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在河边高谈阔论
和虞幸猜的没什么区别,画中世界的天,很快就黑了。
如同野火蔓延,一发不可收拾,一片黑潮从远处的天空覆盖过来,灰白云仿佛加了速一般卷起来,从白变成了黑。
视野中,河岸变得模糊不清,散步的人的声音越来越少,好像就在一瞬间,那些人就不见了。
冷风从河面吹来,隐隐带着鬼哭,识别不清的低语在空气里呢喃,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整个河畔就变了样。
“赵一酒”的腿露在红裙外,冷得往里缩了缩,他几乎是维持着坐着的姿势看着风云突变,面色渐渐凝重。
很显然,当画中世界进入黑天,白天隐藏起来的恐怖氛围才显露出来,垂钓的老人只剩下一个,就在他不远处。
突然间,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了几个人,他坐在这里,旁边站着打扮时髦的女人——虞幸就这么自然地站在他旁边,静静看着河水。
另一侧,两个穿校服的女生同样谨慎地待在一起,河对岸,白裙少女托着腮,坐在小马扎上,有些孤寂,眼神明亮地看着对岸的他们,像在看一出默剧。
“这样真的可以吗。”赵一酒突然问,声音在寂静的河畔上传出一段距离,落入了校服女生耳中。
什么?什么可以?
厨师和同伴立刻集中精神,他们都在等河里的鬼物发动攻击,但竞争者好像有别的想法?
虞幸听到赵一酒的问题,俯下身,小声回答:“听我的,没问题。”
他压着声音,厨师他们听不见了,更加抓心挠肝地好奇。
不会有阴谋吧?厨师想,接着又冷笑一声,是他主动激活这副画里的鬼物的,大家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就算那个推演者想了什么办法算计人,也只是仓促之下的办法,他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厨师跟自己的同伴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准备不论推演者那边要主动引诱他们干什么,他们都不上当,静观其变。
赵一酒却压根没管厨师他们的心理活动,转过头来,对虞幸道:“你真的要……”
“这是最好的办法。”虞幸勾着笑,十分放荡不羁地揽着赵一酒的脖子,“那两个人未必注意到了刚才白天的行人透露出的全部信息,最多知道河里的鬼是个年轻女孩,并且在找女孩做替身……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聪明的~”
他们刚进入画中,也是在河岸逛了一圈,然后才在虞幸的要求下坐在这里不动。
虞幸说,他在两个妇人聊天的时候,听到了最开始跳河的那个女孩家境十分不错,好像她跳河的原因也和家里有关。
妇人聊天的版本里,是说女孩因为交了一个没钱的男朋友,被家里反对,于是和家里闹了矛盾,家里人派了女孩的弟弟过来想把女孩拽回家里,不让她再和男朋友见面,于是她一气之下当着弟弟的面跳了河。
对于这种版本的剧情,虞幸不屑一顾,他在自己附身的这个女人的手机上搜到了关于这条河之前的新闻,也看到了一部分路径中的监控录像,更加倾向于是女孩那个男朋友利用了女孩的感情将她骗下了河……
家中的反对或许是真的,而跟在女儿身后的弟弟则应该是想挽救女孩,劝回女孩的那个角色——如果像大多数散步的人对说的那样,女孩和弟弟闹了矛盾,那么,弟弟就不应该跟在女孩身后跟了一路。
由此,虞幸通过这些零零散散的线索和信息,推测出了一个他所认为的版本的剧情。
赵一酒明明和虞幸一起行动,却压根不知道他们走过了相同的路,为什么他就没有注意到虞幸注意到的那些信息,这让他显得像一个聋子。
“对面那个呢?”赵一酒问的是河对岸淡定的白裙少女。
“对面那个八成是云肆,他看到有人跟着我们,肯定想看热闹啊……”虞幸回答,“如果真是他,那不用管,他最多看热闹,不会干涉我们。”
赵一酒陷入沉默,无法反驳,便只能借出自己的脖子,供虞幸表演。
虞幸放弃了压制声音,感叹道:“哎呀,你看这夜里的河多恐怖啊,跟死了好多人似的,啧啧啧,你说我下去摸一圈,能不能摸到传说中女孩子的东西?”
赵一酒没回答。
于是虞幸继续道:“要是衣服裙子多没意思,干脆给我来个珍珠项链宝石戒指什么的,不枉我来一次了……当初跳河那个怎么着来着,看报道,打扮的很富贵嘛。”
由于虞幸现在是女孩子的身体,他的声音也是女人声线,此时,女声便在这压抑氛围中抑扬顿挫,加上他打扮时髦,甚至有些媚俗的外表,勾着赵一酒脖子高谈阔论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对死人没什么同情感和敬畏心的拜金女。
河畔不远处,由于阴风阵阵而冷得有些发抖的两位“女高中生”凑在一块,如他们所决定的那样按兵不动,冷冷看着虞幸的表演。
“他是想用这种方法吸引女鬼注意,让女鬼攻击他,好拿到这副画的名额?”厨师的同伴声音轻微地对厨师道,“这么做确实会让他占得先机。”
“不急,有人替我们试试鬼物强度也不错,我们正好还能观察一下鬼物具体攻击方式。”厨师说,“他看来是觉得河中女鬼讨厌拜金女,恐怕他找到了更多的证据来佐证这个猜测,我承认他在细节处很优秀,会是个厉害的敌人。”
“那真让他先了怎么办?”同伴有些犹豫,“不然我们也抢先机吧——”
同伴话没说完,就被厨师打断:“傻了么你?以前的活动里,你就对那些敌人心怀仁慈,杀个人都要犹豫半天,那还是大家都是体验师的情况下。现在这两个人可是推演者,另一个世界的人,除了这个活动他们永远也不会再和我们有交集,你怕什么?”
厨师冷冷笑着,因为习惯而对游戏里杀无所畏惧:“他必然只会走向死路——鬼物能杀了他最好,就算他找到了安全度过攻击的方法……不是还有我们么?我不懂推演者那边的游戏是不是大家都这么善良,以至于让他能放心在我们面前试探鬼物,我会给他上一课的。当然,上完课之后他有没有命,那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了,哈。”
同伴沉默了一下:“虽然我们是两个体系的人,但他们毕竟没有做什么,这场活动也不是那种必须要死多少人的游戏,除了杀死推演者全员,不是还有三种通关方法吗?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太草率了。”
他不是人觉得杀推演者不好,而是觉得草率的杀推演者,容易使之后的行动失控,他不喜欢没有计划的行动。
“我们通过镜子来到了美术馆,这里就是我们的主场。”厨师听懂了他的意思,但并不打算放过到手的积分,“一个镜子连通着一栋建筑,他竟然来了我们的主场,就该想到自己有多危险。你看,我不就没打算对河对岸那个动手么?因为在这场游戏里,他是我们的同胞。”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就这样吧。”同伴摇了摇头,“怪只怪大家是体系的敌人,如果我在仁慈下去,说不定就变成了体验师的罪人。”
“就该是这个想法。”厨师控制下的女高中生笑了,拉着同伴悄悄往后退去,尽量远离河岸,因为他们小声嘀咕的时候,河中的水声已经越来越大了。
在黑暗的光线下,河水变得浑浊不堪,它哗哗地流淌着,时不时会出现一两声奇怪的浪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违背了水流的方向,导致河水产生了碰撞。
“哟,这么晚了,还有人钓鱼呢?”对于入画的外来者来说,虞幸的表演痕迹有些重,毕竟天黑之前还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天黑之后就突然像是喝大了一样,开始吸引注意力。
但对于画中的人和鬼来说,他们应该是一直站在这里,直到散步的人逐渐散去,他们依旧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留在河畔,凝望河流。
虞幸扮演的人就像是那种喝多了,来到河边和朋友聊天的年轻女人,因为没什么人关注而毫不掩饰自己卑劣的心思。
在对跳河的女孩出言不敬之后,他甚至又开始口花花钓鱼的老人:“这么黑了这老家伙看得见吗,钓什么呢?这么认真。”
赵一酒:“……不知道。”
“害,真是无语,一个老人家活的比我快活多了,我还得想着怎么从我那些有钱的男朋友身上捞点儿钱,你说他们这么有钱,怎么对女朋友就这么抠呢?哈,赶紧捞钱,捞完我就找下一个,你说让他帮我买部最新款的手机怎么样?”
虞幸一边说着,一边分出一抹注意力观察那个垂钓的老人,老人白天就在,也是独自坐在一旁,并没有参与老伙伴们的谈话,如同被所有人遗忘的风景。
不管是他的喧哗还是其他“女孩们”的古怪,都没能让老人抬头看他们一眼,老人认真地盯着河面,手里的鱼竿即使从未抖动过,也没有要收拾东西回家的打算。
但河水流动得更加汹涌了。
虞幸见老人家没反应,他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大大咧咧地弯腰问:“大爷你干嘛呢?想钓什么鱼啊?该不会这些天那些女孩子的东西都是你钓上来的吧,哈哈哈哈……”
老人本来依旧不想理他,可就在这时,他手中的鱼竿抖动了一下,飘在河面的浮标剧烈晃动,如雕像般坐在河畔的老人突然转过头来,这一刻,虞幸看到了大爷的脸,大爷其实并不算太老,也就是中老年,皮肤黝黑,面容坚毅,嘴唇厚厚的,本应该是憨厚的长相,那双眼睛却瞪得像铜铃,血丝在眼白里突出,仿佛要把眼珠子都瞪出眼眶。
“到你了,该轮到你了!”大爷瞪着虞幸,语气幽幽,不带什么感情,却使用了一种很奇怪的音调,如同某种古代文音,听着像一种念诵。
这念诵却带给人一种恶毒的,诅咒的,宿命般的感觉,虞幸在一瞬间觉得这话不应该是老大爷说出来的,而应该是一个穿着复杂袍子,脸上画满花纹的祭司在祭坛上边跳边唱。
“什么该轮到我了?该轮到我钓上大鱼了?”虞幸扮演着他想扮演的人设,似乎并没有把大爷说的话当一回事,反而意有所指的一语双关,笑出了声,“是这样吗大爷,借你吉言?”
“往后看吧,有人在你身后呢……”大爷并没有被他的垃圾话影响,而是拖长着音调,用那种类似唱歌的声音说着,“快回去吧……别再来了……再走下去,就该轮到你了!”
河水流淌,一阵一阵的浪搭在了河堤上,把老人家的鱼线吞噬,老人说着话,浑浊的河水翻起了一股股诡异的黑色,黑色越积越多,像是某种深色的藻类。
“老大爷,大晚上的别搞得这么吓人。”虞幸露出了有一点尴尬的神色,“你这样被别人看到是要被当精神病的,是我打扰你钓鱼了么?哈,您老继续,您老继续。”
他说归说,却还是仿佛被大爷吓到了似的,下意识往回看了一眼。
他的身后应该就是坐着的赵一酒。
可当他回过头来,只看到了寂静的河畔,除了他之外一个人也没有,赵一酒坐的位置空空荡荡,就连更远处两个高中女生所在的位置也没了人。
“诶,人呢?”虞幸嘀咕一句,再次看向老大爷,发现对岸方向的白裙少女也不见了,河水翻涌,他露出恐惧的目光,“大爷别吓我,这是怎么回事,我朋友呢?”
“轮到你了……”大爷最后幽幽看了他一眼,站了起来,脚步蹒跚地往河流那边走,竟然像是想要直接走入河中。
河里的黑色面积越来越大,虞幸上前一步试图拉住大爷,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
大爷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地走入了河流,河水蔓过他的身体,在他被冲走的前一刻,水里的黑色涌动起来,一缕一缕圈住了他的身体。
鱼竿随着水流远去,虞幸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黑色变成了结结实实的头发,将大爷入水的身体拉下水面,然后在水上升起一股微不可察的泡泡。
紧接着他便发现,下一个想往河中走的人,变成了他自己。
第三十八章 虞幸给过这个人机会的
那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悸动,在眼睁睁看着长河吞没钓鱼老人之后,虞幸心中升起一股古怪感觉。
河里好像有什么在吸引着他,呼唤着他,河中翻滚的暗黑,如同他的温床,让他……很想进去闭上眼睛躺一躺。
他突然觉得心中十分疲惫,对这个地方充满了厌弃,好像只有走入河中,才能制止这心底一股股涌上来的无力感——哪怕河中另有一抹怨恨的心情,犹如实质般凝视着他,但在幕天席地而来的渴望入河的冲动里,那抹怨恨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脸上的表情渐渐从恐惧和警惕变得放松,虞幸耳边好像传来了某人的厉声呵止,可他听不真切,因为河水的流动声太大了,他耳边最终只留下了一道道浪花拍打的声音,让人听了想要睡觉。
脚步,开始不自觉的缓缓向前。
空气中冷得令人呼吸粘腻,虞幸微微张着嘴缓解呼吸压力,像一叶扁舟,迫不及待踏入了汹涌的河水。
……
“幸!”赵一酒顶着对面白裙少女有些讶异的目光呵斥着,声音却到不了虞幸耳边,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虞幸一步一步往水中走,像是失了魂。
拦在他前面的,正是那个钓鱼的老人,虞幸和老人说了几句话就突然安静下来,中邪似的原地站了一会儿,便迈着窈窕的女人身姿摇摇晃晃往河里走去,赵一酒立刻打算阻止,钓鱼老人却站了起来,带着鱼竿挡在他面前。
“还没轮到你呢……”老人奇异的音调让赵一酒的双腿失去了力气,他只能站在原地,冷冷注视这一切。
“没轮到你呢……你背后……没有人。”
老人顺着,佝偻的身影却像一座大山,只要他站在这里,这些停留在岸边的人就没有别的选择。
赵一酒的视线略过他,望着前面那个打扮时髦的女人背影……然后扯了扯嘴角。
那背影已经走到了河流边缘,然后如同半点反抗都没能做出,果断的一脚迈入河中。
在接触河流的一瞬间,河水的冲击力就将虞幸的身体拍打得一歪,直直掉入水里。
水中开始搅动漩涡,在那一大块黑色的地方,一股股湿漉漉的头发蜿蜒蔓出,似乎是缠住了虞幸落下去的身体,不让其浮出水面。
岸边的人神色都有些凝重,因为他们虽然猜到水鬼的攻击方式,无非是幻觉和水中躯体几种,却没想到水鬼的强度这么大,能让一个外来者毫无反抗痕迹——
厨师狠狠皱了皱眉,对水鬼产生了深深地忌惮,并迅速开始思考该怎么办。
云肆这下是真的惊讶了,他从小马扎上站起来,盯着汹涌的水面。
作为听过破镜小队未来名号的人,他本十分有信心虞幸不会死在这里,毕竟是破镜的队长,怎么可能这么点实力都没有。
但现在一看,他想象不出一个能力和祭品都处于被系统回收状态下的人类,该怎么在这混沌的河水中存活……是在水中突破禁制,在溺死的最后一刻浮上来么?
亦或者……虞幸这一次能活下来,需要他的帮助?毕竟他就站在这里,如果他的帮助也是破镜按照轨迹发展下去,并且和他们的队伍建立友好关系的必然经过的话,似乎也说的通。
而且,据喻封沉所说,在墓宫的时候,他也先以“回礼”为由,打算送给虞幸一个黑色玩偶,却被虞幸拒绝,照理说,喻封沉这样已经算是颠倒因果,改变了未来。
如果未来能改变,虞幸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淹死?
云肆犹豫了一下,在岸边走了两步,连带着裙摆左右晃动。
他的位置得天独厚,冷酒被老人拦着,他这边却没有可以拦住他的NPC,要不他该跳下去救人?但是他的水性……或许并不能支撑着他在水鬼主场把人救下来。
云肆感到疑惑,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眯着眼睛看向赵一酒的脸色。
他时常笑着,或是吊儿郎当的懒着,只有眯起眼睛,才会突然变成一只蓄势待发的大型肉食动物,充满了压迫力和危险。
他的目力很好,在幽幽黑天之下,也捕捉到了赵一酒真正的神色。
在抿紧的双唇和皱起的眉头之间,赵一酒的眼神很平静。
除了最开始发出的喝止声,在被钓鱼老人拦住之后,他的情绪就变得十分平静,在看到虞幸入河后也没有改变。
云肆心中有了点数,压下好奇和惊诧,重新把目光投向翻滚河面,而后决定继续看下去。
虞幸应该是故意的,云肆想,这个人一定拥有活下来的把握,只是不知道明明可以把水鬼引上来解决,为什么要选择这么冒险的应对方式?
难道是在……钓鱼?
云肆的余光扫过厨师和他的同伴,有了计较。
是在钓鱼,老人钓的是水鬼,虞幸钓的是敌人。
切,害他纠结半天,果然能和宁枫、喻封沉聊到一块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呸。
赵一酒的确很平静,甚至在看到两个校服女生面容凝重,窃窃私语时,有点想要冷笑。
水面汹涌,看似虞幸已然被水鬼溺死……实际上说不定是虞幸正在掐水鬼。
他按照虞幸的暗示,喊也喊过了,做出了一个队友应有的焦急态度,应该没他的事了吧?
现在只要静静看后续的发展……
“彭!”
水花突然乍起,谁也看不清河里发生了什么,只能猜测,是虞幸入河后,终于脱离了幻境开始挣扎了。
“看样子不需要我们动手。”厨师还是笑了两声“高估他了,看样子他属于智力派,除去系统给的力量,本身的意志力并不强……也好,省的我——”
话音未落,一只苍白的手突然伸出河面,青筋浮现,死死攀住了河边凸起的一块岩石!
他吓了一跳,不说别的,就这一只手带着河中淤泥的手,已经像极了恐怖片中的惊吓场景,若看到这一幕的不是他们,而且普通路人,当场就能吓得鬼哭狼嚎,第二天河中鬼手的传闻就能响彻一片街区。
而后,在一只手攀住河岸之后,另一只手也死命伸了出来,接着是一颗黑发糊脸的女人头颅——正是虞幸附身的那个打扮时髦的女人,或者说,正是虞幸。
浮出水面的虞幸大口呼吸着,脖颈间还缠着不属于他头发,那些头发紧紧箍着他的喉咙,他却分不出手去解决这要命的东西,因为众人都能看到,虞幸的手臂上还缠着绷紧的头发,正在将他往后拽!
河水从虞幸的发顶低落,他狼狈却倔犟的抓着岸边,而后喉咙里发出低吼:“酒哥,救命——”
他……现在是陌生女人的脸,长长的睫毛上带着水珠,口红被水洗掉,苍白灰败,却眼底猩红,脸上一道道细密的划痕,像是濒死的动物,正用最后的力气发出哀鸣和怒吼。
脖子上的头发勒紧,他的声音消失在空气中,只死死咬着唇,咬出了血,眼中带着孤注一掷的希冀,就想真的在央求赵一酒救他一样。
赵一酒手指动了动,觉得河中浮现出来的这个女人脸上这种表情很配不上虞幸。
他见过虞幸装弱,忐忑、紧张、恐惧都曾出现在那张对人类来说过于优越的面容上,可每次都是这人自己戏精,没有哪一次在露出这些表情的时候,是有鬼物真正在他身上作乱的。
他从没想过,虞幸的演技加上鬼物的配合,竟然有这种真实的效果,要不是他知道这绝不会是虞幸会有的反应,他都要信了。
可能是虞幸太精通表演,在水中的这股狼狈模样……赵一酒不太想看见,尤其是虞幸顶着陌生女人的脸,说不出的古怪。
赵一酒往前往前踏了一步,却立马被钓鱼老人拦住,这老人就像认准了他一样,管也不管别人,只盯着他道:“还没轮到你呢……”
赵一酒感到一丝烦躁,本来准备意思意思装装样子的动作也重起来,推向老人的胸口,可对方纹丝未动。
如同不可撼动的大山。
虞幸又向上浮了一点,勉强分出一只手把缠在脖子上的头发拉开一条缝隙,他大喊道:“我拿到了水鬼的心脏,只要我上岸,这副画就结束了!”
赵一酒根本来不及拉他,这句话明显对另外两个人更有效果。
“不能让他上来,这是体验师的名额,一个也不能给推演者!”厨师狠声说着,在他的同伴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大步走向岸边。
钓鱼老人终于注意到他,挪开了站在赵一酒身前的身体,瘸着腿一步一步地追赶厨师,可老人虽然无法撼动,却仍有自己的弱点,那就是速度慢。
他来不及阻挡厨师,却仍用不变的情绪说:“还没轮到你呢……回去吧……”
厨师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他飞快来到虞幸身前,只见虞幸低着头,身体前倾,无时无刻不再用力往外爬。
女人的长头发遮盖在“她”的面前,刚才仰着头还勉强能看见脸,现在则只有一团黑乎乎的暗影在黑夜中看不真切。
“水鬼的心脏?”厨师蹲了下来,居高临下地望着虞幸,他已经计算过,以虞幸的姿势,不可能发力将他一同拉入水中。
“你要做什么——”虞幸的声音由于喉管被束缚而变得异常吃
力。
“我们虽然是不同体系,但也没有血海深仇,我要的只是名额不落到你们推演者身上,做个交易,心脏给我,我拉你上来,怎么样。”厨师低沉的声音响在虞幸耳畔,虞幸动了动,在犹豫。
狂躁的河水拍打在岸边,污浊的水滴溅出来,打湿了厨师的裤脚,甚至有几滴直接溅到了他的脸上,厨师冷笑一声:“你想好,我不想杀你才提出和你做交易,我知道这颗心脏是你冒死下水才得到的,但很显然,水鬼的实力超出你的想象,你的同伴现在在那古怪老头后面,如果他想来救你,老头依然能拦住他。”
他回头看了一眼,钓鱼老人已经接近他了,他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留给你选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等着老头到我旁边,我也救不了你了。”
“我就……信你一次……”虞幸抓在岸边的十指都在颤抖,显然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他说,“心脏在我胸口……”
对女人来说,有时候胸口的衣服也是装东西的好地方,起码位置很方便,虞幸在水里得到心脏,又想尽快游上岸,把东西塞在那里是一个很合理也很聪明的选择。
厨师听到瞬间一喜,他毫不犹豫地伸手去够虞幸的领口,这种生死关头,他不觉得虞幸会骗他,毕竟看老头和他的距离,机会只有一次,当然了,厨师在这时也没有占女人便宜的闲心,他自己都是个女高中生。
将手伸进河水的时候他是很谨慎的,但很快他就在虞幸的胸口,缝隙中间,触碰到了一个触感奇怪的东西,那东西肯定不是皮肤,厨师嘴角一勾,抓住那个东西,缩回了手。
虞幸已经快要抓不住河岸:“快拉我上——”
话没有说完,厨师已经站了起来,不怀好意。
“真希望你们推演者都和你一样天真。”他抬起脚,作势要重重地踩踏下去,虞幸下意识一缩手,整个人便被水里的黑发拉回水中。
厨师的鞋底和地面发出了沉闷的碰撞声,可想而知,如果虞幸不松手,这脚就会结结实实踩在虞幸手上,剧痛之下,他的十指绝对不可能再攀住什么东西——厨师就是想杀了他!
