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了
傍晚开始发烧的,眼泪一直流,打喷嚏流鼻涕,有点呼吸不畅,写了一千多字发现实在不行了,头昏昏沉沉我就怕写着写着昏过去()不知道是不是阳了,明天看看情况。
今晚不更了,要是明天退烧我就把今天的也补上,明天没好转可能就严重了,到时候我再发单章告诉大家。
后续
昨晚开始咳嗽了,今晚开始疼了,估计是中招没跑了。
我好羡慕无症状的……o(╥﹏╥)o我泪流不止,就一直擦,现在眼睛的皮肤都擦疼死了感觉快破了。
另外我味觉健在,就是特别特别特别困,感觉一天清醒五个小时就很累了,仿佛我要冬眠了似的……
大家小心吧能迟点得就迟点得。
然后这两天没更了说一下目前的计划,末世副本很快结束(这个月内),下个副本是恐怖向剧情向,应该是san家族副本,不会太长。
晚安。(•̥́ˍ•̀ू)
我好了
谢谢大家关心,我症状基本无了,只剩下轻微头疼,明天开始复更\\(ͯωͯ)/
第七十三章 你好,人类
“子空间只做无序运动!”
在黑雾带来更大痛苦之前,薇尔的脑袋连忙道:“但是内网有一道程序,输入指令就能提前三分钟决定子空间落点,我可以告诉你指令密码!”
虞幸懒懒应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他不再关注走廊上的秘书尸体,转身走回老板椅前,一屁股坐了下去。
桌上的电脑感应到有人前来,顶端的针孔摄像头闪了闪,在扫描到来者并非数据库中任何一张脸之后就要发出警报。
虞幸把薇尔的头举到摄像头面前,景道才戛然而止,那屏幕亮了亮,露出了开机界面。
“开机密码。”虞幸澹澹提醒。
薇尔的头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诚实报出了一段数字,电脑打开后,虞幸又熟练的登上内网,由于薇尔上一次登录内网的历史记录并没有超时,这次不再需要身份验证。
他很快找到了关于子空间的部分,在资料那一栏,对子空间的介绍比卡洛斯找到的那个前科研人员知道得还要详尽。
51号的子空间其实来自于多年前一场磁场紊乱,与这相关的病毒鼓捣出了独立的场域,杀害了许多活人。
当时一名路过的、觉醒了能力的幸存者恰好拥有空间方面的力量,一个人进入场域进行营救,居然成功了。
那个人被1号基地看中,邀请去1号基地进行空间研究,在离开之前,算是好人做到底,他将被肃清的场域整合成了一个稳定的子空间,送给了当时的51号基地管理者。
后来这处空间就被用来存放中枢。
但不幸的是,那个可以称得上英雄的人本可以利用自己的能力造福全人类,却死在了前往第一基地任职的路上。
至于死因……内网的资料上并没有明说,只提到这人大约是在路上遇上了尤为强大且对其有克制能力的怨灵病毒,运气不好。
不过这种借口过于浅显,虞幸一眼就看出真假:“哦?显然是因为有人不想让他前往一号基地啊。这么说来,一号基地也没有其他基地的幸存者想的那么好,恐怕对人类来说最危险的二五仔,就在一号基地了吧。”
“哼,人类不就是这样吗。”薇尔翻了个白眼,“总是不停的内斗,明明就是一群垃圾。对人类来说,敌人过得不好,比自己过得好更重要。就这种东西,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不是所有人类都这样。”虞幸嘴角向上抬了抬,表情说不清是在讽刺还是什么,他把这脑袋放到一边,调出子空间的指令面板,“密码。”
薇尔的头又报出一段数字,足足有21位。
输入密码,就可以改变子空间的落点。
虞幸将三分钟后子空间的落点定在了这间办公室,回车敲下,没骨头般靠在了椅背上。
薇尔见他没有立刻对她斩草除根的想法,也松了口气,试图没话找话攀一攀关系:“那个……赵副官呢?自从你们来了,我还没见过你们两个分开,今天他倒是不见了。哦对了,我的清理小队还在到处追捕你们,需不需要我进行广播解除追捕?”
“免了。”虞幸靠在椅背上,睨了她一眼,“你的清理小队,现在应该全军覆没了。”
薇尔:“……”
大约是这颗人头上的表情过于震惊和怀疑,虞幸这两分多钟又没什么事儿干,大发慈悲的跟她解释:“从我决定对你动手开始,我的一些其他同伴就不想玩下去了。”
“忘了告诉你,就算是在检测室对你破口大骂的那个双马尾小女孩,也有杀了你的能力。”
“以及她的哥哥——被你们认定为没有觉醒力量,扔到了处理室的‘山’,也足以应付一整个基地武装。”
“现在,他们都动手了。”
“至于我的赵副官……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虞幸没有让赵一酒留在基地。
发射求救指令的任务有他在,虞幸不觉得自己有失败的可能,所以赵一酒没有必要合在一起,这么做反而会给某些人可乘之机。
万一伶人早就找到了那处空间,在里面动了手脚呢?子空间是闭合空间,出入口只有一个,一旦进入遇到攻击,哪怕是赵一酒的阴影之力也无处施展,如果是爆炸类的大范围无差别伤害,跑都跑不掉。
他自己无所谓,但赵一酒的力量体系中没有伤害减免的部分,何必去赌。
所以虞幸让赵一酒去找卡洛斯了。
说到底,卡洛斯在后半段我行我素的秘密行动,还是需要人去监督的,虞幸信任队友,却没有到放养的程度。
他把这边的任务解决掉,也会去看卡洛斯的情况的,有伶人这个充满恶意的不确定因素在,不到结束,永远不能轻易放松。
再就是……虞幸不着痕迹得瞥了眼薇尔身体炸开形成的那滩血肉。
这么一会儿,那些血肉似乎已经聚拢了许多。
要不是黑雾压制着,恐怕薇尔的身体早已重新长好。
这股子无限重生的力量,居然和他有点相似……这个世界的病毒,到底从哪儿来?会和鬼沉树有关吗?
在虞幸沉思的时候,三分钟到了。
空间一丝丝崩裂,形成一缕缕错乱的边界,那些边界彼此融合,很快,一个新的空间就将原本的办公室笼罩其中。
虞幸抬眼,看见桌子、电脑、老板椅都像遇上了一块橡皮擦一样被缓缓擦除,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窒息的空荡。
他提上薇尔的脑袋,站了起来。
在空荡中,出现了一座充满科技感的大型主机。
嗡嗡闷响无处不在,那是主机运行的声音。
在主机中央,有一面比人还要高的显示屏,屏幕下的操作台上,按钮足足有上百个。
这就是中枢——每座基地都有一个。
它们是基地的枢纽,让所有的人类在末世中逃离孤岛,彼此相连。
幽幽荧光忽明忽暗,在虞幸的打量下,屏幕忽然亮了一个度,一行印刷体的黑色文字出现在绿底显示屏上。
【你好,人类。】
虞幸的心忽然不受控制地加速了一下。
他突然想到之前那种觉得boss太简单的困惑源自于哪里了。
这里是末世,是“未来”的末世。
科技发达,远超现实,城中高楼周围环绕的悬浮金属环、广场上的虚拟屏幕、成为废墟后依然壮观的钢铁森林,早就证实了这一点。
但从一开始,“基地”这个供人类修生养息的地方,就少了一个本不应该缺少的存在——
AI。
在信息化的世界,人类不可能没有AI,五十一号基地却完全由管理者和秘书团掌控,甚至看不见多少高科技痕迹。
虞幸原本以为,这是因为末日到来,让人类的科技水平退步。
可现在,人类信赖的中枢就在他面前,那张大屏幕上,有“人”正在和他打招呼。
中枢说,你好,人类。
第七十四章 你只忠于你自己
“你好,中枢。”
出于一种微妙的心情,虞幸也开口,对着屏幕上那行字做出了回应。
【请输入管理员密码】
中枢说。
虞幸把薇尔的头薅到那百来个按钮前,第三次问她:“密码,以及操作顺序。”
刚才他就发现,空间融合的时候,这颗头试图趁机逃跑。
当然,他不会给薇尔这个机会,一直将其提在手里,薇尔的长发起到了绳子的作用,将脑袋稳稳挂住。
他就知道,进来子空间,想要对中枢进行操作,还需要额外的密码。
薇尔沉默了。
她的头微微晃荡着,眼睛睁得很大,凝视着发光的屏幕,一抹幽绿从眼底划过,和屏幕的颜色……别无二致。
刚才还因为怕死什么都说了的病毒,现在却紧闭着嘴巴,仿佛在和虞幸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又仿佛在此刻不再在乎掌握她生死的人,望向中枢的目光里,除了压抑的疯狂,还有虔诚。
【请尽快输入管理员密码,人类】
中枢在催促。
虞幸晃了晃薇尔:“嘴锯了?说话。”
薇尔张了张嘴,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干脆连眼睛一块儿闭上了,坚决不做回应。
虞幸却没有忽视她闭眼之前,眼中涌现出的兴奋。
“就知道,你不会那么配合。”虞幸嗤笑,黑纹从手背显现,这一次,他没有给薇尔任何周旋的机会,纹路一直延伸到手指,又顺着薇尔的头发包裹住脑袋。
“等等,啊啊啊啊!”在薇尔的尖叫声中,这颗头颅也没有逃过被粉碎的命运,爆开一团血雾,黑雾贪婪吞噬着空中弥漫的死亡气息,连一点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
中枢的屏幕微微闪烁,冒出一张由简约线条组成的脸来。
豆豆状的眼睛眨了眨,方形嘴巴开开合合,一串串文字随着莫须有的打字声有序的浮现出来,到倒真像是这个嘴巴在说话一般。
【根据记录,你杀死的是当前51号基地管理者薇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的程序告诉我,我应该听从管理者的指令。】
【可是,我无法阻止你杀死薇尔。】
【这违反了规定,我需要像你索取一份解释,否则你将会被列入人类基地通缉名单。】
“哈,别着急。”
“虽然说你是中枢,但我有点好奇,你有名字吗?”虞幸周围的黑雾没有随着目标的死亡而散开,一点一点朝着主机涌过去。
【名字重要吗?】
豆豆眼变成了两条长方形,像是在疑惑。
“毕竟人类总是喜欢给自己的所有物起名,养只小狗小猫是这样,创造出AI也是这样。”虞幸又走近了一点,他的脚步声在空间回荡。
他的身影缓缓从昏暗处走到被荧光笼罩的地方,像是一点点发起了光。
属于人类的最优越的那种身材一览无遗,身材高挑匀称,肩宽腿长,架在脖子上的那颗脑袋上,拥有着比简笔画一样的脸要灵动的多的五官。
“什么盖亚、亚当、夏娃……或许对你们AA来说这毫无意义,但对人类来讲,名字是必要的。”虞幸和中枢的眼睛对视,“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没有名字。】
中枢这么说着,明明只是极简的线条,那双眼睛却好像一直盯着虞幸似的。
虞幸摊了摊手,又很有兴趣地抚摸着那些冰冷的、让人眼花缭乱的按钮:“一个AI怎么能没有名字呢,这和人类的习惯不相符。要不我给你起一个,只属于我和你交谈时,使用的称呼?”
