰花,给裂隙吓一跳]
[这时候花大佬往雾里看了一眼,突然说有人骂他傻逼,然后开心的笑了……我反正没听到]
[???]
[雾气消散后,整个二楼只剩下花和裂隙,那两只红衣不见了,光效惨绿,他俩拿到一张纸条,准备去找线索,所以分开]
[就在这时,红衣鬼忽然又凭空出现,攻击花大佬,最后如你们所见]
[花大佬把它们舌头变成花拔了,脖子也折了,手也折了,眼睛挖了,心脏也掏了……]
[呜呜呜我宣布这个叫花的肯定是堕落线,太离谱了,破镜现在也收堕落线了吗!!!]鮘
[没想到都这样了红衣鬼还没消散,它们看起来也很痛苦,但更加怨恨花大佬,就成现在这样了,扒着裤腿不松手]
[花大佬尝试过了,红衣鬼好像真杀不掉,所以干脆不管了,就带着]
[我开始怀疑神婆说的了,这种级别的大佬,怎么可能身上有死气快死了啊?]
[我还想说呢,这人之前一直表现得很平和很好脾气啊,敢情都是装的,他一个人的时候变化太大了,好可怕!]
滴答。
……滴答。
房顶的缝隙里往下滴落着不知是水还是血的液体,花宿白没管,余光瞥了眼身后。鮘
他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纸扎人和陶瓷头。
那些东西一直跟着他,但好像并不想被他发现。
他对直播间什么样丝毫不感兴趣,刚才下手太狠太血腥,也只是因为这两个鬼东西点名要他坐这桌,害的他不能在虞幸面前表现,他只是发泄一下,观众的反应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反正他平时的样子,也不是装给外人看的,虞幸才是他唯一的观众。
不过这两个红衣,还真好玩呐……
内心的暴戾在这种压抑环境下得到方法,花宿白瞳中闪过血色,一脚踹开了雅间的门。
死不松手的红衣鬼被带着撞在门上,它短暂地掉在了地上,又立刻无声哀嚎着扑向他,完完全全赖在了他身上。鮘
“嫉妒吗?”花宿白咧嘴一笑,拖着它们走进雅间,低喃声如恶魔低语,“你们离不开了,所以嫉妒还活着的推演者是吗?”
“就像在成衣铺冲进来的那家伙一样?”
“很可惜呢,它才刚重新长出脸,还没机会被其他人认出来,就消散了。”
“就连它消失的时候,留下的印象也都是同为推演者的人们对它憎恶的眼神吧。”
惨绿的光影悄然闪烁,陶瓷头静静站在花宿白身后不远处,听着花宿白病态的呢喃。
它听见“脸”这个字,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它只摸到一片光滑的陶瓷。鮘
第五十章 意外重合
花宿白似有所感地回头,身后又是一片空荡。穴
但他知道,那些非人的东西,就站在这四周,用那种怪异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凝视着他。
他转回头,也并不在意。
不管那些东西要做什么,当它们暴露的那一刻,他总会有办法应对的。
裤腿上的红衣鬼僵硬地扭了扭脖子,已经折断的骨骼发出咔咔的声响,稍稍一动,就传来碰撞的阻塞声。
一只扭曲的胳膊尝试着往上扒了扒,成功把花宿白膝盖处的布料也染得脏兮兮的。
于是花宿白又将注意力转回了他们身上,怜爱地说:“哎呀……别这么焦躁嘛。你们比那只被美杜莎撕掉脸的家伙可幸运多了,起码,有人知道你们是谁。”
“就只有一点点不幸……因为在我高兴了之前,都不会把你们的脸撕掉。”穴
红衣鬼听了,痛苦地扒拉着花宿白的腿,那动作里传递出的不是怨恨,而是祈求。
观众们……都猜错了。
他们还是把花宿白想得太“善良”。
不是花宿白用尽方法都杀不掉红衣,而是花宿白要在不给红衣解脱的前提下,肆无忌惮地折磨它们。
它们拼命缠着花宿白,只为了求他撕掉它们已经长好的脸,让它们彻底消散。
花宿白终于愉悦地笑出声,自言自语道:“你们要是一开始就求我多好……我不介意做回好人。”
“你们只是怕了,知道杀不掉我了,才意识到成为鬼物有多痛苦不是吗?”穴
“要是能杀我,你们只会兴奋地干掉我,然后让你们的脸长得更结实点。”
“怎么可能……什么好处都让你们占了呢,啊?”