钓鱼老人见虞幸重新落回水中,停下了他的脚步,厨师发出胜利的笑声,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自己笑出来的前一秒,水里好像发出了另一声轻笑。
看到了全部的云肆摇了摇头,看到这一幕,他哪还不清楚虞幸的打算,看向厨师的目光中无悲无喜,既不怜悯,也不幸灾乐祸。
赵一酒冷冷地看着岸边的厨师,眼中血色一闪而过,却转而被黑色牢牢压制。
他想,虞幸给过这个人机会的。
两个选择,如果这个人遵守约定拉虞幸上来,失去的只是一个本就不属于他的名额。
如果没有遵守约定……
赵一酒眨眨眼,烦躁涌上来,让他很想像小时候在黑暗中摸索着一切时那样,把所有阻碍他的东西用刀砍碎。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告诉自己,没事,这个人已经死了。
第三十九章 画中世界结束
虞幸的身影重新被河流吞噬,厨师站在岸边,收回了自己的腿。
但是他并没有高兴太久,毕竟到了他这个等级,再自信的事情才发现不对劲的一瞬间也会反应过来,比如——这个落入河中的推演者刚才说的是,他已经拿到心脏,只要上岸了,这幅油画的攻击就会结束,名额便会确认下来。
可他现在正站在岸上,也拿到了心脏,为什么油画的攻击还没有结束?
这一切只是在短短瞬息之间发生的,厨师脸色骤变,看向手里拿着的东西,而后瞳孔一缩。
所谓的心脏,不过是河底的一块坚硬淤泥!
怎么会——厨师瞬间便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或者说是被坑了,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河中的人希望看到的,可是为什么?
落入河里是实打实的,难道成功阻挡鬼物攻击的方法在河中?
他愤愤将淤泥投入水面,小小泥土没有在汹涌的水面上留下什么痕迹,厨师立刻后退,打算先远离河岸,免得中招。
然后他便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厨师惊骇地低头看去,只见一股长长的头发不知何时绕到了他的脚腕上,缠得并不紧,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可就在他看过去的时候,那股头发猛地收紧,一阵巨力将他往河中拽去。
“靠!”
他知道一定是河中那个推演者在搞鬼,刚才的说辞或许是一个测试,或许是一个诱饵,只是那个推演者把他引到河岸边的手段,总之现在他上当了。
他试图在空中调整身形,无疑失败了,厨师在同伴惊愕的目光中猛然沉入水中,河面直接漫过他的头顶,令他一阵窒息。
水漫过耳朵的时候,他能听到的声音骤然一静,只剩下河水咕噜咕噜的流淌声,岸上的声音他已经听不到了。
在水里一定要放平心态,尤其是危机时刻,慌乱状态下,能憋气的时间会变得非常短。
厨师深深知道这一点,不管那个推演者的目的是什么,他只需要见招拆招,要知道水中还有水鬼在,他就不信两人都在水鬼的攻击范围之内,他这个后下水的会比那个先下水的状态更差。
退一步说,那人已经解决了水鬼,那更好,解决一只水鬼所消耗的体力和能力都是来不及补充的,而他不一样,他甚至还掌握着一个祭品——在他入画之后,羽毛笔便在他的校服口袋里。
无论怎么想,都是他的优势更大,他是被那个推演者骗到河里来的又怎么样?在此之前,大家都不知道河中什么情况,想提前埋伏是不可能的……
厨师快速而混乱地想着。
他感到周围一片混沌,无数头发从四面八方缠绕过来,试图缠住他的四肢和脖子,让他永远藏身于这片河域,翻搅的河水比正常的水更加的粘腻,一如天黑之后岸上的空气。
此刻,厨师无比庆幸自己是会水的,而且水性还不错,他勉强在肮脏和水中睁开眼睛,皱着眉,眯着眼,在席卷而来的头发的缝隙中努力看向前面。
他果然看到了那个推演者附身的女人。
女人一点也没有刚才扒在岸边时的狼狈,竟然就这么静静地悬浮在水中央,虽然在他的视角中看不清女人的表情,就连身影也是模模糊糊的一团,可大概是直觉和第六感,他总觉得那人呆在水里的表情应该是从容的,而且正像看一具已经死亡的尸体一样看着他。
不过那些长发确实不是这个推演者身上涌来的,不然厨师就要反过来怀疑推演者已经死亡,变成了水鬼的替死鬼,只见在这个推演者的身旁,还有一个蜷缩着身体的黑乎乎的女人身影,天黑之后本就昏暗,水下更是如此,厨师能看清这两个模糊黑影已经竭尽全力了。
而那无尽的黑发,便以蜷缩着的身影为源头,源源不断似的,占据了他的视线。
奇怪的是,这两个身影都没有动,那个疑似水鬼本身的蜷缩身影也没有向他扑过来,她们安安静静的浮在水中,像两座在深海沉寂数年的雕像。
厨师不敢耽搁,奋力挣脱开缠绕来的头发之后,就转身往上方游去。
可事实证明,他的想法还是太天真,水里的人怎么会在拉她他下来之后又随意放他离去呢?
水波动了,厨师感觉到一只手扣上了他的脚腕,冰冷的触感竟然能与河水区分开来,他冻得一哆嗦,毫无反抗能力地被那只手拉了下去,他回过头,发现拉住他的不是那只水鬼,而是那个推演者。
“我没骗你哦,通关条件真的是水鬼的心脏。”他听见那个推演者笑着对他说。
厨师猛地瞪大眼睛,因为他听见的声音是男声,就是在美术馆里听到的属于这个推演者本人的声音,而那个推演者在水中模糊的身影竟然奇异的清晰起来,他清楚地看见在水中的不是被附身的女人,而是推演者本人!
或者说,就在他看过去的短短几秒内,那人完成了从附身的画中女人蜕变成为现实中模样的壮举。
他怎么会变回了自己的样子?不,更应该关心的是,他怎么会在水中说话?
厨师面目狰狞,将手伸到了自己的口袋里,握住了羽毛笔。
抓他腿的那人脸色苍白,由于水纹的动荡而身形显得扭曲,他嘴角带着笑容,微微上挑的眼尾中隐含的危险感觉让人心悸,他试着曲起腿蹬那个人,却发现那人像鱼一样灵敏地闪过了他徒劳的挣扎,然后轻松地往上一游,便浮到了他的上方,改抓脚腕为摁着头顶,然后像是想了想,觉得不满意似的,又换到了喉咙。
厨师感觉那只冰凉的手在他喉咙处摩挲了一下,继而骤然收紧,他肺里本就为数不多的空气的生存空间被榨压的更小,他当机立断,拿出羽毛笔,发动的他的祭品能力!
一阵诡异的气息从羽毛笔上蔓延出去,同时有一阵阵奇怪的血雾爆开,散发出难以言说的强烈香味。
这东西能把人饿死——除非吃掉厨师做的东西或者用别的驱散和护体类的祭品抵消。
“这什么,搞得我还有点饿了。”可厨师没有等到掐他脖子的推演者松手捂住胃,而是听见他说,“怎么这么巧呢?我一饿就想到了以前,一想到以前,就觉得此时的情况非常适合来一个情景再现。”
虞幸是真的饿了,很久以前吃掉水鬼释惟的那一刻,他也是在神志接近怪物化的时候感受到了饥饿感,现在他虽然神志清醒,却非常巧合的重新被唤起了饥饿,而这恰好也是水鬼的河……好像有某种奇怪的命运丝线,操纵着一切,让他看到了曾经自己恶心狼狈的一幕,并循循善诱着希望他再次堕落。
他现在看着厨师,不仅有对方先动手杀人所以要杀回去的敌对感觉,还有狂躁的心态和看到食物的欣喜。
他成功看见厨师的眼中流露出了惊悚和恐惧,好像看到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只无法琢磨的怪物。
虞幸不喜欢这个眼神,他磨了磨牙齿,似乎在思考该从哪里开始食用。
他在水中呼吸自如,可以说话,甚至他刚才被水鬼拉下来之后就和水鬼打了一架,在被水鬼的头发缠绕全身的时候,他自动从那发梢的意识中得到了结束这幅画的提示,那就是挖掉水鬼的心,将心脏带到岸上,完成水鬼离开这条河的心愿。
水鬼落入水中之后,除非找到替死鬼,便再也不能离开,拿掉心脏只是水鬼属于人类的最后的意识悄悄传递给落水者的请求,水鬼本身是不知道的,所以会竭尽全力的阻止虞幸拿掉自己的心脏。
可虞幸还是成功了,在水中,虞幸宛如到了自己的主场,而这只水鬼毕竟死去不久,还没有达到对这条河如臂指挥的程度,凭借蛮横的力度和在水中的灵敏度,虞幸很快挖出心脏,并且发现有了这颗心脏,他可以一定程度的控制水鬼的一些能力,于是便有了他假装爬不上岸,希望有人帮他一把的表演。
这是他对除了喻封沉小队以外的体验师的善意,只要对方不招惹他,他保证不会对别的体验师做什么,用河里的淤泥伪装成心脏骗这个他不知称号的体验师,也是因为这人多事地激发了油画,浪费了他一些时间,所以要做一点小小的惩罚。
当然了,如果对方找死……
他从来都不是善良的人。
而且控制了水鬼之后,虞幸就可以恢复自己的模样了,因为对这一幅画具有指挥权的水鬼无法维持本身意识,画中世界岌岌可危,只等心脏上岸,便能结束这一切。
更令他高兴的是,原本画中世界的女人躯体不是他自己的身体,所以A级污染体的副作用——痛觉放大并没有出现在这具身体上,只有正常痛觉,他和水鬼纠缠半天,身上被头发和水鬼尖利的指甲擦破了无数血痕,可这点痛楚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虞幸目光沉沉地望着仍旧是女高中生模样的体验师的脸,咧嘴笑了。
厨师已经濒临缺氧,他在水里的力气完全比不过虞幸,虞幸像一只真正的水鬼那样巨力无比,他感觉自己已经被活活掐死了。
他的祭品发挥了作用——这一点他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那是饥饿的眼神,可问题是,这种饥饿眼神好像是直直盯着他的。
厨师毫不怀疑,自己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刀俎,今日也会被当做鱼肉。
靠,这推演者不仅在水里实力这么强,还是个变态,是个怪物,是个吃人的!
厨师陷入绝望,就是因为领先所有人找到了第一个祭品,还是对他来说比较核心的、可以直接杀死别人的祭品,让他的自信心空前高涨,觉得如果一个难题是他们体验师整体现阶段可以解决的,那么他自己就绝对不会有问题,因为他的能力高于平均值。
在众多恐怖游戏中穿梭的时候,死亡如同影子,随时都伴随在左右,但他唯独从没想过自己会死在这里……在一个不知底细的推演者手里,还是他自己在对方测试他的时候,选择了死亡。
让我直接去死吧,掐死我就好了吧?不要吃我……
他已经开始涣散的瞳孔对上了虞幸压抑饥饿的眼神,不可抑制地升起强烈恐惧,为什么这个人被他的祭品攻击之后,只保留了饥饿状态,而没有胃部萎缩呢?
他想不明白,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厨师收回了羽毛笔施加在虞幸身上的能力——他真的不想活活的被吃,那样的疼痛,完全是没有必要的。
虞幸骤然感到饥饿感的褪去,事实上一直因为饥饿而抽搐和剧痛的胃部也缓了过来,他嘲讽的一笑,果断捏碎了这人的喉骨。
真是笑话,吃掉释惟的那段时间,也是他漫长人生中最黑暗的时间段之一,他杀了村子里很多人,虽然大多数人真的该死,但还有一些人的的确确是无辜的,这是他无可辩驳,也不想否认的错误。
他曾经因为这个错误浑浑噩噩,身陷痛苦,也因为这个错误从疯狂的怪物意志终找回了一点自我,这才有他慢慢将自我积累重塑,最终变成了现在的虞幸的事。
这是他一生都不会重新再犯的错误。
所以刚才他意识到这个情景和从前竟然莫名其妙对上了,仿佛有一只黑手在背后操纵一切的时候,他便处于一个完全清醒的状态,饥饿感十分汹涌,胃部收缩的感觉也很明显,他能预测得到,如果不吃些什么东西,不到两分钟,他就会因为内脏衰竭而死亡。
这个状态必须打断,他也不敢赌自己杀掉这个体验师之后状态就会停止,所以他必须用自己渴望吃掉这个体验师的可怕眼神,逼迫体验师主动收回能力,同时不能暴露一点关于他胃部正在剧痛的事实。
这是在赌,失败的话他还有失败的方法,但现在显然他成功了。
他拿到水鬼心脏的时候就能结束这一切,后面的表演纯粹是为了衡量是否要杀掉这个体验师,还是那句话,生或者死,都是这个体验师自己选的,除开虞幸对体验师这个群体残留的一丝善意,他们其实是敌人,如果敌人有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他就必须将这个敌人扼杀在摇篮里,省的之后敌人把能力和祭品找回来,想杀掉就要多费好大一番力气。
虞幸回头看了一眼静静悬浮在水中的女水鬼的身体,拿到心脏的时候他也接收到了属于这颗心脏的完整的故事,这是一个可怜人。
看完最后一眼,他像游鱼一样向上游去,而后轻轻松松上了岸,站在岸边甩了甩身上的水,一抬头,便看见了呆立在原地的钓鱼老人和震惊的已死的体验师的那位同伴。
赵一酒一脸平静地望着他,对岸的白裙少女则饶有兴趣。
他把心脏从口袋里拿出来,抛到了远处干涸的地面上,画中世界瞬间震颤起来,如同油彩剥落一般片片分裂。
所有人的模样都从少女转化为自身的样子。
虞幸对表情看不出情绪的赵一酒笑了笑:“结束了。”
赵一酒默了默,发现画中世界完全消失还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他低声道:“虞幸。”
虞幸:“怎么了?”
赵一酒:“下一次如果你想杀谁,还是直接动手吧,我帮你动手也可以,别再做出那副狼狈的样子了。”
“那不配你。”
虞幸有些疑惑地望着他,寻思这个措辞有些奇怪,可能是赵一酒脑回路又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
但赵一酒竟然像是对这件事十分执着,见虞幸不说话,他冷冷地再次强调:“不配,不是你应该有的样子。”
第四十章 画中人与戏中人
“怎么突然说这个。”虞幸倒真是有些诧异,他知道自己表演很优秀,但不至于把赵一酒给吓到了吧。
“……”赵一酒却不再回答这个问题,直接转了个身,看着这副处于崩坏中的画中场景,好像突然对这片模糊的景色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虞幸轻笑一声,他能感觉到虽然话题有点奇怪,但绝对是赵一酒本身人格在和他说话,也不错,反正这次回去之后对赵一酒厉鬼人格和自我人格之间的问题的解决也是要提上日程的,能多了解一点都是好事。
他看了一眼躲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惊惧还未从脸上散去的那个体验师的同伴,只见他的目光一落到那人身上,那人就面色更加苍白了一份。
但虽然虞幸不知道体验师那边参加这个活动的要求如何,反正这个人肯定不是新手,只见这人在害怕了一会儿后,主动朝他走了过来。
赵一酒余光瞥见,神色微微一动,没有任何动作,反正虞幸对上这种实力的人,肯定不会出事。
“对不起,是我们不自量力了。”厨师的同伴来到虞幸面前,她个子不矮,和虞幸平视着,气势上却远远不如,此刻他面上几分懊恼,几分畏惧,还有几分冷酷,“我们不应该阻碍你们拿这幅画的名额,现在他已经死了,给你们带来的不便,是不是可以划上句号?”
虞幸挑了挑眉,意有所指:“我杀了你的同伴,你不打算报复回来?”
“本来就是我们先动手的,成功了就收获全部,失败了就死,很公平,他已经死了,而我还活着,我不会因为一个已经死掉的人浪费我活着的机会。”厨师的同伴说这些话的时候显得很无情,想必河里的厨师尸体听到,也会觉得有点悲凉。
“你还真不是一个好人啊~”虞幸感叹道。
“这个时候我只能选择不当一个好人,当了所谓的好人,你会放过我吗?”厨师同伴勉强笑了笑,“做队友的时候,我这种人最好最先死,可做敌人的时候,我应该还不错吧?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能不能放过我这个识时务的人?”
“本来就没打算再动手,我累了。”虞幸望着这个人的脸,将他的容貌记住,“你好歹从头到尾没动过,离开了美术馆,一时半会儿我们也见不着。”
他嘴唇勾了勾,湿漉漉的头发给他这张柔和面孔增添了几分戾气:“回据点告诉你那些同伴,推演者中的幸,对解决团队对立矛盾没有兴趣,只想用另外几个方法通关,所以如果遇到了,没必要过来招惹我——不打算和平的人除外。”
他凑近面前这个体验师,嘴唇附在对方耳边,声音压了下来,显得有些可怖:“别给自己找麻烦,我体力不行,最烦让我累的事。”
一丝阴冷的气息如同实质一般,从这句话中散发开来,厨师的同伴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喉结滚动:“……我知道了,这句话一定带到,只要我活着从美术馆出去。”
虞幸站直了,拍拍这人肩膀:“能不能活着看你自己本事,希望你本事大一点,我不想重新找一个人当传话筒,啧,你们体验师不会每一个人都是这么不长眼,喜欢主动招惹别人吧?”
厨师的同伴想,不,我觉得你说这话时候的样子看起来就是招惹不起的人,之前是我们眼瞎了。
回去后还是得告诉他们,对面这个自称幸的人很恐怖……是哪个“xing”来着,算了不重要,能念就行。
这应该是推演者那边最强的人了吧?或许是所有人的领导者?毕竟单枪匹马就能把拿到了祭品的厨师干掉……他们应该是运气不好,一上来就遇到大boss……
厨师的同伴在知道自己暂时性命无忧之后,便开始了思维的发散,这次的结果对他来说震惊和打击力度都挺大,他刚才浑身僵硬,陷入死亡的恐惧中来不及想这些,现在一旦回过神来,就忍不住各种猜测。
“对岸那个这次看戏看的倒是爽,”虞幸自然没有忽略云肆,他笑着问面前不知名的体验师,“这人也是你们同伴,他怎么一点也不帮着你们?体验师的情谊这么塑料的吗?”
站在河对岸的云肆打了个喷嚏。
他皱起眉头,看着对岸正在说话的人的身影,有点不甘心:“我去,这么小声,我听不到啊,真就给我看默剧?”
而后,他便在崩毁的线条中,看见对面三个人都隐隐约约看了他一眼。
云肆:“……?”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虞幸在这个时候还能踩他一脚给他做身份,就像狼人杀中的倒钩狼,非常的心机。
厨师的同伴笑了一下,立刻识时务地开始卖队友:“那个人的称谓是猎物,在游戏里和我不是一个固定团队的,我对他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所在的那个团队这一年来风头正盛,他平时的武器是一对枪,杀伤力极高的祭品,擅长战斗。对了,他们队长疯医是个疯子,和队里的智者执棋者都在美术馆,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他们……”
“你这样的二五仔存在于敌方阵营,确实是个令人高兴的消息。”虞幸没说他做的好,也没有对他摆脸色,只半真半假嘲讽了一句,“对了,你的称谓是什么?在死寂岛上什么身份?”
“容器。”厨师的同伴说,“我的称谓就是这个,身份是银行家。”
河畔的画面到这里已经毁的差不多,大片大片的空白凸显出来,如同一幅画被生生抹去了颜料,他们脚下的地面颤抖起来,虞幸最后带着一点威胁地看了看“容器”:“待会儿在美术馆里,我可不希望再遇到一次麻烦。”
“我懂我懂。”容器能屈能伸,不愧是容器。
眼前一片剧烈的白光,让所有的外来者都本能的闭上了眼,以免眼睛被刺瞎,再次睁眼时,周遭已经恢复了喧闹,赵一酒仍然维持着拿着油画的姿势,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瞬间的事情。
唯一不同的是,原本冲到他们身边用祭品激发油画的厨师不见了。
没有尸体,也没有任何气息的留存,就好像这座岛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叫厨师的人。
虞幸的眸光微不可查地闪了闪,看见不远处容器鬼鬼祟祟地往相反方向跑去,像是生怕他突然反悔,要追过去杀人。
“就这么放过他了?”赵一酒的声音很冷,“他们在岸上的时候,是一起商量要杀死你的。”
“哎呀,这个世界嘛,不看人怎么说,要看人怎么做。”虞幸听到赵一酒似乎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他安抚似的拍了拍赵一酒的手臂,“只要他不真正动手,哪怕在嘴里诅咒我一万遍也是白搭,就是这个道理。”
赵一酒静静听着,不知道有没有接受这个说法,看眼神,大概是不太瞧得起容器那种卖队友的人。
“经过这一次,哪怕他回到他们的据点后仍旧和别人一起商量怎么杀我,也只会是嘴上合群,心里暗自否认计划,然后在行动的时候把自己放在最安全的地方,这样具有不确定性的猪队友,这是我作为他的对手所需要的。”虞幸说着话,朝四周看了看。
这里是二楼接近三楼楼梯的地方,鬼物观赏者没有几个,他也没看见云肆的身影,想必是回到美术馆的一瞬间,云肆就溜走了。
“猎物么……真是奇怪的称谓。”虞幸嘀咕着,“那我之前预测的他的预警能力应该是没错的,作为一个猎物,没有对危险的感知可不行。”
“走吗?”赵一酒问。
在刚才的短短几秒钟,这里的人就该走的都走了,只剩他还捧着幅油画,加上虞幸站在旁边,他觉得自己有点像替一掷千金的年轻老板搬油画的保镖。
“走走走,我早就对三楼好奇了。”虞幸闻言兴致重新起来,他催促着赵一酒走上楼梯,自己落后半步免得被油画画框打到。
画中景色已经变了。
大致上依旧是之前那幅画,不同的是,钓鱼老人不再坐着,而是收拾了自己的鱼竿和小马扎,一副准备离去的样子。
水中,之前用线条勾勒出的暗影,浮现了半个脑袋到水面上,黑发散落,一双眼睛无悲无喜地看着天空——也就是别人观赏这副画时,相对于画中人的角度。
水中的那只女鬼看向的是“画外”。
“啧,这女孩也是挺可怜的。”虞幸莫名和画中不会动的女鬼对上了视线,感叹道,“酒哥,想不想知道我在水里看到了什么?”
