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克劳恩想要惩罚你们
就在虞幸盯着自己指腹微微发呆时,杂货铺的门被人推开了。
门上的小丑挂件发出了一声急促而尖锐的笑声,而推门而入的客人看起来并不在意小丑挂件的存在。
虞幸抬眼看去,这是个个子不高的人,看胸前的轮廓应该是个女人,浑身罩在斗篷里面,要不是这件斗篷的样式和巫师教派有很大差别,他差点就要以为自己刚到死寂岛就遇到了巫师教派相关的NPC了。
“这里在营业吗?”来者果然是一个女人,她的声音中规中矩,是那种让人听了很快就会忘记的音色,女人来到柜台前,先是对杂货铺里萧瑟的营业情况发出了疑问。
“营业,你需要什么?可以随便逛一逛,有需要找我的两位店员。”虞幸露出一个礼貌性的营业笑容,顺带着打量起这个女人所有暴露在外的特征。
有点奇怪,这女人不仅用斗篷自带的帽兜遮住了自己的头,就连本应露在外面的下巴也被布条遮掩,像是她完完全全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样子似的。
“我……我想买一些绷带。”女人并没有按照虞幸说的去找曲衔青或赵一酒,而是就这么站在柜台前,向虞幸说出了自己的需求。
虞幸重复了一遍:“绷带啊。”
如果他没有记错,杂货铺里是有绷带这样商品的,但是在愿望本上也写得很明确,最近一次请求绷带的补货其实就在“昨天”。
杂货铺里有日历,上面用红色的笔打着圈,数着每一天逝去的日子,按照日历显示,今天应该是死寂岛上的秋季,10月31号。
总之,绷带缺货,第一个客人就直接选择了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之外的东西,这让虞幸眯了眯眼,感觉到一丝蹊跷。
见虞幸重复了一句“绷带啊”就迟迟没有下文,女客人又走近了一步,观察了一下他的脸,然后淡淡地问:“老板,我没见过你,你是最近才来的么?”
“我和克劳恩是好朋友,他今天有别的事要忙,我帮他看顾产业。”虞幸这套说辞说的很顺,顺带着从镜子里撇了一眼垃圾桶里的小丑人偶,人偶的头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向了他,依旧是用那会动的玻璃眼珠盯着他。
赵一酒和曲衔青站在两个不同的货架边,谨慎地注视着这里。
“原来是这样,那么,你是不知道绷带放在哪里了吗?”女客人又问,这一次她的语气比起刚才的淡漠要多了一丝阴冷,虞幸不可控制的脸色一变——能让他脸色变化的东西真的不多,诅咒之力独占其中一半概率。
是的,因为接触过鬼沉树身体素质变好之后,哪怕是在死寂岛上被收回了所有和系统相关的能力,他也迟迟没有因为诅咒之力的存在而体验到曾经的副作用,即靠近祭品和鬼物会让他变得越来越虚弱。
而现在,女客人一步一步的逼近他,他竟然久违的感受到了诅咒之力在体内开始活跃,流经四肢百骇,传递给身体一阵又一阵无法抗拒的冰冷的感觉和那种生命力逐渐流逝的痛苦。
就是效率低了一点,按照现在的活跃程度来说,他还能苟很久很久……
所以虞幸的脸色只变换了一瞬,而后便堆起了笑容:“不好意思,绷带销量太好,已经卖断货了,克劳恩还没有来得及补上。”
他反正也不在乎生命的流逝,这反而在短时间内提供给他了很大的便利,比如他瞬间就确定了眼前的客人果然是一只鬼物,也就是死寂岛上所谓的污染体,虽说不知道等级,但想来只能引起诅咒之力这种程度的活跃的话,应该还是E级,最多比密室里那个人肢蛛强一些。
也有可能是D级——那估计就得是看在这个女鬼会说话,可以沟通,甚至会买东西的份上了。
棒球棍就在他的手边,只要见势不对,他就能把这个误入黑店的客人先揍一顿,人肢蛛那里让推演者们这么被动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没有武器,现在武器在手,搞事的底气非常充足。
“……没有绷带。”女鬼在袍子下面喃喃自语,“没有绷带的话……我该怎么办呀?”
“请问你发生了什么吗?或许我可以提供除了绷带之外的帮助?”虞幸眉头一挑。
“不……”女鬼更加阴森了,从她的兜帽底下滴落出一滴液体,虞幸伸长了脖子往地上一看,哦豁,这不是血吗?
她的脸在流血?毁了容?
“我好饿啊,我好饿呀……”女鬼突然说起了别的事儿,她身体前倾,两只手拍在柜台上,头急速地向虞幸靠近,还没等虞幸做出什么反应,已经透过兜帽看到了女鬼的脸。
那是一张血肉模糊的姑且可以称为人脸的东西,她的眼球里伸出了小小的触手,在空气中肆意的舞动,一股股鲜血爆浆一般从触手和眼球的缝隙里流淌出来,鼻子被切掉了,露出了里面红色的血肉,整根鼻骨不翼而飞。
而嘴巴那里则被撑得很大,有点像都市怪谈裂口女,嘴唇裂开一直延伸到腮部,这倒是让虞幸觉得这样的裂口和自己脸上的红色颜料形状相似,难道说小丑人偶和这样的“裂口女”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我好饿啊!!!”女鬼嘴巴大张,里面鲜红的舌头露了出来,上面还俗套的占着肉丝,好像鬼都永远不会保持清洁似的,如果亦清在这里,一定会痛斥这些鬼不修边幅,给他们鬼界的颜值拖后腿。
说起来这是虞幸思维太跳跃了,在这样的惊吓瞬间,他想的永远都是别的事。
对于女鬼的这个动作,常规意义上来说算是一个jumpscare,刚才还好好的,好像能交流的样子,下一秒就跳杀到了一个人的脸上,容易引发肾上腺素飙升,心脏剧烈跳动,冷汗瞬间狂飙和无法抑制的尖叫等等后果。
很少有人能像虞幸这样,在和一个样貌丑陋的女鬼面对面,距离不超过一分米的时候,心跳平稳,心态也好的一匹。
他甚至还能好整以暇地笑眯眯对女鬼说:“饿了可以购买我们店里的食物,都是新鲜的,没有过期。”
“不,我不吃那些东西……”女鬼森森的牙齿也露了出来,对着虞幸流出带血的口水。
虞幸后退了一点点:“这位女士,饿了吃绷带是没有用的。”
“我要绷带!!”女鬼咆哮着,伸手捏住了虞幸的肩膀,虞幸本来是想躲开的,毕竟他听过吴开云和崔晖的描述,知道人肢蛛那样的鬼物可以让接触者动弹不得,以防这个女鬼也有类似的能力,他决定尽量不让女鬼碰到自己。
再说了,他被力气普遍很大的鬼物碰一下,还不知道要疼成什么样子呢,但就在这一瞬间,察觉到女鬼的行动非常缓慢,并不比普通人快之后,一个想法迅速在虞幸脑海里形成。
赵一酒在女鬼展现出攻击意图的同时,就已经快步往这边奔来,手里的水果刀闪着寒光——这是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刚被赵一酒从货架上薅下来。
对他来说,棍棒类武器并不顺手,还是这种小型冷兵器的触感最为熟悉和舒适。
然而,他毕竟是离得稍微远了一点,还没有彻底接近柜台处,他就看见虞幸从柜台底下捞出了棒球棍,一侧身躲掉了女鬼抓向肩膀的手之后,毫不犹豫、堪称凶狠地用棒球棍砸向了女鬼的头。
一声砸击的闷响,女鬼轰然向一侧倒去,随之而来的还有虞幸倒吸凉气的声音:“嘶……手都要震麻了。”
曲衔青本来在一旁看热闹,在她看来,这个程度的女鬼虞幸完全应付得来,更何况有赵一酒从旁协助。
但她没想到虞幸的力度实在是太大了,那女鬼不仅仅是倒下,甚至还顺着惯性在地面飞了一段距离,正好停在她脚边。
并且,如果她没听错的话,有骨裂的声音从袍子下面传来。
果然,被击倒的女鬼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可它好像从肩膀处开始就有不少骨头碎裂,无法承受这具躯体爬起来需要的动能了。
曲衔青:“……”
她弯下腰,随手掀开了女客人的兜帽,这才看见了女客人的面容,她额角抽了抽,无法理解虞幸是怎么对着这样一张脸面不改色推销食品的。
赵一酒也看到了女鬼真容,他沉默下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拥有厉鬼性格的赵一酒在智力方面确实比起刚进推演的时候有了显著提升,有时候连虞幸都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这是底蕴和记忆的差距。
虞幸甩了甩手腕,对自己的击打效果很不满,力道和杀伤力倒是一如既往,但这反作用力也太夸张了吧?
他说整条手臂都要震麻了可不是开玩笑的,是真的麻,差一点他就要失去这条手臂的知觉了。
“顾客就是一切,你怎么能伤害客人!哦我的瘟疫之神啊,瞧瞧你都干了什么?你们需要一点教训才能学会遵守规则!”
就在这时,小丑的声音在杂货店内的每一个推演者耳边响起,虽然听上去像是气急败坏,但他内里的惊喜和喜悦完全无法被掩盖。
就好像他没有提前告知推演者们不能攻击客人,等的就是他们违反规则的这一刻似的。
“你没说。”曲衔青立刻抓住漏洞,“在此之前,你并没有告诉我们顾客不可以伤害,所以对我们这些临时看店的人来说,这条规则是不存在的,或者说从现在开始才作数,你不能因此惩罚我们。”
“嘻嘻嘻嘻,谁说规则是我定的?”小丑显然很愉悦,“就算我不告诉你们,它也是存在的规则,瘟疫之神作证!按照惩罚,我现在可以……”
虞幸将小丑口中的瘟疫之神给记住,那个时代的欧洲确实喜欢神明这一套,哪怕是机械化程度变高了也一样,想必死寂岛拥有差不多的设定。
然后他往镜子里看了一眼。
小丑人偶依旧呆在垃圾篓内没有动弹,但是镜中的他背后……多出了一双手。
那双手沾满了颜料,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调色盘,笔尖刚从他的脸上抹过,在他的鼻头上留下了红红的痕迹。
像是注意到了虞幸的察觉,那双手的动作顿了一顿,紧接着,一颗脑袋便从虞幸的肩膀旁边缓缓探了出来。
那是一个带着疯狂笑意无声看着他的小丑。
小丑的外表与小丑人偶别无两样,就是从玩偶的样子变成了三次元人类的样子,他的头发一根一根地抹上了鲜血,分成两侧垂落在尖角帽的底下,而那张嘴则跟倒在地上的女鬼一样,是真真切切裂开来的。
小丑不知道是不是漂浮着,他的脑袋完全探出来之后就是脖子和肩膀,看样子竟然比虞幸的水平位置还要高个十几厘米。
和小丑漆黑的眼睛一对视,虞幸竟然感觉自己的诅咒之力更加活跃,从心脏位置涌现出一股虚弱感。
它俯下身来,将裂开的嘴唇贴近了虞幸的耳朵,于是,虞幸又听见了小丑的声音:“我可以惩罚你变成小丑啦!嘻嘻嘻——”
这距离感和声线完完全全就是前几次听到小丑声音的感觉,虞幸恍然,难怪虽然有着小丑人偶的存在,但每一次听到小丑的声音都并非来自人偶身上,原来,是看不见的小丑一直趴在推演者的背后啊。
小丑竟然是个无实体鬼物?
这可比女客人这种有实体的怪物型鬼物难缠多了。
虞幸嘴角一弯:“既然我将会受到被你变成小丑的惩罚,那我可不能吃亏呀。”
他一下子翻越柜台,朝着倒在地上的女鬼走去,顺便还抽走了赵一酒手里的水果刀,对赵一酒告诫道:“听到伟大的克劳恩说的话了吗?不可以对顾客动粗,你的刀我就没收了。”
虞幸拿着没收的水果刀,在女鬼客人面前蹲了下来,一刀,切断了女鬼客人本就摇摇欲坠的脖子:“而我就不一样啦,我已经因为她要受惩罚了,直接杀掉也没关系的吧。”
随着他利落的咔嚓声,女鬼很快在各种意义上断了气,身体迅速萎缩干枯,和人肢蛛一样,片刻后就只在原地留下了一样东西。
一颗牙齿。
“不对啊。”虞幸还在质疑,“怎么感觉这东西比人肢蛛还要好对付?人肢蛛好歹有个定身加精神污染的技能,她怎么什么都没有。”
就凭她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如果污染体有F级,她恐怕当之无愧。
最奇怪的就是,面对人肢蛛他体内的诅咒之力没有动静,面对这种更加柔弱的女鬼,却反而活跃起来了。
目睹了这一幕的赵一酒:“……”
他皱了皱眉,已然发现了小丑的无实体事实:“被变成小丑可能会引发难以预估的后果,我警告你不要顺水推舟。”
“安心吧,你队长我可没你想象的那么弱。”虞幸一边嫌弃的把那颗牙齿捡起来放进口袋里,一边安抚赵一酒,“不就是一个无实体鬼物吗?放心,只要他妄想对我做点什么,我就画个圈圈诅咒他!”
曲衔青:“不,这话听起来总让人觉得它已经对你的智商做了点什么了。”
第二十三章 女客人想要吃人
这话也就曲衔青敢说。
虞幸跟着笑了两声,眼角依旧瞄着柜台上镜子的方向,可惜由于视角问题,他看不见镜子里现在正在发生什么,只知道那个小丑应该还趴在他背上没有离开过。
他想了想,没去管可能已经涂了满脸的颜料,因为不管小丑怎么想,那些颜料都还没有让他的思维受到影响,也就是说,他并不知道小丑涂颜料会让自己发生什么。
与此相对应的,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客人反而让他比较在意:“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这个客人太弱了,不符合我感应到的强度啊……”
“我也觉得。她好像就是长得可怕了一点,无论是从身体素质还是反应能力来说,都和一般的女人差不了多少。”曲衔青掂了掂手里的武器,“与其说她是鬼物,不如说真的是得了病的普通人,但你确实得到了她身体的一部分,也就是这个牙齿,这和黛丝提到过的污染体对应得上,但如果E级污染体都这么弱了,我们的房费之类的东西就根本没有挑战可言,多杀几个就有了,这不符合应有的难度。”
“这只是第一个。”赵一酒冷冷说道,“等下一个顾客进来吧。”
虞幸知道他的意思——或许只有第一个顾客能这么简单地被杀死,不管是看店还是击杀污染体本身,或许从弱到强,从简到难,才会符合这个独立副本的节奏。
他摊摊手,揉了揉自己被震麻的胳膊,走回到柜台前,拿起镜子看了看。
这下两个队友都看出了不对劲,因为他看的方向根本不是在垃圾桶里的小丑人偶,而是自己。
赵一酒生出了一丝诡异的感觉:“你在看什么?对了,那个小丑说要惩罚我们。”
他偏头看了一眼垃圾桶里面的小丑人偶,人偶正用它不变的夸张笑容注视着店里。
“我在看……”虞幸忧虑地瞅着镜子里自己已经被涂的全白的脸,嘴角的红色颜料更加完善,鼻头也红红的,用颜料画成了一个球形,而眼睛旁边则出现了其他的彩色花纹。
除了在衣着上和小丑毫不相干,他的脸已经完全被背后的小丑怨灵涂抹成了浮夸的样子。
他开玩笑似的将镜子转向赵一酒他们:“看!我白不白?”
赵一酒:“……”
曲衔青:“!”
通过镜子,他们也能看到镜子里出现了一张不应该出现的脸,被涂成小丑模样的虞幸还没心没肺的在笑,曲衔青觉得自己真想拎着虞幸的领子摇晃一下,让他清醒一点。
反观他们自己,在镜子里倒是干干净净,刚才在耳边响起的小丑的惩罚并没有延伸到他们身上——或许小丑打算一个一个来。
“效率真快啊。”虞幸在两个队友不善的目光中将镜子扭回去,一边思索一边仔细感受着自己有没有出现异常状态,好在无论怎么看,他都还是他,拥有着完整的意识和冷静的心态,也不知道那颜料到底干什么用的。
难道仅仅是用来封印他的颜值的么?
赵一酒走过来:“让我看看……”
话音未落,他的眼睛就有朝着血红方向转变的趋势,就在这时,店门再一次发出声响,又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这个女人一看就家境不太好,破破烂烂但是洗得很干净的衣服上方只用一块布巾遮住了自己的头脸,还遮得不是很到位,眼睛处露出的可怕的脓肿。
“克劳恩先生!”女人一进来,在三个推演者之中看了看,竟然瞬间认准了虞幸,快步走到虞幸面前,顺便用畏惧的眼神看了赵一酒一眼,然后咳嗽两声,“克劳恩先生,你终于开店了,我等了好久。”
“嗯?”虞幸嘴角一勾,上一个来的客人还知道他不是克劳恩,只是在这里看店的人,这一个却一上来就叫他克劳恩先生,难道说其实小丑的惩罚是把他往克劳恩的方向改变?
当惩罚结束,他就会完完全全变成克劳恩,永远出不去,这样的惩罚力度倒是比较符合死寂岛的氛围。
“克劳恩先生,您在听吗?这两位是您店里新的员工?”
不得不说,在发狂之前,这些顾客女鬼倒是一个比一个礼貌,说话十分顺畅,听起来跟正常人似的。
“是的,我在听,你要买什么呢?”虞幸打量了这个女顾客二号一眼,只见她的双手红肿不堪,皮肤褶皱粗糙,像是经常在冬天把手泡在冷水里的那种人。
按照这个时代来说,这应该是一个洗衣女工吧……虞幸想了想,既然她也蒙上了自己的脸,那应该和上一个女鬼客人是同一个品种的污染体。
有趣的是,他没在女客人二号身上感受到一号那种令他诅咒之力开始活跃的危险感,要不是诅咒之力从没有失误过,他都要怀疑自己的力量开始故障了。
“克劳恩先生,请快卖我一卷绷带,我快忍受不了了。”女客人双手捧在胸前,充满希冀地望着他,“我记得我上次在愿望本上催过货了。”
又是绷带!
曲衔青意识到这个副本的关键应该就是绷带了,他们应该查清楚这些污染体为什么都需要绷带,因为很显然,她们对店里的其他东西并没有兴趣,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赵一酒目光冷淡,血色不曾褪去,考在一旁的架子上,打算看看虞幸怎么和第二个客人周旋。
总不能来一个打一个吧,这次克劳恩可是和他们说过规则了,一直触犯,累积下来的惩罚可能没有任何一个推演者承受的起。
“绷带呀……”虞幸眼睛眯着笑,“没错,你催过货了,我今天进了不少,但是就在你之前的一位女客人,将它们全部买走了。”
“什么?是谁?”女客人二号非常震惊,连布巾都往下落了落,露出了她畸形的下半张脸。
“她裹得太严实了,我没认出她,不过她刚走不久,你现在去追得话,还能追的上,或许你能让她匀一些绷带给你。”
“不!来不及的!”女客人惊叫道,瞬间失去了淡定,她的眼里流下血泪,“不!我来不及了……”
哦?这个不是喊饿,而是强调来不及?
虞幸观察着两个客人之间的不同,而曲衔青只想说他真的好狗啊,这都能嫁祸到已经死透的前顾客身上。
“来不及的话,你想怎么办?”虞幸瞬间反客为主。
“我……我只能……”女客人盯着他,“只能……吃了你……”
虞幸:“?”
下一秒,女鬼原形毕露,凶神恶煞地朝他扑过来,这次不需要他动手,赵一酒伸手揪住女鬼的衣领,果不其然,这依旧是一个身体素质不怎么样的女鬼,她被赵一酒钳制住,只能发出一声声不甘心的咆哮。
“为什么吃我?我能给你当绷带用吗?你是不是瞧不起我的员工,你怎么敢的啊。”虞老板得意地环着手臂,看着在赵一酒手里不断挣扎的女鬼,然后轻轻咦了一声。
“这衣服穿的挺厚啊,唉,小心点,别让她写沾到衣服上,诶小曲曲,交给你个任务吧,你到旁边再不杀死她的前提下,把她外裙脱下来。”
曲衔青:“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所以让你动手啊,我才不做这种非自愿脱人衣服的事儿呢。”虞幸挑挑眉,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多么可怕的话。
赵一酒:“你要做什么?”阴郁的目光里透着些复杂,就好像在说,“果然不愧是第一时间问站街女相关建筑的人啊”。
“我看她裙子挺干净的,用料面积又大,颜色也浅,和绷带应该差不了多少吧?”虞幸道,“这单生意是做不成了,但是下一单我们可以用自制的绷带应付应付——”
女鬼:“克劳恩,你是当我不存在吗?”
赵一酒:“你是人吗。”
“他不是人,他哪配当个人。”曲衔青刺了虞幸一句,而后却是将女客人从赵一酒手里接过,真打算带到一边脱裙子去了。
刚转头,她还接着说:“真不知道祝嫣这些年被你养在身边会变成什么样子。”
“确实变成了一个小女流氓,但我才不会承认这是因为我,我教育起女孩子来可是很严肃认真的……”虞幸无力的辩驳着,却无法改变曲衔青看向他时那充满了不信任的眼神。
“你还……养了一个女孩子?”赵一酒眼神更复杂了。
在他们集体训练的这段时间,祝嫣一次都没回来过,正在忙着考试周的期末考试。
赵谋应该是知道祝嫣存在的,但这个女孩不是推演者,所以赵谋没有单独提出来什么疑问,自然也不会专门跟赵一酒说这个刑侦支队顾问,有着无常之称的黑客少女和虞幸是什么关系。
以至于赵一酒现在觉得,他对虞幸的印象崩塌了。
“喂,一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误会我了,干嘛啊?相信你自己一直以来的判断行不行?”虞幸势必要为自己的清白作出努力,“虽然我长了一副三妻四妾的脸,但我确实是一个守身如玉的好青年,养的都是小曲曲这种有用的队友,你可以了,收起你的眼神,不然我揍你。”
“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另一边的女鬼在曲衔青手底下挣扎。
真的不是他们这个小队太过散漫休闲,也不是飘了,认为死寂岛上的未知副本可以这么嘻嘻哈哈的度过,而是非常恰好的受祭品和能力影响最少的三个人现在都在这里,他们都有都用其他特殊能力的方法。
虞幸有诅咒之力,赵一酒有厉鬼状态,曲衔青有虚假躯壳,即便真的正面对上攻击力很强的鬼物,三人也有战斗的力量,实在不行跑还是跑得了的。
所以就算是面对看不见的小丑的威胁,他们也淡定自若,比如虞幸满脸的颜料也没关系,他大可以用诅咒之力将这些颜料驱散掉,付出的代价不过是虚弱和生命力流逝,最多也就是死亡一次。
他们这边的画风和其他两条路的推演者的画风截然不同,也还好没有不熟悉的人在这个队里,免得出问题。
“脱下来了。”曲衔青拿起了完完整整脱下来的干净裙装,这个女客人还穿着内衬,也是一条单薄的裙子,其实并没有哪里暴露,在虞幸眼睛一亮,开始打量那条白色内衬的时候,赵一酒无语的站到他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赵一酒:“可以了,别做那么禽兽的事好吗。”
正道之光!