花宿白在这喃喃自语,脚步也没停。
系统已经通知了他关于支线任务“旧事”的信息,他走到雅间中央,随手触碰了饭桌上一双纠缠着特殊气息的交叉的筷子。
空气中恍然传来一股真正属于食物的香气。
仿佛有一阵迷雾被悄然拨开,饭桌上多出一道道色香俱全的菜肴,鸭皮烤的酥脆金黄,土豆烧的糜烂软糯,糖醋排骨的酱汁盛在白瓷盘中,带来一阵浓郁的甜。
那些无处不在的血印和凶厉的气息也悄然退开,穴
一口饭都没吃的花宿白却看也不看一眼,目光落到饭桌旁,一道正在缓缓凝聚的半透明的虚影。
那虚影似乎也刚从同一双筷子上收回手指,嘴里嘀咕着:“明珠的家人很可能被害了,是方德明做的,还是方宵呢……”
正说着,虚影转身,和花宿白对上视线。
对方黑发不长不短,鼻梁上架着一副垂下金链的眼镜,大衣自然垂顺,一侧腰腹边挂了一个长条形画筒。
不能说眼熟,毕竟才分开没一会儿。
“?”
“你怎么在这。”穴
虚影眯起眼。
花宿白也怔住,随即秒收脸上的病态疯狂,恢复了花店老板温和的气质,缓声道:“可能是因为我们同时碰了同一样东西吧,这就是缘分?”
半透明虞幸:“……”
花宿白被这意外之喜砸中,整个人的心情显而易见地绽放了,他确认了一遍虞幸的状态,而后:“阿幸,看来处于同一个雅间的时候,有概率在旧事触发空间重合。”
“你们那个空间还好吗?”
虞幸不置可否,虽然也没想到会在旧事任务中忽然遇到花宿白,不过本来就是一模一样的空间,达到特定条件就能重合这种事情不难理解。
桌上的筷子已经是他触碰的第三个物件,除了第一个烛火,他碰到的第二个有反应的东西是放在屋角的一个行李箱。穴
行李箱看起来很正常,但底部却隐藏着没擦干净的斑斑血迹,凝结出的虚影是十分纷乱,只能看到人影晃动的场面,其中传来了之前在烛火中说话的声线,只不过,那些声音正在发出惊恐的尖叫。
所以他才推测,明珠的家人应该是在对方府表达出不满后,被杀掉了。
没了这些为明珠着想的家人,明珠最后才嫁入了方府,就是不知道她对家人的死有什么想法,是自愿嫁过去的,还是没了可以撑腰的人,被迫嫁的。
他回答:“挺好的,雾气散去之后就没遇到什么危险,直接开启支线了,房里的虚影根本看不到我,更像一种呈现。”
虞幸视线往下一扫,露出一种了然的眼神:“看来你那边并不和平。”
花宿白在此刻忽然感觉到了双腿的沉重,他之前脑子里那些要继续折磨红衣鬼的想法通通散去,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两个东西好碍事,明明是它们先攻击我的,装什么惨呢?穴
“你看,它们缠着我不放,害得我走路都慢了,你都得到了那么多线索……”可怜的花老板带着淡淡的无奈摊手,表示自己并没有错过刚刚虞幸嘀咕的话,“我才刚进房门,什么都没来得及看。”
“那你干嘛不把它们扬了?留着当玩具?”虞幸一语中的,不过看他的表情,只是顺口一说而已。
花宿白哪会承认这一点,他不动声色地在衣摆上擦了擦手上的血,用“我也想这么做,但有顾虑”的语气道:
“毕竟它们曾经也是推演者,现在还不知道变成鬼的诱因,万一还有救呢?我本来想留着它们,看看会不会在这个场景中发生一些变化,要是能搞清楚鬼化条件,之后的行动就能少一条制约。”
虞幸仔细看了看两个红衣的惨状,想了想,估计人也没救了,说不定它们也不想这样活着,最重要的是它们是不定时炸弹,可能会妨碍到他。
“还是算了吧,没必要,我觉得行不通。”
得到这句话,花宿白眉眼一耷,温柔又怜悯:“……也对,它们也很痛苦了。”穴
当下,他蹲下来,和红衣鬼空荡荡的眼眶对视。
随后,覆掌上去,五指都缠绕上了极其细小的带刺花藤,往下一撕。
一张残破不堪的面皮就这么脱落下来。
那件红色衣袍忽而化为血肉,开始蠕动,似乎要复制出后院那只血肉鬼影死后的血雾爆炸。
“哎……安息吧。”折磨鬼的罪魁祸首虚伪地祝福着,花藤骤然扎入血肉中,贪婪吸食,那堆血肉很快失去血色,只剩下干瘪的肉干。
吸饱了血的藤蔓颤颤巍巍立起,顶端开出一朵娇艳欲滴的小红花。
美杜莎都要躲开的血雾,在花宿白这儿却化解得轻而易举。穴
花宿白抬头看看虞幸,发现虞幸围观了全程。他心情相当不错地勾唇,对另一只红衣依法炮制,很快摆脱了两个拖后腿的鬼物,站了起来。
“这朵花漂不漂亮?”他欣赏了一下指尖缠绕的藤蔓,将小红花摘了下来,递到虞幸面前:“你要不要?”