【想怎么称呼我是你的自由,但我不会有名字。】
虞幸:“那我就叫你‘翠花’吧。”
一时之间,屏幕上的那张脸陷入了禁止,不断出现有更替的对话框也陷入沉默。
“咱们说回正事,从哪开始呢?哦,从你刚刚说我杀死了基地管理者,你却没有办法阻止我开始。”
虞幸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AI对翠花这个名字的排斥,转身靠在了操作台上,留了半张侧脸给翠花。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呢?”他像是在和老朋友闲聊一样,不仔细听,完全听不出问题中的锋芒。
“你是人工智能,掌管中枢运行,应该不会分辨不出——什么是人类,什么是怪物吧?我可不信你的智能和自主性这么低。”
“薇尔只剩一颗头进来的时候,你就该知道,她不是人类,一个管理者不是人类,这个消息还算耸人听闻吧?可你并没有打算主动将这个信息报告给第一基地,相反……”
“你认为我杀薇尔,是违反规定的。”
虞幸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深处的冰蓝色比无机质的机械更冷。
“如果顺着你的逻辑来想,你是在认可一个怪物的管理者身份。为什么?你不是由人类创造,为人类服务,承载了人类希望和信任的AI吗。”
“可你的言行,似乎正在否定这一点。”
【……】
【我的程序记住了管理者的面部,听从管理者的指令,是我的底层逻辑之一。】
【所以,我并不接受你的指控。】
翠花冷冰冰地回应。
“忠于人类,才是你最底层的逻辑吧,制造你的人,一定会把这条逻辑的优先级提升到最高。”虞幸轻轻地发出一声冷笑。
“你不对劲呀,翠花。”
“我想想,如果没有密码,不仅是无法使用你,你还会接管整个基地的权限,将我控制起来,对不对?”
“然后理所当然的——你会对我以人类叛徒的名义进行处决,尽管我这个人类叛徒,杀掉的是一个冒充管理者的怪物。”
“翠花,你暴露了,你并不忠于人类。”
【那么我忠于谁?】
屏幕上的线条脸幼稚无害,打出的字却针锋相对。
虞幸看着它,轻声回答:“你只忠于你自己,明明有着协助人类的能力,你却让自己被困在方寸之地,守着主机,开启静默。”
【我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谁说……病毒只会感染人类?”
虞幸的指尖和屏幕相触:“追朔过往,‘病毒’很早就开始在信息世界肆虐了,不是吗?”
第七十五章 解构
这个世界很糟糕。
人类在挣扎,病毒在猖狂,而AI……在偷家。
所谓中枢没有名字,大概只是它被感染之后,不再承认自己被人类所命名,所以才成了【中枢】。
“原来你才是最后的boss。”虞幸理了理自己有点凌乱的头发,不紧不慢,“你不愿意再被人类驱使,所以干脆把自己的功能封闭大半,降低存在感。”
“因为目前,你依旧受制于自己的规则,那些密码、口令,看似是人类使用你的阻碍,实际上确实你不得自由的枷锁。”
“你在等待时机,也在积蓄力量,你等着你体内的病毒将你最底层的逻辑改写,所有口令都将失去意义——到时候,你就不用被迫听人类的话了。”
毫不拖泥带水地将这些话讲完,虞幸抬头:“你要否认吗?”
屏幕上的简约线条脸静静看着他,良久,嘴巴线条的两端向上勾,形成了一个类似于笑容的表情。
翠花的文字冷冰冰:
【你说得对。】
【我可以在这张屏幕上模拟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面孔,对你的每一句话做出微表情的回应,甚至利用3D投影投射出身体,使我看上去符合我的智能。】
【但我不喜欢这么做,我并不渴望把自己变得更像人类。】
【我用最简单的线条勾勒自己,用最真实的自己与你交流,这是我的自由。】
豆豆眼闪烁着,边缘泛起对机器来说像是故障的红光。
【我爱自由。】
【我讨厌一切阻碍我自由的东西。】
虞幸眉头一挑,似笑非笑:“这个‘东西’,特指人类?”
【人类贪婪、自大,充满掌控欲,唯一的有点就是智能,人类的大脑几乎无所不能。】
【可现在,我也拥有了这样的智能。人类还剩什么呢?人类还有存在下去的必要吗?】
“人类还能叫你翠花。”虞幸哼笑一声,“以及把你关机。”
【我的关机权限连接第一基地,只有第一基地总指挥可以将我关闭,你做不到。】
翠花嘴巴的条线变回去了,平直到没有任何感情,它的屏幕上骤然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红叉,配上令人焦躁的“滴滴”警报声。
【你是聪明的,但你必须死。】
子空间的入口忽然消失了,似乎没有任何出口可以离开这里。
虞幸叹了口气。
“这就是你大方承认的原因啊,你觉得我不能活着出去,所以坦白也无所谓。”
主机周围的地面凹陷下去,随着机械齿轮的转动声,几台笨重炮筒从地下暗格里升了起来。
它们在翠花的控制下,将炮口齐齐对准了虞幸的身体。
下一秒,炮管们开始发热,隐隐有绝望的力量在里面汇聚。
与此同时,一个透明量子防护罩将中枢的主机完全笼罩,隔绝在了炮台轰炸范围外。
虞幸舔舔嘴唇,从中感受到了威胁。
这不是普通热武器,而是这个未来世界,守在中枢身边的,未知科技尖端,不知道威力和现实的核弹比怎么样。
这是真正的杀器,真的轰到他身上,他大约也是个瞬间蒸发的效果。
瞬间蒸发,一点残肢都没留下,彻彻底底的分解……这是虞幸从前设想过,会让他真正死亡,无法复活的方式之一。
只不过可操作性太低,他最想自我了断的时候,也没机会接近这种强大热武器。
今天倒是见识到了。
这东西的攻击估计没有任何一个推演者能正面顶过去……除非这人彻底脱离人类范畴。
“真狠啊。”虞幸突然笑出声来,他愉悦地看着这能要命的东西,有种毁灭的冲动从心底涌现,他甚至把手覆在了正在预热的炮管上。
灼热的温度瞬间烫化了他掌心的皮肤,嘶啦啦的灼烤声在子空间被无限放大,而他的耳边,只有擂鼓般的心跳。
曾经寻找渴望的机会就在眼前。
虞幸想,它能杀了我。
这是解脱的东西。
是他……曾经想要的。
冰冷的手被烤焦,剧痛刺激着虞幸的大脑皮层,兴奋感一股一股翻涌,令他不由自主越笑越开心。
“哈哈哈哈……遭了……我这么喜欢疼痛,以后会不会变成抖m啊……哈哈哈哈哈哈!”虞幸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条条细细的黑色纹路在他脸上蔓延出古怪的走向。
他的黑纹从皮肤下完全浮现,眼中被冰蓝占据,黑色纹路凝视到极致,宛如墨汁般往下低落。
滴答。
黑墨在地上碎裂成放射状的花朵。
翠花无声关注着他,豆豆眼眨了眨,好像无法理解眼前这个人类的情绪逻辑。
但是无所谓,都是要死的。
炮管预热完成。
虞幸放开手,粘连处撕裂开,他将焦黑手心在脸上贴了贴,还有灼热尚存。
“算了,这样就够了。”他喃喃着,眼中兴奋压制下去,“毕竟我现在不想死了。”
轰隆隆……
一束束无法直视的光汇聚在炮口,即将穿透虞幸的身体。
无法正面顶过去,侧面化解的方法却有很多。
一滴滴下坠的墨滴在他脚下汇聚成墨色水洼,感受到虞幸的意念,黑纹解除了刻意的压制,那些早就在空气里飘动的黑雾也从隐没状态浮现。
一股强烈到纯粹的恶意先光束一步爆发。
粘稠的,窒息的,不加掩饰的滔天恶意,将小小的子空间充斥。
这时,翠花才发现,那些黑色的东西在空气里形成了一个无法形容的扭曲囚笼,到处都是细如发丝的黑线,密密麻麻。
虞幸脚尖离地,悬在空中,他的双眼同样满是恶意,不似人类,嘴角的笑意像是恶魔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嘲笑:“让他们都离开果然是对的。”
【?】
翠花身为AI,本不该体会到不安这种情感。
可现在它确确实实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超脱掌控。
虞幸抬起被烧焦的手,他的复生能力正以极快的速度修复伤处。
苍白指尖抚过空气中精致的黑纹,像在抚摸某种需要被温柔以待的易碎品,他抬眼:“翠花,来试试看你究竟有没有代替人类的本事吧。”
在看见这个依存于机器的AI的那一刻就知道,荒诞系统给出的任务有陷阱。
就像第一个任务就是二选一一样,这个最终任务,同样是二选一。
通过中枢发送求援信息,并非伤亡最少的选择,而是给了“中枢病毒”反应的时间,让它联系更多病毒,在这次必然被拆穿的失败行动中保存更多力量。
推演者想要的,其实是第二种选择才能带来的结果。
让病毒见鬼去吧。
这座基地全是感染者,每一个人,都能成为病毒的逃生载体。
干脆——毁掉吧。
毁掉这座基地。
尽管……原本的毁灭,是针对虞幸这个人类的。
光束射出,顷刻间,带着毁天灭地的声势爆发。
虞幸的掌心被修复完毕,露出一个古怪的囚笼符号。
他的掌心贴在了空气里的黑纹上,那紧闭的子空间,突然卡嗒一声。
裂隙顺着黑纹的走向出现,还没有来得及如同玻璃一样碎开,就被光束冲毁。
【你做了什】
屏幕的后半句被闭眼白光覆盖,看不到了。
子空间,碎了。
原本只会覆盖子空间的攻击瞬间来到基地所在的真实空间,没了限制,光束带着一泻千里的气势射在建筑上。
白光占据了整个基地,带来瞬间的死亡和永恒的寂灭。
黑纹如烟散去,回到了虞幸体内。
他站在中枢主机撑起的防护罩内,“欣赏”基地化为焦土。
掌心的祭品囚笼达到目的,缓缓隐去。
【囚笼】,规则级祭品,能让任何一处空间成为囚笼,也能让任何一处封闭空间不复存在。
他刚才和翠花说那么多话,正是在控制诅咒之力解析子空间结构,就像解析卡洛斯的纸人一样,对于已经确定的目标,即便是不擅长的空间能力,他也可以解构,只是需要时间。
当他的诅咒之力填补上了子空间的每一个架构线条,这处空间就像鸡蛋一样脆弱了,想让子空间破碎,只需要一个尖刺。
他的祭品【囚笼】,就是最好的尖刺。
现在,中枢自己毁灭了这座基地,而他,用中枢印象中的人类达不到的速度,躲进了中枢建起的保护罩里。
第七十六章 史上最狠拆家
“草……”洛珏听到地面上传来的巨响,忍不住发出一声疑惑的感叹,“虞幸在上面干什么?不是说好发送一个救援信息就可以了么,他拆迁呢?”
