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科幻灵异荒诞推演游戏TXT下载荒诞推演游戏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荒诞推演游戏全文阅读

作者:永罪诗人     荒诞推演游戏txt下载     荒诞推演游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悬崖上的藤球

    山林里的夜晚很冷,虞幸打了个寒颤,抱紧了自己。

    在进推演的第十八个小时,新的提示在虞幸脑海里出现。

    【你知道卡洛斯加入了另一个组织,所以即使要合作,你也不能完全信任他,因为墓宫的秘密很重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果造成“复活”效果的是一件宝物,那更是只有一个人或一个势力可以如愿。】

    【卡洛斯同样不会把所有信息都告诉你,你们之间除了是朋友,还会是竞争对手——所有打算下墓宫的势力都是竞争对手。】

    【孙哥的队伍比一些雇佣队伍稳定,但每个人的实力都有限,你不指望从他们这里得到其他势力的信息,自己调查了一番。】

    【你能打听到的本次有意下墓宫的势力一共四个,孙哥小队,奥斯特公司,另一个人员固定的盗墓小队,以及你所在的调查工作室,剩下的势力还在准备中,短时间不会有所行动。】

    【为了商业利益,为了金钱,为了复活的欲望,和平早已被撕破,墓宫之下,除了古老和死亡,还有来自他人的血雨腥风。】

    这次的系统提示没有搞出幺蛾子,就是中规中矩地补全了背景,顺带提醒虞幸别太信任卡洛斯。

    这一点毋庸置疑,根本用不着系统的“好心”,虞幸从棺村认识卡洛斯开始,就没信任过他。

    卡洛斯的性格就不是那种能让人相信的类型,他的行事风格太古怪,即使在新人赛中和虞幸合作愉快,并且主动释放了善意,但是虞幸自然有一种预感——这个人很危险。

    阅人多年,无论一个人表面上伪装成什么样子,也骗不过虞幸的直觉。

    得到最后一段信息后,虞幸获得了所有可以得到的信息,了却了一桩心事,在树上睡了一夜。

    时间流逝,天色渐白。

    他头靠在树干上,双手抱胸,刀不再藏着,直接用刀鞘上的带子勾着小臂,睡得很安稳。

    死人谷虽然藏着很多活跃的尸体,但是同时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虫蛇不进。

    从昨晚进入死人谷开始,虞幸就没再听到过虫鸣,谷中有没有藏着藤蔓他不知道,反正昨晚决定睡觉之前他在周边查了一遍,除了一只落单的死人,没有发现别的威胁。

    也就是说,死人谷中的危险除了尸体们,其他都被大大削弱了。

    虞幸昨晚思考了一下,他发现这些死人也是一种另类的“复活”,类似于——复活失败?

    最理想的复活是一个人死后,从意识到身体全部恢复活力,承接着记忆,总有完全的自主控制能力。

    可死人谷里的尸体们只有身体恢复了活力,还恢复得不彻底,狰狞又丑陋。

    他估摸着,这些尸体也是受了地下墓宫里引起复活传说的东西的影响,只是距离太远,才复活得如此不完整。

    虞幸现在还不知道这些“死而复生”的尸体是以什么方法感知到活人的,所以专门选了一个超过死人跳跃高度的树来休息。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悠悠转醒,山风吹来,虞幸他周围的树叶吹得哗哗响。

    他虽然喜欢睡觉,但是一个人在野外,还惦记着蹭孙哥队伍的地图,警惕性大大提升,不但不至于睡过头,甚至一旦被他捕捉到异常声音,他就会从安睡中瞬间清醒。

    现在就是如此,他在树叶的喧哗声中,听到了几声杂乱的脚步。

    虞幸睁开眼睛,往营地那边瞥了一眼,看见浑身脏兮兮的孙哥带着刀疤两个人走了回来。

    刀疤还带着火焰枪,两人神色疲惫不堪,脚步踉跄,一瘸一拐。

    他们十分警惕,就算回了营地,依然是刀疤在前面探路,孙哥握着刀跟在后面,眼神不断在周围巡回。

    可惜虞幸躲得太好,而且距离他们很远,他们没能发现树上藏着看戏的人。

    虞幸看见他们嘴巴动着,好像说了些什么,然后刀疤就拿出了信号弹,举起手臂朝天空开了一枪。

    红色信号摇曳升空,虞幸看了一会儿,意识到孙哥和刀疤打算在营地等其他人,无趣地转过了头。

    那他也等着好了。

    反正他吃的东西多,不着急。

    白天的死人谷平和了很多,尸体们白天好像出不来,太阳照在了谷里,一些叶片反射出光亮。

    虞幸看着孙哥进帐篷休息,刀疤守在外面啃干粮,自己也饿了,拆了一袋饼干,一边吃一边继续盯梢。

    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山上出现,灰头土脸的,虞幸一看,哟,爱丽。

    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医师居然是第二批回到营地的,而且单枪匹马,也不知道她昨晚是怎么在被冲散的情况下活下来的,并且没怎么受伤。

    昨天才下过暴雨,山里的土都软绵绵的,爱丽全身都是泥土,像是在泥巴地里打过滚。

    她大概是看到信号才赶过来,一见到刀疤就激动地往地上一坐,看上去累坏了。

    小队正在重新集合,等到所有人都回来,再休整一段时间,他们就可以重新出发了。

    在场四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可是直到下午,都再没别人回来。

    这下就连虞幸都觉得不对劲了,剩下的人呢?

    芬利,阿德,还有那个他至今不知道名字的兄弟,都死了?

    嗯……想想尸体群的速度,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这队伍未免有点惨啊,墓还没见到,死得只剩四个?

    虞幸还把他自己算上了。

    那还下个鬼的墓?孙哥不配。

    他们的水平只配在小墓里积累经验,一来到大墓里,那就是炮灰级人物,与其在作死的康庄大道上一路狂奔,不如早点回头是岸,及时止损。

    虞幸看着营地孤零零的三个人,有点头疼地猜测,他们要真知难而退了我怎么办?

    那我不就只能被动地等着卡洛斯来找么?我现在冲下去让孙哥把地图交出来行不行?

    不行。

    虞幸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是独立推演,倒是可以这么做,可调查员类推演游戏的世界是联合最紧密的,他又不能随便杀人,抢了孙哥的地图的话,传出去他人设不就要崩了么。

    那,偷?

    这个可以。

    虞幸眼睛一亮,心道他偷了地图,孙哥就更没办法进墓了,他间接拯救了三条生命啊!他真善良。

    此时,心惊胆战一晚上的爱丽和刀疤终于撑不住了,爱丽先一步进帐篷睡觉,刀疤则叫醒了孙哥,和他轮换。

    地图是孙哥贴身带着放在兜里的,眼看着孙哥一个人坐在外面,虞幸悄悄从树上滑下来,用比死人还轻的脚步无声无息地靠近。

    他要开始偷东西了。

    虞幸摸到孙哥身后,刀鞘砸在孙哥后脑勺上,直接将人砸晕过去。

    帐篷里的爱丽和刀疤太疲惫了,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谁也没听见这闷闷的一声响。

    虞幸扶着孙哥让其慢慢躺下,然后从孙哥惯用的口袋里找到折起来的地图,满意地笑了笑。

    只要没人看见我拿东西,那就叫偷!

    “回家去吧,家里多安全啊,卖卖以前搞出来的古董,够吃一辈子了。”他用口型对昏迷不醒的孙哥道,“那么贪……我只能帮你到这咯?不用谢~”

    估计孙哥要是还醒着,肯定要气吐血。

    虞幸拿到地图之后溜之大吉,他不再等候在死人谷里,一边向山谷深处走去,一边研究了一下地图上标出来的前进路线。

    这条路线断断续续,中间有很多模糊不清的标注,可以说,想跟着这条路线走,一半靠看,另一半只能靠运气。

    路线一直持续到最后的一座山,那座山地势最诡异,地图上甚至都不能很好的表现出来,完全到了有地图也无济于事的地步。

    虞幸凝望了半晌,决定先根据这份地图走到重阴山上,后面的事到时再说。

    他没费太大力气,就在太阳落山之前走到了山谷尽头。

    这片山谷的地势是逐渐下降的,到了尽头,它已经和周围的山体产生了一个近乎垂直的二十多米的悬崖,虞幸站在崖底向上仰望,倒吸一口凉气。

    真绝啊……

    黄昏西落,橙红色太阳将金黄的光铺向崖面,视线里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盖了一层虚幻而不真切的纱,仿佛随时都会在空气中小粒子的蒸腾里消融。

    悬崖上攀附着年份久远、足够粗壮结实、可以供人攀爬的不知名枝条,一直垂落到地面,他伸手拉过了,这种是正常植物,不会动。

    绝就绝在,除了这些正常的,可以攀爬的枝条,还有一条条十分眼熟的翠绿“爬山虎”就缠绕在枝条上,垂落在枝条边,总之,看样子如果有人想通过枝条爬上悬崖,就得面临碰到这些诡异藤蔓的风险。

    这些藤蔓对温度最敏感,可谁也没说,如果在常温下拉动了它们就一定会没事。

    这是要将试图前往重阴山的路全部封死,将人赶尽杀绝啊……连自然界都这么严阵以待,倒还真让人有点期待墓宫里的东西了。

    虞幸心中自语,接着曲起手指敲了敲山壁,确定是结实的,便一把捞起面前的枝条,十分果断地开始向上爬。

    他身手这么好,避开诡异藤蔓并不难,所以说这片悬崖还是给一部分人留了通过机会的,就像在筛选一样。

    他向上爬的过程中,翠绿爬山虎一直没有动作,仿佛一条条陷入了冬眠的蛇。

    但是虞幸知道,这些“冬眠蛇”只是假寐,一旦有人打扰,它们立刻就会暴起。

    从他的角度看,能看见悬崖顶部纠结着一大坨一大坨的绿色藤蔓,它们彼此包裹和融合,也不知道最终会变成什么东西。

    虞幸一边爬一边将注意力放在它们身上,身体肌肉紧绷着,直到还剩五米左右就登顶了,他的警惕心也提升到最高。

    果不其然,这一路上都没动静的藤蔓在此时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微微滑动起来,它们似乎在找东西,或许正是在找虞幸。

    虞幸没去管这些对他造不成太大伤害的东西,他视线停留在崖顶那几坨联系紧密的藤球上,嘀咕一声:“奇怪了,为什么要结成球呢?”

    这样不仅更显眼,难以伪装,而且就连攻击人都变得困难了,因为不少藤蔓被困在里面,来不及抽身缠人。

    但是它既然已经是这个状态,就一定有虞幸不知道的原因。

    他神情难辨,看向身旁从藤条球里垂下来的藤蔓,突然伸手拽了它一下,然后立刻缩手。

    瞬间,藤蔓上的倒刺像猫指甲一样,从看似无害的表皮底下弹出,藤蔓从被触碰的地方开始一寸寸转化为青紫色,它末尾的尖尖也以蛇态翘了起来。顺着崖壁就往虞幸的位置游。

    虞幸快速在崖壁连蹬几步,往上一攀,已经无限接近于藤球,接近之后才能直观的感受到这些团团到底有多大,各个直径都在两米以上。

    直觉来讲,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虞幸不打算节外生枝,从崖壁上找到几处踏脚的凹陷,巧力一翻,便稳稳站到了崖上——上面居然是一片大雾。

    白色雾气带着山林特有的湿润,将植物掩得朦胧,虞幸耳边听见几声拉长的虫鸣,哭丧似的,他将长刀抽出护在身边,第一时间远离了悬崖,免得出现什么东西把他撞掉下去。

    这里正好是地图上没有的部分,虞幸跟着指南针又往前走了一点,忽地听见一声隐隐约约的人声。

    那声音离得似乎很远,是一个女人的声线,不刺耳,反而很让人舒适,还带着一丝熟悉的感觉。

    那声音道:“是谁?”

    话语的回音在林间飘了几个来回。

    虞幸眼睛一眯,不为所动,刀又握紧了一点:“你是谁?”

    谁知,对方也回了一句:“你是谁?”

    那语气,和虞幸一模一样,就连声线也突然有一点相似了。

    虞幸轻笑一声,向声源处走去,他边走边嘲讽:“没想到这种树林里还有喜欢学舌的鹦鹉?”

    “没想到这种树林里还有……嘻嘻……”

第十六章 我是花,可你绝对不是人

    嘻嘻?

    虞幸可不觉得对方会是因为看到他这张脸,激动得笑出声。

    雾这么大,连人的轮廓都不一定能看清楚,他兴致盎然,打量了一下在雾中若隐若现的周遭环境。

    爬上悬崖之后的这座山和第一座山相比,简直是瞬间变得不正常了起来,第一座山起码还得大家警惕观察后,才能碰到大灰虫和变异的骨头藤蔓,可这座山几乎明明白白的在告诉所有来者——我不正常。

    地上的土透着微微的红,据虞幸所知,这类红壤在现实世界多分布在热带雨林,受到暴雨冲刷淋洗,因为富含铁、铝氧化物而呈现酸性红色。

    可这里的气候显然并不如雨林那么湿热,这种红是从哪里来的呢?

    还有身边的树木,都像是被谁拧了麻花似的,整个枝干向一侧倾斜,扭曲盘结,上面结着一些小小的白果子,叶片细长,柔软而舒展。

    虫鸣和鸟鸣陆陆续续出现,好歹不像死人谷那么寂静了,可活物能在这片山林中存活下来,不代表人类也能。

    虞幸从这片悬崖上发现了很多杂乱的脚印,大概是上一队人马来到这里时留下的,通向山林深处。

    他不语,刚才出声的东西却在雾的另一边等着急了,幽幽的女声混合了一些虞幸声线里的特质,像是打算重新吸引虞幸似的,用和第一次出声一模一样的语调问:“是谁?”

    虞幸拇指无意识轻摸着被捂得温热的刀柄,分辩着这女声在哪里听到过,会让他觉得有一点熟悉,嘴上回应:“是你祖宗。”

    那女声道:“是你祖宗。”

    果然是个会学人说话的东西,而且好像还有一定的自我意识,否则刚才虞幸讽刺其鹦鹉学舌的时候,对方就不会用嘻嘻糊弄过去。

    可虞幸没有听错,对方学他说话学得越多,声线就和他越像,已经听不出最开始那种纯正的女声了——或许那个女声也混合了好几个声线,导致虞幸听不出其中有些熟悉的声音属于谁。

    他注意着脚下和头顶,缓缓朝出声的地方走去,在脑海里把可能出现在这个推演中的女人过了一遍,包括曾经见过的推演者和刚认识的npc。

    一共也没几个选择,肖雪宸、诗酒、爱丽,再有就是在山外营地里的本地居民了。

    如果再把范围扩大,他以前见过的女推演者里,恰巧有分在这个调查员类推演世界的也不是不可能,但问题是他通过的推演里,女人的存活率……普遍不高。

    当然,也是女推演者本来就少的缘故。

    几个人选都被他排除掉,虞幸有点疑惑,他又故意说道:“你为什么待在这里?”

    果然,一听到他接上话,女声兴奋地重复:“你为什么待在这里?”

    这一次,虞幸离得近了,对声音的分辨能力更强。他瞳孔一缩,发现自己把这个声音的人选想复杂了,对方就是这次进推演才遇到的人。

    只是,这个人,是他列出来的几个女性中最不应该踏足这里的一个。

    这是爱丽的声音!

    虞幸眸光动了动,用刀背挑开面前挡路的垂藤,在浓雾退却开的地方,终于知道出声的是什么了。

    他看见了一个巨大的藤团,和崖壁上的别无二样。

    藤团四周延伸出去数条藤蔓,密密麻麻,就像蛛网一样,要是有谁听到声音前来探查,一不小心就会踩到铺了满地的藤蔓,从而被藤蔓围攻。

    这里雾太大,不凑近的话,根本就发现不了雾中隐含的危险。

    “就是你在说话?”虞幸盯着藤团,语气里带着些惊喜。

    藤团里面立刻发出相同的疑问,就连语气都一模一样,声线已经半男半女,十分中性:“就是你在说话?”

    原来藤团里包着东西啊。

    虞幸并不意外,他刚才就在疑惑藤团里面是什么,现在终于能猜到了,藤蔓中保护着的,大概就是花吧。

    可花不可能这么废物,再加上能制造幻觉的话,就配和其他三个危险的东西并称了。

    纠结两秒,虞幸想确认一件事,便暂时没有试探里面到底是不是花,而是小心翼翼踏着藤蔓之间的缝隙接近了藤团本身,然后来了段报菜名。

    当他那一长串菜名结束之后,藤团里的东西欢快地重复了起来,显然,它并不明白这些词本身的含义,也不知道自己对着一个人类报菜名的场景到底有多掉San。

    试想,山林之中,扭曲的藤团边站着一个站姿笔直、长相惊艳的高个子男人,周围满是煞白的浓雾,雾中还能看到四周歪斜的树木伸出来的枝丫。男人神色认真,盯着藤团,认真聆听来自大自然的呼唤,而呼唤的内容则是“我请您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

    “嘶……”反正虞幸听着藤团一丝不苟的模仿,十分心疼好骗的小植物。

    他主要是想听这东西的音色变化,随着报菜名越来越往后,藤团内传来的声音也在往男声的方向转化,到最后,已经和虞幸平时使用的磁性嗓音十分相似了。

    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其他特性,大概是上一个、上上个乃至这么久以来经过它的人所留下的声音吧。

    虞幸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通过给藤团科普相声基本功确定了它学习的是最近来过的人的声音,那么问题来了,在他前一个来的人,就是爱丽。

    但怎么会是爱丽?

    她应该还在山谷入口处,和孙哥刀疤待在营地休息,亦或者发现地图不见了之后,原路返回。

    就算没有地图也要继续前进,按照这三人的速度,此时也差不多刚到山谷中段,爱丽怎么可能先虞幸一步爬上悬崖,并且在这个藤球周围留下足够让其声音变化成女声的说话量?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山中有两个爱丽。

    一个在营地疲惫休息,另一个则趁昨晚的混乱,抢先一个人登上浓雾弥漫的第二座山。

    虞幸发现事情有趣了起来,这么说的话,后者应该才是真的,爱丽不仅可以一个人在这片山中生存,甚至知道很多信息,还知道前进路线。

    她很可能和诗酒一样,只是在孙哥的小队里充当一个眼线,发现这只小队不足为惧后,便不再盯梢,选择提前离开。

    不同的是,诗酒并不在乎孙哥小队原本实力如何,她只想给这个小队下几个绊子,削弱孙哥小队的实力,让其不能成为之后争夺墓宫秘密的威胁;而爱丽则仅仅负责判断,或许孙哥小队强一些,她就会一直混在其中,但是孙哥小队很弱,没了让她监视的价值,她就走了。

    虞幸回忆起爱丽还有些婴儿肥的脸,心中好笑,现在这些势力都喜欢往别的队伍里塞妹子当卧底吗?妹子真就混得这么好?

    好像也是,反正爱丽接近他不断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就没反感,反而觉得一女孩这么勇挺可爱,就随她去了。

    现在想来,对方在和他相处时频频内出现的母性光辉,也只不过是降低他的戒心,想摸清他这个和小队格格不入的画家的底细。

    而他昨晚最先掉队,爱丽一定发现了,所以即使还没探查明白,她也没了留在队里的理由。

    在脑子里将几个势力的暗斗过了一遍,虞幸又有了新的好奇。

    营地里那个“爱丽”到底是什么人呢?

    这是爱丽特殊的能力么?因为这个世界和他所在的现实世界不同,像卡洛斯操控纸人这些能力都可以被接受,说明这个世界本身就有很多特殊的人,不仅仅是分散在各地的推演者,还有“原住民”npc也一样。

    爱丽拥有的,到底是分身,还是伪装?

    ……

    孙哥想骂人,非常想。

    他也确实骂了,可惜,现在营地里除了刀疤,没人能接收到他暴躁的骂声。

    十二人团队只过了一座山就七零八碎,当他面死的和找到尸体的有四个,离谱的是失踪的居然有六人,诗酒、San、芬利、馒头、阿龙,还有一个刚才才消失的爱丽。

    不,也不能算刚才才消失,因为他从头疼的昏迷中醒来时,身边只有刀疤,而原本进帐篷休息的爱丽居然,居然变成了一具不知道哪年死的腐尸。

    被尸体群追赶了一夜的孙哥差点吓得跳起来,紧接着他就发现,腐尸身上还穿着爱丽的衣服,可脸与爱丽毫不相关。

    孙哥满脑子的浆糊突然被理顺,他理清了前因后果,不由得咬牙切齿。

    爱丽是故意的,她有备而来!一定是她打晕老子,偷了老子的地图,然后放了一具腐尸在帐篷里,就等着晚上腐尸尸变来阴我呢!

    但是他现在也无可奈何,这次算是栽了,他的人和物资都不够继续前进,地图也没了,只能打道回府。

    在刀疤的帮助下收拾了些能用的东西,孙哥恨恨地想,等他回去,他一定把介绍爱丽的中间人抓出来好好盘问,是哪一家路子这么野,把冤大头三个字往他脑门儿上写了!

