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世外的荒屋
虞幸对伶人的评价不会让伶人有任何负面的感觉,他毫不在意地发出一声叹息:“我一向如此。”
虞幸更不想理他了。
赵一酒的头还被虞幸摁着,他见虞幸没有正面否认伶人的胡说八道,抿唇道:“你不会自杀对吧。”
虞幸缩回手,思索片刻:“……不会。”
尽管迟疑了,但好歹给了承诺。
赵一酒情绪没有多少好转,独自一人陷入了某种思考。
虞幸转移话题,把看戏的亦清拉过来:“阴阳长廊是阴阳城的一部分,我们进来是为了拿到进入阴阳城的资格,那这资格,总不会只有一个?”
亦清用他的玉骨扇遮住下半张脸,看不太清表情:“自然,阴阳城好不容易开放一次,名额应该有许多。”
“既然如此,为什么非要争这一个?因为它是第一个?”虞幸很清楚,以荒诞系统的风格,它所谓的公平从来就不是真正的公平,那么如果有许多张“入场券”,从获得时间上做手脚就是最容易的。
游戏嘛,首通奖励肯定最丰厚,如果进入资格也这么划分,这场推演来了那么多擅长占卜测算的人就说得通了,大家都想当第一个。
“每一张‘门票’,除了是进入阴阳城的敲门砖,还拥有各自不同的功能。”亦清解释道,“第一张的功能又最关键。”
这倒是让虞幸有点好奇了:“什么功能?”
然而亦清翻了个白眼:“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售票员。”
虞幸饱含深意地看了摄青鬼一眼。
不知道?呵,装什么。
不知道就不会提前在阴阳长廊等他来了,显然亦清抱着和卡洛斯一样的念头,非要拉他进这趟浑水。
他们肯定都清楚第一张门票的功能是什么,只是说出来的话就会暴露自己的异常。
比如亦清是怎么知道的?他和阴阳城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又比如卡洛斯这家伙凭什么情报领先?他和信息来源是哪儿?
无论是人是鬼,好像都瞒了他不少东西,虞幸不打算追究亦清,他和亦清本就是契约合作的关系,可卡洛斯是别想跑了。
大概是被他眼神中不断变化的凶恶目光震慑,亦清清清嗓子,希望赶紧转移虞幸的注意力:
“既然你没有什么要问的……那我们就开始下一个阶段吧,没人完成的话,所有人都会被困在这里,永远无法出去。”
虞幸脑子还有点累,揉了揉额角。
综合地考虑后,拿到第一个入场名额确实是最优解,如果之后很多人都得进入阴阳城,那入场券上的功能就是占据主动性地第一因素。
于是他道:“随便吧,来都来了。”
亦清凑近了,发现他还有点困的样子,惊讶:“你才刚睡了一觉,怎么精神还这么差。”
“……那一觉不如不睡。”虞幸小声吐槽,梦里的遭遇太不妙了,充斥着诡异、死亡和茫然,他完全没得到休息,大脑反而更加活跃。
不过既然是在阴阳长廊里做的梦,八成梦里就是阴阳城的某种象征了吧。
他的通灵之眼确实经常会给他带来一些预示,何况阴阳城可能和诅咒之力本源有关。
预示带来的疲惫,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代价。
“真搞不懂你们活人,精神时好时坏。”亦清摇摇头,报了刚才被说老东西的仇,飘到门边,“第二阶段,还是从这扇门出去。”
说来也怪,那在长廊里听到的声音到房间就消失了,亦清莫名充当起主持人掌握流程,居然完全不违和。
大概是他的古韵青衫与长廊风格非常统一吧……
虞幸眸光一闪,忽然想到一件事。
亦清从来没说过,他诞生于哪个世界。
碎片化的思绪仅仅存在了一瞬间,就被虞幸主动压下去,他得专注于眼前。
几人站起身,准备接受第二阶段的考验,赵一酒忽然道:“我不用这个资格,也没办法中途退出吗?”
他是诱饵,现在诱饵任务结束,他留下来反而累赘。
“既然来了,何不试试看呢。”虞幸还没说话,伶人就笑了,“你又怎么知道,自己不会是第一个拿到资格的人?还是说你只想依靠你的队长,甘愿做一把被呼来喝去的刀?”
赵一酒烦透了对方的阴阳怪气,他已经不是那个吵架吵不过别人只能动手的社恐了。
伶人明显一定程度上把握住了他的心理,想戳他心窝子,赵一酒直接反戳:“反正我有队长能依靠,你不能。”
伶人眼神阴沉下来。
“我还能依靠我哥,你也没有哥哥。”赵一酒冷哼一声,“你就是个孤儿。”
虞幸很少听到赵一酒骂人,今日一听大为震撼。
挺狠的。
真的。
“噗。”亦清很给面子的笑了起来,不过笑归笑,他还是对赵一酒解释道,“进来了就出不去了,只能等资格发放,这处空间才会消散。”
“就算你无意争夺,也得跟着。”
“好吧。”赵一酒闭上嘴,顶着伶人要杀人的视线躲到了虞幸另一侧。
他可学聪明了,嘴上占完便宜之后就不能硬刚,因为他自知自己现在打不过伶人。
都是跟虞幸和赵谋学的。
关上的门被再次打开,门后已经不是最开始的长廊模样,居然是一片空旷的室外场地。
阴沉的风与天上的阴云相互映衬,地面水分流失严重,皲裂出龟壳的纹路,深深的缝隙里长着些许杂草。
这处空间并不大,边缘被黑暗笼罩着,可供活动的区域只有放眼望去的一小片,在区域中央,坐落着一栋残破的院落。
一个浑身笼罩在斗篷里的身形句偻的老者拄着拐杖,等在院落门口,看到有人到来,老者微微抬头,颤颤巍巍的朝他们挪了过来。
虞幸先是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刚出来,房间的门就消失了,如此即是没有回头路。
“你们来了。”那老人来到他们身前,声音居然没有一丝虚弱,反而庄严大气,虞幸仔细一听,正是之前在长廊里和他沟通的那道声音。
“第二个考验就在眼前。”老人凝视着他们,转身用拐杖指了指那个院落,用讲故事的语气说道——
“从前有一座荒屋,它没有主人,没有病痛,没有死亡,也没有出口。走投无路的人住进荒芜,就能解决一切烦恼,但再也无法离开。”
“如今荒屋里已经住了四个人,分别是一个孩子,一个年轻姑娘,一个青年书生,和一名壮年樵夫。”
“他们都有各自的执念,但无法离开,执念便一直不解。今日终于等来客人,也就是你们。”
老人边说边带着虞幸几人往荒屋走:“今日你们要做的就是见见他们,住进客房,其他的,明日再说。”
话音刚落,院落的大门便啪的一下打开,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抱着篮子,抬眼望见了众人。
篮子顿时掉在地上,里面的鲜艳花朵撒了一地。
小孩呆愣愣的看着他们,忽而惊叫:“来人了!来了好多人!”
院落里似有响动发出,一名健壮的中年人急急忙忙冲了出来:“哪儿?!人在哪儿!”
虞幸没有忽视中年人眼神中的急切,和隐藏不住的贪婪,他环视一圈,发现刚刚的老人已经莫名消失了。
第六章 没一个活的
见到荒屋里住户的一分钟后,虞幸被着急忙慌地迎了进去。
那欢迎的兴奋劲几乎是过分急切的,像下一秒就要饿死的狼看到肉,那中年男人扬起虚假而渗人的笑容,生拉硬拽把门口三人拽了进去——他似乎看不见亦清。
赵一酒在中年男人伸手拽他时就冷着脸释放生人勿近的阴冷气息,然而这中年男人如同完全感觉不到一般。
“请进,请进!”
那撒了篮子的小孩也不出门了,巴巴地跟在后头学舌:“请进,请进!”
本就是要进屋待一宿的,三人都没抗拒,顺着进了屋,亦清慢悠悠飘在后头,跟着打量。
院落一进门是一小片空地,正中央是一口井,井边放着一只盛水的大缸。
再往里一点,是一张有些破旧的木桌子——和阴阳长廊房间中的八仙桌比不了,完完全全是木板和钉子结合出来的小木桌,哪怕是一边坐一人都会嫌挤。
空地两侧是联排的古代房屋,看上去倒是分不出主次,看门的数量,这荒凉院落竟也可以住下十来人。
中年男人显然就是老人口中的樵夫,他咧着一嘴黄牙,搓了搓手:“俺们这儿八百年遇不到一回活人呢,太稀奇了嘿嘿嘿,你们也是听了外边儿的传说才来的吧。”
“是啊,我们是来借住的。”伶人主动揽了交谈的活,微笑着拍了拍樵夫的手,“在外界遇上了些事情,需得躲一躲。”
“懂!”樵夫豪迈挥挥手,“三位大兄弟看着装束有点奇怪,不过不碍事儿,来俺们这儿躲事儿的人没几个不怪的。那——你们是住客房,还是留在这儿不走了?”
这个选择没什么好犹豫,他们只是借住,可能只住一天,自然是选客房。
樵夫也不失望,他领着三人往右侧联排的房子走,边走边介绍:“你们也别惊讶俺啥都不问就让你们进来,俺们这儿啊,特别好客。”
“特别好客!”小孩还在学人说话。
“以前也有来借宿的,住个一两天就走了,都知道俺们这屋子神奇,仇家找不进来。他们有些人看着就不像好人,小宋和小云还怕他们呢……”经过那口井,樵夫往一旁让了让,眼中恐惧一闪而过。
“宋哥哥是书生,懂得可多啦!”小孩说,“云姐姐喜欢做女红,屋里连墙上都挂着刺绣,可漂亮了!”
“怎么没见到他们两位?”伶人顺势一问。
“都在屋里了,他们比较腼腆哈哈哈,不像俺人来疯,就喜欢热闹。”樵夫打开一扇房门给三人看。
这房间内部比外部看着可舒适多了,床榻、桌椅、衣柜,一应俱全,起码足够满足一晚上的借宿。
但是床很小,只能一个人睡。
“一人一间,你们可以选空房间,反正都一样。”樵夫把摸了门框的手在衣服上擦擦,“不过只能选东侧这排,这是给客人住的。”
“对了,屋里头可能有以前借宿的客人留下来的东西,请你们别扔,这对俺们来讲……都是纪念。”
虞幸鼻子里“嗯”了声,抬头望了望天空:“我看这天阴得太快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樵夫的表情忽然凝固了一瞬:“……时辰?俺,俺不清楚,自从住进来,俺们都不需要再记时辰了。”
“原来如此,是我想得不周全。”虞幸礼貌微笑,“对了,刚才听你口中所说,这屋子里迄今为止决定永远住下的,加上这小孩,只有四人?”
“是的哦,那些借宿的呀,有些和俺们处出感情来,舍不得俺们,说好了出去给俺们写信,俺不认字,就交给小宋读,结果一个个的出去就没影了,再也没个音讯。”樵夫摇摇头,扯扯嘴角,“哎,不提了,这破地方也没什么值得他们留念的。”
看得出樵夫是个话唠,这才刚见面,怨念就给抖搂出来了。
“咳咳,你们选屋子吧。”樵夫大概也意识到,和新借宿人说以前的借宿人不是很有用,咳嗽一声让三人自便。
这个院落采用的是回形结构,除了院落大门,其他三面都是房屋,一面四间,总共十二间。
供人留宿的也只有四间房了,其实加上樵夫看不见的亦清,他们刚好一人一间。
每一间房,都对应着对面一间屋子,想必客房是东侧,四位常住人口的住处就是西侧,刚好一对一,在推演者眼中,这太有伏笔了。
可是这几间屋子布局一模一样,选择的时间又太早,具体对应谁,只能靠运气。
伶人很有绅士风度:“你们先吧,我住在哪里都一样。”
虞幸:“呵,反正我不会跟你谦让。”
他不挑,想了想,选了东侧第二间,让赵一酒在第三间,亦清去第四间,有他们一人一鬼在,伶人没机会对他们之中偏弱的赵一酒搞什么手段。
伶人心知肚明,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走进房间。
樵夫看他们选好房间了,敲敲脑壳:“忽然想起来了,你们也知道俺这院子邪性,有些事情你们得记着,都是借宿人才要注意的。”
“第一,天黑了以后别出来啊,听到啥都是假的,别好奇跑出来看了。”
“第二,每天院子里的桌子上出现饭菜了,你们得去吃,不能当没瞅见。”
“第三,天黑了必须在自己房间,不能串门。”
“第四,不能不经过别人同意去别人房间。”
一共四点,樵夫吩咐明白了就让他们自己歇着,他回屋了。
虞幸余光看见,樵夫进的是西侧第四扇门,对应的是亦清的房间。
恐怕樵夫到现在都不知道,东侧第四间房有鬼住了。
那小孩原地踌躇一会儿,好像也准备熘,伶人却对那小孩招招手,十分温柔地低头对小孩说了什么,然后就把小孩拐自己房间里了。
屋门一关,讲话声音半点透露不出来。
剩余两人一鬼孤立他,聚集到虞幸房间里。
“看出什么来了么?”虞幸先问赵一酒。
赵一酒点头:“樵夫恶意很大,他好像巴不得我们永远别走。”
亦清摊开手:“当然,毕竟他是死人嘛,可能就是到处想害人。”
虞幸看向亦清:“确定他是鬼?”