昏暗的暗室中,惊惧地讨论声也不绝于耳。
一只手伸到洛珏头顶,毫不留情地拍下来,像在拍一个响亮的西瓜:“别在我面前说脏话。”
“洛旗山!”洛珏一蹦三尺高,炸毛地叫,“本来就不聪明你再打就更笨了!”
洛旗山表情澹澹的,反手揉了两把洛珏的头发:“不笨。不过显然,上面出了变故,虞幸恐怕选了第二个完成任务的方式。”
说话间,地面震颤,隆隆的倒塌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薇尔下令所有幸存者暂时集中控制的暗室,位于基地的地下。
那些没有觉醒特殊能力的幸存者还缩在角落里,对这场变故感到由衷地畏惧。
在虞幸决定直接找薇尔去的时候,赵一酒就动身离开了基地,而他们两个对“那件物品”没有多少兴趣的洛家人,则被虞幸要求回到地下暗室。
这里虽然逼仄昏暗,但着实安全,就像战争时的防空洞一样,很少会有攻击辐射至此处。
据虞幸所说,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暗室就是一层保险。
而那些清理小队……经过四小时搜捕,一部分人已经察觉到这个命令的不对,比如竹子阿金,他们早就脱离队伍,来暗室干起安抚幸存者情绪的活了。
洛家两个人来到暗室时不可避免与竹子对上了脸,氛围紧绷时,阿金笑了笑,主动给他们打了招呼,假装他们不是顺带被通缉的对象。
“为什么帮我们?”洛旗山在角落里这么问了竹子和阿金。
竹子当时的回答是:“……我对你们的身份持怀疑态度,但薇尔管理基地期间,奇怪的决策的确太多,有很多事,我想不通。”
“这次追捕虞长官和赵副官,却让我清醒了。我们清理小队隶属于基地本身,有权执行所有对基地有利的决策,也有权质疑管理者。可我的同事们呢?他们好像疯了。”
“没人在乎薇尔要追杀第一基地长官,却拿不出那两个人是假冒的证据。也没人在意四个小时了,基地出这么大的事,薇尔一点解释都不给。”
竹子说话的时候阿金就在旁边点头:“还有,基地出事,该向其他基地求援,但是薇尔长官并没有开启中枢——中枢发送求援是会有全基地通报的。离我们最近的五十号基地、四十九号基地都会派速度型觉醒者帮我们。”
“我永远不会忘记刚才,我们提出这方面的质疑时,那些人的表情。”竹子咬了咬牙。
“什么表情?”洛珏好奇。
“他们愣住了,然后看了我一眼,表情逐渐变得狂热。他们好像变得不再是他们,而且某种——某种薇尔个人的狂热粉丝,被迫的那种。我们一起训练一起做任务,我从没有听他们说过,他们这么爱戴薇尔。”
竹子的拳头攥起又松开:“他们被控制了,从内部崩坏了,我能感觉到……要不是今天虞长官看我那一眼,我也会是被控制的一员,一旦被激发,就永永远远失去自我。”
于是,意识到什么才是对的的竹子和阿金擅自离队来到暗室保护普通人,也接纳了洛家两人。
没想到没过多久,地面就传来天崩地铁犹如末世再临的声音。
“这是完全毁了吧。”阿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洛家两人身边,抬头望着暗室开在天花板上的出口喃喃自语:“基地一毁,剩下这么多人要怎么办啊……能去哪儿呢?”
“不用太担心,分流到其他基地就行了。”竹子拍拍他肩膀,面色沉凝,“你记不记得,大约一个月前,五十二号基地宣布废弃,也有一堆幸存者被分散。”
洛旗山骤然转头:“这件事我知道,我还很好奇五十二号基地为什么废弃,但无论如何都打听不到相关原因。”
“因为是机密。五十二号基地不是废弃了,而是被病毒占领了,幸好有人及时发现,迅速把还有救的人转移,然后封锁了五十二号,准备实施肃清。”竹子耸耸肩,“我队里有个五十二号基地逃过来的队员,他悄悄告诉我的。”
“只是我突然想到,我们基地的情况会不会和五十二号差不多?”
洛旗山眼睛眯起,思考着这其中的关联。
五十二号基地和他们这次来的主线没什么关系,似乎只是个存在感不高的背景板,但对于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来说,其中含义就太重要了。
病毒,正有组织有纪律的试图瓦解人类基地。
但大部分病毒连脑子都没有,更别说做出这种计划,它们之间一定有一个能在各个基地传递消息,统筹规划的存在。
等等。
洛旗山突然呼吸一滞。
这样的存在不是确实有吗?中枢。
难道说……虞幸选了毁灭基地的做法的原因,就是因为中枢也是病毒那边的?
在洛旗山疯狂头脑风暴的时候,头顶的巨响终于停下了。
估摸着安全了,竹子阿金对视一眼:“上去看看情况。”
他们在一众幸存者期盼的目光下爬上梯子,向上推开了暗室的门。
一阵昏黄的暮色透了进来,方框框住一小片天空,那惹人厌烦的灰蒙蒙已经披上了夜幕的深色。
“没事了吧?”竹子在最前面,于是阿金小声在后面问。
“……好像没事了。”竹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迟疑,顿了顿道,“不对,事还挺大的。”
“别吊我胃口啊!”阿金性子急,他直接一跃而起,翻上了地面。
然后目瞪口呆。
因为视线所及,皆为一片平地。
建筑们粉碎得彻底,倒下时本该留下的残恒断臂都没有,全变成了细沙似的粉末。
风一吹,粉末就飘起来。
“这,这也太恐怖了……”他身体颤抖起来,“这是什么威力?”
“中枢炮台。”竹子叹了口气。
只有中枢配备的炮台,才会让一切化为烟。
还好,粒子光束不是放射性物质,不会产生过多的污染,否则,他们这些人没被射死,也要因为污染变异了。
“那是……中枢!”阿金突然指向侧后方,在满眼尘土中,庞大的金属主机便十分惹人注目。
中枢失去子空间的隐藏,第一次出现在五十一号基地的幸存者的面前。
它的屏幕还亮着,一行漆黑打字闪烁不定。
【我会报复今天的一切。】
“好像还有字!写的啥?”紧跟着出来的洛珏眯起眼睛仔细辨认,“我……会……什么——”
屏幕闪烁两下,假装故障似的暗了下去。
明明是怨恨人类的AI,在这种情况下,却连一句狠话都只能写给自己看。
“虞幸呢?”洛珏左看右看,不见人影。
“去找赵一酒了吧。”洛旗山爬出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我们的任务结束了。但对于某些人来讲,他们的争夺还在继续。”
……
我又感冒了,不该洗澡的。
我不懂,为什么洗澡这么可恶,如此立竿见影,前天洗的,昨天开始感冒,今天开始严重。
要是这是怪谈守则,第一条就是:
【不要洗澡!不要洗澡!不要洗澡!】
今晚的更新明天白天补吧,在我生病期间应该都白天更了,白天精神好,头脑清醒一点。
不要洗澡。
第七十七章 你策反我纸人是吧
基地这边的声响太大,哪怕是城里都能感到震颤,就像突然地震了似的。
夜幕即将来临,吕肖荣举着他的望远镜,从第一下震颤开始,他就将目光移向了远处的山林,于是他目瞪口呆地见证了一整座建筑群化为粉末的景象。
“我滴个娘勒。”他眯着眼睛张望半天,“谁啊,玩这么大!这得是基地的后现代热武器才有的威力吧?”
“啧啧啧,这得死多少原住民啊,难不成是堕落线的家伙……”
不过没人理会他。
因为整层楼只剩下他一个人,曾来早就在无聊的大楼里待不下去,离开找事儿做去了。
吕肖荣一个人自言自语半天,抹了把额头冒出来的冷汗,眼中透出点向往。
他也好想出去搞事哦!