    他元气大伤,一份好处没拿到,还亏了很多钱,尤其是花大价钱请来的San,什么作用都没来得及发挥,就失踪在茫茫山林中了。

    孙哥对San还活着不抱期望,他知道,即使这个画家平时喜欢锻炼,那也只是身体素质好,生死搏杀的危险不是一个喜欢画恐怖鬼怪的想象派能扛下来的,别的不说,就杀虫剂San就没有。

    他哪里知道,虞幸在偷地图的时候,顺便拎了一瓶杀虫剂走了,孙哥还以为是爱丽一并拿走的。

    虞幸做好事不留名,锅全扣在了爱丽头上。

    ……

    白雾飘飘的山中,一阵笑声突然想起,惊起一片飞鸟。

    虞幸对营地里的事不感兴趣,他现在正在给藤球放视频。

    手机还剩一小半的电量,反正没信号,虞幸在手机视频音频文件夹里翻了半天,找出一个不知道为什么会存在于San手机里的视频片段,上面赫然备注着——相声精彩集锦。

    他把手机卡拔出来,手机里不断传出捧逗两位大兄弟的声音,口音和现实中的天津非常相似。偶尔中间有所停顿,藤团就会见缝插针地学上两句,到现在,藤团已经完全是逗哏的形状了。

    虞幸满意地注视着短短十几分钟就学会了说相声的天津藤团,觉得藤团现在的声音比一开始的声音好听多了,他坏心眼地想着,要是赵一酒和赵谋哪天也能学会说相声就好了,这两个天津人的天赋可不是盖的。

    欣赏了一会儿天津藤团,虞幸心情十分不错,他决定深藏功与名,提着唐刀就绕过藤团继续向山中进发。

    走了差不多六七米,眼看着他和藤团之间已经有薄薄的白雾遮挡,虞幸回身把手机扔向藤团,正砸在藤团顶部。

    藤蔓们对触碰的反应很大,纷纷纠缠向手机,地面的藤条蛇形立起,然后飞速弹射向手机,可怜的手机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捣了个稀碎,里面的相声视频戛然而止,这么一来,就只剩下藤团内部的东西还在讲相声了。

    藤条们卷走手机后,似乎接到了某种信号,主动向周围滑动,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虞幸想看的就是这个,不出所料,里面果然是一朵花,一朵四瓣开的纯白大花。

    白花差不多有一个成年人小臂高,花瓣绽放后,有些像百合。

    它的花瓣下方长着很多孔洞,在花瓣之间甚至有一层带着经络的半透明薄膜,里面血经随着花朵发出的人声一张一弛,就像在呼吸。

    之前它被藤条包裹得很严实,而在藤条抓住“猎物”后,它就暴露在了空气中,纯白花蕊和空气中的白雾一接触,瞬间兴奋地颤抖了两下,紧接着,从花瓣下的孔洞中偏出几缕淡红色气体。

    虞幸离得不太远,他眼睁睁看到淡红色与雾气融为一体,朝着周围弥漫开去。

    其中一些朝着他的方向飘来,虞幸有些期待地站在原地,控制着呼吸吸入了一小口沾染红色的雾气。

    瞬间,他的耳边传来尖叫,好像有很可怕的场景从他记忆力被挖掘出来,而他的身上也一阵阵发痒,让人忍不住想去挠。

    “原来是这样的流程……”虞幸冷静地后退,迅速远离这片区域,才觉得身上的异样逐渐消散,耳边的声音也归于寂静。

    他喃喃道:“大白花模仿人声吸引猎物,猎物上钩踩到藤条,藤团就束缚住猎物,然后藤团散开,让花蕊接触山中雾气,释放出会制造幻觉的红色气体,让人以残忍的方式自杀而死。”

    最后虞幸得出结论。

    大白花一定需要血液浇灌才能存活,所以藤蔓得配合它,让人死在它旁边。

    不然,藤蔓自己就能将一个人活生生剥皮惨死,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第十七章 湖底的秘密廊道

    虞幸抹除了自己留在大白花里的声音特质,顺便给后来者准备了一个相声惊喜,便没再管这朵花,小心地远离了。

    第二座山很大,他在低能见度的山中走了快两天,一路上走走停停,遇到了近百个试图吸引他的藤团,还有两窝大灰虫,终于走到了头。

    这个时候,他已经能从地上发现很多人为留下的痕迹了,比如匆忙丢弃的物资,地面上错杂的刀痕,刻在树上的记号,还有湿漉漉的鞋印,似乎越往后,之前的人就越没空掩盖行踪。

    也不知是遇到了危险,还是预感到墓宫就在前方,兴奋得顾不上那么多。

    跨过一个角度刁钻的拐角,虞幸听到了水流潺潺的声音,从水花声来判断,前面应该有一条山中瀑布。

    果不其然,虞幸拂开面前密密麻麻的细长叶片和袖珍白果,浓雾顿开,豁然开朗。

    一条两米宽的瀑布从前面的山上流出,水量不多,却经年累月地在下面形成了一汪湖水。

    虞幸眼睛一亮,到河边观察了一下。

    这湖不知道有多深,水质清澈,一看就是活水,几条杂鱼游曳其中,他伸手捞了一下,觉得水没问题,凉爽的湿意在手腕边浸透,让他饱受山中天气折磨的皮肤得到了慰藉。

    而周围没有藤团,也没有什么其他危险的东西,因为湖水另一侧还有几只灰底白花的小鸟扑腾着飞了下来,它们习以为常的在地上蹦蹦跳跳,讲着虞幸听不懂的鸟语。

    “咳,在这儿洗个澡,应该……没人看见吧。”反正条件允许,虞幸也不想委屈自己把不舒服的衣物裹在身上,他纠结了两秒,便从包里拿出架子支起,捡了一堆树枝在湖边搭好,又在树枝上铺了一层树叶,用打火机点燃。

    他利落地把外套、T恤和工装裤脱了,露出贴着一层薄薄的结实肌肉的小臂和双腿,他将衣服在湖水里洗了洗,晾在架子上烤火,然后对着湖面沉思。

    内裤脱不脱?

    这地方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意外,毕竟只有他一个人,发生意外来不及反应的……算了,就穿着吧,只能用身体捂干了。

    他把背心也脱下来,用同样的方法处理好,整个人沿着湖岸滑进湖中。

    这一下去,虞幸一米八五的身高居然没踩到底,他咦了一声,一般来说,这种湖都是由浅到深,中间最深,两边渐渐朝里倾斜。

    可这个湖,居然像个水杯一样,湖岸如同峭壁,一进去就深不见底,这显然不是自然形成的,结合着瀑布与湖泊的布局,虞幸猜测湖底一定有一个活水口,联通到另一处水面,而且,这个湖泊有多半可能被人工开发过。

    他眼睛眯了眯,回到岸上翻出防水的强光手电,屏息沉入水面,打开手电筒照射向湖壁。

    湖壁上的水生植物和浮游生物做不了假,它们完美地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看不出任何违和,这说明湖被开发的时间不是近期,而是在很久以前。

    虞幸又把光射向湖底,穿透力极强的光线长驱直入,驱散了湖底盘踞多年的黑暗,饶是虞幸的视力,也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

    湖底离水面大概有四五米深,这是一个极容易淹死人的深度,虞幸体质特殊,能在水中自由沉浮,不用刻意憋气也能待很久,别人却不行,要想在湖底找到洞口,恐怕得专业的潜水装备,或者受过训练的游泳能手。

    他没有停在原地,而是向下游去,鱼群逐渐隐入黑暗,他的周围变得寂静而充满压迫感,耳边只有水流的隆隆声。

    手电光摇摆着,终于在闪过某片湖底小坡时停了下来。虞幸像一条游鱼一般灵活地接近小坡,然后转向小坡隐藏起来的背面。

    果不其然,周围水流的流向使他意识到了湖底洞口的位置,就在小坡下方!

    坡面背后有着一条向下的幽深窄廊,虞幸的强光手电也无法看到尽头,只能看见廊上工整平坦的侧壁。

    除了人为建造,这无法用别的理由解释。

    而除了近期妖道传说吸引来了盗墓贼之外,还有谁会在许多年以前在这里花费人力物力改造湖泊,将其建造成一个秘密通道?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妖道自己!

    他在给自己修建陵墓的时候,就在这片湖底留下了一条通往其他位置的通道,具体原因虞幸尚且不清楚,但这绝对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发现,说不定会影响到整个墓宫探索的进度。

    虞幸想了想,没有进通道,而是游回了水面,他的东西都在岸上,丢了可惜。

    他浮出水面,扒住湖岸深吸一口气,略长的头发湿哒哒地遮住了他的眼睛,这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岸上多出来的东西。

    等他抹了把脸,视线重新恢复时,就看见一张惨白惨白的小脸,黝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虞幸:“……”什么玩意儿?

    他猛地往后一仰,这才看清面前东西的全貌。

    原来,这是一个足足有人脑袋那么大的立体纸人,纸人脸上被记号笔画上了黑色的五官,一脸的纯真。

    见虞幸反应大,纸人一把抱住了虞幸的小臂不撒手,小脸上的表情竟然还能变化,变得无比委屈,仿佛虞幸就是一个遗弃了孩子的坏爸爸。

    “卡洛斯?”虞幸一言难尽地看着卖萌撒娇的纸人,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卡洛斯那样的男人会有这么少女心的能力,结果就听见纸人嘴巴未张,却从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San,好久不见。”

    虞幸的目光更诡异了,他面无表情地伸出左手,把抱着他右臂的纸人捏起来,刷一下丢出老远:“好久不见,魔术师,你果然很喜欢偷窥别人洗澡。”

    上一次在船上,他也是刚洗完澡,就不小心在浴室门口踩扁了一只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的小纸人。

    “你先别丢它啊!”纸人里传来了卡洛斯急切又无奈的声音,“我又不是变态,看你洗澡干什么,虽然你很帅,但我对男人没兴趣,都是误会……”

    纸人在虞幸的注视中落到地上,它打了个滚,晕头转向找了半天方向,才又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朝虞幸这边跑。

    一边跑,还一片发出卡洛斯的声音:“是这样的~我为了找你,在山林中留下的纸人过多,力量分散了,现在我不能控制它们,仅仅能通过它们的视线看到景象,并且传音过来,它抱你可不是我抱你,你别想多了哦~”

    “你不能控制纸人,它们还怎么听你的话?”虞幸毫不掩饰自己怀疑的神色。

    “它们现在完全按照我制造它们时留下的命令行事,事实上我给每个纸人的命令都一样,就是躲起来,直到看到你,上前昭示一下存在感,然后通知我。”卡洛斯的解释没有漏洞,他说得理由足以让虞幸从逻辑上接受,虞幸便也没继续追究这个。

    他看着小纸人重新扑上来,赖在他身上不走,很难想象卡洛斯那边的画面。

    “所以你在哪?已经进墓了吗?”虞幸再一次把纸人扒拉下来,并且用眼神警告它,如果再乱动,他就把它撕成碎片。

    纸人这下老实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非要盯着虞幸看。

    “还没有,我看到你现在在活尾巴湖里对吧?从这条瀑布往上就是重阴山范围了,我和队伍上去以后发现,重阴山的地形太复杂,一开始就有三条岔路,我们走了左边和中间,都行不通,路的尽头要么是死路,要么有过不了的机关,显然是妖道为了防后世盗墓贼专门设置了障眼法。”

    虞幸静静听着卡洛斯近乎详细的解释,明白这是卡洛斯邀请他加入团队的诚意。

    白送的情报不赚白不赚,虞幸一边听,一边进行了归纳和分析。

    卡洛斯的队伍比虞幸加入的孙哥小队早进山三天多,而他们速度更快,在四天前就到达了瀑布这里。

    现在虞幸知道,这条瀑布叫“活尾巴瀑布”,湖是活尾巴湖,在瀑布上方就是众人追寻的重阴山,也是真正意义上的,墓宫的第一道防线。

    卡洛斯的小队走左边和中间都是错误,每一条路的往返都花费了他们一天多的时间,现在,队伍正在右边的岔路里往前走。

    如果不出意外,这条应该是正确的路,卡洛斯说,等确定墓宫的大门位置,他就回来接虞幸一起进去。

    因为墓宫凶险,多个靠谱的同伴就多一分生存希望,卡洛斯在队伍里充当探查的人,话语权还挺大,他向领队推荐了San,也就是虞幸,领队已经同意让San这个属于诡异事件调查工作室的人一起来分一杯羹。

    “那重阴山除了地形以外,和前两座山有什么不同吗?”虞幸想知道里面有没有新的怪异事物。

    “有啊,”卡洛斯说,“这里特别冷,阴风阵阵的,我一直感觉有眼睛在盯着我,但是找不到位置。我队里的人也是这样,在重阴山,我们很容易被那种无时无刻不在的窥视感逼疯。不过没关系,我们就快成功了,到时候就能摆脱这种视线啦。”

    听到卡洛斯提起重阴山上的情况,虞幸眉头一挑。

    三条岔路,已经有两条出错了,正在探查第三条路的大家都呼出了那口紧绷的气,因为他们相信,即使妖道不给自己的坟留后路,当年建造墓宫的工人也一定会留。

    所以一定有一条路是可以通过的,卡洛斯的语气已经轻松下来,可虞幸却想到了自己泡着的湖,本身就是一个通道啊!

    卡洛斯这一队人至今没找到墓宫入口,虞幸脑海中灵光一闪——说不定,湖里这个才是真正通向墓宫的大门,而所谓重阴山,不过是一种用来吸引盗墓贼的手段罢了。

    因为既然妖道想防后世的盗墓贼,便断没有给盗墓贼重新选择的机会,像这种三条岔路选其一,不对竟然还能重新选择的事,是不符合常理的。

    换做是虞幸,他不会在两条错误道路的尽头放堵路的机关,只可能放要人命的陷阱,否则不是白瞎了这番布置。

    若真是这样,卡洛斯那个队伍走的第三条路,根本就不是什么一定能通过的保障,而是一条降低了他们警惕的死亡之路!

    虞幸在察觉到真相的同时也有一点疑惑,他不认为卡洛斯发现不了这其中的漏洞,姑且,他也只能认为要么卡洛斯对他目的不纯,想骗他进右侧岔路杀掉他,要么就是重阴山对卡洛斯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扰乱了他的部分思维。

    “你小心点,现在走的路也不一定是正确的,如果你又遭遇危险,就回到活尾巴湖这里来,我有一个新的想法。”虞幸低头对纸人道,“当然了,如果你真的找到了墓宫的具体位置,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卡洛斯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你有新线索?”

    “算不上线索。”虞幸否认,装得跟真的似的,“只是一路走过来,有一些发现,说不定能凭借这些发现找到墓宫。”

    “嗯……好吧,有你这句话,我就算是有后手了。既然找到你了,那我就只需要留一个纸人在你身边确认位置,可以把其他纸人收起来,这样我的实力也不会被拖累。”卡洛斯笑了一声,“我现在还在前进呢,等我们见面再细聊。”

    说完,纸人里的声音就消失了,小纸人撑着小短腿站了起来,突然把后脑勺对准虞幸。

    虞幸斜眼看它,准备见识一下它要搞出些什么幺蛾子,却见纸人洁白的后脑勺上突然浮现出一行文字。

    “你且站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找个墓宫。”

    虞幸:“……小伙子,有点嚣张啊。”

    明明是在告诉他,让他暂时留在活尾巴湖这里等卡洛斯的探查结果,却偏偏要用这么欠扁的文字来说。

    他单方面宣布,自己不会听卡洛斯的话在这儿等着,他得去看看做出错误判断的队伍会遭受怎样的危险,顺便评估一下新队伍的实力。

第十八章 鸟尸

    修长的手指将纸人拎起,虞幸看着懵懵不知道能做些什么的纸人,开口道:“你跟卡洛斯说,男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

    纸人:“……?”

    虽然不懂虞幸为什么要这样说,但纸人作为没有太大自主能力的死物,还是依言照做了。

    “传达过了吗?”虞幸问。

    纸人点点头。

    “那好,为了保护我的隐私,现在……我就要把你人道毁灭了。”虞幸在小纸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抓起纸人浸到了水里。

    湖水无情地浸透了纸人,将纸人浸泡得软乎乎的,失去了形状。

    它几乎没有挣扎反抗,因为卡洛斯自己也经常用纸人挡灾,纸人时常被火烧,被腐蚀,被搅碎,相比之下,虞幸的做法啥也不算。

    纸人的五官模糊了,虞幸把它捞起来,它皱成一团,已经不能称之为“纸人”,便也失去了纸人的能力,成为了一摊普通的纸糊糊。

    这下虞幸满意了,悠然地爬上岸,自己坐到燃烧的火堆旁边烤自己。

    他顺便把包里的毛巾抽出来,擦拭了一下略长的头发,身上的水也擦了一遍,然后依旧坐在火堆边,因为他……裤子还没干。

    虞幸也不急,按照卡洛斯所说,第三条路的探索刚进行到一半,想到尽头起码还有一天左右,他自己一个人赶过去,比一整支队伍会快很多。

    终于,在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虞幸收拾好了自己,神清气爽地背起包,带好画筒,甩着钩绳打算爬上瀑布边的山石。

    瀑布从高处流下,它两侧都是石壁,比之前的悬崖多了不少落脚点,却也更滑。

    “噌”的一声,虞幸精准将爪钩扔到了瀑布上方的山石之间卡住,试了试绳子的结实程度,他便抓住绳子,登山靴踩在石块上,伴随着耳边瀑布的轰鸣,一荡一荡地往上爬去。

    露指手套保护着他的手掌不被磨破,他几乎没花多少时间就成功登顶,看见了一片平坦的空地。

    一个悬崖,一个瀑布,二者的垂直高度都昭示着重阴山在前两座山的基础上拔高了多少,虞幸听闻墓宫入口就在重阴山上,说明墓宫本身应该藏在了山体之中。

    就在他双脚踏到实地,将爪钩取下收起的时候,一阵湿凉的阴风吹来,带出一阵类似哭泣般的“呜呜”声,声音不绝于耳,凄凉空洞,让人心里发毛。

    但虞幸一听就知道,重阴山里应当有溶洞存在,当风从溶洞里大大小小的洞穴中穿过时,就会产生这样可怕的声音。

    他脚下这片空地大约有一百多平方米,不大,杂草铺陈,踩上去十分坚硬。

    虞幸蹲下来,伸出手指戳了戳,发现脚下并非土地,而是一块块沾了泥土多年以至于一眼不太好认出的石头。

    整片空地,就是一块一百多平米的完整石头,虽然不知道形成原因,不过虞幸瞬间想到,如果整座山表面都是这样,那盗墓贼要是想通过打盗洞下墓,恐怕是不可能了。

    这种石头质地太坚硬,想打出个小洞都得花很久很久,哪个盗墓贼能耗得起?进山的物资有限,在下墓之前,还是先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最重要。

    就在这时,虞幸背后一凉。

    他感受到了一股有如实质的强烈视线,就像幽灵一样徘徊在周围,肆无忌惮地凝视着他!

    这种视线里饱含恶意,让人觉得仿佛随时就会有什么东西出现,将自己杀掉似的。

    来了,是卡洛斯所说的窥视感。

    虞幸装作没有发现似的,顺着平坦空地的右边行走,一边悄悄用现在他能调动的最大感知力向周围探去。

    窥视感如影随形,如同长在他身上一样,他隐隐感觉到那种视线不是来自一处,而是分散开来。

    尤其是踏出空地范围后,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山洞里,树后,叶片之间,甚至头顶,脚下,好像都有一双双无形的眼睛监视着虞幸,虞幸切身体会到这种压力,对卡洛斯所在的小队多了一点了解。

    这种注视感就像是激发人心底恐惧的催眠一样,能坚持住不情绪崩溃的,必定不是草包,多多少少都有点本事,卡洛斯的队伍里先不提有没有特别强的大佬,总之起码没有人拖后腿。

    也不知道爱丽和诗酒两个人,哪一个是卡洛斯这边的呢?

    过了两分钟,太阳西斜。

    等等…西斜?

    虞幸讶异地抬头凝望天空,他没看错,刚才还刚升到头顶的太阳,此时竟然如同黄昏来临,将天空染成一片通红。

    短短几分钟,这里竟从正午变成了黄昏?

    怎么可能。

    虞幸记得,他爬上瀑布的时候,天色还是正常的,问题应该就出在他踏入重阴山的那一刻。

    是这座山自带异常结界,影响了山里人看到的时间,还是说这里有影响人类常识思维的东西存在?