“当然。”亦清扇着扇子,看起来依旧有点瞧不起别的鬼,“这都不用看,自打我一进门,就闻到四个鬼味儿了。这满院子,没一个活的。”
第七章 不就是破屋子吗
一共才四个住户,没一个活的,所以这里其实就是个鬼窝。
不过正是因为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他们反而没有多少和鬼打交道的紧张感了,毕竟未知才最恐怖。
“我有个问题。”赵一酒沉吟两秒,主动参与讨论,“阴阳长廊里出现活人本来就几乎不可能,虽然我们不知道阴阳城里有什么,但我猜没有常规意义的活人。”
虞幸从容地点点头,内心活动倒是很丰富——听听,孩子长大了,主动分析起来有条有理的,果然这一年来酒哥承担了不少事啊。
亦清也没有对赵一酒的猜测表示否定。
赵一酒于是接着说下去,这次是直接问亦清的:“所以荒屋的住户,原本就不能说是‘活着’。”
“那么你口中的‘不是活的’,是从阴阳长廊固有属性层面考虑;还是单指在二阶段考验里,住户因为住进荒屋,才从活的状态转变为死?”
亦清扬了扬唇角,露出有些意外的笑容。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感叹:“这世界到底怎么了,连不会说话的半个哑巴都开始这么厉害了。”
他瞅瞅赵一酒面无表情的脸,补充道:“即使你是用一副给别人上坟的表情在说话……我还是觉得你好陌生,你背着我偷偷学习。”
赵一酒:“……”
说起来,亦清是和虞幸一起“失踪”的,虞幸消失后,在死寂岛毁灭时,亦清作为契约鬼物无法离开,只能被留在了岛上。
他们也有很久没作为队友相处了。
——虽然,赵一酒觉得自己和亦清本来就不算熟。
他不打算解释自己偷偷学习什么了,沉沉的目光投在亦清漂浮的半透明的青影上,一副“你觉得你很懂说话的艺术是吗”的麻木表情。
虞幸笑出声:“别逗他了,亦清,他提出的问题可是关键,你别以为故意转移话题就能赖过去。”
亦清这才轻叹一声:“这都被你发现了……在下何时变成情报提取工具鬼了?”
涌现出一点点怨念的摄青鬼悄悄看了眼虞幸,无法从虞幸和往常一样的神情中分辨出……虞幸究竟看出了些什么。
他只好摊摊手:“好吧,我来告诉你们。”
赵一酒提出的两种“不是活的”的概念有很大不同,如果是前者,那么住户是人是鬼都和他们没什么关系,无所谓。
因为与“剧情”无关。
就像外面给他们指示的老头,那肯定也不是“活人”,但是并不影响任何东西。
而如果是后者,住户们的设定本应是活人,却在剧情里因为进入荒屋,变成了“死人”,那就需要好好注意了。
“是第二种情况。”亦清笑着道,“这些住户,可以被理解为,阴阳长廊从活人世界提取出的npc,他们记忆里的外界可不是阴阳城,而是实实在在的古代城镇。”
“所以那个指引老人口中的,传说中荒屋避世,能给住户带来永远的安宁,是假的。”赵一酒声音冷郁低沉,“荒屋的存在本身就是问题,这里的任何意象都可能带来危险。”
“没错~”虞幸打了个响指,“暂时忘记这里是阴阳长廊的考验,只把它当做一次小型推演副本,这些住户就是推演者的危机来源,只是我们没有系统任务。”
他走到门边,侧耳倾听,确定外面没有声音。
樵夫回了房间,小孩在伶人那,另外两个住户一直没出过房间。
虞幸道:“那老头让我们先在这里住一天,和住户接触接触,显然是需要我们利用这一天的时间去得到什么、判断什么,我们并不清闲,时间其实很紧凑,因为过了今天,明天需要给那老头什么结论和答桉,都是未知。”
“甚至于,今天我们也不一定安全,白天如果触发死亡条件,晚上肯定遭殃——樵夫的四点注意事项都可以看作提示。”
“我们应该在白天进入每个住户房间查看一遍,对吗。”赵一酒抬眼,用一种征求意见的眼神望着虞幸。
有虞幸在,他还是习惯听虞幸指挥。
“不错,看起来今天没有固定安排,实际上白天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虞幸说着这种紧迫的话,身上的状态却很放松,“反正人少,我直接安排一下吧。”
“去住户屋子先不急,我们需要先搜查各自屋子,找到‘以前留宿者’留下的线索,互相对比,确认留宿者死哪儿了……不用怀疑,他们肯定死了,我猜尸体在那口井里。”
“然后和四个住户挨个接触,摸清他们的脾气和执念,套出他们逃避现实来到荒屋的原因。”
“再然后,想办法进他们房间,通过他们房间里的布局痕迹,确认他们的杀人方式和条件,最好看看有没有关于吃饭时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的提示。”
“另外,东西侧之间的那排房间,从理论上说是没人住的,可樵夫一直没有提过,这个就交给亦清去查看吧,看看里面是什么。”
“剩下的就要看晚上了,夜里住户会发生什么变化,荒屋是否会露出真实一面,而我们的到来能给住户带来什么好处,都会找到答桉的。”
虞幸靠在门上,看着还是懒懒散散。
但一连不停歇的几个吩咐,直接让笼罩在荒屋周围的神秘自动分解,难度也直线下降。
亦清一声长叹:“你这个人有趣,却会让别的东西变得无趣,唉……被你这么一说,这破屋子好像都没有探索的意义了,真想把它拆了。”
荒屋的称呼荣升为破屋子。
听到这话,荒屋上方的天似乎更阴沉了。
推演剧情的探索中,最重要的就是“方向”,而虞幸能够轻松给出方向。
——这当然也有硬实力的加持,如果在场有不知根知底的人或者经验不足的新人,虞幸就不会这么简单明了的布置任务了,他会选择慢慢引导。
或者看别人不爽直接摆烂。
赵一酒站得笔直,望向虞幸的眼中隐晦涌现出一缕光……其实他一直对这样的虞幸有一点崇拜。
对赵谋也是。
因为他不擅长思考,所以觉得聪明人很厉害,尤其是虞幸和赵谋这种程度的聪明。
他们非常自信笃定的下达指令时,更像是在发光,好像再恐怖的推演世界都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赵一酒分神地想,或许当初在庆元制药厂的新人测试里察觉到自己被虞幸耍了的时候并不觉得生气,就是因为他在赵谋的影响下,喜欢并且依赖这种人。
他以前甚至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他死在一个高智商的人的骗局中,或许也不会太愤怒,只会觉得自己输得不冤……伶人这种恶心家伙除外。
赵一酒对“崇拜”这种情绪的理解也不是很深,反正此时此刻,他感觉不错,心情好像也不错。
下一秒,他听到虞幸道:“过来看。”
心情不错的赵一酒板着脸,和往常一样如同没有心情一般走了过去。
虞幸招招手,让赵一酒和亦清到窗户这里来。
这房间的门窗都是木质结构,木格中间是纸湖的,也就是电视剧里一戳一个洞方便吹毒烟的那种。
明纸透光,会很通透,奈何整个天都是阴的,光也透不进来,房间里顿时就显得有点阴暗森然。
站在明纸窗前,和院子隔了张纸,视线完全受阻。
“你想在上面戳个洞吗?”亦清预判了虞幸的行动,恐吓道,“万一损坏东西就是死亡条件之一……要怎么办?”
“用不着我戳,这里已经有了。”虞幸耸耸肩,下巴一抬,“喏就这个,看起来是以前留宿的人戳的,位置还真不错。”
赵一酒走来看,只见靠近窗框的边角,破了一个极为隐蔽的小洞。
这个洞高度不低,只要稍微低头就能把眼睛凑上去,很适合窥探外面。
这是留给晚上用的,樵夫说晚上不能出门,这种窥探的洞,就是最好利用的媒介。
只是……
这个洞既然是以前留宿的人戳的,就有一点意味深长了。
“看来,曾经的留宿者是遇到了什么事,让他们不得不以这种方式观察院子。”虞幸轻声喃喃,“他们那时候害怕吗?”
曾经的留宿者趴在这个小洞前往外看的时候,会不会窥见院中恐怖?会不会被院子里的东西察觉,从而促成了死亡的命运?
