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腐烂之心
莎芙丽很快将三人离开会客厅据点,前往二楼病房区域之后的事说了一遍,只不过到分头行动后就停止了。
她和海妖只在其他病房遇到了几个常规鬼怪,所以,后面的事情还得靠虞幸说。
她们本来也很好奇,虞幸究竟是怎么找到鬼记者玩的那张记者证的。
虞幸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又让赵谋在旁边“嘶”了两声,才组织了一下语言,把恋物癖女人和被困在医院的记者的事条理清楚的说出,还加了一些他的猜测。
任义一边听一边记录,只见,他的草稿纸上迅速列出了两条文字。
一,可以在医院到处行动,并且有权限代替院长广播的小女孩,应该是院长的女儿。
二、对于这家医院来说,对无病人员有过不道德的非法监禁行为。
他在第一条上打了一个圈,连出一条额外的线,在线的另一端补充:戴墨镜的断腿鬼、女儿脸上有刀伤、第一次看心理医生时间、女儿被绑架时间。
其中几条补充都是从他们第一次分组后带回来的线索里提取出来的关键,从一份心理医生寄语里,任义得到了院长第一次看心理医生的确切时间,就在这个时间的前一周,院长的女儿在医院留下了多处受伤、面部毁容、抢救无效死亡的档案记录。
综合看来,他已经分析出了院长心结的起源。
任义目光渐深,下笔更快,五分钟后,他拿起面前的纸递给魔方体,轻声道:“给他们看看。”
魔方体扫了一眼,然后习以为常地朝赵谋所在的沙发上走去,虽然莎芙丽的实力更强,但是由于分工问题,他默认要把刚出来的结论递给赵谋看。
赵谋抬手接过纸张,在密密麻麻的结论单中找到了想看的东西,他唤了虞幸两声:“一起看。”
虞幸倒是不怎么关心,他进恐惧医院的推演,重心本就不在剧情上,在这方面的参与度非常低。
但是赵谋一个身残志坚的人都要他一起看了,他也就顺着赵谋,瞄了几眼。
任义是按照时间线写的,这样能保证真相逻辑完整好懂,所以结论单前几行都是关于火灾和妻子丧生的。
再往下一点……
“当院长整理好情绪,打算带着女儿继续生活的时候,生活再次和他开了一个玩笑。他的女儿被医院里的一个疯子绑架了,那个疯子曾经因为自杀割腕,在医院住过院,可以看出对方家境极好,住的是最高档的单人病房,每天都有助理来送饭,病房外还站着私人保镖。”
“那个时候,病人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迹象,而院长的爸爸当时就开始身体不舒服,时常带着小孙女来医院看病,小孙女,也就是院长女儿,阴差阳错地和那个病人熟了起来。后来病人出院,院长在半年后的一个新闻里,又看到了这个病人。”
“病人因为绑架小孩未遂而被抓。这个病人被另一家和警方合作的医疗机构诊断出严重的反社会倾向,伴随有被害妄想症,是个很可能危害社会的疯子。院长当时还在庆幸,还好女儿和那个病人相处时没出什么事,结果就在不久之后,女儿就失踪了。”
“院长收到了那个疯子病人的短信,疯子病人并没有掩盖身份,在短信里夸赞院长的女儿很乖,用刀戳一下就哭了。”
虞幸正在看的时候,任义捂住缓慢渗血的胸口,在一旁口头补充:“那个疯子病人家里有权有势,因为第一次试图作案是未遂,所以他很快就找方法出来了。这一次他盯上院长的女儿,并且成功绑架,把小女孩杀死,断掉了院长的念想,才让院长真正愤怒起来,患上臆想症。”
因为受伤,任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但依旧笃定镇静:“从那之后,他的世界里没有了女儿,多了一个医生朋友。”
“嗯……”虞幸继续看下面的内容,嘀咕道,“所以,之后医院发生的种种悲剧,比如记者被困,院长爸爸的死,还有类似救治不及时、非法制药等等,都是院长在心神不宁中被臆想出来的一面钻了空子。”
纸上有提到,院长抵确收治过一个需要绑着束缚衣才能控制的病人,针对那个病人的病症,院长进行了非法药物研究,最后失败,还将药用到了病人身上。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甚至连病人的家属都以为这只是正常的治疗风险,只有院长自己知道自己和“医生朋友”合起伙来干了什么,那个一直在戳他脊梁骨的,正是他本人。
护士们和医生们对院长的异常视而不见或者摸不着头脑,就变成了无头和独眼。
那个绑架院长女儿的病人派头很大,喜欢穿正装戴墨镜,在院长陷入臆想症后,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病人在牢里断了腿,所以在医院里的形象是一个只能用手爬行的墨镜鬼——虞幸曾经在三楼遥遥见过。
对于院长来说,除了这家医院,他灵魂中印象最深的几人,分别就是女儿、纵火犯和墨镜鬼,关于这三者的线索也是最重要的,牵扯最多的。
“看起来已经很完整了。”赵谋评价道,“还没有达到探求真相的要求吗?”
“……”任义摇摇头。
虞幸把纸还给魔方体,魔方体又将纸递给了侧躺在小床上的莎芙丽,海妖伸了伸脖子,想凑过去看内容,莎芙丽直接将纸拍在了她胸口。
莎芙丽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闭目养神:“你看吧,我懒得看这些。”
“是不是还差酒哥他们即将带回来的线索?”虞幸也觉得差不多了,起因经过结果都有了,再差,也只会是一些容易遗漏的细节。
任义把结论单写得这么详细,不就是为了让系统判定真相已经被找出吗。
“刚才系统提示我,最后一部份的真相,关键词是腐烂。”
任义揉揉额角,关于寻找真相的所有系统提示,都是在系统评判之后直接跟他说的,其他人不会收到提示,也不会耗费那么多心神去做布置。
“我让余景他们去找的线索,是一个最不确定的线索,他们去有很大几率无功而返。”任义淡淡道,“而且那个可能存在的线索与腐烂肯定没有关系,所以,我还找漏了一个地方。我需要重新推算一下。”
说罢,他垂下眸,又开始写写画画。
赵谋悄悄在虞幸耳边道:“我弟那边,他们这一趟根本没必要去的,只是前两趟,余景暗贼完成得太快了,任义和我商量过后,认为必须要让这两个人待在外面,才随便诌了一个位置,让他们过去,拖延时间。”
“你们怀疑,余景和暗贼之一上韩彦那边安插在我们中间的卧底?”虞幸毫不意外。
“没错,之前只是觉得这两个人嫌疑比莎芙丽她们大,现在,我基本可以确定了。”赵谋不动声色看了一眼睡姿妖娆的莎芙丽,“你和她们两个同行一路,都没有受到过一次韩彦的袭击,而在余景暗贼两个人从据点离开后,这里也没有再出现过韩彦的鬼,问题大概率出现在余景和暗贼身上。”
“我们就是要在搞定一切之前,让内鬼没有闲暇传递消息,最好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至于赵一酒,那就是放在余景暗贼身边的眼睛了。
“嗯……”虞幸想了想,突然抬头看向任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知道,腐烂这个关键词所代表的位置了。”
任义的笔尖一顿,有那么一瞬间,笔与纸接触时的字体颜色变成了血红色,又褪色为黑。
他的目光幽幽定住,轻声问道:“在哪?”
虞幸看了看房间里这几个人,海妖正正大光明偷听着,莎芙丽虽然仍旧占据着会客厅唯一的小床,但闭上的眼睛已然虚虚睁开。
魔方体躲在任义周身范围内,也不发表意见,也不表示好奇,真就一副学傻了的书呆子模样。
他斟酌片刻,觉得告诉这些人也无妨,海妖的灵魂他见过,很纯净,而莎芙丽来自深夜,也没有理由帮韩彦,更何况目前看来,莎芙丽的的确确没有在结盟后做出对众人不利的事情来。
他道:“你们有看到过,二楼楼顶那一大堆花吗?”
“花?”任义反应过来,“我记得。”
他面无表情地思索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胸口的伤看着令人心惊胆战:“我知道了,清晨模式和黑夜模式的时候,这些花都是正常开放,黄昏模式之后,花就枯萎了,而且很大,不过我没有上平台看过。”
莎芙丽懒懒地问:“你怎么会认为腐烂指向的是那些花?”
虞幸:“那些不是花。”
他之前为了不让韩彦那边得到记录着病人资料的档案,把档案袋塞到了那群巨型枯萎花朵的中央,当时他还不清楚,这些巨大化的枯萎花朵到底意味着什么。
花朵即便枯萎,也仍旧有着各自的变异特色,有些花的花瓣上镶满了牙齿,有些滴落着腐蚀性的液体,有些根茎上长出长刺,有些藤蔓变得像触手一样,宛若活物。
而最中间那朵红色大花,则遍布血管,里面仔细看的话还有一些诡异的液体在流动。
他道:“那些,应该是心脏。”
恐惧医院的心脏。
在这一刻,虞幸脑子里突然划过影子院长的模样,院长半个身体在墙里,半个身体在外面,却丝毫不影响它的移动,当它找借口杀了一些鬼怪之后,它和墙体就更融洽了,活像是长在墙上一样。
这样的话就能说得通了,如果……
影子院长就是长在墙上的呢?
院长是黄昏模式最可怕的怪物,尤其是开启真相模式后,院长以一个从未有过的样子出现在他们眼前,因为韩彦绝望级的等阶,恐惧医院的怪物也象征性的变强了一些,包括院长。
那院长到底有多强?真的只有它展现出来的这个样子吗?
虞幸突然懂了,真相已经开启,现在暴露在嘉宾们眼中的,就是最接近恐惧医院真实模样的景象。
“真正的院长……就是医院本身。”虞幸突然没头没尾地嘟囔了一句,赵谋离他最近,听的最清楚,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反应过来。
“你是说,院长不仅仅是恐惧医院这个推演的创造者,还是……恐惧医院本身?整座医院都是它的身体,所以,它可以在墙内到处穿梭,而在医院最中心的那些花,就是院长的心脏?”
“没错,既然是寻求真相,我不认为那么一大片和医院风格格格不入的心脏区域会被忽略,我翻进平台上看过了,那些花显然已经死亡,但是又没有完全死,黄昏中,它们都变成了带有怪物特色的东西,很符合腐朽再溃烂的流程。”虞幸说着,其他人一箱还真是这么回事。
现在医院里面不就是一群已经死掉成了鬼怪的东西,在原本干净的医院中横行么?
作为推演者,搞抽象阅读理解什么的最熟练了,真要认真说起来,原本美好的、为人类生命健康服务的场所,在院长心中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场所,寄托了院长曾经所有抱负和才华的场所,最终满目疮痍,被怪物占据,变得丑陋无比,不也是和那些花一样,“死”后没能重生,而是自甘堕落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吗?
这就是院长内心的映射啊!
他们一直在找的,都是院长心结的起因和经过,却忽略了心结的载体和象征。
当房间里的人都想通这一点的时候,任义一愣,随即语气中竟带上了一丝喜悦:“提示来了,我们的下一个任务,是去二楼楼顶平台,捣毁最中间的腐烂之心。如果成功,就代表真相全部浮出水面,在我们捣毁花的那一刻——院长定下的硬性规则就会消失。”
规则消失,就没有十二人都是行凶者,所以不能互相杀戮的限制了。
到时候,韩彦将会不再顾及,发起属于绝望级的恐怖攻击。
但其他人,也可以展开手脚,尝试反杀韩彦。
成败,就在此一举!
第六十一章 虞幸是不是连你都骗了?
曲衔青从二楼一间已经没有鬼怪了的病房里走出来,她手里还夹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的字都是血色写成,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刺激着人的感官。
纸条上交代了大致的任务目标和后续变化,署名是……血笔。
——在一楼据点内的嘉宾们商讨半天之后,他们最终决定把捣毁腐烂之心的差事交给曲衔青去做,一来曲衔青的身手在所有人中暂时最强,二来她一直隐蔽地转移着自身所在地,就连韩彦也没法提前知道她的动向,趁她去毁花的时候对她做出不利的事情。
唯一能和曲衔青联系上的,就只有任义,他能通过祭品能力,把血色文字单向传递给曲衔青,这也算是任义对阵法的另一层面的灵活运用吧。
曲衔青在病房里看完了关于院长的大致情况,从病人、护士和医生们的遭遇里,拼凑出了一个极其强大且畸形的臆想怪物,她目光清冷地透过窗户打量了一会儿走廊外的楼顶花卉,握住了一柄锋利的剑。
“既然院长就是医院本身,它杀的鬼怪也够多了,可以快速自由移动,为什么它还要在四楼待那么久,不直接追在嘉宾身后杀人呢?”她第一个意识到的就是这个问题,然后凭借直觉得出了结论,“怪物院长……也在等什么东西吗?一个能犯下这么多罪行还没被抓住的人,即使臆想状态十分疯狂,也不会是一个鲁莽的人。相反,他应该智商很高,起码非常谨慎。”
曲衔青的笑唇在不笑的时候与她的气质相杂揉,显得很是凉薄,她思考了没多久,就趁走廊无鬼,打开了门。
空气里留下了她轻声的呢喃:“算了,谁知道疯子们怎么想,就像我想不通韩彦为什么以为杀了这里所有人是伶人对他的期望一样,院长的臆想状态早已疯狂,行为或许并不需要具备完善的逻辑性。”
她手指一动,夹着的纸条就飘飘忽忽落到地上,然后化为了一滩血迹,在斑驳的地面上凝成小小的脏痕。
几秒后,血迹就飞速陈旧下去,已经没有人会发现,这一小块看上去和其他血迹无异的污渍,在不久之前还是一张崭新的纸。
曲衔青的身体也像血迹一样,融入环境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这让走廊里躲藏的影子鬼还没有通风报信,就没了机会。
再次出现在别人的眼中,就是曲衔青进入二楼楼顶平台范围的时候,看到被称为院长心脏的那么多枯萎花卉,她的心毫无波动,只是试图去毁掉心脏,早点给敌人和友方制造一个不再被规则困束的战场。
可就在曲衔青拿着剑,一路没有随便砍掉任何一朵花,身形灵敏地穿越到平台正中央那个血管鬼花前时,她还是愣了一下,因为这里居然抢先来了一个人。
这个用词似乎不太准确,坐在红色花朵花茎下的女人身体虚弱,面色灰败,浑身蜷缩着,哪怕耳边响起不同的脚步声,女人也没有抬头起来看一眼的兴趣。
看起来不像是抢先来,倒像是被谁扔在这里就不管了一样。
曲衔青不知道这些花算不算鬼怪,这个时候有没有直播在观众面前,她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有些疑虑地先喊了一声:“贩珠者?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她的声音,双目有点涣散的贩珠者僵硬地抬起头,然后低低回了一句:“曲衔青?”
“你,怎么在这里。”曲衔青大多数时候没那么好说话,她咬字微重,淡淡地盯着贩珠者,似乎对方再不回答,她就会用手上的剑给对方来一个窟窿。
“……”贩珠者虚弱地瞥她一眼,还是比较识时务的,“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奇怪……我是被他塞在这里的啊。”
他?
韩彦么?
曲衔青眉头一皱,觉得她是在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在拖延时间。
因为贩珠者本就是韩彦带进来的单棱镜成员,只是因为有证据表明贩珠者和韩彦关系并不好,失踪时不仅是他们在找,韩彦也一样有暗中找寻贩珠者的行为——这是她藏在暗中才得到的收获,她不止一次看见被韩彦控制的影子鬼在走廊和各个房间里穿行,嘴里隐约叫着贩珠者这三个字。
那呼唤声中有一种特殊的力量,曲衔青能感觉到,如果是贩珠者本人听到,一定会在一种不可名状的力量影响下出声应答。
所以,她才认为贩珠者与韩彦之间的联系是断开的,看韩彦寻找贩珠者时的方式,曲衔青知道韩彦并不是担心他贩珠者,而是一种诡异的不信任,让韩彦选择一定要掌控贩珠者的行踪。
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没有在见到贩珠者的第一时间就结果贩珠者的生命,而是难得有这个耐心,同状态明显不对的贩珠者对话:“说清楚,不要让我问。”
只见贩珠者咬了咬牙,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原本她靠坐在花茎上还不明显,一站起来,曲衔青就发现贩珠者现在处于一个非常没有“生命力”的状态,直白一点说,就像是随时可能会死一样。
明明没有任何外伤,除了脸色苍白之外,也没有明显的中毒迹象,甚至也不算特别颓废,但她就是给人一种濒死感,十分怪异。
贩珠者对曲衔青的问题感到有些不能接受,她抬起眼皮:“虞幸啊。他把我塞在这的,你来这里,不是他的授意?”
曲衔青对这个回答有点意外,她重复一遍:“虞幸?”
“你不知道?他竟然没有和你说?”贩珠者看起来更生气了,只是虚弱的生命力不允许她做出生气这种情绪波动有点大的事情,她有气无力道,“他明明说过,遇到你们之后就会早一点通知你们我在这儿,这个疯子!我就不该相信他!”
“……”既然是对虞幸的控诉,而且虞幸好像嘱咐了贩珠者一些东西的样子,曲衔青没有刚才那么凶,缓和了语气后,决定抓紧时间问个清楚:“我是游走在队伍外围的人,他可能通知了别人,但是并没有告诉我。他让你做了什么,让你在这等着谁,又承诺了什么,你现在可以尽数告诉我。”
提起虞幸这个人,贩珠者再也没有清晨模式一开始对虞幸那种排斥感和厌恶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他就是个疯子,我当时就在二楼围墙边,因为我想看一下对面有没有鬼怪在游走,所以趴在围墙上看了一眼。”贩珠者闭了闭眼,选择从头开始说起,“结果,虞幸悄无声息地从后面接近了我,捂住我的嘴,把我掠到了一旁的病房里。”
她顿了顿:“那个疯子看起来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他就像个会囚禁人的变态一样,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问我韩彦的位置。”
“……我本来也,也不是很看得上韩彦,韩彦当时带我进恐惧医院这个节目的时候只告诉我是一次历练,他的所有计划完全没有透露给我一丁点儿,所以他想进行屠杀也好,别的目的也好,我都不知情。”贩珠者说完,大口喘了喘气,似乎有点呼吸不畅,“但韩彦确实没有直接杀了我的意思,我察觉到他对我仍在使用之前那套控制方法,打算摧毁我的反抗意志。”
“所以我猜测,韩彦会杀了其他十个人,最后带着我离开。”贩珠者低下头,嘴角牵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怪异,“你是前辈,应该见过不少堕落线的人,也杀过不少。你应该知道我们堕落线,从来都不是什么理智的人。我们自私,唯利是图,有时候也会因为自身的怨恨,做出让自己受伤的,不那么完美的选择。”
“我恨他,所以,即便他不打算杀我,我也不想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韩彦和你们,非要让我选的话,我会选择你们这边,只要你们能让韩彦去死。”
她突然表现出来的癫狂和孤注一掷让曲衔青挑了挑眉,显然,贩珠者跟韩彦之间有故事,但是她并不关心,只用冷淡的语气拉回话题:“你说这么多,是想跟我证明,因为你恨韩彦,所以虞幸拿刀架着你逼问韩彦位置的时候,你就顺水推舟的把韩彦给卖了?”
“没错,我巴不得你们早点把韩彦给解决了。单棱镜实力至上,就算他是伶人身边的人,能带着我一路向上,我也不觉得他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凭借我自己的能力,我依旧可以在单棱镜慢慢向上爬。”
贩珠者说的话似乎在一个堕落线的人听来没毛病,语气也挺真诚,但曲衔青仍旧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太理性了。
曲衔青想,面前的这个女人对堕落线的印象,就像是学术派的人根据分析报告给出了答案一样,找不出错处,但有点不真实。
哪个堕落线会在那么清楚自身问题的情况下继续堕落下去?
堕落线究极而言,是因为人格异化度到了一定程度,已经没有办法自控,在他们希望理智的时候,人格的异化已经令他们失去了理智的资格,这才导致了他们会做出一些旁人难以理解的举动。
杀人后毫无愧疚,是道德感的缺失,还有像感受不到疼痛,感受不到爱,感受不到恐惧这一类,也是缺陷。
缺陷换来了他们与众不同的力量,也给了他们最大的破绽。
而不是像贩珠者这样,她知道自己为什么恨,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达到利益最大化,也知道堕落线的人在其他人眼中是什么样子,甚至知道堕落线人本身有怎样的缺陷,这些结论都一点没有错,但这是一个悖论,因为懂得这些的人……不可能是一个堕落线。
曲衔青心里升起一种明镜似的感觉,她反而笑了,看起来已经相信了贩珠者的说法。
“那就跟我说说,虞幸后来让你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说他是个疯子?”
贩珠者:“我把韩彦的位置告诉他之后,他并没有直接去找人,也没有回去找你们做布置,而是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曲衔青意思意思地问道。
“他问我……你贩卖过眼珠子么?”
贩珠者提起这个,似乎有点不堪回首:“我说我没有,他就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匕首差点戳伤我,他说我堂堂一个贩珠者,竟然不是贩卖眼珠子的么?连眼珠子都不卖,凭什么才刚见到他的时候,有一副不喜欢他的样子。”
很明显,贩珠者并没有找到这二者的因果联系,她有一瞬间觉得虞幸是在故意找茬,但很快通过虞幸的眼睛,她发现对方是认真的。
她道:“逻辑混乱,藐视因果,这是疯子才有的特征。”
曲衔青点点头:“没错,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确实是疯子,但很少有疯得这么明显的时候,你大概是运气不好,遇上了……他的临时疯狂症状。”
贩珠者不知道虞幸有什么症状,她也不想知道,她一开始对虞幸的那种态度,自然有她自己的考量,就像现在对曲衔青说的话,也只是半真半假。
——流程上完全属实,但动机上……没有人能去考究证明的东西,她自然可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她继续道:“然后他问我,是选择帮助他,还是选择死。”
“我当然选择帮他,我还在想,我态度这么好,又这么识时务,他即便不相信我,给我布置一个外围的小任务也好,总不会再对我做什么了。”
“可是……”
就在这时,贩珠者眼中的恐惧再一次浮现上来:“我突然觉得生命力从体内迅速流失,就好像是什么东西把我的生命从这个躯壳里给吸走了一样。这种感觉如果你没有体会过,就永远也不知道有多可怕。我能感觉得到,那是真正的死亡,和恐惧医院的规则不一样。”
她又大口喘了几口气,才道:“你放心,这些花并不会触发直播屏幕,所以我现在和你说的话,没有第三个人能听到。”
“我怀疑虞幸这个人,也是绝望级。他是不是连你都骗了?”
第六十二章 最后的半小时
对于贩珠者貌似是从灵魂深处提出的疑问,曲衔青不为所动。
即便现在没有直播视角在两人身上——她本来有一个黄昏模式自带的跟随视角,但这视角在她完成自己任务的时候,被转移了。
现在的视角在赵一酒身上,虞幸这正是在赵谋那里得到的这个消息,才决定让曲衔青来捣毁腐烂之心。
但她还是没有在背后议论虞幸实力的兴趣,虞幸是挣扎级,这一点毋庸置疑,只不过虞幸身上秘密太多,很可能出现让人意想不到的能力,让人误以为他的实力级别很高。
她只提醒贩珠者:“别说多余的话,你就告诉我,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威胁我,说如果不想死的话,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这些花里面,别被韩彦发现。他要我在这里当他的眼睛,告诉他有没有人提前注意过这些花。”
贩珠者其实是一个很优雅的人,但是她在这个时候还是没有忍住,翻了一个白眼:“他说了,只要我听话,这个生命力就不会继续下降,等到他要做的事做完,他会把我的生命还给我。但如果我表现出不老实的背叛倾向,我就会立刻死亡。可是——”
“他自从把我扔在这里,就一次也没有回来过,就跟忘了我似的!你不觉得就算是让我在这里看守这些花,他也该回来了解一下情况吗?”
贩珠者真的太难了,她被那个疯批带到这里之后,就没再看见过一个人,最多是透过花朵们的缝隙悄悄瞥过两眼三楼四楼走廊上的景象,她真的快要无聊死了。
好在现在曲衔青来了,她才有了一个发泄口。
黄昏模式一开始她是和韩彦待在一起的,所以黑夜模式离她死后所发生的事情也已经都从韩彦口中得知了。
既然曲衔青和虞幸关系匪浅,那么只要虞幸给了她承诺,曲衔青就不会对她怎么样,这也是她现在还敢抱怨的原因和底气。
“……”曲衔青暗自思忖,虞幸确实是把贩珠者给忘在这里了,她虽然游走在队伍的外围,但是该打探的东西一样都没落,她只是没有暴露自己的身形,在其他人不知道的时候,她其实可能已经在他们身边转了好几圈了。
除了刚才,她待在二楼,所以任义用祭品能力联系了她。
可有一点让她有点在意,疯狂状态下的虞幸,为什么要让贩珠者在这里“看守”枯萎的花卉呢?
莫非虞幸那个时候就已经猜到了花朵的异常,预见到了这些枯萎大花的关键性?