“行,我本来也没有想再做什么。”虞幸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那个买东西不成惨被脱掉裙子的女鬼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脸,她刚才想趁机吃曲衔青来着,也没有成功,她的呜咽里除了一开始的凶狠,根本没见多少羞涩,反而是恐惧更多一些:“不,真的来不及了……为什么?”
“为什么不让我吃掉你们呢?”
虞幸好笑,他早就习惯了鬼物这种强盗逻辑,此刻还有闲心和她尬聊:“为什么要让你吃掉我们呢?我这儿卖杂物不卖身奥,女士你到底是什么来不及——”
咔。
一个轻微的碎裂声音从女客人身上传来。
虞幸瞬间噤声,一种心慌的感觉出现在他的心脏周围,这来自于诅咒之力和灵感的双重反馈!
“什么声音。”赵一酒的五感非常强大,他不仅听到了声音,还察觉到了声音的具体来源之处,“她的肚子。”
曲衔青眉头一皱,想先一步查看一下女鬼的肚子里有什么,就听碎裂声开始密集地响起,像是女鬼的肚子里有什么东西要破肚而出了一样。
等裂纹越来越大,虞幸可以确定诅咒之力的翻腾源自于女鬼肚子里的东西,他现在四肢发软,有种微微的晕眩感,就像是小酌了两杯酒的那种感觉。
“她肚子里孕育着更加强大的鬼物。”他下了定义,“先别动手,放出来看看长什么样。”
可以看得出来,对于肚子里的那个东西,女鬼客人也非常的畏惧,她说的来不及,好像就是不用绷带或者不吃人的话,肚子里的东西就会出来。
女鬼不断地在地上爬,痛苦地翻滚和嚎叫,一股股从体内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她雪白的内衬,让虞幸一阵可惜。
终于,在三个推演者淡定的注视下,一只小小的血手破开了内衬,但随着一阵响亮的哭声,“孩子”生出来了!
雪白内衬被孩童的双手撕裂,一个没有脸的怪物从女鬼客人的腹腔中钻出,它像是打量了一下周围,然后对着唯一的女人嘻嘻一笑:“妈妈!”
曲衔青:“……你妈妈刚被你杀了。”
第二十四章 女客人想要吃克劳恩
这句话对一个小孩来说好像过于残忍了一些,但对一个刚从自己的母体女鬼肚子里爬出来的无脸小孩来说,完全还可以力度再大一点。
小婴儿秉承着欧美那种血腥恐怖的风格,白嫩的新生皮肤上沾满了红色的血液,它听不懂曲衔青在说什么,四肢着地一顿一顿地朝曲衔青脚下爬去,沿途不停地歪动着自己的脑袋,让自己看上去很有生锈机械一样的诡异感。
母体女鬼在它爬出来之后就开始碎裂,化为枯萎的灰烬,这一次,母体女鬼连一颗牙都没有留下。
“看来在判定上,这个鬼婴和女鬼是一体的,属于同一只鬼物,同一只污染体。”虞幸抿唇,蹲了下来,看似是在近距离观察鬼婴的模样,实际上悄咪咪用棒球棍支撑住了自己的身体,以缓解那种站不稳的眩晕感,不过他也确实看到了更多鬼婴身上的细节,鬼婴除了没有脸,身体和普通婴儿差不多——当然是普通婴儿生下来两三个月大的状态,在它蹒跚爬向曲衔青的时候,曲衔青一步都没有挪动。
曲衔青微微皱起眉头,两个男人都在一旁看戏,只有她察觉到了自己的衣服即将被污染:“……我动不了了,它要碰到我了。”
虞幸好奇:“强制定身?”
赵一酒:“连你也不能动?”
“只能说话和移动视线,在它那张空白的脸对上我的眼睛的时候,我的身体就像被周围的空气禁锢住了一样,完全动不了。”曲衔青知道两个队友是想观察鬼婴的攻击模式,所以忍辱负重地描述起自己的感受,说着说着,那只鬼婴就爬到了她脚边,小小的手一把攥住了她的靴子。
那可是能将女鬼开肠破肚的手。
曲衔青觉得自己就是个工具人,虞幸狗就算了,反正他也不会让自己真正的受到无法逆转的危险,但连赵一酒都……这不是个正道线吗?难道这就是自己平时调侃他喊他大哥哥的报应?
鬼婴抓住了她的靴子,开始沿着她的腿一路向上爬,像个小树袋熊一样挂在曲衔青身上,那血糊糊的身体在曲衔青裤子上留下了一连串的血迹,同时,它的嘴里还不断发出含糊的:“妈妈。”
这一幕大概就像住进被诅咒的日式宅子里之后,被伽椰子喜欢的俊雄爬被窝的感受,如果换一个承受者的话,就非常惊悚。
可曲衔青很冷静,两个聚精会神围观的群众也很冷静。
她实时分享着自己的感觉:“完全动不了,被他碰到的地方很冷,有点像是被冻到了冰柜里……我的身体感觉不到这些,是灵魂感觉到的,不一定完全准确。”
虞幸盯着鬼婴,这应该也是一个E级污染体,论难缠程度,怎么也不会太高,说起来如果有鬼怪通知书就好了,只要遇到了这些污染体,就会有一定的资料在通知书上出现。
观察间,鬼婴已经拽住了曲衔青肚子处的衣服,并在这里停了下来。
“妈妈……”
“妈妈……”
它一声声喊着,曲衔青没有回应它,因为谁也不能保证是不是回应了它就真的会开启必死条件。
而一直得不到回应,鬼婴明显焦躁了起来,它的口齿也越来越清晰,终于在半分钟之后,它停下了复读机式的呼唤,说出了它出生起第一个完整的句子:“妈妈……你的肚子里有别的孩子吗?”
曲衔青瞳孔一缩,因为话音还没落下,鬼婴的手就已经举起来,朝她的肚子中间摸去。
下一瞬,差点撕开曲衔青肚皮的鬼婴被虞幸拎着后脖颈拿走了。
鬼婴不在身上,曲衔青浑身的禁锢一松,发现自己恢复了行动能力。
“这东西的攻击模式是撕开肚子。”虞幸看着鬼婴在自己手里挣扎,有点嫌弃地伸直手臂将它提溜远了点,“它喊妈妈不能应答,我感受到了它的声音里带着某种规则,一旦应了它,估计是必死。”
“它选妈妈的条件还是看性别,不排除在没有女性的场合会出现男妈妈,被它选上的人不能动,现阶段应该没有自保方法,或许等我们拿回一部分的能力才可以解决这个定身影响,总之,这东西对独自行动的女人非常不友好。”他差点被鬼婴举起的手伤到胳膊,啧啧两声,“目前看来,这个E级污染体是独行者的克星,只有结伴才能避免被一波带走,而它出现的前提则是母体女鬼没有得到绷带或者过于饥饿。”
“差不多就是这样,杀了吧。”他说完将吱哇乱叫的无脸鬼婴扔向赵一酒,赵一酒非常冷酷,像是对待每一个鬼物一样,抬了抬手腕,手里的刀发出寒光。
——上一把刀被虞幸没收之后,他又拿了一把新的,反正小丑没说员工不让用店里的东西。
鬼婴凄厉地叫着妈妈,然后声音戛然而止。
它被当空斩断,在地上缓缓化为一片枯黑,圆圆的头颅不断萎缩,最后突出了一个坚硬的轮廓,当所有的一切都蒸发掉之后,原地依然是留下了一颗牙齿。
这颗牙齿刚才被包裹在了鬼婴的头颅里面。
“……不知道这种鬼物在死寂岛上有多少,看样子应该数量不少。”曲衔青低头看了一眼衣服上的血渍,无端觉得有些恶心,她的手和身上经常沾血,但还是第一次沾别人肚子里面的血。
“为什么数量很多。”赵一酒语气阴郁地发出询问。
“一种经验,凡是涉及到母体和繁育的鬼物,要么独一无二并且强大,要么数量繁多。”曲衔青道,“这已经是第二个相同的鬼物了,所以我猜是后一种情况,而且你不觉得这个无脸小孩和旅店老板黛丝的状况很相似吗?说明这个问题不只是在克劳恩的杂物店里有,而是贯穿了整个死寂岛上的不同建筑,这一点虞幸应该很清楚。”
她转过头来看向虞幸:“你在拿营业手册的时候摸到黛丝肚子里有东西在活动对不对?无脸鬼物和繁育好像有直观联系。”
“是啊,黛丝的女儿还说黛丝对她从小就灌输着想生孩子必须用母体吃掉父体的概念,这倒是和这些女鬼母体感到饥饿也沾着一点边。”虞幸摸摸下巴,“但黛丝的女儿有脸,旅店那对母女和克劳恩的这些客人好像正好相反,一个是母体变异婴儿无脸,一个是母体无脸孩子倒长的很漂亮,这其中应该有某种关联。”
“第一个女鬼肚子里没有孩子。”赵一酒冷冷地提醒,“这种鬼物有很多种变体。”
“嗯哼,污染体么,就该在污染过程中变异才对呀。”虞幸身体踉跄了一下,“根据我的感知,第一个客人是E级,第二个客人也是E级,结合黛丝那边的情况,第一个客人应该没有吃过'父体',所以没有孕育孩子,战斗力很低。第二个客人曾经吃过'父体',孕育出了孩子,本身战斗力和第一个客人一样低,但孩子的能力比较难缠,现阶段需要起码两个人才可以对付。”
“如果按照实力来看,女鬼母体本身就不是这个E级污染体的完整版,或者说像第一个客人那种应该是失败品,第二个客人才是完整的E级污染体。”
虞幸还是晕晕的,不过他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感觉,重新找回了控制身体的方法:“至于黛丝,我怀疑她也曾经是一个无脸婴儿,只是她长大了。长大之后她再次找了一个父体,完成了新一轮的繁育,在新一轮中,孩子有脸,并且和父体息息相关。族群能一直生存下去,这才是物种的合理选择,包括有实体鬼物。”
“嗯。”赵一酒应了一声,“可是现在我们把第二个客人也杀死了。”
虞幸:“……”
曲衔青:“唉……”
不知为什么自己店里的规则完全没有威慑力的小丑听到终于有人想起了规则,顿时发出几声阴笑。
“你们再一次违反了规则,克劳恩又可以惩罚你们了!”
“其实已经惩罚过了哦~”
“只要再进行一次惩罚,你们就会永远留在这里——做我的商品也不错!我的客人们会喜欢的!嘻嘻嘻嘻……”
“哦?又趁我不注意在我脸上画东西了吗?”虞幸眯了眯眼,随手拿过镜子,却发现自己的脸上没太多变化,还是之前那个样子。
赵一酒嗤笑一声:“我杀的,当然是惩罚我。”
虞幸闻言便将镜子转向他:“哦,你是料到这个规则,所以刚才毫不犹豫的把鬼婴给斩了是吧,你怎么不提醒我?我还想看看我涂到极致会是什么样子呢。”
“劝你别再死寂岛上瞎试,在这里,作死是真的会死。”赵一酒看到了镜子里自己被画得惨白的脸,无语地偏头,表示自己不想辣眼睛,“不是所有规则都能无损试探的。”
“你在关心我呀,我好感动。”虞幸笑眯眯接受了来自赵一酒的“暗示”——这明显是赵一酒从厉鬼状态里得到的提示,但不知道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出来,所以迂回暗示。
“队伍里的男孩子们相处的真不错,对女孩子如此无情,我也很感动。”曲衔青扯了扯嘴角,“但既然小丑说的是再来一次惩罚我们就都会留在这里,还是想想怎么饶过下一位客人比较好。”
“来来来。”虞幸拿起了在刚才被曲衔青扔远了一点,避免被血沾到的那件裙装,“我们把它撕成绷带的形状。”
女鬼在死亡的时候会连同身上的衣物一起变成一滩黑乎乎的东西,而那件提前脱下来的裙子则幸免于难。
他们研究了一下裙装的布料走向,顺利地借助刀具将它裁成了一条条长带子,曲衔青将长带子分别卷成一卷,放在那里一看,还真有几分“略有一些脏”的绷带的感觉。
“但是它的手感和绷带完全不一样……”曲衔青叹了口气。
“怕什么,我是代班店主我说了算,这就是污染体牌绷带,谁能证明它不是?”虞幸理直气壮,“那些客人要绷带的时候又没指定牌子。”
行,很行,很有道理。
反正他是队长,剩下来两个人决定随便队长胡闹。
很快,第三位客人推开了门。
这依旧是一位女客人,这位女客人的穿着要讲究不少,头上戴着一顶宽沿帽子,帽沿往下垂着自制的遮帘,这个客人看起来比前面两位都有活力,她进来后脑袋动了动,在虞幸和赵一酒之间来回看,然后笑了:“两个克劳恩先生,看来克劳恩先生找到了逃避的方法,真是狡猾的商人啊。”
她的声音很清脆,是少女独有的声线,光从智力和意识方面来说,这一位好像比前两个都危险。
“你好,来买什么?”虞幸已经猜到了答案,但是出于礼貌,他还是得问一句。
“我是来买绷带的,不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客人十分愉悦,“这家店里,应该已经没有绷带了。”
虞幸瞥了一眼她平坦的肚子,这个女客人给她的感觉和第二个客人比较像,他觉得肚子里应该也是孕育了东西的。
“所以你是来吃人的?”
“是的,既然你们是克劳恩先生找来的替代品,我当然不会拒绝这种美味。”女客人的语气听起来笑吟吟,“而且,无论是你们两个中的谁,这张脸都太让我喜欢了,有了你们,我一定能生出非常好看的孩子。”
非常……好看?
虞幸眉头一挑,如果是按照他们刚才的推测,女鬼母体生出来的应该是无脸鬼婴才对,都没有脸,还能分得出好不好看?
除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虞幸反应极快,他的脑海中迅速排列出了更加全面和靠谱的推测——或许,女鬼母体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吃活物,但不一定是父体。吃掉了普通活物的女鬼,就像第二个客人,会生出没有脸的孩子,而吃掉了合适的父体,则会生出带脸的孩子……和黛丝一样。
这样一来,就可以排除掉隔代无脸的推论了,有脸和没有脸的母体完全可能是同一代的。
思及此处,第三个女客人已经朝他们款款走来,从她隐隐约约散发出的威胁感来看,这一次的母体恐怕本身也具有战斗力,或许这就是变异了吧。
“诶?我该选择哪一位先生呢?”女客人一边走一边打量,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赵一酒脸上,“还是这一位吧,看起来很冷淡的样子,我很期待你被我吃掉的时候所发出的恐惧的叫喊,这一定是非常有趣的反差。”
哦哟,这女鬼听起来很有恶趣味嘛。
赵一酒对女鬼的调戏无动于衷,只是瞳孔中的红色逐渐凝聚。
谁知这一位女鬼立刻感觉到了他身上的变化,后退一步,轻笑道:“哦?不对,好像是个硬茬子,我不喜欢真的被拒绝,换一个好了。”
好敏锐!
三人都有着这样的直观感受,这个女客人和前两个太有差别了,与其说是污染体,不如说更像是黛丝那种有智商和可以控制自己的瘟疫体,也就是比起鬼物来更像NPC。
可好像也没有人规定污染体就不能有这样的智商了,虞幸代入了一下自己,他的角色还是A级污染体呢,这么一想,他感觉思路被打开了:“你是D级吧。”
“哦?”女客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发出了一声略感兴趣的单音节,“连这种事都知道,看来你们已经见过起码一个瘟疫体了。我懂了,是那些该死的瘟疫体让你们来狩猎污染体的吧?”
“真讨厌啊,明明都是一样的鬼东西,凭什么他们拥有了一点规则,就可以将自己视为比我们高一个等级的生物呢?克劳恩先生也是这样——我也没有想到,当初的一点点小举动会帮克劳恩先生变成瘟疫体,哈,真令我不爽,比生不出漂亮孩子还要令我不爽。”
好家伙,这是疯狂的在抛出设定啊。
虞幸觉得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客人简直像是新手引导一样让人喜爱。
“瘟疫体想要狩猎污染体,污染体也在想办法杀死瘟疫体,这就是你们来店里找克劳恩先生的理由。”他笑了,“原来是这样的设定吗?所谓的副本就是瘟疫体塑造的防线,污染体则是里面的进攻者,而我们这些外来人,这随时可能变成你们两方的猎物。”
女客人有点惊讶:“我只是抱怨了几句,你就猜到了这么多,这一次的外来者有点聪明啊……但是可惜,你们依旧成了克劳恩的挡箭牌,我吃不到他,就只能吃掉你们了!”
“这位小姐,请允许我告诉你一件很遗憾的事情。”在女客人抬手打算掀开自己的遮脸帘的前一秒,虞幸阻止了她的动作,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客人很危险,哪怕不用肚子里的鬼婴也是一个麻烦的战斗力,“你要的绷带,我们已经进到货了。”
“……嗯?”女客人一愣。
曲衔青立刻把卷起来的虞幸牌绷带拿出来,递到女客人眼前:“买东西要给钱。”
“这……”女客人看着这神似绷带的东西,犹豫了两秒,随后反而开心起来,“有这个东西的话也行,我下次再来吃克劳恩先生,嘻嘻,你们这样做,克劳恩先生一定会很生气的,但我很高兴。还是老价格,十鬼士一卷,你们有多少?我全要了。”
“不能全部卖给你,万一后面的客人也要这个,我们可是得留点儿货。”虞幸露出奸商的笑容。
“不会有后面的客人了,我就是最后一个,把绷带卖给我,你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不然克劳恩先生为什么把惩罚定在三次呢?”女客人真的知道很多,“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因为曾经……他遇到我之后——就死啦!”
三个推演者都听到了耳边响起的小丑愤怒的尖叫。
女客人:“他一定在尖叫,对吧?我太了解他了。”
虞幸:确实。
这一单买卖简直是太愉快了,主要是克劳恩肯定也没遇到过这三个人这种流氓外来者,竟然会想到用客人的衣服做绷带卖给下一个客人。
所以他定下来的规则出现了漏洞,没能将外来者防备住。
第二十五章 克劳恩什么都没得到!
“欢迎下次光临。”
随着虞幸的声音,杂货铺的门被关上,戴着宽大帽子的女客人的身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虞幸手中拿着一小叠奇怪的纸币,纸币主体是浅灰色,上面印着通红的纹路,字体便是他们看不懂的那一种,好在数字的表达依旧是阿拉伯数字,这还是他第一次拿到所谓的鬼士,突然有了一种手握金钱的喜悦。
绷带10鬼士一卷,从裙装上扯下来的布料一共被卷成了八卷,也就是80鬼士。
最后来的这位女鬼客人身上没有大额的钞票,所以付了十六张五鬼士面额的钞票,拿着所有的绷带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她高兴,虞幸也很高兴,克劳恩就要心情复杂的多,一方面,他时隔多年终于赚到了钱,另一方面,他没能让这几个外来者被污染体给吃掉,反而让他们成功躲过了自己的惩罚,这意味着他们通关了。
小丑趴在三个推演者的背上,不停地发出愤怒或愉悦的尖笑,虞幸知道小丑在想什么,但依旧被这种精神污染般的声音惹得头疼,过了半晌,还是赵一酒最先嫌烦:“克劳恩,结束了。”
他冷漠的语气如同二月的寒冰,让室内的温度结结实实的降低了一些,毕竟他可不是什么纯粹的人类,他灵魂中还有着死寂岛上大多鬼物都不敢招惹的厉鬼气息。
“是的,你们完成了克劳恩的嘱托,并且帮克劳恩赚到了钱。”在赵一酒的威胁下,小丑不情不愿的开口了,“现在你们可以离开了。”
赵一酒:“通关奖励呢?”
虞幸瞬间明白过来:“是这样啊,完成一栋建筑里的独立副本之后,作为规则制定者,掌控着这栋建筑的瘟疫体要负责给外来者足够的报酬,也就是奖励?”
他们毕竟还是第一次进入建筑,除了之前乱跑过一次的赵一酒之外没有人知道这项规定,所以小丑想要隐瞒下来也不是不可以。
可惜克劳恩遇到的人不对。
“……是的,我会给你们奖励。”小丑像是非常的愤怒,“但你们已经得到了特别的情报,这是你们一上岛的外来者不应该得到的!不觉得这已经是一种额外的恩赐了吗?”
曲衔青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轻笑了一声。
虞幸也笑道:“是啊,本来应该在经过好几个独立副本之后才自己推测出这件事的,可是刚才那位小姐却非常慷慨地把这样重要的规则告诉了我们,这确实是她的恩赐,如果有机会,我会报答她的。”
没有糊弄过去,反而从虞幸里嘴里听到他将自己敌人的存在当做一种恩赐,小丑更生气了,但他也没有办法,他自己可以制定涂上颜料就让外来者当自己挡箭牌的规定,自然也有更高明的规则笼罩在他的建筑上方,那就是如果通关者需要,那就必须给出奖励。
所以想要赖掉奖励,只能用隐瞒和欺骗的方式,却不能强行,现在看来,这几个活人显然熟知某种规则,他想要赖掉奖励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小丑只有看向虞幸数完之后摆在柜台上的十六张五鬼士钞票,才觉得心有慰籍,勉强问:“你们想要什么奖励?”
“你能给出什么奖励?”曲衔青一伸手就从旁边的货架上拿下来一面镜子,她将镜子举到身前,这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位于镜子里的小丑灵魂,她清冷的面容上唇角一勾,就平白多了些让人不敢直视的威慑力,“别再耍花招了,我很有经验。”
“除了钱什么都行,我的货物随你们一人挑选一样。”克劳恩在镜子里笑着,但这种笑容是由于他那被割开而那无法放下的嘴角。
“有武器吗?”曲衔青问,“不要你店里那些剪刀和水果刀,要真正用于战斗的武器。别急着否认,我们在旅店里可以买到衣服和其他设备,但目前旅店唯独不提供武器,街上捡的那些又太过脆弱,所以像你这种独立的建筑里一定有武器的存在吧。”
他们能住的基础房间完全不可能提供任何跟武器相关的东西,现阶段,刚上岛的推演者的第一要务就是拿到一件可以用于战斗的武器,而后搜索地图,慢慢地找回散落在地图各处的自己的物品。
岛上有女鬼客人这种实体鬼物,也有小丑灵魂这种无实体鬼物,后者非常难以应付,毕竟它们一般都以规则为基准,只要不清楚规则而踩了雷,基本上等不到反抗,一定是必死的局面,但实体鬼物就不一样了,有一把武器,在面对实体鬼物的时候生存率将大大上升。
更别说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和他们遇上的体验师那边的二十个玩家。
“哼,你们真的想要武器?嘻嘻,死寂岛上的武器可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使用他们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赵一酒眼中的红色一直处于半退不退的状态,他不耐烦的目光几乎要将镜子看岁:“少废话。”
“那你们只能得到一件武器!”小丑的灵魂在镜子里跳起了一段滑稽的舞,他只是因为脸上涂了涂料,嘴角被割开才被虞幸这些外来者叫做小丑,实际上他并没有经受过马戏团的专业训练,这舞蹈跳的实在辣眼睛。
但三个推演者都能看得出来,这段不知名舞蹈是在召唤着某种东西,他们也就忍了。
不多时,镜子的镜面突然碎裂,裂纹密密麻麻地爬满,每一块碎片里都映射出了杂货铺的模样,里面的小丑却突然消失了。
一根半生锈的铁棍从裂开的镜子里掉了出来,砸在地上发出叮当脆响。
这根铁棍看起来和棒球棍差不多长,前后一样粗细,生锈的部分集中在一侧,暂时就将生锈一侧叫做前端好了,与前端相对应的后端有一个微微凹陷下去的握柄,适合灵长类生物使用。
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去捡,可最后只有曲衔青弯下了腰,因为虞幸在伸手的下一瞬就本能地蜷缩了一下,以此抵挡来自那根铁棍的无尽冷意,赵一酒也直接出声:“上面有东西。”
他本想提醒一句,让其他两个人暂时远离,由他来捡,谁知曲衔青已经先他一步将铁棍握在了手里。
赵一酒默然,这才想起曲衔青的躯壳根本没有痛感,就像一个绝缘体,只要不会伤到她后面看不见的灵魂,哪怕是这根铁棍上的东西也对她没什么害处。
但曲衔青也能感受到这根铁棍里蕴藏着某种非常危险的东西,将它拿在手里,就跟把一只鬼物拿在手里一样,还是一个随时会反噬的鬼物。
“克劳恩先生,既然这是我们通关的奖励,还要麻烦你告诉一下我们该怎么使用了。”曲衔青望向碎裂的镜子,里面的小丑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下一秒,她灵光一闪,余光瞥见垃圾篓内。
里面这么久以来都算是安安分分的小丑人偶正试图从垃圾篓中爬出来。
“到这里来了啊。”
虞幸和赵一酒也顺着曲衔青的视线看到了人偶逃逸的这一幕,虞幸直接上前将人偶抓住,拿在手里晃了晃:“还能说话吗?”