亦或者,会不会有另一只眼睛贴在洞上,让留宿者以为,外面只有一片漆黑……
再忽然眨一下。
“那我回房间了。”赵一酒的声音打断了虞幸脑中的臆想,他回过神,点点头。
第一件事,搜查各自房间。
“注意伶人,我现在不想应付他找的任何麻烦。”虞幸像是终于想起隔壁还有个人般提醒了赵一酒一句。
赵一酒沉默点头,推门走了出去。
房间里留下亦清和虞幸大眼瞪小眼。
“你看我干什么?”亦清无辜地问,“我真的没有更多信息可以告诉你了。”
“那你也去搜屋子。”虞幸一听,毫不客气地做了一个送客手势,似笑非笑道,“什么时候又有‘内部消息’想给我了,随时欢迎哦~”
一人一鬼对于所谓“内部消息”似乎在打什么哑谜。
亦清压根不看虞幸,嗖的一下穿墙逃离现场,只留下水晶饰品清脆的碰撞声。
第八章 兔年好啊
分配好任务,虞幸用极快的速度把自己所在的这间屋子扫荡了一遍。
不出他所料,他果然在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发现了“之前留宿者”留下来的蛛丝马迹。
比如在床下,他摸到了一张满是灰尘的纸,上面写着“快逃”;又比如屋内的木桌下方,用刀刻了一句——
别相信她。
虞幸的搜索技能是点满了,一眼看去找到最容易藏信息的地方已经是本能。
他用手指在木桌的桌板下面一抹,就抚到了凹凸不平的痕迹,而后蹲下看见了字迹。
“别相信她……”虞幸半蹲着,目光落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刀痕上,这刀刻的字虽然凌乱,但每一笔都很直,足以看出凋刻者的用力。
或许这是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留下的。
整个荒屋内,能用“她”来代指的只有目前还没见过的年轻姑娘。
确认了这一点,虞幸又打开柜子,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包裹。
包裹是用一块完整麻布系起来的,就是古时候人背在肩上那种,看起来,这大概是被谁遗漏,没有带走的行李。
包裹上已经积了一层澹澹的灰,不知多久没人碰过,虞幸将其打开,里面是几件洗得掉色的衣服,一只钱袋,还有一本书册。
钱袋沉甸甸的,但里面银钱并不多,全是铜钱,摇一摇还哗啦哗啦的。
“……”虞幸默默把钱袋放进了自己口袋。
万一、万一有用呢。
藏匿了前人的铜币,他又翻开那本书册。
这一看,虞幸不禁来了点兴趣,靠在柜子上慢慢翻页。
不出所料,这是本“日记”——古代版本。
毛笔写的字字迹早已干涸,字体倒是很清秀,让虞幸脑海里出现了一个贫穷书生的形象。
有趣的点在于,这“日记”完美继承了恐怖游戏必写日记的槽点,以一个深陷危险的战地记者形象,记录了日记主人在荒屋度过的三日三夜。
竖着的记录没有标点,虞幸看得有点慢。
总结一下就是,书生与镇上一位姓李的姑娘两情相悦,家中长辈也熟识,便早早定了亲,本来该找个良辰吉日办婚礼,李姑娘却忽然与他人私奔,留下书生原地懵逼。
书生收到了姑娘留下的告别信,因为姑娘不认字,所以是他人代写。
书生不相信信中诀别语句,于是到处找人,最终听说姑娘去了传说中的荒屋……
机缘巧合加上执着追寻,书生终于也进了荒屋,他没打算永远就在这,只是借住。
在这里,他真的见到了自己喜欢的那位姑娘,也不曾在姑娘身边见到与之私奔的男人。
姑娘说,她是被书生的父母逼走的,因为书生当官的父亲认识了更大的官,想给书生求取官家千金,却不敢直接和书生说,怕书生沉溺爱情,拒绝前途。
书生恳求姑娘和他回家,姑娘却哭着说,她已经留在荒屋,不可再离开了,只求书生在这里陪她三日,权当进了缘分。
于是,书生留宿三日。
第一日,他认识了和姑娘一起住的壮汉、一个姓宋的青年和没名字的小孩,那青年是医师,但是自己都病殃殃的,和姑娘一看就不熟悉,书生很相信姑娘。
当晚,书生听见院中有女人和男人若隐若现的谈笑声,他推门而出,却什么都没瞧见。
第二日,书生发现宋姓青年手中的医书换成了诗词,两人还探讨一番,书生觉得遇到知己,愁绪稍弱,但昨夜疑虑仍在,他去找心上的姑娘,看见姑娘在房中刺绣。
那房中到处摆放着绣好的作品,无不精致漂亮,拿去卖指不定会受千金们喜欢,唯一怪异的是,每一幅刺绣都是红色。
书生隐隐觉得不对,第二日晚他躺在床上,忽然想起李姑娘根本不会女红,因李姑娘从小就烦女红,更喜欢音律,她父亲才让她学了琴。
一惊之下冷汗淋漓,书生起床点灯,决定把此行前因后果和疑惑写下,才有了这册被留下的书。
第三日,书生疲惫,起得很晚,差点没赶上院中出现的午饭。壮汉暴躁地骂了他一顿,催促他赶紧吃,吃完后,书生又见宋姓青年在看书。
书生不知为何心中一突突,他找机会进了宋姓青年的房间,发现这人屋里一本医书都没有了,书架上摆放的,全是书生看过的赶考书,仿佛宋姓青年不做医师,改做书生了似的。
天黑之前,李姑娘送了书生一幅刺绣,含羞带怯地提出,这是她与书生此生最后的相处,她想宿在书生房里。
若是之前,书生肯定感动地答应,和李姑娘共赴巫山云雨,但他一想到李姑娘送给他的白色刺绣,忽然恐惧。
他拒绝了,夜里,他继续写“日记”。
结果,敲门声响起。
书生的日记就写到“屋外有人叩门,吾欲看”,就结束了。
结束得有点突兀,虞幸不由得想起一旁桌下的刻痕。
日记中信息量挺大的,照日记所写,荒屋中住的青年是医师,可带他们进来的小孩却说,“宋哥哥”是书生。
另外,李姑娘做刺绣倒是能对上,但小孩叫那姑娘“云姐姐”,姓云不姓李。
虞幸轻笑一声,这其中的故事,恐怕很有趣。
他打开屋门进入院子,看见那小孩已经从伶人房间出来,正在院子里折纸玩。
小孩旁边还放着采花的篮子,里面各种小野花五颜六色,虞幸顺势走过去坐在小孩身边,好奇问:“你在折什么?”
“折小兔子呢!”小孩开朗,嘻嘻笑着,把手里一只惟妙惟肖的纸兔子展示给虞幸看,“好看吗?”
“很可爱。”虞幸撑着下巴,露出充满亲和力的笑容。
“送给你!”小孩突然把纸兔子往虞幸手里一放。
“给我?”虞幸顿了顿,他有点怀疑收了小孩的折纸会触发什么死亡陷阱——虽然目前看来,他选的房间很可能对应的是“云姑娘”。
“刚才唱戏的哥哥跟我说,外头的世界年关刚过,是兔年!”小孩说道,“我好久没吃过糖画啦,以前父亲母亲每逢年关就会带我去逛集市,可热闹了……不过我进来之后就看不到了。”
小孩说着又开始折纸,滴咕道:“我最擅长折纸了,唱戏的哥哥说,你也曾喜欢热闹,希望我折一个送给你,免得你伤心。”
虞幸:“……”
他低头看看手里的纸兔子,眸光澹了澹。
见小孩折纸折得专注,虞幸悄悄起身,走到伶人房门前,刚好伶人也开了门,不知道听到多少,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虞幸把纸兔子丢到了伶人怀里,似笑非笑:“亲爱的老师,这东西就连带着我的祝福一起送你了。”
伶人无辜接住:“不喜欢么?”
虞幸勾起嘴角,眼神戏谑又防备,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万一你想害我。”
就算这兔子没问题,他也不会收。
只是把兔子丢给伶人后,虞幸感受到了一阵注视。
他转头,只见刚才还专心致志折纸的小孩已经停下了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幽幽盯着他,其中似有恶意弥漫。
“大哥哥怎么把我送你的兔子扔了?”
“大哥哥是不喜欢我的折纸,还是不喜欢我呀?”
第九章 多出一碗
“可怜这个唱戏的哥哥罢了。”在小孩阴沉的注视下,虞幸耸耸肩,“这孤儿比我更需要小兔子安慰。”
“……是吗。”小孩也不知听没听出虞幸语气中的内涵,依旧不很高兴,最后看了虞幸一眼,埋头继续折他的纸。
伶人倒是看着很高兴:“那我就收下了。”
虞幸不想和他说话,去敲了赵一酒的门。
这么一会儿过去,房间里有什么应该都已经搜出来了才对。
吱呀一声,赵一酒的门被打开,他沉默地把虞幸让进屋,反手关门:“你猜得没错,之前留宿的人,应该死在井里了。”
没等虞幸接话,他主动从床铺上捧出一盘湿漉漉的衣物:“这间房对应的是宋书生,上一任留宿者在床底写下血字,说他天天做噩梦,梦见自己被淹死。”
虞幸瞅了眼衣物:“这在哪儿找到的?”
“床上。”赵一酒脸色古怪,“藏在被子里的,就算我不找,晚上想睡觉的时候也没法睡,被子都是湿的。”
虞幸趴在地上,去见识了一下赵一酒口中写在床底的血字,却没看见任何痕迹。
赵一酒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你看不到?”
“嗯。”虞幸道,“估计是针对你了。”
赵一酒眯了眯眼睛:“血字上写,一到晚上,他就梦见自己溺水,周围有隐约人声,然后他憋醒了,会感觉有人睡在他身旁。”
“明明没人,但就是有这种感觉。”他嫌弃地把那盘湿衣服放到桌上,“之后他就躲到床下睡。”
荒屋里,目前能看到唯一和水有关东西就是那口井了。
“这凭什么和宋书生扯上关系?”虞幸好奇,就算血字写了噩梦和溺水,但也没提到宋书生什么事啊。
“房里有药渣,上一任留宿者是个医师。”赵一酒又开了房中柜子,捡出张纸条,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看起来像小孩写的,内容是——
【宋哥哥对医学很感兴趣,拖我递交纸条,说他想与你秉烛夜谈,聊聊医书。】
“哦,门口那小孩。”虞幸啧啧两声,“小家伙还真喜欢干替人帮忙的事儿啊,一会儿替‘宋哥哥’给借宿人递纸条,一会儿替‘唱戏的哥哥’给我送小兔子。”
赵一酒:“……?”
赵一酒:“多管闲事,缺一顿打。”
“呵,现在看来,这小孩起到的作用不小,他得不了好的。”虞幸接过纸条,沉吟,“写这张纸条的人是医师……那他的死亡时间应该在我那屋的留宿者之前。”
虞幸房间里的人是个书生,在书生看来,宋本就是医师,只是相处中越来越怪异,似乎渐渐同化了书生的身份。
宋的能力可能就是偷借宿者身份,从暂时不知的身份偷成医师,又偷成书生,现在以宋书生的身份在荒屋中生活。
他把这个猜测跟赵一酒说了,又问:“你在屋里有看到过刺绣吗?”
既然云姑娘和宋书生都出现在了日记里,那么赵一酒房间的上一任借宿者,说不定也同时和他们打过交道。
“没有。”赵一酒却给了否定的答桉,“没有刺绣。”
房里无文字记录提到过刺绣,更没有留下刺绣。
虞幸想,他房里那追妻的书生说“李姑娘”送了他一幅白色刺绣,却也没在房里见到。
是跟着尸体一起去了井里,还是有别的去处?
云姑娘送的刺绣是白色,房里却挂满红色刺绣,莫非……
忽然,一阵阴冷的感觉毫无预兆汹涌袭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哗啦啦碎一地,看不见的波纹从某一处四散开来,使得灵魂跟着阵阵窒息,赵一酒一声闷哼,捂住额头。
“好晕。”他简短地给出反馈,眯着眼睛去看虞幸,虞幸倒是没事人一样,还空出一只手扶住他。
“出事了。”虞幸道。
院子里传出小孩的惊叫,接着是壮汉樵夫骂骂咧咧开门奔出的声音。
“怎么回事?”依稀间,还能听见女人的问询。
虞幸和赵一酒对视一眼,转身开门,就见小孩的篮子打翻在地,他倒在地上不停抽搐,翻着眼白。
对面,一身红衣的女子和一个病殃殃的青年书生也推门向外看,两人脸上都带着忧愁与疑虑,却没人来扶一把地上的小孩。
还是貌似一直没回房的伶人站到小孩身旁,欣赏了一会儿惨状,才假惺惺把人扶起,靠着他坐下。
樵夫拎着把斧头匆匆前往了那排没人住的房间,一脸怒气冲冲:“哪个不长眼的瞎跑,想害死——”
一见到虞幸和赵一酒出来,他愣住了。
“你俩怎么在这?”
虞幸无辜得很:“不在这儿在哪?”
樵夫已经到那排房间门口了,这时候却突然像是不敢进去,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们。
这是咋回事?
人都齐了,今天来借宿的三个人,包括他们原本就住在荒屋的四人,现在有一个算一个,都开了门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呢。
他本来以为是虞幸或赵一酒其中的一个手脚不规矩,刚来就偷偷去了别的房间,居然不是!
那是谁在……在里面砸碎了东西?
见鬼了不成?!
这个认知让樵夫开始发抖,他畏惧的将手放在了门上,却不敢打开。
伶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瞧各位如此紧张,里面住着什么重要的人么?还是放着什么值钱的东西?”
“没,没有。”樵夫咽了口唾沫,将手放下了,退后一步,“算、算了,等到晚上我再、再进去看看。”
说着,竟然直接不打算开门查看了。
虞幸想,那动静百分百是亦清弄出来的。
可亦清的鬼身大多时候无法触碰,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一只虚无缥缈的鬼魂,闹出这种动静?