“我不好奇,但你想说的话我也不介意听。”赵一酒面无表情地走着,实则目光微微偏移,他走在前面,看不到虞幸的表情,于是又把目光正了回去。
“那个女孩被男朋友pua了,女孩家境不错,交往的时候,男朋友对她很好,各方面都是,也很有钱,有涵养,简直是完美的情人。渐渐的,女孩在男朋友的引导下,逐渐和家里淡了联系,还花钱帮了男朋友很多个'意外情况'……在时机成熟之后,男朋友要和她分手,女孩也陷入了被pua后为对方去死的陷阱。”
虞幸大致上把拿到水鬼心脏后看到的画面说了一遍:“她家人,尤其是弟弟察觉到了不对,当天晚上一路跟着她,想看看她最近到底怎么回事,没想到看到姐姐跳河。河水湍急,弟弟不会游泳,报警之后,已经晚了。”
“她本来的怨气没那么大,溺死后也不该变成水鬼,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水下,她就被一种力量留了下来。他的家人来河边哭过,告诉了她报警后警察对她男朋友的调查结果,那就是个游手好闲没有工作的骗子。”
“于是她真情实感的变成了水鬼,尤其讨厌在感情里不真诚,对对方加以利用的人——就我这样的。至于她死后每天都出现在岸上的女孩物品,是她迷迷糊糊在水里游荡的时候,从淤泥里找到的,曾经在这条河里轻生过的女孩的东西。”
赵一酒听到虞幸自然而然地说就他这样的,面露一丝古怪。
他嘲道:“你还真是入戏,也很熟练。”
他们已经上了三楼,面前是一处幽静长廊,廊中贴着牌子,最显眼的牌子上写着——【负责人与各位知名画家在鉴画室恭候结果】。
墙上的地图显示鉴画室在这条走廊结束后,拐个弯的另一条走廊的尽头。
他们于是继续聊着向前走。
“戏嘛,就是拿来演的。”虞幸毫不在意赵一酒的质疑,“人在戏中便是戏中人,唱完一出,出了戏,才是自己。入戏出戏的,各看本事咯~”
“这话,谁说的?”赵一酒莫名觉得有点古怪,明明是很好的经验,他却像听了个鬼故事,有点毛骨悚然。
“啊。”虞幸愣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沉默两秒,最后笑着摇了摇头:“一个戏中故人的教导。”
“伶人?”赵一酒没给他糊弄机会。
“不是伶人。”虞幸回答,“是戏中的人。”
他扯扯嘴角:“那个温和坚定的乾旦会说这些话,出了戏的伶人不会,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人……”
“他们就是一个人。”赵一酒打断了虞幸的话,“比我和厉鬼还要完整的一个人,如果有仇,你就不能对他留情。”
虞幸怔了一怔,继而失笑:“我当然知道,放心吧。不仅仅是我的仇,他还伤害过你,还有曲衔青和祝嫣……这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怎么可能会留情。”
赵一酒这才嗯了一声,嘴角隐晦地上翘了一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听到虞幸那么自然地说出伶人曾经说的话会浑身发冷,毛骨悚然,只知道有了虞幸的保证,他的心中安定了一些。
难道是怕有一天虞幸还是被伶人改变了想法吗?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对与此有牵连的任何人都会是……末日。
“啊,对了。”虞幸打算转移话题,“我在水里没看到那个钓鱼的老人是什么情况,那个老人和水鬼死亡的事情没有任何关联,那些在她死了之后想跳河的年轻女孩,也不是她动的手,综合这些线索,反而能证明,古怪的应该是那条河本身。”
赵一酒听着听着,有点疑惑:“可我们已经出来了,河流有问题,还能追踪到吗?”
“我不太清楚,但我有种预感。”虞幸说,“那条河里的古怪一定不被限制在画里,或许和巫师教派有关?总之,如果我的感觉没错,在之后,某个有缘的特定时间和地点,我们会得到串联这条河的线索。”
“而且这么一来,我对别的画也更感兴趣了,待会儿见过负责人,我们再去挑一幅画来玩吧~”
赵一酒:“好。”
他们走过拐角,不再说话,而是放缓了脚步,安静下来。
拐角后的走廊光秃秃的,除了两壁上镶嵌的昏暗水晶灯,竟然只在尽头出有些唯一一扇鲜红大门,看起来怪慎人的。
大门上方用中文写着“鉴画室”三个字。
虞幸发现了,死寂岛上有自己的文字,但在独立建筑的副本里,还是会使用外来者看得懂的文字。
他和抱着油画的赵一酒一起,来到了鉴画室门前。
第四十一章 排排坐吃果果
鉴画室的门虚掩着,漏了一条缝隙,隐隐可见里面暗色系的灯光。
虞幸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眼里带着一丝兴奋,本想伸手推门,碰到门的时候动作停了停,改为手背向门,曲指敲了敲。
作为画展的观赏者,对即将要见到几位知名画家以及画展负责人,应该持礼貌一些的态度。
“咚咚咚。”
随着他的敲门,红色木门上发出了沉闷的几声响,里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请进。”
虞幸收回手,突然觉得手指关节上有一点异样的触感,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和红木门接触的地方留下了淡红的印记。
有点粘,他把手指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果然是血的味道。
鉴画室的门用的油漆是血?难怪这个阴间颜色。
虞幸撇撇嘴,这次专门避着门上的油漆,将力道放在了形同虚设的门把手上,轻轻一推,便将红色木门推开。
门后的黑灰色蔓延了出来,他眯着眼睛,才看清里面的模样。
家具陈设倒是没什么特别,空间很大,正对着门的只有一盏在他看来有没有都一样的水晶壁灯,然后就只能看到地上铺的黑底白花纹毯子,上前一步,他偏头看向更内侧,终于见到了人的轮廓。
内侧有沙发、茶几,以及一张大圆桌和围绕着圆桌的十三把椅子,圆桌正中央摆放着整个鉴画室里最亮的东西——一颗会发光的红色大水晶球。
在昏暗的红光下,屋内的人围绕圆桌坐好,体型有高有矮,有鬼物观赏者那样的两米多高的人,也有几个和虞幸这种外来者体型相似的人——虞幸在一楼单方面见过一面的琳达女士就在此列。
不过不管是什么体型,他们现在都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影子,乍一望去轮廓模糊,只有他们的脸在桌上红水晶球的照耀下显现出暗沉的红色,简直是小苹果似的红彤彤。
虞幸望过去的时候,发现这些小苹果也正在看他,一双双明明和活人没什么区别,但却的的确确带着某种无法言喻的异悚感的眼睛朝他看来,仿佛苹果成了鬼。
赵一酒跟在他身后进来,看见这一幕脚步顿了顿,这简直像阴间例会现场……怎么看怎么不妙的样子。
“你是第一个为我们带来赝品画作的参观者。”坐在圆桌最靠近里端墙面那个位置上的男小苹果说话了,听声音就是对虞幸说请进的那一个。
这人姑且算是一个男人,毕竟他的声线听起来是这样的,还算浑厚,颇有一种处于上位者的气势,虞幸猜测这应该就是画展负责人,他所做的位置也能算是上首。
鉴画室里的氛围摆明了就是想给外来者一种压迫,或者一种“能坐在这都是些什么神经病,会不会一言不合就杀我”的惶恐,从整体色调、能见度、温度和那些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的人影来看,任何一个人走进这间房间都会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还好虞幸已经识破了他们的鬼把戏,心态稳的一匹,对跟他说话的那个男人回答:“是的,这是我们寻找过后得出的答案。”
“进来吧,把门关上,走近点。对了,还未自我介绍,我是这座美术馆的负责人。”男人的声音循循善诱,让虞幸不自觉想到了某些伪装神明的江湖骗子,还有那种“请允许我赞美我们伟大的谁谁谁”那种既视感。
他眉头一挑,突然觉得这坐了一桌小苹果的样子,确实很像某些教派的聚会,反正就是氛围差不多,这些美术馆是不是真的跟巫师教派有关?
虽然心里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但在行动上他很听话地绕过拿着油画的赵一酒,把门给关上了,然后带着赵一酒走向那张圆桌的方向,在离圆桌几步之遥的位置站定。
这个距离他已经能够看清楚离他最近的那个人的模样,正是在一楼等待琳达女士的那个胖子。
这一圈人,和他说话的男人坐在上首,左右两手边分别是两个穿着西装的、看上去也是美术馆内部成员模样的人,在下面就是穿着各种奇怪衣服的画家们,下首位置是这个胖子,看来这个胖子在美术馆里的地位不高,当然,也可能是上首负责人为了表现出对各位画家的重视,专门将自己的手下安排在了下首位置。
“你能确定这幅画是赝品吗?”负责人又说。
“既然带来了自信心,还是有八成的,不过我确实很好奇,如果我们找错了画,会发生什么?”虞幸知道,拿着赝品过来,成功会有名额,那么失败就一定会有惩罚。
这种副本里的惩罚可轻不到哪里去。
“如果找错了,那就要看你找的是哪位画家的画作了,自己的心血被人当做赝品质疑,每一位画家都会觉得难以接受。”负责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们倾向于由这位被你质疑的画家来决定怎么解决这件事。”
听到这句话,两侧坐着的九位画家都不禁点着头,他们好像已经很迫不及待地想要“惩罚”一个质疑他们能力的人了。
“我懂了。”虞幸像是没有听出这话中隐藏的恐怖意思,把画从赵一酒手里接了过来,“那么我们这次开始验证?事实上,我还挺好奇为什么这次画展里会出现假画,毕竟我也是付了门票进来的,进来之后才告诉我画展上的画作有假,这其实是很不负责的事情不是吗?”
他在说自己付门票的时候简直理直气壮,旁边的赵一酒都差点相信他们两个真的是合法参观了。
负责人闻言笑了笑,并不回避这个话题,显然这样的问询在这个副本中是被允许的:“当然,如果证明你手里的这幅确实是混在画展里的赝品的话,我们会很乐意将这次事故的原因告知你——只有你一个人。”
“哦?不能告诉我同伴吗?”虞幸看了看赵一酒,这人就站在他旁边,难不成之后提到这些东西,还只能把他一个人留下不成?
“当然,我们只会把秘密告诉作出贡献的人,至于你之后是否选择向同伴转述,这一点我们并不干涉。”负责人的语气不急不缓,“哦当然,在此之前我需要向你确认,这幅赝品画作,究竟是你找到的,还是你身旁的这一位?你对于这些问题的积极性让我下意识觉得找到这幅画一定是你的功劳。”
赵一酒皱了皱眉头,他思索了一下,这幅画绝对是赝品无疑,但交上这幅画的人在之后要被单独留下来讨论问题,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一个陷阱。
然而,仅仅是一秒过后,他就不在意这个问题了,因为他想到,如果不是陷阱,那么虞幸理应成为第一个拥有名额的人,拿到应得的奖励。
如果是陷阱,就目前看来,虞幸应对危险的能力肯定比没有找到止杀的他要强一些,更适合面对危险,虞幸绝对也是这么想的。
算了,他菜,做什么都不行。
赵一酒直接道:“是他找到的。”
虞幸点头应和:“是我。”
负责人拍了两下手:“那么让我们开始鉴定这幅画是否真的为赝品吧,请你将画送到我们这里来。”
虞幸无所畏惧地带着油画框走近,然后从那胖子和一位男画家座位之间的空位挤了进去,把画放在了桌上。
“这幅画是在谁的作品中间展出的?”一位虞幸没见过的老话家问。
“是在克罗迪尔的展位上找到的。”虞幸笑着回答,在这一桌子不知是人是鬼的充满恶意的家伙的注视下,维持着非常得体的礼貌。
“嗤。”有一位身材高大的女士直接笑出了声,她的语气里不乏幸灾乐祸和淡淡的嘲讽,“嗨,克罗迪尔,人家是在你的风景画里找到的赝品,我甚至不知道该期盼着它真的是从你眼皮子底下溜进来的赝品,还是期盼它是一副你的失败之作。”
显然,画家们并非同仇敌忾,内部矛盾弯弯绕绕也挺多,虞幸看了这个女士一眼,想必会对同行这么加以嘲讽的,只有同为风景画画家的雪莉了。
在展厅里,他已经被迫听了很多这两个画家不和的言论,因为他们都是风景画画家,一个擅长线条,一个擅长色彩,都将自己擅长的方面誉为风景画的真谛,理念上有着直接的冲突。
与之相对的是,坐在雪莉对面的一个中年男人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就变了,神色很不好看,他用近乎恐怖的眼神盯住虞幸:“你最好没有判断失误,否则我会让你知道质疑一个画家的代价是什么。”
“失误不失误,您看看就知道了,想必您对自己画的画还是有点印象的吧?”虞幸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简单来说就是他虽然在笑,但克罗迪尔看着就牙痒痒。
带着画框的画作从桌面被传到了克罗迪尔的面前,克罗迪尔看了一眼,皱眉道:“这是我的画,暗河。”
“它或许和您的暗河很像,可您仔细看看,这河流的线条——还有这把头伸了一半出来的女人——”
虞幸在这红色水晶球昏暗的灯光下看这幅画都有点费眼睛,他真搞不懂这些画家为什么要自虐,除非这些人的眼睛构造和他不一样。
他指着画上的细节给克罗迪尔看,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让克罗迪尔没有反驳的余地:“我很喜爱艺术,因此很仰慕您,我知道您在风景画中从来不画喧宾夺主的人物,想必您的原画上只会有一个钓鱼的老人,可这个在河中伸出头的女人明显将河流的风头夺去了,这与您的风格相违背。还有河中线条……者或许是雪莉女士更擅长的领域。”
克罗迪尔看起来无话可说,铁青着一张被映得红扑扑的脸:“你说的没错,这是对我作品的仿造,呵呵,仿造得如此拙劣。”
虞幸勾勾嘴角,在心里想——恕我直言,画这幅画的画家本身的绘画功底或许比你要更强一些,尤其是在线条方面。
原名暗河的赝品在桌上传来传去,每一个画家都伸长了脖子,有些好奇地拿过去看了两眼,然后各自露出不一样的表情,有些是看好戏,有些是沉思。
虞幸还看到,一个应该是在场年纪最小的画家为了看这幅画,迫不及待地把头拔了下来,用双手捧到另一个画家面前,和那个画家一同观赏画作,脖子上的鲜血滴落在桌上,头上的嘴巴还在啧啧称奇:“看起来这幅画还挺有意思的,可惜是赝品。”
“是啊,确实可惜了,我觉得这水里的女人头画的非常逼真,你们瞧这妆效。”虞幸十分和谐地加入了这些画家的话题,就凑在那颗被两只手捧着的脑袋旁边,“我对绘画艺术颇有些鉴赏能力,我想如果制造赝品的这位画家有朝一日画出自己风格的画,我会很欣赏。”
赵一酒看着这一幕,深深感到感到自己与这群东西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顺应感觉扭过头去,他看见负责人坐在原位,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看你的朋友聊的多开心啊,这样名额就是他的了,你真的愿意吗?”负责人嘴巴未动,声音就从他的头脑里响起来,赵一酒下意识看向虞幸,发现虞幸好像并没有听到这个声音。
是说给他一个人听的?
“看样子你并不知道这个名额能给你带来什么,我以负责人的身份向你保证,你绝不会后悔自己拥有在画展之后短暂留下来的名额,不是你一路上拿着油画来的吗?到了这里,你的朋友却毫不在意的从你手上拿走了它,你的朋友是否应该这么做?”
赵一酒心中冷笑一声,哪怕是他也听得出来负责人的每一句话都在拱火,都到这个地步了,画作为赝品的事情也是板上钉钉,这个负责人不想着该说些什么给虞幸听,反而悄悄地撺掇他对虞幸下手?
“你的朋友现在背对着你,嘘……就在你的脚边,地上有一把刀,你知道该怎么做吗?”负责人盯着他的目光好像都变得柔和而鼓舞,“为了你自己的利益,捡起这把刀吧。”
赵一酒用一种看智障的目光看了负责人一眼,动也不动,他觉得如果自己拿起刀,第一个动作就是飞刀过去,把负责人的脑袋插成筛子。
可是他还不能这么做,在美术馆副本的形势未明朗之前,他如果做出杀害NPC的举动,不知道会不会给虞幸带来麻烦。
但是由于这件事情,他确定了一点——美术馆负责人为首的这些NPC,在需要外来者对他们进行帮助的同时,也对外来者抱有深深的恶意。
无论他们待会儿会跟虞幸说些什么秘密,恐怕都不能怎么相信了。
“你没有听懂我的话吗?还是说因为你对名额的重要性一无所知——”负责人仍没有放弃。
赵一酒目光里透出来烦躁。
好他妈吵。
他用一种冰冷的眼神凝视着负责人,浑身散发出不亚于鬼物的阴冷气息,甚至还动用了一丝丝属于厉鬼的力量,让他的眼睛变得可以暗示。
他暗示了一个字给负责人。
“滚。”
第四十二章 画展之前的威胁信
负责人于是闭嘴了。
倒不是负责人被赵一酒的眼神吓到了,而是从他的眼神里体会到了赵一酒不为所动的决心,觉得没有必要再继续诱导下去,反正没结果。
红色水晶球映着负责人的脸,落在赵一酒眼里,负责人的表情就是明晃晃的两个字——“无趣”。
那边,虞幸也终于等到几位画家兴致勃勃地完成了对这幅油画的围观,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结果。
“是赝品没错,都是克罗迪尔的错,哈哈,原谅我不厚道的笑了。”
“这下可真是丢人啊,事实上我看着怎么觉得这幅画不比克罗迪尔本人画的差呢?”
“其实这幅画已经很好了,如果是这个原因让克罗迪尔没有一开始就察觉到这不是自己所作的画的话,也算是情有可原。”
画家们你言我一语,有些无情地嘲讽着自己的同行,有些则看似在替同行说话,实则也没起到什么作用。
虞幸就在旁边微笑,默默地看着这些画技不怎么样的画家五十步笑百步,终于等来了负责人的一句话。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恭喜你,这位客人,你拿到了画展结束后留在美术馆的名额。”负责人站起来,来到虞幸身边,两米多高的个子俯视着虞幸,然后他伸出了一只手,像是想要握手的样子。
他的身影离开了红色水晶球的光芒之后更加囫囵不清,虞幸眯着眼睛都只能看到一团黑乎乎的模糊影子,负责人身上没有活人的气息,别说呼吸了,如果不看着他,可能都无法感觉到有这么一个存在在自己身边。
虞幸伸出了手,却在握上去的前一刻受到了灵感的提示。
他默默的把手收了回来,笑道:“刚才在鉴别赝品画作的时候,我的手受了点伤,很疼,请原谅我的无理,负责人先生。”
负责人停顿了一下,施施然收回手,从容不迫地说:“这是当然。”
圆桌上的画家们仍然在激烈的讨论着关于画作的事情,负责人回过头,声音低沉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安静一下,各位先生女士们,我们该给帮了我们忙的客人一些奖励了。”
画家们突然没了声音,虞幸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看来画家虽然和坐在下首位置的胖子聊的很平等,也和负责人左右手两边的美术馆工作人员言笑晏晏,但对于负责人还是低人一头,他们看起来虽然性格各异,但在这一瞬间,都有一种称得上是听话的行为。
对于画家来说,美术馆这位负责人给他们带来的不仅仅是画展上的合作关系,好像还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压迫?控制?
他不能肯定,但觉得这个现象十分有趣,或许在之后他能知道些什么内幕。
“请你的这位同伴等门外等待和回避,我们将在这段时间里告知你所有你应该知道的信息。”负责人指了指赵一酒,他现在看向赵一酒的眼神远不如刚才温和,而是像在看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物品。
赵一酒差点冷笑出声。
他看向虞幸:“那我出去等你。”
虞幸朝他挥挥手:“好的,等我一出去就把事情给你转述一遍,我对你可没有什么顾忌的哦~”
赵一酒有些意外,他觉得这话如果是虞幸对他说,好像有些奇怪,没有什么必要。
那看来应该是虞幸对屋里其他人说的,为什么呢?为了向这些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证明他们是互相信任的同伴?可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转过身去,打开了那扇红色木门,在快要踏出房间范围的时候突然想到——刚才虞幸在参与那些画家讨论的时候,真的没有听到负责人对他说了什么吗?
虽然他们都是被剥夺了能力和祭品,但赵一酒从来不认为自己了解虞幸在进入荒诞推演游戏之前的实力,万一他以前就可以通过某种原理听到来自鬼物隐藏起来的声音……
那不是意味着负责人刚才对他的那些诱导全部都被虞幸听到了?虞幸现在的反应就变得有迹可寻,他自己用一句滚回应了负责人,虞幸也要用这种方式隔应一下自以为是的负责人,毕竟虞幸心眼比较小,有仇就报,尤其是那些在背地里搞小动作的。
赵一酒感觉自己发现了真相,他觉得有点好笑,顺便为负责人默哀,毕敬负责人这种充满了恶意的行为,绝对被虞幸写在了记仇小本本上。
他脚步轻快地出了门,并没有将门关死,而是留了一条小缝。
他当然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但万一虞幸想要跑出来的话,总归能省去拧把手这个动作的时间。
见人出了门,虞幸将放在人背影上的目光收了回来,转头看向负责人:“现在是我的提问时间吗?”
“如果你想以提问的方式来了解这次事情的话,当然可以。”负责人总是显得这么的好说话,他走到了一旁的沙发上,并且邀请虞幸和他坐在沙发上详谈。
虞幸也不想一直站在圆桌旁边,他欣然来到沙发旁,一屁股坐下,觉得舒服了不少,其他人仍旧坐在圆桌上,只是和刚才相比更加的安静。
他坐定之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我现在最想知道的问题是,我拿到的名额是做什么用的?也就是说,在画展结束之后留下来,还有什么活动吗?”