真奇怪……疯了的虞幸到底在想些什么呢,简直比平时的他还难揣摩。
不过事已至此,显然,虞幸是因为阴差阳错将贩珠者遗忘在了花卉中间,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现在虞幸都已经忘记了。
贩珠者也在这里耽误了很久,她也算老实,没有做出任何额外的举动,甚至还有着想要杀死韩彦的想法,总的来说,在这场恐惧医院推演里,她勉强可以得到临时结盟的这些人的信任。
至于贩珠者为什么和堕落线表现有一定的细微差别,那就不是曲衔青现在想关心的事情了。
别人的私事,只不要会影响到他们的布置,那就与她无关,之后要是真有牵连,那就再说。
她们两个女人现在都隐蔽在二楼楼顶这片花里,但毕竟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贩珠者还站了起来,其实很容易被人发现。
曲衔青不再浪费时间,确定贩珠者对她没有威胁之后,就低声道:“待会儿我会把这朵花给毁掉,一旦我成功,你马上跟在我身后跑,不要掉队。”
贩珠者点点头,其实她感觉自己已经跑不动了,她现在就该当成重症患者躺在病床上,而不是顶着这副生命力缺失的身体在外边活蹦乱跳。
可惜呀,无论怎么反抗命运,最终都是要低头的——贩珠者在心中跟自己开了个玩笑。
这边,性格果断的曲衔青话音刚落,就拔出了那把被无数人误认为是邪异恩典本体的长剑,血色如火般燃烧,剑身上的符文浓稠而涌动,与那朵火红色的大花形成了一种另类的对比。
这个时候花朵们好像意识到了危险,那些一直静静蛰伏不动的变异花朵突然疯狂地扭动起来,触手藤条一窝蜂地朝曲衔青所在的方向爬过,长满了尖利牙齿的枯萎花瓣也开始咬合,那浑身滴着血的花朵,更是迅速凝结了一摊一摊的血水,让这个二楼楼顶摇身一变,宛如地狱。
贩珠者脸色更白了,她也没有想到她在这坐了这么久,原来就是和这么恐怖的怪物们呆在一起。
其实变化最大的还是要当属最中间的这朵花,它巨大无比,茎身上一缕缕血管跳动频率增快,伴随着吐息一样的动作,曲衔青和贩珠者的耳边都传来了心跳的声音。
“咚,咚,咚。”
声音沉重而缓慢,像是跳不动的心脏在器官快要枯竭的那个时候发出绝望而不甘的哀鸣。
连带着,曲衔青也被这心跳声影响,剑悬在大花的下方,竟然一时间有点不想砍断它,趁这个机会,周围的花朵都已经开始往中间集中,似乎再过一会儿曲衔青就会被这些花朵给吞噬。
她目光逐渐冰冷,抵抗着来自腐烂之心的蛊惑:“不愧是整座医院的中枢,罪恶的载体,就算是植物都这么顽于抵抗。”
噗。
鲜血飞溅。
长剑上的血液符文亮了一瞬,一种古老而用协议的气息,从曲衔青身上散发出来,帮她破解了腐烂之心的禁锢。
锋利的剑刃直直插入巨大花朵的根基,那鲜血就是从这本应已经完全腐烂而枯萎的花朵中间迸发出来的。
心脏跳动的声音徒然剧烈起来,贩珠者捂着自己胸口低呼一声:“不好,我们的心脏好像跟这朵花同频了,再这么下去,我们会因为心跳过快,浑身血液流速……”
这是种极其难以防备的诅咒,就像镜中鬼一样流氓,有些镜中鬼模仿着人类的样子,当镜中鬼撕裂了自己的眼眶,那么镜子外的人也同样会受到这样的伤害。
而活人是什么时候跟这种鬼物建立的同频契机,极其难以把握和寻找,基本上到了那一步,活人就与死无异,只能任由鬼物索取了。
现在就是这种情况,短短几声心跳就将她们的心跳频率和花朵同化,如果腐烂之心因为曲衔青的攻击而爆开,说不定她们的心脏也要跟着裂成碎片。
贩珠者十分难受,她本来生命力就被抽取了很多,现在心率这么快,让她有种即将晕倒的感觉,她的头脑昏昏沉沉,已经快要看不清前面的景象。
就在她柔柔弱弱即将倒下去时,一声清冷的、夹杂着些许嘲讽的女声将她警醒:“能混到单棱镜里当眼线的人,不可能就这点本事吧。现在,发挥一下你的价值,否则我不介意让你这个危急时刻都不愿意出手的人,真正失去出手的能力。”
“……”贩珠者一下子清醒了,她眼中掠过一丝震惊,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在曲衔青面前漏了老底的。
曲衔青也没有和她解释的意思,长剑插在茎身上,没有其他动作,她清冷的眉眼间浮现一抹戾气:“告诉我,你有没有办法解除同频?”
贩珠者腿一颤:“没、没有。”
“那你还有什么价值?”
曲衔青的嗓音太冷,让人不经意间就感觉到恐惧,贩珠者垂下眼睛,在出手已经缠绕上曲衔青脚踝的时候,才叹息一声:“既然你已经发现了,那我可以帮你解决其他的干扰。只是,你应该清楚,既然我是别人派进单棱镜的,就代表我和你有着共同的敌人,我们可以诚信合作,你……绝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
“你在和我谈条件?”曲衔青管都没管腿上越缠越紧,还长满了倒刺的藤蔓,反正她这具身躯感受不到疼。
“是条件,也是警告。虽然我比你弱小,但我背后的那个人,如果知道是你破坏了ta的布置……你也会死,真的。”怕曲衔青脾气暴直接在这儿把她废了,贩珠者很有求生欲地补充,“不是威胁,是真的!”
“……那么,按照你说的,解决掉其他威胁。”曲衔青只是在试探贩珠者的真实实力,何况她也不想白白帮助一个藏的东西过多的人。既然贩珠者愿意动手,那她就可以与对方合作。
她当然有办法结局掉心跳同频的诅咒,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种诅咒是流氓诅咒,毫不讲理,令人毫无办法,但对推演者来说,很多极品能力都能规避掉它。
血水蔓延到两人脚下,最近的牙齿“食人花”近在眼前,只见,曲衔青胸口处的两分米开外,突然出现了一个薄薄的轮盘虚影。
轮盘虚影通体黑色,就像一副印在空气中的动态图画,虚影不大,小小一只,转动起来却隐隐浮现出各种神秘学符号,包括太阳、月亮、星星、眼睛、剑这一类容易分辨的符号,也有扭曲的蛇形、几条什么也看不出的组合线条这样更抽象的东西。
符号们像是存在于一个更立体的多维空间,只在轮盘最中央的空缺处偶尔闪现,在曲衔青付出了一定的代价用来控制轮盘后,空缺里最终飘飘忽忽固定在了一个盾形符号上。
守护象征,隔绝恶意,这是这个盾形符号的用途。
曲衔青神色萎靡些许,看得出,使用这个祭品的代价比邪异恩典还大,她极少使用它,因为,以她半只脚踏进绝望级的实力,这只【命运之轮】对她来说还是太高阶。
——命运的馈赠总是提前标注好了价格,你得到的一切,都会再将来的某一天足额支付。
但它很万能。
曲衔青主要的祭品都是攻击或者辅助她攻击的类型,她难免在其他方面存在短板,【命运之轮】则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这个缺陷,只要她舍得用,那么,她总是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帮助。
心跳同频在盾牌出现的瞬间就被切断,那朵大花感受到联系消失,血管暴凸,颤抖起来,疯狂地呼唤着其他花朵帮它阻挡威胁。
而贩珠者感受到心跳的减弱后,喜悦了一瞬,当即不再犹豫,将修长的手指放在了眼睛下方。
她的食指指甲,在瞬息之间悄然变长,眨眼间就变成了一个泛着黑光的利器,她四周都看了一遍,眼中映入这地狱一般的花卉景象,然后,指甲毫不犹豫地插入了自己的眼眶。
曲衔青有些讶异地朝她看去。
贩珠者熟练地扭转手指,即使疼得面庞抽搐,她也没有表现出其他情绪,指甲一带,就将一颗完整的眼球挖了出来。
她嘴里喃喃道:“我用我所见为筹码,将之售卖,换取所见之死物分崩离析。”
话音落下,一阵阴风吹过,她手里的眼珠突然变成了一颗泛着异彩的玻璃珠子,滚落在地。
那些已经开始攻击两人的花霎时间碎裂成一片片枯萎的碎片,藤蔓、牙齿、血水,统统消失不见,就像幻觉消退似的,平台上只剩下一朵孤零零的红色大花,和满地灰烬般的碎片。
曲衔青利落跳起,将剑身整个没入大花花芯出的鼓起中,更多的血液飞射出来,大花的花瓣像章鱼触手一样伸长,在空中四处乱舞了一会儿,终于被剑上的戾气破坏殆尽。
花朵无力的垂落,花瓣本能般缓缓干瘪、收缩,最后尽数团在一起,这样看去,原本的花竟然没有了花的样子,活生生就是一颗一人大的畸变心脏。
现在,心脏不再跳动。
曲衔青眯着眼睛想:所以,贩珠者果然就是贩卖眼珠的吧!疯狂状态的虞幸提出的问题居然是真的?
【恐惧医院-真相,已全部被发掘,该场景将失去作为固定直播节目的资格】
【规则已被打破,场面陷入混乱,该场景将于半小时后永久关闭,嘉宾半小时后被送出】
【某些规则并非院长主观指定,仍旧生效,希望各位嘉宾继续完成,以免死亡】
【注意:院长已经解除所有限制!他将开始全地图狩猎嘉宾!注意隐蔽!】
第六十三章 阴阳交界之时
在系统提示浮现出来的第一时间,曲衔青就拽着贩珠者,从最近的围墙边翻了出去,然后迅速离开二楼范围。
她让贩珠者先去一楼的据点找任义他们,随后自己再次隐藏进了无人看见的角落。
突然,窗外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一个巨大物体掉落在地的声音就将还没有完全隐蔽好的曲衔青吸引住。
嗯?
有人跳楼了?
……
五分钟前。
“彭!”
“这里居然真的有一片新区域,暗贼,过来看看!”
余景顶着不知从哪个方向吹过来的凤,招呼着比较懂痕迹学的暗贼去天台边缘检查。
赵一酒冷眼旁观者这两个人的动作,匕首止杀一直不曾离开自己的右手。
四周是一片片金灿灿的光辉,远处血红的夕阳直通天际,将半边天的云彩染红。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现在的黄昏似乎比之前的还要浓烈一点,那貌似神圣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哪怕是双目直视着那片火烧云,都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受到了升华和洗涤。
但谁知道呢?鬼知道这种感觉究竟是洗涤还是诅咒。
在黄昏之外,这片天台大得令人心中发虚,这是整座医院的最上方,他们刚才竟然通过三楼一个房间的窗户爬到了楼顶。
任义给他们的任务是调查三楼有没有一个曾经跳楼轻生的小孩,可是,他们将三楼的大部分房间转了个遍,都没能找到和轻生有关的意象。
所以余景就突发奇想,既然是轻生,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在天台轻生了,他们没有见到过通向天台的楼梯,但是房间的窗户可以利用。
三个人愣是在小心翼翼中从三楼的窗户爬到了四楼的窗户,好运的没有被盘踞在四楼的院长发现,顺利到达楼顶。
赵一九感觉,楼顶很空。
放眼望去,这里确实是一个可以供人休息的天台,打扫得也很干净,只是这个空不是说东西少才空旷,而是赵一酒觉得,楼顶上除了他们三个人,并没有其他的灵魂。
一只鬼都没有,任务当然不在这。
他同体内的厉鬼相处了这么多年,对于鬼怪存在感的感知,从进入推演开始就不断的攀升,这些能力就像报复性地涌入了他的体内一样,曾经他被厉鬼折磨的时候都没有催生出这种能力。
赵一酒知道原因。
之所以他的能力不断觉醒,都是因为……他的人格异化度提升了。
就像是松开了某种枷锁,他和体内的厉鬼越来越融洽,能力越来越多,可这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融洽,就代表着他的思维和厉鬼的思维,更加的分不开了。
因为赵一酒确定楼顶没有鬼屋,所以任义的任务自然是错误的。
他没有去帮暗贼和余景检查天台边缘,那两个人对他的沉默寡言和冷漠早已习惯,也没想着喊他,只是兴致勃勃地在边缘处寻找着。
“你说这里会不会有轻生小孩留下的鞋子、遗书或者留有最后短信的手机?”余景是个话比较多的,和他徒弟暗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暗贼不说话,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依旧认真地找寻着踪迹。
他们的动力还不错,因为据任义所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能找到这个线索,就是真相最后的拼图了。
赵一酒想了想,还是不声不响地跟在了他们后面。
赵谋让他注意着余景和暗贼,尤其是暗贼,赵谋说暗贼的行踪诡异不定,跟余景比起来,暗贼更适合做韩彦安插在他们中的那个棋子。
他跟着这两个人的任务之一,就是寻找他们的破绽。
而现在直播的跟随镜头正在他身上,他这样什么事都不做,好似闲逛的态度也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他不上去帮忙?]
[他的定位算是武力类型的推演者,但也不至于一点解谜的忙都不帮啊!]
[他和LSP基金会的人不熟呗,这个时候不帮忙,那两个人也不能说他,反正大家都是联盟,他就这样敷衍不出力,线索找到了还有他的一份,何乐而不为呢?呵呵。]
[你们懂个屁啊,就在这里瞎说,冷酒的推演风格一向是这样,只要不需要战斗,他就比较沉默。但是你们没有发现吗?他也一直在观察,沿着边缘找遗书之类的,这种事情两个人还不够么,不需要人做警戒的?]
[反正我看着他这么悠闲,再对比一下其他人紧张的状态,我就觉得很不值得]
[别人可都是为了自己保命啊,顺带也能保下其他人的命,他就算是装也得装的热心一点吧]
[怎么着,真把推演直播当现实里的综艺真人秀啊,为了人设,还得装高兴,装热心?你是花钱了呢,还是给积分了,你管人家什么性格呢?]
[唉,你们说,一楼据点那边怎么样了啊?怎么他们都没动静了,没一个人遇见鬼吗?]
线索已经差不多都快要集齐,明眼人都知道,这个黄昏模式的推演已经到了后半段。
一旦有什么特殊动荡出现,可就真的会是翻了天了。
大家都期待着变化快点到来,他们最想看的,就是最后精彩的部分了。
突然间,所有人的心脏都是一跳,系统提示骤然在耳边响起。
……
【注意:院长已经解除所有限制!他将开始全地图狩猎嘉宾!注意隐蔽!】
最后一条提示揭露了嘉宾们糟糕的境遇,余景警惕地望向四周。
他们现在可是处在最危险的位置,脚下就是四楼,万一院长觉得他们三个人离自己最近,直接上来了怎么办?
“真相已经出现,说明这里没有线索,我们走吧。”赵一酒冷冷道。
“的确,我们原路返回吗?”暗贼用征求同意的目光看向余景,余景见状也只能点点头。
他们运气看来不是很好,发现了一个新的地方,谁知道这地方竟然一点用都没有?
不仅浪费时间,还变相地将他们推向了危险。
余景是三人中等级最高的,他现在也只能认命地说了句:“希望院长没有发现我们三个人。这样吧,我先往下爬,你们和我保持一段安全距离,免得我被发现的时候牵连到你们。”
暗贼对自己的师父说了声:“小心窗户。”
赵一酒排在了暗贼身后,见余景已经站到边缘去,反身抓住台子,找好了着力点,他快步走了过去。
在赵一酒的余光中,楼体隐隐向上冒出黑气,在开始的时候还是肉眼看不见的薄雾,可短短几十秒内,薄雾就愈发的浓厚翻滚,逐渐在空气中形成了一个个人类模样的影子。
那些模糊影子在天台上长了出来,像一位位观众似的,注视着三个活人。
下一秒,观众伸手了。
它们不约而同地朝着赵一酒涌来,有的抓住了赵一酒的脚踝,有的抓住了赵一酒的胳膊,还有的从后面扼住了赵一酒的脖子。
也就是在影子出现的瞬间,暗贼突然面色一变,手中的匕首朝着余景还扒在天台上的手掌戳去,余景吓了一跳,冷汗瞬间冒出,反应极快地将一只手缩了回去,仅剩另一只手堪堪稳住身形。
他呵斥:“暗贼,你在做什么?”
“杀你。”也不知道暗贼是从哪里学来的这冷酷无情的两个字,落到余景耳中之后,匕首再一次朝着那只手袭击过去。
无论是余景本人,还是在屏幕外不带脑子看直播的观众们,都对暗贼的这个举动感到心惊又愤怒,也对密密麻麻的影子感到心悸。
余景的反应依旧很快,他用刚才撤回的那只手攀住墙壁,腿部使劲,在躲过暗贼匕首的同时,双腿一蹬就想借着这个力翻回天台。
可暗贼似乎并不打算给自己的师傅这个机会,在余景刚好腾空无处使力的时候,他抬脚一踹。
余景感受到他这个动作,冷汗疯狂地往外冒,这一瞬间,他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儿。
如果被踢中,他将再也没有办法攀住任何的外物,直接从四楼掉下去。
好在,暗贼这一脚终究还是没有踢实,因为消瘦的暗贼被另一个人拎着领子往后拖了一步。
他的脚离余景就差那么一公分。
赵一酒冷冷问道:“怎么,你是当我不存在吗。”
暗贼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影鬼为什么没有抓住你?”
本来,他提议到天台来就是和韩彦计划好了,配合韩彦的影鬼,在天台上最快速地解决掉余景这个哀悼级的麻烦。
他可以让余景在往下爬的那一瞬间坠落,而影鬼则要负责把赵一酒牢牢按住,不能让赵一酒有能力干扰他。
赵一酒只是一个挣扎级,韩彦这种绝望级的大佬控制的影鬼怎么会没有成功!
他甚至根本没有注意后面,或者说没有特别的注意后面,因为即便赵一酒用什么特殊方式挣脱了影鬼,他也可以感受到赵一酒的靠近,做出最合适的闪避,同时完成将余景踹下天台的举动。
由于没有感受到赵一酒的接近,暗贼才会感觉如此震惊,他可是最擅长感受活人气息了。
赵一酒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
那张在观众面前基本上没有露出过其他表情的脸上突兀地浮现出了与冷笑相匹配的嘲讽。
这突如其来的生动,让暗贼心中一跳,他后知后觉地看向赵一酒身后,在浓郁的黑气之中,影子们像是见到了什么特别可怕的东西一样,刚抓住赵一酒的那一些,直接跪在了地上做忏悔状。
余景成功回到天台之上,他回过头愤怒地看着暗贼。
此时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暗贼就是那个让他们团队时不时会被韩彦偷袭的罪魁祸首。
可是,为什么?
暗贼可不是中途才加入LSP基金会的,他遇到暗贼的时候是暗贼的第二个推演,他保护了暗贼,觉得对方有潜力,就带着暗贼回到了LSP基金会。
之后,都是他一路带着暗贼过推演,即使他没有时间,也会让公会里的其他人带。
哪怕暗贼在某些方面名声不太好,但是LSP基金会并不介意,会里的人对暗贼都还不错,尤其是他,他是真真正正看着暗贼成长起来的,他很清楚,暗贼并不是什么堕落线的卧底。
所以,为什么?
单棱镜什么好,是什么让暗贼选择了背叛?
“你——”
余景刚准备兴师问罪,哪怕时间原因他不能详细的问,他也好歹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可他才刚说出一个字,暗贼的身影就像一片羽毛,突然的,被推落到了天台之外。
连暗贼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在失重的一瞬间还瞪大了眼睛,有些茫然。
下一瞬,等待他的是坠落。
“彭!”
这个方向楼下没有草坪,是一片坚硬的水泥地,水泥地上还很“凑巧”的,有一些类似于建筑材料的钢筋,摁,在这落下的瞬间,一句话都没有,直接被尖锐的钢筋捅碎了脑袋。
余景有点僵硬地转头。
他看见赵一酒施施然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干脆就像是无事发生。
“你……”暗贼是卧底,解决掉暗贼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余景找不到词来描述现在的心情。换作是他,他也是要杀掉暗贼的,可赵一酒也太果断了吧?他连问题都还没问出来呢!
“怎么,嫌动静不够大,院长来得太慢?”赵一酒从容看他一眼,“还不走?”
不知是不是错觉,余景从赵一酒的眼中看了戏谑的神色,就连那语调也不像是赵一酒这个冷冰冰的人能说出来的。
他的探究好像反而激起了面前这个青年的兴趣,赵一酒嘴角浮现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在这一瞬间,余景心中的警钟骤然敲响。
“你说的对,我们先下去。”他急忙重新爬下去,速度快得仿佛都不很在乎窗户里会不会伸出院长拿巨大的手术刀了。
余景的身影在赵一酒视线中消失,赵一脚静静地看着远处的黄昏,轻笑一声,用一种他从来没有过的暧昧语气呢喃着:“人啊,果然还是优柔寡断。叛徒,只要处刑就好了啊。”
他声音极小,小到连视角跟随着的观众们也没能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悚然而惊,觉得这一刹那青年似乎变了一个人。
“还有半个小时呢……正好,可以找他们玩儿玩儿。”赵一酒无意识地舔了舔唇,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他愉悦地看了看那象征着神秘和阴阳交界的黄昏,又感受到了此刻这个推演小世界的无序和混乱,猜测的到系统对这里的掌控,在此时已经到达了最弱。
“啧,什么劳什子直播,真烦人。”赵一酒阴沉了一瞬,就前倾身体,从楼顶跳了下去。
与此同时,正在一楼会客厅沙发上养伤的赵谋突然听见了一个提示。
【推演直播镜头跟随资格已由冷酒主动转交给你】
【系统提示:当前直播跟随——天乩】
第六十四章 病人集体出逃
对于赵谋来说,人在沙发上好好坐着,直播视角突然从天上砸过来,这实在是让他始料未及,就连他的预感也没有一点动静。
而且,虽说系统对所有人发布的公共提示只是宣布了直播视角的转移,但他这儿可是还有一句话的——冷酒主动转交!
他弟弟什么时候有这种本事了?
曲衔青的视角转移也是因为做了一个任务,那任务有“低调行事”的意味在,所以直播视角才在任务的奖励中,被系统移走。
现在,赵一酒竟然可以主动转交视角,这不是做了系统才能做的事情么。
“视角转移到你身上来了?”海妖就坐在他身旁,和虞幸不一样,即使海妖坐在沙发上,她也老老实实,甚至时刻注意着不要让自己的存在影响到赵谋的伤口恢复。
好在赵谋和任义的伤口都已经好了大半,不需要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了。
现在听到提示,不仅是海妖,房间里剩余的三个人——任义、莎芙丽和魔方体也朝赵谋看了过来。
他们倒是不会像赵谋一样想太多,只以为是赵一酒也临时做了什么任务。
只不过这就意味着,他们的行踪要暴露在观众的视线里了。
莎芙丽从逐渐开始不顾形象在小床上躺的四仰八叉的状态清醒,她默默换回了一个优雅妖娆的侧躺姿势,继续休养生息。
海妖浑身冒着蓝盈盈的光彩,任义的小治疗阵已经没什么用了,她是在用自己的海洋力量,为赵谋驱逐伤口中剩余的鬼气。
在短暂的意外心情中,会客厅里的几人恢复自己的行动节奏,任义已经不再做任何计算,专心致志给自己恢复着伤势,魔方体手中攥着他的诡异小魔方,时刻准备迎接院长或韩彦——也就是在院长或者韩彦来的时候,第一时间作出反应立刻跑路。
这是任义交给他的任务,任义说,他这浑身的肥肉一定很影响逃跑,他不需要为这场推演做出什么贡献,只要保证自己活着。
一时间,这个房间安逸地与外界格格不入。
只有赵谋的眼神晦暗下来,他手上出现一块方形沙盘,盘中细沙略湿,一根小小的柳枝斜插在沙盘中。
他浅浅拨弄了一下柳枝,在沙盘上留下一道没有意义的痕迹,整个人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可惜了,虞幸为了在收集记者证碎片的时候不把意外危险带给众人,主动离开了据点,说是要到处走走,否则,他现在还能和虞幸商量一下,让虞幸那位摄青鬼朋友帮忙看看,是不是阿酒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现在他只能自己来了。
稳了稳心神,赵谋左手托着小沙盘,右手食指、中指与拇指夹住柳枝上端,他顺应着祭品【乩台】给他的感觉,将自己的灵感注入进去,瞬间进入了恍惚状态。
这也是仗着小乩台使用时间都很短,而他周围还有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他的安全,赵谋才敢在院长和韩彦随时可能过来的情况下放任自己恍惚,只要他速度快一点,说不定可以在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就占卜完。
海妖只当他是在做战前准备,现在离恐惧医院彻底关闭还有二十四分钟,他们已经在据点这里休生养息六分钟了,算算时间,该来的,也应该到了。
双掌上蓝色的光芒最盛,从她全身汇聚而来,浓郁的、不属于人类的力量竟然让她的手背浮现出了几片泛着深蓝光泽的鳞片,鳞片从皮肤下长出,刺破表皮隐隐发疼,几缕鲜血在手背成型,又被鳞片悄无声息地吸收掉。
她不会治疗,但是驱散能力不错,她已经给任义驱散过一轮了,现在轮到赵谋。
海妖控制着力量更加平和温柔,尤其注意不让自己的力量沾到那个奇怪的沙盘,免得破坏赵谋的准备。
但她的目光不可抑制地往沙盘上飘,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吸引着她的注视。
被赵谋用手指夹住的柳枝,动了。
它颤颤巍巍,毫无规律地在沙盘里倾斜、移动,于沙子中渐渐画出一个七扭八歪的图案。
赵谋的眼神对不上焦,终于在图案完成时,焦点回归。
他屏息看去,只见沙盘中,赫然是一个……扭曲的鬼面!
“果然。”赵谋隐隐皱起眉头,他算的是弟弟的情况,这个图案明显是在告诉他,现在阿酒体内的厉鬼再次占了上风。
要知道,黄昏模式可不是之前的黑夜模式了,赵一酒的人格分裂症状已经消失,厉鬼短暂拥有的独立人格也消失,现在若是厉鬼占优势,只能代表赵一酒进入了厉鬼状态,虽然还是他弟弟,但思维和性格已经大变样了!