小丑人偶黑色的玻璃眼珠随之晃动,而后终于定格在了虞幸的脸上:“当然,克劳恩现在累了,要在这里休息!”
“当然,你的阴谋一个都没得逞,确实应该很心累,但在这之前,把这根棒子的功能告诉我们,不然不让你睡觉。”
你听听这是人话?太恶劣了,太恶劣了!
克劳恩不断的在心里发出怒骂,但看到虞幸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没由来的觉得这些活人比起他这种已经死掉的人,或许更加可怕。
但他们提的这个问题,也让克劳恩意识到一件事:“你们连笔记本都没找到,究竟为什么要这么早来我的店里捣乱啊!”
笔记本?
虞幸眉头一挑,这说的不就是鬼怪通知书吗?难道鬼怪通知书也兼顾着介绍武器的职责?
“听好了,这是死寂岛最常见的棍类武器,它里面蕴含了非常强大的怨念,如果直接用手触碰的话,怨念就会顺着你的手一直钻入你的心脏,直到让你变成它没被做成棍子之前的样子——这是用锈化人的脊椎打磨成的!”
小丑人偶嚷嚷着:“当然,这需要时间,不是你抓着它一分钟就会变成锈化人,而每当它击打在污染体的身上,它的怨念就会给污染体造成很大的伤害,对于你们来说,这已经是一件危害性很小的武器了!”
“看来还得让黛丝的女儿送几副手套。”虞幸得到了答案,瞬间便想到了解决办法,而且他也差不多明白了,死寂岛上的“武器”或许都要源自于污染体本身的材料,这也是黛丝为什么要他们带回污染体的材料给她的原因——因为有用。
鬼物死亡之后,它本身的特性被做成武器的原材料,然后活人再利用这样的武器反过来对抗污染体——或许也可以对抗瘟疫体,亦或者,只要承受住副作用,无论是污染体瘟疫体还是活人,都可以使用各种武器,这意味着,他们之后遇到的高等级污染体和瘟疫体,除了自身有不同的能力之外,还有可能会携带武器。
毕竟克劳恩就能拿出武器来。
“好了,奖励也给你们了,快滚出我的店里吧!我知道你们这种狡猾的外来者会互通情报,接下来这段时间我的店会闭门谢客,你们休想再进我的杂货铺买到任意一样东西!”克劳恩用他那尖细的嗓子叫道。
与此同时,虞幸感受到了一股来自周围的排斥力,他了然,这是杂货铺真的要把他们推出门外了。
有得必有失,克劳恩的杂货铺原本应该是面向推演者卖杂货的,比如面包、感冒药、扳手、面具之类,如果进店的是几个有钱的推演者,或许他们会是单纯的顾客和杂货铺老板的关系,杂货铺可以当做半个补给站使用。
而由于虞幸他们没有钱,触发了当员工的剧情,因此虽然活了下来,但也因为让克劳恩感到生气,永久关闭了杂货铺使用权,半个补给站没了。
但虞幸并不后悔,毕竟杂货铺离旅店太近了,旅店本身就是一个大型补给站,在功能上和杂货铺重合,就算杂货铺没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反而获得了更多的情报,在现阶段,新情报的价值远比一个不那么必要的补给站来的珍贵。
“好~好~”虞幸愉悦地任由那股排斥力将自己往外推,曲衔青和赵一酒的情况也是一样,这家杂货铺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了价值,确实该离开了。
杂货铺的大门已经被一股神秘力量提前推开,外面的街道十分萧瑟,迎接着这些去而复返的“游客”,曲衔青依旧负责拿着那根铁棍……不,脊椎棍,她看了看店里,又看了看笑得奇怪的虞幸,第一个踏出了店门。
当奖励的“武器”成功运送至门外,虞幸眼睛一亮,身旁的赵一酒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虞幸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放在柜台边缘的那一小叠钱给攥在了手里。
而后,他更是像疯了的兔子一样窜出门外,只留给呆呆站在那里的小丑人偶一个潇洒的背影。
赵一酒看到这个像是已经模拟了无数遍的行为,对那叠钞票为什么会被放在边缘已经心中有数,他的脸上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了一抹笑意,然后在克劳恩的怒吼之中,以矫健的身手闪过了骤然关上的大门。
“我的钱!我,的,钱!”
杂货铺的门没能留下赵一酒,以毫厘之差在赵一酒身后关闭,而后又被猛地打开,小丑人偶站在门口没能出来,它的怒吼也低低地压抑着:“把我的钱还给我!”
“你的钱?”虞幸冲它扬了扬手里的钞票,“出了这个店门就是我的了。”
然后他发出了和小丑一样的笑声:“你什么也得不到,嘻嘻。”
第二十六章 路灯亮了
嚣张,除了这两个字外,曲衔青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来形容虞幸现在的状态。
你见过在推演副本里对着鬼物NPC大摇大摆的炫耀自己从对方手里抢来的东西的推演者吗?
好吧,曲衔青见过,她自己也干过这种事儿。
可为什么这个嘻嘻从虞幸嘴里说出来就这么欠呢?
只有人类一半高的克劳恩小丑人偶从暴怒中恢复过来,他冷冷的看着这三个从他店里出去的人,玻璃眼中的情绪除了愤怒,还有怨毒。
毕竟它离不开自己的这栋建筑,而三个外来者已经出去了,这样的结果无力回天,如果在店里,它倒是可以因为他们的违规而扣下那根武器,可他们像是约好了一样,最先将这武器送了出去。
呵,这大概是狡猾者的默契吧。
“我的钱……”
“你们会为这一切付出代价。”克劳恩说,“在这座岛上,有很多很多你们惹不起的东西,希望到时候你们不会死得太惨。”
说完,它像是眼不见为净一般,狠狠将门一摔,大门发出了一声巨响,这是虞幸来到岛中城市以来听到的最大的声音。
赵一酒隐约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里瞬间夹杂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他提醒了一句:“好像有鬼物听到声音了,先躲一躲。”
“嗯。”虞幸吊儿郎当的一笑,“报复心还挺重,啧,去那条巷子里躲一下吧。”
他随手一指,指向了杂货铺旁边的一条小巷子,赵一酒眯了眯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虞幸指的那条路,刚好是古怪气味最淡的一条,说明里面即使有鬼物也不会很强大,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曲衔青没什么异议,三人放轻脚步,迅速朝着那条巷子的方向转移过去,巷子口有一个路灯,现在还没有开,在灰蒙蒙的空气中像是一个弯着腰的瘦长鬼影一样默默站立在那里。
虞幸多看了这路灯一眼,路灯杆子上的雕刻非常华丽和精致,最上面的灯泡镶嵌在花朵雕刻形状的半圆罩子里。
只匆匆瞄了一眼他们,便来到小巷中贴墙而站,第一时间先评估小巷里的安全系数。
这大概就是贫民窟的小巷了吧,各种灰尘弥漫在空中,红棕色的砖墙时不时凹进去一小块,像是风干后被什么东西抠了下来,露出里面发霉的病菌,蜘蛛网到处都是,结在靠墙而立的破旧木板中间,就在他们的旁边,有两个垃圾桶,还有几袋垃圾落在垃圾桶外,里面散发着腐烂的臭味。
死寂岛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没有苍蝇和虫子会围绕在垃圾上方飞来飞去,发出多余的声音。
巷子不长,一眼就能望到头,最里端是一面两米左右高的墙,阻断了他们的路。
而在巷子的中间段,有几扇摇摇欲坠的木门,显示着这里以前是有人居住过的。
巷子里传来的些许血腥味的的来源就是其中的一扇门内,赵一酒谨慎地看向那边,没发现里面有东西要出来的迹象。
他转过头来想询问一下要不要进入那些门里看一看,实际上并不是每一个可以进入的房间都有独立副本,必须要是独立建筑才可以,像一些民居就没有这种限制,都是普通空间,他们平常地进去就可以了,很大限度的提供了这些推演者躲藏和暂时歇脚的位置。
——当然,由于没有副本,没有规则,这些空间里也可能藏有零散的鬼物,也就是污染体。
却见虞幸把钞票揣在了裤子口袋里,使裤子一侧高高隆起一个包,他自己好像有点不忍直视,嘀咕了一句:“回旅店之后,让黛丝的女儿给我们换成鬼磅好了,这像什么话。”
曲衔青看了一眼那个鼓起,轻笑了一声:“你也可以塞在胸前的口袋里……”
虞幸:“那更不像话。”
“你这样让我想起,我小的时候偶尔训练累了在你房间睡着,清晨一醒来……”曲衔青作回忆状,其实这些钞票造成的鼓起也没那么大,而且位置也差的挺远,但她就是想以此逗一逗虞幸,毕竟这已经是虞幸少有的羞耻心了。
赵一酒支棱着耳朵偷听。
虞幸:“……嘘,别说话,有东西来了。”
在外面的萧瑟街道上,由远及近出现了一个黑点,那是从另一侧他们视野外的道路尽头缓慢走来的一个东西,既然用的是走这个动词,就说明这东西还算是有个人样,这是一个佝偻着背的人形物种,看起来还是一个女人,穿着破破烂烂的黑色衣裙,头发盖在前面,一直垂到了地面。
由于衣袖也是破碎的,她苍白的手臂裸露在外,皮肤上面血丝和青筋暴起,在最下方的手掌中间,握住了一把巨大的斧头。
“又是这种拿着斧头的女鬼,这是什么流行吗?”那女鬼离得还很远,大概是被克劳恩关门的巨响吸引来的,虞幸的轻声嘀咕并没有使那个女鬼有任何的变化,他便猜到这女鬼听不见这种小分贝的声音。
至于说流行,还不是因为血池中学那个考试里,游戏机里的女鬼也是一把斧头打天下,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一位穿的是白衣,这一位穿的是黑衣,而且光从外表上看起来,这个黑衣服的斧头女鬼明显更加的暴虐,像是某种压抑着杀戮本能的野兽。
她从远处缓缓接近时,细长的双腿像是支撑不住全身的重量,每一步都踉踉跄跄,如同丧尸。
“她很危险,D级打底,说不定是C。”赵一酒目光冰冷地凝视着那个斧头女鬼,然后又落在斧头上,“那也是'武器'。”
“哦?那么我亲爱的战力评估员,你觉得我们此时可以和那只女鬼硬碰硬吗?”虞幸歪歪头。
“不能,必死。”赵一酒补充了一句,“正常状态下。”
也就是他不用厉鬼的能力,曲衔青仅靠躯壳的实力,虞幸不动用体内那种阴森磅礴的力量。
这些情况下他们必死,能让赵一酒如此笃定的说出这种评价,已经足以证明那只斧头女鬼在现阶段是一个强敌。
“那就避一避。”曲衔青颠了颠手上的棍子,“等这只女鬼走之后呢,我们继续往前吗?”
没成想,虞幸却说出了一个她没有想到的命令:“我和酒哥继续往前,你回去。”
“嗯?”曲衔青和赵一酒都有点意外。
“带着这根棍子回去让赵谋研究一下,顺便,向旅馆购买一副手套,即便你的躯壳感受不到棍子里的怨念,也难免时间长了会直接渗透到灵魂层面,仅仅是多一个步骤就能避免的危险,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虞幸说,“待会儿我身上的钱和从两个女客人尸体里出现的牙齿你也都带回去,买东西用钱,牙齿留着,别给黛丝。”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赵一酒的眉尾却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一丝了然。
“嗯。”曲衔青点头。
目前看来,由于她不会立刻受到棍子里怨念的影响,所以这把武器是默认给曲衔青的,由她带回去交给赵谋研究最好不过,本来像这种城市外围他们接触到的鬼物,无论是污染体还是瘟疫体就都不是特别有威胁,还在控制范围内,少曲衔青一个战斗力问题不大。
牙齿也会由曲衔青带回去,除了赵谋之外,组里的温青槐对这种东西应该也很有研究的欲望,毕竟这种材料是可以用来做“武器”的。
他们狩猎污染体,将尸体材料带回去换钱倒也是一个很好的生存办法,但在同等条件下买东西,当然还是直接用钞票比较好,这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的材料,用来换取普通物资太浪费了。
交流间,那只拿着斧头的女鬼越走越近,当她接近到一定范围内时,三人默契的闭了嘴,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是他们不约而同感觉到的,女鬼可以听见声音的距离。
虞幸探出半颗脑袋,尽量利用角度差来观察那只女鬼的动向,他发现,女鬼虽然被声音吸引到这边,但并不确定声音的具体来源在哪里,她很快路过了杂货铺,对于这种关闭了的独立建筑,她并不无视,但兴趣也不大。
当女鬼站在原地的时候,她的身体会因为莫名的原因而浑身抽搐,黑发随着抽搐小幅度跟着抽,像是一个坏了的发条玩偶,这种不间断的身体搐动,总能让视觉系的人类感到恐惧。
此刻,女鬼就站在原地,面对着他们小巷外的路灯停了下来,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虞幸早已将伸出去的头挪了回来,不然就要被发现了。
他有一种预感,这只女鬼一定会想来巷子里看一看,因为刚才经过其他位置的时候,女鬼也会犹豫一下,然后又像是闻到了同类的气味,便走开了。
谁也不能保证,在这些鬼物的感知里,外来者身上会不会也有独特的气味,引领着它们发现这些活的猎物。
虞幸做了个口型:“后退,躲避。”
三人悄悄地往后走,巷子里有几处可以用来躲藏的废弃民居,之所以确定是废弃的,是因为这些民居的门都几乎形同虚设,里面也是黑漆漆的,散发着霉味,一看就没有人住。
女鬼果然往这边来了。
走的近了,他们能听见女鬼的斧头在地上刮蹭出来的声音,有时候这种举动不是因为真的拿不动,而是为了给猎物造成心理上的震慑。
不知道这只女鬼的智力情况怎么样,看起来肯定是不如克劳恩小店里最后的那位女客人的,但论及凶残程度,这绝对是上岛以来,除了那张海中巨脸外,给人压迫感最强的一只鬼物了。
女鬼走到了巷子口。
她站在了路灯的旁边,突然,巷口那盏熄灭的路灯,竟然发出滋滋两声,然后亮了。
昏黄的灯光在还算明亮的灰云的照耀下并不明显,但那只女鬼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笑。
“找到你们了……”
她毫不犹豫地往巷子里走来,在第一个有门的废弃民居前举起斧头,暴虐地砍了下去,将本就岌岌可危的门砍倒,里面的灰尘卷在空气里,打着旋的扑了出来。
女鬼伸长了脖子往里看,那颗黑发茂密的头颅竟然往前伸了足足半米,她的头在邻居里看了一圈,然后缩了回来。
“不在这……”
女鬼的嗓子像是被玻璃划伤过,每一声听起来都很煎熬,说白了就是过于难听,她好像很确定自己的猎物就在附近,于是毫不吝啬的使用这样的声音,试图加重猎物的恐慌,毕竟很多鬼物想吃的不是人,而是人灵魂中产生的恐惧。
她一路砸了好几扇门,然后伸头进去看,再前往下一个,终于,前面只剩下两扇门,其中一扇是赵一酒感觉到了淡淡血腥味的地方。
女鬼站在这扇门前,手里的斧头好歹不再是毫不犹豫地劈下去了,但她也只延迟两三秒,然后就再次举起斧头。
木门发出一声轻响,打开了一条缝。
一只血红的眼睛从门缝里漏了出来,瞪着门外的女鬼,瞪出了红血丝。
“离开……”
里面的鬼物发出了深沉的男声,如果不去看这只眼睛的话,恐怕还以为是什么自带男神音的职业网恋对象。
然而,女鬼并不需要网恋对象,她的斧头还是砍了下去,连带着门和门后的鬼物一起,发出痛苦的哀鸣。
门被劈开来,里面的鬼物无所遁形,那是一只蜷缩起来的畸形怪物,那只血红色的眼睛只是它众多眼睛中的一个,在他的头顶上,背上,胳膊上,全部都是这样的眼睛。
女鬼发出兴奋的笑声,即便门后不是她想要的活人猎物,也依旧提着自己的斧头,将那只看起来没有半点威慑力的鬼砍成了肉泥。
片刻之后,这间废弃的民居里就只剩下一片黑色印迹了,一颗血红色的眼球被女鬼从地上捡起,她看了看,放进了自己破破烂烂的口袋里。
她没有发现的是,自己白色的脚腕上,已经在短短时间内多出了三只红色的眼睛。
她带着胜利者的高兴来到了最后一扇门前。
路灯亮了,表示这里有她想杀的东西。
那么,这扇门就是那些弱小东西最后的藏身之地。
她舔了舔嘴唇,满是尖刺的舌苔在她的脸上划过,或许知道猎物无处可逃,她这次没有使用斧头,而是伸手推开了门。
老旧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尖锐噪音,女鬼伸长了自己的脖子,往里面看去。
“找到你们了……”
第二十七章 有个好地方,带你去玩
“找到你们了……”
这是女鬼在极度的笃定之中,阴恻恻说出的宣言。
可惜,这最后一间民居里,空空荡荡,除了灰尘,就只有蛛网和虫洞。
女鬼的脖子伸的很长,她从左到右看了一圈,却没发现半个人影。
真奇怪。
她把脖子缩了回来。
黑发遮住了她的面容,但那微微转动的脚腕,已经足以证明她内心中对这件出乎意料的事情的疑惑。
“灯明明亮了……”
女鬼喃喃自语。
“我的食物跑去哪了……”
她转过头看向巷子口,那里,刚才还亮着的灯已经不知不觉间灭了。
这说明她要找的东西已经不在了,从小巷里消失了。
“呃——”女鬼压着嗓子发出不甘地低吼,用自己一瘸一拐的走姿,握着斧头往巷子口追去,打算再找一找狡猾的猎物跑去了哪里。
当她的身影完全离开这条小巷,那盏灭掉的路灯,又悄然亮了起来。
“啧啧啧,这女鬼战斗力确实可以,压迫力惊人啊,是C级吧。”
虞幸的声音自某处传来,然后是曲衔青的应答:“或许吧,那盏路灯……是帮鬼物确定有没有活人的吗?”
“不止路灯,死寂岛上有很多这种东西,不起眼,但隐患很大。”赵一酒冷哼一声,“发现这些东西要及时处理掉,否则,在躲避危险的时候,这些东西就是引路标。”
“又亮了啊……我就伸了个头而已,感知真敏锐。但怎么我们刚进小巷的时候路灯不亮?它要是早点亮,我肯定就能发现不对了,哪至于差点被女鬼发现。”
在小巷尽头的那面墙后,虞幸伸了个脑袋出来,打量着安安静静的巷子,而后试探了一下,将大半个身体撑起来,打算从墙后翻回去。
他们刚才本打算进民居里躲一躲,毕竟这只女鬼看起来不像是会细致搜查的那种类型,可就在快躲进门的时候,赵一酒眼尖,发现路灯突然凉了,就制止了他们的东西,指了指那面墙。
对任何一个有智慧的物种来说,墙面基本上等同于“死路”两个字——为了逃课练就了一身翻墙本领,把墙看做幸福生活的大门的中学生除外。
对这样的朋友来说,墙后才是更多的选择和道路,恰好,赵一酒、虞幸和曲衔青都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虽然墙后的街区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有更大的危险还未可知,但在这关键时刻,他们还是果断地,一人一边,飞速爬上墙头。
这个时候,女鬼已经快要到达可以一眼望见小巷模样的位置了,虞幸在墙头上回看了一眼,发现墙的另一边十分空旷,或者说,是一片草地。
人工草地。
草地旁边是一座操场,再远一点的位置矗立着较为现代化的教学楼,楼内的窗户亮着灯光,隐隐约约能看见坐在窗边的学生……
很显然,虽然是个意外,但他们成功的发现了隐藏在小巷尽头后面的大型独立建筑——学校。
另一侧可以看见学校的正门,大概是他们没走正门,也没背任何“人”发现的缘故,即便半个身子都在墙后了,还是没有触发些什么。
虞幸当机立断,让两个队友和他一起先在这学校的草坪上躲一躲,把斧头女鬼给避过去,而后再重新翻回去……他倒是没想过顺水推舟直接开起学校副本,大型独立建筑一看就知道难度不小,现在什么准备都没做过,物资也没有,钱也没有,祭品也没有,直接进去怕是只能送人头。
他们三个即使对于死亡不太害怕,但万一被困在里面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消息传出去,得不偿失。
之后,他们就在墙的另一边听着女鬼斧头咔咔的声音,直到结束,他们又翻墙,目送女鬼背影远去。
“彭。”
一声轻响,虞幸的靴子与小巷地面相触,冲击力登时疼得他一颤,他无奈地揉了揉腿,更加迫切地想找回一部分能力,或者做做身份任务也行,他就不信他堂堂一个“A级污染体”,真的只有负面作用。
“女鬼走了,往她来的方向走了。”曲衔青在巷口张望,确定了这条消息,“安全。”
“好,那就按照刚才说的,你把这些带回去,和赵谋整合一下情报。”虞幸将兜里的东西一股脑交给曲衔青,然后想了想,又拿回了三十鬼士,把剩下的钱递过去,“我和酒哥继续开地图,三十鬼士以便不时之需,晚饭之前……算了,午夜之前回来。”
曲衔青皱皱眉:“天黑后很危险,你们待在外面让人不太放心。”
“不危险。”赵一酒却在这时道,“有我。在夜里,我更强。”
无论是习惯了黑暗的赵一酒,还是厉鬼状态的赵一酒,无疑在黑夜中才更游刃有余。
虞幸没再多说什么,拍拍曲衔青的头:“现在就去吧。”
曲衔青知道他做的决定不会因为别人担心而改变,她轻轻冷哼一声,就转头带着算得上丰富的收获走向了回旅店的路。
女孩走后,虞幸伸了个懒腰,脸上挂起了特别的笑容。
他转头看向赵一酒:“嘿嘿。”
赵一酒:“……”
“别对我笑得这么欠,我知道你想让我趁这个机会带你到岛中间去玩。”
“有求于人,当然要乖一点,讨好一点了,不然你不带我怎么办。”虞幸无辜地说,“尤其是,想用影子巫师的能力带人,只有厉鬼状态能做得到吧,厉鬼状态的你可不好说话呀,万一把我丢在路上,让我体会一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恐惧……”
“你还会恐惧?”赵一酒忍无可忍,“行了,知道了,带你一起。”
虞幸:“我们去哪?”