    虞幸停在原地等待了一会儿,黄昏并没有很快变成夜晚,甚至可以说是一点变化都没有,说明重阴山上的时间流速不是被加快的。

    他得到结论,继续向前,天色再次改变,随着他的深入越来越暗,仿佛在隐喻些什么。

    更可怕的是,天空由红转暗,那种窥视人的视线也从灼热到冰冷,仿佛一个杀人狂玩腻了被抓起来的人,然后对这些人说:“你们已经没有用了,今天就去死吧。”

    虞幸心中出现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有什么变故要来临了。

    结果他都在山石中穿梭了,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什么也没来。

    “啧,赶紧的啊,我还想见识一下呢。”他不满意变故的墨迹,暗自催促。

    现在在他前方的是一条狭窄的山缝,这恐怕就是卡洛斯说的右边的路,他只要进去,就能在里面找到卡洛斯。

    与此同时,来自他背后的视线灼热起来。

    “奇怪……视线到底是哪里传来的。”虞幸在心里嘀咕两句,拔出画筒里的唐刀,没管那股视线,不带犹豫地走了进去。

    石缝很窄,只能容纳一人通行,甚至一个人如果太胖,那压根儿就挤不进去,得另寻他法。

    虞幸将画筒调整到身前,略微侧过身,一点一点蹭了过去。

    真可谓是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通过了短暂的石缝,后面是一片开阔的林地,地面的泥土比例终于增多,不再全是石头,支撑得住植物的生长,但是营养没法供给许多,所以树干大多有些干枯。

    只是……这林子给虞幸的感觉有点熟悉,就好像他曾经来过似的。

    虞幸眉头一挑:又是幻觉?

    要说现实世界里,他走过那么多地方,碰到一个地方似曾相识,那么曾经去过那地方的概率很大。

    可这里是推演世界,他怎么会产生似曾相识的错觉?

    莫非……

    虞幸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他没有立刻确定,而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继续向前。

    太阳被挡在了大山之后,宣告山中的夜晚来临。

    虞幸真的花了和黄昏到夜晚差不多的时间去走这段路,他什么都没有碰到,也正因如此,他认为重阴山正在暗戳戳憋大招呢。

    前面由毒虫骨藤,山谷死人,还有天津白花,到了重阴山反而只有心里压迫没有别的危险?说出来虞幸是不信的,他觉得妖道既然要保护墓宫,就不可能这么做,否则那不就是个二傻子吗?

    总不能是前面妖道对盗墓贼赶紧杀绝,后面建造重阴山墓宫的时候对方就想法一变,被盗墓贼九死一生的表现感动,决定打开大门迎接盗墓贼们进他家?

    摇了摇头,虞幸把自己因为窥视感带来的压迫而开始有些涣散的注意力重新集中起来,停止胡思乱想,专注地应对目前的情况。

    阴风不断吹过,光看氛围,重阴山确实是最让人害怕的那一个,风带来的呜咽声时隐时现,在虞幸耳边呢喃。

    走得越久,树木就越干枯狰狞,恰逢夜幕降临,高大的树木如同张牙舞爪地厉鬼,林间有一两个奇怪的影子飘过,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虞幸觉得这里越来越眼熟了。

    他想打开手电筒,突然,一阵脚步声从他背后传来,那脚步声很快,踩着满地枯枝发出频率极高的莎莎响动,伴随着喉咙和鼻腔内由于太激动而喘出的粗气,就像一个即将死亡的病人在祈求氧气管。

    而且听位置,这脚步就是冲着他来的!

    “……?”虞幸心下一凛,来不及想什么,立刻往旁边的树后躲去,然后借着树木分布的遮挡,辗转腾挪到了另一个位置。

    这时他才有机会去看从他背后冲来的是什么人,他扒着树干,探出头去,正看到黑暗中一个瘦长高大的佝偻人影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徘徊。

    这个人影目测起码两米四,四肢竹竿一样细长,过长的腰弯着,背部肩胛骨向上突起,显得他宛若畸形。

    真是个怪物!

    人影的头颅镶嵌在弯着的脖颈前面,面容模糊不清,虞幸看到它就心疼它的脖子,感觉很累。

    它就像虞幸在爱丽丝乐园里看到的丧尸研究院一样畸形和残暴,属于那种别人看上一眼就知道它不是好东西的类型,人影手里还拿着一截细绳,随着人影的走路拖到地上。

    “刚才,它想对我做什么?”虞幸不禁疑惑,他只是站在那里,可能只是被看到了,就差点被这个人影抓住。

    在独自一人在山中行进了两天后,他想要的变故终于来了。

    人影在附近抓了抓,什么也没摸到,这让它狂燥起来,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怎么回事啊这东西,难道是山中本来的怪物?”虞幸盯着怪物人影看了半晌,不觉得正常人会带上这种同伴,那只能将其当作山中原住民了,就和大灰虫一样,是重阴山特产。

    那它是人,还是别的什么,就有待商榷了,反正它的外表看上去像是一个又大又瘦的小巨人。

    巨人并非全身裸露,它穿着一条藤蔓编成的短裤——只够遮掩重点部位的那种。

    这足够让虞幸意识到,怪物人影有一定的智商,不好对付了。

    虞幸发觉怪物人影要走,连忙跟上,他看了看,怪物人影走去的方向正是右边这条岔道的深处,于是一路跟随。

    一开始,一切顺利。

    怪物避开低矮的树木往前走着,时不时两边看看,就像在对刚才看见的虞幸耿耿于怀,想继续找。

    到后来,树林越累越密,几乎一个错位,虞幸就丢失了自己对怪物人影的视线跟随,被怪物人影在林中隐去了。

    啧,跟丢了。

    林子很大,虞幸干脆拿出指南针,按照怪物人影刚才走的总体路线的方向前进,他想,这样的话有大概率会再碰上那个怪物,说不定到时候还会看见它。

    很快,虞幸也探入了怪物人影消失的那一片林子里,一进来他就敏锐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点像是老鼠,也像肉制品腐烂的味道。

    “嘶,这儿有什么?”虞幸喃喃,他若有所思的超上面看去。

    “啪!”

    在他的视线里,一个巴掌大的黑影迅速变大,由一个小点变成了一只……

    一只鸟?

    死鸟。

    虞幸敏捷一退,死鸟便砸在了地上,要是他刚才反应慢一点,鸟尸就要落他脸上了。灰底白纹的小鸟眼睛闭着,由于撞击,它的头部变了形,不复蹦蹦跳跳时的可爱,剩下的只有无比的诡异和邪异。

    虞幸蹲下来查看,他眼睛一眯,手电筒开着,控制着只照射很小的范围,免得把刚才的人影怪物吸引过来。

    他检查了一边小鸟的腐烂程度,发现它并不是刚死,而是死了有一段时间了,那就肯定不是飞到一半从空中落下。

    还有,鸟尸的脚腕折断了,显示出不自然的弯曲。

    是被绑住的后遗症。

    ……从树上掉下来的?

    虞幸起身,握着手电往一旁的树木上方照,果不其然看见了一只被倒吊在树枝上的鸟尸体。

第十九章 再见祠堂

    一只白底灰纹的鸟静静地被倒吊在高大树木的枝丫上,两只翅膀由于地心引力的作用,向下张开,露出了血糊糊的羽毛。

    鸟的一只脚上绑着细绳,鸟眼了无生气,小小的一只,却能给人莫大的恐惧感。

    这只鸟尸就在虞幸前方的树上,虞幸盯着那细绳看了两眼,又转向其他方向。

    鸟尸、鸟尸、鸟尸……还是鸟尸。

    一只只状态如出一辙的鸟倒挂在树枝上,有的完整,有的正在腐烂,有的已经露出了骨头,它们像是一个个圣诞树上的铃铛,随着阴风阵阵而无声摇晃。

    这场景,饶是见多识广的虞幸都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胃部搅动一瞬。

    这并不是说他害怕,而是场景太诡异,加上那股庞大而逸散的腐臭味,导致他的身体不由自主起了一点反应。

    “这种鸟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虞幸难就难在他不属于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的动植物缺乏了解,没法在看见的第一时间解析出各种做法的用意。

    他以前只在一些村庄和偏远城镇看见过挂猫尸的习俗,那边的人认为猫是特殊的,有些村子觉得猫象征着不详,不能和人一起埋在地下,有些地方则认为猫是一种神明的象征,不能随便埋掉。

    不管起因是什么,总之那些地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把死去的猫的尸体捡起来,拿东西包好,然后放到树枝上,就这么任由它腐烂。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猫尸越来越多,那样的林子大白天也阴森森的,大人进去都觉得害怕,更别说无知小孩不小心闯进去。

    虞幸就听过很多这样的事例,说小孩闯进猫尸林,不小心碰到了树干,一只猫尸就从树上掉了下来,破布裂开,猫腐烂到一半的头颅就这么滚出来,这样的景象绝对会是那孩子一辈子的阴影。

    这里也一样,只不过不是放猫尸,而是挂鸟尸。

    虞幸脑海中浮现出刚才跟丢的那个两米四往上的佝偻小巨人,刚才这东西的手里就拿着挂鸟尸同款细绳,估计这一林子鸟都是他挂上去的。

    那……带着绳子冲过来,是想将他和鸟一样,杀了之后再挂到树上去?

    虞幸想象了一下,露出非常不赞同的神色。

    那绳子太细了,要是绑在他腿上,肯定勒得很不舒服,那佝偻人就不能换条宽点的绳子再来抓他么?

    他一边鄙视佝偻人的敷衍,一边继续向前走,这些树的树枝上基本没有叶子,可地上却铺了厚厚一层树叶,踩起来脆响不断。

    这片林子不小,虞幸观察着,重阴山上的都不在这片林子上飞,花草枯竭,虫蛇绝迹,倒有点像死人谷。

    只不过死人谷里是死人,林子里是死鸟。

    想到这里,虞幸脚步一顿。

    既然死人可以复活,那林子里的死鸟,是不是也是用来复活的呢?

    佝偻人是不是山上唯一的人形生物?他在这里生活了多久,才能挂上这么多的鸟尸?他挂鸟尸的目的是什么,仅仅用来欣赏,还是知晓重阴山下的妖道墓穴的功能,所以在进行某种仪式?

    或者说……佝偻人和妖道的墓宫是什么关系?

    问题一个接一个,虞幸觉得不找到佝偻人的家是解答不了了。

    没错,他觉得既然在山林里跟踪佝偻人会跟丢,那就直接去偷家吧,家总丢不了,除非佝偻人连夜扛着房子逃跑。

    佝偻人虽然衣着简陋,但是身上并没有在山林中露天的那种脏兮兮,反而很干净,虞幸推测佝偻人一定有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固定居所。

    不知不觉间,虞幸把自己放在了大恶人的位置上。

    又是一阵大风吹来,鸟尸噗噗噗掉下来好几个,虞幸有些嫌恶地躲开他脸旁边那根树枝上的死鸟,没让这具已经腐烂发臭的小尸体糊他脸上。

    反正,抱着偷家的想法,虞幸忍着恶心在鸟尸林里四处转悠,想找到佝偻人的房子,可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这片林子似乎只是佝偻人的“工作场所”,并不是家。

    虞幸没找到佝偻人的住所,只找到一个篮球场那么大的深坑。

    深坑里的味道是进山为止最难忍受的,里面混合着各种人类可以承受的极限味道,虞幸爬到坑的边缘朝下望了一眼,差点被坑里扑面而来的腥臭掀下去。

    “……靠,太恐怖了。”虞幸眼中露出恐惧,他终于找到了这场推演里让他害怕的东西。

    特么的,真的太难闻了!

    闻一下就觉得脑子晕晕的,他豪不怀疑,如果他晚撤出去几秒,就连他这样的体质都能晕倒在原地。

    这是物理攻击,极其强大的物理攻击。

    至于坑里堆积如山的鸟尸,对虞幸来说反倒不算什么,只是视觉的冲击而已,密密麻麻的白底灰纹或者灰底白纹的小尸体,很可怕吗?

    一点儿也不。

    他见识过深坑后,迅速离开了林子,想也知道,只要佝偻人还保持着一点理智就不会住在林子里,天天忍受这尸坑传来的味道。

    佝偻人的家应该在林子后。

    另外,虞幸已经猜到,如果倒挂鸟尸有它自己的意义,那么坑里扔的鸟尸应该都是在倒挂过程中掉下来的,“不再有用”的尸体。

    他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木着脸走出鸟尸林,看到了一条被踩出来的小路。

    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也成了路。

    只有一个“人”会在这条路上来回行走,那就是佝偻人。

    虞幸眼睛一亮,继续自己偷家的过程,沿着小道而去。

    他为了方便,将唐刀连同刀鞘一起绑在了皮带上,就放在画筒旁边,这样他只需要将刀从刀鞘拔出,没必要再去解画筒的锁扣了。

    继续往前走,虞幸看到了位于小道旁的脚印,随着泥土越来越湿,脚印也越来越深,他眉头微挑,暗道难道脚下曾经是一条暗河?

    否则为什么好端端的地面就湿了。

    到了后面,土地简直像烂泥一样难以下脚,虞幸真的是一边嫌弃一边走完的。

    他对这片山林的熟悉感在鸟尸林那里暂时消失,一出鸟尸林便又恢复了,踩着湿泥土地,虞幸感觉周围的树木仿佛都在曾经见过似的。

    一个想法在脑海中渐渐成形,虞幸打量着树木狰狞的枝丫,沿着一条能通人的空隙在林中穿行。

    前方的空气越来越冷,虞幸看似轻松地走着,实际上警惕心已经调动起来了。

    他七拐八绕,经过了数个奇异的拐角,终于看到了远方一个小小的黑影。

    当他走近,小黑影的轮廓逐渐清晰,正是虞幸熟悉感的源头!

    一栋面积不大的祠堂矗立在那里,祠堂是古式建筑,上面就和他在棺村外的林子里见过的一样,朱红色的木制墙壁,深棕色的榫卯结构,大约二十平米,没有大门。

    其实总得来看,祠堂并不是黑色,只是朱红的墙壁在暗夜中显示出一种深沉的质感,总体色调偏暗。

    让虞幸在脑海里固定“黑色祠堂”这个词的原因,是祠堂大开的门中,那口如出一辙的巨大黑色棺椁。

    其实棺椁才是祠堂唯一的中心。

    面前这座祠堂,和棺村那一座不能说是十分相似,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连带着,就连祠堂外的树林,都和棺村那片林子一样,树种、高度、密度如出一辙。

    虞幸相信,棺村和重阴山在地理上应该是南辕北辙的两个地方,气候、温差、海拔都完全不同,能在这两个地域中生成如此相似的山林,不可能是巧合。

    只可能是棺椁在发挥作用。

    只是……

    他脚步轻轻,悄悄接近了祠堂,凝望着紧闭的沉重棺椁。

    棺村的棺椁里睡的是有自我意识的周永笙,那这个棺椁里……

    虞幸一步一步走过去,回想着棺村中他对棺椁的态度,沉思了一下,伸出手指。

    “咚咚咚。”

    他曲起手指在棺椁上狠狠敲了三下,然后大声道:“睡什么,还没到休息的时候,你鸟掉了!”

    棺椁里的东西:???

    这话恐怕是个男性都得揭棺而起,虞幸皮了一下,在听到棺椁里的响动后立刻躲在了祠堂的一张方桌后,他身边就是一架架大型烛台,上面的蜡烛落满灰尘,不知道多少年没点燃过了。

    棺椁里的东西好像很激动,打开棺盖的动作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就像是非常急切想抓住那个在棺材外面说“他”鸟掉了的家伙。

    虞幸:我没搞颜色,我是说认真的。

    他怀疑,这个棺椁就是那位佝偻人的“家”。

    所以,鸟尸可不就是佝偻人的么?鸟尸掉下来了,这么说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躲藏好,伸出半个脑袋窥探棺椁的情况。

    只见,棺盖被一股力量从里头打开,一颤一颤的,当棺盖往下退了一大半,一个肩胛骨及其突出的畸形身影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这个人一出来,就顶着那颗如同镶嵌在肩膀上的头颅四下张望了一番,这次距离很近,又没有树木遮挡,虞幸借助祠堂外月光的光线看清了佝偻人侧脸的剪影。

    那是一张扁平的脸,鼻梁处微微凸起一块,下巴圆润,下颚骨那里就像一个囊一般,兜着什么似的。

    佝偻人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暴突着,像极了被掐死的人的死相。

    可他还没有死。

    虞幸把头缩回来,想道:“也许他就是被掐死的,但是和周永笙一样,因为黑棺的存在,保留了一部分生的特征。而这座祠堂距离墓宫这么近,可能效力也更高,才能让佝偻人在畸形的同时,可以在林子里自由活动。也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活了多少年了……”

    “是……谁?”

    冷不丁的,一道嘶哑的声音在虞幸头顶响起。

    虞幸一僵,然后把自己往方桌里面缩了缩,他知道,佝偻人现在就站在他桌子后面,由于身高优势和前倾的头颅,才会显得像是在头顶说话。

    但他意外的不是佝偻人的脚步声没有林中那么明显,而是意外——这家伙居然会说话?

    独自在山中这么多年了吧,也不知道死了多久了,语言功能竟然还没退化么?

    难不成天天去前面一座山上和藤团里的大白花聊天?

    “是……谁?”

    头顶的声音移动了,好像是走到祠堂门口,对着外面说了一句。

    虞幸转头,能从方桌的桌角看到佝偻人细长的双腿。

    他这桌子没有桌布,刚才也不过是仗着祠堂里因为没有月光而比外面更黑,才勉强躲起来的。

    佝偻人视力很好,虞幸就是想试探一下这家伙是拥有夜视,还是仅仅是眼力强于活人。

    事实证明,在黑暗中,该瞎还得瞎。

    佝偻人找了半天没见到人,气急败坏地在原地跺脚,他手里的细绳被他暴躁地扔出老远,就在虞幸看热闹的时候,他又巴巴地跑出去将细绳捡了回来,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或许看佝偻人的行为,甚至能从中品出一股孩子气,但如果孩子气是一个两米四的恐怖瘦长人影做出来的,那恐怕只剩可怕了。

    虞幸悠哉游哉地想,佝偻人怎么不去林子里找呢?他就不怀疑我跑进了林子么?在祠堂附近无能狂怒算什么样子?

    回答他疑问的是佝偻人一声沙哑的哈欠。

    佝偻人打哈欠的动静如同平地响雷,沉闷的声音能传很远,虞幸感同身受地感受到了他的困倦。

    原来是因为要睡觉了吗……这算是棺椁“复活”的副作用?一天里大多数时间都要躺在棺椁里睡觉,才能维持这个状态?

    难怪卡洛斯在纸人通话的时候没有提到过这个佝偻的巨人。

    因为黑棺和祠堂的位置都比较偏,不在向前的必经之路上,要么,卡洛斯的队伍没有看到祠堂,要么就是看到了,没敢开棺。

    虞幸眼睁睁看着佝偻人瞪着那双无法闭合的暴突眼睛又躺回了棺椁里,一边打哈欠一边把棺盖合上。

    “啧,还以为他会往林子里追,这样我就能检查一下黑棺了。”上一次见到黑棺,他身上的诅咒之力太碍事,使他不能靠近棺椁,否则棺椁上的力量会让他因为诅咒之力暴动而死上许多次。

    这次好了,诅咒之力被牢牢压制着,虽然他感受不到各处的特殊力量,少了一个雷达,但是他却可以不受影响地去观察想看的东西。

    他暂时把黑棺的事放在一边,起身在祠堂里晃悠起来,重点看烛台上的蜡烛。

    这些蜡烛积灰严重,和棺村的不同,棺村的蜡烛经常被点燃,每次献祭人,蜡烛就会全部亮起。

    可这里的佝偻人似乎并不需要蜡烛来维持生存。

第二十章 是一张嘴

    虞幸回想了一下棺村的经历,在心里默默将“蜡烛=媒介”记了下来。

    周永笙需要利用蜡烛,乃至被诅咒的烛盘才能进行仪式,开始复活,而佝偻人不存在这个问题,他离墓宫更近,所以对“活着”这个概念把控更加强大。

    虞幸又在心里记录:“墓宫里有可以代替蜡烛媒介的力量。”

    他在祠堂里逛了许久,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虽说现在能确认复活的力量来自妖道的墓宫,但是祠堂与墓宫的关联还没有找到,祠堂是怎么得到墓宫中那种东西的力量的,或者说,黑棺从何而来,都应该在这里有痕迹留下。”虞幸开始沿着墙壁敲击,虽说这座祠堂的木制墙壁厚度十分正常,但保不齐会有什么信息藏在其中。

    他的敲击声似乎影响到了黑棺中睡觉的佝偻人,棺椁发出一声闷响,虞幸却一点儿也不像管他,继续找信息。

    他猜,在黑棺中的沉睡一定是深度的、固定的,涉及到复活的秘密,不可能真的睡一觉就获得这种诡异而强大的力量。

    所以即使佝偻人被吵醒了,也大概率无法出来。

    果不其然,即便虞幸发出了装修一般的噪音,佝偻人也只是在棺椁里砸了两下棺壁,棺盖颤抖,似乎正被大力推开,可这一次佝偻人没能成功坐起,他像是被禁锢在了棺椁里一般。

    虞幸特别好奇棺椁里正在发生什么,他甚至想把佝偻人薅出去,自己躺进棺椁里感受一下。

    不过,仗着别人躺棺椁里出不来就如此嚣张是不对的,扰民不可取,虞幸接下来的动作轻了很多,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抚摸着墙壁长满霉菌的表面,在木头的缝隙中流连。

    “水……潮湿……”他喃喃自语,刚才在外面猜测的地下暗河在他脑海中闪现。

    “祠堂地下有东西。”半晌,虞幸笃定起来,目光垂向地面。

    “有什么东西?”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

    虞幸:“……”

    虞幸:“哈。”

    他先是愣了一下,往头顶看去,然后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祠堂的顶上也是榫卯结构,拼接完美,梁上的空间虞幸还不曾注意过,这声音从头顶传来,他才饶有兴趣地往上看,只见,一个白色的小脑袋从上面探了出来,双手扒着木梁。

    “厉害啊,卡洛斯。”虞幸对着躲在梁上不知偷看了多久的纸人道,“竟然没把这儿的纸人收回去?”