不会出什么事吧……
赵谋倒是不担心赵一酒本人的安全,厉鬼状态的赵一酒,战斗力只会比之前高,而且意识也很清晰。
他担心的是阿酒如果在这个状态待的时间长了,人格异化度会涨得很快,到时候彻底变成厉鬼的思维,他原本的弟弟可就算是另一种形式上的“消失”了。
看看院长就知道,本我性格被压制,这个结果有多么可怕。
不行,不能这样。
赵谋收起【乩台】,低头看了看自己腹部的伤口。
由于要做鬼气驱逐,他病号服的下摆刻意卷了上去,一直卷到不妨碍海妖能量的程度,整个腹部都暴露在外,一层薄薄的肌肉覆盖在皮肤之下,正中间,一道手掌长度的伤痕已经接近愈合,但仍能看到伤痕缝隙中新生的、没有保护的嫩肉。
此时,由于蓝色光芒的温暖,伤口处正有一丝一丝淡淡的黑气渗透出来,在空中缓缓消散。
赵谋评估了一下这个程度的自己出去找赵一酒,被鬼物发现能全身而退的几率,不得不更加的焦躁——他做不到啊。
冒然出去,以他这个非战斗人员的体格,可能就是去送人头的,要是直接遇到院长,那更是塞牙缝都不够。
该死,在黑夜模式被摄青鬼压制得死死的厉鬼,照理说在黄昏模式并没有出现的条件,除非还有他没发现的东西促成了厉鬼状态的苏醒。
就在他摇摆不定,为了赵一酒而担心的时候,危险,终究是没能给他太多犹豫的时间。
莎芙丽像一只猫一样骤然惊起,丝滑地从小床上滑了下来,她双目紧紧盯着门口,在那里她感受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力量。
任义也从办公桌后站起来,他用眼神示意魔方体,暗示他往窗户那里靠。
下一刻,一把巨大的手术刀破门而入,几乎是瞬间就将这个据点的房门劈成了两半,无力地倒落在地上。
门被破坏后,一只血色的爬行生物就这么仰着他那长着院长面孔的头颅,咧开大嘴,脊梁骨上架着一根肉柱形的针管,朝着他们咧嘴一笑。
是院长来了!
在血色院长的身后,影子形态的院长已经成长到了一个非常庞大的地步,他的身体几乎挤满了走廊,乍一看上去寸步难移。
可实际上,他的移动非常快速,墙体对他来说,貌似并不能起到阻挡作用,他的身影没入墙体之中,就这么穿过墙,来到了屋内。
显然,正常的门、墙,都已经对影子院长起不了任何的作用了,整个医院本身就是它的一部分,它之所以要破门,不过是为了让血色的自己进来狩猎罢了。
看到房间里的人数,影子院长足足有一个半人那么大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兴奋的笑容,它还心情很好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你们好啊我的病人们,自己治疗是没有用的,想要治病,还是让我帮你们吧!”
“帮你大爷,给老娘滚。”莎芙丽出声嘲讽,按照之前商量好的,第一时间吸引了院长的注意力。
没办法,谁让她是这里的五个人当中,身手最好的呢……
原本还有冷酒,可这位和余景、暗贼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比预定的时间晚了那么多还不回来。
在据点的几人只能认为,是暗贼暴露了,然后拖延了余景还有冷酒的时间,说不定,韩彦也在那边,打算先解决掉他们呢。
担心吗?
说实在的,担心有限,除了赵谋,其他人对冷酒和LSP基金会的交情都不深,而且他们现在已经要自顾不暇了。
在时限的刺激下,每个人的想法都有了微妙的变化,因为这个不长不短的时限,他们的目标从只有杀了韩彦才能活下去,变成了苟到时间就能活下去,那么,为什么不苟一苟呢?
打不过绝望级,可从绝望级手中逃跑的难度就要低得多了。
至于韩彦想屠杀他们的这个仇?出去再报也不急啊,出去后还有整个公会的力量为他们撑腰呢,不是比在这里硬刚要安全得多。
莎芙丽就是这么想的,她为据点其他人吸引了院长视线后,见看见其他人和说好的一样,先从窗户那边撤离了。
她松了一口气,想到——信守了承诺,之后,她不再帮什么忙,也没人能指摘她了。
除非韩彦打上门来避无可避,否则,她是不会再主动去配合着做一些危险的事了的。
撤离,是需要时间的。
血色院长和影子院长是两个个体,影子院长暂时看着莎芙丽,血色院长却不会放任其他病人离开,它大张着嘴,发出难听的笑声,壁虎一样爬上了旁边的墙壁,飞速朝着窗户爬去,而此时,魔方体才将将在其他人的帮助下翻过窗户,下一个是赵谋。
赵谋看到血色院长的速度,抿了抿唇,他一想到自己为赵一酒着急上火,这血糊糊的烂肉还来给他找不痛快,镜片后的眼神就阴沉下去。
这一刻,狐狸的气质从他身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狼一样的危险感。
可惜了,无论他心态如何变化,他的能力不适合正面战斗也是不争的事实,赵谋只能隐去那些戾气,一抬手召唤出自己的狐狸手杖,让手杖上附着的饿鬼再一次嗷嗷叫着冲上前送了个死,好歹是阻挡了一下血色院长的速度,让他成功翻了过去。
海妖趁自己手上的鳞片还未褪去,一咬牙,身上的光芒不增反隐,蓝色光瞬间收束,像颜料一样“染蓝”了皮肤,这一刻,她全身都好像涌出了一层层服帖的鳞片,在血色院长和反应过来的影子院长都有意阻挡她的时候,那些鳞片炸毛一样片片立起,某种古老的气息冲击开来,将一窗之隔的赵谋往后推了有一两米才站稳。
影子院长再度被莎芙丽拦住,这一次,莎芙丽没有说话,而是掏出了她的鞭子,面色冷峻地挡在了影子院长前面:“院长,贪心不足,是会一个都抓不到的。你可没几分钟好活了,不如,来试试抓我啊?”
说罢,她的身影突然虚幻,整个人像一抹影子似的,直接穿过影子院长,从没了门的会客厅入口溜出去。
影子院长当然不能放过这个牙尖嘴利惹鬼生气又想溜之大吉的女人,他阴阴地瞥了一眼血色院长的情况,而后放心地转头追莎芙丽去了。
海妖身上的古老气息在爆发后迅速衰弱,血色院长短暂退却,随即又袭了上来,任义还在窗户这头,血色院长暂时没管他,想要先把海妖留下。
这个距离,海妖已经来不及走了,如果她执意翻窗,就会在没有什么着力点的时候被院长抓住——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但显然,海妖还是有这个能力制造一些意外,她趁着气息未散尽,肤色和虚幻的鳞片还没消失,手搭在窗沿上,皮肤表面突然渗出了很多水。
她像蛇又像鱼,忽然一跃,整个人以一种与人类骨骼极不相符的角度跃出了窗户,而此刻血色院长才刚刚扑到窗边。
这貌似已经是海妖的保命能力了,她一来到建筑外,浑身的异常就尽数褪去,整个人干裂得宛如烧坏了的陶瓷,就连嘴唇都干燥出了血。
血色院长愤怒地低吼两声,背上的肉管狰狞无比,它回过头来看向唯一一个还在室内的病人。
任义依旧是一张面瘫脸,仿佛并没有因为血色院长的恐怖而害怕半分。
第六十五章 他突然很难过
翻过窗户的人早就跑了,他们没有想远离楼体的方向跑,而是按照约定,朝着另一面的花园处狂奔。
花园是赵谋决定下来的,当会客厅终于被院长或韩彦找上来之后,新的集合地点。
它有两个好处,一是影子院长的躯体为医院大楼的各处墙壁,花园完美的隔绝了影子院长接近的机会,只剩一个血色院长的话,他们加起来也不是对付不了,甚至说,对付起来相对轻松。
还有就是,在花园里,草坪上一览无遗,除了秋千和花架之外,都是一眼就能望得见的地方,韩彦不论是想用鬼物偷袭还是亲自上场,都有很大几率被他们发现——韩彦的正面战斗力也不高,这是人格中擅长脑力活动的代价。
这个计划所有人都知道,包括在外游走的曲衔青,以及还没有回来的赵一酒他们。
换句话说,草坪那么一览无遗,都不用他们去会客厅确认情况,随便在面朝花园这边的某个窗户看一眼就能看见他们。
把自己放到绝对明面上,也能逼得敌人来到明面。
“任义前辈一个人在那里真的没关系吗?”魔方体终于表现出一抹担忧,他本来跑在第一,现在已经在一个转角掉到了赵谋和海妖身后,他努力赶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可是你们公会的,你不知道他有多厉害吗?”赵谋朝魔方体眯眼一笑,他倒是身体素质不错,虽不擅长战斗,但经常锻炼后的体能相当好,除了腹部伤口疼一些。
海妖体力不支,她现在每动一下都觉得自己快要裂开,缺水缺到嗓子冒烟,就像被烧的窑子里的陶器,要是现在有人把她提起来一摔,她说不定就碎了。
念在海妖为自己驱散了伤口中的鬼气这个大威胁的份儿上,赵谋十分好心地为海妖搭了一把手,拽着她手腕向前跑,没让她直接摔倒在地上。
就是有一点……海妖即使浑身干裂,那皮肤依旧还是滑滑的,体温也冷得像是冷血动物。
压下心中有点奇怪的感觉,赵谋看着仍然因为担心而频频回头,差点跌倒的魔方体,来了一套挑不出错处的吹捧:“任义前辈不仅在数据分析方面厉害,阵法也研究得很透彻,对祭品能力的运用令人叹为观止。既然他表现得这么淡然,你也该相信一下他,毕竟,他可是【血笔】啊。”
直播间的观众有一大半真就信了,夸赞道:“天乩这么有礼貌的吗,这个时候还安慰魔方体,我有点喜欢这个家伙了,直播结束我去找找他的录屏。”
这一看就是以前不关注赵谋或者是刚晋升得到观看直播资格的,那些熟悉赵谋赵家人本质的观众:“……”
不,他不是!他是狐狸,老狐狸!狡猾得很!
赵谋这边的直播视角是固定视角,而任义那边,由于和院长相对,也开着屏幕。
只见任义还笔直地站在原地,堪称冷漠地看着血色院长。
[任大佬怎么了,为什么不动啊]
[他太淡定了吧,不过也是,他和莎芙丽相比,除了身体弱一点,其他能力不比莎芙丽逊色的,莎芙丽都能单人引走影子院长,他一个人面对血色院长也没关系吧]
[我也觉得没关系,之前那个幸都做到了]
[幸是因为当时正好给了院长一个惩罚四楼鬼物的借口,院长忙着吃鬼呢,少一个幸也没关系,现在任义只有一个人了啊!]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院长现在这么牛逼还不是虞幸造成的,他该负责吧!?现在他人呢?]
[这什么话,他们十二个人本来就玩的就不是团队推演,为了自己活下去,给Boss加了点力量怎么了,等到什么时候虞幸要是坑了队友你才有资格说这话]
[别吵吵了,你们看!]
血色院长观察了一下面前这个有恃无恐的病患,发现对方只是站着,什么也不干后,便带着些许的疑惑扑了上去。
它没有选择追出窗外,因为它出去的话,这个病患就可以大摇大摆从门口离开了,这也太便宜了他。
“你为什么不走?是决定留下来接受治疗了吗?乖病人!”它癫狂地爬去,即便如此,任义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直到血色院长滴着血的肉胳膊一把抓住任义的脖子,任义才有了变化。
他从实体突然变得干瘪,换句话说,像是从3D变成了2D一样,在血色院长手里化作了薄薄一片。
紧接着,“任义”的身躯变成了一滩文字——就是一滩文字,不同的血色文字在空中实体般下落,撞在地上化作烟雾消散。
一个到手的猎物在眼前分崩离析是什么感受,血色院长现在恐怕最有发言权了,它甚至呆了一下,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无论病人们的病情有多么恐怖,都不至于这么离谱。
半秒后,院长反应过来,惊怒地朝窗外追去,直播镜头也在此时黑下去。
[什么情况,任义碎了!这是什么鬼]
[你们没发现吗,他写完真相单还低头写了好一会儿东西,那是他的能力,他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把自己换成了自己写出来的自己了,这能力他以前也用过,听说因为这个能力太强了,他用过后也要虚弱好久呢]
[这话真像绕口令,不过我懂了,我写我自己]
[那真实的他呢?]
[不知道,到了一个他写出来的位置吧,哪儿都有可能啊]
这些观众因为任义那边的直播屏幕消失了,所以是在被汇流到赵谋这个直播间的时候说的,引得一阵好奇。
这边,赵谋、海妖和魔方体三个人已经跑到了草坪上,海妖直接瘫坐在地。
魔方体也好不到哪儿去,赵谋都要不忍直视了,他就不明白了,研究院怎么能放任自己的成员一点儿都不做锻炼,多耽误事啊。
“真狼狈。”曲衔青的声音从花架后传来,赵谋抬眼一看,高挑的女人已经把花架清理得干干净净,上面的鬼物没有了,连带着一旁的秋千也没了鬼物的盘踞。
但是他没能从曲衔青身后看到他想看见的那道身影,有那么一瞬间,他表现得有点失望。
“怎么了?”曲衔青察觉到赵谋情绪上的失落,旋即了然,“你在担心冷酒?”
这个女人竟然对别人的心思如此敏锐,有点超出赵谋的预料,他怔了一瞬,随后笑了:“是啊,有点担心阿酒,他……”
“不用太担心,暗贼是卧底,已经被他解决了。”曲衔青走近赵谋,顺带看了一眼海妖和魔方体。
赵谋却瞳孔一缩:“他解决的?阿酒……”杀人了?
曲衔青这次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她回头招呼一声:“出来吧。”
贩珠者一脸灰败,她也看到了这一地老弱病残,尤其是没见到虞幸,让她很难受。
她还想要回自己的生命力呢。
曲衔青对赵谋道:“她是我在腐烂之心旁边找到的,她的失踪和虞幸有点关系……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她。需要我留下来保护你们吗?”
现在嘉宾们太分散了,除了草坪上的五个,莎芙丽、任义、虞幸、余景、赵一酒,都是分散开的。
如果这里不需要她,她就正好可与去找找虞幸。
“当然需要你!”赵谋还没说话呢,贩珠者先叫出了声,她无法想象没了曲衔青,这里的人要怎么抵抗即将到来的危险。
她也不是安全的,且不说院长危险性很大,就说她明确背叛了韩彦,那个掌控欲望如此强的男人,真的还会在乎“不要杀死她”这个想法吗。
“水……”海妖已经听不清别人在讨论些什么了,她无意识地呢喃着,浑身的血液和细胞都在叫嚣着她的渴望。
“想喝水吗?哎呀~看你可怜的样子。”
突然,一阵有些陌生的音调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海妖下意识追寻着声音来源,她抬起头,看见了站在一米之外的,一个男人的身影。
这声音让所有人都是一愣,因为在此之前,他们完全没有发现什么时候这里多了一个人。
曲衔青目光一凛,不过在看见来人是谁后,她紧绷的身体就放松了:“是你啊,你哥刚才还在担心你。”
赵一酒就站在草坪上,在海妖的旁边,仿佛一抹突如其来的影子。赵谋刚才是背对着这边的,他猛的回头,便对上了自家弟弟脸上那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这陌生的神色让赵谋心猛地一沉,他上前两步,凝视着赵一酒的眼睛:“你刚才……是不是杀了暗贼?”
“哟,谁告的状?”赵一酒笑意更深,贴近赵谋的侧脸,“别担心啊,哥哥?我可没有动手杀人,只是……把暗贼推下去了而已。”
“……你不能这样,快点醒过来。”赵谋低声警告,“要是你在这个状态下,把所有的原则都打破了,那你就很难回到正常状态了!”
“嗯,真是口是心非呢,哥哥。你明明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我了。”赵一酒一向阴沉如鬼物的气质反而在真正变成鬼物状态的时候消散得一干二净,整个人看起来邪里邪气的,透着股不正经,连那看似乖巧的哥哥两个字都仿佛是在戏谑着。
“啧,院长跟过来了哦?”
除了曲衔青外,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赵一酒突然转身,手里的止杀蕴含着强大的力道,遥遥扔向医院大楼的外墙拐角处。
下一瞬,就像是主动过来接技能似的,血色院长的脑袋就伸了出来,止杀不偏不倚,正中眉心。
关于院长的两个鬼物形态,影子院长明显要强得多,血色院长就像是影子院长创造出来的一只肉体傀儡,本身的能力还达不到绝望级。在场的人当中,擅长战斗的曲衔青或许只需要稍微费一点功夫,就能将血色院长击杀。
不擅长战斗的人,到了赵谋这个等级,也可以几个人联合在一起将其杀死。
可从来没有人想过,在绝望级之下,什么样的人才能对血色院长一击必杀,现在,他们看到了。
血色院长被止杀命中头部,竟然被击飞了数米,没有皮肤覆盖的身体狼狈地撞击在地上,赵一酒轻轻道:“寂静。”
属于止杀的寂静之力骤然爆发,在这一刻,就连原本想要说些什么的赵谋都不由自主息了声,那把被系统评价为极强的祭品,终于在厉鬼状态的赵一酒手上展现出了它附加能力真正的价值。
或许止杀的模板原本就是让赵一酒和他的厉鬼状态一同使用的,融合止杀的,从来都不是赵一酒自己的人格面具,而是两个不同的人格面具。
赵一酒擅长近战攻击,身手了得,但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让别人也闭嘴的人,他越长大越沉默,一直就是因为受到了厉鬼状态的影响,所以究其本身,让他人寂静,应该是厉鬼的能力才对。
在一阵寂静之中,连黄昏的色彩都仿佛暗淡了些许,血色院长身上的血液逐渐凝固,失色,很快它变成了一只灰色院长——灰色尸体院长。
赵一酒不急着拿回自己的短刀,他冲赵谋笑着:“怎么样,我说的对不对?”
赵谋:“……”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从来没有出现在赵一酒脸上的这种笑容,他突然很难过。
沉默半晌,赵谋还是没有说话。
赵一酒也不是非要得到答案,他在曲衔青审视地注视中,蹲下来,捏住海妖的下巴,海妖觉得这动作超过了正常交流范畴,刚想挣扎,就闻到了水的味道。
赵一酒的另一只手上竟然出现了一杯水,用的是医院的一次性纸杯,水还温热着,对海妖产生了莫大的吸引力。
他将水杯送到海妖嘴边,看着她喝了下去,然后眼睛微微眯起,笑道:“谢谢美女刚才帮了我哥啊~”
海妖懵懵的,一杯水下去她的确好多了,但她心灵受到的震撼更大,谁来告诉她,她面前这个人和之前冰箱一样的那个阴郁冷酒是什么关系!
就在她张了张嘴,想说句谢谢的时候,就听见赵一酒接着说:“你之前生气的时候是不是说过,让我们都别在海上推演遇见你。”
“你很擅长深潜,是么?”
第六十六章 像条丧家之犬
深潜?
海妖警惕起来,否认道:“没有,我当时就是在说气话,你也看到了,我的能力就是这么弱,抵抗一次鬼物就虚弱成这样。”
赵一酒却压根不听她的解释,自顾自喃喃道:“这么擅长海上推演的话,那就帮我个忙好了。”
他把杯子扔到一边,在海妖和其他人震惊的目光中,一把将海妖从地上抱起来,一只手揽着海妖的膝盖弯扛在了肩上。
“你在干什么!?”赵谋对这个算得上是素未谋面的厉鬼状态的弟弟心中也没底,他立刻挡住赵一酒的肩膀,质问道,“你要去哪?”
“别紧张嘛,哥哥。我只是要带她去个地方,这关系到她能不能在以后帮我一个忙。”赵一酒固定了一下挣扎的海妖,海妖喝过水之后皮肤已经渐渐变回了正常状态,但是依旧很滑,让人有些拎不住,他笑着,轻轻掸开赵谋的手,“很重要的忙,哥哥。”
“这里有那位对我很是好奇的曲小妹妹在,你们的安全足够得到保障了,相信我,当她抵挡不住韩彦的时候,虞幸会拉着我过来帮忙的。”
“你要去找虞幸?”赵谋稍微放心了一点。
“当然了,他和他身上那个青衣服的鬼,可是在上一轮嘲讽我话多呢。趁这个机会,我不去看看怎么行?”赵一酒却不像赵谋想象的那样,是去找虞幸帮什么忙,很显然,他是去找茬儿的。
赵谋:“……”
海妖:“等等,我不跟你过去,我帮不上你什么忙,放我下来!”
赵一酒警告一样地按了按她的腿弯,冰冷阴森的气流顺着手指传入海妖的皮肤,瞬间让海妖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你可以。我说可以,就可以。”
海妖:“……”我造什么孽了?先是虞幸不正常地问我住没住过海底龙宫,然后冷酒好像也疯了,问我擅不擅长深潜?
靠,她隐藏了这么久的老底,真的要被翻出来了吗?就连在深夜公会里面,她也没有告诉别人这些事情。
显而易见,鬼化的赵一酒脾气和性格都不怎么样,那种和人类本性完全不同的霸道才让赵谋意识到,没错,站在面前的,是一个道德感并不那么强的非人种族,绝对不能因为他和人类无异的举动而降低了对他的戒心。
“让他带人走吧,反正,你要拦也是拦不住的。”曲衔青像是看够了好戏,阻止了赵谋进一步想说的话,对赵一酒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对你有些好奇,因为现在的你……和虞幸那家伙很像。不过,虞幸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没礼貌过了。”
“啧,你是在夸那个人?他要是有礼貌就不会说我话唠了。”赵一酒对这个称呼耿耿于怀,他的脸上露出一点不爽,然后扛着海妖就转过身。
他周围的阴影突然放大,所有人都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就见他前往了血色院长的尸体边,把止杀拔了出来,而后又是一阵恍惚,他连带着海妖就不见了。
赵谋:“……”
赵谋不禁有一点发愁,不仅是因为自家弟弟这个问题,还有就是直播视角在他身上,刚才的一切,被观众看到了之后……
以后赵一酒正常推演的时候,要怎么才能让同行的队友相信,他真的不是性格如此恶劣的人呀。
那种抗拒和人接触的阴郁可不是装出来的,想必这一次回去之后,他这个弟弟回想起自己做的一切,要自闭了。
然而,赵谋的担忧其实是多余的,因为从赵一酒出现在草坪上之后,外面的观众们就已经炸了。
[为什么突然黑屏了?我去,直播间没消失,但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黑屏就黑屏,你放点声音让我听听啊,什么情况,声音也没有]
[是不是韩彦开始攻击了,我看他的力量当中好像控影子鬼用的比较多]
[拉倒吧,什么攻击,这明明就是直播间被屏蔽了。]
[没错,直播间屏蔽的事情,我之前也看见过,好像是说某一些力量确实可以绕过系统屏蔽掉直播,或者跟系统协商暂时关闭直播]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谁屏蔽的啊!都快结束了,这个时候屏蔽了,错过了精彩部分的话,我他妈真的是——]
[嗯?恢复了。怎么回事,海妖人呢?]
[赵谋看的是啥呀?旁边那堆灰不拉几的东西是什么鬼?]
“放心吧,她会没事的。”曲衔青见赵谋还盯着赵一酒消失的地方看,轻哼了一声,在她看来,赵一酒的厉鬼状态依旧遵循着赵一酒本身的意愿,只是性格改变而已,他对赵谋和其他人依旧没有什么恶意,这么看来,其实赵一酒对厉鬼的掌控程度也是很深的。
她觉得赵谋就是关心则乱,才会看不出这一点。
……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当海妖察觉到自己身在何处的时候,顿时感到一阵茫然。
这里空旷温暖,漫天的金光洒在地上,仰头便是如火一般烧灼的云彩,哪怕背对夕阳,也能看到一缕一缕逐渐清亮的余韵。
这里是天台,她还没有上来过,为什么赵一酒要带她来这里?
赵一酒轻轻地把她从自己肩上放下,从上而下地俯视着她,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这里是很安全的,院长那个家伙也不敢随便上来,你就呆在这里,感受一下黄昏的力量吧。”
“什么意思,这片黄昏里有什么?”海妖就是再迟钝也意识到了赵一酒话中有话,而且就算对方不提出来,她也能感受到自己身体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被那些温暖光芒照射到的皮肤之下,鳞片蠢蠢欲动,这一次可就不是她激发能力时那层覆盖在表皮的虚幻鳞片了,而是像她在给赵谋驱散鬼气的时候,手背上长出来的真实鳞片那样。
“我知道了,人呆在这里会变异!”她瞳孔一缩,几乎是瞬间就想逃跑,刚爬起来,还没迈出步子,就被赵一酒捏住了后脖颈。
赵一酒离她非常的近,几根带着茧的手指摩挲在她颈后,给她带来了一股强大的危险感,如果她的鳞片已经长出来,恐怕要再一次炸起来了。
赵一酒看向她的眼神有一点不耐烦,但他似乎是想了想,随后突然柔和了神色,语气轻缓地道:“乖乖呆在这里,不要移动。有一点你说的没错,这里确实会让人变异,不过它只会让本身体内就拥有的诡异放大而已,你要是有了什么变化,可不能怪在这场阴阳交界的磁场头上,而是因为你自己本身就跟人类有点区别。”
“你的力量催化度太低了,正常等下去的话,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带你去……总之,因为我需要你,所以你要尽快适应异化的那一面,懂了吗?”
海妖很想说不懂,但是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应该激怒面前这个明显太过危险的人,她只能尝试交涉:“我是深夜公会的人,即便你需要我的能力,但出去之后,如果我的公会不放人,你也没有办法强行带走我,所以——”
“那又怎样?”赵一酒放开了她,稍稍后退一步,“我想带走的人,就算是那个什么深夜公会,又能保护的了吗?而且你不要误会,我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一个很不擅长社交、甚至很容易害羞的人,想必到时候找上你的我,也会是那个样子。”
说到这里,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嗤笑了一声:“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这也是在帮你掌控能力嘛,所以不要拒绝我,好吗?”
他直视着海妖湛蓝的眼眸,漆黑的双目中,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在无声中酝酿。
海妖立刻闭上眼睛,冷汗从他的鬓角出来,她不敢直视那双眼睛,只能颤声道:“好,我知道了。”
知道个屁,等出去了,你还真能追到我的公会来?