赵一酒说:“我怎么知道,我也只去看了一小部分的路而已,那地方不能带你去。所以……”
他说着眼中血红终于蔓延开来,刚才在杂货铺他就处于一个要红不红的状态,现在表情突然玩味起来:“看你想去哪了,站街女的建筑怎么样?”
气质从阴冷变得更加难以捉摸,像是不定的云,也像看不见的深海。
虞幸瞬间就感觉到赵一酒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他有些惊奇地看着这人当场变态……不,当场变化性格,发现不愧是同一具身体同一个意识,一点前摇都没有。
“好啊。”他同意了。
“呵,就是顺着问一句,你还真能答应?你想去我还不想去呢。”赵一酒勾勾嘴角,轮廓深邃的脸上露出了平时不会有的生动和……嘲讽,“那地方,可不兴白天去,换一个。”
“哦,就是知道你不会去才答应的,不然你以为呢?”虞幸笑嘻嘻,“我就知道,什么性格的酒哥都不会同意去那种地方,啊,赵谋就说不准了……”
“哥哥知道你这么说他,可是会很伤心的~”赵一酒随意回了一句,又定定看了比自己稍微高那么一点点的虞幸,突然凑近,抬起右手,把冰凉的手指搭在了虞幸脖子上。
虞幸被冻得一哆嗦,他感觉到鬼化赵一酒的拇指在他脖子上摩挲,常年握短刀和匕首的手指有些粗糙,让他痛觉放大后的皮肤感觉一阵刺痛。他给了赵一酒一个疑惑的眼神:“嗯?”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感受一下,捏碎你脖子是什么感觉……”鬼酒猩红的双眸中浮现出一抹显而易见的兴趣和兴奋,“你这种笑容会不会维持不住呢?这么会骗人会算计的脑袋,会不会也像猫一样,软软的,就这么搭在一侧,再也抬不起来了……”
“好端端的说什么呢。”虞幸让了让脖子,却没能让鬼酒把手放开,冰冷的气息从接触的位置传到体内,引发了诅咒之力的狂欢,也让他越来越不舒服。
“怎么,想表演间歇性发疯?”他见避不过,直接抬手把赵一酒的手打开,“就算是这些话极其符合你的形象和现在的性格,但我也不至于忘了你还是赵一酒,这种程度也像吓唬我?你就这么想看到我被你吓到的样子么,真恶趣味,跟谁学的。”
赵一酒的手定在空中,他看着虞幸的表情,挑了挑眉:“说不准是本性如此呢……这次没吓到,下次,在你觉得很合理的时候,我重吓一次。”
虞幸简直要被逗笑了。
赵一酒是很令人安心的队友,但鬼酒么……确实浑身都是危险因子,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引爆。
但这样的赵一酒,也让虞幸觉得……更加有意思,像是多了个时时刻刻都要看好的敌人,一旦没有防备住,这个家伙是真的会让人尝到教训的。
乐子人,永不认输。
赵一酒的手又伸了过来,这次抓的是虞幸的胳膊,依旧很冷,这已经是会影响到虞幸的鬼物气息了。
“忍着,我想到一个好玩的地方,这就带你去。”
说话间,脚下的影子开始蠕动起来,不仅仅的赵一酒的影子,连虞幸的影子都像是受到了某种吸引而“活”了过来,随着另一道影子摆动。
赵一酒手上用力,一扯,就将虞幸带着一同倒向巷子的墙壁,虞幸眼睛一眯,看着即将砸头的墙壁,本能地肌肉紧绷。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们的影子在这一刻融入了小巷的阴影中,如同水滴入海,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就连人,也悄无声息融化在砖墙里。
……
空旷的走廊里,一幅幅画作镶嵌在墙面,画中的色彩奇异又乖张,描绘出一个个光怪陆离的诡异世界。
没多久,这份安静与空旷就被打乱,一群人带着闹哄哄的惊叹从走廊的一端涌过来,人挤人,时不时驻足在某一幅画前,做些点评,引起一阵叫好。
“天呐,不愧是安德先生的新作,依旧是这么的高水准,这次画展,这副画必然是最耀眼的星星啊!”
“没错,但我觉得克罗迪尔的湖面可以与之媲美,瞧瞧湖面上死亡的人鱼吧,那真是太美了。”
“不错不错,血肉浮现在湖面上,死去的脸腐烂着,露出人鱼嘴里的尖牙,哈哈,老实说我曾经见过一只人鱼,她太美了,尤其是张开嘴的时候,那美妙的歌声和尖锐的牙齿……她好像能将我咬碎。美不胜收!”
虞幸一睁眼就听到了纷纷杂杂的声音,明亮的灯光照射下来,他一时间没能感应到自己究竟到了那里——或者说,鬼酒在恶趣味中,究竟把他带到了什么好玩的地方。
周围有很多人,不停拥挤着,他仿佛是个夹心饼干,随着人流不断向前。
他的身高在这里起不到任何作用,周围的人都比他高,西装革履,他甚至要抬头才能看见周围人的下巴或者后脑勺。
虞幸:“啧……”
周围实在是太纷杂了,他小小的不满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包括那个依然抓着他手臂的人。
“哇哦,这不是水晶兰下的少女尸体吗?没想到这次画展连这副画都拿出来了,还真是令人意外,怎么没有提前宣传过呢?”一个女人婉转又温柔的声音就在虞幸的左边响起,可说出来的话,却足以令人毛骨悚然,“蒙德先生的画一直很难约,上次我就跟他说了,我很想当这具尸体,可惜他拒绝了,唉……”
虞幸偏头望了一眼。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头金发的女人,这女人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长的倒是人模人样,就是她说话的位置不太对,嘴巴动也不动,胸口却有一个巨型裂缝,里面的牙齿一开一合,正在发出声音。
“喜欢这里吗?是画展哦。”赵一酒的声音也从后方传来,虞幸感觉到拽着自己胳膊的手紧了紧,然后一个冰冷的身体贴了过来,赵一酒压着嗓子,“嘘,别让别人发现了,对于他们来说,我们两个比起看画展的人,更接近于他们作画的材料。”
“你哪儿找的这么个奇葩地方。”虞幸也小声的回应他。
“这你别管,我就是在想……你不是会画画吗?应该会很喜欢这里吧。”
第二十八章 诡异美术馆
虞幸并不决定这里哪里好玩,只觉得挤来挤去很难受。
周围这些“人”身上装饰繁多,一会儿就有一个东西硌他身上,疼都疼死了,玩个锤子。
而且他听着,只觉得这些人聒噪的很,没有专业的鉴赏水平,只知道一味地彩虹屁去夸一幅刻意往暗黑方向刻画的劣质品,什么美人鱼,什么尸体和水晶兰,血液走向都不对,肌肉纹理也一看就有偏差,光是看那粗糙的油画笔触,对艺术一向有些追求的虞幸都想翻个白眼。
人流继续往前走,他和赵一酒被挤着往前。
暂时没有人注意到人群中混进来了两个矮子,因为周围的这些观赏者都一脸狂热,仿佛世界上除了这些画作,就没有别的东西能吸引他们了。
虞幸偏过头,看着嘴角带笑,一直在观察他表情的鬼酒,眼皮跳了跳道:“这是美术馆副本的常规开局吗?连个正门都不让我走?”
“是的,我可没做小动作。”赵一酒为了不和他冲散,几乎两只手都抓在他身上,尽量贴紧,冷意一股股的冒出来,害的虞幸又打了个哆嗦,“这是我之前路过的美术馆,馆外贴了张告示,宣传了一场由美术馆负责人主办的画展,我想你应该会喜欢,就选了这里,只是……”
虞幸斜眼:“只是?”
“想拿到门票还需要去别的地方,我暂时没看到相关建筑,不想这么麻烦,所以……直接带你进馆内了,谁知道会出现在走廊的人群中。”赵一酒的表情竟然也有这无辜,但那是带着一种“你能奈我何”的挑事的无辜。
虞幸发现,厉鬼性格的赵一酒,大概是把这么久以来积压在心里的对他的挑衅欲望全部浮到表面来了,由此可知,平时的赵一酒看似沉默,实际上到底在心里骂了他多少回……
或者说是,在被他“调戏”的时候,到底想着反调戏回来多少次。
“……你离我远点,太冷了。”虞幸没好气地推了推他,然后在人群正准备往下一条走廊去的时候,默默挤到了队伍尾巴。
等“人们”拐弯,他和赵一酒就顺势留在了原来的走廊,卡了个视角,没让人发现。
虞幸二话不说,由于没有查看过前面的路线图,谨防那些人杀个回马枪,他立刻往相反方向跑去。
沿途,一张张在他看来完全没有资格在画展中出现的油画与他擦身而过,画中的鬼、死人和尸体的目光追随着他,散发出瘆人的凉意。
虞幸瞪了回去。
赵一酒不急不忙地跟在虞幸身后,似乎完全把带路的工作交给了虞幸,他还有空闲闲地问:“准备带我去哪啊?导游?”
“带你去死去不去?”虞幸嘀咕了一句,七拐八拐,终于觉得距离差不多了,便停了下来。
此时他依旧处在一条长廊上,两边都是不知名画家的作品,这些画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每张人物画的脸都很清晰,足以让人看见这些画中人死时的惊愕。
“呼……我免费了,我自由了。”虞幸靠在墙上,心疼的揉揉自己被那些狂热者撞疼的位置,好一阵无语,“什么信息都没有,怎么做副本任务,门口告示还说了什么?”
“你……猜?”赵一酒嘴角勾起,好像就是不想让他轻易得到提示,于是转移了话题,“你还别说,这个副作用太适合你了,让你没事就装弱,这一次,也是如你所愿了吧。”
“拉倒吧,遇见你那次我没装,我真贫血。”虞幸摸摸自己额头,张口就来,“哎呀?我又贫血了,好晕啊,再被欺负就要死在这里了。”
赵一酒:“呵……好假啊,虞幸。”
“我才没……”虞幸顽强地反驳,然后身体一歪,就往旁边倒下去。
赵一酒本来就想看看这个戏精能演到什么程度,没想到,虞幸真的就这么倒下去,如果他不出手,那就会直直的与地面亲密接触了。
“嗯?”赵一酒还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勒住了虞幸的腹部,把人从接近地面的位置捞了起来,虞幸浑身像没骨头一样站不住,脸色也泛着白。
本来作为A级污染体身份的虞幸就比平时更白,现在,真的像个没有生命的苍白鬼魅了。
“你来真的?”赵一酒有些意外。
虞幸意识回笼,恰在这时,一股鼻血从他鼻腔中缓缓流下,他把赵一酒的手拍开,自己靠墙站好,熟练的将鼻血抹掉,缓了缓:“……我不能和过于强烈的鬼物气息接触,不然会越来越虚弱,你知道自己现在的气息在我旁边像个大马力空调对着我呼呼吹吗?”
“不至于吧,在旅店房间里也没见你反应这么大。”赵一酒不解,血色的瞳孔里透着着狐疑,他看到虞幸手中的血,从口袋里摸了张旅店里顺的纸递过去,“是不是又诓我呢。”
“那你知不知道,刚才的那群东西像是冰窖一样在我周围制冷?”虞幸笑了,“那可是……二十多个D级以上的鬼物啊。”
天知道赵一酒选的好地方就是一开场夹在二十多个鬼物中间跟着跑啊?要不是他溜得快,现在就该昏迷在鬼物中间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赵一酒,毕竟赵一酒也不知道美术馆里会是什么情况。
虞幸叹了口气,觉得如果厉鬼化赵一酒想坑他,这次算是歪打正着让鬼酒成功了。他用纸按住鼻子,大约过了十几秒,流血症状才消失。
还可以接受,废弃工厂的测试结束时,他可是直接口鼻都流血,浑身颤抖,蹲在地上好半天站不起来呢。
“这可是个大问题,既然这样,你有没有想过怎么解决?不解决,你在死寂岛推演里,根本寸步难行,随便一个B级鬼物路过你,你就该虚弱身亡了。”赵一酒看到虞幸熟练的处理方式,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难道每次都死亡再复活?”
“那会耽误一整天,不划算。而且,我不确定这座岛上有没有能对抗死亡规则的东西,如果有,我被它杀掉的话,就没办法复活了。”
虞幸并不着急,他有自己的打算:“既然污染体就是鬼物,我没道理这么弱,只要做身份相关的任务,自然可以得到鬼物的力量……应该是借这个理由把我的能力还回来。所以,我不会一直这么虚弱,等我做做任务就好了,难点是找到我的相关任务,并且不被和污染体有仇怨的瘟疫体NPC发现。”
“哦,也是,你不会放任自己进入没有挽回余地的危险境地。”赵一酒想起这一点,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然后声音小了点,“虽然确实想带你玩一玩,但是我这么做算不算是让你受伤了?本来,你是不会让自己跑到鬼物群里的。啧,这么一想,我是不是应该象征性的愧疚一下?”
说是象征性,对于厉鬼化的赵一酒来说,估计已经按照他自己的意识和记忆愧疚上了。
虞幸突然一个激灵。
万一赵一酒发现自己这么做不太可控,直接不带他到处玩了怎么办!
好不容易有个能让他不按地图走,到处乱窜的外挂,怎么可以因为这种事情放跑!
他立刻反过来“安慰”赵一酒:“这些都是小事,既然来美术馆玩了,就好好玩一场,啧啧啧,你居然这么善良?既然这么关心我,干嘛还总想着吓我坑我的,直接坦诚一点不好吗?口嫌体正直?”
赵一酒眼中血色一盛,但紧接着,又归于平常:“……呵,拙劣的激将法,看来你是真的很舍不得我这个人形外挂。罢了,你自己喜欢找死,我才不会阻止你。那么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解决这个副本,拿到奖励,然后出去了。”虞幸舔了舔嘴唇,“美术馆确实是我很喜欢的地方之一,虽然这里的画水平不太行,但是如果和恐怖故事有关,我勉强还是可以接受的,既然我们因为没有用门票入场而偏离了最开始的副本情节,那最先要做到的就是了解原本副本请帖应该了解的事情。”
他看了看赵一酒:“……从副本规则开始。不过我有问题要先问一下,你既然能直接进来,能不能直接出去?”
“你觉得呢?如果我能直接出去,克劳恩那边,我有必要听他笑得那么难听?”赵一酒呵了一声,“副本已经开启的话,就是一个独立空间,我是出不去的,所以,没有后路,只有通关。”
没想到,虞幸反而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哦,那我就放心了。”
“为什么?”
虞幸理所当然:“这样起码你不能用我惹你不爽了就不带我出去来威胁我,既然大家都在同一起跑线,你就也得听我的了。”
“为什么就得听你的?”赵一酒眉头一挑。
“要不你来制定策略?”虞幸针锋相对。
赵一酒想了想。
“行,听你的。”
在意识到自己的智力水平和虞幸的差距之后,哪怕是性子古怪难以捉摸的鬼酒,也果断地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既然如此,先把美术馆外告示上你没告诉我的信息说出来。然后我们先去美术馆大门处,按照正常副本流程,进入美术馆之后外来者应该可以在最初的地方得到一些基本信息,比如怎么做才算通关,或者支撑多久的时间,亦或者怎么样才能活下来。”
“我们现在两眼一抹黑,还是先人为的重复,这样的流程把基本信息拿到手再说。”虞幸说着撑着墙试着站稳,他已经过了由于同时接触二十多个鬼物而引发的诅咒之力暴动期,现在感觉比刚才好多了。
他需要知道这间美术馆的大致面积,还有除了那群买票进入的观赏画展的鬼物之外,美术馆还有哪些NPC存在。
赵一酒回忆了一下,大致将告示上的内容说了一遍。
除了规定需要在另一处完成某样任务买到票之外,告示上还规定了画展时间,从开始到结束一共是八个小时,大家统一进入,先由几条线路上的不同讲解员逐个的进行讲解,再留五个小时自由观赏,期间,游客可以随时进入美术馆三楼的餐厅品尝美食。
其他的信息并没有在告示上说明。
虞幸听后,看了看走廊两侧:“原来我们刚才所在的鬼物队伍只是其中的一个讲解路线……那岂不是说明,这条走廊也可能随时都有其他讲解路线的观赏团队出现?”
“按理来说是这样的,害怕吗?”赵一酒面带戏谑,“同样的痛苦,可能随时都会到来哦~”
“怕什么怕,我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虞幸沉吟一秒,“从开始到结束八个小时,统一进入,也就是说,应该是外来者拿到门票之后,进入美术馆内,画展,也就是副本才会开始,可我们逃票了,加上刚才看到的那支队伍……在我们来之前,画展就已经开始了。”
赵一酒眼中戏谑更盛:“你是说,这些美术馆里,现在还存在别的外来者?”
“没错,我们是因为你的影子穿梭才直接到达死寂岛城市中间位置的,一起来的推演者里,估计没有这种能力的人。”虞幸抬头望了望正对着他的一幅画,画中的黑裙老女人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正常开启美术馆副本的,是体验师。他们当中,也有人可以迅速跳跃地图。”
“哦呀,那不是很刺激?估计是强敌呢。”赵一酒兴致勃勃的,“要不要趁机杀掉?”
“你不是不杀人吗?”虞幸望他一眼。
“嘘……那是正道线的我。”赵一酒将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抬起来摇了摇,神色危险,“鬼化的我,是堕落线哦~性格只是人格的一种外在表现,你不会真的以为,性格大变的我,在人格方面没有变化吧。”
“那你在这种状态下杀人,清醒后一定会后悔的。”虞幸伸手把他的手指摁下,“为了你自己,还是不要破戒比较好,即便这种状态的你会觉得我在说废话,也会觉得要是一直维持这种状态变不回去也无所谓。但,你是最了解你自己的,没有必要让另一种状态的自己时刻处于痛苦之中,赵谋也会心疼。”
“嗤,所以说平时的我就是废物,这也不杀那也不杀,小时候受到那样的对待也只是和赵家联系变少,从来没想过报复回去,蠢死了。”鬼酒将自己骂了一顿,倒是没再打算直接杀了美术馆内的未知体验师,“你想怎么样?我们和他们可是对立阵营,死寂岛的一种通关条件就是把体验师全部杀掉,你要直接放弃这个最简单的通关方式吗,嗯?”
“简单吗?不一定吧。”虞幸暂时安抚好鬼酒这个堕落线不定时炸弹,“看情况吧,本来我们选择死寂岛就是因为体验师那边有人联系我,如果能合作,再好不过。”
他们在这条走廊上已经大约停留了六分钟,就在这时,一阵喧闹从远处传来。
虞幸话音一顿,然后撇撇嘴:“有观赏团来了,我要先躲起来。”
他朝声音的反方向走去,进入另一条走廊之后,又往后退到走廊尽头,这样可以保证即便那个观赏团跟随着他的路线走了过来,他也可以有继续转移的空间。
赵一酒跟在他身后不置可否,两人在走廊尽头站定,就算没有虞幸的“鬼物过敏症状”,但他们也毕竟是逃票进来的,估计他们被污染体和瘟疫体任何一方发现都会出大问题,在搞清楚规则之前还是能躲则躲。
两条走廊交汇,呈丁字形,观赏团就从丁字的那一横的右侧过来,虞幸和赵一酒则站在竖勾靠近勾的位置,两人运气不错,观赏团压根没有往他们的方向看,而是叽叽喳喳地前往丁字一横的左边,他们躲好之后探出头观察,这些客人的身高普遍在两米以上,衣着华丽,看起来像是起码中产阶级。
虞幸眯着眼睛,从队伍开头的讲解员一直观察到队伍末尾,然后他在末尾处发现了一个矮个子。
在这个副本中发现外来者简直是太容易的事儿了,因为正常人的身高在这些鬼物之中显得很矮。
那个观赏队伍末尾的人乍一看上去则比虞幸还要矮上许多,大约一米七左右的样子,可能还没到,其实两边距离也不算远,勉强可以看清面部长相。
那是个男生,面无表情地抱着一只奇怪的大玩偶兔子,跟在队伍末尾,一言不发,仿佛热闹都是别人的,他什么也没有。
赵一酒也看到了:“哟,小孩儿?”
“看起来确实年纪不大。”虞幸道,“但也不至于是小孩,看起来十六七岁吧。”
说话间,那个男生突然转头,看向了虞幸的方向。
一双平静的眼睛,死气沉沉。
第二十九章 美术馆大厅
那个男孩好像是有所感应,所以在最后一刻转了一下头,正巧和虞幸的视线对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刻,男孩手中的兔子玩偶的头好像抬了抬,又被男孩的一只手按下去。
之后,男孩没有任何的反应,平静地将头转回去,跟着队伍走向了该走的方向,好像对他来说,拐角处站了两个不认识的外来者并不是什么大事。
虞幸等了两秒,发现那一队观赏团并没有往这边走,说明男孩真的没有将他们的存在告知那些队伍里的鬼物,这难道是表达善意的一种方式?
“见过么?”赵一酒揶揄道,“有一瞬间,我感受到了他的杀意,但他看到我们,或者说看到你,杀意就没了,是认识的?”
“你还真是敏锐呢,我什么都没感觉到。”虞幸摊了摊手,他在对气息的敏感度上肯定是不如厉鬼状态的赵一酒的,赵一酒也没必要在这种细节上面误导他,“按照你的说法,说不定还真的见过——他见过我,我没见过他。”
赵一酒目光诡异:“哇哦,我亲爱的队长很好厉害,好有名。”
怎么阴阳怪气的。
虞幸是真的不太能搞得懂鬼酒某些细节处的心路历程,他摇了摇头:“之后接触看看就好了,我们先去大门位置。”
一般来说,像这种大的场馆,在大门连接的大厅位置要么绘制有大地图,要么就会在进门的架子上放置纸质地图兼宣传手册,更何况还是画展活动期间,一定会有一幅地图标明了各处画作种类。
现在的问题就是他们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自己的起始点在什么位置,现在想要绕到大门去,途中无可避免地会有遇到观赏团的危险,也有碰到场馆内NPC的危险,说不定那些一看就透着古怪的画也会变成索命厉鬼。
赵一酒道:“看在你这么虚弱的份上,我会提前告诉你前方有没有别的气息的,你随意走,我相信你的运气。毕竟你可是'幸'呢。”
虞幸没有推辞,反正他的人格面具名称也是幸,这个字对他来说非常的玄学,鬼知道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总之,在记忆这方面他还是很有自信的,他来走前面,起码不会绕路。
就这样,他先是随便选了一个顺眼的方向,便随着那条走廊一路走,一边聆听有没有观赏团在附近,一边观察沿路的画作有没有规律可言,走了几条通道之后,他看到了一个楼梯间。
楼梯有通往楼上的,也有通向楼下的,这说明他们处于这座三层的美术馆的二楼。
二楼除了展出的画作和观赏团之外,竟然一个NPC都没有,有些奇怪。
“想上三楼看看吗?”赵一酒见虞幸停在楼梯前面,以为他在纠结要不要先上楼。
“不用,下楼。”虞幸往三楼处望了一眼,而后还是直接走下楼,赵一酒一点异议也没有,悠哉悠哉跟在后面,像一个大型凶猛的自动跟随挂件。
下到一楼的时候,挂件终于动了,他伸出胳膊阻拦了虞幸一下,在虞幸耳边道:“前面有人。”
“人?”虞幸对这个名词保留疑问。
“瘟疫体吧,我感觉到了……不是很强的气息。”赵一酒闲闲的往楼梯扶手上一靠,“怎么办?”