其实他有所猜测,毕竟他在一楼的时候,曾经听到胖子工作人员和琳达女士聊天中提到过拍卖会,问这个问题就是想试探一下拍卖会的剧情是属于美术馆副本的,还是属于别的什么建筑,比如说可能存在的拍卖行。
其实,在鉴定画作的这段时间里他也想清楚了,拍卖会大概率会是另一个建筑的副本剧情,因为美术馆剧情如果杂糅了这么多东西,就显得过于累赘了,赝品名额只有五个,如果最后的拍卖会剧情只为了五个人服务,而且更加重要,那就有些浪费这么大一个场馆了。
“倒是没有别的活动,这也与我即将为你阐述的,为何会有赝品混入画展中的事情相关。”负责人淡淡地说,“拥有这个名额,你将会得到美术馆的一次帮助,也有机会去参观美术馆三楼藏品室,那间藏品室平时不对外开放,只有极特殊的情况下,我们才会让客人进入。”
“可是这样的机会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虞幸问。
“那间藏品室里汇集了不少岛上发现的稀奇物品,其中有一些我们自认为没有收藏资格,只能代为保管,如果你能在当中寻找到你的东西……”负责人笑了笑,“如果真的运气这么好,那你就可以把它带走。”
这话说的诡异,但虞幸反应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了,这东西说的是祭品吧?
难道美术馆的藏品室里收藏了他们这些外来者的祭品?真有意思,岛上这些瘟疫体和污染体究竟知道多少关于外来者的事情……他们上岛之后,身上的祭品都被分散在死寂岛各处,难道这之间还有一个时间差?
早在他们的身体上的之前,祭品已经在岛上出现了“不短的时间”,其中一些被美术馆的人收集到?
虞幸眸光一闪,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有关死寂岛上混乱时间的尾巴。
“那我倒真是很期待进藏品室的经历了,除了这个问题,我还是得问,赝品为什么会混入画展当中?”
“这个牵扯到了我们岛上的一些见不得光的老鼠了。”负责人看似平静,实则在提到他所谓的老鼠时有一种无法掩饰的鄙夷,“这次画展我们已经筹备了很久,九位画家是我们一早就邀请来的,和他们沟通好之后,他们也同意一起做一个联合画展,为此,每个人都花了不短的时间准备新的画作,也送来了一些尚在他们自己手中的旧画。”
“嗯,然后呢?”虞幸搭着腔,争取做一个合格的捧哏。
“结果在开办画展之前,我们馆方收到了一封威胁信,上面说有人会在这次画展中混入五幅赝品,一定是真实的让画家自己都分不出来的那种,在画展快要结束的时候,将之公之于众,让我们狠狠的丢一把脸,也让那五个画家成为大家口中的笑话。”
负责人说:“信中还说,这五幅画里有着邪恶的灵魂,会给观看者带来不幸,当它们被公布的时候,也就是那些邪恶灵魂从画中出来,攻击受邀画家的时候。写信的人想要将这场画展变成一场失败的闹剧,不仅仅想让我们美术馆丢脸,甚至还想要画家们的命。”
“没错,信上甚至还说如果我们因为害怕不来,会将这件事公布出去,好让别人都知道我们是一群多么胆小的可怜鬼。”已经被确认画中出现了赝品的克罗迪尔现在心情非常的不好,也最急切,他探过头来,抢着对虞幸说,“所以我们就来了,我们每个人都会在画展开始前再将这些画检查一遍,无一例外都没有发现赝品的痕迹,本来我们甚至都以为这是一场恶劣的玩笑……”
“但事实证明不是玩笑。”负责人接过了话头,“就在今天开展之前,我们的休息室里多出了一幅画,那幅画是一幅非常有名的画作,来自于一位并未参加本次画展的画家,可我们都知道,那幅画被私人收藏家收藏在自己的别墅里,怎么会好端端的跑到休息室来?”
“于是我们鉴定了一番,大家都认为这就是真品,知道我的同事在这幅画的背面发现了一个单词——'惊喜',那个单词用的颜料和绘画的颜料是一致的,就好像是送画来的人知道我们辨别不出真画和假画的区别,故意在背面画上了标志。”
负责人说完这句话,摇了摇头:“总无非是在向我们证明,他们那些人有能力做出和原画一模一样的仿品,所以信中说的事很有可能真实的发生,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们打算让有能力让赝品露出端倪的你们帮我们鉴别画作。”
虞幸想,以这群画家拙劣的能力,估计还真辨认不出自己画的画和别人仿造的画有什么区别,他们或许都不知道自己在绘画方面有什么问题。
比如克罗迪尔,那幅水鬼画在产生变化之前,应该和他本人画的画大致是一个样子,但他就没有发现隐藏在了画中河流里的线条,这纯粹就是眼瞎。
他在心中撇撇嘴,表面上客气地问道:“您是如何判断我们可以做到专业画家都做不到的事情呢?”
“信上说那些恐怖的邪恶灵魂隐藏得很深,没有特殊方法是找不到它们的。”负责人道,“于是我便想起了你们——外来者总是能给人惊喜,不是吗?”
虞幸大致明白了。
就是知道外来者的手段和岛上的人很不一样,所以拉过来当免费劳动力,不,外来者甚至还支付了门票。
真实黑心啊……挂在路灯上好了。
“所以你打算让外来者帮你在画展结束之前把五幅赝品都找到,这样你们就可以避免之后的一切损失,送信来的那个人或者那些人的目的也会破碎。”虞幸总结道,见负责人微微点着头,他整理了一下袖口,“那么之后你们准备怎么应对送信来的人?对方给你们捣了这么大的乱,想必你们不会轻易放过对方的吧?”
负责人笑:“当然,不过这就是我们要管的事了,不会给我们尊敬的客人带来任何困扰。”
言下之意,后面的事就不是虞幸该问的了。
负责人站了起来,做出送客的姿势:“该说的我们都说了,希望客人能够理解在这场画展上给您带来的不便。顺便,那五幅画的名额并不拘泥于一人一幅,如果您能找到更多的话,我们也很欢迎您把赝品送过来。这样,您在藏品室里或许可以有更多的收获。”
虞幸便也跟着站起来,对着负责人笑着点了点头:“我也很期待。那么我这就告辞了。”
他察觉到了负责人和其他画家希望他赶紧离开的意思,配合地挥了挥手,然后便朝门外走去。
赵一酒在门外等着她,看到他出来之后,微微松了一口气。
“里面没什么吧?”
虞幸拉着赵一酒往回走,直到过了一条走廊,他才回答:“没什么,根据后面的奖励力度来看,留下来的问话环节只是单纯的对剧情的补充,没有多大危险,也没有多大好处。”
“想不想知道他们跟我说了什么?”
“我怀疑这场画展中的赝品画,是一个特殊势力送来的。”
第四十三章 都市中的雨衣
两人的脚步停在了这条走廊上,毕竟二楼的人太多,如果他们想谈事情,除了一楼的休息室之外,三楼无人的走廊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一个特殊势力,巫师教派吗?”赵一酒问,毕竟他们在来死寂岛之前就有过对巫师教派的猜测,推测出这次活动的五个地图恐怕都跟巫师教派有着很大的联系,说不定就是总部所在或是重要分部。
所以虞幸现在一提到特殊势力,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在不少推演中做了手脚的邪恶势力。
“巫师教派?或许吧,也有可能是巫师教派的敌人呢?”虞幸双手环胸,懒洋洋地靠在了走廊墙壁上,“这样吧,我先跟你说说我在里面都听到了什么。”
他的负责人跟他说的话大致上复述了一遍给赵一酒听,然后说:“我更倾向于给美术馆寄信的是一个训练有素的组织,他们之中必然有人擅长仿画,有人擅长潜行,有人擅长策划和布局,有人擅长把鬼物隐藏到媒介中,这才能完成整个威胁流程。”
“至于这个组织是不是巫师教派,我并不肯定,因为我们可以看到,美术馆的负责人和这些画家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以目前我们得到的信息来看,岛上应该不止巫师教派一个组织,不然的话,应该会有某些教会崇拜之类的现象发生,可事实上我们没有看到。”
“所以我猜这个岛上的教派有很多,起码不是一两个,他们大多在暗中,争夺着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东西,美术馆或许和其中一个有关联,寄信的应该是敌对者。”
这么说倒也很有道理,赵一酒想了想,然后问:“既然名额代表着进藏品室的资格,我们要多抢一点吗?”
“咳,你别把体验师他们想得太废柴了啊。”虞幸好笑,“我再给你拿到一个名额,时间就不多了,他们怎么说,也该找出了一两幅画,更别说我还给了宁枫提示……到时候看吧,来得及抢位置就抢,来不及,就尽量把名额控制在宁枫那个小队里。”
不知道究竟是谁把他们两个队伍搞到了一起,让宁枫的小队这么快拿到太多祭品未必是好事,但如果名额一定会被人拿走,那还是给宁枫他们最为保险。
起码宁枫小队是有合作意向的,而其他体验师,还停留在“敌人”层面。
商量好了之后,他们从三楼下去,回到了喧闹的二楼。
二楼依旧是人影绰绰,两米多高的人们穿着华丽的衣服,对每一幅画进行夸赞,如同没有自我审美的人偶。
他们有沟通能力,名义上是买票入场参加画展,但毫无疑问,他们这彩虹屁一个接一个,没有对画展的其它想法。
这些应该都是美术馆建筑副本独有的存在,虞幸只是好奇,他们这种,究竟是瘟疫体,还是污染体?
应该是瘟疫体吧,与他们相对应的,画中的鬼物才是污染体,这也符合双方对立的趋势。
虞幸觉得死寂岛上这些东西都很奇怪,明明每个建筑规则各有不同,却很诡异的符合了一个大的规律,而其中有些部分就像为了副本才存在的工具人,有些则和别的建筑有着联系……
克劳恩杂货店的最后一位女客人,好像就可以在不同建筑出现。
这说明死寂岛本身的磁场就很奇怪,存在即合理,究竟是什么导致了死寂岛这个产物?
他总觉得,有某个人利用宁枫小队约他到死寂岛推演地图来,一定是有所图谋,那应该就和他有关,非他不可,非他不可的事情有哪些?虞幸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体内的诅咒之力了。
虽然这么想有些突兀,而且缺少佐证,但他就是觉得自己的诅咒之力或许和死寂岛有着某种关系。
也因此,他对幕后的人更添了几分警惕,不过此时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a区的画已经被他拿走,c区不出意外正是他告诉宁枫的的那一幅,他决定带着赵一酒去b区看看。
b区展出的是人物画,和c区不同的是,b区的画大多画的是人物全身像,包含了人物周围的景色,相较于C区人物画像的局部性,更偏向于整体。
来到b区,虞幸没有看到熟人,只有两个没见过的体验师。
由于b区走廊不像a区那么婉转曲折,而是一条宽阔直到外加一个矩形房间,那两人也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他们。
他们两个的神色中充满了不信任和忌惮,但是却没有上来找茬,虞幸十分满意,这样就够了,看来容器的工作做得很到位。
只要容器能看得清全局,就不会放任自己的体验师同伴在这里触他的霉头,导致提前减员,厨师已经做出了反面例子了,所以容器应该已经和他的同伴们提到了,至于他究竟是怎么说的,虞幸不知道,也懒得追问,不管对方把他形容凶神恶煞,还是无恶不作,只要目的达到,他都不在意。
他只想要一个安安静静的鉴画空间。
一共只有abcd四个区域,每一个区域照理说应该都起码有着一幅画,虞幸不确定赝品画作在不在那两个体验师那边,他决定暂时先不过去,从头看起。
赵一酒紧跟在他身旁,充当起了鉴画大师身旁保镖的职责。
他越看越觉得这个地方很无聊,不知道厉鬼性格的自己为什么拉着虞幸到这儿来,对他来说,这里简直就是学渣的数学考试现场,他一点忙都帮不上。
这样的心情有点不爽,虞幸就在身旁的全自动空调的跟随下看完了十几幅画,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对,这十几幅画虽然画风阴间,色调全部偏暗,上面的内容也大多数是死人、僵尸、鬼魂或是邪恶的公爵和变态杀手之类的,但是线条勾勒和色彩明暗,以及一些其他的笔触习惯,都能和画上署名的画家对得上。
虞幸:“啧,不会已经被找到了吧。”
因为那两个不认识的体验师已经在某一幅画前停留了很久了,好像是锁定了这幅画一样,也只有那个方位的画虞幸到现在还没有看过,这可不妙。
他盯着那两个人看的时间久了一点,赵一酒察觉到了,问道:“怎么回事。”
“不确定,我们过去看看。”
虞幸有些遗憾,他根本不想对这些体验师找茬,但奈何如果赝品被人提前找到,他可能还是得抢一抢。
大不了抢完了跟人道个歉,之后补偿一下?——如果对方没有伤害他的意思的话。
他朝着那两个体验师的方向走去,对方也一直提防着他,见他过去,其中一人转过身来,戒备地、毫不掩饰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那人是个看起来有些病气的年轻人,脸色微白,印堂处却隐隐有着一些黑气,好像看起来就很倒霉似的。
他问:“你想干什么?”
语气很冷,很僵硬,十分谨慎,却不带厌恶和偏见。
虞幸对和他一样身体不太行的人充满了耐心和包容,在看见这个年轻人的病容时,他的心情就好起来了,所以他打算选一个更加温和的方式,从“抢”变成“欺骗”,这样或许对方的心里会好受一点。
“别担心,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把这条走廊上所有的画都先看一遍,再来判断我心里怀疑的几幅画哪一个更像赝品。但是你们一直站在这里,我刚才不想打扰到你们,现在却只剩这一处没看过了。”他好像是十分无奈之下才过来的,歉意满满,那个青年怀疑地看着他,却也没多表现出什么,而是让开了身体。
“实不相瞒,我们的这幅画很怀疑,你看吧,等你看完我们就要想办法激发这幅画当中的鬼气试试看了。”年轻人意外的坦诚,可能是觉得这样做反而不会因为谜语而被虞幸钻到空子,利用歪理和他们抢画。
容器来提醒过他们,重点说过,厨师的死是因为厨师想对幸下死手,而那个时候并没有杀死幸的必要,容器还转述了幸的话,表示幸并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对上幸最好有什么话就直说,说不定幸还能跟他们讲讲道理。
“还有,我们刚才已经试着用血的味道刺激过这幅画过一次了,现在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真的有鬼物,如果有的话是不是已经醒了,所以这副画可能很危险,我提前告诉你。”
青年人清澈的目光倔强地看着虞幸的眼睛,他的手臂上有一个划痕,话里提到的血的味道应该就是他从伤口里搞出来的。身后的同伴是一个一米七五左右的肌肉男,皮肤比较黑,看起来十分老实,眼中却有精明的光彩闪过,看起来应该是个聪明人。
虞幸挑挑眉,他算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这年轻人无辜的眼神让他产生了一种罪恶感,不得不说,这个段位的人如果能曲能伸起来,还真是挺棘手的,起码知道找别人的弱点。
他摊摊手表示自己知道了,不会肆意妄为,然后在两个体验师让开的空隙里,仰头看了看他们停留了半天的这幅画。
画上是一个下雨天,远处隐隐的高楼大厦被寥寥几笔构成,像是隐藏在了漆黑的夜色中,下方道路上霓虹闪烁,街道上店铺的霓虹灯牌交相辉映,最下方便是这幅画的灵魂——人群。
一幅人物画不一定只有一个人像,这幅画画的就是一大群人,他们挤在马路上,人贴着人,有的穿着雨衣,有的打着雨伞,面容皆模糊不清,突出的是一种怪异的凌乱感和与凌乱感同时存在的秩序感。
两种矛盾的感觉被这幅画很好的融合在一起,这是一幅水准明显高于署名画家的画作,虞幸只看一眼就能感觉得到它和身旁同一位画家的其他画作的不同,甚至不需要仔细辨别绘画技巧。
好吧,他比较不想看见的事情发生了,这两个人有一手啊,锁定赝品的速度真的这么快。
这才到第四个半小时呢,虞幸原本给其他人预估的时间是六个小时。
虞幸继续看这幅画,突然发现在人群中,一个穿着黑色雨衣,微微低着头,分不清男女的人,手中拿了一把刀。
原来这幅画的主题是杀人狂啊。
而且还是现代都市的雨衣杀人狂,现代都市题材在这场画展中并不少见,这些画家,以及那个寄信威胁美术馆的组织,还真是“博学古今”啊……
虞幸看得够仔细,才发现了混于人群和雨水反光中的那把寒光凛凛的刀,而就在他盯着这把刀看的时候,并不是错觉,拿着刀的雨衣人的头好像微微朝他偏了一下,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
虞幸:“……”里面的鬼已经被激活了吗?
“你觉得这幅画是不是赝品呢?”一旁那个有些病气的年轻人对他问道。
“我觉得是。”虞幸的回答让年轻人脸上的表情有些怔愣,显然,对方并没有想到,他的回答也是这么的直接了当,不加掩饰。
“那……这幅画是我们先发现——”年轻人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到一种浓浓的恶意,他身上寒毛一竖,就看见虞幸突然伸手,拉住这个年轻人的领子,就将他往自己身前一拽。
年轻人的话说到一半卡在了嗓子眼,由于虞幸力气太大,他即使一直有着防备,依然不可抑制地朝虞幸身上砸了过去,差点就要撞在一起,赵一酒适时地拦了一下。
“你做什么!”年轻人先是瞳孔一缩,肌肉紧绷起来,摆出防御姿势,然而,他紧接着就发现虞幸除了拽他一下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举动,那种恶意也不是从眼前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顿时一惊,就想回头查看,虞幸在他回头之前懒洋洋的说道:“这幅画里的鬼已经被你们吵醒了,鬼物已经开始动手,你却没察觉到?”
他说着,看向一直站在摒弃年轻人身旁的肌肉男。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性格腼腆还是……装得出样子,装不出声音?”虞幸脸上露出危险的笑容,“人物画里的鬼,是直接附身吗?”
第四十四章 附身
随着虞幸话音落下,病气年轻人面露一丝警惕,他的目光沉沉地看向肌肉男的手上,因为在这幅画上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拿着刀穿着雨衣的“杀手”了。
果不其然,肌肉男的手微微背向后面,但是由于刚才在病气年轻人身后做的动作,那把刀已然露了出来,如果虞幸没有拉他一把,恐怕那把刀就会从后面戳向他的心脏。
肌肉男面无表情,在虞幸的诘问一下没有半点要开口的迹象,身体却有某种僵硬的感觉。
病气年轻人转为正面朝向肌肉男,做出防御姿势,冷冷问道:“三十七号,你还听得见吗?”
肌肉男的眼睛眨了一眨,但依旧没有说话,甚至在被发现之后,他并不打算继续攻击,而是左右看了看,赵一酒直接戳穿他:“他想跑。”
肌肉男听到赵一酒的话,立刻躬身往一旁窜去,病气年轻人伸出手想制止他,奈何这年轻人一看就不是战斗型的,还是虞幸横跨一步,利用自己的力气,将肌肉男挡了回去。
他的手和肌肉男的胳膊碰到时,便发现肌肉男的力气已经到达了鬼物层面,不是一个被剥夺了能力和祭品的正常人应该拥有的,就算是从小就训练身体的赵一酒在没有其他状态加持的时候,力气也没有这个肌肉男大。
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个肌肉男确实被鬼物附了身。
真有意思,上一幅画里他们附了画中人的身,这一次则是鬼物附他们的身,难道是报应?
“不能让他走,这个时候走了,37号可能就会真的死亡。”病气年轻人显然有着很多应对突发情况的经验,他很快做出了最佳的应对选择,“鬼物附身,越早将鬼屋物出来损失才会越小,如果时间长了,这具身体就会因为鬼物的存在而变异成怪物!”
“雨衣杀手隐匿在人群里,不是正面攻击类型,所以想要重新融入人群中?”虞幸对鬼物的心态太了解了,示意赵一酒去堵肌肉男身后的路,自己则和病气年轻人一起站在前方。
肌肉男还在挣扎,被赵一酒死死摁在了地上——虽然力气不够,但赵一酒的战斗技巧足够弥补这个缺陷。
周围的两米多高的观赏者们兴奋地围观着这一幕,像是一群吃瓜群众,就连离得最近的带队工作人员都没有过来维持秩序,想必对于这座美术馆来说,杀人打架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由于虞幸刚才几乎不假思索地帮助了病气年轻人,这个年轻人现在对他的警惕心稍微降了一些,年轻人转头对他说:“三十七号好像只是被控制了身体,他的精神正常,我觉得可以找一找控制源头,这样就能把他和鬼物剥离开。”
虞幸挑起眉,是因为刚才肌肉男对病气年轻人说的话给了一个眨眼的反馈吗?
你如果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原来他叫37号?真是奇怪的名字,听着怎么像是某些实验体一样……怎么找源头?我们干嘛给自己找麻烦?”虞幸问,一幅乐子人,你们的画你们管的模样。
年轻人噎了一下,他确实刚刚才跟虞幸说这是他们先发现的赝品,话里话外都是对这幅画的志在必得,现在反而要虞幸他们帮忙,实在没有道理。
他还没想出解决办法,就听虞幸又开了口:“说起来有一点我很好奇,明明放血的是你,鬼物就算是醒了,第一个目标也应该是你才对,为什么反而是你的同伴被附身?”