    纸人发出卡洛斯的声音,这次却不肯接近虞幸了,只在梁上接话:“对啊,你不是说了么,男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

    这只纸人好像是被卡洛斯牢牢控制着,纸人得瑟地摆了摆手:“多留个心眼,免得我的眼线都被你拆了,不正是在保护我自己?”

    虞幸没说话,只是维持着笑容,仰头盯着纸人。

    几秒后,纸人拒绝和他对视,往后一退,却一不小心从上面掉下来,摔在了地上。

    它拍拍身上沾到的灰尘站了起来,实话实说:“好吧,其实是你毁尸灭迹太快了,我当时还没把所有的纸人都收回,就失去了你的消息。我知道你之后的前进路线,所以特意在祠堂里留了一个纸人,就是为了重新跟上你……San,你把我的纸人淹死干什么?难道你不觉得,多一个人说话是件好事么?”

    “一个人在山林里走,容易被孤独影响的。”卡洛斯语气里满是笑意,透着他特有的玩世不恭,虞幸听得出来,这人并没有在这条路上吃亏。

    虞幸轻笑一声,用陈述的语气试探道:“看来你那边情况很好。”

    卡洛斯确实很轻松,他道:“是啊,你的提醒我听懂了,因为有所准备,所以后面的坑没有造成什么损失,现在队伍正在返程。”

    说到这里,虞幸有些意外。

    他仅仅是提醒了一句让卡洛斯保护好自己,卡洛斯就在被窥视感影响的情况下意识到了不对,敢于否定内心兴奋的源头冷静审视,从而做出了调整,这样的理解能力和心理素质还真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好在虞幸对卡洛斯的智力预估一向不低,他很快压下对卡洛斯这种举动的欣赏,问道:“这条路后面是什么?”

    “一个圆形祭坛,上面是祭奠月亮的。”卡洛斯操纵着纸人缓慢地在地上行走,走的是远离虞幸的方向,他的声音也越来越远,“队里有人推测出这是干扰信息,妖道墓宫和月亮压根没有联系,由此可见,我们确实受到了蒙蔽,再次走向了一条错误的路。”

    “你们什么危险都没遇到?”虞幸看着逃离他八丈远的纸人,动手将其抓了回来,拎着轻若无物的纸人脖颈,将其提到自己眼前,“还是说,你的队伍已经强到,完全不惧陷阱了。”

    “祭坛上面有碰一下就会中毒的红色‘油漆’,那其实是死树蚊的鲜血,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掩盖掉了香气,还有祭坛上的机关,碰一下就会掉下去,下面铺满了骨藤。”

    卡洛斯摊摊手,做了一个十分无辜的动作:“但是我提醒过后,他们都没有死,也就受了点儿能治好的伤。我们队伍就是强啊,我跟着这个探险队都经历过四次推演了,我是那种专攻调查员类推演游戏的推演者,所以啊……这不是邀请你来我们队伍里么?”

    “保证是强强联合,不拖你后腿。”

    虞幸“喔”了一声,将纸人放到了自己肩上。

    “死树蚊和骨藤就是我遇到的大灰虫和藤蔓?”

    “你这个重点抓的不对吧,那些东西的名字哪有我后半段话重要,我是说我们队伍很值得你加入啊……”卡洛斯的纸人稳稳坐在虞幸肩膀处,坚持不懈地叨叨,“你是不是故意转移话题?”

    “别想了,你不是知道我加入过别的阵营了吗?即使我加入你的队伍,也只是个定时炸弹。”虞幸真想看看卡洛斯在想什么,对方明明属于那种心狠手辣的类型,不可能合作过两次就产生什么特别想再次合作的好感,何苦非要他加入?

    他的能力在墓中并不具备强大的优势,找他几乎是一件没有收益的事情。

    卡洛斯撇撇嘴,他的纸人脸上也生动的出现了这个表情:“我们是推演者,我们才是最可靠的同类人,至于推演世界里的势力,那还不是想跳就跳?你可以来我们队当卧底啊,我没意见,只要我的推演顺利完成就好了,势力后续怎么发展,关我什么事?”

    “这个道理反之也成立,你大可以偷偷加入我这边,然后在你的调查工作室当二五仔,反正你需要的只是在推演中活下来,背景故事中的势力归属对你来说也不是很重要吧。”

    卡洛斯看着虞幸那显不出情绪的脸,侃侃而谈:“我邀请你加入,是因为我喜欢和你一起进行推演任务,你聪明,胆子大,还有点我最喜欢的疯,和你一起,不仅会很安全,而且还会多许多刺激。比如说这次,我还得谢谢你的提醒,如果你在我队伍里,那么我们一开始就能避开这条路,可以节省两天时间。”

    “更何况……”卡洛斯声音拖长,他说话有一种十分吸引人注意力的魔力,大概是经常表演魔术的的原因吧,他对注意力的掌控这一块,可谓经验丰富。

    “你好像已经发现了真正的墓宫入口,刚才还说祠堂地下有东西。”他的小纸人抱住了虞幸的一撮头发,“这样的便宜,我怎么能不占呢?和你汇合、合作、同行,好处远比坏处多。”

    不得不说,卡洛斯的观察力十分敏锐,他也是少有的能让虞幸觉得交流起来很轻松的人。

    上一个还是赵谋。

    但是这还不够,真希望这次推演能看到魔术师更多的惊喜啊……虞幸眼睛弯了弯:“原来你是这么算好处的。”

    还没等卡洛斯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虞幸就接着说:“我同意了,这次暂时加入你的队伍,和你共享情报。但代价是,你们队伍的物资之类的,得分我一份,还有,必要的时候听我指挥,做得到吗?”

    卡洛斯想了想:“只要我在你旁边,就做得到,他们还挺愿意接受我的各种提议。”

    “那好,我等你们回来。”虞幸眸光一闪,“现在,就请你的纸人陪着我一起,下去看看吧。”

    话音刚落,虞幸狠狠踩在角落里一块脏兮兮的地面上,顿时,一个方形隐藏门从地上出现,上面的泥土噗噗两声,被动地落进了门中。

    “咕咚。”

    物体落水的声音让虞幸勾起嘴角,他目光低下去,意料之中地看到隐藏门中是一片水面。

    水流平静,一直浸到门下方半米的位置,由于没有光线,显得颜色深黑。

    “厉害啊,怎么找到暗格的?我们当时搜了半天也没踩到正确的机关。”卡洛斯的小纸人在虞幸肩上发出一声十分不走心的称赞,低下脑袋去看。

    “那可能是你们瞎。”虞幸认真地说。

    那个有问题的地面就在角落里,底下其实是一个机械机关,上面用土覆盖住。

    虞幸之所以在意识到祠堂地下有河后能快速找到机关,就是因为这块土地太平整了。

    整个祠堂的地面并不是十分平坦的,坑坑洼洼,其中大多数地面都遍布着佝偻人的脚印,就连有些低矮的木墙上也印上了脏兮兮的脚印,可这片土地却没有,还被保护得很好,佝偻人仿佛十分在乎它,不敢踏上去。

    而且虞幸在这之前已经检查了一遍木墙和屋内摆设,都没有找到机关,这种情况下,机关藏在地上唯一一个干净处是几率最大的。

    虞幸的嘲讽让卡洛斯暂时闭了嘴,直到虞幸作势要脱衣服下隐藏门里看一看,卡洛斯才慌了一下:“你还记得我现在是个纸人,我不能沾水吗?”

    “记得,你做好被淹死的准备。”虞幸对他笑得十分温和。

    卡洛斯:“……”

    他认命地迈着小短腿离开了虞幸的肩膀,跳到地上:“你自己下去,我在上面等你,成吗?”

    “求我啊。”虞幸更加温和了。

    谁知卡洛斯根本就没有羞耻心,他极其果断地控制小纸人原地趴下,表演了一个五体投地:“好啊,我求你。”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卡洛斯一直做得很好。

    这小孩儿真有意思。

    虞幸满意地放过了卡洛斯,但他没有脱衣服,而是拉下了背包,在里面摸索。

    卡洛斯:“你不是要下水?”

    “吓你的。”虞幸的恶趣味从未失手过,他从包里翻出一根极长的伸缩棍,伸缩棍尽头还有一个摄像头和一个灯,连接着棍子柄部巴掌大的屏幕。

    这是孙哥小队预备着的装备——探棍。

    这东西专门用来看垂直的洞穴或者阻挡了光线的海面之下,在盗墓中十分实用,他相信卡洛斯的队伍一定也备了探棍,只是他利用卡洛斯对“淹死纸人又会丢失San这边的视野”的警惕转移了卡洛斯的注意力。

    卡洛斯明白自己最终还是被虞幸耍到了,无语片刻。

    他发现一件事,虞幸好像很喜欢打破别人的游刃有余,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吗?

    作为看过虞幸死亡平行线直播的人,卡洛斯暗搓搓地想,这莫非是面对伶人的后遗症?要说游刃有余和从容这种气质,没人比伶人更具有发言权了,在所有能找到的公开记录中,伶人好像从没露出过慌张的情绪。

    实际上,卡洛斯对任务中的谜题或者线索敏感度并不高,但是作为魔术师,他常年和想要戳破他魔术把戏的观众打交道,对窥探人的性格和心理十分擅长。

    他天生适合与人博弈。

    所以,短暂的接触中,他就找到了虞幸自己都没发觉的,被伶人间接影响的部分。

    这边卡洛斯还在思索,虞幸已经将探棍一节一节拉长探到水下,打开了屏幕上的开关。

    短暂的反应过后,屏幕上出现了水下的画面,在探头自带的灯的照耀下,水下的景象传入了虞幸和卡洛斯的纸人眼中。

    水下一片阴暗,大约五六米深。

    虞幸将探头缓缓移动,拍摄着不同的空间。

    就在这时,画面里似乎多了一抹阴影。卡洛斯奇怪地咦了一声:“这个在动的是什么?”

    虞幸看了看,从容道:“喔,是一张嘴。”

第二十一章 只能委屈你了

    “一张……什么?”大概是虞幸的语气太过自然,卡洛斯以为他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

    小小的画面里,那抹阴影还在动,似乎正从很远的地方朝探棍的灯光处游来。

    虞幸暂时没有再说话,他控制着探棍调整角度,下一秒,阴影暴露在灯光之下。

    颜色从黑白中填充而来,剥离了一层层黑暗,露出了……里面的肉红。

    肉红的周围有一圈暗白色的利齿,在肉红色中央,是一个无法看清的深洞,卡洛斯的小纸人猛地往后一仰,差点又掉到一边去。

    “看到了吗?”虞幸脸上没有什么意外和震惊,他闲闲地对卡洛斯说:“一张嘴,还有什么疑问吗?”

    卡洛斯:“你废话!当然有疑问,这是个什么东西!?”

    虞幸很想说一句,你这话问的就没有水平。在水里游的,还能是什么?

    要么水鬼,要么鱼。

    从画面中这个正在不断接近的巨口形状来看,这应该是一条罕见的大鱼,起码有三四米长的那种。

    “这应该是以前的那些人养在这里的。”虞幸眯起眼睛打量画面中的巨口,距离越来越近,他渐渐可以看清巨口中的纹路,一层层褶皱堆积,里面的腐肉和尚且完好的肉泾渭分明,看起来就像是在一条死鱼里镶嵌了一些新鲜肉一样。

    “喂喂喂……”小纸人里传出卡洛斯无法理解的声音:“我说现在关键不是它是什么,而是——它的目标就是探棍啊!”

    话音刚落,屏幕里的巨口就张到最大,带着要将探棍吞没的气势咬来。

    同时,虞幸和卡洛斯在地面上也能听到水下传来了巨型生物游动的声音,并且隐隐能看见一个带刺的脊背在水下游曳。

    “不急。”虞幸轻笑一声,灵活地将手腕一抖,一节节拉长的探棍就骤然回缩,水面剧烈颤动,随着一声利齿闭合的巨大声响,水液飞溅,打湿了虞幸的裤腿。

    “好猛。”卡洛斯伸手徒劳的遮挡溅来的水,感叹了一声。

    这咬合力,恐怕钢筋来了都能咬断吧!

    虞幸将缩回来的探棍拿在手里,然后一把捞过纸人,飞速后退。

    下一瞬,刚才咬了个空的巨口就浮现在地面这个方形隐藏门内,朝着虞幸刚才蹲的地方咬来。

    果然是一条鱼。

    它似乎是蹦了出来,除了咧得极大,不太科学的鱼吻外,它的头整个都暴露在虞幸视线里,光线昏暗,虞幸只看见了暴突的鱼眼睛,还有类似人面的脸。

    它的嘴里竟然不止一排利齿,三排牙齿依次分布,密密麻麻,尖锐如同长枪的枪头,虞幸毫不怀疑,这张嘴拥有瞬间把人洞穿,再将血肉碾成粉末的能力。

    巨型生物的一举一动都伴随着隆隆的巨响,声势浩大,令人心生战栗。

    再次咬空,那条鱼不甘地在靠近隐藏门的地方徘徊,可惜,虞幸没有再凑近,没给它再次偷袭的机会。

    虞幸和卡洛斯远远地观察着。

    过了几分钟,看它一直不走,虞幸眼中闪过一抹冷漠,将腰间的刀拔了出来。

    他想杀鱼了。

    冷光幽幽,他看准怪鱼离水面最近的那一刹,一个箭步冲上去,将长长的唐刀向下狠狠一刺!

    怪鱼发出了一种活物发不出来的怪异惨叫,它哪里想到,在看过了它的攻击性后,竟然还有人类不远远躲着,反而来攻击它。

    它的脊椎被准确地刺穿,暗红血液蔓延开来,但怪鱼并没有因此丧失行动能力,它庞大的身躯疯狂摇摆,鱼尾扇起的海浪一样的波纹轰击在厚厚的土地和石头上,好在这地面足够坚硬,可以用来遮挡。

    虞幸感受到了怪鱼在水中的力气,他的唐刀差点脱手飞出,完全无法进行正常的动作。

    没办法,虞幸只能看准时机拔出唐刀,刀刃上带出腥味浓重的鲜血,其中一些被血槽吸收,剩下的顺着刀身滴落,落回动荡的水面中。

    鱼怪的眼睛里徒然冒出凶光,它迅速掉头,鱼身隐入深水,巨型鱼尾像一把锤子一样,带着将虞幸和纸人拍成肉泥的气势扫过来。

    虞幸只来得及挥出唐刀伸手一挡,接着就被拍了个正着,他一手护住卡洛斯,直接被拍飞出去。

    “彭!”

    虞幸背后撞在祠堂里的蜡烛架上,烛台纷纷倒塌,发霉的蜡烛散落一地,在地上咕噜噜四处乱滚,虞幸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和碎裂了一样,一阵窒息。

    他倒在地上,内脏毁得一塌糊涂,身上的冷汗不由自主地流出,唐刀也飞到了另一个角落里,插进了墙壁。

    好恐怖的怪鱼……他咬牙忍受着这突如其来的疼痛。

    卡洛斯操控的小纸人见虞幸躺在地上不动,而怪鱼得意洋洋地又徘徊了两圈,接着像是确定虞幸死定了似的沉回河底,他急忙从虞幸怀里爬出来,来到虞幸身前,贴在虞幸胸口听心跳。

    有那么一瞬间,卡洛斯什么也没有听到。

    他惊恐地扒住虞幸衣服,不愿意相信地继续听。

    还好,这一次,他听到了一阵缓慢而沉重的心跳声,真的很慢,慢到他以为虞幸心脏有什么问题,亦或者生机已经快要耗尽,无法在支撑心脏的跳动。

    “靠,San,我先用纸人给你挡灾吧,之后我想办法再找一个来联系你。”卡洛斯只记得现在这个位置的近处没有其他纸人了,一旦用这个纸人挡灾,他和虞幸又会失去联系的方式。

    但是,和虞幸的生命比起来,短暂的失联不是不能接受。

    他操纵着纸人闭上记号笔画的眼睛,英勇就义一般,下一刻就要把虞幸身上的灾祸转移到纸人身上去,却被一只手按住纸肩膀,无声表达了拒绝。

    “半死不活”的虞幸推了推纸人的脑袋,用一听就在忍受剧痛的声音道,“我不要紧,一会儿就好,别浪费。”

    真的假的?

    卡洛斯怀疑地看着他。

    他的纸人是能力核心,拥有探测他自己,还有友方身上的伤势和诅咒的能力,他刚才第一秒分明感觉到虞幸五脏六腑全部碎掉,人类不可能活得下来,然后又感觉到了虞幸身上微弱的生机。

    卡洛斯从没见过这么神奇的人,自己治好自己,还如此迅速。

    可即便如此,虞幸的伤也还是太重了,好半天都动不了,只能躺在狼藉的地面,在二十几个蜡烛的包围下静静躺尸。

    卡洛斯惊奇而敏锐地发现了虞幸身上的变化,虞幸的内脏全部都在自行愈合!

    这得是什么体质,是虞幸在推演里的奇遇么?这个人运气也太好了吧,难不成这就是人格面具叫“幸”的原因,无比幸运?

    卡洛斯的纸人就站在虞幸胸口,居高临下看着面色苍白的虞幸,思绪流转。

    过了半晌,他道:“我想起来了,你能复活。”

    棺村那会儿,他亲眼看见虞幸委托肖雪宸用匕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然后不到几秒又再次睁开眼睛。

    现在难道是恰好这种珍贵祭品的cd冷却好了吗?所以又能使用了。

    卡洛斯胡乱猜测着,他知道关于这种祭品,虞幸不可能跟他分享情报。

    二十几分钟后,虞幸终于撑着胳膊,艰难地从地面坐了起来。

    他现在恢复能力被压制了,重伤需要一个多小h才能大致好起来,但如果只是恢复到可以动的程度,二十分钟足以。

    “草率了。”虞幸捂着隐隐发痛的太阳穴,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和卡洛斯对话,“我以为这条鱼最多就是十个死人谷尸体加起来这种强度,要么就和佝偻人差不多,没想到……”

    “是啊,这条鱼太凶了,它的力量已经是这场推演里天花板一般的存在了吧。”卡洛斯抹了抹纸人脸上并不存在的冷汗,低声喃喃道,“祠堂下面竟然有这么深的一条河,河里还有一条不知道活了多久的大鱼,这条路的秘密比我想象中多。”、

    “另外两条路没有祠堂么?”虞幸看着隐形门问。

    “没有,我们检查得很仔细,肯定没有。”卡洛斯瞥了一眼没什么动静的棺材,羡慕佝偻人已经完全获得了屏蔽邻居装修施工噪音的能力。

    他将思绪转回来:“这条怪鱼的存在一定有它的意义,它说不定在守护些什么,地下这条河里应该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虞幸也是这么想的。

    他刚才还没来得及再多探查一下,就因为灯光被怪鱼察觉了,从怪鱼准确咬向他这一点来看,怪鱼的夜视能力或许比佝偻人还强。

    普通鱼类的视觉都退化得差不多了,这条鱼反其道而行之。

    可如果不用灯,他和卡洛斯两个人又看不见下面。

    “会是墓宫入口吗?”卡洛斯征求着虞幸的意见。

    “我觉得不是。”虞幸摇摇头,他在活尾巴湖里看见过一个廊道,与这里比起来,他更倾向于活尾巴湖才是入口。

    因为当初的工人想修建墓宫,必然要携带很多器械和食物,活尾巴湖水质清澈干净,而且不深、安全、开阔,人勉强可以带着装备下去。

    妖道时期大概没有潜水装备,但人家有“妖法”,怎么进去不用虞幸关心,他只从这两处水域来对比,活尾巴湖更像是一个通向“神圣”的途径,而这个祠堂下暗无天日的暗河,则透出一种“囚笼”、“保险措施”的意思。

    “这条鱼不知道是妖道下葬之前还是之后投放进来的,用它来守门,守的只能是凶煞之门,不知道你懂不懂风水……”虞幸没有给卡洛斯解释活尾巴湖底下有什么,他见纸人听得专注,接着道,“反正我不懂。我就是觉得,守墓宫门的话,得用一些更具有图腾象征的动物才好,它不配。”

    卡洛斯:“……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可惜我没有学过宗教学,不然就可以义正言辞的反驳你了。”

    总之,这条暗河里,一定有被费尽心思隐藏的东西,而这个东西不说会非常有用,起码应该是对他们有好处的。

    可惜这条鱼不好杀,力气在虞幸之上,速度又快,体型巨大,受了伤好像也不太受到负面影响,依然生龙活虎。

    虞幸更没有把握在水下和一条怪鱼打架,他虽然在吃掉水鬼之后水性很强,但身体构造终究还是人类的,与鱼类那种天生适合水的构造没法比。

    所以,在得知这条鱼的弱点之前,虞幸恐怕是没办法知道水里藏着什么了。

    一人一纸沉默了一下,卡洛斯那边好像临时有点什么事,操纵纸人出现了中断,而虞幸则在抓紧时间恢复伤势。

    月上中天,黑色棺椁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让捡回了唐刀坐在地上休息的虞幸身体一绷。

    佝偻人要出来了?