虞幸试探着感应了一下,对他来说,有诅咒之力的存在,他也能感觉得到某种鬼物气息,但并不算非常准确,比如现在他就不能知道赵一酒所说的瘟疫体是否处于他的必经之路上。
如果这里只有他自己,他还真需要多做些准备,可现在不一样,他正有一个队友站在身旁。
于是虞幸嘴角一勾,非常的甩手掌柜:“那就交给你了。”
赵一酒拖着长音:“为什么是我?”
“不然要你是做什么的?之前制定方案的时候就说过,你在队伍里的定位是探路者,现在不正好是检验你业务水平的时机吗?上吧,皮卡丘。”虞幸朝前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赵一酒不置可否,但还是依然直起了身体往楼下走去,他走得大大咧咧,一度让虞幸以为,所谓的瘟疫体就在前面是框他的,其实根本不用花什么心思就能避开。
可紧接着,墙壁边缘的阴影一阵蠕动,让他感受到了赵一酒使用能力的波动,在这座美术馆的独立规则之下,影子巫师的穿梭能力好像也被压制在了一个极为难受的范围内,起码这影子蠕动得就很艰难。
他静静地站在这里等待。
过了半分钟,赵一酒又从墙上的阴影里钻出来了,血色的瞳孔带着一丝冰冷和难以描述的情绪,被黑色的碎发遮掩了大半。
“可以绕过去。”他说,“跟我来吧。”
虞幸自觉地将手交给赵一酒,赵一酒拉住他胳膊,把他拽入阴影之中,又是一阵令人恍惚的短暂穿梭。
虞幸这一次并没有因为在影子里而完全失去意识,他眯着眼睛,勉强打量穿梭时周围的影像,只觉得自己变成了另一个维度的存在,周围都是黑色,偶尔有白色线条勾画出一些无意义的杂乱图案,只要看到一点就觉得脑子快要爆炸,一种被压抑着的疯狂从心底无声蔓延。
虞幸想,如果这是一个有骰子的世界,现在他应该已经因为只是不可名状的知识,需要过一个理智检定了。
还是那种理智检定失败,扣除理智值,差点陷入疯狂的检定结果。
赵一酒——或者说厉鬼状态的赵一酒,对此却视若平常,仿佛这些足以令人头脑爆炸的混乱,对他来说就像每天的早餐一样常见。
虞幸的头脑也混乱了一瞬,在这一刻突然意识飘散地想到,如果赵一酒在进入荒诞推演游戏之前,每天都被这样的鬼物意识和这样的不可名状侵扰,那他能坚持下来还真是一个奇迹,更别说在分化路线的时候居然还是一个正道线,这难度大概已经不低于他自己从无知无觉的怪物思维慢慢压制邪恶,重新变回人类思维了吧。
下一刻,眼前的黑暗突然潮水般褪去,前方是白色的光点,赵一酒以一种闲适的表情带着他钻入光点中,一切豁然开朗。
脚下又有了立在实处的感觉,虞幸稳了稳身体,第一反应打量四周,便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宽阔且辉煌的大厅的角落里。
大厅以繁复和华丽堆砌着奢靡的品位,上方的吊灯如同黄金打造,暗金色显示着神秘和高贵,大厅四周落着软软的沙发座椅和水晶茶几,墙上更是挂着几幅大型画作,架子上摆放着古代盔甲,美术馆地形图和活动介绍也各自处于相反的方向。
一个秃头的高个子大叔就站在同二楼的楼梯口,正和一个打扮得体的女人谈论着什么,女人时不时发出被取悦的笑声,头上的帽子垂下面纱,让人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见她银色的发丝。
“琳达女士,您的画作被所有人称赞,或许在接下来的拍卖会中,独眼王子会是最为耀眼的拍品。”秃头大叔满脸的笑容,光是这么看起来,他长相正常,就连发声器官也是自己的嗓子和嘴巴,但那两米以上的个子却宣誓着他同样是一只鬼物,或者说这大概是一个瘟疫体NPC。
对面的琳达女士就要矮得多,大约一米七左右,算得上正常身高,她离秃头大叔有一定的社交距离,这让他们在谈论的时候,拎的女士也不用仰头去看对方。
“借您吉言,独眼王子是我近期最满意的一幅画作,我当然希望它能像宝石一样被人珍惜,并为我带来财富。但我知道那几位画家最近的灵感也十分充盈,他们的画作同样优秀,我并没有把握赢过他们。”琳达女士笑着谦虚道,“与此相比,我迟到了,害得您还要在大厅等候我,实在是非常抱歉,那么我们现在就上去吧。”
两人的对话并没有压低声音,加上大厅十分空旷,针落可闻,他们的对话内容悉数落入了虞幸的耳朵里,虞幸嘴角一勾。
他确实是十分幸运,在他需要在大厅走动,收集信息的时候,两个对他有威胁的人就要上楼去了,而且听他们对话中的意思,这已经是最后两个留在大厅的人,其他人都在楼上。
二楼没有NPC的身影,说明他们所说的楼上应该是三楼。
另外,除了八小时的画展,他们还有一场拍卖会要举办,这个消息并不在美术馆外的告示中,应该是隐藏剧情。
等等,秃头大叔和琳达女生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虞幸和赵一酒才从角落里出来,他驻足片刻,便迅速开始收集大厅所有的情报。
首先是美术馆地形图,三层楼的地形图被分开绘制,虽然是简笔的黑白线条描绘,但这反而更能让虞幸对美术馆分布有一个直观的印象。
他注意到,这座美术馆算得上是非常庞大,刚才他和赵一酒在二楼东拐西拐,也不过是走过了三分之一的地方而已。
利用瞬时记忆记住地图之后,他又转而走向活动宣传栏,宣传栏上的内容和赵一酒所说的告示内容差不多,只多了一条人数统计,本次画展的参观人数一共是一百二十人。
一百多只鬼物聚集在这座美术馆内,就是不知道有几个是外来者……现在一共是一百二十二个参观者了。
赵一酒依旧在做他的跟随挂件,一言不发地跟在虞幸身后看她他动作,仿佛这种动脑子的事情已经被他完全放弃。
虞幸有一种自己后面跟了条萨摩耶的错觉。
他的目光从活动宣传栏上移开,来到了大厅中间的茶几旁,茶几非常的精美,在茶几和沙发座椅下方垫着米黄色的绒毯,虞幸摸了摸沙发的触感,上面一片冰冷,没有留下一点体温。
茶几上还摆放着冷掉的茶盏,同样是毫无温度,看来画展距离开始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赵一酒在这时说道:“生病的队长,想坐着休息一会儿么?”
明明时间紧迫,他却非要在这个时候说点风凉话,以彰显自己的叛逆。
虞幸笑了笑,答应下来:“好啊,正好我也累了。”
说完,他真的在赵一酒的注视之下往沙发上一瘫,舒服地喂叹了一声:“沙发质量不错啊,真软。”
确实软,他坐下去的一瞬间,整个人就陷了下去,柔软的沙发表面好像想要将他拥抱住似的,竟然衬得他这个一米八五的个子也变成了小动物一样的脆弱。
赵一酒就这么看着他,一副“无论你怎么吸引我的注意我都不会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的表情。
但是就这么过了十来秒,他的表情微微变化。
因为虞幸好像越陷越深了。
他整个人埋在沙发中,刚刚还十分正常,现在却像是陷入了沼泽中一样往下沉着,仿佛底下不是沙发的表皮,而是一滩无法自拔的泥,或一直正在消化食物的胃袋。
“嗯,队长,干什么呢?想在我面前表演一个被吃?”赵一酒非得没有将虞幸拽出来,反而自己也趴到了沙发靠背上,前倾身体,望着下面的虞幸的脸,“你很享受这样吗?”
“倒也不是,我就是试探一下美术馆的这些陈设究竟是什么品种。”虞幸自己挣扎起来,都是没费多大劲,就将自己从沙发上拔了出来,他摸了摸后背的衣服,评价道,“好像是个会吃人的怪物沙发,不过速度太慢了,没什么威慑力,除非有个人将我摁在沙发上不让我起来,就像是把我的脸摁到水里想淹死我一样……唔,奇怪的设施,值得注意一下。”
“呵,原来你喜欢这种玩法。”赵一酒目光戏谑看着他,再一次前倾身体,把手伸向他的腿——然后略过了他,将沙发缝里的一张纸抽了出来。
这张纸夹在沙发扶手的缝隙里,可能是太轻了吧,也可能由于他没有生命,总之并没有引发沙发的凹陷将其吞进去,反而是留在了夹缝里。
这张纸有一点皱巴巴的,但是上面用血红色的字体写着活动注意事项。
“本次画展中,一共有五幅赝品,希望各位有眼力的观赏团能将其找出,每找出一幅画,就有一个在画展结束后可以留下来与画家单独交流的资格。”
“赝品画作十分诡异,或许在你找到它的同时,它也找到了你。”
赵一酒敢确定,虞幸就是发现了这张纸才不急不忙。
第三十章 陌生的人
想要辨别一张画是正品和赝品的前提,是对作画者有一定的了解,知道正品与赝品之间的区别。
这张纸条上写出来的任务自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因为作为外来者,无论是体验师还是推演者,都不可能认识美术馆展出的这些画背后任意一位画家,当然就谈不上去鉴别画作,更何况大多数人对艺术并不敏感,并不具备鉴画能力。
所以任务的重点应该放在“诡异”两个字上,赝品非常诡异,这说明当外来者经过赝品画作时,很可能触发某种危险机制,俗称见鬼,在这些鬼物手中活下来之后,就算是拿到了一幅赝品画。
虞幸突然想起他刚才在走廊里见到的那幅黑裙老女人画像,要他说那个女人画像就挺诡异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神色比蒙娜丽莎还要似笑非笑,不像是拙劣画技堆积出来的绘画技巧,反而是真情实感一般。
“规则还是不太完整,但已经不影响初期行动了。”虞幸站了起来,总结道,“按照流程买票进入的外来者不知道人数是多少,反正应该不少于五个人,超过五个外来者争夺五个名额,以开启后续的活动——和画家交流。这说明对于他们来讲,和画家交流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恐怕跟没有写在纸上的提示有关。”
他们来的太晚,能找到部分规则就已经很不错了,有些规则并不会留下痕迹,比如,带领观赏团在二楼走来走去的讲解员,他们的话也是一种线索,能听见是缘分,不能听见便无缘了。
“和拍卖会有关吧。”赵一酒毫不在意地将手上的纸扔回了沙发上,“还是应该抓个人过来逼问一番,不比现在轻松多了么?”
“是该和人交流交流,但现在不行,现在他们都在跟观赏团行动,等到前三个小时结束,所有人自由活动的时候,我们也就不用这么被动了。”虞幸示意赵一酒稍安勿躁,“现在我们两个突兀地出现在观赏团范围之外,被人看见肯定大事不妙,而我们一开始出现的那个团队人数也应该是固定的,起码带团走的讲解员知道人数,所以留在那里同样不安全,可……”
他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等大家自由活动寻找赝品的时候,就很难察觉到场馆里多出了谁,就算美术馆的瘟疫体NPC感觉自己没有见过他们两个,也只会认为是记得不太清楚的原因,而讲解员咋都会认为是别的观赏团的人——如果这些瘟疫体和污染体智商处于正常范畴,并不具备过目不忘的能力的话。
只要买票,应该都算作有了进场资格,不管这个进场的人是高是矮,是鬼是人,起码在这个副本里应该得到了一视同仁的待遇。
只有外来者会注意到他们,因为他们足够显眼。
外来者当然会知道自己是和几个同伴一起进来的,互相之间也基本认识,在这种情况下,发现多了两个新的外来者,又是对面阵营的人,恐怕这才是他们最大的威胁。
“我们现在做什么,好无聊。”赵一酒看着空荡荡的大厅,一楼现在好像都空着,没什么人,大厅连接的房间有餐厅,宴会厅,拍卖厅,也有厕所和休息室,但暂时都无人使用。
虞幸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太阳穴,缓解了一下在阴影中看到那些白色符号的头晕余韵,“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就是了,我反正没有打算现在上三楼,想也知道那些原美术馆瘟疫体都在三楼开大会呢,想上去窥探点情报,那可是要付出代价的,我暂时懒得付出代价。”
“随你吧,我现在也懒得给你制造惊喜,就像我上午说的那样,今天有点累。”赵一酒摆摆手,径直往一侧走去,他好像由于某种原因对一楼的布局比较熟悉,虞幸对比了一下地图,那边果然是休息室。
餐厅总归是不能去的,由于要提供活动期间客人们的食物,里面一定会留有人手,起码服务员或者厨师是肯定要在的。
除了餐厅之外,一楼现在应该算是随便走,虞幸早就观察过了,这一座美术馆并没有监控摄像头,不知是因为科技没到这种程度,还是有别的隐私方面的原因。
虞幸选择跟着赵一酒一起休息,毕竟赵一酒可以用影子穿梭,在机动性方面非常强劲,即便有人突然闯过来,有赵一酒在旁边,他们也能从容应对。
画展活动的前三个小时不知道还有多久过去,以那些鬼物们看画的效率和他遇见的那两个团队的位置来看,起码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还剩下的时间,虞幸也不打算到二楼去看画,寻找赝品本来就不应该是这三个小时的工作,对于外来者来说,有介绍员带领着参观画展,周围本身就全是鬼物,那些赝品中的鬼魅反而不太能出现,因为惊吓程度会大打折扣,而且鬼物和鬼物之间的气息也会互相影响。
他现在上去倒是没有周围那么多鬼物的干扰,但为了时刻躲避观赏团的到来,他不可能全心全意地观赏那些画作,整件事对他来说弊大于利,不如好好休息一会儿,自由活动的时候跟体验师搭个话——配合的话就友好一点,不配合的话就强制友好。
比如那个抱着兔子玩偶的少年,据赵一酒说好像是认识他的样子,会认识他,那这个少年有很大的可能是沉那边的人,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他们本来就打算在死寂岛汇合,商讨一些事情,现在反而在死寂岛中段的美术馆相遇,啧啧啧,这难道就是缘分吗?
只要和体验师的联系有了一个开头,后面就简单多了。
虞幸心中想着杂七杂八的事情,脚步就慢了一些,当他来到休息室里的时候,就看见装潢舒适且精致的休息室中,先一步进来的赵一酒正翘着二郎腿靠坐在沙发上,一副大佬坐姿。
虞幸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站在一个比较远的角度去观察这位算是在荒诞中第一个认识的人,不知不觉间,赵一酒的头发也比以前长了不少,他又没有好好的修理,现在刘海已经可以挡住眼睛了,平时赵一酒并不喜欢这样,因为这会影响到他的视线,所以都会把头发撩拨到一边去,要么就按时修剪。
他也试过学着赵谋把前面的头发弄到后面去,但最终还是因为这样更麻烦——要喷定型什么的,而放弃了。
可是最近赵一酒不知道是不是忘记了,任凭自己的头发变长,配合上他那一身阴郁的气质,整个人显得更加诡异,令人害怕,所有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都会先注意到这种望而生畏的气质,从而忽略他本身挺好的皮相。
虞幸眯了眯眼睛。
他不觉得这只是一种疏忽。
现在,眼前的赵一酒坐在沙发上,随意翘着二郎腿,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睛被刘海遮住,看不清他的视线究竟停留在哪里,由于是厉鬼性格,阴郁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攻击性达到极致的玩世不恭和难以捉摸。
鬼酒把玩着从休息室茶几上拿的小装饰物,小小的艺术摆件在他修长有力的手指间转动,有点像平时练习转匕首的样子,却又不尽相同。
在这一瞬间,虞幸突然感觉眼前的人和赵一酒差别太大了,不再是一个拥有着赵一酒记忆,只是性格不同的状态,而是完完整整的另一个人,或者说,另一只鬼。
这很危险。
赵一酒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放任自己在两种状态间来回切换呢?他有没有察觉到,他对于厉鬼状态的容忍度越来越强,甚至在不需要的时候也维持着鬼酒的状态……
被他同化吸收的那只厉鬼,好歹也是曾经单枪匹马从荒诞系统中逃脱出来的鬼物,想要掌控它的力量,真的会如此轻易吗?
鬼酒也自爆过,这个状态的他是堕落线,连人格都出现了这么极端的反差,赵一酒……真的没有因为这些力量而逐渐的被厉鬼同化么?
或许隐藏起来没有被完全吸收的厉鬼意识已经开始了反攻,但赵一酒没有意识到,因为这只厉鬼太过聪明了,他所做的一切,从来不曾伤害过赵一酒身边的人,以至于所有人都会认为,即便是厉鬼状态,他也对自己人无害。
包括他经常表现出想要坑一下虞幸的意图,充其量只是无伤大雅的小恶作剧,连虞幸都对此放松了警惕——但他在这一刻,在远远看到赵一酒,却发现这个人如此陌生的时候,警钟突然被拉响。
事实真的如此平和吗?就这么让鬼酒肆无忌惮地离开他们的视线,以赵一酒的记忆和态度为“担保”,就万无一失?
赵一酒自己,或许都并不知道厉鬼状态的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哪怕是他亲手为之。
虞幸嘴角勾了勾,抬脚往沙发上坐着的这个人靠近。
“什么东西这么好玩?”他的目光落在赵一酒指尖把玩的小物件上,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水晶摆件,彰显着旧时代的奢靡和无度,拿在手里只是顺手,没什么好说的,但他现在需要一个话题来进行试探。
“手痒,你想玩吗?”赵一酒抬起头来,血红的双眼在黑发下若隐若现,他轻笑一声,将刘海往上一拢,露出额头来,就这么直视着虞幸,“头发长这么长了呀,干脆找个机会让卡洛斯帮我剪一下吧?”
如此巧合。
虞幸刚因为头发的细节想到赵一酒是不是对厉鬼性格失去了掌控力,眼前的人就主动提起了这件事情。
他可不会因此认为是自己想多了,反而更加在意这些细节。
于是他在旁边坐下,这个状态正常的沙发软软往下一陷,然后他便顺着这个话题接了下去,在现实中任意一场突如其来的闲聊一样:“让卡洛斯帮你?他会剪头发?”
“你不知道吗?他的头发也是自己染的。呵……或许他在你面前没有那么二哈吧,大概是喜欢看我即便嫌吵也不会动手打他的宝贵品质,他在我面前可放肆得多。”赵一酒换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坐姿,手里却依然把玩着水晶摆件,像是提起一个会在他面前蹦哒的、有趣的玩具,“反正据他自己说,他的理发水平还不错。”
“这样啊……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虞幸问。
赵一酒手里的动作一顿,血眸里暗色流转:“怎么突然跟我聊起别人了?”
“反正呆在这也没事做,总不能睡觉,随便聊聊。”虞幸一脸的无趣和无聊,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种表情经常出现在他的脸上,一般意味着他现在需要找点事来集中自己无处可去的注意力。
“如果是正常的你,我知道你大概已经在沉默中慢慢熟悉和习惯曲衔青卡洛斯这两个人了,可厉鬼性格的你——我还挺好奇的,你对非亲非故的两位队友有什么感觉?毕竟你连我都想坑,也就对赵谋好一点了,起码你会乖乖叫他哥哥。”
虞幸说着,看到赵一酒脸上波澜不惊,些微笑意之下好像隐藏着更多无法解析的情绪,他像是突然来了兴致,凑到赵一酒面前,狭长的凤眼眼尾上挑:“我很好奇,你会把他们当做可以帮助的人吗。”
赵一酒发现两人之间距离突然变近,沉默了一下,然后浮现一丝揶揄:“如果你是个女人,我就可以认为你再对我使用美人计了,可如果是你这样做……必然有所图谋,是不是啊好队长?”
虞幸眉头一挑,身体往后仰着拉开了距离:“被发现了?果然不好骗了呀,gay里gay气也不好使了,啧,没错,我确实是想套你的话。卡洛斯身上秘密太多了,我窥探不到,但我觉得如果是克系的厉鬼……应该会有特别的收获。所以我很好奇,从你嘴里评价的卡洛斯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不用点特别的方法,你是不会告诉我的,因为在你看来,这大概是我们这个队伍里一个大变数,说不定就能牵扯出一系列有趣的事情。”
“我已经懂了,乐子人永不认输,除了亦清,你肯定也不会愿意把可以给你带来乐趣的事情扼杀在摇篮里,怎么样,我是不是很了解你?”