“这……”病气年轻人看着在赵一酒手下挣扎的同伴,稍加思索,便有了新的答案,“我知道了,鬼物想杀的就是我,所以附身我的同伴来杀我,因为画中的鬼物是一个杀手,他不会自杀,只会杀人。”
他说完之后有些疑虑重重:“难道杀了我他才能恢复正常?可是我现在没有替死寂品,也没有能制造假象的祭品……”
还挺聪明的,虞幸想。
就在这时,被压着的肌肉男喉咙里发出了一声诡异的低吼,它的皮肤开始隐隐有了一些裂纹,就像是身体承受不住附在上面的外来灵魂的强度似的,出现了即将崩溃的预兆。
虞幸瞳孔一缩,当初诅咒之力刚进入他身体里的时候,他在实验室的玻璃器皿里就经历过这样的过程,不一样的是,那种诅咒之力源源不断,细雨润无声的改造了他的全身,而附身肌肉男的这只鬼物虽然也很强,强到了在复生过程中会损坏躯体的地步,可这种力量是固定的,也具有一个直接的冲击力。
这种情况下,恐怕肌肉男再过一两分钟就会因为全身细胞坏死,导致身体崩溃而死。
病气年轻人当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有些不相信地睁大了眼:“怎么会?我以为最多只是借用一下37号的身体,他怎么会这么大意,连一点反抗都没做到。”
“要不……你们忙着?我和我的同伴去别的地方找画了,本来你们激发这幅画就应该有相应的应对措施吧?”虞幸故意这么说着,就要让赵一酒放开肌肉男。
“等等!说实在的,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容易被附身,一点抵抗的动静都没有发出,他平时很强的。”病气年轻人皱着眉头,本来脸色就不好看,受了点惊吓,眉头一皱,更显得他十分需要人保护。
不知道是不是死寂岛上的身份作祟,就连虞幸看着他都升起了一股淡淡的保护欲,可惜虞幸自己在装柔弱这方面实在是过于熟练了,一下子就看穿了年轻人周身的奇怪气场,他笑了笑:“所以呢,你是需要我们帮忙?”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在之后给你报答。”病气年轻人咳嗽了两声,“在你保证不会选择杀戮来完成任务的情况下,我可以和你互换情报,前提是你不会用这些情报去害体验师。”
如果没有宁枫的小队,这就是一个非常诱人的提议,但没办法,这个如果并不成立。
“不需要,比起以后的利益,我很看重眼前。”虞幸似笑非笑地看着倔强的病气年轻人,他能感觉得到这个年轻人经验十足,也懂得进退,最重要的是心眼不坏,也并不圣母,在同伴危机的时候,他会想办法去救人,但也会指出同伴的失误。
就连危机之下提出的建议,也同样有着底线。
这是虞幸比较欣赏的性格。
他相信年轻人一定能听得懂他的暗示。
“你想要这幅画?”病气年轻人问,“这不行,我们为的也就是这幅画,如果直接给你,我们之前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看着年轻人如同被踩到尾巴一样的倔犟神色,虞幸笑了:“我不要这幅画,我只要一个和你公平竞争时不会被你记恨上的机会。”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会放弃这幅画,而是在帮助年轻人的同时,对这幅画的所有权进行抢夺,条件就是如果他抢走了这幅画,年轻人不能因此记恨他。
这已经是近乎施舍一样的条件了。
病气年轻人眉目间露出了一丝怀疑:“你会这么说,是因为已经有了救我同伴的方法了吗?你真的只要这个条件?”
虞幸本想继续跟他做些暗示,可就在这时,他往旁边的肌肉男和赵一酒那里看了一眼。
赵一酒在压制着肌肉男的同时,一直抬头盯着他们谈话,从他大手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可以看得出,他现在压制着肌肉男也是很不容易的,可虞幸在和病气年轻人“谈判”,他就愣是一声不吭,连累都不会喊。
虞幸顿时没有浪费时间的兴趣了,他甩给病气年轻人一句:“你觉得我像是好心人?给这个条件,除了看你顺眼之外,当然是觉得我不仅可以帮你的同伴,对于这幅画也有很大把握。答不答应随你,如果不答应的话,我就让我同伴放手了,他也很累的。”
“……”赵一酒将肌肉男压制得更死,肌肉男手上的刀也被他用技巧偏到了一个不会弄伤他自己的角度。
虞幸话音刚落,刚才还显得有些犹豫的病气年轻人立刻回答:“我答应。”
明摆着,他心里早就有了决断,只是装作有些犹豫的样子,希望有一个更加保险的答案。
也是个小人精。
“行,你说的。”虞幸笑着,眯起了眼睛,走向肌肉男。
他在其他人的注视中半蹲下来,迎着寒光凛凛的刀尖,抓住了肌肉男露在外面的手。
“没用的,那把刀拿不下来,我试过了。”赵一酒低声提醒,他说话的时候由于全身都在用力所以憋着一股气,导致声音像是咬牙切齿。
作为被鬼物附身的“杀手”,手里多出一把刀来,他们这些有经验的人,第一反应就是会不会夺下他把刀就可以解除鬼物的附身,所以赵一酒已经第一时间就试过。
可是这把刀就像长在肌肉男手上一样,他都没有掰动。
“唉~你不懂,这不是更加证明了这把刀和鬼物附身之间的关系吗?”虞幸的语气九曲十八弯,他苍白的手和肌肉男较为黝黑的肤色形成了鲜明对比,但在他抓住肌肉男手掌,用力一握之后——
肌肉男的表情狰狞了一瞬。
一股黑色的雾气,也就是诅咒之力神不知鬼不觉从虞幸的指尖渗透到了肌肉男的手上,让肌肉男体内的鬼物露出了属于鬼物的气息,不再那样藏在肌肉男身体里让人毫无察觉。
虞幸伸出两只手,将肌肉男的手指一根一根的从刀柄上掰开,肌肉男的表情越来越狰狞,却无力改变这件事。
叮的一声,刀掉落在地,变成了一阵血气弥漫到空气里,最后消散不见。
赵一酒感觉身下一空,刚才死命挣扎着的肌肉男突然平静了下来,力气也和刚才没有办法相比,他就知道里面的鬼物真的不见了。
虞幸在赵一酒有些困惑的眼神和病气年轻人震惊的目光中,抹去了肌肉男手上诅咒之力的痕迹,深藏功与名:“这叫,一力降十会。”
“区区不才,没什么别的能力,就是力气大。”虞幸笑吟吟的,迎上了肌肉男有点迷茫的目光,他怕赵一酒给人家压坏了,毕竟赵一酒身上肌肉多,也不轻,本来没什么,但现在肌肉男身上还残留有即将崩溃的裂纹,“酒哥快起来,他没事了。”
赵一酒神色复杂地放开钳制站了起来,病气年轻人立刻上前将同伴扶了起来。
进距离看到同伴身上的裂纹之后,他有些担忧:“灵异力量溢出造成的伤害……不知道这次需要多久才会消失。”
“……我没事,就是有点疼。”肌肉男缓过来了,呲牙咧嘴地呲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以前也有过?”虞幸趁机打探情报。
“当然,遇到会附身的那种鬼物,这样的伤害是常有的事,一般当鬼物被驱逐出去之后,一两天就能恢复了。你这么问,是推演者不常遇见这种类型的鬼物吗?”病气年轻人思维很敏捷,“算了,就当送你个情报,这种伤害不是不可逆,会随着时间逐渐消失,如果崩溃得太狠,那要么当场就已经死了,要么就要花上几年的时间去慢慢的恢复。”
“原来如此啊。”虞幸倒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他自己的伤势在很多年前就已经不符合常理了,因为他的身体被改造的适应了诅咒之力,在越来越虚弱的时候,并不会出现额外的裂痕。
赵一酒也从来没有说过和厉鬼共存于一个身体的时候有出现过这种情况,确实就是没有,如果有的话,赵谋不会不对他提起。
大概是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是特殊的,所以才……
“幸。”赵一酒突然出声。
虞幸转头一看,赵一酒的右手上,出现了一把刀。
正是刚才从肌肉男手里夺出来之后就消散在空中的刀。
“酒哥,感觉如何?”他不仅不慌,还笑着问,仿佛心情很好的样子。
他本来就没说过将鬼物驱散出身体之后,这幅画的攻击就结束了,这只鬼还没有消失呢,在这种情况下,当然只会另外寻找一个人附身。
但他的想法是,这里只有四个人,当鬼物挨个附身过一次之后,没那目标,应该就消停了,也就是攻击结束。
他们四个当中肌肉男已经被附身过一次,病气年轻人如果被附身,他和赵一酒依然可以利用一样的方法把刀夺下来。
这也想发生他和赵一酒,那就是鬼物恐怕要多费些功夫……甚至根本不会成功,他有诅咒之力,赵一酒体内还有个恐怖的厉鬼。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赵一酒冷冷的说着,眼底红色一闪而过,他握着手里的刀,脚步僵硬地朝病气年轻人走了一步。
第四十五章 死寂岛计谋浓度超标
看来就算换了个人附身,“它”的目标依旧是用血唤醒了它的病气年轻人。
年轻人顿时往后退了一步,和不知道究竟处于什么状态的赵一酒保持了科学的距离,他身边的三十七号身体还在剧痛之中,却也往他前面挡了半步,看样子是觉得自己就算陷入了受伤状态,也比病气年轻人要适合正面对敌一些。
虞幸悠然,刚想让明显还能自主控制身体的赵一酒按自己的指挥去结束这副画的攻击,眼前却突然恍惚了一瞬。
依稀间,他周围的展厅廊道变得开阔,霓虹灯一个个点亮,构成了一条繁华街道,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天空中落下,打在他的头上,却没有湿痕,而是在他的雨衣帽子上发出“哒”的一声。
他站在十字路口,周围熙熙攘攘全都是看不清面孔的人,下一刻,一切却又消失了。
他重新看见了展厅,看见了旁边一幅幅被众人观赏的“大家之作”,以及……自己手上的刀。
虞幸在内心“嘿”了一声。
这鬼物有点意思,在赵一酒那里尝试了一下觉得不行,就果断换了人选,选择附身到他身上了。
他放松着身体,看三十七号肌肉男刚才被附身时的样子,只是身体受控制,精神很清晰,那么鬼物附身到他身上,结果应该也差不多。
在刻意放水的情况下,他很快感觉到身体周围出现了看不见的线,那些线控制着他的关节和肌肉,驱使着他做出一些和大脑命令相悖的动作。
他都不用猜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的样子肯定就像肌肉男刚才那样僵硬又沉默。
果不其然,赵一酒突然摆脱了控制感后,第一反应就是看向虞幸,并且在虞幸手里看到了刀。
问题是,经过刚才虞幸和病气年轻人聊天的事情,他们的位置已经很近了——几乎只要虞幸一转身,就能出其不意地结果了病气年轻人。
鬼物这么果断的原因应该也在于此,它不在乎自己附身的究竟是什么人,只在乎能不能完成它想要进行的刺杀。
直到赵一酒对上了虞幸颇有些戏谑的眼神,这才放下心来。
这眼神,如假包换的虞幸,意味着就算没有身体控制权,虞幸也正心里有数。
一直紧紧盯着赵一酒的病气年轻人当然很快就发现了刀不见的事实,他愣了一下,然后大惊失色,身体先意识一步往旁边扑去,他猜到了,如果鬼物放弃了附身冷酒,那下一个目标肯定就是他不远处的幸!
一把散发着阴气和血气的刀砍在了他刚才站立的位置上,虞幸拔起刀,直起身体,用一种超出大家想象的速度和灵敏度朝病气年轻人欺身而去,鬼物附了他的身后,身体素质自然是他本身的素质,病气年轻人和肌肉男三十七号显然没想到,幸这个看起来和病气年轻人铁鼓相当,甚至苍白得更严重的青年的身体竟然有这么强大的爆发力,瞬间就被接近。
虞幸眯着眼睛,任由鬼物控制他的身体动作,直到那把刀避过肌肉男,刺向病气年轻人心脏的时候,他感受到体内的鬼物流露出了一种“快乐”和“目空一切”的情绪。
仿佛一个刚愎自用的杀手,在又一次得手的时候,将这一切看得理所应当、毫无挑战,而又为自己的实力而沾沾自喜,得意洋洋。
啧。
虞幸就看不得人装逼,鬼装逼也不行。
对于尚未取回能力和祭品的两位体验师来说,虞幸的确算得上boss级别,那是因为虞幸本身实力就不正常,当肌肉男再一次试图阻止却被一股比鬼物在他自己体内时更恐怖的力量无情撞开时,他骇然而不甘心的叫了一声:“幸!你答应的!”
病气年轻人也震惊中带着惊恐,他也没想到,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竟然能被验证到这个程度,刀尖已经刺破他的衣服,下一瞬便是他的皮肤和心脏——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
周围围观的群众发出兴奋的起哄声,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贵族风度”,仿佛即使披着光鲜的外衣,它们也依旧掩盖不了混乱和肮脏的本质。
但是,病气年轻人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虞幸稳稳停住了他的手。
在体内鬼物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虞幸收回了对鬼物的仁慈,诅咒之力流经四肢百骸,和鬼物如此近距离接触,他的诅咒之力已经处于暴动状态,冰冷延伸进他的骨血,这也让那个鬼物更加没有反抗的力量。
在鬼物的攻击中活下来,很有可能可以拥有暂时的安全,趁着安全时间把画送到三楼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虞幸已经完成过一次“改画”了,当他在暗河那幅画中把水鬼的心脏带到岸上之后,水鬼的心愿就完成了,那幅画的表面被改成了另一种样子,水鬼也再也不会发出攻击。
只要可以完成鬼物的心愿,一劳永逸,不比时刻还得小心鬼物再次攻击强?
虞幸怕鬼物被他体内的诅咒之力吓跑,这才任由鬼物操纵了他的身体一会儿,现在他离病气年轻人非常近,距离这幅画本身——更近!
他压制住附身的鬼物,举起手中的刀,弯下身体滑过了设立在油画前的隔离带,精准而果断地刺向了油画中杀手身前那个穿着白衣的单薄男人,因为看画上的动作,杀手本身的目标就是这个人。
一刀刺中,油画中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那个白衣男人身上喷涌出鲜红的颜料,倒在了街道上。
在这幅画被改编变之后,虞幸身体一轻,附身的鬼物瞬间就消失了,连带着手中的刀一起,依托于一丝阴气,飘回了画上。
赵一酒看着这一幕,眼中的神色有些怀疑人生。
他眼里就明晃晃的写着三个字——这也行?
病气年轻人也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展开……这与他没有改变过画的话有一定的关系,在这一刻,他对收回双手,优雅站立于画前的幸产生了一丝由衷的佩服。
“这是……?”他忍不住想要确认一下。
“解决了呀。”虞幸冲他眨眨眼,然后又看向肌肉男,“你说的对,这是我答应过的,所以你们答应的要算数哦?”
还没等肌肉男和病气年轻人反应过来,他就伸手把画从墙上摘下,对赵一酒道:“酒哥,你的了。”
“……”病气年轻人一言难尽,幸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刚刚产生的佩服变成了无奈,“确实是你赢了。”
刚刚答应过,他们会给虞幸一个即使虞幸抢走了这幅画的所有权也不记恨对方的机会。
这人这么强,也算是讲道理,刚刚还救了他们,他们怎么也不可能记恨对方啊。
“画是你的。”肌肉男也承认。
“我最喜欢讲信用的人了,你们还不错。”虞幸挑了挑眉,又一次地把油画塞到了赵一酒手里,“那我们走了~”
他已经转身打算往前往三楼的楼梯那边走,病气年轻人急忙叫住他:“以后如果有机会,我希望我们可以是合作关系。”
虞幸转头:“嗯……看我心情,起码你们不能这么弱吧。”
“……我们……拿到祭品的话还是很强的。”被质疑了实力,病气年轻人有些羞赧,这一次他确实太弱了,别说和幸还有冷酒争夺这份赝品,就算他们能合作,他也是拖后腿的那一个,“我的称谓是血源。”
他指了指身旁的肌肉男:“他的称谓是三十七号杀手。”
“这素质当杀手有点勉强啊。”虞幸表面上笑着吐槽了一下肌肉男的称谓,实际上对病气年轻人的称谓“血源”多留了个心眼,这两个字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恐怕在找回能力后,这个看起来病弱的年轻人会是个很棘手的角色。
刚见到这个年轻人时就升起的淡淡保护欲,恐怕不是身份原因,而是其本身的能力。
血源……
“我擅长的是枪械。”三十七号杀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打断了虞幸的想法,他撇撇嘴,“狙击枪,所以你不能否认我作为杀手的实力!”
“你就这么告诉我?杀手就这点戒心?”虞幸觉得这人挺有意思,忍不住想逗一逗。
“适当的赠送信息是杀手对合作伙伴的诚意。”三十七号严肃地说。
虞幸:“哟,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你的合作……”
赵一酒轻咳了一声:“幸。”
虞幸反应过来:“啊,说的也是啊,我们该上去了。”
说完,两人不再耽误时间,只留下一众失望的围观群众各自散开,嘴里说着“什么啊都没死人”,还有病气血源和杀手兄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最后,杀手兄问:“刚才,冷酒说什么了?我怎么没听见他说要上去?”
血源歪了歪头:“他说幸。”
“……”两人又站了一会儿,觉得把最后这几句话重复一遍是很傻逼的行为。
主要是他们也没别的事可做了,本来期待着的美术馆之行,竟然这么凶险和意外。
血源最后叹了口气。
“算了,等时间一到我们就回去吧,通过镜面前往未知的地方果然是太冒险的行为,我们应该从据点逐渐往周围排查,或许难度就不会这么断层。”
“说得对。不知道疯医和执棋者会不会找幸和冷酒的麻烦,这两个人可没一个是好相处的,尤其是执棋者……”杀手兄自己闲了下来,又开始操心其他体验师的事情。
“我猜,不会。”血源望着这条没有其他外来者的走廊,没有了兴趣,当他的周身没有危险相伴,他的气质才突显了出来,“幸刚才对我们提出的情报交换表示一点兴趣都没有,你觉得他会在没有合作伙伴的时候拒绝得这么彻底么?”
“我猜,当幸和冷酒刚到美术馆的时候,执棋者就已经和他们接触过了。执棋者才不会放任不可控的东西到现在都不管,那个抱着兔子的家伙……只会让同路者在他眼皮子底下活着。”
“你是说,疯医的小队和幸已经展开合作了?”杀手兄微微惊讶,“容器刚才过来传话的时候有还提到过猎物,他说猎物只是在远处旁观了一整场画中世界,以你的说法,那个时候其实猎物和幸他们也是合作关系,即便幸真的要被厨师杀掉,猎物也会帮忙?”
“八成。”血源点头,又叹了口气,“这一波,不知道应该说是疯医小队占尽了先机,还是幸擅于谋划……真可惜,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是想和幸合作的,他很强大,站在同一边的话,会是个很好的朋友。”
“我们和疯医也没矛盾啊,大不了大家一起合作。”杀手中耸耸肩,“无非是让利多一点,和恢复实力以及活下去相比,不算什么不是吗?”
“你说得对。我只是感叹一下,死寂岛上,恐怕要计谋浓度超标了。”血源的病容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再看幸,他的外表……身份要么是病人,要么是污染体——真是勇于挑战高难度。”
杀手中在听到血源的推测时顿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血源是怎么知道还有污染体这种身份的,他也不敢问,只能说:“我们现在干嘛啊?”
“去休息室。”血源道,“睡觉去。”
……
对于虞幸和赵一酒二人再次的造访,美术馆负责人显得有点意外。
里面的一位画家问:“怎么又是你们?”
负责人清了清嗓子:“……恭喜你们,又一次给我们带来了疑似赝品的成果,如果你们找的正确,这就是第四幅了。”
已经四幅了?虞幸默默把体验师整体实力评价往上调了一个台阶。
“请将画作交给我们的验证,如果成功的话,这位先生——”负责人看向赵一酒,他之前暗示赵一酒拿刀杀死虞幸没有任何的成果,心中仍旧怀恨在心,现在一看根本不是这个人的队友情谊有多么深厚,而是他们很相信自己还可以拿到多的名额。
他用浑厚的嗓音道:“相信你的同伴已经将为什么会出现祭品的事情告诉了你,这次我就……”
赵一酒:“虽然我已经知道了,但是我还想再听你说一遍。”
黑暗中赵一酒的视力比虞幸好得多,他清楚地看到了负责人有些干燥的嘴唇,像是做了一整天演讲都没有喝上一口水的资本家,赵一酒冷漠而清晰地说:“请你事无巨细,尽可能详细地将一切始末重新告诉我一遍,我这个人就爱听故事。”
负责人本就模糊的面容更模糊了。
虞幸想,这家伙,跟谁学的,好坏哦。
第四十六章 卖惨手段?
等他们再一次从三楼下来,沿着各个展区逛了一圈,只在D区看到了宁枫、执棋者和云肆三个人,其他体验师不知道都跑到哪里去了。
虞幸上前打招呼,同时也得知了二三两幅画的名额是谁拿到的——第二幅画理所当然地被接受了他提示的宁枫带走,第三幅则是云肆离开了暗河这副画的画中世界之后,找到执棋者,和对方合作确认了一幅肖像画。
执棋者本就仔细,确定了一个范围,有云肆的危险感知,他们都没激发画中鬼的攻击,便拿到三楼去确认了。
这么看起来他们似乎有点莽,但实际上,执棋者确认过的画,基本不会有差错——起码宁枫队伍里的队员们是这么信任着的。
现在,他们三个人则聚集在一起,又锁定了D区的一幅画作,正在进行二次研究。
“其他人为什么不在?我怎么知道,大概是觉得没有赢的可能,所以去下面休息了吧?”被虞幸问到别人的去向,宁枫耸了耸肩,有一种非常阳光的语气回答了他,“反正也得不到这个机会,及时止损嘛,总好过被其他的东西攻击,刚才差点就有一个人被古代盔甲手里的剑斩首了呢~”
“你这个语气真的没问题吗?”虞幸硬生生从阳光中听出了十足的幸灾乐祸。
“有什么关系,只要两边的阵营不成为完全的对立,那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同伴可言,只要我不想攻击你们推演者,那我和他们合作或者和你们合作有什么区别?”宁枫看得很开,而且正好虞幸过来了,他还非常自觉地让了个位置,“帮我们看看这幅画是不是赝品呗?我们还没仔细辨别和感应,正好你来了,省的我们费大力气。”
“你这是把我当工具人。”虞幸啧啧两声,“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你将收获朋友的喜爱。”宁枫笑眯眯的,云肆手指动了动,实在不想承认这么不要脸的人就是他的队长。
如果手里有枪,他好想把枪架在宁枫脑门上,让他去看看精神科。
执棋者已经习以为常了,面无表情的少年死死按住怀里的兔子玩偶,不让人偶中的恶灵气息唤醒画中可能存在的鬼物,他抬眼看着虞幸:“这是最佳选择,你更倾向于把人情送给我们,一味地推延是没有意义的。”
宁枫还没用他那邻家哥哥的气质说完骚话,虞幸也没秉承戏精精神接下所有话,就被这个不懂幽默的少年给戳穿了。
几人对视了一眼,都有种力没使完的遗憾,有些尬住。
赵一酒偏头轻咳一声,仿佛在庆幸自己因为话少而没有卷入这尴尬的境地。
几秒后,虞幸看向被三个体验师选中的油画,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然后认真严肃地说:“画得很好,是琳达的作品,你们真棒。”
等了几秒没有下文,云肆问:“然后呢?没了?”