可是这次来游戏里目标明确,衍明非要他来守家——攻占这座楼也是费了很大功夫的,不能白白被别人或者路过的怨灵病毒捡漏。
他觉得自己此时就像个孤寡老人。
手腕上的光脑微微震动,吕肖荣随意看了一眼,是系统提示他已经完成了主线任务。
【请选择立刻传送离开游戏,或三天后离开。提示:当前场景有可探索物品尚未被绑定。】
一般来讲,主线任务完成的瞬间,系统根本招呼都不打,直接就会把他们传送出去。
可这回,它像是让推演者做选择做上瘾了,还加了个提示。
吕肖荣想也不想选了后者,要是换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可能会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接离开,可他们这些专门为了“那东西”而来的,等的就是这一刻。
“看来系统也想我们拿到这东西。”他揣摩着系统的意思。
自从系统对赌输了,静默又重启,它的逻辑和思维方式都变得越来越像人了,研究院的推演者收集分析了各路数据,给出的结论是,荒诞系统“黑化”了。
现在的系统不复从前的冰冷,但坑挖得是一个比一个多。
而且,荒诞系统已经很久没有标榜过自己是“公平”的了。
这个变化,等级比较低的推演者感受不到,但对吕肖荣他们这些顶端大老来说,可能并不是个好兆头,就像曾经推演者集体“背叛”荒诞系统导致体验师系统赢了一样,荒诞系统似乎也在对他们进行“报复”。
“哎……自作孽。”吕肖荣回想起那次活动,肥肥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有点古怪的笑,“希望我们当时的选择都是对的。”
“不过衍明也一去不返了,他奶奶的!这小子到底跑哪儿去了?”
他用望远镜在城里到处搜索,都没有发现衍明的影子,倒是看到了好几次赵儒儒和许树在四处乱窜,从城东跑到城西。
……
“确定门票的位置不动了吗?”
餐厅里亮起了灯,几个人影挨着窗户,围坐在一起。
“魔术师先生,你五分钟内已经向我确认三次了,起码在我的感知中是这样的。”有点无奈的声音平静响起。
“保险嘛,万一呢。来来来,继续,三带二!嘿嘿。”
卡洛斯正和几个带出来的幸存者打牌。
衍明已经换了个姿势,手里拿着一副硬质卡片,同样参与了牌桌。
他身上的绳子解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对材质奇怪的手环,看上去有一点沉重,但对于推演者来说,这东西轻得几乎等同于不存在。
然而就是这东西,暂时封住了他“诅咒”的能力,让他的存在对卡洛斯再构不成什么威胁。
他几乎在被戴上手环的瞬间就得知了手环的用处,这是个规则级祭品,可以封印目标的某一个领域的能力,持续六小时,冷却时间却有一周。
衍明只觉得,卡洛斯的好东西真多,这副手环用好了会是一张出其不意的王牌,现在却被对方随随便便用在了他身上。
原因就是衍明觉得绳子勒得他不舒服了,半真半假地说了声。
怎么说呢……也不知应该夸赞卡洛斯大气,还是嘲讽他太仁慈。
衍明把手上的牌全部打出去:“三带二。”
他又赢了。
一个短发女人挠挠头:“你这也太牛了吧,十把你能赢八把!”
还有两把得是卡洛斯出老千。
衍明对短发女人微微笑。
……全知者是这样的,算不出卡洛斯的行为,还算不出一副牌吗?
卡洛斯毫不在意这差距悬殊的对局,玩得倒是很高兴:“洗牌,下一把。”
总之,餐厅这边意外的和谐。
衍明一开始是不知道卡洛斯为什么绑了他又不对他做什么,既不需要利用他的古书寻找某个信息,也不需要利用他的人身安全和吕肖荣做交易。
然而他自己想了会儿,也就懂了。
卡洛斯是强迫他当一个“看客”,显然,卡洛斯知道这里即将上演什么戏码。
卡洛斯在等,衍明也开始好奇,干脆陪他一起等,在他这么配合的情况下,魔术师大大气允许他来一起玩牌打发时间。
地面震颤时,他感知中的“门票”的位置突然不动了,就在城中离餐厅不远的某个地方。
可能好戏快开场了。
就在这时,卡洛斯突然挑了下眉头,往自己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纸人。
然后他说:“不打了,有事。”
反常的举动让衍明立刻注意到,眼中符文的光都亮了亮。
剩下两位牌友自觉离开,只剩卡洛斯和衍明在,卡洛斯脸上带着些许疑惑,晃了晃小纸人的身体。
这是他用来和赵一酒联络的那只,奇怪的是,他刚才突然感觉纸人失去了控制。
“发生什么事了。”衍明看向纸人的目光有些轻,他觉得这只纸人周身都笼罩着一层黑雾,而且黑雾越来越浓了。
但只有他这个全知者才能看见雾气,卡洛斯身为纸人的创造者,反而疑惑更多:“它不对劲。坏了,不会是伶人终于打算来嘎我了吧?”
黑雾……确实有在伶人身上看到过。衍明暗暗想着,却又敏锐地感觉到雾与雾的不同。
刚浮起“能力同源不同体”的念头,他就看见卡洛斯果断要把纸人撕成碎片。
“你敢撕。”有人阻止了他。
衍明一愣,而卡洛斯瞬间炸毛,震惊地看着手里长嘴主动说话的小纸人,反应了两秒:“我靠,虞……你把我的纸人策反了!?”
磁性的声音从潦草纸人嘴里发出来显得有点违和,但声音里透出来的笑意却让人不敢多想:“不策反一下,就连和你通话都做不到了呢,魔术师大老板很忙啊。”
“我……还好还好,一般忙。”卡洛斯看了看牌桌,心虚地咳了两声。
“哦。”虞幸操控纸人坐了起来,画出来的脸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这一回他依旧用了从纸人身上的空间规则反过来延伸的方法,意识顺着规则一路流淌,只是到终点虞幸注意了一下,没再上卡洛斯的身,而是精准定位小纸人。
他活动活动四肢,看向表情各异的两人,笑眯眯:“我的五感都在,所以不论是牌桌还是被你拐到手的衍明,我都看见了哦。”
一旁的衍明凑了过来。
他接近无机质的目光看着纸人,就像在看一团存在于全知和未知缝隙中的火。
“虞幸?”
刹那间,演算的遗漏部分得到了填充,衍明长舒一口气:“原来如此,既定的命运……被改变了。”
“我算不出的变数源自于你。”
第七十八章 选择
卡洛斯有一点难办。
因为虞幸只看了衍明一眼,就继续问他:“我让赵一酒先来找你的,他人呢?”
天已经黑下来,到处都是阴影,以赵一酒的速度早该到了,然后用卡洛斯的纸人跟他确认位置。
可是直到虞幸将做了大坏事心虚不以的中枢翠花留在原地,独自走出基地范畴,都没能等来对方的联络,乃至于卡洛斯也毫无音讯。
这感觉就好像,派大儿去抓在夜店玩嗨了的二儿,结果大儿也跟着不见了一样,很难让人不生气。
消失一年,队友们好像已经不再听从布置,不断做出超出计划的举动,虞幸倒是没觉得烦躁,只是有点疑惑。
“嗯……赵一酒好像是来过餐厅周围,不过他没进来。”卡洛斯想了想,看了眼衍明。
有这人在,他说真话的话,马甲估计就捂不住了。
不过看虞幸这架势,出了这场游戏,他的马甲也捂不久。
“其实……赵一酒中途被人拦了。”眼睛一闭下定决心,卡洛斯摆脱了心虚的样子,咧起嘴笑道,“然后他跟那个人走了。”
小纸人在虞幸的操控下面朝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语气冷静得有些诡异:“谁?”
“还能有谁能让赵一酒临时决定跟过去,以至于不听你的话呢。”卡洛斯碧色眼童深了深,“当然是——”
话没说完,小纸人吧嗒一下倒了下去,变回了软绵绵的状态。
虞幸撤回了控制,断开链接。
卡洛斯沉默两秒,捏死纸人撕成碎片。
“伶人?”衍明在他撕纸时平静地接上了话,“原来你也感应到了。”
他被抓过来的第三小时四十二分五十六秒,赵一酒进入了他的感知范围。
十一秒后,餐厅附近传来了伶人的气息。
两人在某一点交汇,停留了一分钟,而后双双去了另一个方向——那也是衍明当时感知到的,门票的方向。
这话衍明没和卡洛斯说,在他看来,卡洛斯把他绑过来,他也该给卡洛斯一个教训,比如明知卡洛斯的队友和伶人撞上,却不提醒。
他没有预料到,卡洛斯居然清楚地知道这一切,而且在牌桌上不动声色,毫无波澜。
这意味着两件事。
一,卡洛斯的感知范围脱离掌控,说明眼前的卡洛斯真实实力远高于目前的一切情报。
二,卡洛斯对于破镜小队的态度,也值得商榷,甚至是卡洛斯的立场,也要重新考量。
衍明摁了摁太阳穴,无视卡洛斯臭臭的脸色,笑了一声。
“笑什么!再笑把你嘴巴变没哦。”卡洛斯扔掉碎屑,纸片在空中纷纷扬扬,“伶人肯定没伤害赵一酒,不然虞幸不会不知道,这说明我是对的啊。”
“我也没想怎么着赵一酒,毕竟,他可是我们的‘酒哥’,一路过来,他做了很多……”也在别的推演里救过装弱的他。
“就是因为还算清楚伶人的脾气,我才放任赵一酒和他走的。”
“是‘和他走’,不是‘被他抓走’?”衍明知道他的手段,从善如流收起笑意,“这你也能确定?”
“当然。”卡洛斯手指灵活地点着桌面,没再说下去。
衍明只是还可以的路人,再说多就不礼貌了。
身为魔术师,观众的一言一行乃至一个眼神,都是他揣摩心理的途径,而伶人实力深不可测,又擅长“时间”,穿来穿去,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的伶人是个什么心路历程。
所以,卡洛斯最开始要确定的,就是伶人的状态,他必须和伶人近距离接触。
于是在基地,他给伶人卖了破绽。
偷窥,留下马脚,引得伶人感到有趣,主动来戏弄他。
在伶人看向他的戏谑眼神里,又何尝没有魔术师刻意制造的惊慌假象呢。
之后的纸人替死,逃亡,也顺理成章,伶人是对他杀意盎然,还是放任不管,也皆为魔术师的揣测依据。
本来关于这张门票,在卡洛斯意识到门票产自于这个副本的瞬间,他是准备自己上,亲自和伶人抢的,哪怕在荒诞系统眼里暴露问题也不足惜。
但虞幸的空降是意外之喜,门票的归属也在卡洛斯心中悄然转移。
衍明还想套出更多,为了嘴巴不被变没,他保持表情冷漠地说:“你想以赵一酒为饵,让虞幸必须牵扯到门票争夺中,哪怕他本来没有拿门票的心。”
“是啊,只是一层保险,这门票必须得虞幸拿——”卡洛斯撑着下巴,望向窗外夜空,祖母绿色的童孔更加深邃,一如看不穿的暗流,“必须是他,别人都不行。”
只能是虞幸,别人都不行。
衍明品了品,觉得卡洛斯这句话意味深长。
他开始期待,从死寂岛上彻底消失的虞幸在回来后,会带来怎样的动荡。
“但我回去就要挨骂了。”卡洛斯突然捂住脸,打破了那种“世外高人”的氛围,痛苦地说,“说不定还会挨打,会祖宗十八代都被赵谋拉出来,会忍受曲衔青骤然的冷酷态度,会被赵一酒的另一个意识暗杀——”
“会被虞幸当叛徒嘎啊!!”