    睡醒了?

    虞幸用刀撑着地面,借力起身,感受了一下身体的恢复情况,然后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盯着棺椁,果不其然,随着一声沉闷又极响哈欠,棺盖被推开了。

    ……

    佝偻人的上半身坐了起来,满是死相的脸照例先往两边看看,得确认有没有人。

    通常是没有人的,佝偻人已经不觉得睡醒后周围会出现什么变故,左右观察仅仅是因为他习惯了这么做。

    他的记性不太好,每次睡上一觉,就会忘记许多事情,除了本能和习惯,其他的基本都忘光了。

    可今天,当他看向右边,又看向左边的下一秒——

    他猛地将头转回了左边。

    他刚才好像看到一个人,大大咧咧站在那里?

    不是错觉!

    那个人不仅站在那里,还笑着冲他打招呼呢。

    佝偻人不知为何感受到了出离的愤怒,他从棺椁里爬出来,手心里的细绳触感熟悉,这是他最宝贝的东西。

    他带着他最宝贝的细绳,冲向了那个不知死活的人。

    “吊起来……”

    佝偻人变形的声调在祠堂里回荡,他细长的腿和手摇摇晃晃,让人忍不住替他担心四肢会不会跑着跑着就断裂了。

    “吊起来……”

    佝偻人一遍遍重复那句话,站在那的那个人也不闪不避,任由他冲过去,暴突的污浊眼睛里透出兴奋的神采,举起面条似的双臂,将细绳扬起。

    就在佝偻人即将成功把细绳套上那人脖子的时候,突然,那个人动了。

    对方手里的长刀在地上一撑,脚下一蹬,整个人灵敏轻巧地以刀为轴转了半圈,刚好躲开他的细绳。

    与此同时,佝偻人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让他瞬间涌现出恐惧的东西。

    “门……门!”他叫道,脚下已经失重。

    掉下去的一瞬间,他还听到拿着长刀的那人在他耳边笑着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啊,为了看看你的床,只能委屈你和那条鱼做邻居了。”

第二十二章 偷家成功

    佝偻人在掉落进隐藏门之前,那眼中火苗般窜起的恐惧没有逃过虞幸的眼睛。

    虞幸明白,对佝偻人来说,脚下土地掩埋的这条巨型怪鱼不是同伴,而是一种连他都不敢面对的、真正的怪物。

    他也知道为什么有机关的那一小块土地上连遮挡和掩饰都没有,恐怕佝偻人自己也不愿意承担误触的风险,宁愿让机关容易被看出,也不愿意哪天不小心自己踩上去,让地下的这条暗河重见天日。

    怪鱼或许真的是这场推演中,战斗力天花板一样的存在。

    随着“咕咚”一声,佝偻人半个身子掉进了水里,但他手长,两条手臂像是面条一样纤细,却始终是有力的,手臂恰巧可以撑在隐藏门的两侧,勉强让他停在了中间。

    “鱼……鱼!”佝偻人嘴里模糊不清地发出惊恐音调,虞幸收刀在一旁冷眼看着,佝偻人在重阴山里生存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却即将在他这个闯入者手里终结。

    其实他也不知道佝偻人做出过什么必须死的事情,只是在佝偻人冲向他时的兴奋劲儿里,窥到了佝偻人以杀人为乐的本质。

    天知道过去的无数岁月中,有多少人死在他手中的细绳上,然后被风吹着从树枝上掉下来,成为了尸坑中密密麻麻尸体的一员。

    看着佝偻人现在的挣扎,虞幸心中毫无怜悯。

    脚下的地面轻轻震动,水面下想起沉闷的游动声,虞幸知道,佝偻人水下的腿和身体已经吸引了怪鱼的注意。

    水面的波纹越来越明显,佝偻人哀嚎着,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自己被利齿碾碎的下场。

    他细长的手臂上暴起青筋,被他一用力,竟然真的找到了一种着力点,带着他的身体,仿佛玩双杠一样往上提了提。

    可虞幸还站在地上。

    他从容地走到佝偻人的一只手边,军靴轻轻踩住佝偻人的几根手指。

    虞幸并未施力,但佝偻人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像不谙世事的孩子看到杀人魔一般的惊惧。

    “求……求……”

    佝偻人可怕的眼睛一刻不转地注视着虞幸,嘴里似乎想说些求救或求饶的话,但他的语言能力已经不支持连贯的语句。

    虞幸笑了笑,道:“你有人的意识,懂得思考,只是不会表达。”

    “是……救……”佝偻人现在不想管他说的话里有些什么意义,只想抓紧时间上去,他的腿已经能感受到水下的暗流汹涌,一股明显和正常水流方向不同的水波正在下面徘徊。

    虞幸又道:“也就是说,你并没有被占据意识变成完全的怪物,你完全有能力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所以,那些鸟都是你想挂的。”

    他施加在佝偻人手指上的力道缓缓加重,疼倒是不至于,但足以传递过去一个危险的信号。

    “在林子里偷袭我的时候,你也想把我挂在树上,就像那些鸟尸一样。”

    “即使我当时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威胁到你。”

    佝偻人剧烈挣扎起来,另一只手臂微微弯曲,又将他的身体往上拽了一拽,虞幸看到佝偻人赤裸的胸腹上弥漫着来自地下暗河的水迹。

    佝偻人慌乱又急切地解释着:“不……”

    说起来,其实佝偻人不止四肢瘦长,他的躯体也比一般人长上一些,瘦得像排骨,一块块骨骼透过皮肤凸显出来,腰部尤其狭窄,像是没有内脏,也没有血液。

    怪鱼没有立刻游上来咬人,这给了佝偻人喘息的时间,他眼中的惊恐逐渐被阴狠替代,虞幸很新奇能在这样一个“已经死亡”的身体上看到如此鲜明的情绪。

    “不……你死……”

    虞幸猜测,佝偻人刚才想说的应该是“不,我没有要杀你”,发现怪鱼不来咬他后,想说的变成了“我死不了,但你得死”。

    他的共情能力一向很强嘛,面对面地看着对方,他怎么会看不出这过于明显的情绪变化。

    “你觉得那条鱼不会吃你,是什么原因?因为你们都和妖道有关系?”

    “还是因为,你们都和墓宫有牵扯?”

    虞幸脚下猛地发力,佝偻人的手指发出骨骼断裂的声响,正在努力向上撑的佝偻人顿时惨叫一声,比起这具畸形身体上的疼痛,他更不能忍受的是彻底掉下暗河被吃掉的可能。

    其实他彻底掉下去后,就可以翻个身调整姿势爬上隐藏门了,但谁能确定鱼怪不会因为他这种大动作而被激发出攻击性,突然来咬他?

    “你能复活的契机应该就在这口棺椁上,如果你的尸体顺着暗河流走,就再也没有活过来的可能了吧。”虞幸露出一种十分纯良的探究表情,就像上学的时候有不懂的问题,时分积极地询问老师以求答案,“这条鱼活这么久,又是凭借什么?”

    “好像无论凭借什么,你都不是它的对手,不知道你有没有办法在我关闭了这道暗门之后,在水里求生呢……”

    一听到虞幸要关暗门,佝偻人尖叫起来,但他的声音不似正常人,普通人叫起来的声线会很尖细,他却如同滚滚落雷,震得人耳朵疼。

    他的手指已经快要被怪力的虞幸踩扁了。

    正好在这时候,怪鱼好像发觉到了上面这人的有趣,从较深的地方朝上游了不少,佝偻人真的害怕了,他感觉得到,那条比他还大许多的鱼刚才碰到了他的小腿。

    说不定待会儿就会把他的腿当成鱼饵。

    好在怪鱼似乎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些熟悉的气味,没有张嘴。

    佝偻人眼睛狠狠一瞪,他现在被动极了,不敢再等,另一只手直接松开,整个人掉进了水里,只有一条手臂还被虞幸踩在脚下。

    而后,他在水里转了个身,趁着怪鱼没有牵制他,能动的那条细长手臂猛地朝虞幸的腿抓去!

    他想上岸,最好的选择就是抓住虞幸,因为虞幸如果不想被他一起拉下去,就得任由他爬上来。

    虞幸眉头一挑,看不出,佝偻人不仅保留着人的意识,脑子转得还挺快。

    可惜。

    他的速度,还没下降到会被人型生物明目张胆的攻击击中的程度,怪鱼尾巴的那一击是鱼类在水中的速度加成,佝偻人可没这待遇。

    面条似的手抓过来,虞幸五脏六腑还没好全,他也就没动,而是抽刀以一种肉眼看不清的动作精准扎中佝偻人掌心。

    刀刃刺穿佝偻人的掌心,里面没有一滴血流出来,就像死人谷的尸体一样,内里的血已经干涸了。

    但是佝偻人失去了两只能动的手,彻底任虞幸宰割。

    虞幸微微俯身,先是参观标本似的仔细观察了一遍佝偻人的脸,在心里将他的样子给记住了,他打算之后有机会的话,再好好探索一下佝偻人的身份,毕竟目前为止他只在重阴山中碰到了一个有自我意识能交流的东西,怎么想都知道佝偻人的身份是特殊的。

    虞幸想在佝偻人自由时制住他,恐怕就没这么轻松了,也会是一场艰难的战斗。

    恐怕妖道下葬前也不会想到,他,或者她,留下来的双重保险,竟会成为后来盗墓者利用的资源。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自己还记得吗?”虞幸闲适地找了个话题聊天。

    佝偻人恶狠狠地瞪着他,似乎不打算和他聊。

    怪鱼在下面打转,却不咬他,佝偻人虽然知道这是因为怪鱼现在还不饿,或者一时间心情不错,但是情绪也平复了很多。

    没关系。

    只要他还有机会上岸就好。

    只要他上去,这条鱼将不能再威胁到他一分一毫,眼前这个活人,也会被他用绳子挂在林子里最高的树上,挂得高高的,以后他每天进林子里,都能欣赏到这个人逐渐腐烂的身躯!

    “小可爱,虽然你可能比我老……”也不知虞幸是以什么心态对着这张脸叫出小可爱的,大概这个词在虞幸心中只是单纯的三个汉字而已,“你不会在想,怪鱼不吃你,你就可以翻盘吧?”

    佝偻人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另一边,刚处理完本体那边的事,联系到这头的纸人的卡洛斯刚一睁眼,就看到了这么劲爆的画面,听到了这么劲爆的语言。

    小纸人跌跌撞撞往前跑了几步,站在干燥的一块地面上,记号笔草草画出的五官流露出一种叫做茫然的情绪。

    这是怎么了?这特么怎么回事?

    我就离开了一会儿,这祠堂里面怎么形式就变化得让我看不懂了?

    San是怎么把那个长条人从棺材里薅出来,并且塞到水里面去的?

    San太棒了,这反派的台词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毫无违和感。

    一瞬间,卡洛斯几乎模糊了虞幸和佝偻人的外形,将佝偻人代入了受害者身份。

    跳脱的卡洛斯并没有太难以接受,他心中的好奇心被惹了出来,决定愉快地在旁边围观。

    佝偻人正在挣扎,他试图顺着刀刃的方向,把自己的手给扯出来。

    显然,虽然他的想法被虞幸戳破,但他仍旧有这种心思,他还没有放弃希望。

    虞幸笑得特别开心,他就喜欢看这种东西生出的希望被他狠狠戳破后的样子。

    “实在是不好意思,刚才你睡觉的时候,我不小心惹你邻居生气了。”他歪了歪头,笑容玩味,“这条鱼以为我被它的尾巴拍死了,心情好像很不错。”

    “但如果……它又一次看到我的脸,而我就在暗河上方,你觉得它会有什么反应?”

    这段话有些超出佝偻人的理解范围,就像现在的他并不太能理解惹邻居生气是什么意思,但他可以捕捉到一些重点。

    比如,鱼的反应。

    那条鱼如果想咬死这个活人,一定会扑上来,那么还在水里的他,无疑会被同时咬碎!

    佝偻人怒吼一声,手一扬,终于以手掌碎裂的代价取得了二分之一的自由,而还没等他再接再厉把被虞幸踩住的手拉出来,就见虞幸手里多了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短短的,有点像小棍子,下一刻,一片光束从那东西里射出来,照在水面上。

    虞幸知道怪鱼对光线敏感,直接开了他的强光手电筒来吸引怪鱼!

    果然,光线出现的一瞬间,水里就出现了大片十分剧烈的水波,水下隐隐有能看见一种奇异的阴影在游动,虞幸把手电筒往旁边让了让,探出自己的脸。

    鱼怪的视觉十分优秀,几乎没有什么停顿,看见了虞幸的鱼怪猛然向上游动,尾巴在水中拍打,形成了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

    它嘴巴大张,在佝偻人绝望的目光下冲出水面,佝偻人完全在它的攻击范围里,出水的一瞬间,虞幸后退,顺便用手电照了一下被怪鱼连带着冲上来的佝偻人。

    佝偻人的身体已经被扎穿了。

    他面条一样的腿不自然弯折,一边被怪鱼的牙齿分割,一边发出骨裂的声响,只是这种声响在水的撞击声中不甚明显。

    怪鱼圆圆的鱼眼睛并不会转动,但虞幸清晰感受到了怪鱼落在他身上的,充满恶意的视线。

    这股恶意十分纯粹,就是一种对待食物的贪婪和凶狠。

    “咔。”

    鱼怪感受到嘴里咬到了别的东西,嘴巴闭合起来,巨大的咬合声在重重水幕中脱颖而出。

    那股冲击力还没散尽,佝偻人的身体被咬断,失去了支撑点的上半身呈一个抛物线飞了出去,横截面血色模糊,但依旧没有血液洒出来。

    半个他像一个破布娃娃,咚的一声砸在地面,两条手臂在空中画出一个凌乱的弧度,那张死人脸上的表情在落地时诡异地变成了平静,双眼圆睁。

    他终于如愿以偿地离开了暗河。

    但这个方式是他最不想经历的。

    怪鱼毕竟是鱼,虞幸闪躲地太快,它没有咬到,还想故技重施用尾巴拍,这一次,虞幸更早地躲开了。

    怪鱼又开始在水面之下徘徊,虞幸却达到了目的,压根儿不想理会它,转身来到了佝偻人的半个身体前。

    他嫌弃地用刀将半具尸体挑飞回去,准确地落在了隐藏门内。

    得,佝偻人最终还是完整地死在了水里。

    虞幸走到黑棺前,满意地想,这次终于能好好研究一下了。

    他头都没回地道:“卡洛斯,看了这么久热闹了,过来帮个忙。”

第二十三章 三声敲击

    卡洛斯不知道虞幸是什么时候发现他回来了的,他自认为自己安安静静呆在这里,一点儿动静都没发出来。

    就这样,虞幸还能头也不回地戳破他,真是神了奇了。

    索性卡洛斯也不是个会想这些小细节想很久的人,他嫌弃地看了一眼潮湿的地面,问道:“帮什么忙?”

    “帮我看着外面,我进棺材躺一会儿。”虞幸终于回头,看见纸人在原地不肯动,直接将纸人薅了过去,放在棺椁的尾端。

    好不容易偷到家,他已经迫不及待去看看了。

    “你自己进去?”卡洛斯有点诧异。

    虽说他们异化线经常不按常理出牌,但是也分种类。

    像他自己,就是比较稳妥的,即使另辟蹊径,也会在有把握的时候才去做,毕竟他是个魔术师,在表演之前,一定要确保演出成功。

    虞幸这种,就像传说中的自杀式探索,这种人总是以身犯险,将自己至于最危险的境地,在陷阱中寻求线索和真相。

    这样的异化线是数量最少的,因为大多数都翻车了。

    卡洛斯十分感兴趣,他压根儿就没打算劝一句,而是怂恿道:“行啊,躺进去体验一下尸体的快乐,我给你守着。”

    虞幸似笑非笑:“万一待会儿我出来以后就六亲不认,把你撕了,你记得提醒你的队伍绕着我走。”

    卡洛斯嗤一声:“又想吓唬我?没用的朋友,省省吧。”

    小纸人脸上的表情透着点倔强,好像已经看破了虞幸喜欢捉弄人的小恶魔本质。

    没有欣赏到卡洛斯的迟疑和哪怕一丝丝的惊慌,虞幸遗憾地叹了口气,他乖乖坐到了棺材里面。

    刚才叫卡洛斯的时候他就已经检查过了,光是这么看着,棺内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甚至还挺干净,一个奇怪的虫子或者陪葬品都没有,光滑如新。

    棺椁巨大而厚重,虞幸爬进去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股窒息感,仿佛厚厚的棺壁已经将他进入其中的部分身躯与这个世界隔绝开,冰冷阴寒的空气包裹了他的腿部,将脚趾冻僵。

    虞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卡洛斯站在棺盖上,十分好奇:“里面冷吗?”

    “和停尸间一样。”虞幸看他一眼,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然后挪动自己,躺了下去。

    纸人力量太小,虞幸没指望卡洛斯能贴心地帮他盖被子,他自己撑着棺盖,慢慢把棺盖盖到自己头顶的位置。

    眼睛能看见的光线越来越少,虞幸集中注意力感受着棺内的特别之处,他只觉得越来越冷,直到棺椁完全闭合,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了“咚”的一声。

    就像长长的锥子刺入脑海,然后被外力推着敲击了一下似的,虞幸丢失视觉的同时,感觉脑袋也一阵嗡鸣。

    头突然变得无比疼痛。

    与此同时,虞幸脑海中生出一个想法,时间在此刻模糊不清,明明才过去几秒,他却像是已经在这里睡了许多年一样,突然地感觉到无边孤寂。

    这种感觉毫无道理,却来势汹汹,一些古怪的情绪从棺材里渗透进他的脑海,宛若一种无声地侵蚀。

    在无尽的寂静中,只有黑暗陪伴着他,直到永远。

    虞幸动了下胳膊,由于什么都看不见,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成功动弹,还是一切都只是错觉。

    “这具棺材好像能扭曲人的记忆和认知……”他在心里喃喃道,“就像我现在,已经开始自我怀疑,最近经历的一切是不是我太孤独而产生的幻想了。”

    他依稀记得自己才刚躺进来,可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叫嚣——不,你不是刚进来,你所认识到的不过是幻觉,实际上,你早就在这具棺椁里躺了好多年了!

    你无法离去,只能继续在这里躺着,感受永远不会停止的幻想和幻想破灭时的绝望。

    “这棺材能力好强。”虞幸感到自己的意识和思考能力都在被一双无形的手持续剥夺,他轻笑一声,对自己的记忆没有丝毫怀疑。

    他不信冥冥中的告诫,只信自己,他的性格是在一次次事件中养成的,如果仅仅是躺在棺材中幻想,他就不会是现在的他。

    虞幸又抵挡了一会儿这从棺材中渗透出来的强烈的意愿,心道,全盘否定自己,这难道就是妖道研究出来的复活的代价?

    虽然死人可以在棺材中“复活”,但复活后,由于已经否定掉曾经的过往,活过来的人就是某种程度上的“另一个人”,这样的复活还算复活吗?

    除去心中的变化,其实这阴寒的气息也给虞幸的身体带来了影响。

    他冷得知觉都变迟钝了,全身都仿佛不是他自己的,尤其是腿和腰部以下。

    换做普通人,甚至是许多的推演者,恐怕谁都不能敏锐地察觉到棺椁中虞幸的变化,可虞幸感受到了,他也是自带复活体质的挂逼,对棺内的力量并不完全陌生。

    他的腿在开裂。

    是的,字面意义上的开裂,虞幸隐约能察觉到自己的腿正一点一点褪去人皮,露出里面蠕动的血肉。

    不会他也要变成佝偻人那样的怪物吧?

    虞幸有点意外,也十分期待。

    自从他从伶人的实验室里逃出来,他的样子就没变过。

    不仅是脸停留在二十出头这个年纪,就连身材也一样,吃多了不会长胖,不吃也不会变瘦,受了伤,身体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除了头发是自然生长,其他这么多年一尘不变。

    虞幸在想,如果这具棺椁能做到改变他的样子,是不是就意味着,妖道所研究的复活之术,比他自带的“祭品”上的规则更高级?

    如果不能,那么就反过来。

    他等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抬起手,试探着敲了敲上方的棺盖。

    三声,不多不少。

    沉闷的声响响在耳畔,虞幸确定了自己的手还正常,便打算开棺。

    他需要光线来观察现在的情况。

    外面,卡洛斯大概以为他在敲着玩,也回以三声敲击,只是那敲击声十分微弱,虞幸估计,这已经是卡洛斯现在那纸做的手所尽的最大努力了。

    虞幸尽量平缓地推开棺盖,谁知,一滴水从上方滴落,正滴在他鼻尖。

    他愣了一下,眼睛眯起来,适应了一下周围环境的亮度。

    还是昏暗,可似乎和祠堂的昏暗不太一样,起码……这里好像逼仄了很多。

    等等……这是哪儿?

    石洞的潮湿气扑面而来,头上悬着的钟乳石如同一把把悬在天空的尖刀,水就是从钟乳石的尖角处滴下来的。

    封闭的棺椁被他打开,那种无时不刻不再入侵意识的暗示和幻觉停了下来,虞幸头脑清明一瞬,但更意外了。

    他就躺了一下佝偻人的床,再起身,怎么就……

    来到了一个山洞?