而且这么一来……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关在房里的云姑娘和宋书生也出来了。
宋书生靠在门框上,好像动一动都费力,脸色惨白如纸,眼下泛着青黑,双手的指头细得像是只剩下皮包骨头。
云姑娘则一身血色襦裙,口脂艳红,没有盘发,一头乌黑的头发就这么披散着,隐没到门缝后的黑暗里。
在虞幸观察时,云姑娘眼神一动,直直朝他看来。
四目相对,云姑娘勾唇一笑,表情凄凄楚楚,好像受到了什么不公与委屈,却只能强作笑颜。
总之,这是个一眼望去就很有故事的女人,加上日记里的记载,还给她蒙上了一层危险可怖的滤镜。
“你们看。”宋书生咳嗽两声,说了他今日的第一句话,“饭菜好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看向院里的饭桌。
不知什么时候,桌上多出了一碟碟精致的菜肴,百糯的米饭分开来装好,一碗、两碗……刚好八碗,整整齐齐地放在八个小凳子前。
“先吃饭吧。”樵夫把斧子往旁边一扔,有点不自然地挠挠头,“不管什么时候来饭都必须吃完,不然可要坏事的。”
“能坏什么事呢?”虞幸凑过去接话。
“受伤、死人……很可怕的!你们不想出事,就赶紧吃饭吧!”樵夫眼里还有尚未褪去的凶恶,却强迫自己做出一副友好的模样。
云姑娘彻底从房里走出,一丝不苟关了门来到桌前,本想搭话,却看到了什么,眼里水光一颤:“饭……多了一碗。”
一时间,四个荒屋住客的脸色都瞬间阴沉一片。
我不要断更啦!!!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查询作者精神状态不要查询作者精神状态!!!
是这样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每一天都好累好累,睡觉一直做梦,白天醒来跟夜里搬砖去了一样累。
注意力涣散,什么都不想做,听不得大声音,记忆力很差很差,清醒几个小时后就会开始困,想直接沉睡,而且不会饿,但一吃起东西就想一直吃,好像怎么都不会吃饱。
那些梦好清晰,我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做能记住的梦(棺村副本、亦清人设和很多剧情其实都是梦里梦到的),最近愈发猖狂,每晚一个梦雷打不动,题材都是鬼怪、寂静城市、逃杀这一类。
精细程度跟看电影一样,醒来后还能意识到梦里更多更可怕的严密逻辑,我都能感觉到每晚我的大脑活跃得仿佛在蹦迪。
就像是梦里那些我一点一点偷走了现实中的我的时间和精神。
估摸着,作者的san值可能有点低了。
今早被一个很细思极恐的梦弄得一阵窒息,我又在梦里被鬼嘎掉了,醒来后感觉闷闷的,呼吸困难(不过又是个好素材,我习惯了)。
然后我意识到这样不行,这样下去我的精神会彻底废掉的!今天刚好情绪比较充沛,我决定先夸下海口,迫使自己行动起来——
【高亮】【划重点】我不要断更啦!!!我要在完结之前都不再断更啦!!!我要一口气写到完结!
不这么说出来的话,我肯定很快又会被拖垮,所以我要在这里立下FLAG,起码我每次没精神想直接躺下的时候会想想,“哦,我说了我要更新的”,然后精神一振,爬起来写。
我知道关于梦的部分有点离奇,但它们真的都真实发生在我的脑海里,我经常会和一个朋友说我的梦,现在基本上她天天都能听到。
今早是关于因果死亡的附身,昨天是给复仇的人算命和碎掉的项链,前天是逃杀游戏与广场灯会……还有无尽的房间、末世的红色裂隙、雨夜荒林中一群少女的恐怖经历与各种各样的靴子、绑架与海豚玩偶……没法反抗的梦中死亡太耗费精神,真的有点累。
我可能有点语无伦次,各位就当看了個奇怪的故事,作者的精神状态目前无法查询。
反正重点是我不想断更了我要支楞起来,直到完结我都不想断更了……不想感受一直被拖垮的无力感。
就这样,我要更新!(不知道这个单章会不会被审核认定为胡言乱语给我屏蔽掉),反正我要更新!
各位监督我꒦ິ^꒦ິ
第十章 铜像
多出的那碗饭显然是亦清的,只是荒屋的四个住户都看不见亦清,所以事情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尤其是那个樵夫,他看向那碗饭的眼神简直像是见到了什么魔鬼。
“多大点事。”虞幸一副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反正只要把饭菜吃完就可以了吧?到时候谁没吃饱,谁就把第八碗饭吃了呗。”
樵夫瑟瑟发抖:“没这么简单……”
虞幸落座,闻言状似无意道:“这位大哥,你块头大,一碗恐怕吃不饱吧,干脆你吃两碗。”
樵夫:“不!”
谁曾想,红衣的云姑娘坐到了虞幸身旁,轻轻点头,露出一副关切的表情:“哥,就你吃了吧,你每次都是最辛苦的,我早就觉得你都饿瘦了。”
宋书生也叹口气:“然也。”
樵夫恨恨地瞪着他们,看起来就差指他们的鼻子骂了,即便是压制住了脾气,还是从嘴里漏出了一两句:“老子天天做这做那,你们就——”
可饭不能不吃完,在场的三个借宿人都没有饿了的意思,云姑娘和宋书生又针对起樵夫,樵夫也没办法,好好一个壮汉委委屈屈把第八碗饭往自己身前一放:“我吃就我吃!”
众人都坐下,对着一桌散着香味的菜肴无声干饭。
那小孩已经缓过来了,浑身冷汗也不顾,在伶人的帮助下坐好,一口一口扒饭。
赵一酒闻了闻,没有从桌上的饭菜上闻到属于鬼物的气息,也没有任何不祥的感觉,说明这些饭菜是可以吃的。
菜的分量像是被算好了,结束时刚好吃得干干净净。
小孩放下快子擦擦嘴,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我不舒服,我要去睡觉了!”
“弟弟快去睡吧,这样晚上才有精神。”云姑娘温温柔柔应声,随后樵夫和宋书生也起身,打算各自回房。
云姑娘打量了会儿虞幸等人,莞尔一笑:“说起来,之前专注于刺绣,还不曾出来迎接几位,没想到这次来借宿的三位公子都如此俊美,在外界也都是翘楚吧?”
“……”赵一酒不回话,阴阴看着她,似乎隐晦地扫了一遍云姑娘的裙子。
“翘楚谈不上,我在外界乃一介戏子,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倒是见识过不少奇闻异事。那孩子看起来不太好,可能是被刚刚的动静吓着了,我刚好知道一些定神的民间偏方,先去看看他吧。”伶人摆摆手,转身前往了小孩的屋子。
他敲敲门,很快被小孩开门接了进去。
虞幸没管这一人一鬼,按照房间的对应,伶人对应的就是那小孩,所以伶人才会主动接触小孩。
虽然很恶心伶人这个家伙……但有伶人去过小孩那边的剧情,还是不需要操心的。
他现在要关注的,正是有些主动示好的云姑娘这边。
诚然,荒屋杀人,一定需要某种条件。
这种条件,就要从住户们身上达成。
除了樵夫一开始告诉他们的四条规则之外,一定还有各种尚未触发的死亡条件。
“原来是位唱戏的先生。这位先生真是个热心的人。”云姑娘柔弱一叹,“对了,那么这位……公子又是做什么的呢?”
她果然无视了赵一酒,开始找虞幸搭话:“我在这荒芜住的许久,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猜不出公子的身份。这让我很好奇,不如公子来我房中一叙?”
虞幸欣然答应。
他还真想看看,这云姑娘的房间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赵一酒见云姑娘开始出手,不由得看了看宋书生。
他对应的是宋书生,为什么宋书生不来找他说话?
按照目前收集到的线索,宋书生应该会主动和他接触,然后逐渐同化成他的身份。
可真实情况却是,病殃殃的宋书生靠在桌边,不说话也不走,眉头紧皱,也不知在犹豫些什么。
赵一酒:“……”烦人。
他还记得虞幸布置的任务,他们最好在白天将这些住户的房间都查看一遍。
于是他上前一步:“需要我帮——”
宋书生眉头皱的更紧,阴沉的目光在赵一酒身上徘回了一个来回,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我久病未愈,还是先去休息,告辞。”
赵一酒沉默了。
对方为什么不跟他引经据典,秉烛夜谈什么的。
虞幸走过来拍拍他,悄声道:“你先回房间,亦清应该在等你。宋书生以退为进,他现在不找你,之后肯定会有别的借口接近你。”
“公子?”云姑娘催促。
虞幸:“来了。”
两人就此分开,从院子里走向不同方向。
赵一酒刚回房间,就发现一抹青色身影正飘在他头上,青雾缭绕,衬得整个屋子都像是陷入幻境。
“瞧瞧这个。”亦清幽幽抛下一尊小铜像,赵一酒伸手接住,低头看去。
这铜像不过巴掌大,被擦拭得非常干净,是一个蛇身女子的形象。
女子紧闭双目,长发披散,上半身穿着对襟的广袖衣衫,下半身则是一条鳞鳞蛇尾,盘踞在铜像底座上方,十分邪性。
不过铜像上的鬼气不算浓郁,对人没有直接的影响。
赵一酒:“这什么东西。”
“大约是一条小水蛇吧。”亦清语气有些不屑,面容也掩在雾气后方,稍稍降低了漂浮的高度,“那些没人住的房间里供奉的就是这东西,里面还有等身铜像,这小像是我从大的身边拿的。”
他冷笑一声:“小水蛇在这里倒是很威风,居然差点伤到我,我顺手摔了它一座像,它就老实了。”
雾气散去,露出亦清不满的眉眼。
在他左眼下,有一道泛着黑的血痕,此时正以一个缓慢的速度自行修复。
“水蛇……”赵一酒把小铜像放到桌上,“荒屋的存在,就是为了供奉水蛇?所以死去的人会被推到井里,那口井就是将祭品送给‘它’的途径。”
不,不会这么简单。
如果真是这样,有一尊等身铜像就够了,不需要再在等身铜像旁边放上一些小铜像。
而且水只与宋书生的故事有关,起码和云姑娘的关系就不大,更别提刚才铜像摔碎时,四个住户截然不同的反应。
赵一酒隐约觉得,他们现在看到的,只是存在于白天的假象,要到夜里,更多的真实才会浮现而出。
第十一章 人皮
木质的门开开合合时总会发出堪称诡异的声音,尤其是荒屋这种地方,吱呀声尤为刺耳。
虞幸跟在云姑娘的身后,看着她推开门,一截雪白的皓腕从红色袖子里滑出。
这手腕实在是过于纤细,柔若无骨,使人看不到半分威胁性。
房中的黑暗被院子里的光亮驱散些许,虞幸的视线立刻从云姑娘身上转移到墙上。
正如他搜到的那本日记上所说,云姑娘的房间里挂满了刺绣。
只是看文字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现在亲眼所见才能体会到,满墙的赤红到底能给人带来什么样的压力。
看得出来,刺绣的主人功力深厚,一针一线都带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灵动,无论是绣的花鸟鱼虫还是山川河流,都宛若身临其境,栩栩如生。
只是那深红的丝线使得每一幅作品都带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
“公子,请坐。”云姑娘笑了笑,坐到了屋内的桌旁,伸手拿起桌上茶壶,给虞幸倒了一杯茶,见虞幸在打量刺绣,便道,“这些都是我无聊时所做,公子可有喜欢的?”
“都很喜欢,姑娘技艺精妙,在下叹为观止。”虞幸从善如流地坐到了云姑娘对面,也拽起一口文绉绉的腔调,“只是不知为何都是红色?”
“我偏爱红色罢了。”云姑娘羞涩地抿了口茶,“自我出生起,我就喜欢这种温暖又艳丽的颜色,而住进这荒屋以后,无论我绣什么,别人都无缘看见了,我就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在旁人看来可能有些夸张,但……公子应该能理解吧?我一见公子就觉得,公子应是性情中人。”
虞幸挑眉,顺着这话接下去:“没想到姑娘这么洒脱,我听你话中,对旁人无法欣赏你的刺绣也有些遗憾的意思,当初为什么留在这里?”
“正是为了顺应本意。”云姑娘道,“我不喜束缚,更不喜自身的绣工被他人指指点点,要求我绣些我不喜欢的东西,你瞧,我这样的若是在外界,不过是主人家养的秀娘罢了,该自称奴家。”
“如果被哪位老爷看上,又得改口妾身。”
“可这些在我看来,都远不如一个‘我’字。因此,我选择留在这里,没有了世俗的束缚,偶尔还能遇见像公子这般的借宿者,聊天喝茶,不也很惬意么?”