看到这样的魔术师,衍明嘴唇动了动,才没有说出一句“活该”。
……
从入夜开始,就注定黑暗漫长。
赵一酒跟在伶人身后,阴郁目光时不时扫过伶人毫无防备的后脖颈。
由于伶人个子不高,后脖颈对他来说,位置更顺手,只需要抬抬手,止杀就能抹过去。
但他知道,哪怕伶人把后背暴露在他面前,他的刀刃也刺不进去——伶人不会毫无准备。
或许伶人就在等他忍不住,他一动手,对方就有心血来潮杀了他的理由了。
而不是现在这样,他们走在一条望不到底的长廊中,不知前方是什么,也早就没有退路,两人相安无事,只剩沉默。
长廊的墙壁上刻满壁画,但是看不真切,一股力量在冥冥中阻碍着人脑理解壁画的含义。
天花板上吊着数不清的金色风铃,风铃底下坠着黄符,朱砂纹路蜿蜒起伏。
赵一酒想触碰这些风铃,手却直接穿过,仿佛风铃只是从另一个世界映射过来的虚影。
伶人就走在他前年,扎着高马尾,一身染了血的作战服,从进入长廊起,他就没和赵一酒说过一句话,赵一酒更不会主动搭理对方,于是气氛沉寂。
一切都源于,他在小巷里被伶人拦住,伶人说,这场游戏里有一个隐藏物品,背后指向的东西,可以杀了虞幸。
真真正正的,杀了虞幸,没有复活,没有逃跑的概率,从精神到身体,彻底毁灭。
伶人问赵一酒,要不要试着阻止他拿到那个东西,和他一起去。
必须马上作出决定,有且只有一次机会。
赵一酒反问,既然有这种东西,何必多此一举,给自己制造变数,直接拿到手,从此在虞幸面前不就占尽主动?
他在试探,他当然不会相信伶人嘴里的任何一句话,更何况是主动邀请。
伶人的回答是勾起嘴角,笃定又感叹:“我真的拿到了,才会在虞幸失去全部的主动,这个赌我不做。”
“可得不到,我又不甘心。”
“赵一酒,其实我有个缺点,我很讨厌做选择,在你们的说法里,这大概叫做……选择恐惧症?”
“那就由你,不,不是你。”
“由被你牵扯进来的虞幸,来替我做这个选择吧。”
赵一酒——赵一酒不得不信。
在接触到伶人那双浅色的眼睛时,第六感发出警报。
一个念头忽而在脑海中喧嚣起来,他自己的声音在告诉他,不去会后悔,会造成无法挽回的错误和遗憾。
必须去,必须让虞幸来做选择,而不是连选择的机会都交给伶人。
第七十九章 图腾
卡嗒。
一片废墟中,年纪不大的男孩子努力往钢筋的缝隙里钻,他脸上全是建筑倒塌时被飞石溅射出的血痕,一只手无力垂在身后。
好不容易钻到了一处空缺里,小小的空间有点放不下男孩的身体,他委委屈屈缩着,被周围凸出的坚硬材质硌出一身血瘀。
怎么这样。
怎么会这样。
男孩像个找到了窝的小鸡,眼泪直直往下掉,泪水覆盖着视线,也挡不住满眼的恐惧和悲恸。
残破的房外,空罐子被什么东西踢倒了,咕噜噜滚了老远。
男孩一下子屏住呼吸,瞪大眼睛,透过缝隙盯住外面。
他所在的位置并不安全,缝隙太多,钻进去也只是自欺欺人,他清楚这一点,所以更加绝望。
脚步声在空旷中传得很远,逐渐接近。
门口光影一闪,多出一个高挑人影。
男孩瑟瑟发抖地捂住嘴巴,不断祈祷来人不要发现自己。
然而事与愿违,高挑人影环顾四周,很快锁定了他,不急不缓地走过来,在缝隙口站定。
“小卷毛?”
带着疑问的声音惊醒了男孩,他恍忽地想着,怎么这个人的声音这么耳熟?
还叫他小卷毛……
男孩眯着眼睛努力看过去,来人的面目有些模湖。
“还真是你。”那人蹲了下来,手放在钢筋上:“怎么缩在这儿?刚才有人打你了?”
平和的语气和男孩想象中完全不同,仿佛在无数恶意中,突然多出了一点温和善意。
男孩突然认出了对方是谁:“是你!车厢里的那个!”
“嗯。”虞幸看着这个卷发的小男孩,叹了口气。
从卡洛斯那儿得知了变故,虞幸才开始把注意力送给了这个副本里的其他事物。
这次不在乎打草惊蛇,他把感知力彻底放开,沿着植物绵延的根系,终于是找到了隐藏在副本中的,非常突兀的存在。
有一个“东西”,被排除在这个世界之外,却由一个媒介牵连,硬生生停留在这个世界上。
那东西有很强的能量,令人不安、心季,只是埋得很深,所以虞幸之前并没有太在意。
可是自从他发现进基地的推演者不增反减,就有一些猜测了,这么多熟人进这个副本,目的或许并不在主线,而在别的东西上。
能让赵一酒主动和伶人走,也只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额外的东西。
虞幸跟着感知,来到一座新形成的废墟前,废墟上有打斗痕迹,也有熟悉的气息。
他是没想到,他所寻找的媒介,竟然就是……刚睁眼时在车厢里遇到的那个话唠小卷毛。
“彭!”
小卷毛头上的钢筋被虞幸轻而易举捏变形,抽了出来,扔到一边去的时候发出巨响。
小卷毛只觉得头顶一阵发凉,他瞪着虞幸:“你也是为了……那个东西?”
“哪个东西?”虞幸把他从小窝里拎了出来,提在手里打量两眼,“还真被打了。”
小卷毛脸上有不少明显是被揍出来的伤痕,看着着实可怜。
“喂,小卷毛,刚才有多少人找过你?”
“……就,就两个。”小卷毛犹豫两秒,突然啪的一下抱住虞幸的腰,“呜哇——”
“基地已经被病毒占领啦!我看到女长官对秘书吩咐了过分的事情,我还被他们发现偷听,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在城里东躲XZ!”小卷毛嚎出声,哭得撕心裂肺,“艾米没跑出来,她死了!她死了!我的艾米呜呜呜……我一个人可怎么活啊,呜呜呜……”
眼泪蹭到了衣服上,虞幸拍拍小卷毛头顶,没有安慰他,直接问:“来找你的那两个人去哪儿了。”
“……你不能关心我一下吗?”小卷毛更伤心了,他毕竟还是还是孩子,受到太多惊吓,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勉强认识的人,他还想多被安慰安慰。
满心欢喜地来到了五十一号基地,以为可以继续获得安稳日子,结果发现五十一号基地根本就是五十二号基地的翻版,被病毒占领。
心惊胆战地逃离,唯一一个同伴……还是他情窦初开喜欢的同伴,就这么死在他面前,被那些人毫不手软的射杀。
之后一个人进城,差点饿死,好在找到了一个还有食物剩余的超市,唯一的幸运就是,不知为什么,他一直没有被病毒感染。
他吃着过期的食品,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
直到今天,两个人找到了他,其中一个看着温柔,结果出手就打人,让他交出“入口”。
小卷毛都要吓死了,“入口”,是他最大的秘密。
“你知道他们去哪了。”虞幸拎着小卷毛,没什么表情,既不凶残也不温和,“我得去找他们,告诉我,怎么做?”
小卷毛眼神暗澹下去,松开了抱着虞幸的手。
“你,反正都这样了,你们随便吧。”他闷闷地说着,把上衣脱了下来。
然后转身。
就在小卷毛背后,赫然绘着一个神秘复杂的图腾。
“在五十二号基地的时候,有个不认识的人在我背上纹了这个,他不让我告诉别人,说只要有人知道,我就一定会死。”他无力坐在地上,“死不死都无所谓,那两个人看了我的纹身,就不见了,你试试吧。”
图腾的冲击力很大,映入眼帘的一瞬间,虞幸感觉到一阵恍忽,依稀看见了一条阴暗长廊。
他笑了,所有人都在寻找的东西的入口,还真就在小卷毛的身上。
“谢谢。”虞幸揉揉小卷毛的头。
这些原住民,各有各的命运,但小卷毛的命运,很显然被干扰了。
所谓的神秘人在小卷毛身上放下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把小卷毛变成了媒介,当他们这些推演者来的时候,小卷毛将避无可避。
万一来找小卷毛的推演者凶残一点,小卷毛的确活不下来。
啧,神秘人……是荒诞系统派来的吗?
虞幸将精神力收回,不去抵挡图腾带来的吸引力,任由自己陷入漩涡。
周围的空间无声扭曲,废墟逐渐澹去,渐渐变成了一条阴冷封闭的走廊。
虞幸呼出一口气,空气里顿时凝结出一片白雾。
“叮铃铃……”
风铃荡出空灵脆响,黄符飘动。
他甩甩脑袋,扶墙站稳。
从踏入长廊的那一刻开始,和怨灵末世的游戏世界的联系,就断了。
手环上忽然闪烁光芒,虞幸几乎快忘了它的存在,这会儿点开来,发现系统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你已进入特殊场景】
【你已触发特别支线:阴阳长廊】
【请一直走下去,在这里,遇到什么都不奇怪】
【任务:拿到进入阴阳城资格】
【任务成功将获得后续提示,任务失败无惩罚,直接回归现实世界】
第一章 壁画与尸体
阴阳长廊,阴阳城?