“扔了,别用你的花碰我。”虞幸可是吃一次亏就不会信任的性格,对花宿白手里的所有花卉都敬而远之,一脸抗拒地后退一步。
“好吧好吧。”花宿白轻轻松手,上一秒还在夸好看的小红花被他一脚踩在脚底,碾成了鲜血淋漓的花泥。
他的直播间人气也涨起来了,弹幕一刻也不停歇。
[原来他能解决红衣???之前不解决,拖着走路纯粹是玩是吧]
[他的能力好诡异,还真就是花,但是莫名感觉和幸有点异曲同工?]穴
[看看他这副嘴脸,他怎么有两副面孔啊!]
[要不是我一直在看直播,我都不能信是他把红衣弄成那样的,居然还说安息……他好坏,我好爱]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一时间感觉幸像个国外恐怖片里被心机杀人魔大叔盯上的无辜小女孩(我是说身份上)]
[那不至于,幸怎么也得是个孤儿怨女主级别]
[就我觉得那朵花很不对劲吗?花里承载着一股极其强烈的怨气,很不详,幸拿了会出事吧]
[一时间不知道花到底是不是想害幸]
[花太强了,我确定他以后每场直播我都要追!]穴
第五十一章 这饭里有毒
既然在这桌饭菜的范围里,两个被误分割开的时空重新融合,两人也就趁这个机会稍微沟通了一下所见所闻。詰
在听到花宿白说一直被陶瓷头和纸扎人跟着的时候,虞幸挑了挑眉,没想到被红衣选择坐在了那桌,不仅要面对红衣的攻击,还要面对店小二和上菜服务生的注视。
现在红衣已经被解决掉,可显然陶瓷头才是不忘居本身就存在的东西,威胁程度应该比推演者化成的红衣更大,至于那些纸扎人……
纸扎人的存在特别奇怪,这种东西向来活跃在葬礼上,有着非常明显的象征意义。
虞幸想起在餐桌上摸到的字条,不忘居的小二被方德明打死,纸扎人会是小二身死的象征吗?
这样的话它到底是什么立场,它憎恨老板吗?亦或者憎恨着所有的食客?
……还是说,它只怨恨方家的人呢。
纸扎人和陶瓷头又会是什么关系?它们是一体,还是单独的个体?詰
啧,为什么这些东西都只跟着花宿白,不跟着他呢。虞幸心里痒痒的,只觉得有点可惜。
如果陶瓷头跟纸扎人能跟在他身后的话,他说不定就有机会从这些东西身上套取到额外的信息了——以方家小儿子的名义。
愤怒也是套取情报的方式之一,只要能挑起他们的情绪,打破它们既定的规则,就一定能有所收获。
“阿幸,你说它们要对我做什么呢?”在虞幸思考的时候,花宿白借题发挥地装可怜,同时对神婆的话耿耿于怀,“我身上的死气会不会就来自陶瓷小二?他会杀了我吗?”