“真是个乖女孩,那你就呆在这里,我先走了。”赵一酒抬头望了望天边,再次感受了一下系统对他的关注度,发现还可以再浪一会儿之后,他满意地从天台消失。
只剩下海妖一个人,她站了一会儿之后就体力不支地蹲了下去,而后又缓缓躺下,她像是脱离了大海的鱼,有些困难地呼吸着,金色在她身上裹了一层光晕,很快,她浑身便涌出鲜血来。
那是鳞片终于刺破皮肤,在她身上生根发芽,她的脸颊上鳞片最少,脖颈上蔓延的鳞片到了下颚骨处就停止,到这个阶段,她的呼吸重新顺畅了起来。
海妖抬起手,呆呆望着自己手指上出现的海洋生物的黏膜,某些不愿意想起的记忆从意识深处涌了出来,她叹了口气,暗道一声“造孽”,却不敢违逆刚才那个人的命令。
还好,这场推演就快结束了,她不用再在这里呆太久,代价还是可以承受的。
……
此时,距离恐惧医院彻底关闭,还有二十分钟。
莎芙丽和任义汇合到了一块儿,还在路上遇见了余景,三人很快在影子院长的追逐下,狼狈地跑到了花园中,与其他人待在了一起。
影子院长当然看到了花园中的七个人,它冷笑一声,仗着自己身体的庞大,如同巨人一般缓缓从墙体中钻了出来,它的身躯几乎能探到花园四分之一的位置,再加上那柄巨大的、几乎有他身躯1.5倍长的手术刀,将七个人逼到了花园的角落里。
曲衔青试着伤到了它,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只要恐惧医院的楼体还在,影子院长就不会消失。
真想炸了楼啊……众人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么一个念头,可惜了,这个推演中不提供炸弹。
发现自己奈何不了他们,影子院长有些愤怒,但它也并不是没有办法,冲着几人阴森地凝视了一会儿之后,它缩回了楼里,紧接着,某些凄惨的不似人类的声音,就从楼中四处响起。
“他在继续杀戮楼里的鬼怪,试图变得更大!”贩珠者立刻意识到影子院长的意图,其实能在花园中苟这么久,她已经对做出这个决策的赵谋有了一些信任,但是显而易见,影子院长有它的应对方法,如果他们不能想出新的办法,恐怕很快院长就会回来,以更长的身躯,更大的手术刀将他们……
“不用担心这一点。”任义和赵谋对视一眼,摇摇头,“院长并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他的威胁也远远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大。我们该提防的还是韩彦。”
刚才为了给众人引开院长,莎芙丽已经用掉了最强的逃脱能力,此时的她越发疲惫,闻言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吗?规则已经被打破,韩彦可以使用自己全部的力量,他为什么还没来找我们?”
“看来他是找上别人了。”任义道,“在可以动手的时候消失不见,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因为曲衔青在的关系,他不打算正面袭击,正在做额外的布置。要么就是他选择了对他诱惑力更大的人,所以暂时顾不上我们。”
“哦?你是说……”
“韩彦恐怕早就和单独离开的虞幸对上了。”任义留下一个肯定地答案。
虞幸,一个挣扎级的推演者,和绝望级的韩彦对上,能撑多久?
这个问题很奇怪,众人想了,但是发现没有答案,因为事实上按照常理来说,这不是撑多久的问题,而是见面就该死了。
可虞幸就是能在这个基础上带给他们完全预料不到的发展和未来。
可能究其本身,还是因为他们并不清楚虞幸究竟隐藏了多少实力吧,都说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曲衔青道:“他一个人可能还是有些勉强,虽然能拖住,但想杀了韩彦,几乎不可能。”
她是这些人中最了解虞幸的,虞幸的复活能力,恢复能力她都一清二楚,但如果想要杀掉韩彦,那必然需要极为强大且极端的攻击力,这一点只有她能做到,虞幸还不行。
——与本身能力无关,是因为虞幸现在的等级还不能在更大型的剧情推演中得到与之相匹配的强大祭品,原有祭品也尚未能成长完全。
不是因为这样的话,虞幸根本不需要曲衔青来带她进这个推演,赵谋就足够了。
“在必要的时候,我会离开这里去帮虞幸,到时候你们要是没有找到解决影子院长的方法,那就自求多福吧。”她冷酷地宣布。
“你还真是对那小子一心一意,喂,要知道只要我们撑过了这个推演,出去之后,凭我们的势力,韩彦一个新晋的绝望级根本逃不了。”莎芙丽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隐隐不快,她忍了两秒,还是没忍住。
“那又如何?”曲衔青看向莎芙丽,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嘲讽。
莎芙丽对曲衔青这种眼神司空见惯了:“你为什么不能选择更稳妥的方式呢,明明有更理智的选择摆在眼前,你却非要和虞幸一起冒险?他值得吗?”
“你的逻辑,一如既往的傻逼。”曲衔青冷笑一声,“如果我会选择稳妥,就不会有人叫我杀胚了,更何况,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什么叫和虞幸一起?你别忘了,你可以选择拖延时间,我也可以,虞幸为什么不可以?韩彦的目标是让所有人死在这里,树立单棱镜的威信,又不是针对虞幸一个人,他同样可以选择躲起来,拖到结束,然后把烂摊子交给你们这些必须去反击的大势力,对他来说,不是一本万利么?”
“但有些事,有些人,想杀的时候,就要去杀。”她不常见地说了一大段,让莎芙丽有点惊讶,“亏你还是个堕落线,如果做事情不能随心所欲,遇到强大的人就躲开,那你拥有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只是为了欺负更多比你弱的人,才不断变强吗?”
“我……”莎芙丽一时间无话可说,让她彻底闭嘴的,是曲衔青最后一句话。
“还有,你劝我干什么?你们深夜公会,巴不得我死在这儿呢,不是么?”
曲衔青的笑唇凉薄,在此刻仿佛一种深刻的嘲讽,烙印在莎芙丽的眼中。
她抿了抿唇,回以一声冷笑,却没有像以前一样出声和曲衔青吵。
因为她也有点疑惑,是啊,她应该是最希望曲衔青去死的人,为什么在看到曲衔青这么信任虞幸的时候,会感到一抹奇怪的不高兴呢?
她甚至还劝曲衔青选择更安全的路……她不会是脑子坏掉了吧!
不,她只是见惯了男人的善变,所以不想曲衔青最后因为爱情或者别的什么感情死在了她看不见的地方——曲衔青应该死在深夜的攻击下,为他们深夜公会增添一个成就!没错就是这样!
莎芙丽迅速为自己找了一个借口,虽然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但好歹稳住了情绪。
没有理会莎芙丽微变的脸色,曲衔青在系统面板中看了一下时间。
距离恐惧医院的关闭,还剩下,十五分钟。
赵谋听完了两个女人的辩论,沉默不语。
他和曲衔青有着一些不同的看法——关于虞幸能否击杀韩彦的。
他当然知道曲衔青对实力的考虑,但是曲衔青的分析习惯里,常常忽略了一给因素,那就是“情感”。
……韩彦对伶人的,以及伶人对虞幸的情感。
人类的感情,有时候真的能让所谓胜负,瞬间颠倒,关于这一点,赵谋也算是研究得十分深刻。
韩彦崇拜着伶人,以自身暴露甚至毁灭的代价——即便他成功把所有嘉宾灭在这里,出去之后,各大势力的怒火也会直接倾泄在他身上,他活下来的机率几乎是零。
即便如此,他依然为伶人做了这一切,甘之如饴,这就是信仰一个人的力量。
而伶人对虞幸……虽然赵谋知道的不多,但也能从死亡平行线的直播里看出一些,再加上他近日来对虞幸的旁敲侧击,基本可以确定,伶人这个偏执狂,将虞幸的死亡也当作自己的所有物,更别提伶人很可能还需要活着的虞幸为他做事。
在这一期动手是单棱镜早就计划好的,虞幸在系统公布参与名单前找到他,让他帮忙占卜,那也是韩彦已经选择了恐惧医院他才会得到结果,也就是说,无论虞幸参不参加,伶人都已经让韩彦在这一场直播中开启屠杀了。
虞幸的参与是意外,伶人……真的会让虞幸就这么贸贸然死在“意外”当中吗?
……
十五分钟对于一个疯子来说,足够做什么?
对三个疯子来说,又能做什么?
答案是,足够韩彦准备好最终一波的攻击,也足够虞幸找到韩彦对其进行干扰,更足够赵一酒找到虞幸,和虞幸来一场对峙。
在最早被影子院长肃清掉的四楼,黑暗几乎快要驱逐黄昏,走廊上、房间里,又站满了各种阴影一般的鬼物。
这些影子并不属于任何病患和医护人员,它们是影子院长与墙体连接出掉落下来的,多余的罪恶。
每当院长更加强大,它们就会溢出,所以生生不息,永远不会停止繁衍。
这种没有自我意识的无主罪恶,也最适合被韩彦控制了。
韩彦站在一间名牌脱落的办公室里,房间里的所有陈设都被影鬼摧毁,空荡荡的空间中,只有一只又一只佝偻的影子,围绕着他,蛛网般向外蔓延。
他闭着眼睛,精神集中,不知疲倦地控制住一个又一个影鬼,这让他没有多余的精力移动——他要给这里的所有人,包括直播间外的观众,带去一场永远无法忘记的恐怖盛宴。
在韩彦周围,一个暗色的圆形保护层密不透风地包裹着他,上面一张张狰狞鬼脸时不时显现,在尖叫着试图逃离时,又会被保护层本身残忍地拉回来,充当能量。
所以,任义还是猜错了,虞幸并没有从正面牵制住他,他只是分出了一部分影鬼,在追逐那个不自量力的、在医院里到处乱窜的家伙罢了。
“彭!”
虞幸撞开一楼杂物间的门,长时间的奔跑让他被封印的体能有些吃不消,他扶着墙喘了几口气,身后的影子们便如附骨之蛆跟了上来。
然而,这一次影鬼没能缠住他,反而安静了不少。
虞幸眉头一挑,回头看去,只见赵一酒代替了影鬼,站在他身后。
“虞幸,你真是狼狈,像条丧家之犬。”
他听见赵一酒用一种幸灾乐祸的语气这么说。
“哦?”虞幸眼尾眯起一个危险的弧度,“酒哥,就算这是你的厉鬼状态,我也不会在之后忘记这句话哦?”
第六十七章 最想见我的人(求月票)
闻言,赵一酒可疑地沉默了一下,他目光闪烁一瞬,似乎有一种从心里发出来的声音在告诉他,还是不要这么嚣张为好,否则,一个大写的“危”字就会顶在他的头上。
毕竟鬼化的是性格和能力,他本身依旧是赵一酒本人,对虞幸的种种看法,是有曾经的经历作为依据的。
“……”听到虞幸毫不掩饰的威胁,赵一酒那专门过来搞事情的气势一下子削弱不少,但是他不是会示弱的人,轻嘲道,“看你凶的,我都要怀疑,天天装乖叫我酒哥的人不是你了。”
随机,他又压低声音,略长的刘海掩住半只眼睛,将其中的阴森遮掩:“平时的我那么弱,你也不会忍心欺负地太狠吧?万一我一不小心感受到了这世界的凉薄……”
他的语气里似乎充斥着对那个沉默寡言、阴郁冰冷的自己的不屑,却又带着几乎听不出来的一丝丝坚持和保护欲:“然后意志力降低,从今以后被厉鬼占据了上风,最伤心的,应该就是我那个哥哥了吧?而你,也少了一个可以利用的队友。我呢?我却不会有任何损失。你考虑考虑,再决定要不要这么威胁我吧?”
虞幸挑眉望着赵一酒,有个好消息是,鬼化的赵一酒仍然是以“赵一酒”这个人格为主导的。
赵一酒的情况比较复杂,厉鬼状态的他现在算得上是一个增益状态,可他体内的厉鬼无时无刻不在对他进行侵蚀,让他人格混淆。
万一赵一酒松懈下来,很容易就会被厉鬼意识占据上风,忘记自己究竟是谁,之后,属于“赵一酒”的人格,就会在侵蚀中彻底泯灭。
用一个简单的说法来说,一个身体中有两个意识,一个是原主,一个是后来的。后来的在和原主相处与争夺的过程中被同化了,从此他们合二为一,可后来的无时无刻不在影响原主的意识。
当原主最终接受了所有来自后来者的记忆和性格,忘却了自己的,那么他就会认为,自己就是后来者,后来者才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由此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后来者的样子。
那样的话,原主,也就是赵一酒,就算是死了——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认同他自己的存在。
这么一想,虞幸顿时觉得现在的酒哥是真的难搞,既拥有着不错的自我认同,又因为性格原因,没有原来那么好骗了,还得时时刻刻在力量的诱惑下分出大部分心神去抵挡,确实很辛苦。
对了,还继承了话唠属性。
他放缓语气安慰道:“……我怎么会威胁你啊,这不是在提醒你,免得你回去之后后悔么。你看你平时,怎么会这么恶趣味呢,就跟我似的。”
你也知道你自己很恶趣味么?赵一酒嘴角牵起一个笑容,又被他压了回去。他现在肆意得很,反正后悔那是之后的事情,现在的他才不在乎之后自己会怎么样呢,一想到这里,底气又回来了,他忘却了后果,再度打量了一翻虞幸此时的状态。
由于一路被韩彦的影鬼追逐,还要小心着楼里本身的鬼怪和四处游荡的院长,虞幸不可避免地受了伤。
虽说伤口很快就愈合了,但是病号服并不会自己愈合,那一道道破口和血迹都在预示着,当其他人努力地存活时,虞幸一个人也没有那么轻松。
赵一酒的瞳色变深了些许,古怪的气息无声蔓延,把玩着手里的止杀,玩味道:“你现在的样子,不就是丧家之犬吗,怎么,真的不打算开口,让我帮你?我知道你和我哥原本的计划里,最后一段和韩彦战斗的时间中并不包括我,因为我太弱了,可现在——”
虞幸眼前一花,止杀的刀刃就贴在了他脖子上,冰冷寂灭的触感让他不由自主往后仰了仰,可赵一酒只是动了动手指,那刀刃便如影随形,始终保持在一个接触到皮肤,却不至于让皮肤被刀刃划破的距离。
“我如今很强,现在,立刻,改变你的计划,把我加进去。”赵一酒的语气堪称命令,虞幸却在他嚣张地行事风格里看到了当初在惊魂酒吧中,那个明明一脸冰冷,却十分敏锐地洞察到了他的想法,让他着实惊讶了一翻,还为此稍稍有些得意的酒哥。
那个时候的酒哥就很想增长实力,为他、为赵谋分担压力。
这些赵一酒从没直说过,只有偶尔会执着地强调自己并不弱,以此希望赵谋和虞幸在安排战术的时候多看看自己。
没想到,厉鬼化的赵一酒性格改变,反而愿意直截了当说出心中所想了。
在某一瞬间,虞幸心中也闪过了和赵谋一样的些许难过,原因无他,赵一酒过去的二十五年人生,太压抑了。
不笑、不说、不示弱,哪怕面对着家族里其他旁支,乃至本家人看怪物一样的眼神和议论,他也司空见惯,视若无睹。
可很多人都忘了,习惯的前提是……经历得够多。
在内心强大到足以完全隔绝恶意之前,必然有一段时间会被恶意切割得伤痕累累,千疮百孔,心跳一下都疼。这不是当初的赵谋一个人的护卫就可以免除的,大部分的伤害,都是赵一酒自己挺过来。
“你在想什么。”
虞幸被赵一酒的声音拉回现实,他听见赵一酒语气里嘲讽更甚:“这个时候都能走神,看来你的确是太自信了,认为自己一定不会死在这里。”
“哪能啊,这不是因为有你在这儿,我才敢走神么。”虞幸笑嘻嘻。
“……”赵一酒面色一僵,随后收回止杀,不耐烦地提醒,“所以你想好怎么让我参加计划了?”
“想好了想好了,这样,酒哥,你先别走。”虞幸嘴角笑容不断扩大,也算是赵一酒来得太巧了吧,就在他跑到一楼杂物间的前一分钟,系统刚给了他一个不出意料的提示。
最后一次临时疯狂,系统十分小心眼的没能给他免去。
“待会儿我会进入疯狂状态,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答应我,都别揍我好吗?”虞幸知道自己这个疯狂状态是个什么尿性,他先是给赵一酒打了个预防针,免得自己出言不逊,惹恼了这位现在脾气很嚣张暴躁的小孩儿。
“本来这个活我是交给曲衔青的,时间差不多之后,我就会和曲衔青一起去打断韩彦控制影鬼的举动,他的祭品能力要超过现阶段的我们,即使我们无法打断这个进程,成功让他造成了百鬼噬楼的景象,也要在第一时间将他本人击杀。”
“哦?既然你有能力直面他,那你在这跑了这么久是为什么。”不知为何,在面对赵谋时起码表面乖巧的赵一酒,在虞幸面前就像个炮仗,“你嫌腿脚不利索,想做个复健?”
“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了什么,非要来气我一下,这是在报复我之前的恶趣味么?”很明显,他是在拖时间让韩彦成功一半,这样韩彦就不会有足够的时间在受到攻击后改变计划。
虞幸都要被赵一酒逗笑了,然而,交谈中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在不远处,另一波影鬼已经找了上来,朝两人扑过来,而,三分钟的疯狂状态提醒倒计时,也走到了最后一刻。
最后的疯狂,让虞幸一下子变了脸色。
或许是因为处境不同,这一次的疯狂来势汹汹,虞幸余光一瞟,便在同样变异的杂物间里发现了一样好东西。
赵一酒敏锐察觉到了他的不同,眼睁睁看着虞幸在杂物间的最底部,翻出了一只仅仅露出了一小个部分的……电锯。
虞幸暴力的将电锯从杂物堆里面抽出,脸上不可抑制地浮现起了兴奋,他歪头看看赵一酒,又看看电锯,哪怕是赵一酒也不知道在这一瞬间虞幸脑子里想了些什么。
“酒哥,你看,电锯诶!我这样像不像电锯杀人狂?”
当虞幸最后兴奋地问出这么一句话的时候,没见识过虞幸疯狂状态的赵一酒憋出一句:“你这是终于疯了?”
说话间,影鬼袭来,它们在经过了黄昏持久的照射之后,已经比在天台的时候还要强大一些,再加上越来越多的影鬼贴合在一起,让它们的力量生生不息,它们已经不畏惧赵一酒身上没有刻意散播开的不可名状之力了。
赵一酒回过头去,影鬼几乎扑到他脸上,他啧了一声,瞳色深黑,手中短刀划出凌厉的弧线。
寂灭的力量足以影响到无实体的鬼,那些鬼根本不是被刀刃所杀,而是在这个过程中,生生被寂灭的力量吞噬。
“我记得止杀的能力是,用得越多,主人就会越自闭吧?酒哥,这能中和你厉鬼状态的话痨吗?”虞幸把电锯拉得嗡嗡作响,让赵一酒眼睛一眯。
“我没有话痨。”和纯粹的厉鬼人格相比,鬼化赵一酒还真不至于被称作话痨,看起来他本人也比较抵触这个称谓,怒火波及影鬼,一大波影鬼就这么消失在空气里。
当然了,即使厉鬼化状态很强,但赵一酒仍然是挣扎级,他本身的身体也难以负荷这样强大的能量,做完这些,他面色苍白些许,瞳孔骤然由深黑转化为血红色,这才是虞幸曾经在赵一酒失控时见到的瞳色,它看起来比深黑更具危险性,赵一酒顶着血色的眼睛,露出一个有些嗜血的笑::“你是嫌我烦?”
“没有,就是觉得酒哥话痨起来真好。”虞幸疯得彻底,他完全无视了赵一酒逐渐暴虐起来的气息,竟然伸手拍了拍赵一酒的头,“厉鬼化还是有点好处的嘛,唉,起码能让你多说说话,看你平时憋的,又不是哑巴,话那么少干什么,我看你最好释放一下,把这些年缺的话都补起来,哦,对了,你可以对着赵谋的耳朵说,他肯定高兴听。”
“你有病?”赵一酒拍开他的手。
“对啊,我现在是疯狂状态,病着呢,刚才不是说了吗,你不能揍我。”虞幸满意地越过他,找了条路开始往楼上走,“走,我们去找韩彦。”
赵一酒一把拉住他:“你拿着这个锯子有什么用,它又不是祭品,攻击不到鬼物,放下。”还吵,声势浩大,一点用都没有,要是虞幸刚才用这个电锯去对付扑过来的影鬼,那就连影鬼的衣角都沾不到。
“我不放。”虞幸瞥他一眼,“要么一起走,要么闭……给我唱首歌助兴,你选一个。”
要是正常赵一酒,这个时候肯定选择闭嘴,跟上,完全不会去研究这个疯子到底怎么想的。
但是现在他听到虞幸这欠揍的语气,只想给虞幸一点儿惩罚。
他咧嘴不怀好意地一笑,攥住虞幸的胳膊,直视虞幸的眼睛:“从这条路走,你会遇到正在捕食的院长,不如……我带你走个捷径?”
虞幸还没来得及回答,就从赵一酒血色的眼睛里感到一阵恍惚,那是一种拥有强烈入侵性的灵魂占据,瞬间无数的呓语,在他脑海中响起,内容一个字也听不清,但是虞幸就觉得他们很吵。
吵过头了。
还好他早就是个疯子了,不然这会儿也该疯了。
这真是个很强的控制技能啊。
处于恍惚状态的虞幸脑海里一前一后浮现起了这么两个念头。
当他缓过神来,人已经站在了四楼,从一楼穿梭到四楼,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赵一酒直接带着他到了韩彦所在的那个房间门前,密密麻麻的影鬼在他们突然出现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后疯狂涌向他们。
虞幸召出摄青梦境,短短的匕首在大规模的战斗中并不占据优势,还好,青雾弥补了攻击距离短的不足,亦清很积极地飘了出来,也不做别的事儿,就这么饶有兴趣的盯着赵一酒看。
“你有什么好看的?”赵一酒还记得在摄青酒吧的时候,亦清一挥手就将他撞到了厕所的墙面上,那时的他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现在,无论是属于厉鬼的那一面,还是属于他自己的那一面,都有种想打亦清一顿的感觉。
亦清不能说话,但是他依旧很擅长用自己温润如玉的脸摆出一副让别人生气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没等赵一酒去逮亦清——这当然是他错估了双方的实力差距,亦清就算被限制了攻击手段和说话能力,他真正的气息强度也不是现在的赵一酒能比的,赵一酒体内厉鬼全盛的时候还差不多。
“我的电锯呢?”虞幸突然很不爽地问。
“扔了。”赵一酒幸灾乐祸地挥刀杀死一只影鬼,某种意义上,他终于成功做到了当初想做的——撕破虞幸从容的那一面。
“啧,好可惜啊。”虞幸倒也没多说什么,仿佛就是一个看上的玩具被不懂事的熊孩子弄坏了而已,他看见影鬼的源源不断,抬脚直接往门上踹去。
“这一次不撬锁了?”赵一酒恰到好处地揶揄。
“哪有那个阴间时间。”虞幸回了一句,抬眼望去,就见空荡荡的、除了影子之外什么也没有的房间正中央,韩彦已经睁开了眼睛,在一个黑乎乎的半透明球体中凝望着他。
在绝望级推演者的推动下,整座医院现在基本上都被影鬼占据,由于它们是院长溢出的罪恶,哪怕是院长都吞噬不了它们。
韩彦接到的任务不仅仅是杀戮所有人,还是要完成一场让任何见证者都无法忘怀的残忍末日。
其他嘉宾都联合了起来,聚集在一起的难杀,分散在各处的难找,还不如以一场末日,将整栋楼体连同花园,连同这个小世界,一起毁灭。
“你来了?”韩彦在黑球中声音有些听不真切。
虞幸眼睛一亮。
“最后一片碎片,是不是被你拿走了?”
他单独离开据点,就是为了去找记者证碎片,有三片找得都很顺利,基本上都是过来主动挑衅他的鬼物身上带着的。
最后一片其实他也见到了,在一间病房里,可是就在他一转头的功夫,碎片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几只影鬼。
他把那些影鬼全杀了,也没有发现碎片的踪迹,想来只能是被韩彦察觉后拿走了。
都到了这里,韩彦控制着影鬼不再攻击,他身边的半透明黑球上,一个个怨魂的脸时不时凸出来,阴冷怨念地盯着虞幸。
他挺拔地站着,手指一翻,一小块红色碎片就出现在指尖,韩彦不再掩饰自己,讥讽地看着虞幸,扬扬碎片:“就在我这,可你打算用什么来拿呢?就凭你连我的这层怨灵都打不破的攻击,还是……你身后这个被鬼附身的同伴?”
不得不说,绝望级真的是虞幸目前差距太大的等级,他只看了一眼,再加上刚才控制的影鬼被赵一酒杀死的情景,就能察觉到赵一酒身体的异常。
虽然和他说的有些出入,但这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信息就看出赵一酒异常的人。
“不是哦,韩彦。”虞幸周身蔓延着青雾,赵一酒也没有立刻上前打算动手,而是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看热闹。
“如果换一个人,我说不定还会有兴致和他扯扯淡,但是你嘛——就算了,我们还是直入主题吧。”他嫌弃地看着韩彦,眼睛里的厌恶不加掩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赢定了,影鬼的规模真正成型后,除你之外的所有人都会被无差别攻击的罪恶吞噬,而现在,包括曲衔青在内,已经没有人能阻止这个进程,即便打破你的防护,现在的影鬼们也足够自己集结更多的罪恶,无需归你控制,同样可以达到你想要的效果。”
“而你,有信心从那一部分不归你控制的影鬼手中活下来,或者说,你活不活,对你来说已经不是很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没让伶人失望,你为单棱镜做出了足以被所有人记住的贡献。”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不去找你在乎的人,和他们一起共度最后的时光呢?”韩彦听后,有恃无恐地笑了,“来找我,不是浪费了我为你们留下来的这最后一段珍贵时间?”