虞幸为她鼓了鼓掌:“有理。不知姑娘最喜欢绣的是何物?”
“非是物品。我最喜欢绣的是人。”云姑娘嘴角的笑容真切了一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样貌和神情总有种微妙的不和谐。
“人?”虞幸环顾一圈,“虽说是最喜欢,但我倒没看见任何一幅绣人的……”
云姑娘掩唇:“我习惯把喜欢的东XZ起来,公子好奇的话,请先喝口茶,我带你去看看。”
虞幸低头,望了望手中茶盏。
这茶也是红色的。
水稀释了这个颜色的危险性,带着流动的波纹,倒映出虞幸若有所思的神色,茶中飘出一股无法忽视的腥香味道,明明不是什么诱人的香味,却莫名勾出了胃口。
虞幸端着茶一饮而尽,口中果然弥漫出澹澹的铁锈的味道,浑身细胞在这一刻都如同触碰到了什么抵触的东西,一阵战栗,胃部翻涌——简称反胃。
即便如此,他居然觉得还想再喝一杯。
这茶问题很大……它潜移默化地改变着饮茶者的思维,往往这种东西最难抵挡。
要不是仗着自身的诅咒之力足够充盈强大,虞幸肯定会找借口躲过喝茶环节。
“呵呵,看来公子的确对我很好奇。”云姑娘看向虞幸的眼神水光涟涟,“请跟我来。”
她所谓藏起来的绣品就在房中的柜子里。
柜门一开,里面层层叠叠摆放着二十几件已经完成的作品,比墙上挂着的还要精致。
云姑娘拿起放在最上面的刺绣展示给虞幸看,那是一把女孩用的团扇,扇面绣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身形柔弱,坐在一块山石上,正在抚琴。
从那惟妙惟肖的神色看去,扇面上的女子和云姑娘居然有八分相似。
琴……虞幸心中有了猜测,嘴上问道:“姑娘绣的是自己?你还会弹琴?”
“这不是我,我也不会抚琴。这是……我听人谈起过的,一位素未谋面的姑娘。她命不好,嫁人之前被夫家公婆赶走,因为不甘,她想去见未婚夫,中途惨遭公婆杀害灭口。”
“我听闻了这个故事,替她感到不值,于是便将她绣于扇面上,以作纪念。”云姑娘眉眼低垂,似是悲伤。
虞幸突然问:“她可是姓李?”
“……”云姑娘手指一僵,抬眼,“公子难道与她认识?”
“不认识,只是你说的这个故事我也有所耳闻,故事中的主角就是李姑娘,外界还传,她的未婚夫对此完全不知情,后来去找她了,从此杳无音讯。”虞幸轻笑一声,“我们说的是同一个故事吧?”
“……是啊。”云姑娘也轻笑,“没想到这么巧。来看看这一幅——”
她又抽出一件罩衫。
因为刺绣的丝线是红色,这件罩衫就用了更浅一点的水红布料制作,稍稍一动,绣线就流光溢彩,散出微微的红光。
只是这内容有点奇怪。
虞幸看清罩衫上刺绣的第一眼,就觉得脑子有一瞬间的混沌,周围景象骤然变换,夜风徐徐,他站在了一口水井前。
井边趴着一个人,是个穿着锦缎衣裳的书生,他涕泗横流地求饶着,头低垂着,双手死死扒住了井口的砖石,身体却抑制不住的往井里栽。
诡异的是,他身边明明没有人。
“放过我吧!不要杀我!”
“啊——我真的不知情,放过我吧,不是我始乱终弃,不是我杀人害命,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虞幸走上前去,对着那人抓了一把。
仅仅用了一点力气,他就把那人给捞在了手里,入手才知,那人轻的像个纸片,一点重量都没有。
他将这个人翻了个遍,借着月光看清了这人的面容。
——这不是人。
这只是一张,被抽空了血,只剩下骨头被包裹在其中的人皮。
第十二章 言出必行规则
当虞幸看清楚手里东西的真面目,就像是被吓到似的手一松,这具包裹着骨头的人皮就毫无预兆的掉进了井里。
扑通一声。
水珠溅射的声音如同敲响了幻境破灭的钟声,周围景象豁然退去,虞幸只觉得眼前一花,便重新站在了云姑娘的房间中。
云姑娘正背对着他,从柜子里取丝线,惨白的线被她绕在手指上,更衬得她手指纤细——细的有点像那具人皮。
但他一清醒,云姑娘就察觉到了。
她身影一顿,转过身来,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收尽的惊疑不定,目光落在虞幸脸上,试探他的表情。
虞幸一脸懵逼,仿佛还没搞清楚状况,喃喃道:“……刚才我看见了什么?我是太累了累出幻觉来了么?”
云姑娘:“……”
她勉强浮起笑容:“公子刚才突然发起呆来,看上去像是有些劳累,我并没有打扰。既然公子清醒过来了,可否告诉我刚才在想什么?”
“我看到一口井,还有个趴在井边的人。”虞幸面色严肃起来,朝院子的方向瞥了一眼,但被墙阻隔,什么都看不到,“那口井长得有点像院子里这一口,旁边的那人……”
云姑娘保持无辜的同时,眼中隐秘浮现出一丝戏耍他人后的兴奋。
“那人好像喝多了,趴在井边吐。我就过去扶了一把,没想到把那个人推到井里去了。”虞幸接着道。
他是故意这么说,接下来便眼睁睁看着云姑娘的表情从迷茫到愕然,再到有点不知所措。
虞幸想,原来她不知道。
刚才看到那些景象的瞬间,他就想到,这恐怕是提前对夜里的一个警示,也是一种威胁和惊吓。
他顺其自然的走过去,顺其自然的发现了人皮,几乎不用思考,就意识到破除这个短暂幻境的方法,应该是将这具人皮丢入水里——这人就是他房里留下日记的人没跑了,和绣品有所对应。
只是他不知道云姑娘是正在看他,还是引出幻境就不管,于是假装无意将人弄了下去,又在此时胡说八道。
看云姑娘现在都反应……即便这幻境是她导致的,她也无法实时查看,那么这幻境就不是云姑娘本身能力,而多半是红茶和绣品的双重作用了。
此时的云姑娘就差将“这也行,你为什么不在幻境中多待一会儿”的意思写在脸上了,还要强颜欢笑。
“这样啊,那看来的确施公子有些劳累导致。公子要不还是先休息休息,睡一觉?我听到樵夫是清晨将你们引进来的,恐怕你们夜里也没睡好。”她转了转眼珠,“要不公子就宿在我这儿吧?”
她缠在手指上的白色丝线还没来得及弄好,虞幸“惊奇”道:“我还是去自己房间睡,虽说我与姑娘很投缘,但初次见面就是在姑娘房中还是太不合适了……咦?姑娘还有白丝线呢?”
云姑娘:“是、是啊。”
虞幸:“这些白色线也是用来做刺绣的?我还以为姑娘没有其他颜色的丝线。”
云姑娘已经重新镇定下来:“哪能呢,即便不喜欢也是要存放一些其他颜色备用的。那,公子便先离去吧,希望公子能休息好。”
虞幸就这么被她委婉地赶了出去。
站在院中,看着闭合的房门,虞幸轻笑。
这云姑娘虽说怪里怪气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在人形的时候,反而有种智商缺失的美。
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厉害许多。
另外,若是他被困在幻境的时间长一点,应当在精神方面会受到更多刺激,就想留下日记的那个书生一样,在荒屋这么诡异的地方也仅能察觉到些许不对,连青梅竹马根本不会刺绣都后知后觉。
总之这一趟颇有收获,他已经知道云姑娘在鬼怪形态的攻击方式和意义了。
一边想着,虞幸一边走向自己屋子的方向。
他本想推赵一酒的门,看看里面和亦清聊的怎么样了,但还没伸手,就感觉到一阵窥探的视线从身后传来。
是云姑娘躲在房间里在看他。
……可能人家也在窗户上戳了个洞吧。
既然刚刚跟云姑娘说要回房睡觉,虞幸也不急在这一时了,留给云姑娘一个疲惫的背影,回到自己房中。
房间里空空荡荡又安静,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他留在房门边和床角、窗沿上的头发仍在原位,没人进来过。
他正准备敲敲连接隔壁的那面墙,忽然感觉到一阵困倦。
这货真价实的疲惫像是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一样,上一秒他还清醒着,下一秒就困的眼皮打架,产生了一种浓烈的想去睡觉的欲望,甚至有点提不起反抗念头。
“荒屋……随口说过的话都具有契约效应吗?”虞幸的精神力强大到不该如此轻易的被影响,那就说明这种困意不是某个鬼物能力的体现,而是规则层面上的。
因为他和别人说他累了得睡觉,于是现在就真的得睡觉了。
这是个有些新奇的新发现,虞幸默默的走向床边,坐下来撑着额头缓解。
这种规则……还是没有在明面上说过的规则,应该不是荒屋独有。
或许……言出必行,是阴阳城的规则之一?
在他沉思之时,一张脸从床靠着的那面墙里浮现,脸的主人看着他的后脑勺,有些恶趣味的伸长了身体,将手里的东西往他头顶放去。
冰冷的硬物落在头上的瞬间,虞幸几乎是翻了个白眼:“果然越是老东西越幼稚。”
他晃晃脑袋,一尊小铜像便掉在了手里,巴掌大的人身蛇尾的女人像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他。
虞幸身后,亦清叹息:“你怎么知道是我?万一是有鬼在攻击你呢?”
“你当我们的契约是白定的。”虞幸呵呵,更何况亦清喜欢穿墙吓人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之前在队里的时候,他常常这么吓卡洛斯,十次里面倒是有一两次能成功。
他又瞅了铜像一眼,感觉这头像散发着一股恶意,于是把铜像放在了床脚的地上。
“这小像的眼神我不喜欢……算了,我太困了先睡一觉,亦清,你帮我守一守。”
亦清意外于他说睡就睡,但紧接着反应过来——这铜像上的蛇女,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睛?
第十三章 梦境与字条
“不愿面对死亡的人,也无法得到真正的永生。”
“阴阳两界若是混淆在一起,那就是晨昏颠倒,生死交融。被破坏的秩序总需要代价来填补,在这里,人命就是代价。”
昏沉的梦间,一个有些沙哑的女声不疾不徐地诉说着什么,她语速很慢,既像是在对什么人说话,又像在自顾自地念着祝祷词。
光芒柔和又喑哑,朦朦胧胧的带来一阵眩晕感,世界的齿轮滴答滴答转动,该在的地方城中的每一间房子、每一条街道都有他们自己该在的地方。
秩序井然,又怪异不堪。
“来自城中者,能离去的十不存一,为何他们总是前仆后继?”那女声的尾音轻飘飘的,而后话锋一转,带上了些许嘲讽——
“哪怕是在梦里……都要来窥伺。”
“你……是谁?”
虞幸听清了她的问话,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正站在这个女人的面前。
女人面目模糊,被那光芒笼罩,连身形都看不清楚,怪异的是,即便如此,台面上的那双蓝如深海的眼睛却分外清晰。
包括眼中淡淡的不解和悲悯。
其实虞幸很清楚自己在做梦,他对自己身处荒屋,并且因为某种规则而强行睡着这件事记得非常清楚。
所以现在,他只能是在梦里了。
只不过听着女人所说,什么此城什么前仆后继……大约是和上次一样,他又梦到了阴阳城。
一回生二回熟,这回虽然连场景都没有,但虞幸反而能发出声音,他对这个看不清楚的女人笑了笑,有些懒散道:“不好意思,不是有意窥视您的自言自语,也不是觉得你加这座城有什么了不起。”
“我不过是睡了一觉,它非要让我过来,大概是太喜欢我了,我还没找它要精神损失费呢。”
女人轻轻叹息,好似不相信,迈步接近,抬起一只手,即将落在虞幸的肩上。
“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您就别碰我了。”虞幸稍稍让了让,没让这只手碰到自己,“我这就走。”
身为直觉十分敏锐的人,他本能的抗拒这个女人的触碰。
就好像……现在只是做梦,若是被她碰到了,就不只是做梦这么简单了。
女人问道:“你知道怎么走?”