“你大可以死一次看看。”虞幸笑了笑,没再管他,反而看一下这桌菜。
这次触碰过筷子后,只有花宿白的虚影和餐桌上的饭菜多了出来,并没有在提示给他什么剧情。
而且这些菜也不是虚影,他碰了碰,发现饭菜都有实体,不仅色香俱全,还是温热的。詰
莫非这里真的是留给他们在二楼的推演者吃饭的,生怕他们饿到哪里?
虞幸围着桌子转了一圈,最后在糖醋排骨的大碟子底下找到了被压住的字条。
【2月初,一家外地旅者在不忘居雅间进食,因食物中毒死亡。几人被发现时无一活口,最小的仅五岁。不忘居被查封调查近半个月,后辞退大意厨师。因不清楚外地旅者身份,镇长自掏腰包为旅者下葬。】
“……果然死了。”虞幸喃喃道。
他就知道,已经对方家产生不满的明珠的家人正是这桩婚姻最大的阻碍,方府为了达到目的,直接把这家人解决掉就是最稳妥的办法。
但死的人中肯定不包括明珠。
明珠现在已经嫁给方霄方大少爷,镇上的人都熟悉她。詰
那么,家里人会以外地身份不明的旅者这种身份下葬,一定是因为明珠被封口了。
她并没有告诉当时调查的人,死的人就是她的家人。
或许是不想开口,更大的可能是不敢开口,连下葬费用都是镇长亲自付的,虞幸不得不怀疑一手,这个镇长,和在当地最有名的方家是不是有着某种联系。
首先能确定,镇长是个重要角色,因为瑞雪祭当天,要在祭坛上做主持的就是镇长本人。
“给我看看。”花宿白也凑了过来,在时空的融合中,他们两个看对方都是虚影状态,自然也碰不到对方,但倒是都可以接触场景中的事物。
花老板看完字条的第一句话就是:“看来这些菜不能吃了。”
偏偏虞幸脑回路对上了,淡声道:“还好,我也不饿。”詰
他刚才想错了,这不是给他们吃的,这桌菜就是杀了明珠一家人的菜,里面绝对被下了毒。
[??为什么你们两个会这么淡定地说起吃饭啊?]
[喂喂,花,刚才那副替红衣惋惜的虚伪情绪就这么过去了吗,不用再多装一下了吗?]
看完字条,这一次触碰的旧影也就没了意义,虞幸转身就要继续寻找可以触碰的东西,他的灵感告诉他房间里还有最后一个缠绕着诡异能量的物品,只要找到,第一间雅间就结束了。
“阿幸。”花宿白忽然叫住他。
餐桌周围的范围只有一点点,万一退出去了,空间融合应该就会失效,他趁着虞幸没来得及消失在他眼前的时候快速道:“可能只有藏着字条的虚影才可以存在空间融合,同理,我怀疑要是三个空间的任何一处单独拿到了字条,另外两边就不会再找到这个信息。”
“比如美杜莎那边,她可能就不会知道这桌饭菜有毒。”詰
“这样存在的信息差就是离开房间时的提问环节给我们留下的坑。”
虞幸停下脚步,偏头道:“我知道。我们尽量不要单独拿走字条,开启了虚影之后原地等待一会儿,最好可以和其他空间的人共享信息,是这个意思吧。”
“嗯,我这边还有点事,那我们第三间房见。”花宿白笑着点头,随后竟然先虞幸一步离开了被餐桌虚影笼罩的范围。
虞幸眼前顿时没了花宿白的人影,顿了一顿,眉头微微皱起。
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花宿白忽然急急忙忙的,甚至留出了一间房的探索时间去处理这件事。
难不成是陶瓷头和纸扎人……詰
他摇摇头,没再去想。
花宿白虽然不值得信任,但实力绝对无须担心,那就等到第三间房……要是能正好见到的话,他再问问吧。
之后没过多久,虞幸就从雅间的香炉里得到了最后一条信息。
不忘居的老板在方家大少爷成婚之后不久,就在这间雅间里自杀了,一度成为坊间怪谈。
原老板自杀之后,不忘居被老板年轻的女儿继承,不过这个年轻姑娘原本乐观开朗,却在继承不忘居后性情大变,整个人阴晴不定,甚至是个甩手掌柜,一两个月也不来经营一趟,只偶尔派人来收账。
这条信息乍一看和明珠并没有什么关联,虞幸猜,他应该能在之后的房间里找到关于这位新的女老板的信息。
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