“猜对了,没想到,我亲爱的队长不仅擅长看人心,还擅长读鬼心啊。”赵一酒重新把玩起水晶吊坠,“但是既然你花了这么多心思,就为了卡洛斯,那我也不吝啬于告诉你。”
“对我来说,他就是个……有价值的,还算有趣的,可怜的小家伙而已。”
第三十一章 你坐在我的尸体上了
时间在循循善诱的对峙中,悄然流逝。
休息室里的两个人聊得很顺畅,仿佛兴致高昂,没人知道,在每一个诱导话题和不知真假的答案里,他们究竟在想什么。
终于,虞幸笑眯眯地安静了下来,用一种聊累了的表情主动终止了这次聊天,他的目光里不经意闪过思索,却避开了另一个人血红的眼睛。
“嗯?没有什么刚从我这里套的话了吗?”赵一酒早就知道这一场交谈初衷不对劲,但还是大方的给虞幸展示着自己的某些想法,像是胜券在握的犯人,有恃无恐。
“没有了,我这体质,不适合一直动脑子,会累。”虞幸毫无心理负担地把锅甩在了身体素质上,反正也没人知道真假,“酒哥……如果是正常的你,我们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聊的这么开心呢,厉鬼状态能让你敞开心扉,还算是件好事。”
他像是有感而发,无意间做了一回总结陈词,然后闭上眼睛,在沙发上“恢复体力”。
“呵……哈哈哈哈……”听到这句话的赵一酒却像是突然听见了什么特别令人高兴的话,压抑着的笑声从喉咙里发出,如同某种嘲笑,却又让人摸不准他嘲笑的是什么,究竟是这么快就对厉鬼状态进行了夸奖的虞幸,还是那个不爱说话的、沉默的阴郁青年。
虞幸没睁眼,但如果他的内心拟成一个小人的话,这个小人的额头应该有一滴冷汗落下。
这是他今天的最后一次试探。
刚才聊了有将近一个小时,还一直算是以退为进,把真正的目标“试探厉鬼状态究竟有没有反过来侵蚀赵一酒的意识”藏在了更多真真假假的目的中,就连卡洛斯都被他拿出来当了幌子——还真让他套出了点关于卡洛斯的信息。
这也是个收获,但不是他最想要的,他的试探多多少少被鬼酒挡掉了大半,关乎到意识体这部分,鬼酒的谨慎程度非常高,想来鬼酒也知道,一旦虞幸和赵谋发觉得其中的不对劲,就会加大力度压抑厉鬼的力量,哪怕这样做会导致赵一酒融合厉鬼力量的进度变得缓慢。
变强是赵一酒的诉求,但关于这个诉求的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赵一酒一定要在两种性格或人格之间占据绝对的主动,一旦厉鬼触动了这块逆鳞,哪怕赵一酒本人一时半会没有察觉的到,赵谋和虞幸也会提醒赵一酒。
所以这接近一个小时的聊天中,虞幸并没有完全的确定厉鬼意识和活跃度够不够反过来侵蚀赵一酒,毕竟他也不能感同身受的知晓赵一酒跟厉鬼的博弈感受,反正从赵一酒几岁的时候一直到现在二十五岁,厉鬼一直是悬在赵一酒眉心中间的长刺,这么长的时间,只要有一瞬间赵一酒输了,那么就不会存在现在这个人。
自从赵一酒正式踏入荒诞推演游戏之后,自身的实力不断增强,厉鬼的威胁程度逐渐下降,从忌讳莫深到现在可以使用厉鬼的力量,进步不可谓不大。
但虞幸和赵谋其实也想过,会不会是狡猾的厉鬼故意造成了这样的结果,或者说是故意放弃了某些能力和暂时的胜利,只为了给他们营造出一种厉鬼本身已经无法翻身的假象,从而以另一种方式悄无声息的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转化赵一酒。
虞幸这一次的试探,肯定是引起了鬼酒的注意,甚至如果这种厉鬼意识足够聪明的话,就一定发现了虞幸的意图,刚才所说的对话中的一切答案都需要多加推敲,才能信上三四分。
所以虞幸在对话的末尾再次不了一个出乎意料,措不及防的局。
他主动表现出谈话和试探已经结束的模样,在鬼酒心中就会产生一个“防御结束”的暗示,而后突然说了一句听起来没有什么,实则是在一定程度上肯定了厉鬼的存在,表达出和正常的赵一酒聊天没有和厉鬼状态的赵一酒聊天高兴的态度,如果厉鬼意识在默默地反扑和侵蚀,这句话就相当于一种莫大的胜利。
因为只要开了这么一个口子,就证明厉鬼可以做得到代替赵一酒存在于周围这些人的生活中,甚至于当赵一酒完全消失的时候,起码虞幸这边不一定会觉得新的赵一酒有什么不好。
疲惫的时候,人的精神放松是最容易说出内心藏起来的感受的,相当于潜意识外放,虞幸就是营造了这么一种效果,做了一次迂回的暗示,或许当以为试探已经结束了的厉鬼突然得到肯定,下一瞬间的行为就会变成最真实的反馈。
可这还不够,虞幸深知自己给赵一酒的印象足够神秘和强大,一旦赵一酒有什么事想要瞒住他的话,哪怕在这个时候也还是会十分警惕,所以他闭上了眼睛。
“看不见”同样是一种狡猾的暗示,当一个人面对盯着自己的人和在自己面前睡着的人,警惕程度将会完全不同,在前者面前绝不会做的事情放到后者面前,或许将毫无心理压力。
该暗示的都暗示到位了,当虞幸听到赵一酒那压抑着的笑声之后,心里便产生了不好的感觉。
这是嘲笑。
不用纠结鬼酒这是在嘲笑虞幸还是在嘲笑赵一酒,因为两者都有。
一边嘲笑虞幸对赵一酒所谓的关心和帮助不过如此,还不及一次愉快谈话来的重要,同时愉悦于虞幸“没有心”的性格;一边嘲笑赵一酒在虞幸身边待了这么久,也没有获得真正的、无法撼动的情感,简直像个一厢情愿的可怜虫。
虞幸试探出来了。
事情在往坏的方向发展,现在厉鬼状态的赵一酒,思维方式的掌控者是厉鬼性格,而非赵一酒的意识。
赵一酒自己也只会觉得这是性格转换带来的必然效果,实际上并非如此,如果他才是掌控者,那么,这种效果一定会随着时间而慢慢减弱,最后合二为一,只留下掌握了厉鬼强大力量的,沉默而阴郁的青年。
绝不是现在这样,厉鬼性格的赵一酒越来越完整和自在。
啧。
虞幸在心里咋了咋舌。
果然啊,千年的厉鬼比起只活了二十多年的人类,在计谋上简直就是一边倒,恐怕让厉鬼选择这样迂回侵蚀的方式的原因,还是因为在恐惧医院里,虞幸召唤出了亦清来压制这只厉鬼。
还好,事情并非不可挽回,他还有亦清,大不了让亦清,以后二十四小时看着赵一酒,一旦厉鬼有异动就给他摁死,知道赵一酒真正让厉鬼无法翻身。
他相信赵一酒本身的实力,只要提醒到了赵一酒,并且提供一些外力上的帮助,那么剩下来内部那些事情,赵一酒会自己处理好的。
但现在还要做做样子,首先,厉鬼性格对影子巫师这个身份的掌控力很强,在赵一酒做任务同样能达到这种掌控力之前,影子穿梭是他们掌握主动权的一个巨大助力,加上他还没把亦清找回来,也压制不住厉鬼意识,短时间内,还是要利用一下这个蹦哒的厉鬼意识,给他们的这一场推演带来帮助。
于是虞幸睁开了眼睛,眯着眼望向赵一酒:“笑什么?”
“你知道我在笑什么。”赵一酒勉强停下自己的笑声,愉悦地看着他,“你知道吗,如果我切换回正常状态,听到你这句话,一定会默默伤心很久——”
“呵呵,开玩笑呢你,就算是正常状态的你也不会对我随口一说的事情那么在意,而且我本来就是实话实说,酒哥是个闷葫芦,他不爱说话,任何一个人跟他比起来都会是更好的聊天对象,你有什么好得瑟的。”虞幸装作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仿佛并不理解赵一酒突然的“高兴”是什么情况。
他移开了目光,看向休息室的入口方向,如果他没听错的话,大厅那边传来了有一点嘈杂的声音,可能是观赏团回来集合了。
也就是说,画展的前三个小时或许已经过去了,他们的咸鱼时间到此为止,接下来就要用五个小时,来和买票入场的外来者抢那五个名额,留下来看看后续会有什么有意思的发展。
可即便是看向入口方向,虞幸也能感觉得到赵一酒的目光有如实质地停留在他身上,像是某种审视,又像某种感兴趣的打量,他敢保证,自己刚才那句话不仅是让鬼酒在放松警惕之下露出了真实的一面,或许还给了鬼酒另一种蠢蠢欲动的心思——“策反”、“取悦”、“控制”、“合作”……
虞幸控制者面部表情,有点疑惑的回头打量了一眼赵一酒:“看我干什么,想什么坏心思呢?”
赵一酒目光一收,从容不迫地笑道:“没什么,想看看你下一步打算怎么找体验师要情报罢了。”
好像刚才所有的试探和对峙都是错觉。
“等着吧,我对那个抱兔子的男孩子很是好奇。”虞幸挑了挑眉,“如果他真是沉那队的人,不知道还有没有别人在……”
休息室隔音太好了,哪怕是以虞幸的听觉,也只能听见大厅里隐隐约约的人声,压根听不见具体内容。
他也懒得凑过去听,那么多鬼物里难保会不会有感知特别敏锐的,万一被发现就不好了。
反正一会儿就能从别人嘴里知道……
“咔。”
就在虞幸想着别的事情的时候,休息室的门把手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他和赵一酒几乎同时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躲到了沙发背后……这沙发够大,足够隐蔽从大门处传过来的视线。只要有这么一个掩体,他们就能好好操作,如果进来的是一只鬼物,他们就有办法伪装成也刚从外面进来,如果进来的是一个外来者,也就是体验师,那更好办,直接抓起来……不,应该是友好的进行交流。
就在两人身形掩到沙发后的一瞬间,门就被打开了,属于大厅的嘈杂声顿时伴随着空气的流动传入了虞幸的耳朵,果然,在短暂的集合之后,现在已经到了自由活动阶段。
进来的不止一个人,因为打头那人有些高调的声音,明显是对着同行者在说话。
“哟,这休息室不错,沙发一看就软,适合睡觉。”
虞幸侧耳听着,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是谁在自由活动阶段不赶紧去找赝品画作,反而迫不及待的跑休息室来……睡觉?
紧接着,沙发一震,像是有个人坐在了上面。
然后,就听那人有些狐疑的道:“嗯?这沙发不对劲啊,怎么有点温热?”
另一个没有搭话的人终于开了腔,声音微沉,透着一股少年人独有的特质,却语调平平:“别玩了,人应该在你身后。”
虞幸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可以啊,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第二个说话的人就猜到了如果房间里有人,那一定就是躲在沙发后面。
换句话说,他已经被发现了。
而且听那少年人声音的意思,第一个开口的人也知道房间里有人,之所以不戳穿,只是在玩而已。
不用多说,这一定是体验师,而不是智力普遍让人难以理解的鬼物。
但既然被拆穿了,而且对方像是个爱玩的,虞幸也不介意陪对方玩一玩,他对赵一酒投去一个“你别动”的信号,自己缓缓站起来——怕贫血让他还没做什么就往下栽——果不其然第一眼看见了站在沙发对面的那个抱着兔毛绒兔子的少年。
第二眼,是个扎了一个小揪揪的后脑勺。
少年的目光落在虞幸身上,这让坐在沙发上的人有点好奇,顺着刚才的话道:“看什么呢小弟弟,我后面有什么?背后灵吗?你可别吓我啊我胆子可小了~”
虞幸冰冷的双手向前伸着,触碰到了沙发上这人的脖子,还专门伪音变换了一个飘忽的女声:“你坐在我的尸体上了……”
“我去?”沙发上的人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玩脱了,骤然从沙发上起身,面露惊讶地回头一看,和虞幸带着恶劣笑意的双眼来了个对视。
“……还是你会玩啊,幸,我真以为是个女鬼在后面。”这人轻松下来。
第三十二章 不是你们让我来的吗?
“果然是你们。”见效果达到,虞幸高高兴兴地给了对方一个笑脸:“好久不见。”
“哦,已经很久了吗?”宁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做出思索的表情,“对我来说上一次见面也就是上个月……我懂了,你这边的时间线里,或许对我的最后一次印象,是拿着十字架的驱魔人?”
“那就……好久不见了,小侦探。”
虞幸品了品这句话中的意思,就是说,在他现在这条时间线的某个时间段里,他又和宁枫合作过?起码是接触过。
这倒是比较有道理,只有更多的接触和合作,才能让体验师这边的人想到办法把可以联络我的时间刻印交给他,他可不认为,在他记忆中的这些接触点就足够让自己变成一个能让对方信任的人。
宁枫身后的少年人走了过来,冷冰冰地说:“初次见面,我是执棋者。”
“初次?”虞幸盯着少年人看了一会儿,“刚才在走廊上,你看起来像是认识我。”
“虽然我们没有在游戏中见过,但是这个疯子和喻封沉都跟我描述过你,我不至于认不出来。”少年目光淡淡的,但这么一看,他好像并不是不爱说话的类型,只是语气平静,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长耳朵的兔子玩偶被他抱在怀里,猩红的眼珠直视着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乍一看像是一个普通的精致玩偶,但虞幸从这只兔子身上感受到了不亚于杂货铺外那只斧头女鬼的鬼物气息。
这少年的实力恐怕不低,有些奇怪的就是,再死寂岛这种中立世界,推演者的祭品全部被分散到各处,照理说为了公平,体验师应该也是一样的,但这只兔子……为什么还在呢?是这个少年找到自己祭品的速度太快,还是说这只兔子对少年来说并不是祭品,而是——身体的一部分。
只一眼,虞幸就大致猜到了关于这个“执棋者”的秘密,由于他的目光稍微停留得久了一点,那只兔子动了动,微微抬头。
一种恐怖的感觉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虞幸呼吸微微一滞,他现在正处于对鬼物气息十分敏感的阶段,这样的体验对他来说并不好过,下一秒,一只手就摁在了兔子头上,像是打断了某种读条,兔子重新垂下头去,了无生气。
执棋者就这么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兔子头上不拿下来了,他看到虞幸的反应,淡淡地解释:“兔子里有恶鬼,如果你受不了的话,离我远一点。”
“还好,它不看着我就没事。”虞幸笑了笑,“顺带一提,这只兔子对你的占有欲好像很大,还请小心。”
执棋者望了他一眼,微微点头:“谢谢。”
“小侦探,别理这个小弟弟了,你看我呀。”宁枫发现虞幸的注意力全部被分走了,伸手在虞幸面前摇了摇,露出一个邻家大哥哥一般温和的笑容,“我才是队长,不管是商量事情还是交换情报,都应该找我不是么?”
被叫做小弟弟,执棋者也没露出其他表情,而是如同习惯了一样,就这么静静的呆在一旁,准备当一个不说话的背景板。
“我以为沉才是队长。”虞幸顿了顿,觉得这和他自己想象中的体验师队伍不太一样,“上次在墓宫里和沉见过一面,他的气场似乎更符合……一个领导者?”
“你见过小喻子了?”宁枫并不意外,只是看起来有些遗憾,“小喻子在外面偶尔还会被叫做冰山呢,他的气场确实越来越强了,好可惜,你说的墓宫游戏我不在,可恶,让他装到了。”
虽然两边的人其实并没有怎么见过,但莫名其妙的,现在见了面之后,一点都没有生疏的感觉,反而很快聊到了一起。
当然,也有可能是宁枫和虞幸恰好都是比较擅长交际的性格,话多的人碰在一起总是能找到话题。
“……”虞幸沉默两秒,突然想起自己旁边的人好像太过安静,竟然在确定环境还算安全的情况下也没有跟着站起来,他脑袋一偏,望向腿边,就看到赵一酒一脸严肃地蹲在那里,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这是变回去了?
奇怪,这个时候变化……厉鬼意识在躲着谁?宁枫还是执棋者?
自从确定了厉鬼意识还在妄图反扑之后,虞幸脑子里的雷达就开始工作,现在他思维的敏锐度处于极高状态,几乎只想一想就能发现表面下的暗流涌动,他眯了眯眼睛,将手伸到赵一酒面前。
这是一个“起来”的意思。
赵一酒没有拉住他的手,而是在接收到这个意图之后就自己站了起来,房间里突然多出一个人,宁枫的瞳孔不自觉收缩了一下,片刻后笑道:“这个人是?”
虞幸介绍道:“冷酒,我的队友。”
赵一酒一言不发,对宁枫点了一下头,至于另一边没说话的执棋者,他则直接忽略。
“哇偶,这就是赵一酒啊。”宁枫好像对赵一酒十分感兴趣,顶着那张阴郁脸上的审视,打量着赵一酒的站姿,然后眸光闪了闪,“是个酷哥嘛,这才是真正的冰山啊,比小喻子冷多了,哦,对了幸,我不知道你现在的时间线里有没有听过沉的全名,他叫喻封沉,我叫他小喻子,他也在死寂岛上哦~”
“嗯,我知道。”虞幸点头,时间刻印给他传递出来的消息中,就是直接表明了沉会在岛上,但沉的全名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不仅仅是小喻子,我们全队都在,之前呢,这个小弟弟和我们队里的另一位成员楚老板推算出过,你的队伍和我们的队伍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互相吸引的力量,大概这就是所谓冥冥中的命运吧。”宁枫指了指执棋者,然后戏谑地望了望上方。
休息室的上方自然是天花板,但虞幸能感觉到,宁枫看的并不是这一层堆砌出来的天花板,而是某个更高的东西,或许是天,或许是轨迹。
也能听得出宁枫对命运这种东西没什么敬畏之心。
“所以当时我们知道这个活动是跟推演者这边进行竞技对抗的时候,就已经猜过命运会不会把你安排到和我们一个场景,现在一看,果不其然,一点都不出乎意料。”宁枫嘴角一勾,然后很是阳光的问了一句,“但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个时间线,你们的队伍也已经推测出了和我们之间的隐形联系吗?”
虞幸越听越不对。
他看向赵一酒,发现赵一酒的目光不知不觉也转移到了他脸上,彼此对视一眼。
“这倒是没有,我们的队伍刚成立不久,也没有和你们队伍的所有人见过,论时间线交互中得到的情报,目前为止,我们这边应该远少于你们那边。”虞幸说起正事来的时候还是废话很少的,在用一点点的真诚传递出他的善意之后,他问了一个问题,“但是这一次对抗活动,不是你们发消息给我,让我选择这里的吗?”
宁枫一怔。
执棋者更是目光突然锐利,幽黑的眼睛如同深潭突然泛起波澜,少年往前走了一步:“我们没有。”
虞幸:哦豁。
“你说是我们发消息给你?”宁枫歪歪头,语气中明确地表达了对这句话的否认,“不是哦,我们还没有找到可以直接和你的队伍联系的方法。”
说完之后,他和执棋者也对视了一眼,然后四个人在休息室中面面相觑。
这就很尴尬了。
虞幸以为,宁枫之所以对他的存在丝毫不意外,是因为宁枫的队伍向他传递了消息,所以可以肯定他也在岛上。
没想到那边的队伍里竟然推算出了一个两方队伍之间被命运联系的结论,因此早有预料,也将他的队伍出现在死寂岛上的原因归结于命运相吸。
但他没想到,宁枫根本不知道时间刻印的事情,如果宁枫不知道,喻封沉应该也不至于自己私藏了可以联系的方式而不告诉队友。
现在,两边都察觉到了问题。
“有点意思。”宁枫带着阳光笑容的脸上多出一抹病态的兴味,“有人在背后搞事,还是我们的未来向过去伸手了?”
“都有可能,我觉得我们或许应该找个地方好好的交流一下,起码理顺现在两边的时间线。”虞幸已经听到了有其他的脚步声往休息室这边过来的声音了,“你们队里还有别人在美术馆吗?”
“还有一个,他叫云肆,好像是在二楼的时候发现了一些赝品的踪迹,所以先上去了。”宁枫收敛了自己的表情,“美术馆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这样吧,约个地方,等到时机成熟,我们两个队伍彼此见个面。”
虞幸闻言第一反应是看向赵一酒,毕竟赵一酒在死寂岛上走过的路比他多多了:“酒哥,有什么好推荐吗?”
赵一酒垂眸,两秒后冷冷道:“黑鱼街23号b栋,那是一座空民居,没有副本。正常推进的话,20天之后可以到那附近,门口有一个电线杆,上面一张寻狗启示,可以将信息留在上面,如果有一方先到,就在上面写一个记号,每天早晨去看一次,见面时间也可以在上面约定。”
宁枫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似乎是不能理解刚上岛这么一会儿,他怎么会对某一处的建筑这么熟悉。
“我以为你应该是战斗成员,没想到,是个侦察兵么?”
“他确实擅长侦查,但如果因此小瞧他的战斗力的话,是会吃苦头的。”虞幸笑着抛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信息。
“那就这么约好了,看来我们要在岛上解决的事远比想象中要多呀~唉,加班费不知道谁能给我结。”宁枫苦恼地摇了摇头。
执棋者淡淡道:“的确没有人给你结,但作为队员,我们的加班费你这个队长可以结一结。”
“没钱,楚老板有钱,你找他要去。”宁枫没好气的说,“行吧,现在的目标是解决美术馆的副本,我本来想休息一会儿,但现在一看,得,不仅是十个人抢五个名额,现在还多了两个偷渡的,没有空休息了呀。”
说道偷渡两个字,他的咬字微微变重,有些揶揄地看着虞幸:“副本都开启了还有办法混进来,真有你们的。”
虞幸听到的却是另一件事:“十个人?你们有十个人可以直接到达岛上的这个位置?”
明明是对抗本,如果体验师中有这么多人都能进行空间穿梭,那是不是强太多了?
“别误会,我们也不是主动要来的。”宁枫听到休息室门口传来脚步声,冲虞幸眨了眨眼,“岛上有很多地方遍布着镜子,透过镜子可以看到镜中的一栋独立建筑,我们在据点附近找到了一个通往这个美术馆的镜子,所以就有不少人穿过镜子过来了。”
“镜子相当于传送点,也是诅咒,因为当你看清镜子里的景象时就必须踏入镜子里,完成副本,活下来之后才可以出去。”他的解释让虞幸有些意外,果然,两边的交流才是收集情报的最好方法,像镜子什么的,在旅店附近完全没有——起码他们还没有发现。
“对了,我得确认一下,我们两边应该都有全灭对方阵营的任务,但,你不打算做这个任务对吧?”宁枫突然想起了这么一茬儿,“我们可是友好的合作关系,我可信任你了,你也要信任我们哦~”
“嗯,全灭你们的难度太大,还不如做其他通关条件。”虞幸嗤笑一声,“两败俱伤可不是我想看见的。放心,起码这一次我们会是完全的合作关系。”
“那就好,我跟你说说这个副本的情况吧。”宁枫示意执棋者将休息室的门关好。
执棋者挪动过去,只听他对外面的人说了一句:“里面有人在睡觉,不要打扰他。”
然后就非常霸道的把门关上了。
外面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咒骂,但很快,好像就有另一个说话十分翻译腔的男人将女人哄走了。
“好了。”执棋者简单粗暴地完成了任务,面无表情。
第三十三章 鉴别画作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彼此之间有竞争的副本。
十个人加上后面逃票进来的两个,一共十二个人争夺五个名额,在二楼画展区域寻找五幅有问题的画,并把它们拿下来,交给三楼的画展负责人。
没有得到资格的人将会和其他大部分鬼怪一样正常的离场,换句话说,他们在这个副本的收益会非常的低——接近于无也,就相当于他们浪费了八个小时的时间,进行了一场无意义的探险。
而寻找赝品的过程才是危险的集中地,首先,五幅有问题的画本身具有很强的攻击性,说不定找到那幅画之后还没来得及拿下来就已经被那幅画弄死了,就像纸条上写的,当你看到它的时候,它也看到了你。
其次,在这个场馆之内,除了画作之外,还有其他的危险来源,比如一楼大厅的沙发。
据宁枫所说,二楼走廊上的一些装饰物,比如画框边的红色绸缎、拐角处摆放的古代盔甲或是石雕雕像,这些东西同样可以置人于死地,尤其是当他们现在都还没怎么找回自己的力量,处于最虚弱的状态,平时不能把他们怎么样的鬼物力量在此刻足以要他们的性命。
副本中死亡可是相当于直接死亡的,而且范围还被规定在了一个场景之内,逃无可逃。
所以在虞幸来之前,十个进入了这面镜子中美术馆副本的体验师都保持着一个默契,那就是各凭本事寻找赝品,增加得到机遇的机会,努力在危险中保住自己的命。
如果能平安拿到赝品画作再好不过了其他人不可以耍阴招抢夺——放平时,这个做法并不少见,可现在他们名义上是一个二十人团队的队友。
如果没有拿到,那就安安心心地离开美术馆,浪费时间总好过放弃生命。
宁枫看起来十分的真诚,无论是从他描述的详尽程度,还是那张带着阳光笑容的脸来看,都让人不自觉地想要相信他所说的所有话。
当然了,宁枫不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这件事情虞幸在安吉尔那个推演中就已经察觉到了,相比起阳光的邻家大哥哥,宁枫更适合被称为一个善于隐藏自己的精神病,精神病说的话要是全信,那估计就是被传染了。
但简短的交谈依然让虞幸得到了很多关于这个副本的情报,情报真假他会自己去判断,就目前来看,他是需要感谢宁枫的。
“所以,自由活动之后,你不去二楼,反而跑休息室来想睡觉,是决定放弃这个名额吗?”虞幸好奇地问,提问的同时,他的目光隐晦地在宁枫的脸上扫过,观察着对方的微表情。
“本来我是没什么兴趣的,但是云肆那小子说得到名额有助于在死寂岛得到先机,他说,死寂岛的很多NPC都互相有联系,在美术馆这边接触到隐藏剧情,说不定就能因此打开脉络,掌握主动权。”宁枫摊了摊手,毫不在意,“他说的是很有道理,但是我累了,你知道看了三个小时花里胡哨、丑不拉几的油画对我的眼睛是多么大的伤害吗?”