“大概知道。”虞幸虽然来的突兀,但是冥冥之中知道将意识抽离出去的方法,那股不祥的感觉越来越浓厚,在女人再次靠近之时,他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立刻将自己的意识调离。
下一秒,他的视线被深红的血色覆盖。
那柔和的光晕变得如同地狱景象一般,到处都是暗红,女人身上滴落道道血迹,遮掩的面容也暴露出来,裂痕、血肉,像是人偶和人类的结合体,只有一双深蓝的眼睛安然无恙。
虞幸的视角逐渐向上,变成俯视,越来越远。
那女人也抬起头,凝望着他的方向。
“还挺警觉。”她一字一顿地说着,一如刚才,语调徐徐。
“但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它已经注视到了你。”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暗红的世界也缩小成一个点,最后被黑暗覆盖。
虞幸向下坠落,在失重中猛然睁眼,看见了古朴破旧的房梁。
烛火在床边的床头柜上摆放着,已经点燃,朦胧的火光将黑暗微微驱散,青色的鬼影随意找了个地方悬着,注意到他的动静,转过头来:“醒了?”
“醒了。”虞幸坐起身,嗓子还有点哑,他摁了摁发胀的太阳穴,感觉自己就像是普通人坐了48小时的火车一样疲惫。
“你倒是好,给我们布置了那么多任务,自己却睡了半天。”亦清飘到他面前,夸张的摊开手,“你瞧,外面天都黑了,再睡下去……那位云姑娘都不用动任何手脚,只需要正大光明走进来杀了你就好了。”
虞幸:“……”
他转头看向窗户,隔着薄薄的纸,能确认外面的天的确已经黑透了。
他居然睡了这么久?
亦清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再继续逗他和说出真相的选择中摇摆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顾全大局:“倒也不是太久,这里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不同,白天被压缩成了五小时左右,所以事实上你只睡了三个小时。”
虞幸:“……我就说,睡得再死也不可能一觉到天黑。”
他又揉了揉脑袋,翻身下床。
“那么这三个小时里……”
“赵一酒偷偷去放铜像的屋子里探查过了,他怕我因为主观意见瞧不起那条小水蛇,把小水蛇的力量报低了,所以非要亲自去看。”亦清笑意满满,折扇并未打开,就这么在掌心敲了敲,“我劝过了,但他没有听,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被污染了。”
虞幸一顿,视线扫过看起来十分轻松的摄青鬼。
他看起来并不着急,所以赵一酒没什么事。
“当然了,也不是大事,像这种邪性的供奉,只要直视或接触,多多少少都会有所污染。”亦清果然道,“于他而言,不过就是夜里要更难熬一些,幻觉会变多。”
“好处就是,他摸清了那排房间的所有布局,喏,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
亦清在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条,递给虞幸:“入夜了,他的意思是先遵守规则,暂时不要擅自窜房间,所以先待在各自的房间里。”
虞幸接过纸条,借着烛光一眼看清。
【那排的四个房间打通了中间两间,形成了一座主殿和左右两间偏殿的布局。中间供奉了一座大铜像,49座小铜像(摔了一个,拿了一个,现在是47座了),偏殿各7座小铜像,摆放位置很诡异,应该是阵法。】
赵一酒写字比说话大方多了,情报给的很清楚,字迹也很清秀,看上去会让人误以为是个知识分子。
亦清还感叹呢:“这个时候还是有我最好,要是没有我在,你们要怎么熬过这不能沟通的黑夜?”
虞幸:“得了……要是没有你,我们还有好几种沟通方法,他就是觉得你最方便罢了。”
亦清噤了声。
第十四章 夜探供奉室
既然已经天黑,那么有意思的事也该要发生了吧。
虞幸把纸条放进衣服口袋,走到窗边,侧耳倾听了一阵。
外面的院子黑乎乎的看不清楚,但是隐约有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一刻不停地响着——以虞幸的非人听力,也只能勉强听出是有东西在地上滑动。
夜已深,水蛇出洞了?
虞幸下意识看了一眼被他放在床脚的水蛇女铜像,结果只看到空空如也的地面。
铜像呢?
虞幸眼睛一眯:“亦清,那个小铜像你收起来了?”
“啊,我放桌上去了,其实那铜像本来是闭着眼的,到你手里就睁眼了,这不是明显有诈么?我怕它好梦中杀人,就放得离你远一点。”
亦清跟在后面飘来,手指向柜子旁边的矮桌:“在那……诶?不见了。”
矮桌上也空空如也。
虞幸:“……”
亦清一愣:“……哎呀,我给弄丢了?”
估计不是他弄丢了,是铜像长腿跑了。
不得不说,铜像所映射的人身蛇尾的女子的确有点东西在,之前能在亦清的脸上留下一条血印,现在又能趁虞幸睡觉的时候,在亦清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消失。
虞幸眸光一闪,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算计,而后沉下声来:“算了,现在也不是纠结那东西去哪儿了的时候,可能是被供奉的水蛇察觉到铜像数量不对,把铜像召回去了吧。”
“哼,那东西还算有点本事。”亦清也放轻了声音,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透出一点厌恶,最后的几个字几乎低到连虞幸都听不见,“阴阳城……”
“听。”虞幸竖起食指,“有人来了。”
确切的说是有人经过。
对面清晰地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一个人的脚步踏过地面,穿过院子,往供奉着铜像的那排屋子走去。
虞幸凑到窗上被前人戳出来的那个洞前往外看,只看见一个女人的背影。
女人……是云姑娘啊。
那女人悄悄地走到屋子前,伸手就将白天樵夫碰都不敢碰的房门给开了,谨慎地左右看了看,这才闪身进屋。
虞幸又观察了一下其他三个荒屋住户,他们的房屋根本一点动静都没有。
为什么四个人中只有云姑娘可以这样进供奉室?
是因为她和被供奉的水蛇都是女子的形象吗么?还是说……其他住户有别的分工?
樵夫拉人,提醒大家按时吃饭。
小孩在中间作为一个传递消息的角色,并且身体与铜像状态密切相关。
云姑娘有进供奉室的权利。
那……宋书生在这其中又有什么特殊?是他的行动手段吗,比如宋书生此刻,会不会已然入了赵一酒的梦?
“亦清,你去隔壁看看,赵一酒有没有睡着。”虞幸突然想到,在这个地方,不是他们有意志力就可以不睡觉的。
“哈。”亦清轻笑,老神在在地停在原地扇扇子,像是在回应刚刚虞幸所说的,想沟通有很多方法,只是觉得他方便罢了。
摄青鬼不管死了多少年,还是会小心眼地记仇呢。
虞幸自知亦清是真不愿意当工具鬼了,只好放弃使唤他,放任赵一酒自行解决危机。他现在是得好好盯紧云姑娘,需要考虑的就是,他是现在推门跟上去,还是留在房间里等云姑娘找他。
如果要推门出去,就违背了樵夫说的规则,会有多余的未知风险。
不过……
虞幸勾起嘴角。
管他呢,玩的不就是一个心跳吗,天黑不能出门的规则绝对不是必然的,这个场景并不大,屋里的东西有限,一定不能出门的话,对参与者的限制就过于严苛了。
这么想着,他又站在小洞前等了两分钟,确定云姑娘不是进去看一眼就出来,别人悄悄的推开了木门。
细细的吱呀声被很好的地压制在了一个极低分贝,虞幸一点一点挤出门,很快便踩在了院子的地上。
他又原样将门关好,下意识看了一眼伶人住的房间。
这个晚上注定不会太平静,伶人肯定也会有所动作。
只想了几秒,虞幸便转身朝着供奉室的方向走去,深夜的荒屋和白天相比简直是表里世界的差别,本就破落的景象在黑暗的衬托下格外诡异瘆人,屋檐落下的阴影如同鬼怪的温床,连吹拂的风里都好像带着若有若无的怪叫。
亦清跟在他身后,像个背后灵似的。
为了不让脚印惊扰不该惊扰的东西,虞幸微微调用诅咒之力,让自己悬浮起来,真正做到了无声前进,很快来到屋门前。
他和亦清都能飘着,但此时他倒是有点羡慕亦清穿墙而过的能力,如今他想进去,恐怕会惊扰到里面的云姑娘。
想了想,他选择了右侧的那扇门,因为从右侧散发出来的邪异的力量是最澹的,云姑娘要么在左侧“偏房”,要么在中间的“正房”,直接撞脸的几率不高。
打听主意,虞幸便推门而入。
一阵阴风从门缝里吹来,像是女人的叹息。
里面黑黢黢静悄悄的,果然不见人影。
说起来这还是虞幸第一次直接接触供奉室,这小半天都只是听说了供奉室的样子,这回亲自来,他心里还有点好奇。
这地方当真有点危险,他在黑暗中摸进房间深处,夜视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方便,显然,房中的黑暗夹杂着特殊的力量,不仅仅是光影的问题。
越往里走,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就越发明显。
大约向前走了十来米,窥视感已经来到四面八方,包括头顶背后,好像有很多很多人站在他周围,齐齐地朝他盯着看。
难道是铜像?
可是偏房的铜不是只有七座吗,压迫力怎么会这么强……而且这破屋子,总共有十来米的长度么?
虞幸用诅咒将身体包裹起来,隔绝了大部分无孔不入往他身体里钻的阴冷,试探地往旁边看了看。
如他所料,跟着他的亦清在不知不觉中就消失不见了。
难道悄无声息、无视力量强度是阴阳城的又一大特色?
脑子里的想法有些不着边际,虞幸又往前走了走,始终没有触碰到墙。
不仅如此,就连房中常见的摆设,比如柜子、桌子、凳子,乃至供奉铜像的设台,也一个都没有。
他好像直接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因为周围都模模湖湖的看不清楚,不仅仅是时间上,连空间上都变得模模湖湖。
直到一片滑腻腻的东西游过了虞幸的裤腿,坚硬的鳞片刚好擦过皮肤。
第十五章 蛇窝是幻觉么?
那异物划过皮肤的一瞬间,虞幸就猜到是什么了。
鳞片的触感过于明显,坚硬冰冷,又带着股呼吸一般的涌动感,是冷血动物特有的……鲜活又沉寂的感觉。
黑暗里,滑动的声音从微不可察变得越发明显,并非触之即走,而是一圈一圈越缠越紧。
虞幸感受着蛇的躯体缓缓纠缠上来的触感,他没有移动,因为相同的声音已经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颇有一种密集而窒息的氛围。
好多蛇。
那些蛇在黑暗中纠缠蔓延,挤压,这一刻,他仿佛并不是进了供奉室,而是不知不觉踏入了蛇窟。
空气里的水分越积越多,逐渐潮湿沉重,虞幸连呼吸都带着一种阻塞,他伸手摁住已经游到大腿根的冷血动物,被冰凉的分叉舌头快速舔了一口。
虞幸:“……”
蛇没有咬他,但被舔过的手心却迅速涌起一股麻痹感,伴随着阴冷气流纠缠住手指,虞幸耳边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
是毒?