    不,也不是山洞,这到底什么地方?

    虞幸真觉得有点懵,跟睡蒙了一样,他坐起身,抽出裤子口袋里装的强光手电,随意往周围照了一圈。

    这一照,让他眉头一挑。

    他现在在一处山壁中,不上不下,十分尴尬。

    这是一大片的山壁,石壁尖锐,时常往里凹陷或者往外突出。

    虞幸现在依然在黑棺里,问题就是,这个黑棺就在山壁一处凹陷的地方,上头的钟乳石不知道长了多久了,他现在左边是结实的、连他一根手臂都塞不下的石壁,另一边,是看不到底的万丈深渊!

    这棺椁还具备任意门的功能么?佝偻人不是一直在睡觉么,也没发生什么。

    也或许,佝偻人的睡着只是假象,其实是在掩饰从黑棺内进入这一片地方的秘密?

    虞幸瞎猜着,继续推棺材盖,他的腿露了出来,令他失望的是,腿并没有变得和面条一样长,还是他自己熟悉的那双腿,甚至都找不出刚才他感受到的开裂的痕迹,连裤子都没有弄脏。

    来到这个从未见过的地方,在祠堂里消失了好一会儿的窥视感顿时达到了最强烈的程度,虞幸这次甚至能感应到窥视感所在的方向。

    他缓缓从棺材里站起来,为避免被上方的钟乳石戳破脑袋,腰弯得很低。

    虞幸就以这个姿势看向深渊的对面,手中强光手电照射过去。

    那里也有一排石壁,上面坑坑洼洼,对面石壁上也有一口棺材,就在他这个高度的上面一点。

    比较特殊的是,那口棺材是立起来的。

    那也是一口黑棺,但是明显比虞幸躺的这个小巧得多,棺盖不知道掉哪里去了,棺材里的东西就这么暴露在虞幸眼前。

    没什么意外的,对面的棺材里是一具尸体。

    尸体的身躯已经快要变成白骨,虞幸还看见,它双手得体地交叠在胸前,在下葬前,它一定被好好纠正过姿势,死得都像个贵族般体面。

    印证着虞幸猜测的,是位于那具尸体骨缝间的粒粒宝石、黄金链子,以及一些不知作用的小物件。

    可以这么说,虞幸在祠堂里躺进棺材,再出棺时,就已经到了一处石壁中,一个能让无数盗墓贼垂涎欲滴的尸体就这么大大咧咧出现在了他对面。

    但虞幸估计盗墓贼来了也不敢偷对面这位仁兄。

    原因只有一个——崖壁陡峭、路上危险这些借口都用不着听,单从这具尸体脖子以下是骸骨——脖子以上是皮肉的诡异状态,盗墓的就不敢去。

    这具尸体的脸白白净净,甚至可以说血肉充沛,而已蔓延到整个身体的骸骨和它的脸格格不入。

    它的表情也不像死人那样呆滞,而是十分灵动,见虞幸也从棺材里出来,那双眼睛滴溜溜转动了一下,分外诡异。

    虞幸和那具尸体对视了好几秒,确认刚才的窥视感就是从这具尸体上出现的。

    这还没完,他有所预感地偏移了一下手电光,在对面的石壁上胡乱照了一通。

    一具……

    两具……

    七具……

    十二具……

    直到他视线尽头,足足有二十多具棺材嵌在石壁里,有的平放,有的立起,无一不是棺盖丢失,将尸体直接暴露出来。

    那些尸体的头都十分完整,表情鲜活,如同活物,而身躯则腐烂得只剩骨头。

    “原来就是你们在看着我。”虞幸摸了摸下巴,喃喃自语,“奇怪,这地方我没来过,如果说这里和重阴山的表面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地下?”

    虞幸尝试着算了一下位置,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算不准。

    他握住一个比较结实的钟乳石,探身往上看去。

    下面是深渊,不过上面显然没有那么夸张,一个凹凸不平的石壁凌空架在上面,那就是这处空间的顶部了,很近。

    他的假设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这里就是重阴山的地下……

    只能感到窥视却找不到人的原因便有了,因为窥视者在地下,那些盗墓的当然找不出来。

    换句话说……他是不是莫名其妙先进墓了?

    虞幸思考了一下应该怎么离开这片石壁,他已经看到了,对面的坑洞上面是一条能走的路。

    ——在垂直的石壁和横向的壁顶中间,有一个高度大概两三米的空间。

    不知道他自己这块石壁上有没有和对面一样的路,他只能先去看看。

    虽说来得措不及防,好在他警惕心重,躺进来的时候考虑过棺内会出现怪物的可能,将唐刀和背包都带上了。

    现在,他就算是想直接在墓中探索也没问题,物资齐全。

    那么卡洛斯呢?

    现在这个局面,虞幸基本可以确定,他不是连着棺椁一起来到石壁上的,而是他躺在祠堂那口黑棺时触发了什么东西,他整个人就以一种不讲科学的方式被送到了这里,在过程中进入了另一具本身就存在于石壁上的棺材。

    卡洛斯可能还在祠堂里等他推开棺盖,转述棺材里面有什么好玩的呢。

    虞幸想到纸人,心中有一点愧疚。

    喜欢捉弄人是一回事,让一个人白白等他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前者是他能控制住后果的恶趣味,后者则很浪费别人的时间和精力。

    然而,愧疚了几秒,虞幸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既然他已经到了这里,那开棺之前,在棺材外面回以三声敲击的,是谁?

第二十四章 事情诡异了起来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悄然从虞幸后背蔓延,他身体微微弓起,特意朝头顶那片钟乳石上看了一眼。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有什么擅长隐蔽的鬼东西躲在缝隙里,让他看漏了。

    可任凭他看得如何仔细,他都没在这些石头的犄角旮旯里发现端倪,这里好像只是很冷而已,除此之外,他并没有感受到来自鬼物的气息。

    这就怪了,刚才回应的三声敲击明显来自棺椁外部,也就是说,在他开关之前,棺材外面一定有东西,说不定就趴在棺盖上,离他一块板的距离。

    现在却踪迹全无。

    虞幸又将视线转移到对面那些只有头颅上还有肉的尸体上,对面崖壁上二十来具,他这边的崖壁上自然也有,说不定……

    是哪个尸体爬过来和他玩了一下,等他出来后,人家又原路返回自己的床上去了?

    虞幸脑海里不由自主有了画面,他想象着刚才有一颗头带着自己的骨头跑来敲门的场景,怀疑这是对新邻居的欢迎和热情。

    想到这里,虞幸就不觉得诡异了,热情嘛,死后大家也配拥有一段良好的邻里关系,这是人之常情。

    他不再管敲棺材的那一位,注意力转回自己身上。

    “算了,现在先搞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才最重要。”虞幸让着黑棺伸了个懒腰,然后长刀往周围石壁上一刺,坚韧的刀身没进去一大半。

    他的五脏六腑已经好得差不多,起码活动的时候不会扯着疼了,他脚尖一点,整个人挂到了长刀下面,像荡秋千似的晃了一晃。

    石壁表面是凹凸不平的,算是方便了虞幸攀爬,他朝下望了一眼,底下太黑,照不到底,向下爬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那就向上吧。

    虞幸一手手电,一手长刀,脚踩到实处,开始在陌生的地方攀爬。

    每爬一段距离,他就得用手电照一下上面的路径,这面石壁果然和他猜测一样,也镶嵌了大大小小数个棺材,他时不时就会爬到一具棺材下面。

    为了不被热情的邻居们推下深渊,虞幸决定绕着点走。

    就这样,他一边爬,一边调整着位置,速度却一点不减,不过五六分钟,他就摸到了石壁尽头。

    虞幸又向上窜了窜,没急着翻上去,而是半个脑袋探出,想打量一下上面路的样子。

    他的手电朝无尽的黑暗中照射而去,只看到一个更加幽深的洞口,在洞前面,一堆破碎的石块散落满地,好像原本是什么工艺品,现在却毁了。

    看起来并没有太大危险。

    虞幸腰腿发力,悄无声息地翻上平地,用手电照着两侧走了一会儿。

    寂静无声,他的脚步声回荡在这处空间里,即便微小,却也被无限放大,甚至荡出了回音。

    他打了个哈欠,觉得这脚步声实属催眠。

    等走到了碎石块所处的地方,虞幸蹲下来观察。

    碎石块们大小不一,大的足足有虞幸的三分之一,小的就只有巴掌大。

    它们碎得不算太离谱,总共只有三十来块零部件,每一块上几乎都雕刻着花纹,断裂处形状奇异,昭示着它们曾是一体。

    虞幸注意到,在洞口旁,还立着一出不太显眼的低矮底座,也是石头的,粗糙却沉重。

    “……”他多看了一眼,然后朝洞里走去。

    附近就这一条路,除了这个洞口,周围曲曲折折,最后指向的都是毫无特色的石壁,一直和头顶壁顶相连,全是死路。

    就差把“快走这儿”四个字写在这洞上了。

    这个山洞比较狭窄,仅供一人穿过。

    不仅窄,还低,虞幸这种高个子必须稍稍弯起身子走,顶上和外面一样也挂满了钟乳石,他要是敢挺直腰板走路,必然被戳一头血窟窿。

    钟乳石尖往下低落着水珠,时不时落到虞幸头上,其他的就落到地面,脚下的路上积了很多水,踩上去就发出一声轻响。

    水珠落下后引起一阵虚无的涟漪,带着自然的清冽,还有一股无处不在的阴凉。

    虞幸走着走着,洞越来越低,他得低头了。

    再走一段距离,山洞更是不蹲着就过不去,虞幸蹲伏下来,慢慢往前挪动,同时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清楚窥视感来自石壁上那些眼珠子会转的尸体,可现在他仍然能感受到一种注视,持续不断,就坠在他后面。

    若无其事地走了一段距离,虞幸猛地把手电往后一照,同时眯起眼睛回头。

    身后除了石壁,什么都没有。

    虞幸知道自己的速度已经很快了,这样出其不意都没发现什么,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后面确实没有东西,是他自己太敏感。

    要么,是这个东西很特殊,完全没有形体,或者反应速度比他还快。

    虞幸摸了摸自己沾了些湿气的下巴,暗道:“会不会是敲棺材那位跟上来了?”

    万一对方跟着他是准备攻击,那他现在这个姿势很难形成有效防御,蹲着前进,连转身都需要一段时间。

    但他现在除了往前,也没别的选择,对方似乎正是了解这一点,知道他不会退出山洞,才这么肆无忌惮地跟着,连目光都不避讳一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那东西想跟,虞幸就让“它”跟,反正真攻击过来,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他继续往前,再走,就得半趴着了。

    “……”虞幸总感觉到不太舒服,他停下来,想了两秒,发现了端倪。

    进山洞以来这一路,洞口越来越低,他进来后的姿态也被动的越来越“谦卑”。

    先是弯腰低头,再跪蹲下,现在甚至得趴着,走的话就是爬行姿态。

    这山洞的设计,就像是非要外来者给洞里面的东西行大礼一样。

    不仅如此,虞幸的手电照射到的尽头,依然是越来越逼仄的路,恐怕再往前两分钟,他只有把自己砍成好几块才能塞着通过了。

    “这条路不对。”虞幸喃喃道,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脚腕刚往后伸一点,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覆了上来,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道从那东西上传来,隔着裤子,虞幸能大致感觉到,那应该是一只手掌。

    果然,他后面一直有个东西跟着!

    甚至连虞幸都没想到,那东西竟然跟得这么紧,就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

    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躲掉他的观察的。

    那手掌不仅放到了虞幸的小腿上,还在军靴上面一点的位置握了一下,指节大概很长,恰巧在虞幸脚腕上方环了一圈。

    虞幸呼吸一滞,不知道为什么,他敏锐地从手的动作中感受到了其上传递而来的情绪,他觉得这只手在戏弄他。

    游刃有余,甚至带着一丝看戏的情绪。

    而且,当他屏住呼吸后,他才听到另一种,藏在他呼吸频率里的呼吸声。

    不知道后面的东西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察觉,那呼吸乱了一瞬,然后虞幸就感觉到一种不再掩饰的气息从后面贴了上来。

    霎时间,他背后的背包抵住一具身体,隐约有类似头发的东西刺到虞幸后颈。

    握在虞幸脚腕上的手没有松,总之,虞幸现在处于一种很危险的、被制约的姿态下。

    虞幸忍了忍,没忍住:“……喂,这位物体,你很嚣张啊。”

    那种被戏弄的感觉更加强烈,说实在的,如果是普通鬼物,抓一下他根本不会让他产生这种错觉,那骨藤不也缠了他的脚腕吗?

    可这一次,虞幸明显和后面的东西产生了某种共鸣,对方的情绪逃不过虞幸的感知。

    他开嘲讽了:“敢问阁下生前是男是女,可有对象?”

    他从那只手的大小猜测后面应该是个男鬼:“即使生前没有,也不能随随便便招惹我啊,让家人给你烧个美女纸人不好么?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后面的鬼东西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静了几秒,然后又往前贴了一步。

    温热的气息来到了虞幸耳畔,伴随着呼吸的频率,还有一股刺骨的阴冷。

    虞幸一怔,瞳孔紧缩。

    不对,这呼吸,热的?

    活人?

    他目光徒然阴暗,手电再次往后照去。

    可就在他回头的一瞬间,气息如风般消散,腿上的触感也消失了,手电筒的光只照射到一片黑色岩石,除此之外,半个鬼影都没见着。

    挑衅之后,又不敢露面?

    “看来这里有一个很有趣的家伙呢。”虞幸不惊反笑,他就欣赏对方这种作死的态度,尤其是在作死的同时,还带着足以让他感兴趣的实力。

    他不确定对方走了没有,在心里猜测:“是个活的,是复生者,还是和我一样的后来者?”

    精神活跃起来,虞幸不困了,他选择一点一点向后退,不再陪那个多年前设计洞穴的人玩儿心机游戏。

    小幅度后退几步,虞幸的手划过地面,突然一顿。

    他将手电照向身下,只见身下的地面上,无声无息地多了几个崭新的简体汉字。

    “男,无,知道。”

    我操。

    虞幸差点气笑了,后面那人的嚣张程度已经要和他有得一拼了,居然还敢写字回应他的嘲讽?

    这三个词,分别对应着他刚才问的“是男是女”,“可有对象”和“我不是好人”。

    互动到这个份儿上,虞幸猜这个疑似活人的东西对他恶意不大,否则早就应该动手了,但是他暂时也搞不懂对方为什么要跟着他,还不露面。

    是想传递某种信息?

    也不像。

    算了,那就先不想了,不管对方有什么目的,在适当的时候,那东西一定会主动出现。

    很快,虞幸便退回了洞外,他头发变得十分潮湿,一簇一簇贴在额头和后颈上,外套和皮肤上也沾了一层细密的水。

    在洞里遇到了诡异的东西,虞幸心情十分不错,他不在意的抽出毛巾擦拭了一下面部和头发,然后就回到了一地碎石块前。

    “应该能拼一下……”

    虞幸现在没什么目的性,也不存在什么浪费时间。

    他就连进墓宫也都是为了调查工作室给出的那个十分笼统的任务——探查墓宫的秘密。

    作为一个在推演世界中存在的势力,肯定不会像推演本身一样什么任务没完成就抹杀之类的,虞幸估计,他就算没有找到复活传言的源头,而把睡进棺材后能到达这里的事情报告给工作室,工作室的负责人也不会说什么。

    毕竟,这也算秘密不是么?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次推演才会有一个人数不定,随时可能减少或补充的设定,虞幸现在找到出去的路直接回去,不参与后面的剧情,那就是中途离开了。

    所以,在时间并不紧迫的前提下,虞幸开始试图将一地碎块复原,他想看看原本放在洞口的石雕究竟长什么样子。

    虞幸先从底部找起,那块最大的碎块刚好符合底座上一半的空缺,他仗着自己力气大,徒手将石块搬到底座上,果不其然,石块稳稳立住,像是里面有磁石一般互相吸引。

    他挑了挑眉,找出另一块小很多的石块,补全了底部的纹路,然后慢慢往上拼。

    石头渐渐恢复原貌,分裂的纹路逐渐顺滑连贯,当虞幸把最后一块石头放到最上方,整个石雕彼此之间相互吸引,复原成了一整块看不出碎裂过的精美雕像。

    只是虞幸看着这雕像,脸上有点不好看。

    雕像两米左右高,雕刻的是一个人背上背着一具面目狰狞的尸体,满地的骨藤互相攀结,将那个人的腿死死缠住,只露出不完整的上半身。

    死树虫群附着在骨藤上,有些静静蛰伏,有的振翅欲飞,看着就让人恶心。

    在虫群旁边,还有倒挂的死鸟,密密麻麻。

    而在骨藤的最上方,一朵大花花瓣舒展,遮挡了那个人的头顶。

    这座雕像里充斥着重阴山附近一切令人厌恶的元素,着实让虞幸喜欢不起来,即使它雕刻工艺堪称鬼斧神工。

    被这些事务重重包裹的人只有头颅是清晰的,其他部位多多少少都被遮掩和包裹,这让这个人看起来宛若深陷泥沼的将死之人。

    最诡异的是,将死之人的脸,和虞幸有七八分像。

第二十五章 两扇门上的壁画

    石雕雕刻得栩栩如生,不像的那一两分还是因为材质原因,无法做到完全一致。

    石雕上,虞幸的脸上并没有被这些恐怖事物吓到的痕迹,而是透着一点神韵十足的嫌弃,仿佛对于这些东西的存在只有无奈和排斥。

    光从这一点来看,这雕像的性格和虞幸还挺相符。

    可正因为如此,虞幸才觉得有些诡异,他在地面上觉得环境熟悉,是因为上头的林子和棺村的林子很像,从而预感到这边也会有一个祠堂。

    可对于这片地下空间,虞幸丝毫没有印象,他可以肯定,自己从来没有到过这里。

    那雕塑是什么时候造的?

    他有些疑惑地伸手,苍白的手指在雕塑的表面摸了摸,没蹭到太多灰尘。

    而他刚才拼石雕的时候,手掌也不算太脏,说明这个雕塑不仅是碎裂时间不长,就连建造时间也不长。

    就在不久之前,有人在这里,给虞幸建了一座雕塑?

    虞幸感到匪夷所思,按道理来说,现在在重阴山范围内,又认识他的人,只有卡洛斯、爱丽、诗酒。

    其他可能出现的推演者暂且不论,他一时间想不出来,会有谁有这个闲情逸致,在这里造这个东西,关键是刻得还很好,一看就是有艺术功底的人。

    所有可能认识他的人,现在都应该在地表上啊。

    ……不对。

    有一个问题。

    时间。

    虞幸想起来,从黑棺里出来后,他就没有时间概念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黑棺中躺了多久,或许并不是他认为的短短几分钟,而是一两天?

    很可能黑棺的某种特殊机制导致他没有感受到饥饿,所以才误以为时间短暂。

    在这一两天里,其他队伍已经找到了墓宫入口,来过这里了?

    也说不准……

    “……”虞幸眉间产生了一种隐晦的怀疑,他压下心中所有想法,手移动到雕像的头上。

    雕像只有头颅没有任何阻挡,十分完整,就和石壁上那些棺材里的尸体一样。不知道在墓宫里,头颅有什么特殊含义。

    他手按住了那个几乎和他等身的石雕头颅,看着和他十分相似的脸,手指逐渐用力。

    山洞刚才走不通,门口只有碎石像可以动一动,所以虞幸猜测,拼好石像后,可以从石像上得到一个开启真正道路的机关。

    那机关如果真的存在,就只能是头……提示已经非常明显了。

    他手指一动,像扭断自己脖子一样,将石像的头转向一边。

    说来也怪,刚才拼石像的时候,头颅也是分为了好几半的,结果在转动时,一点凝涩感都没有,仿佛浑然天成。

    随着石像头颅被“扭断”,石像内部传来了机械的运转声,虞幸冷漠地注视着“断了脖子”的自己,后退了两步。

    脚下震动起来,就像地震了一样,虞幸微微下蹲稳住身体,当震动终于停下,他目光瞄着附近有什么地方起了变化。

    石壁还是石壁,山洞还是山洞,乍一看,好像没什么区别。

    可山洞里隐隐传来了亮光。

    虞幸抬眼,丢下让他不适的石像,重新走进山洞里。

    这一次,山洞内仿佛扩建了一般,四周的石壁都往后退了近半米,钟乳石抬高,让他能直着身体往里走。

    亮光不断变换,其中一个小光点从洞深处飞了出来,落在虞幸肩膀上。

    是一只发着绿光的萤火虫。

    虞幸加快脚步,到了里面,里面的布局也改天换地,一座座石像矗立道路两侧,萤火虫们聚集在一起,带来清晰的光亮。

    山洞被莹莹光明照亮,石壁影影绰绰,钟乳石上挂着水珠,脚下的浅浅水滩倒映着这难得一遇的光怪陆离,十分好看。

    他关了手电,对着雕像们观察了一通。

    “有意思。”虞幸瞳孔中倒映出了很多人。

    这些雕像,雕刻着很多他认识的面孔。

    卡洛斯,爱丽,诗酒,竟然都有雕像在这里,除此之外,虞幸还意外地看见了凌恒和鬼信的雕像。

    这倒是没想到的,原来凌恒和鬼信也进入了这场推演,真是有缘。

    可鬼信不是已经死了么,凌恒真的找到办法把她复活了?还是说……墓宫的复生正是吸引这二者前来的原因?