虞幸眼睛一亮,对此深表认同。
他没想到宁枫的艺术感知居然还不错,起码能看得出那些画真的很丑。
“所以你就打算来休息室歇一会儿再上去争夺名额,算是比较佛系的争夺?”他追问。
“是啊,他也和我有一样的态度。”宁枫示意了一下坐到了旁边沙发上的执棋者,“顺带一提,这小弟弟在我们队里是智者定位,但他也很懒,也打算歇会儿,也就云肆那傻子干什么事都那么有活力……唉,人老了就是不行,不像那种年轻人。”
执棋者眉头微微动了动,嘴巴上毫不留情:“你不行是你的事,不要拖上我,我也还年轻。”
“……你姐最近又教你什么了?”宁枫一言难尽地望着这位未成年队友的眼睛,“怎么一开口就不正经,哼,死鬼。”
“不要这样对我说话,太恶心了。”执棋者一副早已习惯队长时不时抽风的样子,淡然地应对着,然后看向虞幸。
他其实对一旁的冷酒更感兴趣,因为冷酒身上有着让他怀中的恶鬼兔子感到威胁的气息,隐约间透露出了对方的强大,相比之下,虞幸就好像一个普通人——只是气息普通。
作为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他很清楚,当一个人的长相超过了正常人类应该有的水准,顺带还十分苍白,比如喻封沉,那一定不是好看的花瓶,而是由于某种诅咒或力量引发的外貌上的改变。
虞幸正符合这个条件,苍白的脸如同鬼魅,气息较为虚弱,黑色的头发有些凌乱,偏偏那双眼睛里透着让人琢磨不透的暗光。
这种人当然很危险,还是那种收起了爪牙,隐匿在黑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露出獠牙的——隐秘的危险。
可是并不妨碍执棋者对冷酒身上的气息升起一丝研究的欲望。
他看了半晌,最后按下了自己的心思:“既然竞争者又增加了两个,还是不要休息了。”
宁枫耸了耸肩:“当然,有这两位逃票的朋友在,想休息也休不了了呀。”
虽然没有明说,但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在场的人都能反应过来……赵一酒大概也可以。
原本只是十个体验师的“友好切磋”,现在突然多了两个“敌对阵营”,除了宁枫、执行者和他们口中的云肆之外,剩下来的七个体验师,必然对虞幸和赵一酒抱着敌视的态度,毕竟确实是敌人嘛。
这种情况下,就不仅仅是多了两个竞争者这么简单,而是在点到为止的擂台上,突然增加了两个可以下杀手的对手,剩下的七个人必然会宁愿体验师阵营的别人拿到名额,也不想将名额给推演者。
而虞幸可不是愿意放弃的性格,交流中,宁枫也知道推演者那边还没有发现镜子这种东西,就是说这两人必然是因为自己的意愿跑到美术馆来的,不管用了什么方法,来都来了,必然会想要得到留下来的名额。
这一下,浑水算是搅起来了。
虞幸和赵一酒的存在无法掩饰,哪怕NPC分不出逃票和买票的区别,但对于外来者来说,多出这么两张脸,就如同深夜的灯塔,一眼能瞧见。
本来说好各凭本事,甚至在必要的时候还得帮忙救救彼此的命,现在倒好,虞幸和赵一酒就是活靶子,那七个体验师估计巴不得鬼物都往他们身上招呼,不招呼也会帮鬼物招呼。
这种事,当虞幸意识到美术馆副本是被体验师开启的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看起来更加辛苦的反而是宁枫他们,不仅要寻找赝品,还得注意着,暗中帮帮虞幸赵一酒,别让他们俩折在其他体验师手里。
两个系统的两只队伍可以产生联系这种事,除了他们自己,最好是别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后果难以预料,因此,他们的“善意”也得好好藏起来。
“美术馆里有钟吗?”虞幸问。
他从二楼跑下来,又在一楼大厅转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可以提示时间的东西,但是在这个副本中,时间是很明确的信息,不可能不给出来。
“没钟,有表。”宁枫站了起来,“领队的那些介绍员,手腕上有表,时间都是他们提醒的,解散的时候他们说了,他们会留在二楼不同区域,可以找他们问时间。行了,也说的差不多了,出去吧?”
他们四个人在休息室磨蹭了大概半个小时,算是很奢侈了。
是时候上二楼和其他人来一场措不及防的名额争夺战了——他们都不觉得这半个小时就会让他们错失机会,毕竟,连带着参观的三小时,这场副本一共给了八个小时来甄别赝品,足以见得赝品和真品之间的差距有多小,会花费的时间应该很多。
连虞幸都这么认为,毕竟在这座美术馆中无论是正品还是赝品,在他眼里都一样垃圾。
虞幸也站了起来,他看见宁枫走到门口将门把手拧开,外面的声音再一次传入耳中。
现在留在一楼大厅的人并不多,大多数是在二楼参观累了,下来歇息的鬼物NPC,声音远不如刚才嘈杂。
对于这次情报交换十分满意的虞幸决定做一回好人,帮宁枫他们减轻一下做中间和事老的压力,他叫住宁枫:“c-2走廊上有一幅黑衣中年女人的半身画像,尺寸中等,或许那会是一个赝品。”
美术馆的走廊繁多,于是每一条走廊都有一个自己的编号,字母为分区,数字为分区的具体编号,C区基本上是人物画中的女人肖像画。
这样的话布满了三四条走廊,这个规则还是虞幸在二楼乱跑的时候发现的。
“厉害啊,没逗我吧?”宁枫大大咧咧把狐疑放在脸上,“别是让我过去给你淌雷,你在后面捡便宜?”
“我是那种人吗?我就这么告诉你,我实在是太善良的一个人了,绝对不会利用你的。”虞幸信誓旦旦的,但是精神病之间没有信任,他这么夸自己善良,反而让宁枫笑了一声。
宁枫:“行,我信你,待会儿我就直奔那儿去,你们也尽快上去找吧。”
说完他就带着执棋者离开了休息室,他们的出现让大厅里的“人”多看了一眼,然后不以为意地转回头去继续聊他们自己的事情。
虞幸拍了拍沉默着旁听了很久的赵一酒:“我们也走吧。”
“你把线索告诉他们了,不会亏吗?”赵一酒问。
“亏什么,你以为人人都像我一样,正好擅长画画?”虞幸笑了,“我跟你说,想要找到赝品,有两种方法。”
赵一酒支愣起耳朵认真倾听,并且在心里拿出小本本准备记录学习。
“第一是直接感觉鬼物气息,赝品的气息应该藏得非常深,但用各种方法,甚至是诱导——比如卖破绽给鬼物,引诱鬼物自己出来对他们动手,这些方法可以让他们在危险之中得到机会。”
“还有一种方法,不出意外,如果体验师中没有擅长绘画的,那应该只有我一个人能做到。”虞幸也站到了门口,看见了大厅里的人,压低了声线,却显得很愉悦,“那就是解析那些画展中作家们的绘画风格,直接找到一整排同一个作家的画作中,风格不一致的那一幅。”
俗称,物理鉴鬼。
“我敢保证,对我来说,第二种方法的速度会比其他人用第一种方法来的都快,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优势很大。”
之所以寻找赝品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是因为大多数人只能用第一种方法,这样他们在辨别画作的时候,本身就会主动做一些引起画中鬼物躁动的事情,相当于主动吸引危险。
虞幸不一样,虞幸这个老实人,是会作弊的。
他用艺术家的方式鉴别画作,不会惊扰到画中的鬼魂,相当于杜绝了一大部分的危险,即便体验师们看到他之后想要给他使绊子,也会突然发现没处可使。
除非是想利用那些盔甲,红绸之类的东西,但那种东西既然存在,就是可以避开的,要命是可以要命,但对于身经百战的体验师和推演者来说,或许成功率不高。
这种东西,虞幸随便躲。
听到虞幸这么说,赵一酒的表情有些古怪:“你还真是……”
“嬛嬛,我究竟还能给你多少惊喜。”虞幸自觉表达出了赵一酒说不出口的梗。
然后在赵一酒隐隐抽搐的额角中踏出休息室。
“咦?”
虞幸刚一出去来到大厅,就有坐在沙发上的高个子看了过来,目光中带着一点惊疑不定。
那是两个穿着十分华丽的贵族打扮的人,都是男人,这俩估计是一家人,因为他们的眼睛都长在了脸的两侧。
乍一看和海中的那只大鱼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他们甚至还在窃窃私语。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不知道,大概是参观的时候没碰上吧,好矮呀。”
虞幸:“……”
第三十四章 九位画家
虞幸自动忽略了那些说他矮的词汇,虽然在心里骂骂咧咧,但表面上则一脸的平静,带着赵一酒,像是一个正常买票进来的底气十足的观赏者一样,迈着优雅的步子登上二楼。
二楼的楼梯口站着一个NPC,不是一开始在一楼楼梯口迎接画家的那一位,而是一个介绍员。
这位介绍员看到虞幸和赵一酒也疑惑的皱了皱眉头,一双眼睛宛如毒蛇一般,紧盯着两人的脸,在他们的背后带起丝丝凉意。
不过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毕竟他并没有记全所有客人的样貌,貌然上去打扰是不对的。
虞幸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从这个介绍者面前走过,脸上带着和其他观赏者如出一辙的属于贵族的高傲——即使他的穿着非常的平常。
他的衣服上甚至沾着点点血迹,是在克劳恩的杂货铺里留下来的,可其实,在美术馆中,身上沾着血迹的观赏客人可不少,虞幸刚才还在一楼大厅里看到了一个半身都浸在血色衣服中,走一步滴一滴血的女人。
看起来就非常的不妙,如果那血液再多一点,那女人的长相再美艳一点,就可以cos血腥玛丽了。
总之,从这个楼梯口的介绍者的表现来看,他们确实可以混在客人们当中。
虞幸和赵一酒来到了二楼,一上来是一个比较宽阔的展厅,四四方方,每一边都挂着两三幅画,那些画作比起走廊上的油画来说好像有着更为尊贵的地位,就连装裱的框都是金子雕刻而成,尺寸也更大。
他没有直接前往连接着这个展厅的某一条走廊,而是驻足在这里,这些油画的前方都有一个拉起来的隔离带,将参观者隔绝在两米之外,此时正有很多花里胡哨的鬼物对着这些油画品头论足,大多都是褒奖和溢美之词。
“不愧是克莱尔先生的巅峰之作,这幅地狱景象简直是太美妙了,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沉浸进去,如果我能生活在那样漂亮的地狱该有多好啊!”
“琳达女士的这幅尸骨更加凸显了氛围,这简直是想象力与画技的巅峰碰撞,我无法想象琳达女士今年甚至不到30岁。”
虞幸听到了琳达两个字,将目光投向了说这话的女鬼身上,这位参观者穿着深红色的长裙——裙子收窄,尾端散开,让她看起来像极了一个会说话的红酒杯。
红酒杯女士面前的画是一幅蓝色调的大油画,参观者需要仰望才能窥见这副画的全貌,它本身的高比那些两米多高的参观者还要更高一些,在画面的中下端,一具具没有一丝皮肤和血肉的尸骨堆积在一起,形成了一座骨堆的顶端。
一把灰色长矛插在骨堆中间,顶端串着一具更加新鲜的尸体,那具尸体肉眼可见的腐烂着,维持着死亡时的动作,一条胳膊伸向天空,五指张开,仿佛在向那灰色的云层索取着什么。
虞幸感兴趣地凑了过去,这幅画倒是比走廊里的那些画作精致得多,看来当时迟到了的琳达小姐在艺术造诣上或许稍稍胜过其他画家一筹。
无论是画面的布局,还是光影和色彩,都摆脱了低级的趣味,只是题材仍旧如此的简单和直观。
但这个精致只是和其他画家展示在走廊里的画相比,对虞幸来说,这依旧像是一个灾难。
先不说和现实世界那个时代的艺术相媲美,就算是后世他在外国留学时画的画都要比这好得多了。
看完这幅画,他又看了看展厅中其他的画作,发现他它们普遍要比走廊里的那些话漂亮,就好像是举办画展的人,将所有画家最得意的作品集中在了这个展厅。
他挨个看了过去,也看见了刚来美术馆时在那些参观者口中提到的画家的名字,安德、克罗迪尔、蒙德……
每一幅画的下方都放着一个名牌。
他们中有擅长人物肖像画的,有擅长景物的,有抽象派,有写实派,也有擅长群像或细节的,虞幸嘴角的笑容扩大,不知道画展负责人是不是很爱他,竟然把一个节约时间的大礼包送到了他面前。
他想用第二个方式鉴别赝品,本来还需要在每一条走廊上多跑一跑,通过对比一个画家的画作确定他的绘画风格,这样不仅耗费时间,而且还不好确定整个画展一共邀请了多少位画家。
所以说他有信心,哪怕是耗费了这些时间,也会比其他人用第一种方法鉴别赝品来的快,但能节省的时间当然还是节省最好,现在他只要记住这个展厅里这些画作的绘画方法,和这些作者对上号,之后在走廊里看到一幅画就能直接判别风格是否正确了。
虞幸在小展厅里绕了一圈,在每一幅画前都驻足观察。
这副举动落在其他参观者眼里,就是他看这些画看得非常认真的表现,那凝视画作的眼神,足以让任何人觉得他是正在看的这幅画的作者的铁粉。
赵一酒也试图跟着看一看,他听到虞幸嘴里嘀咕着什么线条,什么笔触习惯,什么绘画思维的广度和空间想象力的扭曲程度,最终暗自叹了一口气而放弃了。
还是交给专业的吧,他不配。
为什么要来美术馆呢,在这里他只能如此被动。
哦,是他自己选的地方,那没事了。
虞幸并不知道身旁的队友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他观察了一圈,花了大约20分钟将每一个画家的“巅峰之作”都看了一遍。一共是九个不同的画家,各有各的特色,这倒是让她他的鉴别变得简单了一些。
“走吧,去A区。”虞幸道。
A区是风景画,是他们跑下来的时候没有经过的位置,虞幸打算先过去看看,第一个原因是想开地图,完善一下对于二楼的直观视觉感受,第二个原因是两个擅长风景画的作家的绘画风格都比较明显。
画家克罗迪尔,横向对比他的所有绘画技巧,对色彩的掌控是最出色的,相比之下,他的线条就不那么好了,展厅中的地域风景图之所以饱受好评,那是因为这幅画他钻了空子,将本身对线条的垃圾掌控力转换成了地狱的扭曲景象。
照理说,想要画一幅拥有美感的扭曲画,面对线条的掌控力应该更强才对,的确是如此,所以利用钻空子的方法去画扭曲的感觉,虞幸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只是,克罗迪尔利用自己的色彩明暗,很大限度的把线条的不美观和僵硬掩盖住了。
画家雪莉恰好相反,她的线条十分不错,画的寂静湖畔没有生物点缀,只有一棵棵张牙舞爪的大树,树木盘结交错,在空间结构上做到了十分的严谨和怪诞,也算是比较高明的一幅画。
可很显然,她对色彩并不敏感,整幅画为了掩盖缺点和短板,用了非常明快的颜色——而色彩十分相近的那些颜色则几乎没有。
虞幸很难不猜测这个雪莉是不是个色弱,连深浅色都不敢调。
同时,他也记住了这两个画家习惯性的画笔走向,作为在绘画上比这两个人更加厉害一些的人来说,他有把握鉴别出哪一幅画不是他们画的。
九个画家五幅画,最大的可能是那五幅画分别出自不同的画家,当然也有可能这两个风景画画家一个名额都不占,但没关系,即使赝品不在这两个画家的主场也不亏,虞幸已经想好该怎么诱导遇见的体验师了。
A区走廊上有不少人。
整个A区是一个环形的走廊,廊道很宽敞,但毕竟每幅画都要和参观者隔开一米的距离,留给参观者们的位置其实也就两米,这才导致了20多人的参观团显得无比拥挤。
现在没有参观团队的要求,大家零零散散站在走廊上,虞幸来到A区一号走廊,一眼就看到了两个“矮子”。
这里竟然同时站着两个体验师,看样子是同伴,他们正对着一幅色调阴暗的古墓画作窃窃私语,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虞幸暂时不想立刻和他们对上,悄悄给赵一酒打了个手势,打算从环形走廊的另一边先前往四号走廊,结果刚踏上四号走廊,他便又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奶奶灰头发的体验师青年。
“怎么他们都在A区?”赵一酒也有些费解,这才两条走廊竟然碰到了三个人。
“……大概是他们觉得比起人物肖像画,风景画更安全一点?”虞幸试着代入对方的心理,猜测着,“毕竟肖像画看起来诡异的太多了,那惨白惨白的脸和黑漆漆的眼睛就这么对着你,就算不是赝品,看着也瘆人,哪像风景画,就算画了个地狱,也总归是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去围观,心理压力要小一点。”
“我懂了。”赵一酒说。
他看向那个奶奶灰头发的青年,心中盘算着悄无声息路过的概率有多大,谁知他的目光刚落到那青年的侧脸,青年就似有所感,十分警觉地转过头。
就像是接收到了某种警报一样,那青年几乎瞬间锁定了被鬼物参观者们隔开的赵一酒,目光相触间,对方的眼神凝了凝,手指不自觉的摸向身侧,但很快反应了过来,警惕地打量起赵一酒,和就站在赵一酒身旁的虞幸。
赵一酒压低了声音小声对虞幸说:“他的感知好敏锐。”
“啊,大概是有什么感知很强的身份,或者他本身就擅长感知吧。”虞幸不以为意,反而在回答了赵一酒之后,主动走上前去。
奶奶灰头发的青年脚步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好像对于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感到有些忌惮,但虞幸却十分愉悦的发现对方的腿部肌肉已经绷紧,而且那看似随意的后退姿势,其实将自己的下盘调整到了一个很适合扑出去攻击的进攻姿态。
这个青年并不害怕,而是伪装了忌惮的表象,随时准备如同猛兽一样撕裂他。
真有意思,虞幸想。
这种瞬息之间便能选择一套诱敌方案的战斗素质,真的非常难得——因为这种素质对于鬼物作用并不大,这显然是一套应对同类的方案。
这个奶奶灰头发的青年,想必打人应该挺狠的。
一想到这里,虞幸不免担忧起来,万一这个青年二话不说给他一拳,他的身体素质能不能承受住这山崩地裂的疼痛?
噫,希望能躲过去,顺便,让对方冷静。
于是他先开口了:“嗨,朋友,你喜欢这幅画吗?”
青年前面是一幅暗色调的古代宅院油画,有趣的是,这间宅院竟然是中式,宅院的檐角下挂着两盏血红色的灯笼,仿佛正随着风微微晃动。
看起来这幅油画确实有一种隐秘的诡异感,虞幸眯着眼睛看向优化下方的名牌——克罗迪尔。
他还没仔细描摹这幅画的线条,那个奶奶灰头发青年便回答了他的话:“很喜欢,克罗迪尔先生的建筑永远画得这么漂亮,所以我在这欣赏了很久,那么你呢?”
青年完美学习了周围那些鬼物观赏者的浮夸语气,并顺势获得了离得比较近的一位观赏者的赞同,他抿了抿唇,依旧在扮演自己的忌惮人设:“你也喜欢这幅画,打算和我一同欣赏吗?”
“不是哦,这幅画有点小,旁边站着人就没办法好好欣赏了呢。”虞幸笑着,却没有半点退回去的意思,结合着他说出来的话,便很容易让人想到他是在威胁对方离开,他想要独占这幅画。
果然,那个青年听到这样的回答,也有些想要冷笑。
青年说:“这样啊,如果是你这样的大帅哥想要观赏,我当然愿意让你,不过……我看你有点眼生,真没想到,一向喜欢看帅哥美女的我,竟然没能在之前就发现你。嗯,还有你身边的这位先生,你们藏的可真深啊。”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周围鬼物们的注意。
虞幸丝毫不慌,他回答:“没有,我们两个本来就矮嘛,你没发现我们也是正常的,我们当时和执棋者在同一个观赏团里,他也没能发现我们,刚才看见我们的时候,还大吃了一惊呢。”
他不是为了套关系才提到执棋者的。
毕竟鬼物们哪里知道谁是执棋者,一个“矮”字就足以迷惑它们不再深究了——如果奶奶灰头发的青年不再次提出异议的话。
他是想诈一下这个青年的身份,宁枫说过,他们还有一个队友。
不知道眼前这个是不是,如果是,听到执棋者三个字起码会冷静下来,不会贸然借着话题发挥,如果不是,他也留足了余地,执棋者看到我们大吃一惊这种说法,难说是不是一种炫耀和威胁。
第三十五章 入画
果不其然,听到虞幸的话,原本打算开口继续给这两个突然出现的人找麻烦的奶奶灰头发青年突然沉默了一下。
他似乎想了一下措辞,然后同样选择了比较保险,怎么都挑不出立场上的错误的回答:“我叫云肆,执棋者还好吗?”
虞幸眼前一亮,他今天运气果然很好,第一个选择交谈的体验师,就是宁枫提到的队友。
“执棋者很好,宁枫也很好,他们和我提起过你了。”虞幸退开一步,表达了自己的善意。
听他这么说,云肆也确定这两人是进入死寂岛之前队友就提到过的,存在于推演者那一边的潜在盟友。
如果不是认识的,对方应该不会既知道执棋者的称谓,又知道宁枫的真名,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对方早就见过他的两名队友,对他们有一定的了解,二是他的队友自己说的。
云肆放松了肌肉,意识到刚才虞幸的举动不是示威,而是试探,冲他们露齿一笑:“那两个人呢?”
“大概是去c区了吧,那里有一个疑似赝品的线索。”虞幸偏头,指了指中式宅院这副画,“它不是你要找的东西,不必浪费时间。”
“啊,这样啊。”云肆不伪装忌惮的时候透露出来他的真实性格,他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难怪看半天也没出事,我换一个看。”
虞幸:“……你就这么随缘看?”
“怎么可能,你当我傻吗?”云肆有些意外地看着虞幸,“你老实告诉我,他俩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虞幸嘴角一勾,信口胡说:“不算有吧,他们说你比较笨。”
“哟呵,这两个黑历史一大堆的家伙也敢说我笨。”云肆嘀咕着,然后又不在意的摊摊手,“算了,习惯了。我有我自己找赝品的方法,是……秘密。你俩呢,可以和我竞争,但不许在后面下绊子哦,不然我会生气的。”
他的目光里莫名多了一丝阴森:“我生气了,后果很严重的哦?”