他晃晃脑袋,都不至于真的被舔一下就陷入致幻,默默调动着诅咒之力将麻痹感驱散,同时思索怎么把蛇赶走。
就这么犹豫的一小会儿功夫,他的另一条腿也被蛇缠上了,不仅如此,地上可能存在的密密麻麻的蛇身全都有往他身上爬的趋势。
有点麻烦……虞幸试着拽了一下蛇头,直接被咬了一口。
尖锐的蛇牙刺破他虎口,传来一阵刺痛,虞幸眉头皱了皱,倒不是因为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的痛感,而是蛇类的纠缠能力太强,寸步难移也不是个事。
但他现在不想贸然伤害这些蛇,避免由这个举动引发那铜像上某些隐藏的规则,否则只要挥挥手,这些蛇也就一死一大片了。
亦清说这是水蛇……
水蛇不知道怕不怕火。
虞幸记得,供奉室这种地方一般都有烛台,平时人们想要献祭个什么东西,还得点燃蜡烛,这叫生活的仪式感。
如果这个供奉室没有意外的话,或许也能找到烛火。
那么问题又来了,他已经走了十多米了——起码在他的认知里是十多米,所以他现在所在的位置,究竟还是不是所谓的供奉室呢。
黑暗中,虞幸眼底亮了亮,童色悄无声息转化为冰蓝,如同附上了一层坚冰。
而坚冰底下的水流仍在缓缓流动,旋转翻涌着……映出了些许不存在的光点。
虞幸的视网膜里多出一些隐晦的光芒,即使在完全黑暗的空间,那星星点点的微光,都容易让人忽略。
但就是这么点光,却成了最好的引导。
诶嘿,他的通灵之眼在这个时候真是好用。
虞幸跟随着那片光的方向走,依稀感觉身上缠着的蛇变轻了,就连前方地面上本该正在游动的蛇都没了踪影,宛如正缓缓虚化。
越是跟随光点前进,束缚越少,潮湿的空气和压抑的凝涩感都向外褪去,滴答水声也越来越小,直到听不见时——
虞幸伸手,摸到了一张光滑的桌子。
寂静之中,只有他腿上的那条蛇还有点存在感了,蛇身变得像是羽毛一样轻,好像他一抬腿,那条蛇都会被细微的气流吹飞出去。
虞幸没有管,继续在桌上摸索,先是摸到了一尊形状有些熟悉的小铜像,他顿了顿,放下铜像,又在旁边顺利地找到了没有用完的粗型蜡烛。
火柴盒就摆放在蜡烛边,他划亮一枚火柴,点燃烛芯,朦胧的光晕顿时散发开来。
光芒照亮了周围的景象,木质的房间古朴陈旧,墙壁上印染着点点霉斑。
桌上摆放着许多杂物,有烛台、金面具、槐树枝等等看起来像是和祭祀有关的物品,一尊小铜像静静的摆放在正中央,像上女子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虞幸衡量了一下距离,他刚才可是第一下就摸到了铜像,铜像应该在桌子边缘才对,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瞬移了?
这铜像还挺要面子的,觉得正中央才符合她尊贵的气质。
“你怎么不回我的话?”身后,亦清幽幽问。
虞幸回过头去,看到屋子的地板干干净净,地上放了几个蒲团,但完全没有蛇类的踪影。
什么蛇窝,水声,潮湿的空气,都好像只是他想象出来的东西,是一团迷障中肮脏的幻物,拖着他陷入囫囵。
而且他现在站着的地方其实是离门最近的一张桌子了,短短三四米的距离,压根没有十几米。
难道真的只是幻觉?连一点诱因都没有,这地方就能让他毫无察觉地陷入幻境么。
这么想着,虞幸忽然抬手看向虎口处,那里有一个浅浅的印子,是两个并排在一起的血点,如果他看得再晚一点,伤口就要愈合了。
一看到这个小伤,一股酥酥麻麻的感受便在脑子里席卷重来,虞幸甩甩手,意识到——不完全是幻境,而是认知出了问题。
他还是觉得,能篡改认知是真正的恐怖,人的记忆是行为的起因与准则,如果连记忆都可以被随意扭曲,这个人就只能一步一步踏入别人编织的网内。
比如他刚才,真的被咬过,可这里并不是蛇窟,也没有蛇。
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他在这间屋子……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找到了通向蛇窟的路,已经进去转了一圈,又兜兜转转回到供奉室,然后记忆被扭曲,让他以为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刚才感受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这种事就是无法验证,象征着丧失掌控。
所幸他不是一个人,旁边还有一只鬼呢。
“刚才我怎么了?你叫我了我却没回你吗?”虞幸悄声问。
“……”亦清的脸在烛光下朦胧不清,他好像本来想立刻回答,但话到嘴边又忘了要说什么,神色间反而有些不易察觉的疑惑,“奇怪,我是看见你直直往桌边走,所以想叫你的……”
“应该是这样的……但……”
“又好像不太对。”
“你明明一直在走,没有停下,从门口到这里用不了几秒,为什么我会觉得过去挺久了呢……”
亦清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后面神情已经凝重起来。
他死的时间长,见识的事很多,当下脑子转的并不比虞幸慢,立刻意识到:“不对劲,虞幸,已经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想不起来了。”
虞幸揉了揉太阳穴。
连亦清都这么说,他的担心果然没错。
“我们先——”话音未落,虞幸忽然微微睁大眼睛。
因为供奉室越来越明亮了。
烛火的灯光逐渐变得不被需要,微亮的天光从窗户那边透进来,整个供奉室都被笼罩。
虞幸勐地扭头,罕见的呆住。
居然……天亮了。
他和亦清到底……忘记了什么?
第十六章 别去看
几乎是在天亮起来的瞬间,虞幸当机立断,扫了供奉室的布局一眼,就立刻推门出去。
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究竟过去了多久,但他缺失了整个晚上的记忆,想必云姑娘就算要做什么也已经做完了,再留下来除了被起床的住户们发现,没有别的用处。
他得趁着住户们还没有出现,装作什么都没干的回自己房间去。
虞幸用同样的方法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供奉室,踏足院子里,敏锐的感觉到这里的气息和昨天不大一样。
他目光晃了晃,飞快的落在了那口井的位置,只见井口周围浸透着一大圈水渍,在地上晕染出一片深色。
不仅如此,仔细看一下的话,就会发现深色中还混杂着血液的深红,连井壁都被沾上了一些,澹澹的血腥味蔓延在空气里,给院子增添了一股不祥。
更远一点的位置,地上按着一个血手印,并伴随着拖拽的痕迹,一点一点接近的口井,哪怕从挣扎的痕迹来看,都可见当时的惨烈。
昨天的院子处处透着平静之下的古怪,而今天由这口井开始,恶意似乎逐渐撕下伪装。
但,怎么会呢。
虞幸停下了想要迅速窜回屋的脚步,匪夷所思地看着那口井。
在他的设想中,没有人会留下这滩血迹。
他自己没有受会流这么多血的伤……大概。
赵一酒应该也不至于,荒屋除了本身的古怪,那四个住户的能力都不算强,从云姑娘的刺绣幻觉就能看出来了,只要找到方法,顷刻间便能破除。
以赵一酒的能力,融入阴影之中,打不过还能跑,甚至随意穿梭的时候还能找到他,怎么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伶人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这血是谁的?难道是曾经的某个借宿者的遭遇具现化了……这又会是哪个住户的能力呢?
“是人血。”亦清幽幽道,“新鲜的。”
他缓缓眯起眼睛:“虞幸,这不是鬼物弄出来的惊吓场景,这点我还是能分出来的。”
虞幸眉头短暂皱了一下。
反正他已经远离了供奉室,被发现也可以说是刚从房间出来的,耽搁一会儿也没问题。
他不由得走近,想看看井里是什么样子。
然而,他刚触碰到井口的冰冷石砖,身旁便传来一声轻笑,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虞幸转头,与靠在门框上、笑意古怪的伶人对上了视线,心头突然一跳——他忘记了一个可能性,昨晚他不在,伶人有没有可能对赵一酒……
可他留在赵一酒身上的烙印根本没动!
“你在想什么?”伶人开口,刚起床的他没有扎头发,一头柔顺的不像真实的黑发垂落到腰际,比平时更像女子。
“你的眼神……似乎对我有所谴责。可我不明白,这次我明明没有做会惹你生气的事情,你对我的警惕又是从何而来?”
虞幸顿了顿,也勾起嘴角:“抱歉啊~每次看到你笑,我就觉得反胃,所以,还请老师多担待,我也不是故意的。”
“无妨。倒是你,好像被什么东西困扰住了。”伶人摇摇头,眉间流露出一丝兴味,“瞧瞧你,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昨晚上你可不是这样的,差点让我死在床上。”
“……”虞幸眼睛微微睁大,第一反应是伶人什么时候会说这种话来恶心他了,平日里伶人想激怒他的方式可不包括这种露骨的……垃圾话。
第二反应是,这句话不会是字面意思吧?!
正好他的认知被动了手脚,难不成他昨天晚上真的进了伶人房间,差点杀了正在睡觉的伶人?
为什么他会动手?
然而,还没等虞幸脑内风暴风出个结果——
“什么……死在床上?”阴郁的声音从高处出现,两人都抬头,只见赵一酒竟然蹲在房顶,双手撑在边缘,探出半个身子,脸上有些惊疑不定的茫然。
木屋的结构很老,房顶是倾斜的木板构成,不专门去看的话,站在地上很难注意到房顶上的东西。
他好像受了伤,脖子上缠了一圈绷带,但脸色还不错,衣服破破烂烂,干脆露出了肌肉结实的双臂,也不知是刚睡醒,还是一直以清醒的状态等在上面。
赵一酒打量着底下两人,尤其在伶人散落的头发上停顿一秒,面色越发古怪:“你们在说什么,我理解起来有点困难。”
虞幸:“……”
伶人:“噗,单纯也有单纯的好处。”
赵一酒冷冷瞥他,在心里不屑了一下。
即使他的情感比较澹漠,也不至于是个单纯的人,就算他曾经单纯——赵谋接走他之后,给他灌输的各种知识早就把他移出了单纯的范畴。
只是,他再怎么也不会觉得昨晚上真的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伶人难道觉得,故意用那种措辞说话,他就真的会想歪?
除非他是傻逼。
赵一酒当下敏捷地从房檐上跳了下来:“谁死在床上了?”
“倒是没人。”虞幸看到他平安无事,悄悄松了口气,但井边的血迹就更古怪了。
现在的信息有点杂乱,虞幸问:“你怎么在房顶?”
赵一酒:“……?”
他没回答,反而回了一个疑问的眼神,然后语气平平:“你让我待在房顶警戒的,虞幸,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后半夜失踪,结果一大早就回院子里,好像对那口井很感兴趣。”伶人搭话,表情有些耐人寻味,“阿幸,你就这么想看看被你扔在井里的人?”
我让酒哥警戒?被我……扔在井里的人?
虞幸呼吸急促两分,一股窒息的感觉再次涌现。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昨晚上发生了多少事,他凭什么完全不记得。
为什么只有他不记得?
亦清咳嗽了一声:“事情好像变得有趣起来了。”
虞幸:“……”哦,还有个摄青鬼也完全不记得。
但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他必须好好看一眼……井下,是谁。
在伶人和赵一酒各自有些微妙的目光中,虞幸探身低头,掌心被井口的水浸湿。
他即刻和几双眼睛对上了视线。
那几双眼睛无神地睁大,泡在水里,头颅和身体拥挤的挤在一块儿,已经完全失去了动弹的能力。
云姑娘、宋书生、樵夫……三个人,三具了无生气的死尸,通通都在。
“杀完了还要回来欣赏,阿幸,你危险了。”伶人像是开心极了,“这种事,一般都是我这种变态才会做的。”
“我杀的?”虞幸喃喃着。
也就是说,昨天晚上他进了供奉室之后又出来了,先后见过伶人和赵一酒,差点杀了伶人,又吩咐赵一酒上房顶警戒,并且将荒屋的三个鬼物干掉了。
然后消失了大半夜,在快天亮的时候回到供奉室,认知恢复正常。
连带着,亦清也一并被篡改记忆。
那还剩那个小孩,是跑了?
可这三个不本来就算是鬼物吗,亦清说,地上的血迹是人的,新鲜的。
就在这时,亦清凑了上来,趴到他耳边。
“嘘……这三具尸体的底下,还有一具尸体。那一具,才是人的。”
虞幸转头,看到亦清近在迟尺的青色眼睛。
这千年的鬼冲他眨眨眼,用绝对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但是,别去看。看见了,就发生错误了。”
第十七章 事端
错误……
不能看。
虽然亦清的话显得很怪异,但虞幸莫名理解了其中含义,更意识到阴阳城的诡异。
有些东西,尤其是关乎时间的东西,危险都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混乱的时间,或许会让同一个人同时存在于两地,也可能让不同时间的人汇于一点。
这一点,虞幸在墓宫已经体会过。
既然如此,如果规则确定同时空不能有两个相同的人,一旦二者相遇,结果便会是毁灭性的,连一点回转余地都不会有,直接消失得干干净净。
当然,这只是时间谬误的一种。
虽然虞幸不觉得井里会是他自己,但能让亦清出声提醒,恐怕他现在……还真的不能翻来这三具鬼物尸体,看看下面究竟是什么“人”。
可昨晚发生了什么事,虞幸必须要弄清楚。
他怎么会突然对荒屋的鬼物动手?难道昨天晚上,鬼物们做了什么惹怒他的事,亦或者,他发现了什么必须杀戮的原因?