“哪能呢,虽然我的确有在乎的人,但是也得考虑考虑最在乎我的人的感受啊。”虞幸看到韩彦这个样子,突然捂住半张脸,身体微躬,癫狂地笑了起来,“但是,噗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还真是一脉相承,哈哈哈哈……”
这失态的笑让韩彦、赵一酒还有后面看戏的亦清都是一怔,赵一酒知道虞幸现在临时疯狂着,但他的疯狂的表现都是有迹可循的,比如面对赵一酒他就会好脾气的交流,此时此刻,他显然不太正常。
那是一种完全的、几乎倾注了全部情绪的宣泄,里面的不屑、嘲讽甚至是怜悯,都浓烈得几乎化不开。
“哦?什么一脉相承?”赵一酒十分感兴趣,他问出了韩彦没有张口问的话。
但是看韩彦的表情,似乎也对这个问题感到好奇,甚至是一点点的警惕。
“你随便说,现在直播黑屏了。”直到这时,赵一酒才开口提醒虞幸,他之前不说是想看看虞幸对于部分秘密被观众看到的反应,包括他身上的厉鬼秘密,不知道虞幸会不会因此为他担忧。
可惜,虞幸就像没这回事似的。
“哈……”虞幸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指指韩彦,又笑了一会儿,才道,“你喜欢培养那种被你掌控得极为痛苦的人,连亲生女儿也不放过,你最喜欢看别人一边无可奈何地听你的话,被你从人格层面掌控,既恨你又爱你,在挣扎中陷入你给他们造好的深渊。而伶人呢……他比你可高级多了啊~你这种变态,不是也在发现自己被背叛之前,全无保留地信任着他吗?”
“哪怕是现在,你都还认为,你的所作所为能让你在出去之后,临死之前,得到伶人的赞赏吧?哈哈哈哈哈……你们一脉相承,可惜你没有他厉害。”
就像我一样,你就像我一样,在被背叛的前一刻,还全心全意信任着他。
虞幸的脑海已经被混乱和疯狂占据,他崩溃似的,又仿佛极尽的理智清醒。
突然,他冲到韩彦面前,被那几张怨灵组成的黑球拦下。
赵一酒都没拉住他,他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爆发力展露无遗,他整个人趴在黑球上,任由手掌和胸腹被怨灵的力量灼烧,那仿佛活剥灵魂的痛苦没能让他露出一丝一毫的不适表情,他依旧笑着,连韩彦都为他的疯狂感到一丝丝心惊。
“我站在这里,在你为我圈定的,生命的最后时刻里,和最想见我的人站在一起。”虞幸凝视着韩彦的眼睛,却又好像透过韩彦眼睛,看到了遥远地方的另一个人,“高兴吗,伶人!”
第六十八章 你还能为我梳一次头吗?
当虞幸叫出伶人的名字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发生。
空气中的寂静被无数的黑影打破,韩彦面色难看下来:“你在叫谁?”
没错,伶人很可能,正在观看这场直播,可虞幸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是说,他是伶人最在乎的人?
荒谬。
韩彦自诩了解伶人,伶人可以很温和,可以很暴虐,他可以不择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毁灭一个人。
但伶人独独不可能有在乎这种情感。
“哈哈哈哈哈哈……”虞幸将脸也贴到了半透明的黑色防护罩上,他的面部迅速浮现出一道道被着灼烧出的裂痕,那强烈的腐蚀力量似乎想从表皮钻入,刺烂了肌肉组织,深入骨髓。
可下一秒,虞幸被赵一酒拉开了,赵一酒看着虞幸脸上的伤痕,不屑地笑出了声:“果然还是这个样子,不管你是疯了还是没疯,都喜欢用自残来得到自己想要的吗?”
“你就没点别的能耐?”
虞幸还没有过发疯发到一半被人打断的经历,他先是让思维缓缓回笼,这才意识到赵一酒在说什么,他满不在乎地推开赵一酒,阴沉笑道:“哈,我并不在乎——”
“你自己都不在乎,还指望谁会在乎,伶人吗?”赵一酒在虞幸有些讶异的目光中掐住了他的脖子,手指上传来的力道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虞幸一下子被夺去呼吸的资格,也没有慌乱,而是眼中带着笑意看着赵一酒。
“就算你想利用他,也用不着用自己的生命作为筹码,你的那些能力我都清楚,但是疼痛又不会因为你的能力而减少。”赵一酒的目光比虞幸还可怕,那是一双属于厉鬼的眼睛,“如果你真这么没用,不如被我杀死,说不定我还可以用着残存的力量把你制成活死人,让你好好感受一下死亡的痛苦。”
“你……就算想阻止我……也不至于……杀人灭口吧?”他艰难地用气音问出了这句话,“鬼化的你还真是……凶残。”
“但是……”
“就凭你还……”
“拦不住我。”
虞幸在处理问题的时候一向有自己的解决方法,被人打扰,他也是有些不爽的,即便这个人是赵一酒,他也不会惯着人。
他的手攥住了赵一酒的手腕,突然用力,便凭借着诡异的巨大力道让赵一酒松了手。
“……?”哪怕是鬼化的赵一酒,也着实被他的力量惊了一下,线条锋利的脸上露出明显的错愣表情。
虞幸看了一眼系统,时间距离恐惧医院结束,还有九分钟。
他必须赶在九分钟之前杀掉韩彦,拿到他手里那块记者证碎片,在这个推演世界毁灭或者关闭之前离开,否则他的任务三就算是失败了,即便游戏结束,他依旧会受到惩罚。
可韩彦的等级是实实在在的绝望级,无论是曲衔青、赵一酒还是他自己,都无法在九分钟之内完成有效的击杀,这与战术无关,而是纯粹的力量差距。
只有一个人能够杀了韩彦。
那就是他最讨厌的——虚伪又强大的伶人。
所以……虽然赵一酒是为了他好,但他可没办法在这时候领情啊……况且也该让赵一酒的厉鬼意识知道,即使是强大的厉鬼,在未来的队伍里,也不能超出队长的布置,为所欲为。
虞幸对明显不高兴的赵一酒投去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然后转过身。
伶人总是以掌控欲的表现来试图引起他的恐慌,击毁他的心理防线,可现在,他也是会充分利用这一点的了,他看了一眼韩彦,这个人悠哉游哉看着他和赵一酒突如其来的争执,完全没有意识到等待他的是什么。
虞幸嘴角再次咧开,他看上去已经被赵一酒的打岔冷静下来,不会再做那么极端的事了,可事实上……谁知道呢。
“放弃了吗?”黑色怨灵防护罩内的人道。
虞幸三番五次提到伶人,已经让韩彦足够警惕,韩彦此时已经将大部分的精神力收了回来,这代表着他的布置接近尾声,不需要再那么密切地去关注了。
如果这个时候虞幸还不攻击他,那就是真的来不及了,所以,韩彦正等待着最后一波猎物的濒死反扑,他也不想这件事太过顺利,这会显得有点潦草,让他的盛宴变得不够震撼。
影鬼们开始躁动起来,一些不在韩彦掌控下的影鬼也加入了大部队的步伐,韩彦只给影鬼们施加了一层暗示,让他们替自己罪恶的诞生体——院长,毁灭这个囚困之地。
一只又一只还未成型的影子在空中飘荡,它们像是从地面上长起来的一样,和这栋建筑不分你我,却在诞生的下一秒就要把这孕育自己的世界变成废墟。
楼体外的花园中,泥土地里也长出了这样的影子,丧尸围城一般将嘉宾们团团围住,院长刚刚吞噬完需要的能量,它巨大的身体足以让巨物恐惧症的人当场昏厥,寒光泠泠的手术刀蜿蜒出了锋利而危险的弧度,曲衔青站在嘉宾们的最前方,对这只巨大的鬼物冷冷注目。
“似乎有一个不听话的病人,正在试图毁灭这里呢。”院长的声音嗡嗡的,他当着所有嘉宾的面露出一个放肆的笑容,“太好啦,终于有人能将这里毁掉了,那个病人应该得到嘉奖,我决定最后一个再治疗他!”
“想得倒是挺美。”曲衔青手中凝结出了红色的血剑,在她身后,任义用手指在地下画了一个更大的圈阵,将所有人都包裹了进去,赵谋手里握着他的狐狸手杖,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依旧站得挺拔,脸上只能看见从容,像一个得体的商业精英。
莎芙丽在圈阵外撒上了针对鬼物的“毒素”——或许那并不能算得上是毒了,而是一种让灵魂枯竭的物质。
她本来想着自己能逃就逃,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能让她再独善其身,放眼望去,视线中全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影子,这些影子和院长互不干涉,院长就像看不见它们一样,影子们也不会去吞噬院长。
她知道这是韩彦搞出来的把戏,自从最后一次袭击之后,韩彦让他们在外面自由逃跑了这么久,还给了他们足够的疗伤时间,如果不能憋个大招出来,反而才奇怪。
她已经意识到韩彦想做什么了,这些影鬼数量太过恐怖,由于罪恶的积攒,它们还在不断的变异,从未成型的一团剪影,逐渐成长为各种各样诡异的医护人员模样或者病患模样的人形,手中拿着剪刀、针管、听诊器等影子武器,逐渐的,它们也不再满足于安安静静地飘着,一声声极力模仿出来的人类尖叫从影子们身上发出。
已经无处可逃了,要么战斗,要么死。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曲衔青刚才的那番话起了作用,她突然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
余景正在圈阵靠后的位置,防御着从后方围上来的影鬼,将魔方体和贩珠者保护在最中心,除了还在天台上晒黄昏的海妖之外,其他人都在全力抵抗着影鬼和影子院长共同的进攻。
因为有院长在,花园的直播处于开启状态,所有的观众都紧张地看着这边的战况,却见院长的身体长度已经足够让手术刀触碰并且斩杀嘉宾们,每一刀落下,几人都得做一定幅度的移动闪躲,期间还需要注意别让影鬼趁机攻击到他们,每一次闪躲都显得惊险异常。
这还是有曲衔青为他们将刀锋偏移开去之后的结果。
黄昏的金芒似乎在此刻燃至最盛,天边火红的烧灼色彩铺满了半个世界,似乎知道自己即将消失,连太阳都在释放着自己最后一丝光辉和热量。
夕阳不再温柔。
充满侵略性的色彩在炽热和昏暗之间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阴阳交界,如同白昼与黑夜的转换,光明和堕落的对峙,光芒与阴影的交织。
影鬼们,就在这种奇异的力量下逐渐开始扭曲,刚集结成人形的影子发生了不可描述的变化,它们有的拉长,有的分裂,又从人形变成了完完全全的鬼相。
一声声尖叫刺破耳膜,夹杂着令人牙酸的笑声,还有剪刀之类金属碰撞的凛冽摩擦。
一只只本就该无形的影子被塑造成了各种恐怖的模样,放眼望去,倒真有种百鬼夜行的即视感。
这些影子不仅包围过来攻击他们,还攀附在楼体上,从它们身上散发出黑色的物质,楼体一接触到这些物质,就变得生锈脆弱,莓斑点点,脱落的墙皮中带出斑驳的旧影。
贩珠者的生命力诡异地保持在了一个最低阙值,虽然没有虞幸为她回复生命力,她会无比虚弱,但也没有继续恶化下去。
她只剩下一只眼睛,另一只在腐烂之心那里被她自己挖掉了,她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个临时小队的氛围,虽说大多数的人都有面对死亡的紧张,但赵谋和任义却有一种并不明显的笃定感。
在单棱镜中做卧底,贩珠者学得最快的就是感觉他人的情绪,让自己处于一个安全的领域中。
所以她很确定,任义和赵谋两个人肯定有办法让局面变得更好,也就是说,除非虞幸他们那边没能拖住韩彦,让韩彦操控者影鬼们立刻开始杀戮,那么她或许还有一小部分的生存概率。
如果是这样,她就该思考一下,如何让自己在结束后不被大多数观众怀疑和记恨——单棱镜是一个大组织,但它的成员往往会隐藏自己公会成员的身份,因为一旦暴露,总会遇到很多麻烦和报复。
现在带她进恐惧医院的韩彦已然暴露,那么她作为一开始跟在韩彦身边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自己择出单棱镜这个坑了。
一方面她还需要继续卧底,另一方面,她不能让自己随时随地的身处危险之中,这个时候她必须在大众面前跟单棱镜撇清关系,伪装成一个被韩彦欺骗的受害者,说自己不知情,虽然大多数人都不会相信,但只要还存在能掰的可能,她就反而对单棱镜还有用,不会被单棱镜抛弃。
她的名声,她的性命之类的都不重要,但她必须要继续在单棱镜待下去。
思及此处,她趁一次院长攻击的间隔,躲过了一只脖子如同轱辘首一般长的影鬼,小声问道:“我们还需要撑多久?”
离全部结束还有七分钟,但她既然这么问了,就是相信自己不需要撑够七分钟,有一说一,在这种密度的鬼物包围之下,别说七分钟了,三分钟都够呛。
“两分钟。”赵谋回答她,“两分钟之后,我们只需要面对这些影子,院长就不是威胁了。”
这份承诺让贩珠者稍稍松下一口气,虽然现在看来,越聚越多,越变越诡异的影子们才是最大的威胁,但只要院长不在,他们就不需要应对攻击力最强的那一部分,要知道院长的手术刀就连曲衔青都不敢硬碰硬,因为那锋利感真的会把人切开的。
她关注着时间,一只眼睛流血不止,一个计划在她脑海中成形,她要赌一把。
好在贩珠者是被保护的比较好的那一个,曲衔青在这个过程中已经受了伤,她为了保护身后行动没有那么敏捷的赵谋,在一次闪躲中冲上去挡住了院长的刀,半个肩膀被削掉。
但是由于邪异恩典的存在,这具躯壳并不能让她感觉到痛楚,也不会因为某一处受伤而缺失行动力,她依旧像一尊不倒的战神,留给身后的人一个纤细的背影。
赵谋全都看在眼里,他没有在这个时候说感谢的话,而是在心中默默记上一笔。
想当初虞幸第一次来他们家拜访的时候,提到曲衔青,赵谋还只觉得曲衔青是一个魔女,有无数的情报和数据为证。而现在,魔女却以一个意想不到的有温度的形象,出现在他的心中。
任义保护着他自己鼻梁上的眼镜,竟然展现出了十分强大的体术能力,虽说主要攻击手段还是他那神奇的“书写”,但运动起来的他,远远没有众人想象得那么羸弱。
貌似无论是研究院还是他本人,亦或是他最好的朋友赌徒曾莱,都没有说过他弱不禁风。
观众们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刻板印象有多严重,任义不是弱,只是相比于正面战斗,他在后方的作用更大,所以曾经的视频和直播中,他都是以一个“学者”模样出现的。
任义到现在顶着自己胸口上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和赵谋一样算是个病残,却依旧灵活。他身上的新伤来自于影鬼们,不算太过严重,因为脚下的圈阵十分及时地为众人驱散了一部分的鬼物,大大减轻了他们的压力。
但是经过了这么久的战斗,圈阵已经摇摇欲坠了,其上的光芒越来越暗淡,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完全失效,到时候被圈阵阻挡着的大部分影鬼一拥而上,除了曲衔青能自己一个人逃跑之外,其他人都得死。
就在这时,两分钟到了。
赵谋抬眼,喊了一声:“任义前辈!”
任义的眼神微微一动,轻轻松了一口气,他突然转头对处于狂暴状态的影子院长道:“最后的时刻了,你就不想以一个不那么令人厌恶的形象出现在你女儿面前吗?”
听到这句话,影子院长的身形猛地一顿,女儿这个词似乎触及了他心底最深处的弦,他少见的有点茫然:“什么?”
“我知道,你很爱你的女儿,你女儿的那件事就是你臆想症的源头,哪怕是刚才需要吞噬鬼物,增强能量,你也没有对女儿动手不是吗?”任义伸手扶了扶眼镜,哪怕说着类似于劝解的话,也仍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对院长道:“回头看看吧,你的女儿。”
影子院长突然冷静了下来,他瞪大了双眼,扭头看去,只见在医院的天台上,有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正站在天台边缘朝下俯视着。
小姑娘的旁边还静静矗立着一个女人,女人的脖颈上蔓延着深蓝色到浅蓝色不等的鳞片,有些像海洋生物,眼睛更是蓝得深邃漂亮,如同深海中的宝石。
女人算是半搂着小姑娘,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但身后的黄昏在女人和小姑娘背后燃烧着,使她看起来像是突然降临人间的神祇。
那是海妖,以他们的角度,只能看到海妖的上半身,有些奇怪的是,海妖似乎微微向前倾着,如果是人类的话,这样做需要极大的双腿力量,一不小心就会栽落天台,可海妖看上去却很轻松。
但现在没有人有这个精力去探寻海妖被赵一酒带走后究竟产生了什么变化,在一瞬间的惊艳之后,他们的目光还是和院长一样,尽数投到了小女孩的身上。
“娜娜……”影子院长怔住了。
小姑娘就那么站在那里,也不知看了多久,直到影子院长回过头来与她对视,她才甜甜的一笑,眼泪却早已布满脸颊:“爸爸。你终于愿意看看我了吗?”
“不,我不是你爸爸!”影子院长突然遮掩般地盖住了自己的脸,“你爸爸不是这样的,他不是这样的……”
小姑娘好像不太能理解他的爸爸为什么要否认这一切,她只是哭着,又笑着,对影子院长说:“爸爸,你不要再遮住自己的眼睛了,你看我呀。”
“娜娜在这里没有人管,你也不再给我扎头发了,我每一天都试着自己梳头发,可是总是梳得很丑。”
小姑娘好像很久没有这样跟自己的爸爸聊过天了,她在抑制不住的泪水中高兴地说:“但是今天我遇到了一个大哥哥,大哥哥给我梳了你以前最喜欢给我梳的那种发型,大哥哥的手艺很好,和你梳得一模一样,你看,是不是很像?”
“我特意找了大哥哥给我梳头,因为我只能从大哥哥那里看到爸爸的影子了。”
小姑娘泣不成声,海妖从旁边搂住了她,像是在安慰。
“爸爸,你变了好多,我都快认不出你了。爸爸,你还能给我梳一次头吗?”
这些话如一只只重锤,敲碎了影子院长的身躯。
影子院长混沌的眼神中透出光彩,他突然想起,以前工作忙的时候,女儿来医院看他,他就会在吃饭的时候带着饭菜和女儿来到天台,和女儿一起吃午餐或晚餐。
天台常年不会有人上来,这里就变成了他们父女两个隐秘的快乐之地,在为数不多的相处时间中,天台承载了他们很大一部分的快乐时光。
即使他被臆想变成了怪物,也在潜意识中守护了这片洁净的地方,所以天台没有过任何一只来自医院的鬼物,他自己也不会用这副怪物身躯主动跑上天台。
……
院长因为小姑娘而停止了进攻,影鬼们可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他们依然在攻击着草坪上的活人,这也导致嘉宾们既想看院长跟女儿之间的剧情,又没有办法分出精力。
最终完整地听到了二者之间对话的,大概就只有海妖一个人吧。
在小姑娘的注视下,影子院长的身体分崩离析,他从楼体中脱离出来,摔在地上,变成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那是嘉宾们在黑夜模式中救出的院长——还是人类的院长。
这就是任义和赵谋的倚仗,其他人或许没有太在乎这件事,但他们还记得,只要黑夜模式中保护了院长,在黄昏模式里就能短暂唤醒真正的院长。
现在,正是唤醒院长的好时机。
其实有没有小女孩都是一样的,他们完成了任务,院长必然会在任务完成的奖励归属者任义的唤醒下清醒五分钟,之前无论被逼到多么狼狈,他们都没有使用这个杀手锏,就是因为规则变化之后,他们已经料到越接近后面处境会越艰难。
现在在最后的五分钟里,院长都将处于清醒状态,不会再对他们造成威胁。
第六十九章 血光与愤怒
或许是影鬼们还分得清自己从何而来,院长恢复正常之后就摔在了影鬼中间,它们也没有攻击他。
院长在这一瞬间,几乎被身边密密麻麻的黑影吓懵了,但他还记得作为鬼怪时的一部分记忆,当即立刻抬头,顾不上爬起来:“娜娜!娜娜,爸爸在这里!”
“爸爸!”娜娜高兴地叫了一声,虽然悲哀萦绕在她心中,她知道自己和爸爸都会迎来怎样的结局,但此刻,她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那个熟悉的爸爸。
海妖睫毛颤了颤,松开了搂住娜娜的手,她朝旁边滑动了一段距离,从腰腹开始,一片片宝石似的蓝色鳞片带着渐变色不断下延,在某一处微微胀大,露出苍白的……蛇腹。
她已经在这片黄昏中变异成了一个人身蛇尾的“神话生物”!
蛇尾看起来还不是很凝实,越往后越虚幻,到最后几乎透明,但与真正的蛇不同,从后半段开始一直到尾尖部分,都在两侧生长着某些深海鱼类才有的裙摆状的花鱼尾,鱼尾上布满了诡异的纹路,在夕阳下闪烁着特殊的光彩。
光从视觉上来看,海妖的变化令人震惊,她的蛇尾几乎有三米,完全撑得起她的身体,而且她也没有什么不适应的样子,游动的形态很自然,她轻轻推了推娜娜,声音空灵:“不是说要和爸爸在一起吗?”
“去吧。”
娜娜转过头,分享出两秒看海妖。
“谢谢你,大姐姐……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姐姐。”
“娜娜,爸爸现在上去找你!”楼底下传来了院长的呼喊。
娜娜重新收回目光,眼中的悲伤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浓烈。
几秒后,她突然大喊道:“来不及了!爸爸,有它们挡着,你上不来的!”
那些影鬼虽然现在不会主动攻击院长,但也不会放任一个“活人”穿越四层楼。
院长看着这一切,看着从自己身上滋生的罪恶,感到无比的悔恨。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都在做什么,失去了女儿之后,他又失去了更多。
那就这样也好,最后的几分钟,就这么看着娜娜也好——
下一瞬,院长瞪大了眼睛。
他的女儿,如同一颗流星般,一跃而下。
娜娜的泪水被风吹走了,她笑着下落,由于是鬼物,她下落得很慢,身后的金色为她镀下神圣的光彩,院长下意识往前挤,伸出手来。
“但我还是要和爸爸在一起。”
娜娜被院长接了个满怀,立刻抱住院长的脖颈,亲昵地说。
周围的影子们躁动起来,它们认识院长,可不认识娜娜,一时间,不少影鬼都不怀好意地朝这边看来,举起了手中的凶器。
院长警觉,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在黑暗中待久了,怀里的小女孩是他唯一的光明,比这满目的金辉还要炽热。
他下意识想带着娜娜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于是朝着嘉宾们所在的那个圈阵跑去。
可他忘了,娜娜已经是一只鬼了,是这个推演世界中最特殊的鬼。
娜娜呢喃道:“爸爸,我会和你待在一起,直到最后一刻的。”
她的脸上、身上都没有了任何一道伤口,看起来艺术品般纯洁无暇,但她的目光中并没有小女孩的纯粹,只有属于鬼物的阴冷。
她伸出手,对准了院长背后正在靠近的鬼物,掌握成拳,一只影鬼就泯灭在光影中。
院长向圈阵奔跑着,嘉宾们看见了,也没有阻止他,反正圈阵快散了,到时候就是混战,多一个人来,也不过就是让一个中间的位置给院长,没什么不可以。
三分三十秒。
院长跑到了目的地,身后的影鬼也被娜娜捏碎了十几只,圈阵摇摇欲坠。
贩珠者等待的时机已经差不多了。
她的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白,可以看出为了下定决心,她给自己建立了多大的心理防线。
“还能再拖一拖,但是,请你们保护我。”贩珠者突然出声,她望着花园中和楼体上数不清的黑影,有些凄然的一笑。
紧接着,她的指甲又变成了那种锋利如小刀的状态,她将手伸到了自己完好的眼球下方,犹豫了一秒钟,随后将之挖出。
“我将灵魂所视的唯一途径贩卖,以换求所见之黑影安息,得到一刻安宁。”
挖出眼球的贩珠者双目都变成了血洞,眼球在她手中翻滚了片刻,才极为缓慢地变成了玻璃珠的样子,滚落在地。
还在不断攻击嘉宾们的影鬼顿时安静了下来,它们像是被抽离了控制中枢,呆呆地站在原地,既不动,也不离开。
贩珠者这个能力确实很强,几乎只要她能想到合适的说辞,就可以瞬间婉转局势。
但这样做的副作用也很明显,在一局推演当中最多用两次,因为她只有两颗眼球。
她又没有独特的听力或者感知力,当眼球全部挖掉之后,她就变成了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废人,如果没有人在旁边保护她,她在推演中就是必死无疑。
而且她能用贩卖眼珠换取到的东西,还不能超出她的能力范围,就像她可以让腐烂之心周围不那么重要的花朵全部分崩离析,但她不能让视野中所有的影鬼瞬间泯灭。
如果她敢说出那样的话,恐怕下一瞬间,分崩离析的就是她自己。
“没想到你还藏着这一手,不错啊。”莎芙丽眼中闪过异彩,虽然依旧有新的影鬼源源不断从泥土中钻出,但是相比之前,这样的压力简直像是从高考前夕瞬间回到了小学六年级。
贩珠者脱力地跪坐在地,她实在是太虚弱了。
“之前因为我的不知情,莫名其妙被牵扯到了这件事情里来,我只想向你们证明我自己,我没有韩彦那些丧心病狂的想法,希望我可以我的能力,为你们挽回一些局势。”
这一番话算是全部为真,在进来之前,她确实不知道韩彦和伶人竟然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可这些真话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就会让别人本能地听成“我不是单棱镜的人,只是一个被韩彦骗了的受害者”的意思。
赵谋看她一眼,在内心“啧”了一声,但他没有戳破贩珠者。
他只是有些怅然,离这个推演世界结束还有两分五十秒,剩下来的都得交给虞幸和他弟弟了。
只要虞幸那边完成了他们想做的,那么这一次的劫难就算是度过去了,万一那边失败了,即便只剩下十秒钟,失去了牵制的影鬼也来得及全部涌过来,将所有人撕成碎片。
“你们待在这里,我进去看看。”曲衔青见外面的压力变小,再也忍不住,虽然她知道鬼化的赵一酒实力很强,可以帮到虞幸,但还是要自己进去看一眼才放心。
赵谋没有阻止曲衔青,确实,这里现在不是很需要曲衔青了,更加重要的战场应该是韩彦那边。
曲衔青朝楼体冲上去,她没有进入医院大楼,而是直接踩在了一楼的窗户上,借用弹跳力在平坦的楼面上跳了几个来回。
正常人根本不可能称之为着力点的地方,对曲衔青来说就像是一个个稳妥的阶梯,她身轻如燕,很快便砸碎了四楼的一扇玻璃翻了进去。
见识到这一切的其他嘉宾有些震撼,他们确实可以在系统处说兑换体能、肌肉力量等等,平时自己也会做些身法训练,可基本上没有人能达到这种程度,这已经超脱了人类好吗!