“放心吧。”虞幸冲他保证。
眼睁睁看着虞幸刚才试图在云肆和宁枫之间烘火失败的赵一酒,对虞幸的保证持怀疑态度。
他沉默地想,虞幸这种人,布局的时候连队友都是工具人——恐惧医院的曲衔青就是例子,至于体验师这边一个不那么清楚的盟友,估计虞幸不两肋插“刀”就已经是极限了。
云肆接受了虞幸的建议,重新去寻找目标油画了,只见他速度很快地穿梭在走廊上,几乎不抬眼看油画,这种寻找方式,让虞幸对所谓的“秘密方法”有了一定的猜测。
“是预警或者灵感类的能力吧……”他喃喃道。
好在云肆的出现是个好消息,好像别的体验师已经默认各自占据一条走廊先找着,所以别的走廊的体验师不会在没看完油画时就转移到云肆所在的走廊来,这让虞幸拥有了比较放松的鉴画环境。
他挨个看过去,认真辨别这些画的画法,最终在一幅平平无奇的河景图前停下。
刚才云肆在这幅画前面来来回回经过了很多次,好像也是感应到了什么,可最终还是被别的画吸引了注意力,虞幸却毫不犹豫地站住了,他转头道:“酒哥,别愣着,来看看这副画。”
赵一酒依言上前,试图从画中看出点什么。
一条河。
一条笔直、平静、望不见底的河。
河流由深蓝浇筑,两岸是上斜的堤,看不清脸的老人正在垂钓。
天空灰白,像脑浆的颜色,将这一片有些现代化的城市河岸勉强照亮。
“这些画的时间线和死寂岛本身一样,都是打乱的。”他说,“这副画就是现代。”
“嗯,时间问题我们可以后续去挖掘,你就看这副画。”虞幸对着这副画指指点点,“人物和河流明明是两个个体,却在这张画上因为高超的线条笔法融为一体,看上去异常和谐。”
“嗯。”赵一酒跟随着虞幸的思路去看,果然看到了这样的特性。
这幅画的背景是一个常见的河岸背景,称得上是稀松平常,当然,整体氛围依旧是压抑的,明明什么恐怖存在都没有,但仅仅是盯着这幅画,就能感觉到一阵没有由来的心悸。
“你在看垂钓老人手里的鱼竿,鱼线连接在河中心浮标上,浮标下面那团东西也是以线条的隐约明灭画出来的,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河里藏的东西。”虞幸只有一个地方,赵一酒眯了眯眼睛,果然看到了一团不甚明显的未知事物。
这东西用的不是偏暗的色彩来定义,而是一些与河流波涛相连的奇怪线条,以一种非常神奇的笔触,将这些线条融合起来,就变成了一个可以“看得见”的河底怪异。
“所以就是这幅画吗?”赵一酒只能看得出这幅画确实手法高超,但无法因此断定这幅画就是赝品,他现在不是厉鬼状态,没有厉鬼状态那么强大的感知力,感应不到画中的鬼物气息。
虞幸点点头,语气十分笃定:“嗯,就是这幅画,拿下来吧。”
他们和宁枫交谈的时候早就问过了,如果找到了赝品油画该怎么办,宁枫说,直接拿下来,带到三楼去交给负责人就好。
其他的鬼物观赏者并不会因此阻拦他们,好像是因为鬼物之间也隐约知道有这么件事儿,知道他们这些矮子被主办方赋予了特殊的任务。
赵一酒于是便伸手按住这幅油画的画框。
“为什么是这幅画?”云肆早就察觉到了他们这边的动作,刚才还只看见他们在这幅画前面停留的时间太久,并且指指点点,现在看见赵一酒直接伸手要拿画,他终于忍不住过来了。
这边发现了赝品画作拿到名额也是他们自己的本事,云肆并没有打算过来争抢,他只是好奇,刚才他也觉得这幅画有一点问题,但是晃来晃去都没有得到确定的感觉,正巧另一边有一副让他更加在意的话,他便过去了。
他很想知道这两个推演者是凭借什么鉴定出这幅画是赝品的,好像他们也并没有被鬼物袭击的样子,甚至连身体的僵硬都不存在,说明应该也没有进入幻觉。
云肆这么问了,虞幸也没打算瞒着他,毕竟就算别人知道他鉴别画作的方法也模仿不来:“克罗迪尔的色彩比较高明,线条稀碎,这幅画不符合克罗迪尔的线条水平。”
云肆又等了一会儿,发现这句话没有了下文,赵一酒已经将画取下,拿在手中,打算和虞幸一起离开了。
“就这样吗?”他有些不可思议地重新问了一次,“就因为所谓的线条,你就能确定这幅画里有鬼?”
“这才是鉴定画作的正确姿势啊。”虞幸冲他一笑,“不符合画家绘画习惯和能力的画作当然就是赝品,这不是比判断哪幅画中有鬼更加容易吗?而且我仔细问过宁枫规则,好像负责人从来都没有说过不是赝品的画中就没有鬼存在,你们想通过鬼物气息来判断正品和赝品,恐怕要多费点心思了。”
是啊,正品的画作中不一定就没有鬼物气息存在!
云肆突然想到,他刚才之所以觉得另一幅画更加可疑,就是因为他的预警系统给他报警了,他的称号是猎物,对于敌人和危险有着天生的感知,所以这种感知把他引到了正品的画作前面,却没有给他正确的答案。
或许他一开始看的那种中式宅院里,本身也藏着一只鬼呢。
只是正品画作中的鬼物不会出来对外来者进行攻击,但那种隐藏起来的气息却不受他们自己的控制,持续的影响着外来者的判断。
外来者想要真正确定一幅画为赝品,就只能用各种方法刺激的画中鬼物,让其出来攻击他们,只有被攻击了,他们才能得到确信的答案,在这一点上,这个副本的设计非常狡猾,这相当于意味着他们每找到一幅画,都必然会经历鬼物的攻击。
云肆一阵无言,难怪寻找赝品的时间是三加五,一共八个小时,这些时间都是让他们试错的。
可是好羡慕啊……一个会真的会鉴别油画的队友能让他省多少事啊……
他抿了抿嘴,跟在两人的身后也离开了这条走廊,毕竟如果于心的画作真的就是那副赝品,那么这整条走廊应该都没用了。
九个画家,五幅赝品,其中的五个画家一人一幅,应该是比较合理的状态,不可能克罗迪尔一个画家占两幅画吧?
当然了,也没有人规定不能这样,可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认为这不太合理,起码要到最后实在找不到了,才会反过来去重新找已经被找到赝品的画家的作品展示区。
云肆没跟太紧,而是转头去了B区,在离开A区的最后一刻,他似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便发现同样身为体验师的两个和他不太熟悉的人正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而他们的目光,就落在虞幸和赵一走的背影上。
被发现了。
那两个推演者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情,现在也算是比较好的情况了,毕竟他们甚至已经找到了一幅画——虽然还没有交给三楼负责人进行判断,但虞幸笃定的语气,总让云肆觉得这幅画应该是正确的答案。
但是看情况,那两个推演者好像要遇到麻烦了呀。
云肆用一个放着古代盔甲的架子隐藏住了自己,观察着A区那边的情况,只见两个体验师队伍里的同伴在窃窃私语一段时间之后,便抬步跟了上去,其中一个人手里多了一根小小的羽毛笔。
那支笔他知道,这个人是体验师队伍里运气比较好的,称号是厨师,有一个祭品就在他们的出生点周围,在经过了两小时的搜寻之后,还真让厨师拿到了他自己的祭品,现在厨师算得上是整个体验师队伍中最有底气的一个人了。
厨师的能力是烹饪,烹饪活物和死物,烹饪活人的灵魂和死人的灵魂,那只羽毛笔也不知道是从什么祭品改变模样而变成的,总之看起来并不是很弱的样子,被厨师盯上了,虞幸和赵一酒恐怕不会很轻松。
云肆想了想,便坠在厨师和厨师同伴的身后,决定先去看个热闹,有必要的时候就伸手帮个忙。
厨师并不擅长攻击,但是在这种场合中拥有着祭品的他便有一个绝佳的优势,那就是厨师想要引起鬼物的躁动并不需要大费周章,因为他的手里就有一个祭品。
祭品本身就和鬼物气息分不了关系,如果使用祭品,那么这种气息还会更加旺盛,只要厨师在虞幸和赵一酒身边使用祭品,极有可能就能将赝品画作中的鬼物激活,鬼物“看”到了拿着它的赵一酒,必然会展开攻击。
说起来他也有点好奇,云肆甚至在想,要不就让厨师得逞吧,他也想看看赝品画作里的鬼物究竟是怎么攻击的,肖像画他还能猜测是里面的人物直接动手,风景画呢?将人吸进去吗?
反正正常情况下,大家想要拿到赝品画作都要被攻击,虞幸就算被攻击一次也没关系的吧?他应该可以化险为夷?
看热闹的云肆十分高兴,无论是哪一种展开,他都能得到很多情报,虞幸所在的破镜小队是他们队伍的隐形盟友,但那也是时间混淆之中的事情,现在这个时间线两边都只知道他们互相见过,互相帮过忙,破镜小队还远没有达到喻封沉曾经见到过的那种强度——这是喻封沉从墓宫回来之后跟他们说的。
所以他也想见识一下,虞幸和冷酒两个人解决麻烦的速度。
抱着这种心态,他一直跟着前面的人到了二楼至三楼的楼梯处,由于离得比较远,他能很清晰的看到,冷酒和虞幸有过眼神交流,他们好像已经发现了后面跟着图谋不轨的敌人。
也就在这时,厨师动手了。
厨师猛然接近了前面的推演者,手中的羽毛笔化作一只真正的羽毛,却带着某种目的性向赵一酒席卷而去,羽毛上滴落一滴鲜红血液,刹那间,那幅被在手里的河岸油画开始颤抖,赵一酒低头看了一眼,何不意外地将油画抓得更紧。
虞幸就更嚣张了,他直接笑出了声:“还以为你们跟了这么久还不敢动手呢,终于忍不住了。”
厨师是个中年男人,他听到虞幸这么说,就知道自己早已暴露,但他并不觉得惊慌:“你不就是想让我接近,这样鬼物攻击的时候就会把我也纳入攻击范围么。”
他冷笑一声:“这也正合我意,只有抵挡住鬼物攻击的人才是赢家,这幅画我要了。”
油画的震颤幅度越来越大,终于,众人耳边都出现了一声水浪声。
云肆脸色一僵。
怎么他离得这么远也听见了?
这幅油画的攻击范围不会这么大吧,他只是想当个观众!
下一秒,本来只想看热闹的他眼前一阵模糊,周围的空气很明显的被抽离变换,在他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时候,周围的氛围已经变了。
耳边出现了河流涌动的声音,还有老人们中气十足的谈笑声。
面前是蓝汪汪的一条长河,但腿间传来的漏风感觉让云肆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他低头一看,没有直接看到自己的脚,而是看到了……一袭白色长裙。
有一种五雷轰顶的声音从他脑中响起,他不可置信地伸出双手,在胸口捏了一把。
他还有胸。
第三十六章 全员女孩
太恐怖了。
云肆察觉到了真正的恐惧,在面对着这条长河,吹着新鲜河风的时候,裙摆的晃动让他宛若跌落地狱。
胸好软。
啊!
他变成女人了!
云肆呆呆地站在原地,他其实可以察觉到这不是他的身体,不仅是性别变化,他的视角也比平时矮了一些,浑身一点肌肉都没有,明显是……他现在以一种类似于附身的状态,附在了一个女孩的身上。
可这不影响他的无法接受,他长这么大,还没女装过!
而他只是想看个热闹啊!
大概是他呆立太久,终于,一旁的老人们的谈话声将他拽入现实。
“这姑娘怎么了……”
“嘘,看她这么伤心,大概失恋了。”
“说不定家里人出事了……害,还是别这么议论人了,小姑娘也不容易,现在年轻人压力大得哟,我孙子的一同学……”
另一个声音比较沙哑,听起来嗓子不太好的老人制止了朋友的发散思维,他说:“别又是想不开要跳河吧。”
云肆的神经被这个词触动,他瞬间清醒过来,眼神锐利。
是啊,就算他女装了……也不应该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现在的重点是,他进入了画里。
这恐怕就是景物画的攻击方式了,这也在他的预料之内,左不过就是被拉入画里的人要用画中人的身份躲避死亡和攻击,出去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找到“门”,脱离画里,不知道这些油画有没有这种设定。
还有一种就是时间,在画中待着,和死亡的危险抗争,等到躲过一次或几次死亡威胁,时间差不多就到了,就能出去了。
他朝老大爷们那边看去,几个老大爷坐在河堤上,一人一个小马扎,旁边放着鱼篓和装鱼饵的袋子,并不是所有老人都在钓鱼,有几个就坐在旁边看,像是过来凑热闹的。
他的目光被正在议论他的老大爷发现,老大爷们立刻不说他了,转而开始讨论今天的钓鱼进展。
云肆:“……”
他认命的一提裙子,扭头就走,打算在河边看看有没有什么提示。
老大爷当然会是一个可以交流的信息源,可他不想这么早去,万一触发了什么东西,他信息太少。
河边还有别人,他起码可以像散步一样,先听听别的路人对这条河有没有什么八卦欲望,老大爷说“别是又想不开要跳河吧”,证明在他之前,也有人跳河了。
出过事就一定会有痕迹,他不信听不到。
另外……云肆尴尬地摸摸鼻尖,他离这么远都被画拉进来了,那虞幸、冷酒、厨师还有厨师的同伴,应该都进来了吧,也不知道他们会是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由自主放在了迎面走来的一个中年妇女身上,并且恶意的想着,这会不会是厨师呢。
画中的天空比死寂岛亮一些,虽然也是脑浆一样的灰白色,但光线足够,看起来就像现实中的多云天气一样。
悠悠的风从河面吹来,还挺惬意,云肆将耳边垂落的长发拢到脑后,沉默地沿着河边走。
现在好像是傍晚,吃完饭出来散步的人很多,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有一家人,也有情侣,还有牵着宠物狗出来遛弯的,大多数穿着随意,他一袭白裙,看起来有点孤独的纤瘦身影,未免和这里有一点格格不入。
或许这就是事件“主角”待遇——对于一幅风景油画来说,忧郁的白裙女孩简直太合适做点缀了。
其他人嘛……那些穿着睡衣就出来遛弯的居民,不可能出现在画家妄图制造的文艺气息里。
世界是没有边界的,但一幅画有,云肆慢慢走着,感受着这浓郁的日常气息,走到某一处时,发现走不动了。
他的腿在接近那里的时候就变得无比沉重,仿佛有一条无形的锁链缠在他脚腕上,他在此刻就像一个想要脱离禁锢的画中人,而前方是独属于他的空气墙。
“……”
远处的人们那么自由和真实,只有他知道,那只是一个没有被画家圈定到画框中的,不重要的寥寥几笔。
他瞳孔缩了一下,突然觉得恐惧。
不是女装的社死,而且这种意识到自己正被什么东西掌控的感觉,令他非常难受,甚至想要颤抖。
这一刻,他甚至突然庆幸自己只是暂时附身,而不是这副画中的人,不然,他可能一辈子都会徘徊在这里,却意识不到哪里不对。
但说起来,他的现实世界……真的就没有“画笔”在控制吗?
“靠,不能被宁枫传染。”在陷入思维怪圈的前一刻,云肆甩甩头,后退一步,先消除了腿上的沉重感觉,然后揉了揉太阳穴。
宁枫以前是个精神病医师,就因为年轻时没有坚守住,对精神病口中的世界产生了认同,陷入了那些精神病的思维里,导致了自身世界观崩溃。
从那以后,宁枫从精神病医师荣升为精神病……这事他们全队都知道,因为宁枫从没想过隐瞒。
云肆觉得自己不能随随便便对这种事产生怀疑,那只会没完没了。
他轻轻咳了一声,在听到嗓子里传来的女生的声音时僵硬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捂住了脸。
他太慢了。
不过走到空气墙这里,一路上他该听的情报都已经听到了,如他所想,一幅画的世界并不复杂,散步的人大多数围绕着一个话题进行交谈,仿佛为此而生。
他听到了三个值得注意的事情。
一,一周前有个女大学生在这里跳河了,原因好像是和家里闹了矛盾,听说,跳河的时候,女大学生的弟弟就在她身后,却没有阻拦,随她跳了下去。
二,从女大学生跳河之后,这一周以来,每天都有人能听到重物坠河的声音,但匆忙赶过去又看不见异常,水面平静,毫无波澜。
三,清早环卫工人总能在河边捡到奇怪的东西,有时候是女人的鞋子,有时候是眼镜,有时候是不知哪来的女式衣物,一连七天,每天都不重样。环卫工人害怕,还特意和新闻上的图片对比过,这些东西都不是跳河女大学生死时带着的。
这三件事里有多少成分在“听说”中变了味,云肆尚且不知,但大方向可以确定,这副画的死亡威胁果然是以河为主体。
他转身面对这条望不见两头边际的长河,河面平静,不算清澈,看不见底下的暗流汹涌。
事件是从女大学生跳河而起,云肆猜这八成是水鬼报复的主题,就是不知道,女大学生恨的究竟是不是家里人,是不是那个“跳河时就在她身后的弟弟”了,他个人倾向于不是,因为他没变成弟弟,而是变成了一个白裙子女孩。
他这种外来者被拉进画里就是要被攻击的,同理可得,“白裙女孩”才是容易受到攻击的目标,河中的鬼八成更想杀“女孩”。
原因可能是因为恨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也可能单纯是为了找个人代替她——死在水里的人一旦变成鬼,就会被困在那里,除非找一个人替它。
水鬼基本都是这个设定,这是从现实中的古代一直流传下来的传说,就算是游戏里,水鬼也不会跳出这种设定。
云肆眨眨眼,他试着凝视了一会儿湖面,没能从中感受到什么吸引力。
估计水里的鬼的第一个目标不是他吧,他毕竟当时站得远,第一个被攻击的怎么都该是离画最近的冷酒、虞幸或厨师。
“还好,好像还是可以看热闹,虽然视角不太一样……”他安慰自己,顺势拍了拍胸口。
真舒服。
云肆心满意足地重新往老大爷们的方向走,不知道会不会有人附身在老大爷身上,出了他这种年轻女孩,若还有一个身份一定会被鬼攻击,那一定就是钓鱼大爷了。
油画上都有钓鱼大爷的身影,这可更是“主角”啊。
想通了的云肆打算找个看得见老大爷们的位置坐好,静候剧情,他不是很想争这个赝品名额,所以佛系刚刚好。
他猜,应该已经有人看出他的外来者身份了,在河堤走了个来回的白裙少女可不是什么容易隐藏起来的身份,同理,他在走路的时候,也发现了几个疑似目标。
令他高兴的是——都是女孩。
河堤的另一侧,也就是他能望见的河对岸,就坐着一个红裙子少女,看年纪也就大学生的样子,少女并非独身一人,她的脸色很黑,像是有人欠了她钱,另一个打扮更性感一些的女人则在她身旁,脸上笑嘻嘻的,不知在说什么。
那两个女孩的不远处,还站着两个穿着高中校服裙的女孩,看起来就要乖巧不少,可她们时不时放在红裙少女那边的视线,无疑暴露了她们对对方存在的在意。
即便只是附魂,也好歹有人陪他一起附身女孩子了!
“有趣,我还是在观众席嘛。”要不是周围人多,云肆早就想吹个口哨表示自己的愉悦了,他这位置多好啊,全景观看。
如果他的观察没有出错,那四个女孩就是和他一起被拉进画中的人了,钓鱼老大爷们可能有别的用途,对岸也有几个钓鱼的人,或许真的就是送信息的。
云肆都不想要信息了,他就想看戏——只要这副画被某一个人破了,其他人也会跟着出去,除非破除攻击时其他人已经死了,那就没办法。
由于他体质的特殊,他最不怕的就是幻觉类攻击,所以在这个画中世界逛了两圈后,他就已经察觉到了画中的规则,认定了自身的安全系数。
他们队伍里遇到幻觉类的鬼物,向来都是他动手,风景画世界对他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等云肆向老大爷借到了一个小马扎,便在离河稍远一些的位置坐下,撑着下巴遥望对岸。
他无聊地想着,高中校服的女生还不动手,又是再观察情况的样子,想必是厨师他们,红裙少女太冷了,应该是冷酒的附身对象,那个看起来最成熟的也最自然的女人……是幸吧。
也只有幸可能在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时这么飞快融入角色,还很高兴了,听喻封沉说,幸是个没什么羞耻感的戏精……
喻封沉还说,千万别和虞幸比无耻,比不过的。
“好像很有趣。”想到了喻封沉这些评价,云肆兴致勃勃,而如果他能有幸听到对岸的“女生”在说什么的话,估计也会认同喻封沉的。
……
“别生气别生气,大家都是姐妹了~”虞幸嬉皮笑脸揽住面前红裙少女的肩膀,然后实在忍不住,从游刃有余的揶揄变成了一声“噗”。
赵一酒立刻转头看他,即使脸完全不一样,但那眼中的警告和阴森还是如出一辙。
“我一定会让这只水鬼后悔自己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他知道虞幸是看到他就忍不住笑,他其实看到虞幸本来也是想笑一笑的,奈何虞幸表现得太不在意,笑他没意思。
于是变成了他单方面被笑。
“啊,水鬼做错了什么,它本来都老老实实让我们带走了。”虞幸见赵一酒心情不好,正了正神色,“咳……不是那个体验师搞得事吗?这样吧,我们把这个人找出来,杀掉——”
“……杀掉吗?”赵一酒的语气变得有点犹豫,然后继续冷脸,“他要抢名额,被鬼杀,是他自找的,我不会让自己手上沾上人血。”
虞幸问:“万一他不仅想抢名额,还想直接杀了我们呢?”
赵一酒张了张嘴,想说这就是不一样的性质了。
不滥杀无辜,但一味地受气,打不还手,这不可能。
他只是不愿意杀人,不是不能杀。
“那就反击。”他说,“我们和他们没有深仇大恨,如果他们就因为一个名额下死手,那就和那些滥杀无辜的鬼物没有区别,鬼物的血,可以沾。”
虞幸眸光一闪,果然还是酒哥这样比较好啊,如果任由厉鬼状态搞小动作,这个善良的酒哥恐怕就要没有了。
看着面前和赵一酒完全不同的女孩,明明是不同的皮囊,却因为气质而和赵一酒重叠,那只厉鬼即使有着和赵一酒一模一样的容貌,却完完全全像是两个人。
虞幸笑道:“用不着你来,他们要对我们动手,我玩死他们。”
他反正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就在那边。”赵一酒被虞幸这个岔打的,终于放下自己附身了女人的怨念,不动声色地示意了一下离他们不远的那两个高中女生。
“嗯,早就发现了,没有系统兑换的体质,他们就是普通人素质,根本没有隐匿的天赋。”虞幸瞥了那边一眼,玩味一笑,“等天黑吧,天黑,这副画的剧情应该就要开始了。”
“天黑还要很久吗。”赵一酒比较期待天黑。
“不会久的,毕竟只是画中世界,时间最不重要了。”虞幸笃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