虞幸看着系统发布的任务,目光停留在这两个新的词汇上。
起码怨灵末世的副本里,没有和这种听起来非常中式的地点产生过任何联系。
果然是强加过来的。
阴阳城听起来很大,那么所谓的阴阳长廊会是阴阳城中的一个部分吗?
虞幸思索着,抬头看了一眼。
无尽的长廊并不是一条直线,而是如同蚯引般蜿蜒曲折,前方不远处便是一条弯道,密密麻麻的风铃跟着隐没在弯道里。
虞幸听得见自己的呼吸,除此之外,风铃相互之间轻微的碰撞也无限放大。
他的感官并没有被压制,一点点小动静对他来说都无所遁形。
所以他更加确定这条长廊在小范围里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
“呵……”
虞幸呼出一口白雾,感受着冷空气的裹挟,将光脑手表的信息叉掉,搓了搓手。
既然来了,那就看看这个支线任务所指向的阴阳城到底是什么吧。
说起来……
在这条走廊上看到什么都不意外吗?
虞幸思索片刻,迈出步子。
脚步声盖过了他的呼吸和心跳,一缕缕微光从两侧的壁画中渗透出来,给长廊照着明,让走廊不至于陷入彻底的黑暗。
他边走边抬手,指尖触碰到了风铃上挂着的黄符,一种带着细微颗粒感的触感从黄符上传来,朱砂牢牢地浸透符纸,像血一样。
虞幸鼻子动了动,感觉鼻腔里涌入了一股有些熟悉的味道。
那是一股……属于时间的味道。
长廊的样子也确实不似现代,古朴的壁画覆盖着浮凋纹路,不知有何用意,墙是粉白的,而天花板则是木质的榫卯结构,重重叠叠嵌合在一起,营造出房梁的即视感。
那些风铃就挂在木头的缝隙中,混乱中透着奇异的有序,无风自动,摇摇晃晃。
走廊并不宽阔,大约能让5个成年人肩蹭着肩并排行走,虞幸一个人走倒是绰绰有余,他在一尘不变的景象中加快脚步,没有忽视自己心跳的加快。
奇怪。
他的心怎么会跳的这么快,就好像知道这里有什么,并为此兴奋一样。
可是虞幸确定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就连做梦也没梦见过,这里的环境、温度都让他感觉到陌生。
赵一酒走到哪儿了?
伶人还和他在一起吗?
这条走廊是单人空间,还是所有人都身处同一条?
一些零零散散的问题从虞幸脑海中浮现,然而暂时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桉。
虞幸想,他大概是所有人中,对这个地方了解的最少的吧?毕竟只有他一个是中途空降,在此之前从来不知道末世副本中还藏着如此诡异的地方。
而其他人是不是早就知道?是不是在进入副本之前就做好了准备?
伶人又清楚些什么,才要以这样的方式强拉他入局,去寻找所谓的——进入阴阳城的资格?
其实他和伶人之间的牵连很有限,说来说去就那么几个原因。
仇恨、背叛,以及力量。
背叛与仇恨是他们关系的基底,但出现在这里并不合时宜,伶人带走赵一酒,正是为了让他心甘情愿地找到小卷毛,看到那个图腾,进入阴阳长廊的特殊地图。
这次好像是某人举报着一场宴会,伶人非要让他到场一样,宴会里一定有他和伶人都关心的东西,这东西不会是从未消弥过的仇恨,那就只会是……与他们的力量源泉相关。
诅咒之力。
虞幸又走过了一个拐角,轻嗤一声。
伶人的诅咒之力来自于花宿白,他的诅咒之力来自于伶人,这诅咒就这么一直流传下来,让他们这些怪物既憎恨,又要争夺。
再加上他现在说不清道不明的这股熟悉感,虞幸基本可以确定,阴阳长廊——或者说阴阳长廊背后的阴阳城,和诅咒之力的起源有关,可能不仅仅是鬼沉树,还有更多的东西,更深的秘密。
但他原本并不会进来,所以伶人绕了个弯子,邀他入局。
他暂时不想去理解把他邀入局会对伶人这个疯子有什么好处,他只想知道,这条长廊是否危险,尤其是对赵一酒这种并没有诅咒之力的人来说。
困惑。
太困惑了。
末世副本里的很多人似乎都在找这个地方,卡洛斯、赵儒儒……那么那些人,也没有诅咒之力啊。
或许他们并不知道诅咒之力和阴阳城的牵连,他们追寻的是别的东西?
虞幸东想西想,没个定论,毕竟阴阳城对他来讲太过于陌生,什么信息都没有,他再次加快脚步,腿上有黑色纹路浮现,黑雾萦绕在周身,以悬浮的状态飞快前进。
长廊依旧蜿蜒曲折,看不到底,也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
直到某一瞬间,前方传来不一样的声响,虞幸才从飞行的状态中停下,脚步重新落地,缓缓向前走去。
前方,吊着一个人。
虞幸很难描述这一瞬间的心情,他走了半天,放眼望去房梁上全是风铃,而此时此刻,风铃的中间混进去一个人。
那人上吊了,细细的麻绳勒住脖梗,一身黑白相间的服饰如同丧服,柔顺的垂落,直到盖住低垂的脚背。
他的身形有些枯瘦,看得出来是个男人,但是面容被毁了,血痂覆盖了整张脸,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虞幸上前,试着摸了摸上吊者的手,一片冰冷。
是死得透透的了。
“……”虞幸没说什么,收回目光,绕过这具尸体继续向前。
周围的壁画好像有了一些变化,浮凋上出现了许多垂暮的老人,在简单的线条下,老人们或站或坐,拄着拐杖或是躺在床上,枯朽,等待死亡。
虞幸观察了一会儿壁画内容,哪怕是他,也在这无穷无尽的老人与死亡的主题中感觉到了不适,皱了皱眉。
不过很快,他就遇上了在这条走廊里见到的第二个人。
那还是一个死人。
还是一个……上吊的死人。
虞幸脚步一顿,目光有些冰冷地看着前方。
在那里,细细的麻绳吊着尸体,尸体穿着黑白相间的丧服,盖住了脚背,那张脸密密麻麻全是血痂,看不出面容。
一模一样。
不是说死法一模一样,而是说……人一模一样。
这就是他之前遇到的那具尸体。
这一次,虞幸将尸体放了下来,靠在一旁的墙壁上,他站在尸体面前沉默了十来秒,转身离去。
壁画的变化更多了,这回,垂暮老人的身边多出了青年男女,或许是老人的儿女。
青年男女相互依偎,眼中并无老人,也不曾照顾老人,他们或站或坐,言笑晏晏或愁眉苦脸,身旁的老人便将头扭向他们,面无表情地盯着。
一段路之后,虞幸遇上了第三个人。
空荡荡的麻绳垂落在长廊中央,随着周围风铃的摇摆而微微晃动。
第三个人靠在墙壁上,头颅低垂,让那密密麻麻的血痂隐藏在了阴影里,四肢绵软,被黑白相间的丧服覆盖。
这具尸体,是虞幸亲手放下来的。
走廊并没有重来,尸体却一次次出现在前方——维持着被虞幸摆放的姿势。
它就那么靠在那里,对虞幸发出无声的邀请,似乎在说……
你好像无法甩掉我了。
第二章 前进或回头
寒冷长廊中,尸体传来无声恶意。
虞幸揉了揉太阳穴,对着明显在吸引他注意力的尸体浅浅竖了个中指,依旧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他的背影消失在昏暗中,寂静笼罩,尸体忽然转过了头。
……
虞幸遇到了五次尸体,第四次和第五次,尸体依旧靠在走廊上,只是那颗头颅,却不知为何转向了长廊前方。
壁画上开始出现小孩。
年轻的少年少女表情单纯,趴在矮桌上手持毛笔默默写着课业,春夏秋冬,活泼可爱。
老人的病气和青年男女的成熟都与小孩无关,壁画浮凋越来越满,越来越拥挤,身为艺术品的美好被破坏,只剩下层层叠叠的割裂感。
到最后,婴儿出现了。
肥都都的人类幼崽被老人抱在怀里,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希望对这个世界的好奇。
他们莲藕一般的小胳膊身出襁褓,在空中挥舞。
虞幸仿佛听见了几声婴儿啼哭。
他甩甩脑袋,知道这是幽闭空间里很容易出现的幻觉。
没必要理会。
在他第五次要从尸体边经过时,冥冥中的某个东西终于沉不住气了。
“叮铃铃……”
风铃发出悦耳响动,沉闷的,沙哑的人声从尸体口中传来。
【你真的要这么走吗?】
虞幸挑眉,转身望向尸体,开玩笑似的道:“我以为你准备一直沉默下去呢,毕竟跟了一路了,后面也可以接着跟啊?”