就在此时。
一阵刺目的红光突然从四楼的另一间房间中闪烁出来,或者称其为血光更加合适,一种极为强大的,难以描述的,既不属于鬼物,也不属于活人的力量以那个房间为基点爆发开来,让空气都产生了一圈圈的涟漪。
所有的人都在此刻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情绪。
——愤怒。
奇怪的是,即便情绪强烈到让所有人都共鸣了,他们却还是找不到这种情绪的出发点,因为愤怒很分散,他们好像感受到了韩彦的愤怒,一个陌生的愤怒,还有来自这广阔天地的、整个世界的愤怒。
过于强大的力量让他们还有从远处涌来的影鬼都不由自主的膝盖下弯,几位嘉宾还能撑住不跪下,影鬼们就没有这种意志力了,也不算跪,反正它们没有膝盖,它们缩成了一团,或趴在地上,漫天的黑气无序地舞动,似乎遇到了更加本源的恐惧。
发生什么了?赵谋心中骇然,他知道自家弟弟和虞幸,以及刚刚才进大楼的曲衔青都在四层,处于愤怒情绪的内圈,该不会出大事吧!
还是说,又是虞幸那个家伙搞出来的动静?
任义抬起头看着那道红光,眼中浮现出一抹属于研究者的狂热,甚至是抑制不住的惊喜。
只有他知道,属于天地的那抹愤怒是从何而来,那是系统规则的力量!
和曾莱说得一样,虞幸真是个宝藏啊……虽然看起来这些愤怒和虞幸无关,但究其本身,没有虞幸就不会出现这样宝贵的,可以被他用之后好几个月来研究的数据。
在其他人的茫然中,时间过得飞快。
还有一分钟,这个世界就要彻底关闭了。
终于,场面发生了新的变化,红光起点的那面窗户突然碎裂,从里面飞出一个人来,他狼狈不堪,四肢齐断,就那么头朝下直直地摔在了坚硬的地面。
血流如注。
……
时间回到三分钟前。
虞幸和赵一酒站在韩彦面前,韩彦的从容,在问出“放弃了吗”之后就愈发明显。
而虞幸则真的像是放弃了一样,静静地站在他的对面,也不说话,就那么气定神闲地等待着,好像等下去真的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赵一酒看他不着急,也带着一丝探究和兴趣,靠在了墙上,惬意至极。
屋子里的氛围就这么古怪的起来,三个人竟然互不干扰,尤其是过来阻止韩彦的这两位,眼睁睁看着韩彦将操控影鬼的盛宴进行到了最后一步。
韩彦有些失望和可惜,他是希望这两个人能带给他一些乐趣的,也为他的表演增添一些波折和精彩,可惜了,这两个人比他想象中还要无趣。
他当然不认为这两人过来就是为了围观他完成这一步,必然是有倚仗和底牌的,但他觉得,虞幸错估了影鬼盛宴的强度,误以为自己的底牌能够力挽狂澜。
实际上,当最终的撺掇完全成功,就连韩彦自己也不可能停下这场盛宴,他为了震撼效果,不惜放弃了自己引以为傲的掌控力,他可是绝望级,连他都没有办法的事情,虞幸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办到,这是硬性条件的不足。
算了,哪怕是欣赏一下这两人在自鸣得意的认为可以挽救时,突然发现底牌没用,那种惊慌失措和悔恨的表情,也足以让他感到愉悦了。
“迎接灾难吧。”韩彦轻声道。
他散去了那层用来保护自己,不被干扰的怨灵防护罩,从他的双手上突然涌现出无数的鲜血,鲜血无止境般一股一股地涌出,散落在地上,很快凝结成了一大滩。
虞幸眉头一挑,呦呵,不错呀,这不是现实版的双手沾满鲜血嘛~
紧接着,鲜血便像有生命般的四溢开去,在地上形成一条条细如发丝的血线,像经络一样,铺满了整个房间,又从门里蔓延开去,延伸至走廊和另外的房间,甚至到了楼下。
站在血线范围内的影鬼彻底疯狂,他它们的黑色身躯也涌现出了血色,离得最近的那些影鬼再也不受韩彦的控制,纷纷朝虞幸和赵一酒扑过来。
其实它们也对韩彦动手了,可韩韩彦绝望级还是可以让影鬼察觉到危险,自行远离的。
赵一酒眉头一皱,似乎被这些卑劣低级的鬼物触碰是一件让他难以忍受的事情,他把玩着手中的短刀,发现也不能一刀一个了,顿时来到虞幸身边:“差不多得了,你想做什么就快点,这么拖下去,我怕外面我哥他们也撑不住。”
虞幸刚才象征性地用摄青梦境挡了几下,闻言笑了:“别太小瞧你哥他们呀,再不济还有曲衔青在呢。”
“快点儿!”赵一酒不耐烦。
第七十章 哎呀,我要死了,好害怕
虞幸现在还疯着呢,就喜欢看赵一酒不高兴的样子,不过他也不想把外面那几个拖得太狠,撇撇嘴,竟然是直接放弃了抵抗。
影鬼手里的剪刀见势直接插入他胸口!
“你这个人还真是死性不改!”赵一酒脸色难看起来,将那只影鬼逼退,又补了两刀,直接将其泯灭,他拽过虞幸,发现剪刀还插在虞幸心口。
虞幸捂住了伤口旁边,脸色苍白,衬得嘴角那抹笑容如此刺眼,影子剪刀化作一股股黑色鬼气,毫不客气地入侵着虞幸的经脉,极具破坏力。
它很快将虞幸的心口腐蚀出一个大洞,剪刀消失,洞却有越来越大的趋势,黑气往外直冒。
“……”到这个时候,赵一酒差不多明白虞幸的打算了,随之而来的是匪夷所思和怒气,为什么虞幸可以把最后的依仗放在一个藏头露尾的敌人身上?万一对方没有按照他的想法来,那不是会将虞幸自己,连带着其他所有人,都葬送在这里吗!
还不如刚才就打断韩彦,直接战斗呢,虽然会艰难一点,但还有他在不是吗?
虞幸大概也承受不住被绝望级气息加持的罪恶凝结成的鬼气,嘴角流出一道鲜血,无处着力,跌坐了下去。
这一道攻击还不至于让他死一次,因为他的恢复能力虽然没有完全解开,但仍旧存在,鬼气一边破坏,他的肌体就一边修复,只是过程很痛苦罢了。
“哈哈哈哈哈……”黑发杂乱地盖在虞幸额头,挡住了眉眼,赵一酒和韩彦都只能从他嘴角的弧度判断出来,这疯子高兴得很。
“在多来几下好不好?”虞幸轻声道,抬起头,头发的缝隙里露出一只亮得瘆人的邪异眼睛,他伸出捂着胸口的手,满手的血像是在对韩彦做出邀请,“多来几下啊,就这点力量,你没吃饭?”
“不愿意看到同伴惨死,就想先死一步?”韩彦也嘲讽道,“既然这样,满足你也不是不行,你求我?”
“啊……伶人没有告诉你吗?”虞幸语气轻佻,像是在说什么事不关己的事情,“我这个人啊,稍微有点奇怪。”
“嗯?我洗耳恭听。”韩彦冷笑一声,这已经是虞幸又一次提起伶人,只是之前几次说得那么笃定,都没有任何用处,事到如今,韩彦也不担心了。
“你不是知道我活了很久吗。”虞幸放下了手,撑在地上,那手臂肌肉紧绷,依旧因为体内的痛苦而微微颤抖着,“说起来……我比伶人也小不了多少,那个时候,他刚刚尝到不死的甜头吧?哈哈哈……他有没有告诉你,我不仅不会老死,也……杀不死?”
赵一酒眼角一跳,如果在平时,他或许还需要思考一下虞幸说的是什么意思,可现在他处于鬼化阶段,思维受到厉鬼影响,自然而然就理解了话中之意。
虞幸,这样不就和鬼物一样吗?
他以前还以为那是虞幸有强作用恢复型祭品,结果,虞幸和他一样,从体质上就不是纯粹的人!?
突然间,一种不可抑制的喜悦从赵一酒心中升起,直冲脑门,他那属于厉鬼的意识蠢蠢欲动,几乎要叫嚣起来。
明知道这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赵一酒还是觉得很高兴。
是啊,这样的话,他的朋友就永远不会因为他灵魂的缺陷而畏惧他,远离他,因为他们没什么区别。
他终于理解了虞幸在死亡平行线时所做的一切的意义。
自己也一样肮脏,当然没有资格去排斥别人。
赵一酒的心开启了一个漆黑的豁口,像一道深渊,属于人类的意识徘徊在深渊入口,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背后伸出的厉鬼之手推进去。
不过,如果他这么容易沉溺在厉鬼的情绪里,他就不会是正道线的赵一酒了。
不过几秒之间,赵一酒突然清醒过来,甚至连鬼化状态又有点维持不住,他的气质在阴郁和邪异之间不断跳跃,脸上露出隐忍的表情。
韩彦有点意外:“杀不死?哈,你在开玩笑?”
“无论你体质怎么特殊,都不可能杀不死。”韩彦明显知道一些虞幸和赵一酒这个等级不知道的事情,“这是既定的规则。”
“是啊。”虞幸也不辩解,“现在唯一一个知道怎么让我死的人,叫伶人。哦~原来如此,难怪他现在不管我,原来是认为我死不了。”
“别急着反驳我,我告诉你一个杀掉我的办法,其实也很简单。”虞幸动着坏心眼,“你手里那个碎片,到死也别交给我。我凑不齐它,等恐惧医院关闭之后,就会被系统惩罚,直接抹杀了。”
韩彦目光动了动,手指不自觉摩挲着手里的红色碎片。
“这个提议,你觉得如何?”虞幸笑着,不知道为什么,让韩彦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因为他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动频率似乎有点不对劲。
直到他听到虞幸的下一句:“现在呢——我要来杀你了。”
话音刚落,一把泛着青芒的匕首就出现在韩彦太阳穴位置,韩彦抬手,手中出现一把手枪,将匕首挡了下来。
论力气,两个韩彦也抵不过虞幸,他手被震麻了,暗骂一声不愧是伶人找了很久的人,确实有点东西,心脏还缺着口就敢这样动。
换成别人,这可是致命伤。
枪口调转,韩彦捕捉到了虞幸慢下来的行动轨迹,精准地将枪抵在虞幸眉心,同时避开虞幸的长处,将绝望级的气息主动散发出来造成压迫:“杀我?你真的太自信了。”
“就是这样!”虞幸双眼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散发乌青,像很久没睡好似的,“一枪打爆我的头,来啊!”
“现在我的恢复能力被祭品副作用锁住一大半,你把我杀了,等我过几分钟复活过来,就来不及了拿碎片了,我将必死无疑。”
虞幸的声音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迷恋:“你知道每一次死亡到来时的感觉吗?感受着生命从伤口处流失,身体像破布袋一样再也兜不住血液、灵魂……濒死的体验,是最美味的甜点。”
韩彦只尝试过让别人死,又没自杀过,他只觉得看着别人死时的痛苦令人愉悦,自然不认同虞幸的说辞。
他眉头一皱,觉得虞幸一直在试图影响他:“……你话太多了。”
地上蜿蜒的血线越来越浓密,血液无止境般从地上那一滩向外延伸,已经不需要韩彦的注入。
他失去了耐心,决定先解决掉虞幸,再杀了冷酒,最后出去欣赏一下外面其他人的惨状。
于是,他忽略了心头的一种不妙感觉,扣下了扳机。
就在这一瞬间,韩彦看看了虞幸脸上那阴谋得逞的笑容,同时,他竟然发现扳机并没能扣下去。
因为他的食指掉在了地上。
在这一瞬间的怔愣过后,他感觉到了疼痛,以及一丝荒谬,有个想法超脱时间,在他脑海中盘旋——为什么我没能杀掉他?
是什么人弄掉了我的手指?
紧随其后,是后知后觉的恐惧——剧痛蔓延上来,他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虞幸没有撒谎,那真的是……真的是伶人的气息!
韩彦扣板机的时候,旁边的影鬼们也不甘示弱,它们浑身蔓延着血色纹路,就那样包围了一动不动的虞幸,手里的各种东西,或是变异之后的双手、长脖子,纷纷朝着虞幸涌来。
“等等!”韩彦瞳孔紧缩,本能地要去阻止,可影鬼已经不听他的了。
虞幸根本不躲,那些影鬼一个杀不了他,许多围上来,鬼物对人类的绝对优势可以杀死任何一个不反抗的推演者。
下一秒,地上的血线骤然发出刺眼的光芒,原本它们是影鬼增强力量和欲望的源泉,现在却在瞬间反转,变成了一张于地面铺成的巨大的血网,血网升腾而起,将所有靠近虞幸的影鬼包围住,瞬间绞杀!
不仅是这几个,由于牵连作用,整个房间的影鬼都受到了差不多的待遇,它们哀嚎着,在毫无反抗能力的情况下,变成了碎片,消失在空气中。
红光没有停下,越来越刺目,光芒汇聚到一起,像是一阵血河般涌出,赵谋他们在花园中看到的红光就是这个。
同时愤怒的情绪也在红光中肆意蔓延。
韩燕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欺骗,因为他确信,刚才毫不留情弄断了他手指的,正是伶人,也就是说虞幸之前没有说谎,伶人真的会不惜打破他们蓄谋已久的阴谋,也要保护虞幸。
他们不是敌人吗?伶人都不是想杀了虞幸吗?
在过去的这么多年中,伶人什么时候对敌人心慈手软过,还不是经常自己懒得动手,就让他们这些公会成员去做!
可现在……
太过明显了,伶人瞒了他们,瞒了他,虞幸根本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仇人,而是伶人这个病态的疯子倾注了所有占有欲,故意任其在外躲藏和发展的……
没有一个名词能概括这样的关系。
“啊,真可笑,不想让我死,为什么还派韩彦来呢。”虞幸也感受到了周围弥漫的情绪,他在这时候凉薄地加了一把火,“真奇怪啊,明明临走的时候他跟你说一声就行了,他为什么不说呢?”
一旁的赵一酒沉默不语,在这一瞬间,他已经变回了人类意识的自己,因为厉鬼意识在愤怒的情绪出现的瞬间就悄悄隐匿在了他的体内,像是遇到了什么不敢面对的东西一样。
他知道,厉鬼意识是在躲避系统,之前,这个小世界规则混乱,系统忙得很,关注不到他一个人,而现在,又有人重新打破了规则,系统的视线便投向这里,厉鬼也不好太嚣张了,毕竟它还是个多年前的“在逃人员”。
赵一酒维持了那么久的鬼化,此刻身体完全受不了,肌肉快要崩裂,他立刻找到了一个比较放松的站姿,来不及回忆这二十多分钟内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被眼前的震撼一幕占据了全部心神。
现在的情况看来,虞幸赌中了,那个人真的会为了虞幸的性命,反过来将自己的下属杀掉。
因为即使是下属,对那个人来说,也只是随时可以丢弃的东西罢了,韩彦倾注了好几年的心血和信仰,将结果看得那么重要的一次“表演”,对伶人来说也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小游戏。
伶人不屑于给予别人希望,但却很不吝啬让人绝望。
韩彦咬牙,像是在问虞幸,又像是在问自己,更像在问那个看不见却降临了气息的伶人:“为什么!?”
“你说的对,名单出现之后,他明明只要告诉我,像排除掉贩珠者一样,排除掉你,只杀其他人就可以了,为什么他不说?”
虞幸听到韩彦还有这么一丝丝兴师问罪的意思,便知道对方并没有意识到现在的局面有多么可怕,他笑嘻嘻地在韩彦愣神之时夺走了韩彦的手枪——缺了一根手指后,这样的抢夺方便多了,将手枪的枪口朝上,抵在了自己喉结和下巴之间。
祭品能力是无法交给别人使用的,按理说他拿来的祭品也无法使用祭品的特性,只能用最基础的——冷兵器类的祭品,交给别人,依然可以用来做基础的砍劈,枪械类的热兵器则只能使用最原始的射击。
但这个时候,射击就够了。
“还没完呢,韩彦,碎片在你手上,哎呀,看来我是拿不到了,好可惜,我要死了。”虞幸露出特别害怕又特别兴奋的神色,手指比韩彦还要果断地按了下去。
他就是要韩彦死。
现在,立刻,马上,让韩彦在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去死。
韩彦的祭品在他手上,想要阻止他的话,要么像对待韩彦一样弄断他的手指,甚至整只手,要么就只能杀了韩彦,让他的人格面具变成碎片,祭品也将会被立刻回收,等待一次贩卖或者消失。
血光中的空气里好像传来了一丝无可奈何、又带着愉悦的叹息。
第七十一章 他们都认为自己赢了
【检测到有异常入侵】
【警告入侵者】
【入侵者将受到严厉惩罚!】
如果说一个绝望级可以和系统好好商量,得到一些系统掌控下的便利,那么当他们越过了系统,强行干涉推演内的事情时,系统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对任何有智慧的事物来说,越界都是一件让其无法忍受的事情,职权被蔑视,定好的规则被打破,更是一件令其愤怒和不安的事情。
系统这次真的将注意力放在了四楼这间小房间里,它察觉到了伶人的存在——就隐藏在韩彦体内。
可它的警告来得太迟了,在令人眼花的片刻中,韩彦的脖子突然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扭断,生机立刻消失,绝望级带来的气势和某些特殊能力没有起到半点作用,那个看不见的人杀韩彦就和杀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一声轻微的笑在系统的暴怒中消散。
虞幸手里的枪械顿时化成了灰飞,心脏处的鬼气也一同泯灭,随即,他听见一个熟悉的温和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小少爷已经学会利用了,哪怕是利用仇恨对象,对此,我很高兴……你终于有了要我帮忙的勇气。”
是的,如果是以前的虞幸,恐怕宁愿死,都不会让伶人这个肮脏的家伙和那肮脏扭曲的情感成为自己的助力,这事一旦开了头,就意味着他在“接受”这个人的存在。
可这种执着已经随着时间烟消云散了,虞幸早就想开了,伶人知道曾经的经历恶心着他,利用那段时光不断地捅他的痛点,希望将他撕裂得血淋淋,早日变成堕落线,变成同类。
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为什么不反过来利用这一点,让伶人作茧自缚,为自己那偏执的占有欲付出代价?或许这还不能让伶人感到肉痛,但起码能让虞幸得到自己想要的,这边利用完,以后见面还是该打就打,该杀就杀,想拉他堕落,没那么简单。
或许,就和韩心怡说过的一样,人,只要越过某条线,就能轻而易举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东西。
虞幸很清楚,如果他服软,答应加入单棱镜,伶人会让他成为组织里最无法无天的人,或许他甚至可以不听伶人的话,前提是——他不离开,也不妨碍到伶人真正在谋划的那件事。
比如为什么会抓他做实验,那个实验室背后指向的源头,就是虞幸碰不得的东西。但除此之外,他会得到在荒诞系统中最大的靠山,这么一换一,好像也不亏。
可这不可能,这样做的人,就不能叫“虞幸”了,换成任何一个名字都行,独独不会是虞幸。
人从灵魂开始腐烂,试图在泥沼中融洽和生长,这是堕落者的生存之道,而他,被评判为异化线的人,可以接触污秽和黑暗,可以在地狱边缘走钢丝,但最终他要朝泥沼里放一把火,看着污秽绝望地尖叫起来。
“你终于愿意理解我的友善了,不是吗?”伶人的声音飘荡在虞幸耳边,仿佛看见猎物从小猫成长为了猛虎一样欣喜,因为利用的前提是理解。
虞幸必须先接受和理解他的占有欲,才能反过来利用;必须先认同他的残忍血腥,才能威胁他杀掉韩彦。
这一场博弈,谁都没有输,他们都认为自己赢了。
【开始驱逐!惩罚将在现实中完成——】
系统隐含着愤怒的提示音在虞幸听来是如此悦耳,他根本不想听伶人说话,也不想深究伶人话中对他不利的暗示,伶人是找办法隐藏在韩彦体内进来的,也不算完全进入推演,起码能在必要的时候做出干涉。
所以即使虞幸利用伶人杀了韩彦,他也没有任何过错,系统惩罚不到他头上,也惩罚不了已经死亡的“外挂携带者”,只能拿伶人开刀。
“快滚吧,迎接你的惩罚去。”虞幸收敛了笑容,像一个正常人似的来到韩彦尸体旁,从韩彦手里拿走了那块碎片。
他还碰了一下尸体边的人格面具碎片,不过被警惕着的系统阻止。
【入侵行为可能与该人格的祭品有关,相关物品无法兑换】
“啧。”虞幸知道,系统也在“公平”的范围内针对着自己,上次韩心怡的规则级祭品就不太想让他拿,这次倒是有一个很好的借口放在这里,直接杜绝了他得到规则级祭品的可能。
就在这时,从别的房间窗户到达四楼的曲衔青也沿着血线赶到了这里,她话不多说直接踹门,先是看到了漂浮在上方,脸上表情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一只青衣鬼物,那只鬼物是显形状态,没表现出恶意,也不知究竟静悄悄围观了多久。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倒在地上的韩彦身上,又迅速转移至蹲在尸体旁的虞幸那里,余光还瞥见了气质已经换回去,正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的赵一酒。
好像,已经结束了?
但是这阵红光是什么东西?
曲衔青小心地让过亦清,轻声道:“虞幸,还好吗?”
虞幸抬头,见到是曲衔青,本能露出了一个十分正常化的笑容:“还……”
一个字音还在喉咙里,突然戛然而止,他的声带被扼住,伶人顶着系统未知的惩罚,说出了在这场推演中的最后一句话。
“送你个礼物,是奖励哦。”
突然间,虞幸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他在曲衔青的注视下伸出手,低笑一声,动作粗暴地扭断了韩彦的四肢,然后举起摄青梦境,狠狠刺向韩彦的心脏。
“虞幸,他已经死了!”
曲衔青尚不知情况,赵一酒却看完了全程,他以为虞幸被伶人影响到了精神,甚至是人格,竟然做起了鞭尸的事情,立刻上前拉住虞幸,阻止他的东西。
虞幸恍若未闻,拔出匕首后呢喃道:“我答应过,送韩彦去见韩心怡。”
“这下韩心怡应该高兴了吧?”
“她高兴就好了啊。”
曲衔青觉得有点不对劲,不过这话听起来更加刺耳,她可是亲眼见过韩心怡有多喜欢虞幸的,虞幸这个状态,不会是也喜欢上韩心怡,然后因为亲手杀了她,早早在心里埋下了疯狂的种子吧?
虞幸推开赵一酒,拎着韩彦的领子,把他掷向了窗户。
韩彦的尸体骤然坠落。
直到这时,虞幸才恢复身体的控制权,他第一时间“艹”了一声,和曲衔青、赵一酒来了个面面相觑。
“不要担心。”虞幸有些反胃,自己居然被伶人控着行动,伶人果然很知道怎么引起他的不适。
“刚才是……伶人在警告我。”他只能对曲衔青和赵一酒这么说了,“这次利用了他,他是在警告我,以他的能力,在推演里找到机会,控制住我易如反掌。”
这才是伶人真正的实力,而不是死亡平行线里那种被分割成九分,不能使用祭品能力,还被压制在符合NPC大师这个模板的程度的那个人。
虽然那种无限削弱的状态已经能将当时的赵一酒玩弄于股掌之中,甚至全面压制。
【入侵者已驱逐】
由于受影响的人集中在这个房间,系统也本着某种原因并不想让这件事人尽皆知,从刚才起,驱逐的提示就只在虞幸和赵一酒这里有。
现在,伶人不慌不忙给了虞幸一个“惊喜”,系统才把伶人给丢出去,这办事效率让虞幸不禁怀疑,系统平时是怎么承担那么庞大且复杂的各个推演世界的运行的。
不是吐槽和鄙视,而是真的有点不对劲,就好像系统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一样,在墓宫的时候虞幸就有过这种感觉。
得知虞幸不是人格被异化了,赵一酒悄悄松了口气,然后就看见虞幸的身体突然虚幻起来。
又有什么幺蛾子?
“虞幸!”曲衔青也提醒道。
虞幸低头一看,顿时了然,他手里的碎片不见了,连同一直放在口袋里的另外几个碎片一起,合成了一本记者证。
“是我的任务完成了,我会提前脱离这里。”虞幸感觉和伶人接触一下,他的临时疯狂症状都不明显了,大概、可能是心累吧,累到疯不起来。
“具体的赵谋去,我提前和他说过,不用担心。”
“好。”赵一酒静静地盯着他,看他身影越来越透明,在放下心的同时,这二十几分钟的种种记忆突然涌了上来。
“……”他突然僵硬了。
他不仅那种语气和赵谋说话,还、还对海妖……对了,海妖怎么样了?