    虞幸发现了意外的“熟人”,有些好奇,与此同时他也看到,在山洞里的所有雕像都和洞口他的雕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皆被骨藤缠绕,被虫鸟包裹。

    在这些人的脸上,有些是惊恐,有些是平静,有些带着笑,虞幸专门看了卡洛斯的,只见卡洛斯的雕像手里托着个纸人,脚下还躺着很多,都被不同的死法笼罩了。

    纸人们算是替卡洛斯尝遍了各种伤痛,无辜而可怜。

    但即使纸人消耗了很多,卡洛斯雕像的脸上也依旧带着笑意,一如他跳脱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性格。

    在角落里,虞幸找到了刻在墙上不知多久,已经有些模糊的一句话。

    “口有碎石,断其头方可得生路,若一次转错,将受百虫噬心而死。”

    翻译一下就是,洞口处有碎裂的石雕,机关必须转头才能得到生路,如果传错了一次就会有很多死树虫一样的虫子吃掉动手的活人。

    完全没担心过自己会判断失误的虞幸:“……”

    他拂了拂那行字上的灰尘,觉得这字还挺好看的。

    “既然洞口的是开关,那这里的这些雕像……意味着什么呢?”虞幸站在雕像前,试着扭了扭卡洛斯雕像的脖子。

    转不动。

    看来只有洞口那座才能充当机关。

    虞幸不知道卡洛斯等人现在在哪里,说不定他们真的已经进入墓宫了。

    他抿了抿唇,往更深处走去。

    刚才他就是走到这里,就被需要趴着走的狭窄甬道劝退了,现在这条路已经完全打开,他可以继续往里面进。

    雕像整齐排列,虞幸将所有人的脸都记住,然后离开了雕像厅。

    再往里,又是一条狭窄的小道,还有几只离队的萤火虫零零散散停在各处,虞幸沿着路走,发觉自己正在往下。

    这条路在向下倾斜,幅度很小,如果没有出众的感应能力,恐怕无法发现。

    岩石层逐渐变浅,虞幸走了十几分钟,脚下踩着的地面变成了泥土,他沿着两侧的洞壁敲敲打打,寻找着可能存在的夹层。

    地上的土被水浸湿,和成了稀泥,虞幸下脚开始粘腻,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他耳边传来夹杂在风中的隐约低语,一阵阵接连不断的窃窃私语从洞的更深处传来,不,到了这个程度,山洞已经不能再叫做洞了,叫地道更合适。

    当他终于停下时,是一扇石门挡住了他的去路。

    石门约莫两米高,门上刻着壁画一样的故事,在门的正中央画着一张狰狞鬼面,鬼面的眼睛冷幽幽看着他,一张巨口大张着,如同饥饿的厉鬼。

    虞幸对这个推演世界的历史一窍不通,不过他是个正儿八经的画师,对壁画这一类的文物还是有点了解的。

    他可以很轻易地看懂壁画内容。

    左半边的门上,画的是一截枯木的故事。

    在很久以前,壁画上身穿道袍的年轻女人得到了一截枯木,这截木头被女人认真保护起来,可她周围的人都想抢。

    渐渐的,周围的人都从正常的模样变得贪婪罪恶,他们的身体逐渐佝偻,他们的头颅逐渐扁平,他们的手指逐渐变成利爪,

    这些人被心中的执念,活生生逼成了厉鬼。

    他们来到女人面前,要求女人交出这截木头,女人不肯,便被这些不能称之为人的家伙撕碎了,扔下了部落外的一处悬崖。

    那截木头最终还是没落到这些人手上,有一个爱慕女人的男孩儿在知道女人的遭遇后,偷了木头一并扔下了悬崖,就当作给女人的祭奠吧。

    谁知,女人在崖底又复活了。

    她不仅凑齐了自己的尸体,还恢复了神智,将那截正好落在身上的枯木寻了个好地中了下去。

    原本,枯木的状态没有一点变化,女人徒劳地给这棵小树胶水,在悬崖底部日日许愿,愿外面的人再也找不到她和小树。

    后来有一天,一个人失足掉落悬崖,血流进了枯木下的土地里,那棵树终于开始生根长大,枯木奇迹一样活了过来,女人很高兴,她知道自己的复活都是因为这棵树救了她,将这棵树视为神明。

    从那之后,就时不时会有人跳崖,这些人的血成了小树最好的养料,多年过去,枯木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故事到这里就没有了,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没有一篇鬼故事刺激,可若是认真想一想,就能发现,小树长成参天大树,到底需要多少人的血?

    那个复活过来的女人应该就是被后人称为妖道的人,她一直在用掉下来的人的身体做肥料,浇灌她的小树,她真的精神还正常吗?

    这壁画多半是妖道自己,或者妖道请的工人刻上去的,其中几分真几分假尚且不知,自己人当然会竭尽全力美化妖道,说不定,那些所谓的“掉下山崖”的人,都是被妖道抓下去的活人。

    虞幸想,妖道生前被人逼死,死法惨烈,死后必然是一只凶厉鬼物,一朝复活,她怨恨人类,凶性四起的可能性远比乖乖待在悬崖下面种树的可能系大得多。

    虞幸又看向右边,右边说的是棺椁的故事。

    他刚看过去,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这声笑很飘渺,他明明听得真切,却无法分辨这声音的音色,就像大脑中的反应器故障了,无法做出正确应对一样。

    但是虞幸知道笑声来自谁。

    只可能是那个一直跟着他,在后面偷窥的人。

    又是这样,对方离他几乎只有一个身位的距离,可他每每想要将人揪出来,对方就会瞬间消失,宛若烟云。

    虞幸眸光一闪,不再做出什么反应,一心一意看壁画。

    关于棺椁的故事,是枯木故事的后续。

    季节更替,数不清的岁月之后,大树长大了。

    妖道还是那么年轻,一点儿也没有变,她却预感到了一种危机,她对慕名而来追随她的子民们说,她必须到地下去,这样才能躲开老天的惩罚。

    她砍倒了那颗大树,用树的木头做了一口棺椁,这口棺椁沉重到无人能移动,上面时常流出怨恨和鲜血,妖道却说这是她最大的倚仗。

    围绕着这具无法移动的棺椁,妖道和追随者们一起修建了一座地下墓宫,这就是妖道的墓宫的由来。

    妖道躺入了棺椁中,陷入沉眠。

    棺椁的棺盖上钉了九九八十一颗棺钉,上面绘着各种厉鬼与凶煞,妖道一睡再也没有起来,她的追随者已经一个个死去,这段传说就随着时间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这就是右边门上的故事。

    虞幸双目紧盯着棺椁的图案,他脑海里浮现出祠堂里黑棺的样子,二者实在是太像了,又有所不同。

    壁画上呈现出来的棺椁更复杂,更正式,光是画出来都让人感受到一股阴冷,可见其力量要远远大于祠堂里的黑棺。

    好奇怪啊。

    他抚摸着门上镶嵌的鬼面,眼中疑惑愈发明显:“墓穴里,壁画一般做记录用,即使因为是自传而难免有失偏颇,但本意都是记录。”

    “可……右边有关棺材的记录,是谁做的?”

    上面已经表明了,妖道实在清醒的状态下主动躺进棺材的,那时候墓宫已经修建好,已经建好的东西,应该包括这扇门。

    也就是说,这扇门是妖道下葬前就存在的,它又怎么可能提前画出妖道一直沉睡下去的结局,甚至画出追随者们一个个死去?

    死光了以后,到底是谁刻的壁画?

    虞幸感觉右半边不是记录,而是——预言。

    或者,又后来者帮忙画的东西。

    虞幸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说起来,这画和刚才的雕塑一样,艺术功底非常强,细看都觉得二者栩栩如生,而它的笔风和雕刻风格……和虞幸很相似。

    他十分确定,做这些事的人,一定和他有关,起码也是一起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将他的画画、雕刻习惯摸透。

第二十六章漏掉的记忆?

    至于这个人的具体身份……虞幸已经有猜测了。

    他面色沉静下来,不复平时那样轻松,甚至想得越清楚,越觉得茫然。

    时间,复生,黑棺,是从睁眼开始就不对了吗?

    虞幸回过头,眉头皱了一瞬间,看着后面空荡荡的空间,试探着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我不可以看见你对么?”

    无人应答他,不过,几秒过后石门中央镶嵌的鬼面上传来了三声敲击。

    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在利用周围的事物对他进行反馈。

    当然了,这样的反馈也只能证明对方存在,且没有恶意,而无法给出更具体的回答。

    虞幸转头看鬼面,迟疑一瞬,抽出了唐刀。

    他用唐刀在鬼面上划了一道,粗糙石面上留下一道突兀的划痕,虞幸盯着划痕半晌,问道:“你——是活着的吗?”

    “我要准确的答案,你说,我就信。”

    这场面十分莫名,虞幸对着空无一人的石门,用一种他不常用的语气进行着某种暗示。

    又过了两秒,虞幸听到轻得和错觉一样的笑声,石门上,他划出来的那道划痕下方,出现了一条新的刻痕。

    那是个颇为现代化的“?”。

    虞幸瞳孔一缩,随即跟着笑起来:“真没想到,既然是这样,那我怎么才能离开?”

    石门右边的棺材壁画中,棺材底下被划了一道。

    “棺材。”虞幸道,“我应该回棺材里去?”

    看不见的人又敲了两下鬼面,鬼面像大张着嘴,却被用来当做交流工具,顿时就没那么吓人了。

    “我懂了。”虞幸垂下眼,将手覆在鬼面上,“继续从这条路走下去,还会遇到另外的棺材,看到之后就躺下去,对吗?”

    这一次,没有任何回应。

    但虞幸仿佛已经得到了答案,他手伸到鬼面的嘴巴里,握住了鬼面隐藏在里头的舌头。

    虞幸试了一下,舌头可以拉动,应该就是开门的机关,他刚想拉下来,一道破风声突然自门内响起。

    他反应极快地一缩手,仍旧被里面的东西碰到,顿时,几道小而硬的勾刺扎入了他的皮肉,瞬间血流如注。

    虞幸吃痛,没有给这东西离开的机会,反手一把抓住,勾刺随着他的动作在手上拉扯,带下一整块皮,手心也被勾刺深深扎中。

    代价就是,这东西被虞幸的力量从门内拉扯而出,暴露在虞幸视线里。

    这是一条十分具有孤狼气质的骨藤,骨藤像蛇一样前段立起,深紫色的藤条散发着丝丝寒气,上面的刺如同炸毛了一般向四周立起。

    虞幸看着流血的左手,又看看蓄势待发妄图挣扎的骨藤,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既然主动来招惹我,那就别怪我连根都给你砍了哦~”

    他右手唐刀寒光一闪,也看不清他是怎么出刀的,骨藤就被断成了十几段,每一段都从骨头中间分开,骨头掉落一地,让骨藤再也没法动弹一下。

    扎在他手上的那部分失去了生机,颜色缓缓褪去,勾刺软化。

    虞幸趁刺没软下来,先一步拔下它们,否则刺软在肉里就不好拿了。

    手电筒被他暂时靠在了背包侧面的小口袋里,漏出半点灯光。

    解决掉了留在这里的骨藤,虞幸将受伤的左手垂在身侧,任凭鲜血滴落在土地里。

    他用握着刀的右手勉强拉了下鬼面的舌头,伴随着机械转动的轰鸣,沉重石门缓缓开启。

    “我相信你。”虞幸最后说了一句话,然后带着笑意,迈入了门中的黑暗。

    ……

    卡洛斯的小纸人百无聊赖站在棺尾,虞幸才刚进去,他还不知道自己要在棺盖上等多久。

    正巧,他的队伍也在往祠堂的方向撤退,卡洛斯一边通过纸人关注着黑棺的动静,一边在自己的队伍里继续行动。

    他们正远离祭坛,差不多再有一小时左右,就能和虞幸汇合了。

    树影婆娑的树林里,卡洛斯穿着他颜色鲜明的夹克和牛仔裤,以及一双黑色运动鞋,花里胡哨的,走在一群全副武装的人当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碧绿色的眼睛扫视丛林,被一旁精瘦的平头男人拍了一下,用有点别扭的中文问道:“Carlos,你的朋友安全吗?”

    一个队伍总共十一人,有五个外国面孔,平头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放在现实中,他大概算是个东南亚那边的人种,他一开口,其他人也纷纷讨论起来。

    “我们还有多久能见到新朋友?”

    “魔术师,那个人真的发现墓宫真正的入口了吗?”

    甚至落在靠后位置的一个腹部缠着绷带的金发女人也声音虚弱地问:“你有没有告诉他让他在原地等待?这座山太凶险,如果乱跑,我们很可能来不及支援。”

    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死亡,大家情绪都不错,还有空担心那位素未谋面,但是间接帮了他们的陌生预备队友。

    “嗯……如果你说的是他所处的环境,那确实不一定安全。”卡洛斯没管后面七嘴八舌的问题,直接回答第一个开口的平头男人,“但如果你说的是他本身,那就放心吧,他安全得很。”

    平头男人感叹一声:“Carlos,听得出来,你很信任那个朋友。”

    “不是我信任他,是他本身就很强。”卡洛斯碧色的眼睛在林中显得十分幽深,宛若一只伺机而动的野狼,他脚步不停,即使皮肤暴露在外,也没有蚊虫过来招惹他,“阿什,你知道吗?一个强大的人从不说自己强大,反而处处伪装弱者,这样的人——”

    卡洛斯嘴角勾起:“不是有病,就是有秘密。”

    “你说得对,但是你就不怕他有的是病吗?”诗酒笑了,或者说,和阿什的谐音“阿十”一样,她其实叫做“十九”。

    她提前离开了孙哥小队,紧赶慢赶,才在队友们不断发出的提醒中以最短路径归了队。

    卡洛斯失笑:“怕什么,有病的人还能活到现在,说明他病得厉害。”

    病——得厉害。

    卡洛斯:就是病了也很厉害的意思。

    大家配合地笑起来,盗墓是件很危险的事情,他们不吝啬对一切有趣事物的兴趣。

    说到San,诗酒觉得自己也有一点发言权:“我和他一起走进山,他真的将平庸和弱势伪装得很像,就连我都没有发现他哪里不对。”

    “他老演员了。”卡洛斯道。

    “他不是画师吗?”队伍里有人挑了挑眉。

    “画师确实是他的主业,但是我认为,他的演技不输给专业的演员。”诗酒哈哈一笑,“要不是魔术师说,谁会想到他的画筒里带的不是画纸,而是一把长刀呢?”

    调侃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也不过三分钟。

    卡洛斯想着去看看纸人视角,虞幸进棺材后棺材会有什么异动也说不定,他分出一点精神连接到纸人身上,接管了纸人的视觉。

    结果,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棺盖上,而是不知为何被掀到了地面。

    “出事了吗!?”卡洛斯精神一紧,爬起来就往棺材那里看,然后愣了一下。

    只见虞幸已经坐了起来,但是没爬出来,只把胳膊放在推了一半的棺盖上撑着下巴,目光放空,仿佛在思考人生。

    他可能只是被虞幸开棺的力量震下去的。

    “你还好吗?”卡洛斯问。

    虞幸转头,目光依旧有一点空洞,看得他心里有一点点慌。

    “我挺好,我在思考宇宙的奥秘。”

    卡洛斯:“……?”

    好了,他知道San状态挺好的了,还有心情哔哔。

    “里面有什么?你现在有什么变化吗?让我康康!”他操纵着纸人飘上去,用兴奋的目光打量着虞幸。

    虞幸按了按太阳穴,把扑过来的小纸人推走,先是问道:“我在里面待了多久?”

    卡洛斯:“三分多钟。”

    “才三分多钟?”虞幸转头看了看祠堂外的天色,“我还以为我睡了一天一夜呢……”

    “哈?你在里面睡着了?”卡洛斯表示不相信,“我好歹帮你守了几分钟,我还以为你心里对我的戒备已经化解了一些呢,没想到还是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

    “你误会了,我说的是真的。”虞幸轻咳一声,将棺盖完全推开,右手撑着棺壁跳了出来,他目光疑惑地回头看了棺椁一眼,然后道,“我躺进去之后,感觉到了一种来自灵魂的冷,非常冷,还有孤寂,如果我的意识不稳定,很可能会以为自己就是躺在棺中千年的尸体,并且从此以后一直躺下去,再不会起来。”

    “还有呢?”

    “还有……”虞幸沉吟,伸了伸腿,“我感觉到我的腿裂开了,不过这个有可能是错觉,毕竟没有任何痕迹能证明它裂开过。”

    “还有呢?”

    “没了,我在孤寂的错觉当中挣扎了一会儿,然后就起来了,如你所说,我想象中与之对抗了一整天,而现实里只过去了三分钟。”虞幸说的都是真心话,他在棺材里体验了一下百年孤独,现在一出来,十分乐意和卡洛斯聊聊天,缓解一下心情。

    “除了那种让人永远沉沦的暗示,这具棺椁里没有别的东西,也没有别的危险。说实话,我有点失望,它比我想象中无聊。”虞幸撇撇嘴,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虽然他总觉得自己的记忆似乎受到了一点影响,棺椁里承受的感觉并没有全部留在他的脑海中,但是他并不太在意。

    就像一个人做梦,梦里经历了十年人生,醒来之后,他只记得感触,并不会记得梦里的十年每天都在做什么。

    他忘记的应该也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吧。

    卡洛斯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但是虞幸的语气太过自然,让人很难不相信。

    虞幸察觉到他的眼神,嘲讽道:“要不你进去睡一觉?”

    卡洛斯摆摆手:“不了,我和你可不同,我是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无端的危险里的,再说了,你不是已经说了里面什么都没有了吗……我相信我的队友哦~”

    他不等虞幸反驳队友这个称呼,就挥挥手告别:“既然你平安出来了,那我就不盯着你这边了,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我和队伍就会到达祠堂,请你一定不要再乱跑了,留在原地可以么?”

    一个小时么?那倒是可以等。

    虞幸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小纸人立刻原地倒下,一动不动死了过去。

    知道卡洛斯抽离了精神力,估计是打算带着队伍全速前进,虞幸把棺盖盖好,一屁股坐在了上面,一边休息一边等待。

    既然里头没有葬着什么人,他坐棺盖上就不算对死者不敬了。

    虞幸捏捏胳膊捏捏腿,总觉得浑身都有一种莫名的酸胀,就像真的被剥了一层皮又重新包好似的,他眼睛眯了眯,开始怀疑棺中触感的真实性。

    如果黑棺中只是如此,佝偻人有什么必要天天睡在里面,难道佝偻人身上有某种特殊的制约?

    虞幸不记得了,只觉得之后的旅程里,一定有能让他记起来的契机。

    ……

    一个多小时后。

    正在闭目养神的虞幸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他睁开眼,偏头望去,在祠堂的门外看到几束通透的手电光。

    “看!那是祠堂!”

    卡洛斯小队里的阿什十分高兴,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见见新的强大队友,于是蹦跶在最前面。

    卡洛斯落后他两步,灰蓝色的头发和碧绿的双眼十分显眼,他老远望见虞幸站到了祠堂门前,故作姿态地两指并拢在唇前印了一下,然后冲虞幸抛了个飞吻,也不管虞幸能不能看到。

    估计虞幸若是站在他旁边,会笑着夸赞他:“你好骚啊。”

    隔着一段树林,虞幸倚在门框上,数着乌泱泱十二人朝自己接近,有点期待。

    他很想见识见识走到这里还未减员的队伍,到底配置有多么强大。

    很快,队伍走近,最前面的平头男人似乎想给他一个拥抱,虞幸脸上浮现出腼腆的笑容,不着痕迹地退了退。

    “终于见到了,天,你比我想象中吸引人得多!”受了伤的金发女人毫不掩饰她的惊讶,卡洛斯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尤妮卡,队内知名老色皮,和半支队伍上过床的神奇女人。

    虞幸扫视一圈,目光在笑吟吟的诗酒脸上多停顿了一秒,然后礼貌又拘谨:“谢谢,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们。”

第二十七章 吃吧,这鱼能吃

    卡洛斯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一秒入戏,差一点就分不清哪一种性格才是真实的San了。

    他倒是乐得看戏,并不打算拆穿虞幸的伪装,就像他之前跟虞幸说过的,他们都是推演者,而这些npc终究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有必要为了npc的立场去触其他推演者——尤其是关系还不错的人的霉头。

    队伍好不容易回来,虞幸没堵着门,和他们打了个照面后就回了祠堂里,卡洛斯和队友们也走了进去,不大的祠堂顿时变得有些拥挤。

    “你就这么对我的纸人?”卡洛斯从地上捡起被水淋得憋下去的小纸人,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看向虞幸。

    虞幸看了纸人一眼,低头认错:“没,你过来的路上,那条鱼又发疯了,在水面那里搅了一通。我没注意,你的纸人就被溅到了。”

    他才不会承认是他闲得无聊想逗逗怪鱼,就把纸人当诱饵在水面上放晃呢。

    反正卡洛斯没看见。

    卡洛斯确实没看见,但他不相信虞幸的说辞,他断开联系的时候纸人在黑棺旁边,现在呢?现在在隐藏门的旁边!