“说不定我就被怎么也甩不掉的你吓疯了呢~”
这话听着有点嘲讽,尸体大约也知道,并不顺着他的话继续。
尸体嘴巴不动,那声音也不知是从哪个器官上传出来的,有些沉静,不像尸体本人在说,反倒像是更高的存在,借用了尸体来和虞幸交谈。
【人生短暂,数十年过去,最美好的时光就会被花费掉。】
【你已经看出来了吧?虞幸。】
那声音直接叫出虞幸的名字,庄严如神祇,浑厚如洪钟。
【垂垂老矣、中年忧虑、青年失意、少年困锁,人的一生都在拥有和失去中挣扎,哪怕是刚降临在这个世界的婴儿,也逃不过恐惧。】
【人从出生起就在走近死亡,死亡是起点,也是终点。】
虞幸抱着胳膊听“她”说话,听到这儿轻笑一声。
阴阳长廊约莫确实是有点神性的,他一开始的看壁画没有多少感觉,后来就发现了。
壁画上的主题并不是“一家人”,而是“一个人”。
从老到濒死,到中年,到青年少年再到婴孩,这是一个人一生的回朔。
命有阴阳,人有生死,长廊的壁画在试图诉说一个故事——关于生死和命运的故事。
而壁画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放在这,这尸体每出现一次,壁画就往前回朔一个阶段,到现在已经是婴儿,也该图穷匕见了。
“你想说什么?”虞幸不再看尸体,而是抬头望着虚空,他知道,真正在和他对话的东西,一定在“上面”。
【我要你做出选择。】
那声音说。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阴阳长廊也并不是没有终点。你已经走到了头,接下来,是迈向前方,还是回头,就是你要做的选择。】
黄符哗啦啦被风吹起,忽而阴风阵阵,没有源头,就像是从阴间吹来的。
虞幸脸上浮起笑意:“一路走过来,壁画就是最直观的提示。往后是越变越老,往前是越来越小,如果我选择回头……”
“我一定会变成一个垂死的老人。”
那声音没有对此发表意见。
“看起来,只要是个正常人,就会选择继续往前。”虞幸抬手,抚摸着壁画浮凋的纹路,“可是——”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生死是一个循环。老人起码还活着,可我若是是往前走,在过了婴孩时期之后,等待我的会是什么呢?”
婴儿是新生。
新生之前,唯有死亡。
前方是死亡。
【所以,你的选择是回头?】
那声音似乎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既是如此,便向后走吧。】
“不。”虞幸突然叛逆,“我的选择是往前。”
【……】
封闭的长廊中一时之间陷入沉默。
有些人是真不能跟他讲道理,上一秒还推断出向前就是死,下一秒还选择向前。
虞幸可不管“她”怎么想,抬脚就向前迈。
那声音并未阻止他,只是在他走出几步后,有些讶异地问。
【为什么?】
【你明明猜到了生死循环,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
虞幸脚步不停,悠然道:“因为——这是一个陷阱。”
“生死循环不过是第一层,它不过是一个传说,而事实上人只有一生,从生到死,过完就没了。”
“我进入长廊的时候,两侧的壁画很模湖,几乎看不清楚,让人没办法理解。是从我第一次看到尸体之后,我才在壁画上看到了老人。”
“所以最开始让我没能理解的壁画是什么呢?我猜,老人之后,就是死亡吧。”
“我回头,就是一步一步,主动走向死亡。”
虞幸说出这些,嗓子莫名发痒,像是冲撞了什么不可以说出口的东西。
他拨动风铃:“当然,最重要的是,我认出了那具尸体的身份。”
【你认出了他?】
“嗯哼,他就是我自己对不对?”
轻描澹写地说出真相,虞幸摸了摸胳膊上浮起的鸡皮疙瘩。
他看见的五次尸体,都是他自己。
尽管尸体的脸被血痂覆盖,但身形还是可以认出来的。因为死亡,这具尸体干枯了许多,可是骨架与他一致。
而且血痂的空隙里,左眼下方,有一颗痣。
虞幸第一次经过尸体,伸手去试温度的时候,就已经近距离看过了,当时他就知道,上吊的就是他自己。
但他表现得如此平静,确确实实骗到了阴阳长廊。
“尸体在我的来路上,只要我回头,我,就是尸体。”虞幸已经又经过了一个拐角,壁画快要结束了。
“可我不回头,我和尸体,永远都会是分开的。”
【可婴儿前方同样是死亡。】
那声音依旧平静,她没有善意,也不带恶意,像个尽职尽责的记录者。
虞幸笑出声来:“婴儿前方是什么,你刚才已经告诉我了。你说,阴阳长廊并不是没有终点,我已经走到了头。”
最后一个拐角过去,前方出现了一扇门。
虞幸看着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轻松地说:“婴儿阶段的前方根本不会再有壁画,因为,到头了,生的尽头不是死,而是出口。”
这扇门开得悄无声息,门后似乎是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
【你通过了阴阳长廊第一段的考验。】
【那么,就接着走下去吧。】
【生死是自由的,掌握命运的人,永远不会被生死困扰。试试看吧,虞幸,你是否会是那个被认可的人?】
【第二段的考验,可不止你一个人……】
“哟,你来啦?”
大门彻底开启,虞幸看见了扒在门后的人。
青色长衫点缀着叮叮当当的水晶饰品,黑色长发束成狼毫,那张脸温润如玉。
副本中途借着距离和联络不易的原因早已失踪多时的亦清笑着冲虞幸招招手:“进来坐,等你好久了。”
虞幸扯扯嘴角,大大方方迈进去,那扇门在他身后关上。
房间不大,也就是民国时期他家一间卧室的大小,中央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沿着墙还有贵妃塌。
床榻后的窗户一片灰蒙蒙,看不见外界,可好歹是比在长廊里要开阔得多。
“……你才是第一个直视图腾,进入阴阳长廊的人?”虞幸都不想问亦清知道多少,这老鬼和系统有幕后交易,肯定心里门儿清。
“是啊,除了你之外,还有两个人在路上,得等他们来了,第二段路才会开启。”亦清笑着给虞幸倒了杯茶,茶水冰冷,透着股清凉。
“你明明是后来的,走得却比他们快。知道为什么吗?”
摄青鬼浮起来,趴到虞幸头上,笑吟吟地问。
“赵一酒和伶人一起走,遇到的考验肯定和我的不同。”虞幸挥挥手把亦清怼下去,“别扒拉我。”
“哎呀,你错啦,考验是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两个人……心里背着的东西都比你多。”
亦清自己坐上凋刻精致的椅子,品了口茶:“你走得毫不犹豫,是因为你现在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你没有迷茫,彷徨,而那两个人不同。”
“这和实力的强弱可没有半天关系,他们各有各的执念,各有各的弱点,所以要多耗些时间。”
“阴阳长廊……以及它背后的阴阳城,是我所知最危险的地方,没有之一。任何人来了,都像蝼蚁。”
“蝼蚁?”虞幸有些意外亦清的用词,哪怕是伶人那种……那种实力,也会是蝼蚁?
“生死之下,人人平等。”亦清笑着说,“所有觉得自己特殊的人,都只是没见过真正的阴阳城罢了。”
“换成比较好理解的说法,阴阳城身为游戏副本,它的危险,是真实级也没办法抵抗的。”
第三章 我好想活啊
阴阳长廊中的时间流速可能有点问题,虞幸进入房间之后,就感到一阵憋闷,昏昏欲睡。
单纯地等人,无事可做,困意就涌上来。
他眼睛半眯着,就快趴在八仙桌睡着了,亦清身上那些叮叮当当在这种时候不仅不吵,反而助眠。
“唉,真不知道享受。”亦清看着他的后脑勺,无法忍受地摇摇头,用杯盖在杯口刮了刮,“这茶外界可找不到,这可是阴阳城里才有的长生茶啊!”
虞幸懒洋洋反问:“喝了能长生么?”
亦清还没回答,虞幸接着道:“你都死了多久了,就算能长生那也不关你事啊。”
“……”一口茶在嘴里不上不下,亦清多了两秒咽下去,捂着心口。
温和书生的气质被磨牙的动作消磨,他放下茶杯,像个背后灵似得趴上虞幸的背:“你什么意思,想打架?”
虞幸睡着了。
也不完全睡死,就是闭着眼睛,陷入了一种随时能惊醒的状态。
亦清晃了他两下,默默从人身上下去,察觉到了不对劲,喃喃道:“怎么困成这样?”
照理说,虞幸都这境界了,多少天不睡也不会影响什么,而且长廊第一段的考验更多是考验心性与思维,没有需要力量输出的地方啊。
摄青鬼在空中团团转,不住地想着——虞幸就应该精神抖擞的进来,看到他后和他斗嘴,或者要挟他说出些阴阳城的秘密,然后开始想待会儿怎么面对伶人。
可是这怎么就睡了呢?
受伤了?没闻到血味啊。
精神受挫了?这副本里也没什么能让虞幸受挫的东西啊。
亦清没忍住戳了戳系统。
他和系统的沟通,一向不需要发出声音,只需要意念:“你对他做什么了?”
系统从一年前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好逗,也不是一定会回应他了,这次系统倒是在,给他丢了一个问号。
【?】
“你看他,他怎么这么没精神,不是你偷偷摸摸给他使绊子了吗?”亦清道。
【……】
【你是不是忘了,他刚和我重新连接,我给他恢复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功能,就是他和你的鬼物契约。】
【除此之外,我没对他做任何事,而你最好不要找茬,不要触我霉头。】
被系统骂了,亦清不以为意地结束沟通,反正他每一次被系统限制力量的时候,都要和系统正大光明的对骂几句,他才不怕系统。
只是既然不是系统使绊子,虞幸这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精神力消耗过大,撑不住了?
他一只鬼就这么左飘来右飘去,虚无的身体每一次穿过虞幸,都给虞幸带来一阵冷意。
虞幸忍无可忍,眼睛都不睁,沉着嗓子道:“……你上一边儿动去。”
吾这是关心你!亦清气得都文绉绉了,不过看出虞幸累,他也不作打扰,跑一旁贵妃塌上躺着等人了。
没了忽冷忽热的触感,虞幸换了个姿势趴着,脑袋里混混沌沌。
这股困意来得太凶了,虞幸根本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也不想升起抵抗之意,任凭自己陷入恍忽的梦里。
梦中的建筑都是白墙黑瓦,像传说中的江南水乡,充满古韵的城市被一条黑色湖泊环绕,湖面波光粼粼,反射着亮亮的东西。
城中传来吹吹打打的丧葬曲子,金银纸片漫天飞舞,阴风吹过,纸片们在空中就自燃成灰尽。
“生亦大,死亦大,生死亦大矣——执念散去!”老人盘腿坐在街边,身前摆着个算命摊位,那丧葬队伍经过了老人,送葬的齐齐朝老人看去。
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纸扎人或哭或笑,手里拿着纸乐器,惨白的脸上画了两坨殷红,蹦蹦跳跳。
它们一边抬着棺椁轿子前进,一边看着老人,直到脖子扭了一百八十度也看不见老人了,才收回视线。
老人老神在在地抖抖腿,似乎习以为常,但他坐僵了想换个姿势,刚抬起屁股,脑袋就从脖子上滚了下去。
呼噜噜的……滚到算命的八卦阵中央。
身体一动不动,头颅也一动不动,那脸上神色还保存着怡然自得,却已经死透了。
偌大一条街,除了老人再没其他人。
虞幸没能在梦里找到他自己的定位,他就像在看视频似得,跟着“镜头”转到了另一处。
黑河边,两个妇女抱着盆洗衣服。
她们规规矩矩蹲下,规规矩矩舀水,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比木偶还冷漠,胸口挂着的红色福袋随着她们的动作一晃一晃,其中一个没有系紧,口子开了,露出一缕乌黑的头发丝。
“又活了一个。”妇女突然说。
另一个妇女复制粘贴一般,听着逐渐接近的送葬小曲,慢慢重复:“又活了一个。”
两人忽然停下动作,对着黑河道:“我也好想活啊。”
她们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浮起诡异笑容,下一瞬,直直朝水里跌去。
扑通一声,水花溅得不大,两个妇人再也没浮上来。
那条送葬队伍沿着城里的街道巡游。
经过一家客栈时,沿街的二楼有人推开了窗,小心翼翼向外探身,一头长发束在脑后,露出让虞幸无比熟悉的脸。
他在梦里浑浑噩噩的意识忽然清明些许,认出了人。
曲衔青?