说实在的他并不很能理解自己为什么要把海妖丢到天台上让她变异,因为他鬼化时想的计划,在恢复正常后变得有点闭塞,他也不知道鬼化的自己当时想的是什么,某些独属于厉鬼的记忆,他现在看不到。
等到虞幸完全消失,曲衔青叹了口气。
剩下一分钟不到,事情已经成定局。
她大概是这些人当中,除了虞幸之外最了解伶人的人,看来伶人心情很不错,不仅帮虞幸杀了韩彦,还附赠似的,把大多数的影鬼都杀掉了,整个四楼和三楼都像这个房间一样空荡,只有地上的血线还残留着战斗的余韵。
以现在影鬼的规模,已经不能在结束之前凝聚足够攻陷嘉宾的攻击,可以说,已经结束了。
“走吧。”对于白跑一趟,曲衔青没什么怨言,她只想思考一下虞幸现在的真正精神状态是什么样的,有时候虞幸也会倔强,像个二十三岁的人一样不愿意正视伶人留给他的精神问题,这个时候,还是需要她或者祝嫣来提醒。
赵一酒没动,他对于现在出去,有一点抵触。
曲衔青没喊动他,莫名地回过头,就发现赵一酒紧抿着唇,满脸阴翳,耳尖可疑的红了——大概是因为羞耻。
“刚才没注意,你变回来了呢。”曲衔青的笑唇在此刻更有种似笑非笑的感觉,赵一酒偏过头不看她。
“说起来,你记不记得,你在草坪上说,我这个小妹妹,对你很好奇?”曲衔青嘴角一扯,真正的笑了。
“别说了,我不记得。”赵一酒比曲衔青大两岁,叫声妹妹其实没什么,可问题是曲衔青比他强这么多,他还……不要脸的说她对自己好奇。
行吧,鬼化有多浪,现在就多社死。
……
虞幸在黑暗中沉寂了一会儿,才听到系统的结算提示。
他靠记者证提前结束推演,被判定为了成功“逃离恐惧医院”,除了基本的结算信息,还有额外的奖励。
【你收集了全部记者证碎片,完成任务“逃离恐惧医院”,记者证将转变为适配型祭品】
【正在转化】
【转化完成】
【祭品:扮演许可证】
【形态:一本一看就很精致的黑皮证件】
【该祭品可与“人格面具?幸”融合,融合能力为:①主动(核心):扮演某个符合当前推演世界观的人物,在周围NPC眼中违和感下线,扭曲相关者记忆,持续时间半小时】
【②主动:出示该证件,你将收获被出示者的认同,获得帮助】
【③被动(核心):携带该证件,你成功的欺诈行为将被合理化,生成逻辑闭环,当你骗一个国王说你是王子时,他便会拥有一个年幼时被遗失的孩子】
【描述:你想让它是什么证,它就是什么证】
【注:好吧,这确实是极为适合你的祭品,希望你能好好利用它,别让我失望】
虞幸眼里浮现出一抹思索,扮演许可证……由系统给他的祭品,例如玫瑰面具,还有现在这本证件,好像都没有直接加强他的攻击或防御能力,反而是在别的方面强得离谱。
扮演许可证的能力①和③,很显然已经是规则级别的范畴了。
【恭喜你完成直播推演-恐惧医院】
【以下为本次推演评价(开放给观众)】
【案件真相还原度:100%(仅统计个人对主要剧情的探索)】
【人格异化度增长幅度:0%】
【评分:S】
【获得推演积分:1500】
【以下是打赏的积分总额:14016】
【打赏积分将与系统五五分成,分成后积分总计:8508】
……
【由于你所在的嘉宾队伍解开了恐惧医院的真相,以下数据为特殊评价(不开放给观众)】
第四章 血池中学
接下来的几天里,刚刚成立的破镜小队什么推演也没进,哪怕是时间到了的卡洛斯也在商城购买了延时道具,保证在活动开始前不出变故。
卡洛斯暂时住到了虞幸的这三层楼中空着的房子里,这期间,所有人每天到赵一酒家集合,因为他家有各种完备的训练器材,虞幸充当教官,把赵谋和卡洛斯狠狠练了一通。
至于曲衔青和赵一酒,这两个人平时就没放松过锻炼,依旧是按照自己的节奏来。
偶尔,赵谋在快要类似的时候也会紧急叫停,换体力训练为脑力交流,和虞幸一起观看一些过去的活动视频,进行分析,以此充当休息时间,体力恢复后再进行下一轮训练。
这些训练都是赵谋和卡洛斯自愿参加的,虽然卡洛斯每天都要哼哼几声,问苍天自己为什么要来找虐,但他倒是从没提出过结束或者放低要求,可想而知,对于推演者们来说,连那么多次极致的恐惧和危险都经历过了,在自觉性这方面肯定要比普通人强得多。
就这样,在一月十号上午七点五十分,他们终于清清爽爽地聚集在熟悉的沙发上,等待着八点活动开始。
他们在前一天晚上都睡了个好觉,保证精力充沛,虞幸看了一会儿,笑眯眯鼓励道:“不要太有压力,就把它当作一次不好好做就会在出来后被我杀掉的,微不足道的普通推演吧~”
众人:“……”
那还真是微不足道呢。
等待了十分钟,所有报了名的推演者耳边都响起了一道连敲八下的钟声,紧接着,头脑微微一痛,象征着系统已经和他们产生连接。
【大家等候多时啦!“天平一端的死亡博弈”活动正式开始啦,现在将要进行的,是前置活动——推演考试,那么,就请各位报了名的“考生”做好准备,我们要开始传送进考场咯?】
【在本场考试中,你们将不会得到任何属于系统的帮助和提示,就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好好开始考试吧!祝大家考出好成绩~】
在系统热情和开朗得有些过分的声音里,虞幸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色调阴暗下来,从他熟悉的家中客厅,变换成了一片模糊的影子,影子聚合成高高矮矮不同的形状,刚才还在身边坐着的队友们瞬间不知所踪。
对于这种体验,虞幸已经不陌生了,每次从现实转到荒诞世界的时候系统都会搞点新鲜玩意儿出来。
他在短暂的定身后重新感受到了对身体的掌控,于是淡定地朝着前方那些影子走去。
现在,虞幸身处一条望不到边际的漆黑空间,两侧有很多散发着淡淡血色的光影轮廓,虞幸伸手摸了摸,确认这些轮廓只能看见,摸不到,便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些轮廓有些是桌子,有些是柜子,也有座椅、窗户等模样,通体透明,重重叠叠,乍一看上去仿佛非常辽阔,而轮廓们不约而同的留了一条供虞幸走路的小道出来,弯弯绕绕,仿佛正在告诉虞幸——“就往这边走”。
“看来考核从这时候就已经开始了。”虞幸喃喃一句,抬脚沿着这条路缓缓向前。
不得不说,道路两边的幻影们很有生活气息,虞幸甚至看到一个大柜子,柜子上放着一台电视机,电视机边还有一只单个的袜子。
他在这片黑暗中走了五分钟,其间,唯一能提供光源的就是两侧数不清的光影轮廓了,走着走着,一开始显得尤为诡异的场景也变得普通起来。
终于,这条路到了头。
路的尽头是一扇不发光的石门,石门微微打开一条缝,完全要靠那些血色的光影轮廓才能勉强看清它的存在,否则一不小心直接撞上去都有可能。
按照以前的经验,推开这扇门,就能离开这片相当于“准备空间”的区域了,虞幸摸了摸石门表面,那些斑斑锈迹和门上的纹路给它带来了厚重的触感,冰冷的温度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全身,让虞幸打了个寒颤。
他手往下移动,往后退了半步,走到一个适合发力的位置——毫不犹豫地将门推上了。
石门原本的缝隙被虞幸牢牢关死,一点儿空都没留,这片空间更加寂静,前方变成了死路,向后转头,则是虞幸来时已经看过一次的、望不到头的虚幻血影,好像这些东西永远的将虞幸禁锢了起来。
“氛围渲染得不错嘛,我还是很期待的。”虞幸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他脚下转了个方向,朝着石门旁边的血色轮廓们走去。
有一扇长方形的门——或者说,一个由四条光线组成的长方形,静静矗立在虚幻桌椅之后,这是虞幸一路走来看见的唯一一扇门,他早在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它。
一路上众多的幻影绝不会只是个摆设。
虞幸很相信自己的眼力和记忆力,这就是唯一一扇虚幻之门,它存在于终点处,当然会有它的意义,想必,那扇石门只是一个障眼法罢了。
虞幸朝那扇门走过去,一路上身体穿过了数道光影,直到在门前停下,他再次伸手……摸到了透明的门板。
所有的光影都是干扰项,只有这扇门真实存在。
与意料中的毫无差别,虞幸甚感无趣地撇撇嘴,他甚至能直接说出系统想要在这一轮看出些什么——无非就是考核记忆力、辨别力、以及在不同等级的干扰中找出唯一线索的能力。
他没有更多的兴趣在这里停留,转动光影组成的圆形握把,拉开了门。
门后是一片血色的世界,虞幸还没进去,就闻到了空气里弥漫开来的浓浓血腥味,他挑了挑眉,迈步走进。
这次的选拔极为严格,恐怕推开石门的推演者,已经连正式考试的机会都没有了。
“哗啦啦……”
腥风扑面的同时,虞幸的耳膜骤然明朗,耳边传来潺潺的水声,轻快而空灵。
他遮了遮令人作呕的腥风,眯着眼望去。
门内的世界好像就是一片血池,他进来后,就站在四四方方的池子边缘。
虞幸回头看,门已经消失了。
这是一块浮空的平台,平台以石头为基底,在中间挖出了流淌着血液的池子。视野之内,不算太大的空间都被岩浆包裹,但灼热并没有侵蚀这块平台,只有把手伸到平台范围外,才能在足以将人烧成灰烬的热量中害怕起来。
他听到的水声,一半来自流动的血池,一半来自被削弱了无数倍的岩浆瀑布。
虞幸走到平台边缘,忍者热气努力向下看去,地下也是一片岩浆池,偶尔有平台上的小石子落下去,在岩浆中打了个滚,就泛着红被烧没了。
这确实是死路。
虞幸将注意力从岩浆上收回,转而投入到血池上,也不知道血池的源头在哪,这池血水流动的很快。
他沿着四方的池子走,注意着池边,果不其然,在他进入这个血池世界的位置的另一端,有一块竖着的木牌子。
牌子上的字歪歪扭扭,上面写着……
【跳下去】
跳下去?
往哪儿跳?
虞幸看看血池,又想想平台底下的岩浆。
“……这不是把人当傻子看么。”他嘀咕一句,随手扔了牌子,木牌在地上磕了两下,落到平台边缘,随着气浪摇摆着,看起来岌岌可危。
虞幸打了个哈欠,走到血池边,嫌弃地皱了皱眉头。
随后,他转过身,背对血池,放任身体往后倒下,在砸到血池里的瞬间,浓郁的血先是包裹了他的耳朵,随后占据了他的视线,淹没了他的鼻腔。
瞬间,虞幸整个人就消失在血池里。
而那块木牌终于被气浪刮出,在空中翻了好几个面,最终没入滚烫的岩浆中,连一个泡都没冒出。
这一轮,考验的是推演者的理智。
——如此明显,流动的活血池,代表着回转余地和追溯源头求得生机的可能,而岩浆……不管哪个等级的推演者,掉进岩浆里还指望有活路吗?
开什么玩笑,那恐怕是疯到了自我认知错乱的地步,已经不适合再进行推演这种需要智商的活动了。
虞幸的意识就在这片血池里,归于平静,准备迎接下一幕。
……
……
“叮铃铃……”
急促的上课铃响起,虞幸睡得迷迷糊糊,还没有睁开眼睛,只听到旁边好像有不少跑动的声音,就像走廊里的学生正赶在老师进教室门之前进班级一样。
之所以在什么都还没看见的情况下想象出这么一副场景,还是因为这个铃声太经典了,他替初中高中时期的祝嫣开家长会的时候听到过。
活动刚刚开始,没有人知道这会是一场怎样的经历,虞幸从趴伏中直起身体,眯着眼望向四周。
果不其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这里真的是一间教室,他就坐在靠近走廊的窗边位置,天色漆黑,看起来是晚上,走廊上亮着灯,把没开灯的教室内部照了个勉勉强强。
虞幸揉揉肩膀和手臂,刚才他枕着手臂,趴在桌上睡着了,竟然像睡了很久似的,神经和肌肉都有些酸痛。
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物换成了一件夏季的高中校服,白色短袖的左领下方有一个缝上去的圆形校徽,上面写着【学池中学】四个汉字。
学池……血池么?虞幸想到。
他拉回联想,继续观察自己。
裤子是黑色齐膝短裤,镶着白边,面料摸上去有点滑,看起来是运动型的,他脚上穿着一双白色运动鞋,总得来说。这是一个对虞幸而言太过陌生的打扮,即使他认为自己一直在二十三岁的年纪没有变过,也从没试过穿十六七岁小孩儿的校服。
他随意一转头,玻璃上映出了他的影子,那张脸比他本人看起来还要年轻一些,倒真符合了高中生的角色。
整间教室就他一个人,黑乎乎的空间里空荡荡的,全是独个的木制桌椅,黑板上写了些什么有点看不清,在黑板上方,挂着一个圆形时钟。
自己竟然看不清黑板上的字,这让夜视能力还不错的虞幸察觉到了什么,他先是感受了一下,发现祭品还真都用不了,别说祭品了,就连人格面具模板都打不开。
好消息是那种蠢蠢欲动的诅咒之力仍然处于半压制状态,他的身体素质和这副高中生的身体进行过平衡后,各方面能力都下降不少,趋近于一个锻炼得当的未成年男生。
看来这次系统铁了心要完成一次最纯粹的推演力考核,为此排除了所有可能影响结果的因素。
虞幸暂时没有到危险,他站起身,从宽度十分有限的小走道中走向前门,伸手按下电灯开关,好在看来这所学校的电力供应没有问题,电灯应声而开,整个教室都明亮了起来。
时钟指向夜里11点二十八分,而黑板上的字也映入虞幸的眼帘。
【本场考试科目:语文。考试时间十一点半至次日凌晨四点。凌晨四点零五分至四点二十分为阅卷时间,阅卷完毕后将公布考生成绩排名,前一百名可参与秘密活动。】
【考试方式:试卷上一共有三道大题,请将正确答案填在答题区域。】
【考试注意事项:①请用黑色签字笔或钢笔答题。
②正确填写你的姓名,否则将以作弊逐出考场。
③本场考试期间系统静默,将不会参与任何过程。
④带好你的脑子。】
虞幸眼中兴趣大增,说是考试还真就是考试,居然还要用到笔?
白色的粉笔字有点褪色,眼看离开考只剩两分钟不到,他推开未上锁的教室前门,探出身体往外看了一眼。
教室外挂着白色小牌子,标注着【高二(4)班】,看到确切信息后,虞幸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在桌裆里掏了掏。
果然有一个笔袋。
他打开笔袋,笔袋里有一支签字笔,一支铅笔,一块橡皮,一套尺子,还有圆规和小小的课程表卡片。
没什么特殊,是高中生每月考试那几天的标配,甚至还算比较豪华,很多人考试可能抓着两支笔就来了,橡皮之类的东西都是随意找前后桌借的。
虞幸的目光在课程表上扫过,高中课程满满当当,都是正常的语数英物化生,美术、音乐、健康教育课、自习课都被打上横杠,在旁边补了新的“语、数、物、英”等等,只有体育苟活了下来。
太真实了。
正想着,第二遍铃声响起了。
教室右上角安装了一个小扩音器,欢快的铃声就从扩音器里传出,在寂寥的学校中,只有走廊亮着效果微弱的灯,毫无人声,只剩下越听越瘆人的铃响。
时钟扭转到午夜十一点半,虞幸一个恍惚,桌面上就多了一张苍白的试卷,乍一看,试卷上墨迹非常少,大片都是空白。
但他没有立刻去关注试题内容,因为黑板上的字,变了。
刚才的各种注意事项缓慢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股喷涌而出的鲜血,黑板上出现了一个个被戳出来的洞,鲜血就从洞里,还有边缘的缝隙中流出。
一行新的血字浮现出来,还没成型就被血液覆盖,但虞幸反应快,读完了血字的内容。
【142名考生在考试开始时仍未入座,取消考试资格!】
虞幸很想“啧”一声,为这一百四十二个人的智商表达惋惜,但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因为考试禁止交头接耳。
别看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可监考官,可能存在于任何一处。
每一个漏洞,都成了系统排除掉他们的理由。
虞幸不再关注黑板,考前黑板最重要,开考后除了试卷,什么都不用理会。
他先看了一眼只有廖廖十一行的卷面,其中两行都是普通的题目要求。
一、阅读下面的文章,将答案填写在文末横线上。本题目一共三小题,总分值100,第一小问10分,第二小问30分,第三小问60分。
下面就是阅读题的内容,从开头看,这貌似是篇短篇小说,也只印刷了个开头。
文章名——他的家人
【燥热的天气让人心烦,他听着蝉鸣回到家,晚风才刚刚温柔一点。】
【他家境不错,两层半的独栋小楼承载了他所有的回忆,就是这座小楼有点旧了,看上去有些苍白。他总是会想,为什么爸爸不重新装修一下呢?】
到这里,文章戛然而止,与标题“家人”挂的上钩的,只有一个提了一次的爸爸。
下面有一大片空白,在最底下,才出现了三个问题和三道横线。
【1、如果让你重新给这篇小说起名,你会起一个怎样的标题呢?(10分)】
【2、请找出文中拥有特殊象征意义的事物,写出事物名称和对应意义,至少找六个。(每个5分,共30分)】
【3、这家人的死亡顺序该怎样排列?请简述你的感悟。(60分)】
显然,问题对应的是完整文章,不是那仅仅只有几行的开头,虞幸阅卷完毕,确认没有什么遗漏,就开始填写试卷侧边的身份信息。
首先是姓名和班级。
正确的填写答案都很好找,名字在课程表左上方,班级则只需要在开考前别忘记去看上一眼就好了。
——换句话说,现在还在纠结是写真名还是人格面具名称的人,和没想起来看班级的人,都已经淘汰了。
前者太笨,后者已然失去了机会,没有监考官就意味着即使你对着空气举手要求上厕所,也有“去”和“憋着”两种答案,擅自起身,基本就要戴上“违反考场纪律”的帽子了。
虞幸在姓名一栏上填写了自己现在的角色名,“叶勤”,班级是高二三班,这只是一次小考试,没有配备答题卡,自然也没有准考证号要填。
他写好信息的下一刻,卷面上的文章开头下方开始涌动起新的墨迹,可那些字杂乱无章,在虞幸的大脑中形成不了任何反馈,简而言之就是——看不懂。
一个字也看不懂。
虞幸并不着急,考试只是形式,要接触到足以死亡的危险,当然还是要身临其境去推演了。
果不其然,当墨迹填满空白,他的脑子就开始昏沉,一股睡意汹涌袭来,他想了想,在考场上睡觉并不违反纪律,最多被监考老师甩个白眼,于是放心的一趴,任由睡意将自己吞噬。
第一章 太阳照常升起
食指翻过一页纸张,小说来到了另一个场景。
“我在这条路上走了很久,一直走到路灯泯灭,可太阳并没有升起。”
“我被困在了这个地方,地上多出的脚印,印着我鲜血的形状,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将菜刀藏进了肚里,再用针线缝补裂纹。”
“我找不到他了。”
“身后开始传来猎狗的犬吠,我奔跑起来,在无尽的小巷子里狂奔,直至走向死路,转过头,我看见了自己的尸体。”
“我的肚腹在颠簸中被菜刀绞烂,犬吠接近,那是一条流浪狗,他来到我身旁,兴奋地低头闻嗅,是的,他找到了想要的食物,而我还没有。”
“下雪了。”
“我找不到他了。”
“我的尸体腐烂后,流浪狗餍足地离开,剩下的痕迹被雪掩埋。我踏过我的尸体,享受着踩过那堆烂肉的愉悦,脚底沾染了血迹,我走了很久,来到了雪融化的地方,那是一条看不到头的小路。”
“我在这条路上走了很久,一直走到路灯泯灭,可太阳并没有升起。”
“我被困在了这个地方,地上多出的脚印,印着我鲜血的形状,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将菜刀藏进了肚里,再用针线缝补裂纹。”
“这是凶器,我知道,所以我要将它藏起来。”
“对于刚才雪地里掩埋的那个人而言,我就是一只牙齿带血的流浪狗,我低下头去,用菜刀绞烂了他的肚腹,然后获得了最想要的食物,可我不知道我能走多久。”
“身后开始传来猎狗的犬吠,我奔跑起来,直至死路。”
“太阳还是照常升起。”
……
看书的人发出一声轻叹,她好像看懂了这段话,又好像似懂非懂,但是很显然,这个作者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这本新书她会买回家里,寻找其中隐藏的答案。
少女拿起这本书,走向书店收银台,周围有几个初中生打打闹闹地进来,被管理员低声制止,要求安静。
“你好,我买一下单。这本渊下的新书,《轮回》。”
收银员抬头扫码,笑着道:“这本书卖得很好呢,现在的年轻人好像很喜欢看这种猎奇的推理小说。”
“可能吧。”少女并不想把对这本书的喜欢归结于自己的年轻,但她没有反驳,只有认真去阅读的人,才会知道这并不是猎奇,而是某种灵魂深处的共鸣。
就像上一本名为《腐烂》的小说一样。
……
一月初,从海湾一路袭来的寒流笼罩了弥今市,这座城市再次下了一场雪,鹅毛似的,将天地覆盖。
市中心商业街上依旧有很多人,赶在雪停的第一天,纷纷出来释放自己憋在家里的苦闷。
——学生党和上班族也差不多,大雪增加了出行的困难,让他们除了两点一线外,没有了更多的自由时间。
午饭时间,一家网上评价颇为不错的饭店门口,几个带着口罩的人推开门,从店内走出,他们混迹在人群中,倒是并不引人注目,但每当有人靠近,就会不由自主感叹一句这一行人的养眼。
虽然看不清全脸,但乍一看,身形都很挺拔,有种自然而然脱胎于人群的气质。
“不错啊,很和我胃口,我决定明天也在这家吃。”卡洛斯那一头灰蓝色的毛比较引人注目,他自己倒完全没有这个自觉,右手一转,掏出支玫瑰花来,放到了店家的迎宾台前,收获了迎宾小姐姐一个惊喜的笑容。
“明天就没人请你了,自费。”虞幸看到他的骚操作,不做评价,将手伸到口罩前,随意搓了搓,就当暖手。
“我让你请了吗?你是不是瞧不起一个优秀魔术师的资金状况。”卡洛斯顿时仄了一点,随后看到站在虞幸身侧,眉眼清秀的曲衔青,把后面的骚话咽了下去。
刚认识,还不太敢放肆。
虞幸轻笑一声,看了一眼身后,确认不说话的酒哥被赵谋搭着肩膀,没弄丢后,带着这几个人往自己家里的方向走。
距离上一次直播推演结束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虞幸成功拿到S级评价后,系统按照之前的承诺,将他的等级从挣扎升到了哀悼,囚笼剩余的封印也全部解开。
除了刚进入分化线时需要来一次深度的考核以确定分化路线外,挣扎到哀悼,哀悼到绝望,都不需要额外的考核,系统会提前一个推演告知推演者,“下个推演关乎到你的等级”,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
哀悼级确实拥有很多新的特权,包括推演频率,硬性规定就放宽到了两个月一次,如果用延时的道具的话还可以更久。
其他权限也很有意思,除了商城和视频区域解锁了更多可选择项外,还出现了【系统协商】功能,这个功能看起来跟大多数游戏的“联系客服”似的不起眼,实际上作用很大,这就是韩彦他们能从推演的公平性里硬抠出一丝福利的地方。
另外,就是在推演中,同样释放气息,哀悼级的气息就会压制住挣扎级。
虞幸不仅提升了等级,他和赵一酒,还有海妖、贩珠者、魔方体等人,都因为那场关注度过大的直播而摸到了明星推演者的门槛,现在也是发言显示真名的人了。
得到新的东西之后,虞幸没再急着进入任何一场推演,他反而像是突然咸鱼了下来,在家修生养息,直到一月份,才从被子里挣扎出来,开始着手组队的事。
荒诞没有固定团队模板——但是有公会。虽然公会也不能让自己的成员们随意选择一同进入某场推演,但起码能给聚集在一起的推演者们一个名分,所以很多小队都利用这个便利,组建了看不到排名的小公会。
实际上未亡调查组就是这样的,他们只是太强了,强到以团队形势脱颖而出。
虞幸委托赵谋在现实里找到了卡洛斯,当然了,没有听起来那么轻松,推演系统在掩盖推演者信息这方面甚至动用了因果律和规则,即使知道真名,也没办法查人,恐怕整个现实世界,也只有三大家族中以情报为主的赵家拥有这个能力去找人。
找到卡洛斯的信息后,虞幸倒是没有直接坐飞机上门送惊喜,而是先打了个电话过去,直言自己调查了他,收获了魔术师的一通暴躁发言。
而后,他就询问卡洛斯愿不愿意组个队。
卡洛斯没有犹豫太久,墓宫里他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而且卡洛斯也记得,那个来自体验师世界的沉貌似提到过,他和虞幸未来应该是队友的。
抱着某种奇怪的期待,卡洛斯答应了。
虞幸就向系统申请了公会,暂定名额是七个人——系统让他填写初始成员名称的时候,还出了点状况。
虞幸,曲衔青,赵谋,赵一酒,卡洛斯,其实只有五个,但是系统检测了一番,非说赵一酒这里需要占两个名额,虞幸又不能暴露厉鬼这个荒诞在逃鬼物的存在,那会牵连已经和厉鬼融为一体的赵一酒。
所以他填了一个“成员冷酒人格分裂的另一个人格”,勉强算过了。
最后一个名额是给亦清的,系统说寄宿在祭品中的鬼物不算在成员里,虞幸非常倔强,执意要写这个名字,后来不知道是不是系统和亦清自己商量去了,反正最后的结果是同意。
至此,一月二号,“破镜”正式成立——虽然亦清很想装作这个名字是自己提议的,但虞幸已经从喻封沉那里提前听过这个名字,觉得还不错,或许真要自己起,也就它了。
为此虞幸还思考了一下,这个名字的来源究竟是哪里,会不会因为时间的影响,喻封沉未来看见的破镜,正是因为他在墓宫里的那一句话才有。
哪一个是因,哪一个是果呢?