是琳达的作品这件事他们都知道,因为油画的下面写着名字。
“没了,意思是我们找错画了。”宁枫倒是一下子就听出来,虞幸是说这幅画就是琳达的作品,不是赝品。
“没道理啊,我的感知……”鉴于自己的感知已经出错过一次,云肆说到一半又扯上了执棋者,“还有小江的感知,我们都感觉鬼气就在这附近的。”
“既然知道只是在这附近,为什么不看看旁边这幅画呢。”虞幸跳没用,大拇指示意了一下这幅画右边的另一幅画,这幅画的色彩表现手法有一些特殊,之前他们看过的大多数油画都用沉闷的色调来表现他们想要的压抑感,这一负责大胆的使用了血红的颜料作为背景色调,放眼望去,整个红色铺满了视线,相反,处于这片“血海”的人物则有些模糊不清。
这幅画的名字叫屠夫。
“这幅……?”云肆有些犹豫,他确实在这幅画上感受到了威胁,但是和旁边的画的对比中,他更倾向于自己的危险感知是因为看到了血红画面里的残忍情节。
因为画中的人无一不被放在一张屠宰台上,周围还散落着些暗红色的块状颜料,那隐秘而不可言说的场景让人很轻易就能将这些饮料理解为肉块之类的东西。
“利用色彩的明暗形成了非常强烈的光影效果,暗色调的人物完美的契合在血红色的背景里,这个水准不是琳达女士可以达到的。”虞幸完全无视了这张画想要表达的内容,纯粹以一个专业鉴定者的角度去评价绘画者的功力,当然了,他做的是鉴定不是鉴赏,如果是鉴赏一幅画,画中要表达的内容和思想才是关键。
“原来你之前是这样鉴定一幅画是否为赝品的。”执棋者眨了眨眼,望向虞幸,“你提醒了我,在必要的技能之外,还需要完善一些可能运用到的知识储备。”
“呵,那要储备的可就多了去了,你哪有那个时间都搞?”宁枫毫不犹豫的嘲讽起队里的智者,“就算你是天才儿童,也不要把自己想得太离谱。”
“首先,虽然我未成年,但是我的年纪已经脱离了儿童的范畴。”执棋者并不生气,有条不紊、慢条斯理地反驳起宁枫的话,“其次,是什么让你觉得我竟然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储备那些知识?队里的你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当废物吗?”
言下之意,不止他得去进行学习,队里一个也别想跑。
宁枫的笑容凝固了。
云肆也在短短一两个小时之内再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无妄之灾,而且两次似乎还都和虞幸脱不了干系,他用幽怨的目光看了虞幸一眼,不知道其中的哪一个过程出现了问题,导致宁枫刚把虞幸当做工具人,虞幸就用自己出众的技能使小江动了学习的心思。
他嘀咕着:“我真怀念当富二代的时候那些二愣子狐朋狗友,哪一个不比你们单纯。”
“不用悲伤,这幅画是替你拿的,受益者是你。”执棋者淡淡地说。
云肆一想好像是这么个理,那没事了。
他走到隔离带里面,用手触碰画框,转头征询大家的意见:“那我拿下来了?”
“拿吧,我总不会在这个时候坑你。”虞幸打了一个小小的响指作为鼓励,然后意识到这一次他简直就是个过于善良的送分机器,专门过来帮人家鉴了个画,得到了“朋友的喜爱”。
算了算了,就当投资了。
他撇撇嘴,不想去管后续,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五个名额都在控制之下,他拍拍赵一酒的胳膊示意这人跟他一起到一楼休息去。
三个体验师也没开口挽留,把画送到三楼的流程他们同样无比熟悉,反正都已经重复过两次了。
周围一众观赏者鬼物和带队鬼物都盯着他们这边,见五个小矮子嘀嘀咕咕好一会儿,终于将一张画拿走的时候,有一个穿着嫩黄蛋糕裙的女人可惜地感叹:“怎么会是那副画?我还说琳达女士的这幅画突破了她自己呢,那屠宰的盛景我好想亲眼去见证一下,没想到……竟然是赝品?”
这明显让她非常的伤心,导致她裙底的五六条腿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带出了一点细碎的血肉。
她旁边的人听到这句话,皆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又碍于某种收敛的情绪没有直白的附和,毕竟这么一来,就代表着他们觉得琳达女士平时的水平没有这幅赝品高。
被琳达女士听到了,该多尴尬呀。
此时距离画展的八个小时结束,还有足足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虞幸回头看到那三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前往楼梯的路上,便不再关注,拉着赵一酒来到一楼之后,挑选了一个没有人的休息室。
他们之前做过的那间休息室被几个体验师占领了,其中就有血源和三十七号杀手,不过他们没有打招呼,而是容器在其他三位陌生体验师面前保持着足够的疏远距离。
另一侧的休息室则有一些两米多高的观赏者坐在那里聊天,每一个人都带着商业精英的礼貌,笑容得体又不失优雅,他们商谈着自己家族的产业,提及某些商业合作,搞得跟真的似的。
要不是虞幸已经有猜测它们正是美术馆副本中的低级瘟疫体,这样独特的身高和打扮只会这一个副本服务,说不定还真想留下来听听墙角,挖掘一下这些商业精英是如何讨论起收购和其他竞争者背后的风流故事的。
毕竟,嘴巴开在胸口的女总裁和拥有五只章鱼手的男秘书该怎么进行办公室恋情也是虞幸很好奇的一点。
好在美术馆一楼设施齐全,光休息室就有好几个,方便不同的人拥有一个私密环境,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空着的休息室,一进休息室就很没形象地瘫在了沙发上。
“终于可以休息了……”他呈大字型把自己摊在沙发和沙发靠背上,引来了赵一酒的侧目。
“你很累?”
“你觉得呢?我光是接触到鬼物气息就会受到影响,刚才近距离地拿走被附身的那个杀手兄手里的刀之后,又被这个鬼物附身了一次,要不是我忍着,你以为我还能走到这里来?”
大概是休息室的门已经关好了,身边又只有赵一酒一个信任的人,虞幸没有在维护自己的形象,掩饰自己身体的疼痛,而是瘫在那里,一行鼻血无知无觉地流了下来。
“……你流鼻血了。”赵一酒忍不住提醒道,走了过去,在茶几上抽出几张纸递给虞幸。
虞幸:“啊,我都没发现,没什么知觉了。”
他这次能将自己的异常掩饰到现在,还要多亏了进岛之后一直延续到现在的状态,那就是皮肤比平时还要苍白,跟鬼魅似的,即使他很痛苦,也无法变得更加苍白了。
赵一酒把纸递给他之后,近距离地观察了一下虞幸,才发现了自己作为同伴的失职。
其实并不是看不出来,只是不仔细去看的话很难发觉——虞幸颈子上浮现了一大片战栗的鸡皮疙瘩,血管在近乎透明的皮肤下清晰可见,而虞幸的手指也以一种肉眼难以辨别的频率在轻微的颤抖,他的腿也有相同的症状。
“你可真能忍。”赵一酒见过虞幸的头盖骨被红衣鬼物五指插入时还笑着嘲讽对方的画面,便知道虞幸现在这个表现绝对是正在忍受着和头颅被四刺穿不相上下,甚至更加剧烈的痛苦。
“还好,经过这几个月的稳定,再出现这样的症状,我的疼痛也没有以前那么明显了。”虞幸摆了摆手,仰头擦去鼻血,开玩笑似的说,“你应该不知道,我第一次和你在庆元制药厂的那个推演测试结束之后,我蹲在地上,鼻子和嘴里都不停的冒出鲜血,把地都弄脏了。”
“……”赵一酒瞳孔微微缩了一下,很难想象当时虞幸也是做的一手好伪装,直到他被人接走之后才一个人蹲在那里流血。
他语气冷了几分:“我当时还问过你,要不要蹭我的车走。”
“当然不能蹭了,不然脏的就不是地,而是你的车。”虞幸舒舒服服在沙发上躺着,也缓过来不少,他很快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蜷在了沙发一角,这个姿势让人很有安全感,也很舒服。
赵一酒皱了皱眉头:“你这么有钱,不至于在乎一趟车脏不脏吧。”
“这可不一样,当时的你对我来说算是陌生人,欠陌生人的情可不是我会做的事情。再说了,我还有祝嫣来接我呢~”虞幸说到后面语气又荡漾了起来,像是很自豪自己有一个这么有用的“女儿”。
他悄悄斜眼,用余光观察赵一酒的表情,而后隐晦地勾了勾唇。
他没那么无聊,突然间开始回忆从前。
只是这些回忆都是正常状态的赵一酒才有感触的部分,如果赵一酒觉得他可怜,或者说对于他这位现队友的过去有那么一丝丝的怜悯和好奇,那么,在鬼化状态出现的时候,一旦他再次提起这方面的事,就会触动到正常状态的赵一酒的神经。
暗示,就要从现在开始,无时无刻,无孔不入。
虞幸想,虽然他这样做有一部分卖惨的嫌疑,但只要能达到让赵一酒更加分的清自己和厉鬼之间的区别的目的,哪怕是用卖惨来装可怜,也不过是一种手段罢了。
思及此处,虞幸用手掩唇,剧烈地咳嗽了两声,一边平息体内翻涌着的诅咒之力,一边装模作样的怔然道:“这次还真痛啊……”
第四十七章 三个房间的密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几幅赝品画作的名额都被划分完毕,其他人便没了在美术馆继续努力的目标和兴趣。
等宁枫三人从三楼回来,他们彻底进入了咸鱼时间,就缩在不同的休息室等待时间过去,美术馆大门打开,他们好回去。
二楼除了几幅画之外,武士盔甲、红绸之类的东西也很危险,所以没人打算在当前的实力情况下去做无意义的事情,体验师们分散在两个休息室,虞幸和赵一酒两人占着一个,看起来互不干扰,岁月静好。
“唉……这么久了还是浑身疼,真烦啊这次推演,不仅受伤有疼痛放大,遇到鬼物我还会虚弱,凭什么就我一个这么惨啊!”虞幸在休息室里适当地卖完惨,又在沙发上休息了半个多小时之后,发现赵一酒十分关心这个状态的他,叹气得更来劲了。
岁月……十分静好。
好到仿佛这个副本的所有危险,已经悄然远去。
在剩下最后一小时的时候——
“怎么歇了这么久还没东西找上来啊,真会这么简单吗?”云肆手里没枪,总是手痒,老想在手里拿点什么,于是拿了一个苹果在手里抛着。
他翘着二郎腿,坐没坐相,奶奶灰的头发非常显眼,加上他张扬明媚的长相,懒洋洋的样子就像正在和狐朋狗友聚会的纨绔子弟,与之相比,一旁坐得端端正正的执棋者仿佛误入了不良会所的乖高中生,可那抱着兔子的样子又不是很正经。
宁枫的姿态处于二者之间,坐得很优雅,听到云肆的问题,微微低头沉凝,半晌笑了一下:“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小喻子不是说,这些建筑范围越大,危险度越高吗,美术馆有三层,如此豪华……怎么可能除了不灵活的盔甲之类,只藏了五只鬼?甚至还不是主动攻击。”
“我也觉得,进入这里之后,我的预警就没完全消失过,后面肯定还有场……boss战?”云肆将苹果在手里转出了花,“小江怎么想?”
执棋者目光黑沉沉:“两个可能,观赏者、画家。”
“观赏者至今未表现出攻击性,不代表画展结束时也无害,画家和负责人一个阵营,未必不会在带我们进入所谓藏品室的时候反水灭口。”他淡淡地将可怕的可能性罗列出来,“无论是哪一方会成为最后的攻击者,正面对上,我们都无丝毫赢面,这才是这个副本的存活难点。”
“嗯……说得好。”宁枫象征性为执棋者鼓了鼓掌,“那么我们该怎么应对呢?”
“……”执棋者每次看到宁枫这幅明明有脑子就是不想动的模样就来气,但总有一股练就出来的佛性让他选择原谅对方,相比起来,云肆才是比较单纯的那个,他选择面朝云肆说话,“从逻辑上看,你认为哪一方更有可能?”
“都有可能啊……画家那边,首先是起码五个画家没有找出自己画中隐藏的假画,丢了脸,他们比较听负责人的话,负责人在和我们接触的时候也充满了恶意。”云肆哪怕被提问也是一副校霸一样吊儿郎当的样子,“不想付出藏品成为我们的奖励,临阵灭口的可能性很大。”
执棋者沉默了一会儿:“动机倒是挺大,那观赏者呢?”
“观赏者……”云肆噎了一下,是啊,要是以动机来论,观赏者为什么要伤害他们?
从他们找画时的反应来看,这些观赏者是可以分得出他们外来者的身份的,都和平相处这么久了,不至于一结束就突然就对他们产生了敌意吧?
那观赏者没道理攻击他们啊……
“如果要一个观点去议论二者之间的可能性,就要每一方都能找到结论才行,其中一方不能被这个观点所分析的话,就说明你的方向找错了。”执棋者声音平淡,顶着一张高中生的脸,说着云肆长辈才能说的出来的教诲和指导。
宁枫优雅地旁听着,顺便找了一颗没被云肆霍霍的苹果,擦干净咬了一口。
“那应该从哪个方向去看?”云肆问。
反正他已经习惯了,只要喻封沉不在,那就听这个小弟弟的就完事了。
除非宁枫突然回光返照发表意见。
“别忘了,造成美术馆副本这一切的源头,其实是一个我们未知的组织。”执棋者说了和虞幸一样的话,很笃定这背后的始作俑者是一个群体。
“如果换作我们针对别人,我们精心布置的东西被一群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未来者给破坏了,难道我们不会报复吗?”他说话声音像是一个没有波动的直线,要不是声线和咬字都是人类特有,真的就像是一个机器人一样了。
“而且,是副本就有规则,是规则就要遵守。”宁枫突然勾着嘴角插了这么一句。
云肆神情严肃起来。
他收敛起那股懒散劲的时候,和虞幸有着某种相似的特性,那就是他们看起来都会有一些攻击性,云肆就像猎物伸出了尖锐的爪子,冷酷地问:“知不知道你们两个现在像什么?”
“知道,一步一步教儿子做作业的耐心的父母。”宁枫很有自知之明,虽然他的答案让执棋者有些不爽地看了他一眼,但得到了云肆的认同。
“没错,所以能不能不要这么侮辱我?”云肆眼睑抽搐了一下,刻意做出的严肃表情瞬间破了功,“你们要讨论就自己讨论,不要给我出试卷了,我只要得到答案就可以。”
“……我的意思是,如果背后的那个组织想要对我们进行报复,并且给美术馆制造最后一次麻烦,那么他的选择范围,一是剩下的四个没有被伪造赝品画作的画家,二是这么多观赏者。”执棋者看云肆比较可怜,毕竟这个家伙与他们相比是真的不擅长推理和思考,但是当打起架来的时候,云肆算得上是他们队伍里远程最强的人,不能得罪,所以放弃了智商考验,自己解释起来。
“如果那个组织的后手在画家之中,说明那四个画家之中必然有起码一位是组织插进来的卧底,而负责人邀请这些画家举办画展的时候,一定查过这些画家的底细,尤其是被威胁之后,只要负责人不是一个脑残,他一定会再一次调查这些画家,因为这些画家是离画作最近的人,想动什么手脚也方便。”
“所以可能性不大。”宁枫吞下了口中的苹果肉,悠悠道。
“我懂了。”云肆抿了抿唇,说到这个地步,他就联系上了队友们的脑回路,“后手安排在观赏者中利远大于弊,虽然不能在画展开始之前就近距离接触所有的画作,但是观赏者的背景人设不需要背美术馆调查,而且他们长的奇形怪状的,有一些的攻击性直接浮于表面,但因为他们是花钱进来参观的客人,美术馆的人也不能禁止他们携带攻击武器。所以,在画展即将结束的时候,只要那个组织混在观赏者中的人利用一个话题惹起众怒,就可以制造大规模的混乱。”
“而这个混乱的目标是我们这些外来者还是美术馆,可操作性就很大了,全凭一张嘴。”执棋者点了点头,怀里的兔子也跟着点了点头,吓得云肆瞳孔一缩。
云肆:“你的兔子点头了,快把它摁住!”
宁枫也偏过头:“你这小崽子注意点!”
他们这些体验师都知道厨师拿到了祭品后那飘飘然的状态,对方误以为自己是体验师当中当前战斗力最高的人,其实不然,只有宁枫小队的人清楚,论当前战力,还是执棋者最恐怖。
执棋者的兔子玩偶不仅是一个恶灵,还和他有着灵魂上的联系,在判定的时候被判定成了执棋者身体的一部分。
尽管由于执棋者能力被收回,这只恶灵兔子被压制了很大一部分的实力,但只要他一个没留神,兔子立马就变成除了主人之外六亲不认的大杀器。
所以执棋者才无时无刻不摁着兔子玩偶的头,以防里面的恶灵苏醒。
搁平时,就算恶灵醒来了,小队里的人也能用各种方法给它压制住,毕竟他们本身的战斗力并不比恶灵差,可现在他们手无寸铁,万一脖子被恶灵兔子玩偶拧断了,那可真是太冤枉了。
执棋者听话地将双手都按在了兔子玩偶的天灵盖上,玩偶红宝石般的眼睛里,刚刚出现的神采重新寂灭下去,宁枫和云肆这才放松下来。
“接着刚才的话题。”执棋者是最淡定的那一个,他如同没事人一样轻描淡写地将这件事略了过去,“综上所述,我认为比起这两方群体本身的动机,未知组织才是副本的boss,而这个组织如果想搞事,有八成的可能是混在观赏者之中。”
云肆勉强将注意力从兔子玩偶那里收了回来:“……还有宁疯子刚才说的规则,我知道了,你是想告诉我,帮负责人他们找到赝品,他们就要给我们奖励,这是一种他们也不能违背的规则,是吧?”
宁枫摊摊手:“是你自己要做试卷的,不是我逼你。唉,地主家的傻儿子。”
“我警告你不要对我的智商进行口头侮辱!”云肆龇了龇牙,像是马上就要泼出去伤人的猛兽,他凶了一秒之后委屈上了,眼中闪烁着某种诡异的神色,“艹,喻封沉都不会说我是傻儿子。”
“我错了,把你脑子里拿到枪先给我来一发的想法收一收。”宁枫眼看着队里的高战力人员要小心眼地记住自己,他能屈能伸,立马道歉,丝毫不见队长的威严。
“事情就是这样。”执棋者依旧没有受到影响,他自顾自地总结,“我们之后会受到的攻击不出所料会来自与被煽动的观赏者,我的应对建议是,临近画展结束,就去二楼到三楼的楼梯口守着,一旦出事,冲进鉴画室寻求庇护。”
“负责人和那些画家会保护我们?”云肆怎么想都想不出来那个场面。
“规则。”执棋者提醒道。
“我们要不要告诉其他人?”云肆又问,他们三个占了一间休息室,得出了最后攻击的结论,在大家都勉强是同盟的前提下,总不能什么都不说。
“不用。”执棋者说。
宁枫理了理自己微卷的三七分刘海,替执棋者说全了话:“其他人和血源待在一起,想得出和我们相同的结论并不难,推演者那边是虞幸,有什么好担心的。”
……
“为什么你觉得负责人会因为规则保护我们?”
另一个房间里,一位女体验师听到血源的分析之后,有些纳闷。
“什么都不说,当然不会有相关规则规定负责人要保护外来者,在画中鬼物和古代盔甲攻击我们的时候,美术馆的工作人员也并没有进行干涉。”血源苍白着脸,一个人分析了半天也不见任何的不耐烦,“实际上,按常理来说我们确实不在负责人的保护范围之内,因为我们没有为他们找到赝品。所以待会儿出事的时候第一时间要跟紧得到了名额的人。”
“我相信那五个拿到名额的人都能想到这一点,并且会在进入三楼之后,利用'奖励还没有发,如果在美术馆内遭到杀戮,就是负责人的违约'这一点,强行要到一个被保护的状态。”
三十七号杀手问:“跟着疯医队里那三个,还是……?”
容器一哆嗦:“让我跟着幸我害怕啊。”
“能跟着谁跟着谁,这个时候还挑三拣四的,只要对方不明确表明要丢下你们,那就脸皮厚一点。”血源看了容器一眼,又看看屋里另外三个体验师,“在座的各位之前都是很有名气的体验师,但我相信大家都是从弱小时期过来的,不至于拉不下脸吧。”
“那确实,而且又不是要对比我们弱的人示弱,大家都在一个水平线上,没什么丢脸的。”还是刚才提出疑问的那个女体验师,她已经得出了活下来的关键——在最后的攻击中,他们这些没有找到赝品的人的危险程度显然远远大于有名额的人,这恐怕也是给有名额的人的一种奖励。
……
虞幸打了个哈欠。
赵一酒刚才小小地补了一觉,现在一醒过来就看到虞幸懒洋洋的样子,他顿了一下,问道:“困了?”
虞幸摇摇头:“不是困,是无聊的。”
“这个副本会这么平淡的结束吗。”赵一酒同样有着这方面的担忧,“其他人在做什么?需不需要我用影子去偷听一下。”
想动用影子巫师的能力,意味着他需要转化为厉鬼状态。
虞幸立刻拒绝。
然后他笑了笑:“没事没事,待会就不无聊了,酒哥,我浑身都疼,嘴也酸,就不跟你说长篇大论的了,反正待会儿我让你跟上,一定要跟紧我。”
“对了,要是我走的没你快,那就你想办法让我跟紧你~”
第四十八章 暗戳戳的配合
距离画展八小时结束还有五分钟的时候,虞幸在赵一酒平静无波的眼神中打开了休息室的门。
赵一酒跟着他的脚步走出休息室,就差说一句“我知道你要搞幺蛾子,不用通知我,我反正跟着你搞就对了”。
他们走出来的时候,外面的人多了不少,看来很多人都从二楼的展厅回到一楼休息,像是已经玩累了,三三两两坐在各处在沙发椅子上聊天、抽烟、欣赏妆容和美甲。
虞幸看着这愉悦祥和的一幕,笑了笑没说话,朝着三楼走去。
路上他遇到了血源和三十七号杀手,这两个人看他和赵一酒的眼神就像看两块蛋糕,没有那种想要马上吃的欲望,只是充满了渴望,想要从蛋糕店壁橱里买回家的那种。
赵一酒原本为了让虞幸知道吊人胃口对他来说已经没有用了,可看到这种眼神,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还是流露出了些许的疑惑。
看着不太正常,像是有些什么大病。
“你们做什么。”用不着顾忌什么,赵一酒回过头来,对着跟在身后的两条尾巴冷声问道。
“我们是来欠你们人情的。”血源一看,这俩人之前好像没有沟通过关于最后可能有boss战的事情,他也不可能在这个当口重新给赵一酒说一遍,于是便一步跳到了结果,主动明示虞幸他们愿意以这次的帮助换一个人情。
虞幸朝血源身后看了看,发现他们后面没有人,有些好笑地问:“其他人都去找疯医他们了,怎么就你们两个来找我们?不怕你们的体验师同伴们觉得你们有反叛的嫌疑?”