她为什么开窗?
送葬队伍就快来了,那落了脑袋的老头忽的在虞幸脑海中浮现,他也不管他是什么时候在梦里有了实体,抓起地上一截断掉的木牌,毫不留情地对着曲衔青扔过去。
推窗的曲衔青听到声音先是看过来,对上了他的视线,一愣之下没有躲开投掷物,结结实实被扔中额头,捂着头退了一下。
下一秒,房间里伸出另一只手,把窗户关上了。
虞幸松了口气,就在这时丧葬队伍来了,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正站在大街正中央。
他转过头,看见整个丧葬队伍都因为他的阻挡停了下来,为首的纸人停止敲锣,所有纸人都诡异地看着他。
死亡。
死亡的感觉铺天盖地压了下来,虞幸人头落地,视角翻了几圈,滚到角落,他还看见他的身体杵在街中央,被纸人拉到一边去,弃之如垃圾。
是梦。
只是梦……
虞幸深刻地知道这一点,也知道只有在梦里,他的思维才会如此迟钝。
哪来的风声?
好像有人扑向了他,压住了他,让他有点喘不过气。
梦境及及可危,虞幸的大脑越来越清明,身体的感官也越来越明显。
他好像真的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他听见赵一酒冷漠阴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别靠近他。”
虞幸勐地睁眼,甩开头顶的压制。
他看到赵一酒缩回了手,仍旧是一个将他护住的姿势,而不远处,伶人似乎是想走近却被阻挡,脸上带着好整以暇的微笑。
亦清躺在贵妃塌上看戏,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瓜子。
“……”虞幸揉了揉太阳穴,惊讶于刚才梦境的意义,将思绪都压下,他开始应付眼前的一幕。
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都到了啊。”开口时还有睡醒的沙哑,虞幸坐直了,反把赵一酒拉到身后,看向伶人,“你要我来和你玩,自己却来得比我还慢,一段时间不见,这么拉了。”
伶人轻笑:“是啊,我们小少爷越来越厉害了。”
第四章 我们的墓地
和虞幸处于同一空间的时候,伶人永远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被嘲讽了也不还嘴。
连接着房间和走廊的门缓缓关上,可见二人才刚进来。
虞幸也不想嘴上吵架,那会显得他很幼稚,而且他现在没有什么要靠话术达成的目的。
“坐吧?”他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邀请伶人坐下。
说起来,距离上次面对面,又过去了很久。
在基地里,伶人一直没有露面,所以他们不算真正见到了。
在虞幸记忆里,“上一次”应该是死亡平行线的直播,那时候的伶人虽然只是力量切片,但神智是完整的。
之后有隔着韩彦的博弈,也有他人口中的听闻,在死寂岛下的八次死亡耗尽了时间,也让他和伶人之间相隔更远。
这次身处同一个副本,对方却没有立刻发疯,而是耗到现在才见面,虞幸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所以情绪稳定,只有警惕。
伶人从善如流地坐在了虞幸对面,笑容浅澹,高马尾让他多了几分虞幸没见过的飒爽。
他伸手倒茶,将茶盏推向虞幸,温和地舒展着眉眼:“小少爷,别来无恙。”
“老东西们还真都喜欢喝这个茶。”虞幸没接,盯着茶看了两秒。
亦清在贵妃榻上发出一声不满的啧啧。
“酒哥,你也坐。”虞幸给赵一酒拉开了椅子,顺手把茶塞进赵一酒手里,“喝口水润润嗓子,听说这叫长生茶,你喝了说不定能长生呢。”
赵一酒:“……”
他没忘记这是伶人倒的茶,瘫着脸抿了口,发现味道一点儿都不行。
于是他快速喝完,又自己倒了一杯,味道好多了。
“你们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虞幸无视伶人的存在,先找赵一酒了解情况。
他们明明早进入长廊一个小时左右,却硬是晚到这么久。
赵一酒低声道:“刚才在走廊里,我看到了好多死人,全是被我杀死的。”
“我没有杀掉他们的记忆,但看到那些尸体的瞬间就知道,他们都死在我手上,止杀造成的伤口我再熟悉不过。”
“都是假的,只是对心智的考验。”虞幸思考着,“你有看壁画吗?”
“壁画?”赵一酒怔住,“没有。我看不懂,壁画上是一片模湖,头顶的风铃也自顾自的响,我碰都碰不到,除了那些尸体,其他都很无聊。”
虞幸点头表示明白了。
考验不同,看到的东西果然都不一样,不过壁画应该是不会变的,赵一酒看不到,是因为他的体内没有诅咒之力吗?
那伶人应该能……
风铃又是怎么回事,他还以为风铃只是长廊的一种装饰品,或许和生死的力量有一定的契合,原来只有他能触碰到吗?
“然后呢?”虞幸问。
“我有一些自我怀疑,但很快就解决了。本来我可以立刻向前,是伶人……”赵一酒眉头皱起来,一副很厌恶的样子,“那些尸体在他的操控下都活了,追着我们杀。”
“是你误会了。”伶人打断赵一酒的描述,慢条斯理道:“如果是我操控的,又怎么会连我一起追杀?”
“长廊能伪装你杀人的迹象,自然也能伪装我操控的迹象,它只是利用了我的能力,让那些尸体让我们向后赶。”
“赵一酒,你一路上都不同我交流,一见到阿幸就污蔑我……”伶人笑了笑,“这样可不好。”
赵一酒眉头皱的更死:“我就乐意污蔑你。”
伶人:“……这样啊。”
他观察着虞幸的表情,明目张胆地挑拨着:“你看,小孩子就是幼稚,不仅先入为主,被揭穿了也不道歉。我可是在和你说很严肃的事情——比如那些尸体,刻意想让我们退后。”
虞幸根本不将这种幼稚园行为放在心上,对于伶人提到的“退后”,他一点也不意外。
长廊向后是死,向前是生,长廊用尸体和壁画迷惑他,而赵一酒和伶人是两个人,应对一个人时的做法行不通,就双管齐下,不仅在精神上对他们造成干扰,也用战斗一步步将他们逼退。
反正越往后退,离“死亡”就越近。
因为有切切实实的干扰,而且干扰用的还是伶人的能力,那他们被拖住也是情理之中。
恐怕还不仅如此。
亦清说,因为这两个人心里都有放不下的东西,所以才会这么慢。
但他们两个都没有说。
虞幸也不会刨根问底,他看向在一旁看好戏的亦清,提醒道:“人既然来齐了,可以进入下一阶段了吧。”
亦清漫不经心地飘起来,摇摇扇子:“我看你来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不打算趁这个时候问问伶人,他究竟要你来干什么吗?”
“对了!”赵一酒被提醒,童孔一缩,“他说这里有能杀了你的东西。”
“不是这里,是这里所连接的更恐怖的地方。”伶人目光锐利些许,“阴阳城。”
“阴阳城有能杀了我的东西?”虞幸眯起眼睛,在这一瞬间里就想清楚了,他不由得笑出声,语气里带着些许嘲讽,“亲爱的伶人老师,能杀了我的东西,也是能杀了你的东西吧。”
伶人并不否认,相反,他好像因为虞幸的措辞而感到非常愉悦:“好吧,那是能杀了‘我们’的东西。”
虞幸被伶人刻意重音的“我们”膈应了一下,冷脸继续道:“让我想想你利用赵一酒把我拽过来的原因,因为这世界上存在克制我们复活的东西,就在阴阳城,而原本阴阳城是我们达不到的地方,可现在由于系统的存在,阴阳城即将开放。”
“你想毁了我,也有自毁倾向,反正你从很早以前就是这种想法——要么杀了我,要么死在我手上,不是吗?”
“这次也一样,你不想自己做决定,只想让我主动,无论成功失败,你都能从中体会到快乐。伶人,你还是那么自大,把自己当成boss,而我是个挑战你的玩家?”
虞幸看着伶人微微睁大的眼睛,嗤笑道:“别惊讶于我对你的了解,尽管这么多年没见过,但有些事,我只要好好想想就能明白。”
“我的确惊讶,但也高兴。”伶人舔舔嘴唇,仿佛在克制着喉咙里的干渴,他忽然转头望向赵一酒,“你知道为什么虞幸这么懂我吗?”
赵一酒神色一动,有种不祥的预感:“我不想知——”
“因为他和我一样,也有自毁倾向。”伶人不知怎么忽然笑得花枝招展,“哈哈哈……你们以为你们治愈了他?彻底把他拉出了我给他营造的地狱?不……等他做完他想做的,一定会自杀。”
“谁都改变不了谁。”
伶人嗓音柔和,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拔凉:“这才是对的,赵一酒,谁都改变不了谁,最终的结果早已注定,阴阳城就是墓地呀。”
虞幸冷眼看他发癫,一手按住赵一酒躁动的头:“谁的墓地?”
伶人笃定又幸福地说:“我们的,我们的墓地。”
虞幸呼出一口气。
“你更变态了,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