虞幸大晚上在床上思考未果,很快被被子封印了。
一月三号早上,也就是今天,卡洛斯坐着飞机抵达弥今市,对他来说居住地不算大事,本来也是各个城市跑的人,没什么负担。
于是……虞幸顺便拉着其他人,一起吃了个饭,他请的客。
本意是想让大家互相熟悉一下,只是在餐桌上,气氛稍微有些怪异。
可能……还是因为曲衔青的问题,这女人虽然是在坐年纪最小的一个,但气场太强,哪怕虞幸说别拘谨,其他三个男人还是对她有种莫名的放不开。
卡洛斯是因为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大魔女本人,虽然关于曲衔青的名声已经有所反转,但杀伐果断还是真的,他想皮之前都要考虑一下会不会皮断腿。
赵谋还好,适应得很快,现在已经可以和曲衔青开开玩笑了,至于赵一酒——曲衔青总拿“小妹妹”这个词来勾起他不妙的回忆,现在可怜的酒哥看到曲衔青就想躲。
“这个天气还真冷。”赵谋推了推眼镜,缓解了一下镜片上升腾的雾气,有点抱怨,“虽然不下雪了,但化冻真不是我这种老年人受得了的。”
赵一酒被他揽着,大概也觉得太冷了,回了句:“是,你老寒腿藏不住了。”
“……”赵谋只是自己自黑一下,不代表别人也可以说他老,他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赵一酒的头,“哥哥我才二十八,二十八一枝花,正式青春的年纪,哪来的老寒腿。”
“嗤。”曲衔青很不给面子。
赵谋:“……”
“讲道理。”赵谋道,“我本来可是没打算加入这个队伍的,要不是虞幸拿阿酒威胁我,我才不会这么轻易答应。”
虞幸被点了名,脚步微微一顿,十分不满:“所以呢?”
赵谋挑眉:“所以你该对我尊敬一点,不要老是放任你的队员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哦,你也可以试着自己管管你的弟弟,让他不要对你进行人身攻击。”虞幸狭长的凤眼里盛了一丝笑意,然后他被卡洛斯搭住了肩膀,那一头的蓝毛蹭到了虞幸羽绒服的毛毛领上,看起来材质没什么两样。
“诶,上次你直播那会儿,我因为墓宫的污染正在修养,没去看,听说你可牛逼,我还没什么感觉,今天才发现……你真的对前辈们一点儿尊敬都没有诶。”魔术师眯着眼睛,“总觉得你秘密太多,要不给我透露一点儿,我也好知道知道,自己的队~长~究竟是什么人物啊。”
卡洛斯没注意到虞幸正在看他那头由于染发频繁,变得有些干燥的头发,他本来也不是什么老实人,悄咪咪就想打探情报。
虞幸一手插进口袋里,一手把卡洛斯的头推开:“想知道?”
卡洛斯扯扯嘴角:“少打哑迷。”
“其实啊,我是个两百岁的鬼了。”虞幸嘴角一勾,“一直靠吸收别人的生命力生存在人类之中,嗯?我居然说出来了,那不行,你知道得太多了。”
他手一伸,瞬间钳制住卡洛斯的胳膊,然后发力一拉,卡洛斯便没反抗能力地被拽到了前面,一条有力的胳膊抵住卡洛斯的头,让他向后倾。
卡洛斯:“啊!”
“幼稚。”赵一酒冷哼一声。
“你也可以幼稚一点。”赵谋推了推他,不小心力气用大了,踉跄了一步的酒哥被虞幸当作偷袭捶了一下。
赵一酒:“……”
虞幸:“……啊这。”
无辜被捶,十分不爽,于是赵一酒在虞幸愕然的目光中捶了回去。
“……靠,欺负人。”卡洛斯十分不满,虞幸只闪避,不和赵一酒硬碰硬,但是还钳着他啊!他挣扎起来,“不说算了,放手放手,不要让一个魔术师失去了他的优雅。”
虞幸听到他求饶,这才松手。
大马路上的,几个男人跟小孩儿似的打打闹闹,可能二十几岁的男生和十几岁也没什么区别吧。
“……啊,我以前以为,”曲衔青冷淡地跟在后面,“虞幸这人经历的太多,所以心态老。”
“现在看来,不是真的老,只是没朋友。”
“你这话被他听到,他可要伤心了。”赵谋还是成熟一点,没有参与,推推自己的眼镜,啧了一声,露出狐狸般的笑容。
曲衔青冷笑一声:“他只会趁机表示自己很年轻,说不定脸皮再厚一点,可以张口叫我一声姐,让我感到承受不住。”
赵谋想了一会儿,说:“这不是挺好,白得了个弟弟。”
曲衔青:“不。”
赵谋:“嗯?”
“不好,因为我确实承受不住。”二十三岁的高挑女人神色略显复杂,这其中的原因,就没办法和赵谋说了。
想象一下,从自己小时候就是这副模样的骚东西像带孩子似的带了她一段时间,现在反过来成了她弟弟,光是想到这样的场景,曲衔青就觉得很……羞耻。
很折寿。
赵谋敏锐察觉到这其中恐怕有点故事,咳了两声,转移话题。
沿着马路走了二十来分钟,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渐变少,从商业区到了居民区,虞幸领着他们上楼,到了自己住的那个楼层。
进门前,虞幸想起了什么,问道:“张羽和曾冉冉怎么样了?”
曲衔青道:“还行吧,他们两个都很聪明,推演里表现不错,很稳定。”
虞幸眉头一挑:“你有关注他们吗?”
“不是我关注的,难道是你?”曲衔青白了他一眼,“快开门,我渴了。”
——就很把自己不当外人。
虞幸带着几人来,主要是想开个会,饭桌上比较轻松,大家互相能熟悉熟悉,现在,就是了解能力,讨论一下未来规划的时候了。
进屋后开了暖气,大家把外套脱下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
卡洛斯打量了一番,这房子装修得比较简单,但是品味十分不错,现代化的家具硬是隐隐凑出了一种古色古香的韵味。
仔细看的话,随便一个小家具都价值不菲,甚至越小的摆件很可能越贵,卡洛斯随口道:“我不是要在这边定居吗,你这房子挺大,缺不缺室友啊~”
虞幸也就随口接:“室友倒是不缺,不过如果你想找房子的话,楼上楼下都行,都是我的。”
此话一出,除了曲衔青,其他几人的步伐都顿了顿,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他。
“你这么有钱的吗?”卡洛斯不敢置信,“这年头画家这么有钱?”
“我都当了两百年的鬼了,难道还不能积累点财富?”虞幸呵了一声,卡洛斯立刻闭嘴,他不想回忆,刚才在街上被压制的场面。
几人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来,随后,虞幸召出摄青梦境,青色蔓延中,亦清的身影在空中浮现。
这次亦清选择了完全显形,他的身影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网膜中,衣衫飘动间,水晶缀饰互相碰撞,又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不在推演里,亦清的能力没有任何限制,他干脆化为实体,在其他人或惊奇,或警惕,或迷惑的眼神中,大大咧咧坐到了虞幸旁边。
“各位好啊,在下亦清,能与各位相识,在下十分荣幸。”哪怕下陷在了软软的沙发里,亦清仍然处于一个端坐的状态,像极了古代修养极佳的君子,他手里的扇子扇骨合并,声音温和。
有一说一,如果亦清不被系统限制,又愿意配合行动,那他就是现在的破镜小队里战斗力最强的一位,可这两个前提都不是那么好实现的,就像在恐惧医院最后的房间中,他宁愿抱着胳膊看戏,也没有出一声儿。
“等等,这个声音……”卡洛斯却是眉头稍微一皱,懒散的姿势认真了一点,他眼珠微微偏转,目光落在亦清身上的坠饰上,犹疑不定,“这种水晶碰撞声我怎么觉得有点耳熟?好像在墓宫里闭着眼睛走路那会儿,骚扰我的那只鬼身上也有这种声音。”
亦清:“……啊呀,是吗。”
虞幸:“嗯……”
“他一直是跟在你身边的?”卡洛斯目光锁定虞幸,“原来那个时候是你在整我。”
“我可不背这个锅。”虞幸喉咙里发出一声笑,“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摄青厉鬼,你们可以叫他亦清。他是我利用祭品的便利从推演里面带出来的,他要趣味,我要助力,算是互利互惠吧。但……他做什么我可管不了,除非我可怜巴巴地求他。”
说完,虞幸十分真诚地面向卡洛斯,给他提了一个绝佳的建议:“所以你的账就该算在他身上,怎么,要报复回来吗?真的,趁他现在是实体,揍他。”
“摄青鬼啊……”卡洛斯饶有兴趣,但也很从心,手指上不断翻转着一枚硬币,看起来非常灵活,“嘛,等我什么时候有实力了再揍他。”
“我十分期待。”亦清笑眯眯的。
“现在大家都认识了,那我们进入正题?”赵谋看了看时间。
虞幸点头,手掌一摊,示意赵谋来说。
赵谋是破镜小队的副队长——因为种种牵扯甚多的因素,以及曲衔青表示自己没兴趣当,虞幸就把副队长也就是公会副会长的位置给了赵谋。
赵谋的确是很合适的人选,他有人脉,有智商,也擅于算计和布局,已经是很好的军师位了。
“今天要说两件事,一个是确定我们自身在团队内的定位,这需要我们分享一大部分的祭品能力,这一点,虞幸在邀请你们进队伍的时候应该提前说过。”他这话主要也就是对卡洛斯说的,在场的人只有卡洛斯于他而言很陌生,一次都没合作过。
“嗯哼。”卡洛斯心里清楚,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团队嘛,虽然平时想排到一个推演里有点难,但荒诞系统时不时就会推出一些可以带人的直播或者活动,那个时候团队的优势就太大了。
当需要团队协作和组队战斗的时候,清楚彼此的能力,将会是战术布置和临场反应的基础。
赵谋点点头,他们聚在一起,不需要拿出什么认真听话的态度,只要听进去就行了:“第二件事就是要商讨一下,五天前荒诞系统发布的那个活动。”
“推演考核,秘密团队竞技模式的入场卷。”
第二章 信息分享
荒诞系统里偶尔也会发布一些活动,有些有门槛,有些甚至属于福利类的推演,死亡不会真的被抹杀,但是活动比较少见,起码虞幸成为推演者之后,是第一次看见。
一般来说,每一场活动,都能引起大部分推演者的兴趣和注意,赵谋现在提起的,就是在十二月末,突然被系统发布出来的神秘活动。
活动面板上的话是这样的——
【当当当~新活动来啦!】
【本次活动“天平一端的死亡博弈”将与一月十号上线,摇摆的天平,一端是生,一端是死,你知道自己坐着的是哪一端吗?】
在似是而非的,类似于宣传的文案下方,系统的语气就老实了不少,开始正儿八经地叙述。
【本活动对分化级以上所有推演者开放,活动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为单人推演能力考核,只有考核分数排名前一百的推演者可进入下一阶段。注:第一阶段推演中死亡不算做真正的死亡,欢迎各位推演者踊跃报名!第二阶段为核心活动,一百位推演者分为二十人五组进入五个活动世界开始竞技模式。】
【核心活动?秘密团队竞技模式:独立世界的团队竞技,这将是迄今为止第一次开放涵盖四十人的超大型推演的世界,活动世界有五个,具体人员分布方式将在第一阶段后公布。每个世界存活率皆为0%~100%,预计第二阶段推演时间为两个月,扮演50%,对抗%,具体世界观——暂时保密。】
【前置活动?推演能力考核:为了鉴别最适合进入第二阶段的一百位推演者,前置活动需要考核推演者们的纯推演能力,包括生存能力,推理能力,心理承受能力,逻辑梳理能力。不包括体能和战斗能力。所以,参与者将暂时失去进入荒诞体系后得到的所有祭品和体质,经过角色平衡后,参加考试。考试内容和形式不提前公布,一切都看参与者们的临场适应能力啦!】
【当然,各位推演者不必担心公平问题,在前置活动中,所有人的考试形式及内容都相同,无运气因素,在这里提前祝福各位玩得愉快!】
这就是目前为止关于活动透露出来的全部官方信息了。
赵谋先道:“这次的活动虞幸决定要参加,原因待会儿我们再说,总之,这个活动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该是全员参与的,有问题吗?”
没有人提出异议。
“那好,活动的事先放一放,我们先说第一件事,那就是公开各自的能力倾向——”赵谋说到这看了一眼虞幸,“一个正常的、合理的队伍里,需要直接的战斗单位、可以连接队友位置的通讯单位、善于隐匿和打探情报的斥候单位、布置战术和统筹命令的脑力单位,治疗单位、还需要一个可以利用灵异力量配合各种战术的辅助单位。治疗单位我知道我们是没有的……我之前有一个治疗祭品,后来因为一些必要原因换掉了。”
“在剩下的五个基础职责内,我希望我们五个人可以找到自己的定位。”
他心里其实都有数,这几位的情报早就在他手里了,但他自己知道没用,他需要队员们彼此掌握对方的能力。赵谋看看坐姿散漫的虞幸,挑眉:“这位朋友,你毕竟是队长,开个头?”
“行啊。”虞幸坐直了点,“那就先说我,目前我的祭品栏是满的,核心祭品是一个能让我复活和快速回复的黑色光团。”
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件未知祭品究竟是什么样子,只能先这么形容起来。
然后,他又很详尽的介绍了自己其他的祭品:“特殊类的祭品是规则祭品玫瑰面具,能掩盖我的容貌,还有从恐惧医院里拿到的扮演许可证,这两件祭品都能让我的战术灵活性大大提升。”
“武器祭品摄青梦境,匕首,纯攻击距离比较短,但是亦清的青雾能起到灵异能量的作用,亦清本身更是比较全能……”
“有个小范围攻击和能让我变身僵尸形态的烛台形祭品冥烛泪,我已经很少用到它了。不对劲的人偶,算是个可以进行探测和攻击的祭品,但我觉得它不太适合我,副作用太大太吵,不好用。还有一件,规则祭品囚笼,除了能力三代价太大之外,有个封印门窗之类的能力还不错,挺实用。”
一共七件祭品,在晋升哀悼级之后,祭品栏的数量从六变成了七,其实刚好够用。但是虞幸早就已经思索过:“我要留一个空栏位,方便之后在推演里的新收获,所以冥烛泪暂时不会携带。”
“不对劲的人偶不是也很废?为什么带它?”赵谋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个啊,因为我一直很想把它送出去。”虞幸咧嘴一笑,“有个熟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碰到,就先带着,找到机会把这祖安缺德娃娃给他塞过去。”
赵一酒眼皮抬了抬,察觉到他语气里属于搞事情的兴奋。
“这样啊。”赵谋没再追问,这不是他想知道的重点,他道:“除了祭品,再介绍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和格斗能力吧。”
他记得虞幸的身体很不好来着。
“这个嘛……”虞幸在沙发上挪了挪,“我一开始是身体不好,贫血严重,还有遇到祭品和鬼物就会浑身发冷,流失生命力毛病。不过现在我利用愿望清单把负面的东西压制了——等等。”
“怎么了?”刚听说这件事的赵谋没来得及高兴一下,就被虞幸突然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
“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虽然我的体质因为实力的上升变好了很多,但最重要的负面状态是靠系统压的,那个什么活动……不会把这个都收回吧。”
虞幸也不知道以他现在的真实能力,当系统不再帮忙压制诅咒之力的负面效果,他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自然而然变成濒死。
……应该不至于了,因为他之前已经意识到,之所以他会在诅咒之力的翻腾中陷入濒死,是因为他的身体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虚弱,承受不住那么强大的能量。
现在,他见过鬼沉树后有些莫名的东西被激活了,差不多对自己的力量也有了点头绪,这不是进入荒诞世界后才得到的东西,不会被改变,想必对诅咒之力的容纳度也回到了好几十年前那种状态,没有现在这么虚。
“算了,这个待会儿再说,至于我的格斗能力,这一点可以对我有点信心,我的肌肉强度很高,纯力量的话,应该很少有人能比我强,还有,我的爆发力和速度也……”
“确实很变态。”赵一酒低声嘀咕了一句。
曲衔青想了想,还是插了一句:“不用剑,赤手空拳我打不过他,我们已经试过很多次了。”
赵谋拿着本子做记录,现在的电子设备并不保险,只有纸质记录最原始也最安全。
“对了,我最近还因为自身体质问题,偶尔会看到一些通灵的东西,有一些瞬间的灵感。”虞幸补充道。
“啧,这个强度,除了当大脑,也完全可以当战斗人员来用嘛。”卡洛斯羡慕嫉妒恨,虞幸的欺骗性太高了,他第一次见虞幸的时候,就被对方穿着白色毛茸衣服的样子给欺骗,误以为这是个比较乖巧的、还在读大学的那种小弟弟。
生活呐,就知道骗人。
“好了,下一个。”赵谋记录完毕,顿了顿,想起自己是副队长,“下一个我来吧。”
“我的能力偏辅助类,主要倾向于占卜和预言。核心祭品乩台,可以通过扶乩占卜出人、事、物的状态,问题的答案,当然了,那些答案只有我看得懂,它也不能在战斗时使用,需要绝对的安全,不受干扰。狐狸手杖,里面有半只饿鬼,除了放饿鬼出来攻击和防御,手杖本身也能抽人……挺疼的,我试过。”
赵一酒:“……”
没有察觉到自家弟弟一瞬间的心情复杂,赵谋接着道:“我还有个祈神符,也是祭品,可以在任何带有神佛意象的环境里使用,能指定一个人得到庇佑,可能是防护能力,也可能是运势增幅之类,如果直接贴在我额头,那我会暂时被不知名存在附身,完全陷入未知,因为附身的东西八成是鬼物,它有什么能力、有没有智慧都是不可控的,但它不会攻击我的身体,会本能的、或被局势所迫的,带着我进入安全位置。”
“焚香炉,这个祭品比较废物,对我而言最大的作用就是随时随地制造神佛意象,方便祈神符的使用,也对乩台有增幅作用。”
说罢,赵谋单指敲了敲自己的眼镜:“最后就是这个,眼镜形态的祭品,可以化形成各种样子的镜框镜片甚至隐形眼镜,它可以帮我看到很多数据——包括推演者、鬼物和NPC,但对方实力高出我太多的话就会失效,它属于特殊祭品,可以不间断使用,就像虞幸的玫瑰面具一样。我本来也是七个祭品满配的,后来,治疗祭品换出去了,唯一一把武器祭品【碎心】送了阿酒,现在叫止杀了。”
“为什么不补充一下?你可是赵家人,收集情报的能力那么强,应该不缺积分吧?”卡洛斯摸了摸耳垂上的耳钉,墨绿色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困惑。
“我现在的能力都倾向于非战斗型,在交易市场暂时没找到有概率融合出我需要的能力的祭品,所以先控两个位置,看看推演里能不能遇到吧。”赵谋笑了笑,揉了一把愈发不自在的赵一酒的头。
他心中叹了口气,现在要比之前好很多,阿酒已经能初步掌握厉鬼的力量了,不像一两年前,厉鬼侵蚀最厉害的时候,他怎么可能看着阿酒每天那么痛苦而无动于衷?
很多积分都被他花费出去,兑换能压制痛苦,还有稳定心神的道具了,当时阿酒还不是推演者,想使用荒诞系统的道具,赵谋需要付出的代价多得超出别人的想象。
就连那个珍贵的治疗祭品,也是在死亡平行线之后,为了让阿酒从极度不稳定的状态脱离,而和交易市场上一个匿名者兑换了一件相当奇怪的祭品回来。
那个匿名者绝对是个绝望级或更强的大佬,因为他们交涉的时候,对方说可以保证这两件祭品的能力不因为融合而改变,这一点,明面上还没有人能做到,或许只有那些选择把自己的痕迹抹除掉的人才行。
换回来的祭品,就是赵一酒使用过的生锈长钉。
赵谋知道赵一酒一直对此心怀愧疚,或许也不能算愧疚,那是一种积攒起来,尚未爆发出来的复杂情绪。
“除了祭品,我其实也联系过一些基础格斗,坚持锻炼,体能很不错。”他摸摸衣服下的八块腹肌,悄悄撇了撇嘴,“当然,和你们几个比起来,我应该是最羸弱的那一个,但论起人脉和情报,哪怕在赵家——也很少有人能和我的真实能力相比。”
赵谋,妥妥一个偏科选手。
第三个公开能力的是卡洛斯,魔术师同学的能力同样相当神奇。
他的核心祭品是纸人,只要精神承受得住,他就可以一直折纸人,纸人的基础能力是代替,也就是代替他承受伤害、代替他承受诅咒,甚至是花大代价,代替他死亡一次。比较有意思的是,由于这个能力太过突出,他还有两个祭品竟然直接和纸人产生了牵绊,完全用来加强纸人的力量。
魔术墨笔,在折好的纸人身上画上五官,就可以让纸人处于“存活”状态,可以自发寻找物品和人,也能当作眼线待在原地隐蔽,会爬上爬下——画得越精细,这方面的灵活度就越强,所以卡洛斯一度很想和“画家San”学一学画画,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魔术替身,这是个抽象祭品,也是卡洛斯最近新弄到的,它可以让直接被卡洛斯控制的纸人变成外表与真人无异的等身纸人,得到卡洛斯变魔术的能力,甚至可以使用另外三个和纸人无关的祭品。
这两个能力和代替可以一起使用。
这还是虞幸等人第一次看见联动如此紧密的祭品,虞幸第一时间想起了墓宫里遇见的那个深夜公会的郑瞻,郑瞻的祭品好像也是一个系列,或许会和卡洛斯有一点相似。
另外三个祭品,其中一个是魔术师的手杖,与赵谋的狐狸手杖不同,这是一件纯粹的武器祭品,手杖从中间打开可以变成两柄细刀,通体笔直,带有迷惑特性和欺骗视觉的特性。
徘徊者的陪葬品,卡洛斯在调查员类推演里的收获,可以发现附近的鬼物和异常物品的气息,并附带指引效果。
还有一个通灵的手链,因为同样的要空一个祭品栏的原因,卡洛斯不怎么用它。
“锻炼还是有的,我也学过大型魔术,那些水中逃生、卡车碾压之类的魔术,没一副好体格可做不来。”卡洛斯将手里把玩的硬币抛起,并没有接,硬币落在沙发间的茶几上,竟然稳稳立住,“别的没什么特长,就是手稳,但是打架……我一般希望能用魔术把人弄死。”
赵谋刷刷刷地记着,嘴角是满意的微笑,卡洛斯的具体能力比他想象中的可操作性还强,难怪虞幸会拉上卡洛斯。
到了曲衔青的时候,她淡淡地道:“我祭品不多,只有三个。”
这一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连虞幸也不知道曲衔青竟然只留了三个祭品,因为之前她和自己描述能力的时候,说的是什么类型祭品都不缺。
“不用惊讶。”曲衔青眨眨眼,“邪异恩典太强了,系统为了平衡,只给我留了四个祭品位。”
众人:“……”可怕,到底是多强的祭品,才能让系统把七个祭品位砍掉三个啊!
“我有一个面具,可以让我改变外貌和声音,体型的改变幅度有限制,需要我自己再做一些准备。另一件是追踪祭品,只要我拥有目标一件使用过的东西,就可以追踪到对方的位置,顺便掌握那个人的生命状态,我经常用这件祭品帮我找到下一个要杀的人。”曲衔青没有先介绍她的邪异恩典,而是先把其他两个祭品大致讲了一遍。
这俩祭品对曲衔青的意义也就只有一个——方便锁定杀戮目标。
赵谋打了个寒颤,果然,这女人惹不起!
“邪异恩典,不是这把剑。”曲衔青终于说起了让众人十分好奇,也是在推演者中凶名赫赫的恐怖祭品,她什么也没做,就自手中凝结出了一把血色长剑,长剑上更浓郁的血色组成的符文缓缓流动。
“这把剑的攻击力很强,攻击范围是十二点七四米,可以直接触碰到灵体,但……它只是真正的邪异恩典溢出来的一点能量罢了。”
在恐惧医院里面对韩彦的时候,曲衔青就曾展现过邪异恩典的真正形态,无论是血剑还是无痛无弱点的这具躯壳,以及漫天的黑发领域、发上那些表情各异的面具,都是邪异恩典的附属品。当时,她根本没有输,为了听虞幸的话给观众塑造一个不那么容易造成偏见的形象,她才提前接触了邪异恩典的红衣幽灵态,放任自己在韩彦手上受了很多伤。
她终于在自己的“队友”面前将底透了出去,听完了邪异恩典真正的力量,他们都很震惊。
这真的,不削能玩!?
突然觉得系统干得事不是不能接受,这确实很影响平衡。
“还有一个祭品栏位,我向来都是……”曲衔青的声音清晰而刺耳,“每次推演之前需要什么直接买,融错了方向就再卖掉,重买一个,直到有我需要的能力为止。”
“可恶啊,这个人她好嚣张。”这是隐隐出现在其他人心中的心声。
行吧,你有钱你说了算。
虽说祭品和不同的人格面具融合出来的能力完全不同,但大致方向还是有迹可循,比如一件能瞬间回复伤势的祭品,和别人融合,可能会出现恢复精神力或理智的能力,也可能让人断肢重生,大体还在这个范围。
碎心是匕首,和赵一酒融合后,也就是变成了短刀,而不会变成口罩。
像曲衔青这样积分充沛的人,就可以放肆一点。
她的格斗能力也被赵谋记录好,恐惧医院时她那几步跳跃上四楼的壮举已经被她本人承认是因为邪异恩典让她这具躯壳比一般人类的反应力和控制力强很多,如果没了邪异恩典,她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最后一个就是酒哥了,他的情况最复杂,放到最后比较合适。
首先,赵一酒的祭品没有满,他比较依赖自己的身手,对祭品的需求不大,除了止杀,那件可以让赵一酒自身的时间回溯的眼睛虚影其实还能回溯别人的时间,只是赵一酒不擅长和别人配合,没有机会尝试。
曾经在丧葬一条街街尾扎中纸扎人的生锈长钉,其实是棺材钉,很大,自带封印和克制的作用,尤其对鬼物克制非常大,能直接扎碎鬼物的灵魂,那时候赵一酒实力不够,只能发挥出棺材钉的一小部分实力,现在再使用,一定会强很多。
“有件事必须和你们说,鬼化的我是堕落线,虽然还是我的意识,但……”说起这个赵一酒就情绪不高,“但那个我很危险,可能会为了自己,做出很不好的事情。”
“不同状态竟然还会影响到正道线和堕落线吗?”虞幸意外地看他。
“它影响的是人格。”赵一酒抿了抿唇,“总之暂时别把鬼化的我当队友,太危险了。不到万不得已或控制不住,我不会让鬼化状态出来的。”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又怎么可能放任别的意识侵占你。”赵谋记录的笔停住,顿了顿,还是装作很严肃地说了一声:“所以你下次还敢不敢自作主张了?”
赵一酒:“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