“我们在对付附身鬼的时候其实被他们看到了的,所以他们知道我和你之间相处的还挺和平,在这个关头,我们来找你们,是在减轻疯医他们可能遇到的压力,对谁都有好处,他们不会介意的。”血源一点技巧都不用,老老实实地回答着。
两人说归说,各自带着同伴的脚步却没有放慢,穿过休息室外的走廊,他们来到了大厅,又立刻沿着楼梯没有一点停顿地直接上到三楼,刚一踏上去,先他们一步来到三楼的人便将目光齐刷刷的投了过来。
大家都站在走廊上,看着虞幸和赵一酒的目光各有不同,最轻松和没有触动的当属宁枫的小队,容器里的眼神中还透着点畏惧,另外三个和虞幸没有接触的人则略微有些好奇,因为他们从容器口中听到的是虞幸的恐怖,后来从血源以及三十七号杀手口中听到的却是友善。
哪怕没有事先从虞幸那里听到这件事情相关的信息,赵一酒也从这些人的反应中察觉出了,这个副本之后一定还会有针对所有外来者的危险。
他不是很感兴趣的沉默着,站在虞幸身后,就像一道影子。
相比于他的低调,虞幸则高调得多。
“哟,都站在这干什么,给我们举行迟来的欢迎仪式呢?”虞幸作为十二个人中极少数的那一方,他面对这些人时看不见一点紧张和谨慎,大大方方地迎着他们的目光,口中还极为不稳重的说着调侃的话。
执棋者无视了他的话,对他提醒道:“还有两分钟画展结束,负责人在画展开始的时候有出现过,结束时的致词应该也会由他来说,他会经过这条走廊,如果不在这个期间想到让他同意我们不参加结束流程的理由,我们一定要去一楼和其他观赏者一起听他致词的话,跑会来不及。”
其他人都在想,当然会来不及,这是相当于他们几个血肉之躯要在一百多个鬼物npc的包围之下走过很远的距离,绝对是一条死路。
最后的这段流程对时间卡得比较死,如果他们提前到来,也是没有理由进入鉴画室的,强行闯入的话,就是他们主动违反了规则,里面那些画家和负责人本身也不是吃素的,这就相当于主动面对鬼物——规则中,他们只有找到了赝品,才能进入鉴画室一次,虽然这不是白纸黑字写的,但也是一条显而易见的隐性规则。
所以只有等负责人自己出来来到走廊时,他们才可以趁机反而用自己的名额和奖励来促使负责人同意他们躲入鉴画室,有负责人的同意,就算这里有一大半的人没有拿到过赝品,鉴画室里的画家也不能对他们做什么了。
执棋者现在提出来,目的很明显,就是想试探一下虞幸准备怎么跟负责人说。
“这有什么关系,路走宽一点,能让他答应的方式有很多。”虞幸一脸惊讶,“我不相信你们都没有骗过NPC,以你们的实力,这应该是家常便饭才对呀。”
跟在他后面上来的血源:“……是这样没错,但现在很可惜的是,只有疯医、执棋者和猎物,还有你们两位有和负责人谈条件的资格。”
“所以我们要想一个方法,不仅说服负责人让我们几个进入鉴画室——”宁枫指了指自己三人,又示意了一下虞幸和赵一酒,最后看向其他人,“还得让负责人同意我们带上这些没有贡献的观赏者,负责人本来就对外来者抱有恶意,我们提出额外的要求,他肯定会趁机做些什么,噫……好紧张啊。”
虞幸没有听到别人对这句话的反馈,他只从其他体验师脸上看到了一句话——你紧张个屁!
然而,他已经意识到了执棋者和宁枫这两个人把大家留在这里的意思,他们说的当然都是正确的,可是凭他们自己也有办法解决,没有必要单独在这里等他,现在这些话更是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很重要,并且是一个帮忙的立场。
不知不觉间就想着别人灌输了“推演者也会帮体验师的忙”这个概念,见缝插针的缓解着两个体系之间的矛盾。
虞幸脸上并无波动,心里却好像有一个恶魔在哈哈大笑,免费的东西大家都会觉得不靠谱、廉价,甚至理所应当,宁枫这是在强调他的重要性,给他一个“开价”的台阶呢。
啧啧,这个二五仔,真是好样的。
如果宁枫听到了虞幸内心称呼自己为二五仔,估计会非常阳光的对他笑一笑,然后把刀子插进他肺里。
“二五仔”的前提是,宁枫的脑子里就没有两个体系一定要对立的思想,所以调和矛盾对他来说不是背叛,而是做一件对双方都好的事情,送给虞幸当好人的机会也是为了促进这件事。
“怎么样,幸,你愿意和我一起劝说负责人吗?”宁枫笑眯眯的递来了邀请,虞幸的眼神和他对上,立刻明白了,这就是开价的时机。
虞幸歪了一下头,用让众人心中拔凉拔凉的那种表情看了一圈,然后挑眉不解:“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带上你们,这么麻烦,我保全自己不就好了?对你们来说,我可是敌人,我还和我的同伴抢了你们两个名额,你们不恨我?”
“该不会……我前脚刚帮你们,后脚就被背刺吧。”他凉薄的眼神让没有名额的人都是微微一个哆嗦,三位比较陌生的体验师中,唯一的女人轻咳了一声,站了出来。
“容器已经对我们转述过你的态度,你不想惹麻烦,我们当然也不会给你惹麻烦。”女人声音冷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妩媚,并不突兀,很容易给人留下好的印象,“这次是我们请求你帮忙,当然了,我们现在的实力都被压制在一个很弱的状态下,承诺也都是空的,你或许不会相信我们。”
“但我还是要说,我仅代表我个人请求你们的帮助,在之后再次见到的时候,你们两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尽管找我,我绝对不会不讲信用。”女人的表情非常认真,“如果之后还是因为各种原因两边对立进行战斗,我也在这么多人的围观中向你承诺,我会缺席两次这样的战斗。”
无懈可击地请求。
甚至想到了之后两边立场紧张时会发生的事情,让虞幸凉薄的神色稍稍松动了一点。
“挺果断的。”虞幸似笑非笑的评价,“其他人呢?”
“我们和她一样。”最后两个没有和他接触过的体验师年纪相差很大,甚至像是一对父子,年纪较大的那一位开口,年纪较小的那一个便认同的点头。
这个副本的正常走向应该是拿到名额的人提前预知到最后的危险,来到鉴画室躲避,没拿到名额的人要冒着极高的死亡率,在一二两层楼里撑过不知道究竟会持续多久的“暴动”。
没有人能像划水一样从这个副本里安安全全地离开,那些因为危险而不去找赝品画作的人,总会在最后时刻将这些危险补回来,并且除了庆幸之外什么也带不出去。
当然了,这或许是这座岛上曾经来过的那些人的结局,这次不一样,他们都是组团来的,彼此不说熟悉,起码都认识,而且有着互相帮助的理由,所以,拥有名额的人带着没有名额的人一起到鉴画室躲避危险就是一个最优解,和基本上必死的局面比起来,一个人情、一次两次的避战都不算什么。
宁枫三人也能带着他们走,但是无论是宁枫还是执棋者,话里话外都表现出了有虞幸在他们成功率会更大的意思。
血源是他们公认的聪明人,自然意识到了宁枫小队和虞幸私下里的递话,虽然很无奈自己这边的同伴就这么向着外人,但明知是一个“小小的陷阱”,他还是不得不跳,甚至为了给虞幸留下一个好印象,他还来了个助攻:“你们之前已经帮过我们一次,加上这次,你们不止一次救了我们的命,所以哪怕我们这边的人要伤害你和冷酒,我也会尽我所能地阻止……我说的仅限你们两个。”
其他人一听,虽然觉得有点怪怪的,但还是坚定了在这个时候找虞幸帮忙并不亏的想法。
只有云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般地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在心里暗暗摇头。
他们十个人一同来到美术馆副本,除了厨师之外,那对父子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相比起另外几个去了另一个副本的体验师来说,已经十分温和了。
他们小队这次全员到齐,八个人,有五个都通过镜子去了另一个副本,而那个副本里其他的体验师,都是毫无疑问的激进派。
要么是从前就在一些游戏里和推演者闹过深刻矛盾的;要么是自以为猜中了系统的心思,一心要把推演者这边的人都杀掉以此寻求系统奖励的,不仅激进心眼还多,所以他们小队才分了五个人过去看着别人,以防别人在进行副本的同时做出使两个体系的双方的关系完全破裂的事。
云肆只觉得,虞幸想要一个和平的相处模式,也在宁枫和小江的配合之下,成功使美术馆副本里的体验师立下和平承诺,看似直接成功了一大半,但最难搞的还在后面,和平,恐怕不太可能。
就在他暗自琢磨着这些事的时候,走廊里传来了一阵突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逐渐清晰,所有人都停下正在说的话,整齐地扭头看向走廊拐角。
虞幸也看了过去,鉴画室的光线太暗,他自始至终都没太看清楚负责人,他对声音浑厚的负责人也有些好奇,正好走廊里灯光明亮些许。
皮鞋和地面碰撞的声音回荡在廊中,先是一道影子从拐角处探了出来,长长的阴影悄无声息,过了两秒,负责人的身体才出现在他们的眼中。
挺直的脊背,熨帖的西装裤,剪裁合适的上衣乃至手腕上的高端手表等等,都很好地显示着负责人的财力,他灰色的皮肤泛着病态的红,仔细看去,那些红色都是细小的血口,从里面延伸出了一些神经一样的细细纤维,毫不掩饰地在空中挥舞。
虞幸陷入沉思。
之所以在鉴画室里负责人的脸这么模糊,原来是因为他本来就黑吗?
第四十九章 我喜爱这次画展!
负责人走过一个拐角,脚步顿在原地,像是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堵在三楼走廊的这群人。
这些人神态各异,但总体来说表情上都很诡异,没有一个表现出对这场画展的满意,要么就是面无表情,要么就暗戳戳地对他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神色。
虽然隐隐觉得不对劲,但是介于负责人的工作,他还是很礼貌的问道:“各位客人,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如果无事的话,该去一楼准备参加这场画展的结束典礼了。”
没有拿到赝品画作名额的人默默地往前站了一点,更加坚定地堵住了这条路。
血源站在比较靠边缘的位置,观察着负责人的长相,说来也是悲伤,他头一次在一个副本当中都快结束了,还没有看过副本重要NPC的样子,想也知道他在这场副本的之前阶段里打了怎样多的一瓶酱油。
既然没有人动,负责人在礼貌当中隐隐多了一些阴沉:“各位可是有话想跟我说?还是逛画展逛累了,需要我亲自带着你们前往一楼?”
他的重音放在“带着”两个字上,一听就知道这大概和扛着、拖着、杀了人之后带着尸体等等行为画上了等号。
明晃晃的威胁。
“不好意思啊,尊敬的负责人先生。”宁枫望着周围这一群指望着他们的同伴,先开了口,同样十分礼貌和负责人对上,就像是在进行一场不合时宜的寒暄,“其实是这样的,我的几位同伴很想参观一下鉴画室,主要是想拜访一下几位优秀的画家,他们没有能提供赝品画作,因此错失了和各位画家见面的机会,一直在和我说,太遗憾了。”
云肆靠着墙,懒洋洋地接话:“那几个画家确实非常的优秀,我这几个同伴都是他们的死忠粉,这次离得这么近却见不到,恐怕有点太杀人诛心了,负责人先生,看着我们几个帮了你这么大忙的份上,开个小后门呗?”
负责人皱了皱眉头,然后又舒展开来:“如果是这件事的话,我同意。你们帮了我们美术馆的忙,一点小小的报答无可厚非,但这件事可以稍后再做,我甚至能给你们提供和那几位画家交流的时间,现在先跟我一起去参加画展的闭幕仪式吧。”
对他来说,闭幕仪式好像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或者说按时按点地完成计划,对于严谨的负责人来说,是很愉快的。
三十七号杀手默默的抓住了血源的胳膊,以此来增加自己的安心程度。
宁枫和云肆的话给众人进入鉴画室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可惜时间卡不上,因为不论怎么想,和喜欢的画家见面都不是一件过于急迫的事情,更何况,负责人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在这个前提下主动提供了更好的“交流机会”,让人觉得再和他提要求,简直就是得寸进尺。
女体验师手指勾住自己长发的发尾,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事情不会很顺利,这个负责人很有心机,不仅在他们提供赝品的时候会趁机挑唆彼此的关系——这是宁枫选择公开给其他人的情报——而且本能地杜绝着各种会损害美术馆利益的事情,就像一个球一样圆滑,没有突破口。
幸会怎么说?他答应了帮助他们了吗?
女体验师期待的望向虞幸,这种容貌还得到了进入死寂岛活动名额,看起来又弱不禁风的人,一看就是非常精通智战的家伙。
虞幸知道负责人现在赶着下去,所以他没有耽误时间,向前一步,十分果断地说道:“是这样的,负责人先生,一个情报,换我们全员不参加闭幕仪式,直接进入鉴画室的机会。”
他的强硬不仅让负责人多看了他一眼,周围的体验师也大多悄悄抬起了眼睛。
“哦?”负责人对虞幸的印象很深,因为他是第一个得到名额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和各位画家谈笑风生,并且凑到画家的人头旁,和对方一起讨论绘画技巧的人。
“事情关乎于你美术馆的安危,作为美术馆的负责人,我想你不能忽略我的情报,否则出了事情,你要承担很大的责任。”虞幸看着负责人不以为意的神情,采取了攻心战术,抓住了对方在乎的核心点,果然,这句话一出,负责人的眼神就认真了一些。
“你可以说说看,如果情报确实有用,你小小的请求我一定能满足,不过我也需要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一定要进入鉴画室。”负责人换了一个舒服的站立姿势,终于不再是随时都想往前走的态度了,但依旧从容不迫,甚至有一点点的倨傲,那是沉浸在骨子里的高人一等的气质,“我可以给你一分半钟的时间。”
他出来的本来就晚,一分半之后基本就是正正好八小时结束的时候,留给他从三楼下往一楼的时间不超过几秒钟,虞幸眼神闪了闪,从这个细节他就猜到负责人的速度绝对很恐怖,平时脚踩在地上的行动方式,只不过是维持着一种礼节罢了。
确实,作为整个美术馆建筑的负责人,如果本身不够强大,怎么镇得住这些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
“首先是一个前提,画展中混入赝品的原因,我们已经悉数和同伴分享过,所以我后面说的话将不会避着他们。”
虞幸思索之下,依旧很缜密,没有留给负责人任何发难或者反悔的机会,然后才说:“你知道的,我在艺术方面很有建树,所以听到了美术馆的遭遇之后,我也感同身受的生气,要知道,一次画展的筹备非常繁琐,可能需要很久。这么久的劳动成果被外来的东西肆意捣乱,原本完美的东西变得不再完美……”
猜到负责人对于自己要做的事有一种强迫症一般的执着后,虞幸故意提到了不完美三个字,果然发现负责人看自己的眼神比刚才柔和一些。
毕竟能够相互理解的人,即便是不在同一个立场,也不至于过于针对。
而听见了这个开头,其它体验师眼神一亮,都意识到了成功的可能。
虞幸脸上露出一丝丝的严肃认真:“所以我决定帮助你们继续排查寄信威胁的那些人留在美术馆的隐患,经过在二楼和一楼辛辛苦苦的调查,真让我找到了新的东西。”
赵一酒面上冷冰冰的,内心却茫然地重复了四个字:辛辛苦苦。
虞幸在休息室里辛辛苦苦地睡了一觉。
事关美术馆外的敌人,负责人更加认真,催促道:“什么东西?你难道找到了第六幅赝品?”
虞幸:“那倒没有,但我在旁听了一些人的交谈过后,确认了一件事,这些参观者当中,有那些人安插进来的眼线,他们一定已经知道你的画展成功举办了,如果我是他们,谋划了这么久想要捣乱,第一个计划没成功,那么我一定会临时采取第二个计划,总之一定要让你的画展成为别人的笑柄。”
负责人便明白了:“你是说他们会让那些眼线在我的闭幕仪式上做点什么,以此毁掉我的整个画展。”
他很会抓重点,至于虞幸说的辛苦和为美术馆做贡献这种事情,就算他只是一个鬼,他也不会相信,毕竟虞幸这个人一看就会花言巧语,艺术造诣是真的,但也不至于对全天下的画家感同身受,那不叫艺术家,那叫圣母。
死寂岛最缺的就是圣母。
虞幸点点头:“同样是这个原因,我相信那些人对我们帮你破坏了他们的计划一定怀恨在心,所以我们想去鉴画室躲一躲,几位画家非常优秀,我相信他们不仅绘画水平高超,也不会轻而易举被那些讨人厌的敌人抓住。”
执棋者在这时平淡地补充:“无论如何,我们是受到了你的邀请才会插手这件事,而我们完成得也不错,五幅画都帮你找了出来,其他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想,你不会吝啬于提供给功臣一个安心的房间吧。”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来一句道德绑……不,是合理诉求。
负责人目光深沉而阴冷,逐渐从体内散发出森然的温度,他的心情看起来很不好,没有理会执棋者,而是站到虞幸身前,低下头来,两米多高的身高充满了压迫感:“我该如何相信你说的一切呢?”
那股属于鬼物的森然如同天上倾倒的乌云一般压在了虞幸身上,颇有点欺负人的意思,是压迫也是警告。
虞幸笑了,仰起脸,平静地接受着所有的压力:“不管你信不信,我想我说的一切前提都是真实的,我确实因为对绘画的喜爱,不想这场画展被毁掉,这会让我觉得我买票来看的画展是一场闹剧。我很欣赏艺术,不愿意接受瑕疵,也不愿意接受一次有瑕疵的旅行。况且就算我说的是假话,你也不亏,你只是浪费了一分多钟的时间站在这里。”
宁枫肉眼可见一些奇怪的光影和雾气从负责人的身上逐渐的蔓延到虞幸身上,他把虞幸往后拉了一把,提高了声音:“情报可是好好提供给你了,你不趁这个机会去解决事情,反而在纠结真实性吗,负责人先生。”
“你答应了这次交换,无论怎样都不亏,我们都待在鉴画室里,即使传递给你的是假消息,你也可以在结束画展之后来找我们算账,我们进入鉴画室,不是主动变成了逃不掉的囚徒?”宁枫声音温柔,循循善诱,虞幸依稀可以见到曾经作为精神病医师的宁枫在办公桌后和病人说话的样子。
“有点道理。”负责人抬手看了看表,皱眉,“没时间了,你们去吧,就说是我说的。”
放下这句话,他便想要从人群中离开。
人群中依稀发出了庆幸的叹息。
虞幸轻笑一声,和执棋者同时伸手拦住了负责人,二者有些意外的地对视一眼,执棋者收回手后退一步,示意还是虞幸来说。
血源也默默收回了抬起的手,他站得有些远,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他。
“负责人先生,请给我们一件你身上的信物,否则,鉴画室里的几位画家以及你的三个手下,万一我们是在说谎或者捣乱,我们的安全就得不到保障。”虞幸无情地打碎了其他几个体验师过早放下的戒心,他话中清晰地表明,即便到了这个程度,这个副本依旧还剩下一个死局,如果忽略了细节,说不定他们已一进入鉴画室,等待他们的就是画家这一方的攻击。
负责人的表情微微凝固了一下,然后很不情愿地摘下了自己的手表交给虞幸:“你很谨慎,我可真讨厌你的这种谨慎啊……”
当即便承认了自己刚才试图引诱所有人去鉴画室送死的事。
女体验师的表情不太好看,又看见信物最后还是到了他们手里,一惊一喜之下,表情十分精彩。
负责人给出手表之后,直接消失在原地,众人只感觉到一阵阴冷的风从脸颊拂过,走廊里便不再有负责人的身影。
“原来他可以无实体啊……”三十七号杀手比较在意这个,因为他以前使用狙击枪的时候,有实体和无实体的鬼物得用不同的子弹。
赵一酒偏过眼,不想让自己眼中的不赞同过于明显。
他感受得到,刚才的空气流动过程,很显然是一个有实体的东西,从人群当中穿了过去,换句话说,仍就遵循了一个物理轨迹。
“不是,负责人是速度快。”云肆就更直接了,“快到以我们现在的身体素质,肉眼看不见的地步,懂了不?虽然他看起来是个坏心眼的资本家,但实际上他应该是这座美术馆里最恐怖的鬼物了,还好我们的任务最终boss不是他。”
血源在众人低声地谈论中帮对虞幸说:“谢谢你,有你在,整件事情比我想象的顺利多了。”
光凭他们还真不行,因为他们没有艺术细胞,不能使用因为喜欢绘画所以不希望画展失败的借口为察觉到人群中有敌方派来的奸细这件事情打掩护。
实际上,谁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确实存在这样的眼线,甚至他们都不能百分百确定会有一场boss战。
换做别人可能会觉得因为一个存在于想象中的事件而做出可能会得罪负责人的事情太过冒险,可他们这群人没有这种顾虑,这就是经验,这就是信心。
“不客气,答应过的事我会做到,你们答应我的事也要记得,不然的话,我会亲手把给你们带来的收益收回去。”虞幸语气温和,其中的凉意却让很多人都打了一个寒颤。
只有赵一酒在想,负责人刚才周身的气息全部压到虞幸身上,虞幸的身体恐怕……又处在崩溃的情况下了。
第五十章 二五仔!