“先这样,我去看看最大的那座铜像。”虞幸离开井口,擦了擦染上血的手。
他之前去的是偏殿,里面只有小铜像。
“一起。”赵一酒言简意赅,他看出虞幸似乎很不对劲,于是就想找个机会避开伶人问一下。
“不用了。”伶人却道,“那座铜像已经碎了,我干的。”
见两人都望过来,伶人熟练地将披散的头发低低扎起,眉眼一弯:“关于铜像的信息和秘密……自然也到了我手里。”
“如果你们想知道,就和我做个交易吧,我会考虑给出一部分信息——这部分秘密很重要,和阴阳城有关哦~”
赵一酒看了正在思索的虞幸一眼,收回目光冷声问:“什么条件。”
虞幸并未阻止,直觉告诉他,整个荒屋里,最重要的也最危险的确实正是那铜像代表的人身蛇尾的女子。
如果得不到关于这东西的信息,相当于白来。
“嗯……让我想想。”伶人抱着手臂,手指轻轻敲在胳膊上,韵律自然,最终竟然把目光落到亦清身上,“就让这位摄青鬼,帮我一个忙吧~”
“还有在下的事呢?”亦清闻言眯了眯眼,笑吟吟摇摇扇子,“阁下恐怕误会了,虽然我待在虞幸身边,但并不受他支使。你们的交易……恕我不奉陪。”
虞幸也冷下脸,他可不想牵扯别人,替伶人做事?伶人想得到美。
“我还是去看看。”虞幸转身就走,赵一酒立即跟上。
伶人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眼底晦暗不明,然而正是因为非常确定自己所掌握的信息有多重要,所以他从容地转身回屋,就等着两人折煞而归。
终究还是要来问他的。
与晚上不同,如今既然已经知道荒屋的鬼物被干掉,虞幸推开供奉室大门的动作也不用小心翼翼。
供奉室的主殿是两个屋子拼接而成,面积最大,然而一开门,地上的碎片就咕噜噜被门板挡开,发出一些细碎的声响。
伶人没说谎,那座足足有好几个人那么宽的蛇尾铜像的确已经碎裂了,还裂得很透彻。
此时,只有一个圆形底座待在原地,那些泛着古朴铜光的金属碎片堪称均匀地铺在地上,每一个都不超过手指大小,可以合理怀疑,砸碎它用了一些特殊手段。
“这个场面,还挺惨烈的。”亦清笑了,“铜像身为供奉物的某种化身,通常继承了一部分供奉物的力量,如果摧毁的不彻底,很容易被其偷袭,有的供奉物甚至可以操控铜像自己再生,导致铜像看上去像无法损毁一样。”
“你是说,国外电影里那种,无论怎么搅碎扔远,最终都会完好回到家里的布娃娃?”赵一酒想了一个比较贴切的同类型概念。
“看的什么电影,好看吗?你说的这种设定应该挺古早的了,或许我也看过……”虞幸自然而然的搭上话茬儿,只是关注点有点歪。
亦清:“……”
“赵谋看的,有时候会拿电影当案例跟我说。”赵一酒微微低头,“你忘了?我没看过电影。”
也没去过电影院。
在末世副本的时候,虞幸分明就已经知道了,现在却在这种小细节上没能反应过来,说明他心里一定有事。
赵一酒踢了踢碎成渣的碎片,神情严肃:“你是不是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过什么。”
想看出这点并不难,虞幸甚至并没有掩饰太多。
“对,我的认知被扭曲过,我和亦清,都不记得什么了。”虞幸把自己的感受给赵一酒复述了一遍,最后道,“你现在把你视角里的昨夜完整重复给我听。”
赵一酒简单描述了一下。
昨天晚上他被困意袭击,很快就睡着了,梦中果然被那个姓宋的书生找上门,先是被包裹在一种沉溺水底无法呼吸的感觉里,然后视角像是出现在了井底,他能隔着水面看见井口处冲他阴阴笑着的宋书生。
然而赵一酒并不怕水,他已经和海妖合作过,在一个海底副本里找到了厉鬼意识需要的东西,拥有了水下呼吸的能力。
在宋书生惊悚的表情下,他从水里跃起,快要反杀之际,宋书生结束了这场噩梦,于是赵一酒就在湿漉漉的床上醒来了。
按照他的预想,下一个场景应该是心灵恐怖,他需要躲到床底去经历,然而敲门声响起,外面却不是任何一个荒屋的鬼物,而是几个陌生人。
陌生人看不出身份,穿着古典的布衣,疯狂拍门,像是要破门而入的样子。
赵一酒准备战斗,开了门却发现,这些人浑身都是血,他们的尖叫声不知为何被这扇门阻隔了,直到他主动开门才听见,原来那些人都在求救。
看到赵一酒的时候,陌生人们眼睛放光,虽然嘴里仍旧在含着救命,其中一人却已经伸手握住了凶器,朝赵一酒刺来,他听见那些人在说些什么……
“杀了他!杀了他我们就能完成任务!”
“换他的命!杀啊!”
还有人在哭:“呜呜呜我不想死……后面那个人要追上来了,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别杀我呜呜呜……”
场面一片混乱。
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陌生人让赵一酒有一点失措,不过在战斗方面,这些人实在拉胯,他很快制住两个,其他人见势不妙又要跑。
就在这时,他看到虞幸同样穿着布衣,以一身没见过的装束从荒屋外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把大砍刀。
那把大砍刀上还滴着血。
“你没管那几个人,而是直接去了鬼物的房间,中途只有那个小孩跑了,其他三个的尸体都被你扔进井里。”赵一酒对认真聆听的虞幸道,“之后你走向我,让我上屋顶警戒,这一晚都不要再睡。”
“我做到了,但你一夜都没再回来。”
第十八章 还没到时候
虞幸低头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不管记忆怎样缺失,他总不可能换了衣服之后又换回来,按照他的性格,随身带着穿过的衣服可能性很小。
所以,赵一酒看见的那个穿着布衣的他,应该并不是“现在的他”。
只有可能是未来某个时间点的他介入了荒屋……
不动声色的表面下,虞幸的思维正在疯狂运转。
知道了这一点,就可以反向推测——未来的他到来时,失去记忆的“现在的他”要么不在荒屋,要么正处于一个不可能和未来的他打交道的地方。
他从没有见过过去与未来同时出现的情况,想想也知道那应该是一种悖论,属于亦清提到的错误一类。
无论是被困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不可能是在供奉室,不然他没理由听到外面的动静还不出来看看。
所以,他果然是去了目前他还“不能”想起来的地方。
现在不能想起来,并不是坏事,有这种无法违抗的规则存在,就意味着以后他总能想起来的。
如果是永远都不能揭开的真相,这么严重的话,大概率他这个人也不会站在这里了,一定会连同真相一起被埋掉的。
到了现在的阶段,他的不死能力有很多种方法能破掉,更是有生不如死的方法。
虞幸理清了思路,逐渐从容起来,决定把今晚的记忆交给时间。
那么,就可以专心考虑现在眼前的事情了。
比如这尊铜像究竟代表着什么。
他对赵一酒道:“你应该看得出来,昨晚的我不是这个时间线的。”
赵一酒沉默两秒,点点头。
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虞幸,之所以毫不犹豫地按照对方说的做,是因为那是虞幸,无论是未来的还是过去的,只要是这个人,他就相信对方不会害他。
“这件事情先当做秘密吧,就当没有发生过。”虞幸呼出一口气,“为什么对荒屋的鬼物动手……我以后会给你一个答桉。”
赵一酒摸了摸脖子上缠的绷带,绷带下隐隐散发出的疼痛像是在提醒他昨夜的真实。
但他说:“……不用。”
“嗯?”虞幸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不用给我答桉,我不在乎。”赵一酒放下手,“你做什么都有理由,反正不管在什么时间,我都会按你说的做。”
他想,如果是现在的虞幸穿越回一年之前,他依旧会像今天一样,无条件地执行虞幸的指令。
因为他是他的队长。
四处飘着的亦清听了一耳朵:“啧啧啧啧。”
“……好。”虞幸偏头,开始暗自思考,赵谋是不是给赵一酒报了什么班。
他也注意到了刚才赵一酒摸绷带的举动:“脖子的伤严重吗?”
“不严重。”赵一酒看起来并不是很想聊自己受伤的问题,他扫视了供奉室一圈,那些微光照不到的地方都隐藏在黑暗里,到处都是阴影。
而阴影就是他的另一只眼睛。
“角落里没东西,也没留下什么痕迹,就连那股……污染的力量也完全消失了。”他迅速总结道,“如果还有信息,只会在铜像上。”
可是铜像被摧毁得很彻底。
虞幸踩过一地的铜渣子,来到底座前。
底座还是完好的,但是看上去除了冰冷的金属色,什么也没有。
他伸手摸了摸,从指腹传来的触感也证明着这个底座并不具备什么隐藏的东西,或许只是伶人在摧毁铜像的时候过于精准,将没用的事物保留了下来。
铜像也不知立在荒屋多久了,周围有一些磕碰的痕迹,总体颜色也比较暗澹,然而干干净净,应该有人经常擦拭。
擦拭者或许就是云姑娘了……云姑娘也已经死了,他亲手干掉的。
这么说来线索还真的都断了。
“还是得和伶人聊聊。”虞幸勾起嘴角,“让亦清帮忙是假,因为这个要求注定不成立,所以他之后‘妥协更改’的条件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看得出来。不过若是我答应了,他也绝对不亏,一定会顺势而为。”亦清对这些弯弯绕绕心里门儿清,自然不会上当。
“我真的讨厌一句话几百个心眼的人。”赵一酒皱眉,“烦死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我也是这样的人。”虞幸摊摊手,“就让我跟他耍心眼子吧,你在旁边听着就好。”
进来这一趟没能得到信息,但好歹理清了昨夜的时间线,至于他是什么时候进了伶人房间,又是哪个他对伶人动手了,原谅他现在懒得去追究。
反正看伶人刚才的态度,夜里的争执应该不严重,估摸着和以前一样,只是不痛不痒的冲突吧。
两人一鬼回到院子里,虞幸直接推开伶人的门,和赵一酒一同走了进去。
没有跟上去的亦清虚虚坐在井口,因为怕脏,所以他没有化实体,也不知道坐这个动作对他有什么意义。
他深青色的眼睛里透出一丝思索,整只鬼显得无比沉静。
其实他知道,要是刚才他答应了伶人,伶人会让他做什么。
在场的存在中,只有他能做到这件事。
那就是将井里的第四具尸体拉出来,暴露在天光之下。
但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
错误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它该永远被埋葬,等到他们离开荒屋,一切归零,这个错误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反之,如果让错误延续下去,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跑不掉,连荒诞系统都……
伶人打得就是这个心思吧。
太极端了,不仅想自己死,还要拉所有人陪葬。
亦清用扇面遮住自己的表情。
他想起了那场让荒诞系统严厉惩罚的集体叛变事件,就是死寂岛那个活动……其他几个活动世界推演者的叛变,让荒诞系统一怒之下陷入极端。
他们当时究竟……为什么会做出这个选择?
亦清并没有接触到这方面的消息,但不妨碍他对大局作出观测。
一定和错误有关。
只有一个错误的引爆,才能引发更多的错误,让荒诞系统不惜撕开公正的面具,引发更多动荡,消耗自身的“存续可能”。
只是这些话,亦清现在不会告诉虞幸。
还没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