没过多久,楼下传来混乱的声音。
众人现在大多听力普通,只听见底下传来了众多叫嚷声,便知道意料中的搞事开始了。
虞幸在一些人隐含担忧的目光中抛了抛手中的金贵手表,云肆看着他仿佛没什么力气的手腕,最先开口制止:“你……別扔地下去了……”
这可是保命的信物啊,没了所有人都一块儿没了。
虞幸:“……”
他无语地把手表好好抓住,又觉得有点好笑,恐怕这么多“大佬”因为一块表而集体紧张的事情,在出了这个活动之后就很少能看到了,他说:“我们也走吧,估计待会儿就有人会趁机跑到三楼伤人了。”
“你说……负责人能不能拦住下面那些?”宁枫摸了摸光滑的下巴,一边和其他人一起走向鉴画室,一边揣测。
“观赏者是d级的话,负责人就是b级。”上来后一句话都没说的赵一酒突然回了宁枫,冷然而笃定的语气让众人都有些惊讶。
“真的吗?怎么看出来的?”女体验师好奇。
“……感知。”对着虞幸以外的人,赵一酒话都不愿多说,只为了表明一件事,“负责人认真起来应该可以以很大代价杀掉下面所有观赏者。”
这只是理论上,首先不是所有观赏者都会被挑唆,大多数肯定是看戏,这样的话,负责人真要用暴力手段,压力也没那么大。
其次,就算要全杀,观赏者也不是站一排让负责人挨个挑战,他们是会到处跑的,肯定有能冲到三楼找画家麻烦的。
总之,他们提前预料到了事态发展,避免了第一波最直接的冲击,现在只需要在三楼的鉴画室中,躲在画家们后面,迎接小部分漏网之鱼。
众人来到鉴画室门口,这一次,门紧紧地关着,虞幸嫌弃地看着门上红色的血液,稍微停顿了一下,赵一酒便上前换了他的位置,伸手敲了敲门。
前来开门的是负责人的手下,那个胖子。
胖子一见到这么多人,咧开了嘴,嘴巴里鲜红的血丝粘在牙上,随着他说话而拉出丝来:“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我听到了一些骚乱……是你们做的吗?”胖子的声音阴阴沉沉,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
“啊,觉得我们过来找死了是吗。”虞幸仄仄的,把胖子的想法说了出来,然后道,“我们这些被逼的外来者可没有底下那群人这么蠢……信物。”
他把手表在胖子眼前晃了晃:“我们提醒了负责人一些事,他允许我们在骚乱过程中来这里避难,他很感谢我们,要求你们保护我们不受伤。没做到的话,他回来会惩罚你们。”
“真的?”胖子怀疑地看着他,无论怎么想,负责人都不会说出这么和善的话。
这肯定不可能。
但胖子现在也没有证据证明负责人没说过这种话。
虞幸底气十足悠然推开犹豫挡在路上的胖子,走进了阴暗的鉴画室,里面的画家不明所以,望着突然涌进来的十一个人,在圆桌上面面相觑。
“哟,这是干嘛?”
“来找我要签名啦?”
“底下在吵什么啊,蚊子一样烦死了。”
“我的头呢……”
“各位。”虞幸微笑着打断他们,“我们来鉴画室避一避,等会儿可能会有极端群众冲进来……”
画家安迪一脸不以为然:“极端群众冲起来关我们什么事,我都听到了,他们难道不是想要打你们吗?”
胖子虽然怀疑,但看在手表的份上还是主动关上了鉴画室的门,对这群外来者道:“你们在沙发上坐会儿吧,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老板就回来了。”
众人落座,决定交给虞幸表演。
“就算惩罚也只会惩罚这里的工作人员,我们虽然有着画展上的合作,但毕竟不是美术馆的下属,威胁这一套对我们没有用哦~”琳达女士心情看起来很好,她盯着虞幸的身影,试图在对方脸上找到一丝恐慌,“这座美术馆啊,副馆长出了远门,顺便带走了很多安保人员,留下来的出了这次画展负责人,也就是馆长之外,都不是很能打呢~真有人进来,他们不一定能护得住你们哦!”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说到底也是帮了你们的忙。”虞幸语气变得有一些冷,像是对这些人的反应很不满意,“知道那些人闹事用的是什么借口吗?他们说你们的画还不如去几幅赝品好看,也有脸在这里办画展。”
琳达女士的脸色瞬间变了。
其他的画家也露出了不可置信和愤怒的神色,虞幸再接再厉:“他们会来三楼,最大的目标可不是仅仅帮了忙的我们,而是你们这些在他们看来浪费了他们的时间和感情还有金钱,来看一场毫无价值的画展的罪魁祸首。”
“你!”有画家站了起来,本就长得可怕的眼睛对虞幸怒目而视。
“那些赝品都是你们亲眼所见,亲自鉴别,其中的绘画技艺和你们相比如何,想来各位自己心里都有数,也知道我说的究竟是不是假话。”虞幸很不客气,淡定地坐在沙发上,体验师们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一起这么勇下去。
“的确呢,我在二楼的时候不止一次看到过其他观赏者夸赞那几幅赝品,他们一个个对艺术如此推崇,一定见不得一群画家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将真正的好画藏在鉴画室中。”云肆活动着自己的手指,将指节按出声响,“更何况,为了不丢脸,负责人没有把画展出现赝品的原因公之于众,只要下面人以这个为借口,很容易就能毁掉画展的名声,连带着你们这些提供画作的画家,也将在以后的日子里留下一个巨大的污点。”
说着,他吹了声口哨,像个小流氓一样。
“而且你们不保护我们,让我们死在这里的话,规则貌似就被打破了,我们做了该做的,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收获……真是令人遗憾呐,虽然违背规则的你们可能不会受到惩罚,但负责人却会因此……诶,他好可怜,回来不会生气吧~”宁枫故意夸张地表露出自己的担忧,“不会吧不会吧,他不会因为自己被罚迁怒于你们吧?好可怕啊负责人。”
众人:“……”简直了,以前只是远远听说过而并没有合作过的各位都觉得自己对大家的理解更深了一层。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些画家虽然不是负责人的下属,但却同样畏惧者负责人的力量,种种条件下来,他们想了想,好像没有理由不帮忙。
在他们亲切友好的交谈过程中,下面的骚乱仍在继续,隐约可以隔着地板听见一些明显大于美术馆要求的分贝的声音。
当鉴画室安静下来,走廊上几声急促的奔跑声便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大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奔跑声没什么秩序,但确确实实是冲着这边来的,胖子候在门边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了阴狠的笑容。
虞幸静静等待那个闯入者的出现,在他预想之内,来到三楼的闯入者数量应该在3到7个之间,除了群情激愤中被当枪使的观赏者,一定有三个以上那个组织派来的眼线,否则完不成一场大规模的挑唆。
“彭!”
“彭彭彭!”
红色木门先是被人踢了一脚,外面的人发现没踢开之后又开始急促地拍门叫嚷,房间内阴暗又幽闭,拍门声像是死神着急地敲着门一样,突然给这片空间带来了很大的恐怖。
很多杀人狂电影里就是这么演的,门外的人应该扛着一把大斧头,来一句“我看到你了”。
在这个副本里却不尽相同,那些拍门声并没有让红色木门产生摇摇欲坠的感觉,于是胖子等不下去了,主动拉开了门,将门内的一切暴露在了门外人的视线里。
“终于找到你们了,一群烂画家!”
进来的人第一句话就让画家们彻底变了脸色,从刚才的半信半疑变成了如今的笃定,每一位画家的眼神中都透露着杀气,侮辱他们的职业?不可饶恕!
虞幸暗自感叹一声这些人的配合,然后和其他人一样,将身体微微的低下去,降低存在感。
他还偷偷地看了一眼外面来的人,正是他曾经在二楼见过的一些观赏者,有些穿着裙子,有些穿着西装,无一例外,衣服上都有血色的星星点点,长相也比在二楼的时候恐怖的多,有个女人冲在靠前的位置,她的头发变成了一条条连接着经脉的血色筋肉,在空中挥舞,另一个男人的嘴巴处则没有了皮肤,森白的骨头暴露在空气之下,十分阴间。
顺便,他看见了想象中的斧头,小小一把,好像除了砍人之外没有别的作用了。
“为什么要把赝品放在画中充数?”
“为什么你们画的还没有赝品好看?我关注着每一年的画展,每一年各个画家的新画作,你们从不知道进步,只知道原地踏步,然后还用曾经积攒起来的名气倚老卖老,伪装权威,我实在是受够了!”
“没错,你们真当我们看不出你们画的不好吗?从这个画展开始以来,我耳边全是脑残粉一样的言论,他们是你们花钱雇来的?还是一遍一遍看你们的脑残画作之后变成了真的脑残?”
“花这么大劲买一张门票,结果就看了个笑话,呵呵。”
闯进来的一共是五个人,和虞幸预估的数字相差不多,他能从这几个闯入者的身上感觉到强大的鬼物气息,是真正毫无掩饰的那种气息。
很强。
虞幸瞬间有了相应的判断,赵一酒也在他耳边提醒:“这些画家勉强可以拦住他们,而还有三个工作人员在,我们赢面更大。”
“嗯,我觉得不用太担心,看戏就好,我们已经把能提前做的都做好了,就算是boss战,恐怕也被我们消耗得危险性所剩无几。”
他们交谈声音再小,也还是有体验师听到了,当下感到一阵轻松,最后又猛地察觉到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硬生生把轻松的感觉给逼了回去。
他们一个个的都在等鉴画室里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人头和身体分离的那位画家抱着头就走了出来,义愤填膺:“你们只是观赏者,你们懂什么艺术!”
他的人头被双手抱着,眼中散发出了精明的光彩:“你们当中一定有人就是教唆者,让别人给自己当枪使,是不是很高兴啊?”
后面的克罗迪尔也冷笑着:“瞧瞧你们做的事情,如此没有秩序,说明你们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计划已经被我们粉碎了,你们该感到羞耻和悲伤。”
这些话落到几个闯入者当中,有人的面部表情很是细节的变化了一瞬。
“就是你的画当中有赝品!”头发变成了肉筋的女人指着他叫道,“弄虚作假,不讲诚信,你该死!”
虞幸暗自惊叹于死寂岛的民风纯朴,仅仅是一场画展的一幅画作就达到了该死的程度。
双方互看对方不爽,又有切身的利益纠纷,很快打成一团。在躲起来的体验师和推演者眼中,这就是群魔乱舞,时不时朝他们飞过来一撮皮肤或是一些肉块。
“战况激烈呀,不过看样子这些闯进来的人占据劣势。”云肆甚至偷偷摸摸解说着,“但是我怎么感觉有个画家在划水?”
云肆的眼睛比较好,他看见了,说出来,其他人才注意到这一点。
琳达女士站在互殴圈的最外围,至时不时伸一下手,从她手里好像撒出去了一些古怪的颜料,外来的人沾到颜料之后,会不由自主的放慢速度,抱着脑袋痛苦一阵子,但问题是,这颜料是无差别攻击其他花甲,同样会被影响,所以看起来,琳达女士是为了不让别人混乱,而暂时收了手。
“她却实。”宁枫回应道,“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
话音刚落,众人便眼睁睁地看到,琳达女士将手爪插进了正好走到了她前面的一位工作人员的心脏里。
第五十一章 礼物
血色的爪子一根根尖锐而纤长,从胸膛中穿出,如同倔强不屈从石缝中伸出来的枝桠,每一节都在吸收着红色的养分,从手指关节里渗透进去。
吸收了养分的手指,像真正的树枝一样向前窜了近一分米,仿佛把幼年成长成参天大树的过程加速放映,搁别的地方,那就是一棵树的励志记录。
可惜,真正的现实和这欣欣向荣的一幕并不相关,反而将诡谲提升到了极致。
轻轻的破肉声暂停键一般让鉴画室里所有人的行为都停了下来,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人和鬼的视线都集中在了琳达被血染红的手指上,连虞幸都在这时忍不住看了过去,他怔怔地盯着这一幕,琳达的脸在此刻变得不再重要,而那只手,他竟然连指甲上一滴血珠的滚落都看得清清楚楚。
“真是的,我的手是画画的手,你们却非逼着我做这种粗鲁的事。”琳达空灵的声音顺着看不见的枝条,密密麻麻地包裹过来。
昏暗的环境把一阵阴风送了进来,这些两米多高的人形生物突然失去了表情,明明还维持着战斗的动作,脸上却麻木而僵硬,像是失去了灵魂。
虞幸感到心猛地漏跳了一拍,一股战栗感从脊椎一直上升到天灵盖,他想转头去看看赵一酒怎么样了,却发现自己的眼神根本无法离开琳达的手。
同时,他的情绪也诡异地被压制住,这一刻,他好像什么都不曾渴望,认为就维持着这样的情景一直到永远才是正常的。
但另一道意识割裂似的维持着他的清醒,不断警告他,赶紧反抗,不要沉沦。
赶紧反抗,不要沉沦。
虞幸的手指动了动,他沉下心来,努力把这警醒着自己的意识放大,直到完全盖过那种麻木和没有情绪的状态,他耳边传来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微小声音,什么东西在生长,交错盘结,枝叶互相摩擦……可他知道,这些声音并不存在。
就算存在,也一定是跨越了时间和空间,从遥远的未知地方传到了此时此地的,他的耳中。
手指一阵剧痛,虞幸又清醒了不少,他面无表情地收回了在他控制下主动刺入指腹的指甲,放大后的痛觉让这样的痛苦上升到和锤子将手指碾成泥一样的程度,而后,他嘴角牵了牵,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
世界上的巧合,无非是另一种必然罢了。
这是……什么呢?
是他必然会得到的提示。
他已经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不仅仅是视线,还有思维。他伸出手去,触碰到沙发前面茶几上的一只玻璃杯,然后——
“彭!”
碎玻璃在地上飞溅,发出清脆的响声,在此时的寂静中,就像是一记敲动灵魂的重锤。
琳达略有一些惊讶地看向虞幸,却也没有什么针对的举动,只撇撇嘴,将手收了回去。
失去了她支撑的尸体软趴趴掉落在地,碎裂的心脏垃圾一样被琳达扔在了他的尸体旁边,他脖子的一排牙齿全部脱落,死得不能再死。
所有人和鬼都浑身一颤,回过了神,并且惊异于刚才的思想。
他们都很确定,要是没有一个像摔碎玻璃杯这样的声音刺激,他们真的可能永永远远的,在这里放空思想,一直停下去。
回过神后,刚才正在战斗的鬼物们因为行为惯性又打了两下才停止,不仅是画家和工作人员,就连冲进鉴画室的观赏者和混在里面的撺掇者都显得惊疑不定。
“发生了什么?”
“琳达!你在做什么!”
“你这个叛徒,难道是混在我们中的间谍!?”
“卧槽……”云肆摸着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发出了害怕的感叹,“刚才我差点就要觉得自己是一只不应该动的死猎物了,好险幸叫醒了我……”
顿了顿,他还自己补充了一句:“细思恐极。”
虞幸:“……”
他转头去关心赵一酒的状态,发现这人倒还好,就是一张脸挎着,对琳达十分不喜欢。
虞幸用眼神传递过去一个问号,赵一酒抿了抿唇,回以一个“没关系”的目光。
宁枫和执棋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琳达面对着每个人和鬼不同的反应,笑了笑:“什么间谍啊,我只是嫌烦而已,打打闹闹的,多影响心情啊。”
她摇曳着身姿走了几步,指了指满地狼籍:“看到了吗?好好的鉴画室,搞得乱七八糟的。我来是参加画展的,这场画展对我来说有宣传作用,谁也不能搞砸,我可是要参加拍卖会的呢,身价多重要啊。”
胖子扯着嗓子叫道:“可你杀的是我们美术馆的人!”
“哦,是吗?太暗了没看清呢。”琳达笑了,可话里一点儿抱歉的意思都没有。
胖子还想说什么,在看到琳达的眼神后,突然意识到,琳达一直没有说,但早就对美术馆的应对能力十分不满了。
画展都开始了,竟然还需要外来者帮忙,才能把混在里面的赝品找出来,这可能已经……令她充满了怒气。
今天迟到,也是表达不满的一种方式。
琳达见胖子主动闭了嘴,发出一声没什么情绪的冷哼,然后扬声道:“我的画展,不需要不三不四的鼠辈。”
在脱离了刚才那种全员静默的状态后,她的声音也恢复了正常,不再有那种空灵意味,这句话反而多了一些狠厉。
闯进鉴画室的几只鬼物纷纷往后退了几步,他们的直觉告诉了他们,这个画家和其他人不一样,是他们没有办法直接面对的——就像负责人一样恐怖的存在。
“还不赶紧滚?”克罗迪尔瑟瑟发抖着,却依旧能感觉到琳达的不耐烦,他壮着胆子朝那些鬼吼了一句,免得他们再继续站在这里碍眼。
他甚至十分恐惧,因为在鉴画过程中,他和琳达说话并没有很客气,甚至因为理念不合而有过争执,但那个时候他怎么知道琳达的实力竟然这么恐怖,和其他人都不是一个级别的。
闯进来的家伙听到了,几乎不带犹豫地就往后跑,他们其中有一些是专门过来撺掇别人毁掉这场画展的,现在发现还有这么一个恐怖的怪物存在,画展是不可能按照他们的计划毁掉的,就没有继续呆在这里的理由。
而另外几个完完全全是被当枪使了的观赏者更是后悔不迭,此时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就从仅仅对画展中藏着赝品的一点点不满,变成了冲进三楼闹事的人。
可他们跑得飞快,已经铸成的错误却不会因此改变,琳达的声音透着凉意:“走?你们不该付出代价吗?”
被踹开的红色木门无风自动,随着一声巨响狠狠地关上,将所有人都困在了这个房间里,血源神情紧张了一下,连带着三十七号杀手也浑身紧绷。
虞幸比较淡定,因为他在刚才琳达朝他投来的那一眼中没有看见恶意,只能说可能是因为他们不仅没有做任何对画展不利的事情,也没有失职,反而接受了负责人的委托,维护了这场画展,所以琳达并不想伤害他们。
这是一个……比较讲道理的鬼物。
但讲道理也只是对他们讲道理,那些闯进来找麻烦的……已经奠定了死亡的结局。
也不见琳达怎么动,那些东西突然爆开,炸了满屋子的血雾和碎肉块,好在爆开的时候,这些鬼物的位置都接近门边,没有直接波及到矮个子的外来者们。
虞幸却在那些东西爆炸的同时,又依稀听见了悉悉索索的摩擦声,他用余光盯着琳达,将这个女人的轮廓记了下来。
再之后,世界清净了。
鉴画室里针落可闻,所有人要么看着琳达,要么坚定地不看琳达,但神色中多多少少透着些紧张。
琳达环视一圈,除了那些外来者,她对这群怂货一点兴趣都没有,于是她挑了在场最令她感兴趣的人,问道:“这一下,还会有人闯上来吗?”
她挑的人正是虞幸,虞幸改为直视她,分析道:“以负责人的能力,放跑这么几个应当已经是极限了,如果再有人能上来,我合理怀疑是负责人主动为之,但总的来说,还有人闯上来的几率不大。”
不卑不亢的声音稳稳地在幽暗房间里响起,与之同时袭来的还有血污的味道。
那些碎肉和血液发出了难闻的腥味,和刚死去的人不同,鬼物们的尸体像是腐烂了很多年一样,恶臭又恶心。
能呆在这里,恐怕都是因为求生欲——各个方面的求生欲。
“是么?这样就好……我等着负责人为他的筹备不利给我一个交代,在此之前,这么无聊的时间里,我想和你聊一聊。”琳达看起来真的对虞幸非常的感兴趣,她的目光里甚至带着一些探究,她缓缓的走过来,坐在沙发上的其他人很给面子且默契地站了起来,挪到圆桌那一边。
赵一酒同样如此,他能猜到,虞幸恐怕会在琳达这里得到一些好处。
这一瞬间就变得空空荡荡,虞幸勾了勾唇,并不对此感到惊讶,他同样礼貌性地站了起来,冲琳达伸手:“请坐?”
他给琳达指的是自己对面的位置,可是琳达十分不拘小节地往他旁边一坐,吊起眼角:“做近点好说话,你也别站着了。”
虞幸并不在意这个,他只是觉得这么一个安静的房间里,就他和琳达两个人说话,其他人站在后面干看着,是一件有些诡异的事情。
但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他施施然坐下后,主动问:“你有什么想和我聊的?”
这毫不客气、一点畏惧也没有的语气,让一众体验师都觉得十分敬佩——嗯,是个狠人!
真好,这个时候就需要狠人!
他们这些不狠的,在后面看戏就好了!
手动狗头。
“两个方面吧,首先是想跟你聊聊……刚才你是怎么打碎玻璃杯的?”琳达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带着纱的帽子遮住了从脖子到面容的白皙,其中没有质疑和试探,好像她真的只是有些疑惑。
“手滑了。”虞幸说。
“嗯?”琳达没有想到他会给出这样的答案,“你是在敷衍我吗?”
虞幸认真地反驳:“不算是,我是在找借口。”
“不必把我想的有多恐怖,就算你当时没有清醒,等到负责人回来,同样会把你们吵醒,我只是希望维持一个安静的,不那么让人头疼的环境而已。”琳达有些遗憾,“我可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呐。”
每个人对脾气好的定义还真是南辕北辙……后面的人和鬼在心里想着。
“算了,我不问这个问题了,你一定有自己的原因,才没有受到影响……但我们很有缘。你的绘画造诣非常高,我能从你的谈吐中了解到这一点,我想,在绘画方面,我们一定有合作的机会。”琳达从自己的裙子褶皱里掏出两样东西,直接递到虞幸眼前,“我喜欢懂得艺术的人,尤其是新来的人……送你两个礼物吧。”
虞幸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两样小东西,一个是一枚棕色的、看不出材质的戒指,看大小套在食指上比较合适,另一个是几张用橡皮筋绑在一起的纸。
“这个是入场券。”琳达先介绍了那几张纸,“不是这种乱七八糟的画展的廉价入场卷,而是拍卖会的。你应该也听到我刚才提到过拍卖,十五天之后,魔眼拍卖行将举办一场珍宝拍卖会,我的一幅画也是其中之一……但我认为,你的画或许也有资格登上这场拍卖。”
“这场拍卖会一票难求,每一张票都意味着大量的金钱,我送你三张,希望你到时候能带着朋友来参加,无论是以拍卖物品的主人的身份,还是纯粹看热闹的身份,当然,我个人希望是前者,如果你有意向送你的画参加拍卖,我能帮你提前联系拍卖行的人。”
后面的体验师们呼吸急促了一些,琳达的每一个字都在说着——拍卖行副本!大型副本!强烈的危险和高额的回报!
虞幸笑了笑,接受了这份礼物,对他来说,这确实是他想要的东西,更何况如果能将画作进行拍卖,他应该好一段时间都不用愁房费了。
“如果我想,我该怎么联系你?”
琳达女士对虞幸的不拒绝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她晃了晃那枚戒指:“戴上它,你可以在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联系到我——如果我有空的话,就会给你回应。”
虞幸看着这个不知材质的戒指,心想,通讯装置都有了,这还不是有备而来?
他在心中发出意味不明的笑意,表面上却十分高兴地收下了这两个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