    他手里的纸人尚剩一个模样,还勉强可以用,卡洛斯将纸人夹在手里,感受了一下纸人传递来的信息。

    “你可真行。”他笑了一声,也不生气,就是意有所指地瞄了瞄虞幸的手指。

    人在说谎的时候,即使能控制住面部微表情,也通常不会顾及到手指动作的伪装,当一个人在说话时手指特别僵硬,一动不动,那他八成没说实话。

    卡洛斯学了这么多年魔术,对手指是最敏感的,他一直用这种方法辨别他人言语的真实性,还没失误过。

    虞幸注意到他的视线,笑着摊了摊手:“对不起呀,是我的错。”

    啧,手指动作很自然。

    卡洛斯早知道他嘴里没实话,就是想见识一下他会不会犯和别人同样的错误,果不其然,虞幸没有让他失望。

    还有,这种熟练的认错,也太过分了吧!

    诗酒打量了一下祠堂内部陈列,她一直在赶路,并没有进入过这座祠堂。

    看了一圈,她喃喃了两句:“这里和其余几座祠堂都几乎一模一样,除了这个……水池?”

    “是暗门。”瞒着没有意思,虞幸主动给她解释,“这是我来之后找到的暗门机关,底下是一条暗河,里面还有一条很恐怖的鱼。”

    “我和诗酒他们说过那条鱼了。”卡洛斯先是打消了虞幸具体说一遍的念头,然后懒懒地看向自己的队友们,“就是这儿,别看暗门不起眼,但是那条鱼可是实打实的凶,你们谁不信,待会儿可以自己试着把它引出来。”

    阿什极为自信:“可以啊,我早就想钓鱼玩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那条鱼比让尤妮卡受伤的半复生者们还恐怖数倍,想玩儿别把自己玩儿死了。”卡洛斯开玩笑似的提醒。

    他对阿什没有办法,阿什做什么都很积极,无论是战斗还是捣乱。

    “知道知道,我你还不放心吗。”阿什的口语口音很差,但是总的来说中文运用还是很熟练的。

    众人找地方坐下修整,他们往回撤得马不停蹄,路上担心节外生枝,所以一直到天黑都没休息。

    现在,终于到了一处安全之所——原本这里并不安全,因为佝偻人的存在,大家都不太敢接近这里。

    但是路上卡洛斯已经跟他们描述过了虞幸杀掉佝偻人的后半段画面,在震惊于San这位画家隐藏起来的惊人实力的同时,他们也欣喜于佝偻人的死亡。

    可以说,后半段路不让休息,大家都是凭借着“快走啊,到了祠堂就能睡觉了”的信念撑过来的。

    月上三竿,正是人类睡觉的时间点,一些人在短暂的兴奋过后开始疲惫。

    虞幸也理解他们,他自己并不在乎还要在祠堂停留多久,于是随他们决定。

    现在,这些人支起锅,打算在睡前烧火做饭,吃一顿好的。

    “锅?”虞幸盯着卡洛斯拿出来的东西,有些惊讶。

    孙哥小队只带了干粮、压缩饼干之类的东西,最多就是罐头,和卡洛斯这个队伍一比,孙哥立刻就显得无比磕碜。

    “是啊,好久没吃热饭了吧?”卡洛斯笑吟吟的,把锅炫耀似地摇了摇,然后支在升起的火上。

    “哈哈,我们队伍一直都要吃热的,这样才有营养,免得之后体力跟不上,现在你加入了,我又得多做一个人的量了。”队伍里年纪最大的男人快要五十岁,留了胡子,头发略长,是个看起来风度十足的大叔。

    他大概是厨艺最好,负责全队的饭菜,一边抢过卡洛斯手里被用来把玩的勺子,一边瞪了卡洛斯一眼,就像在看不懂事的儿子。

    卡洛斯被瞪了也无所谓,他指指大叔给虞幸介绍:“张叔,别看他做着厨子的事,实际上是我们队里的医生。他医术可好了,你看尤妮卡那样,肠子都被拽出来了,张叔也能给她塞回去。”

    虞幸的目光游移到在一旁半躺着的尤妮卡身上,对上她妩媚的眼神,又将目光下移些许。

    尤妮卡的腹部缠着厚厚的绷带,一点血迹都没渗出来,确实被治疗得很好。

    虞幸无视准备给飞吻的尤妮卡,转回头来,高高兴兴地喊了一声:“张叔好~谢谢张叔。”

    张叔淡淡一笑,倒是想再和虞幸聊聊,套套信息,但是诗酒坐了过来,把张叔赶去认真做饭了。

    诗酒大概是这里最困的人,这几天她就没怎么休息过,她愣是因为饿,决定不吃饭肉绝不睡觉。

    因为她一睡,不到早上是醒不过来的了。

    为了克制睡意,她专门过来找虞幸聊天。

    于是虞幸就看到这个扎着马尾辫,颇为英姿飒爽,在孙哥小队里就性格不羁的女士睁着她困出三眼皮的眼睛,拖着长调,头一点一点的,执着地寻找话题。

    “San,你真是个擅长欺骗的人,亏我之前还真的以为你是个……啊呜……不会战斗的画家,什么轻松的事都想着你呢。”

    诗酒中途打了个哈欠,被卡洛斯笑话:“困成这样了都,不知道的以为你要吃人呢。”

    “你特娘的闭嘴,我哪里要吃人了。靠,你别跟我提吃。”诗酒狂躁地抓了抓头发,眼睛不由自主往张叔那里——准确的说是张叔的锅那里瞥。

    卡洛斯不理她了,再次充当介绍员:“十九,她和阿什一样,是雇佣兵,十九也是我目前能找到的唯一一个女雇佣兵,业务能力很强的,就是脾气不太好。”

    虞幸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然后道:“你干脆把所有人都介绍一遍得了。”

    这些人进入祠堂太高兴,一直没有正式介绍自己。

    “行,除了我、张叔、诗酒和阿什以外,尤妮卡是个历史学家……没错,她虽然是外国人,但研究的是本国历史,而且非常精通。”

    “然后还有这边的……”卡洛斯指指靠在一旁假寐的青年黑发,“表面上是学地理的,高材生,实际上家里是风水世家,他挺厉害的。”

    “这是学占卜的。”

    “还有这边,盗墓世家的几个人。”

    “说是这么说,他们也都有点能对抗鬼物的本事,在实力方面不用担心。这个队伍没有领导者,大家都是朋友和合作伙伴,决策必须要大多数人通过才能生效。”

    卡洛斯大致说了一遍,虞幸跟着挨个认了一遍脸,然后歪了歪头。

    “加上你怎么只有十一个人?”

    卡洛斯停顿了一下:“本来就是十一人队伍啊。”

    虞幸“哦”了一声,也没说什么,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问。

    他手臂环起,手指有节奏地点着自己的袖子。

    可紧接着他说出来的话,可就不存在随口了。

    “你们来的时候,我远远数了你们的人数,一共十二个,但你的队伍只有十一个,我看到的其中一个不是人,是这个意思吗?”

    十二个,比十一个多了一个。

    多出来的那道身影,会是什么东西,在重阴山上简直是不用多解释的问题。

    卡洛斯第一反应是虞幸离得远数错了,随即回过神来,按照虞幸这种性格,如果虞幸不确定的话,是不会直接和他这样提出来的。

    而且虞幸眼力应该还不错,对他来说,或许并不存在数错了的可能。

    也就是说,在他们小队进入祠堂的那个时候,队伍里确确实实多出了一个人!

    诗酒打着瞌睡,突然惊醒:“什么?”

    她眼中的困顿几乎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底透出令人难以忽视的锐芒。

    虞幸很荣幸做了一回闹钟。

    卡洛斯心跳加快了些许,但他面色不变,下意识隐晦地往队里看去。

    一,二,三……九,十,十一。

    没有错啊。

    “现在是对的。”卡洛斯压低了声音,别人看的话,会觉得他、诗酒和虞幸正在闲聊,“你真的多看到一个人?”

    虞幸道:“也不用太紧张。”

    卡洛斯:“怎么说?”

    虞幸:“无非就是有个能躲过你感应的鬼混进你队里了而已,没多大事。”

    诗酒:“你认真的吗?”

    卡洛斯:“……你别说风凉话,现在这也是你的队伍了。”

    嘶,也对。

    虞幸偏头望向其他人,他当时数人数的时候离得太远,只能看见人影和衣着,看不清脸。

    除了卡洛斯那五颜六色的衣服和尤妮卡的金发能让他一眼确认身份,其他人的辨识度并不高,那个多出来的鬼东西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悄悄混在他们之中。

    “它现在不见了,可既然它曾不知不觉的混入你们,就说明它有能力不被你们察觉,谁也不知道在这之前它究竟跟了你们多久。”诗酒在场,虞幸分析的时候十分认真严肃,敬业地完成着自己San的人设。

    这件事提起来有些令人后怕,但是虞幸有一点漏掉没说,卡洛斯自己也很快想到。

    卡洛斯悄悄绷紧的脊背轻松些许:“但是就像你说的,这不是什么大事,如果它的目标是杀了我们,这一路为什么不动手?很可能是因为它不敢,我们人太多了,而且并不弱。”

    “之前是没发现它,现在我们知道了,能揪出它的方法多的是,用不着自乱阵脚。”

    这就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盗墓团队的自信。

    很快,张叔把饭做好,招呼众人吃饭,虞幸也十分自觉凑了上去,分到了一只不锈钢的碗。

    今晚的菜是鱼肉,新鲜的鱼,原料供应来自这条路前方的一条小河。

    队伍原本打了十来条鱼,打算晚饭吃,由积极的阿什用鱼篓带着,之后遇险,鱼死了大半,但阿什竟然还保了五条下来。

    鱼不小,五条足够十二个人吃了,只是吃不饱。

    虽然有别的蔬菜,但阿什并不高兴,他打量了一会儿碗里的鱼肉,突然提议道:“机关里面那条河里的鱼能吃吗?”

    虞幸回忆了一下怪鱼那层层叠叠的利齿,点头:“能吃。”

    “能吃个锤子。”卡洛斯迅速制止想要当场钓鱼的阿什,“是鱼能吃你!”

    阿什饿了,他就想吃多点,再加上虞幸鼓励的眼神,他还是站了起来:“我就试试。”

    看见阿什真的走向隐藏门那里,虞幸默默侧过身,用背部对着隐藏门,护住了自己的饭菜。

    两分钟后——

    哗啦一声巨响,伴随着水流撞击、牙齿咬合以及阿什的一声外文脏话,水花飞溅,众人第一反应都是把饭护在怀里,同时转头关切地看阿什。

    阿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佣兵的反应能力不是盖的,他完美躲过了怪鱼的攻击,前面被水冲了个透心凉。

    众人只能从隐藏门里看见隐下去的一角鱼皮,卡洛斯见阿什没事,幸灾乐祸地说:“看到没?是你吃鱼还是鱼吃你?你还要不要吃它?”

    “不吃了,不吃了!”阿什狼狈地爬起来,脸上的惊惧还没消下去,随后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我现在觉得我没有它也能吃饱。”

    他又看向虞幸:“你这个人,好坏的。”

第二十八章 大缺大德

    阿什一身都在滴水,他用别扭的中文称赞道:“San,感谢你的大缺大德。”

    虞幸无辜地看着阿什,仿佛并不明白阿什为什么要这样说。

    阿什也只是开个玩笑,他是刀尖舔血的雇佣兵,当然是做好了准备才去接触怪鱼的,自己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不过那怪鱼的样子还是骇了他一大跳,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凶猛的变异鱼种。

    吃饱了饭之后,刚才还凑一块儿聊天的小队成员秒睡了一大半,留下几个人守前半夜,卡洛斯也很累,他又要赶路,又得分出精神连接纸人,身体但是还好,但精神早已疲惫。

    和虞幸打了个招呼,卡洛斯就去角落里睡觉了。

    守夜的是几个身上戾气较重的男人,属于那种街上看到就知道他们很不好惹的类型。

    根据卡洛斯之前的介绍,这几个人中,除了那位年轻的“地理高材生”,剩下三个都是盗墓世家的人。

    他们长相倒是攻击性不大,重点是气势,几个人往那儿一围坐,口中小声商量着一些关于冥器古董的买卖渠道,特别像杀人销赃的团伙。

    与他们相比,独自靠坐在包裹是的黑发青年简直被衬托得无比纯良,即使他板着一张脸,气质有些阴沉。

    虞幸休息够了,他也没有睡觉,而是坐在了靠门的地方“欣赏”夜景,时不时打量一下其他守夜者。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眼神,黑发青年最先发现了,用一种隐隐带着不耐的目光回应过来,半晌低声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他俩坐得近,交谈起来不会影响到睡觉的人。

    “没有,只是觉得你和我一个朋友有点像。”虞幸笑了笑,“他也是这样冷冰冰的。”

    “……”青年对虞幸的朋友不感兴趣,他随意应了一声,就打算收回关注。

    虞幸又道:“林,卡洛斯让我跟你说件事。”

    黑发青年在队伍里的名字是林,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姓氏。

    林这才认真看向他:“你说。”

    虞幸将吃饭前关于人数的问题告诉了林,看着林微微皱起的眉头,把卡洛斯的嘱托复述了出来:“他希望你找一下契口,给那个混入队伍的东西做个标记。”

    林擅长风水,而是运用极为灵活,他不仅是这个小队世界各地找祠堂的倚仗,还能利用人身上的小风水气场辨认一些常人不好分辨的东西。

    队里另一位会占卜的人也可以做到将鬼物找出,所以卡洛斯说他们应对那只鬼的方法有很多,并不只是信口开河。

    只是占卜的局限性更大,这件事还是交给林比较合适。

    林听了虞幸的话,才二十出头的年轻容颜上稳得一匹,他点点头:“我会处理。”

    意思是还不急。

    虞幸意思传达到,不打扰林想事情,默默看着窗外婆娑树影。

    天很暗,月亮隐在了悄无声息聚集过来的乌云后面,他眯着眼睛打量半晌,直觉白天又要下雨了。

    下雨或许会对进入活尾巴湖产生一些影响,不过虞幸不着急,在带这个队伍下湖之前,他得先得到世界各地祠堂的探索结果,以及明确祠堂分布后画出来的阵图。

    看这队伍的样子,肯定知道一些其他势力不知道的信息,最初墓宫的位置就是他们找到的,可惜队内有个人家中出事,为了凑钱出卖了这个消息。

    现在那个叛徒已经被除名,但念在多年情谊和事出有因,大家并没做别的事来惩罚叛徒。

    这些事都是虞幸在吃饭的时候从队员们身上套出来的。

    他待了一会儿,觉得无聊,想起在棺村无聊时做的事,安静地把画筒拿了出来。

    这次没有棺村那么好的条件了,连个画架都没,虞幸拿着画筒坐到了祠堂内的方桌后,将一张画纸铺了上去。

    盗墓世家的三个人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其中一个戴着眼镜,最为文质彬彬的男人起身走到他身边,看了一会儿。

    他疑惑道:“你这是……?”

    虞幸拿出画笔和墨水,这次不画油画了,改为水墨画,他的毛笔湿润后,理所当然道:“看不出来吗?我准备画画啊。”

    眼镜男人:“……哦。”看出来是看出来了,问题是哪个正常人特么会在这个时候画画啊!

    而且,这个叫San的,还真准备了画纸?听过卡洛斯说的话,他还以为San的画筒里只有刀呢。

    虞幸闲着也是闲着,他觉得外面的风景还不错,每次一来到这个推演世界,他就特别喜欢画画,可能是因为人物角色的影响吧。

    他无视了旁边看热闹的眼镜男人,笔尖勾勒,寥寥几笔画出了一扇陈旧而压抑的大门。

    大门开着,外头天由浅灰铺染留白,树影一条条的,纤长尖锐,如同鬼魅一般,透着一股浓浓的阴森和诡谲,画出来比原物更加恐怖。

    虞幸几乎没怎么构思,画出来的东西就完全符合他在这个推演世界里“恐怖画家”的身份,上回画的画在离开那片地方时好像被肖雪宸捡起来带出去扔了。

    这一次,他决定把画留在祠堂,万一后来者看到了,还能带出去卖个钱。

    眼镜男人看着看着看入了迷,等虞幸停下笔,他才惊觉自己已经在原地站了半个多小时没动弹过。

    眼镜男往后退一步,身后的人一声痛呼:“我靠你妈耶,踩着老子脚了!”

    “……”眼镜男回过头,看到两位同伴,还有平时根本不会对画画好奇的林都站在他后面,也刚刚清醒的样子。

    被踩到的是个留长发的中年男人,他长的很儒雅,可却是现在醒着的几人中说话最糙的。

    “你画画能蛊惑人心。”林被前面人一撞回过神来,皱了皱眉,“这是你的能力?”

    “不是,我只是单纯画画而已。”虞幸画画本来就很赏心悦目,行云流水,呈现出来的东西又能极大限度刺激观看者的感官,任何美到一定境界的东西都会使人看入迷,他画的画就是其中一种。

    对于画技,虞幸还是挺自信的,他不需要任何手段就能让其他人驻足身旁。

    林听了他的回答,好像不太相信。虽然他认为San画得确实好看,但说不定是被蛊惑才会有这种感觉呢?

    林仔细观察了一下虞幸的周身,眼瞳变浅,里面宛若风云变幻,又仿佛什么也没有。

    原本是想看看虞幸有没有蛊惑能力,结果他看着看着,眼里疑惑越来越重。

    寻常人,除了自身的面相、体态之外,挂一个高僧开过光的玉坠,身上便会透着一股禅意;学过道家知识、带着符印桃木这些东西的,会带有道意。

    以此类推,心术不正之人,比如杀了人,凶器仍然带在身上的,风水场也透着凶煞;带有邪物准备害人的,风水场会混浊不堪,林只需要一眼就能辨别出这种人,他因此帮了警方不少忙,在学校当地颇受重视。

    总的来说,一个人的风水场受其本身人格、贴身所带之物和物品位置限制,同一样东西,戴在不同人身上,乃至不同位置,都会产生不同气场,林的家里天生就会传承能看到这种气场的眼睛。

    他发现San身上的感觉十分杂乱,好像有很多东西影响着这个人的力量和气运,既有混浊的,又有流畅而灵性的,融合在一起不仅没有相互破坏,反而达到了一种奇异的平衡。

    他看了半天,终于闭上了眼:“你身上的风水场好奇怪……”

    虞幸大致猜的出来他指的风水场是什么,至于杂乱,恐怕是祭品和人格面具的缘故。

    人格面具带着最强烈的人格气息,他自己体质又特殊,林当然什么都看不出来。

    npc不知道面具的事,只会觉得他这个人特殊,想必,要么林没有去看卡洛斯身上的风水气场,要么卡洛斯用了一些手段把自己的气场换成了与npc相似的。

    “人都有秘密,你有,我也有,这并不奇怪。”虞幸对林笑了笑,打算安慰安慰这个收到了挫折的年轻人。

    林沉默一瞬,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我对你产生了一点好奇。”他直白得就差直接说“我看你风水场太奇怪,我决定好好观察研究你”了。

    虞幸检查了一下因为空气潮湿所以干得很慢的画,无所谓地收拾起东西。

    他其实有带工笔画工具,可那是用来临摹壁画的。

    今夜耽搁了不少时间,前半夜就快过去,即将对守夜的人进行轮换。

    林也累得不行,阿什接替了他的位置,高高兴兴爬起来。

    睡了一觉,大家精神都好了不少,除了受伤的尤妮卡和贪睡的诗酒两个女士不参加轮换外,其余的人都很自觉。

    卡洛斯穿上外套,拍拍虞幸的肩膀:“你去睡吧,我替你。”

    虞幸道:“行,记得帮我看着画,它还没干,干了之后放到角落里去,别被那条鱼折腾湿了。”

    卡洛斯伸懒腰的动作一顿,匪夷所思:“画?你刚才又画画了?”

    他不等虞幸回答,就看到了摆在方桌上的那张画纸。

    凑过去欣赏了一下,卡洛斯比了个大拇指:“你是这个,不愧是知名画家,盗墓还想着本职工作呢。”

    虞幸懒得扯皮,滚过去睡了。

    ……

    陷入睡眠之后,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中,青色身影模糊不清,但其身上叮当作响的坠饰和长及脚踝的黑发让人印象深刻。

    一阵阵水晶的碰撞声中,青色身影推着站在原地的他,往一口棺材那儿走。

    “你想要我做什么?”虞幸感到思维凝滞,仿佛灵魂没跟上身体似的,他下意识跟着往棺材那儿走,询问声产生了回音,在这处空间里飘荡。

    青色身影来到他身前,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说话,可虞幸听不到,除了水晶摇晃和他自己的声音,耳边一片寂静。

    见他没反应,青色身影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按到棺材盖上。

    顿时,一股强烈的喜悦和惆怅同时涌上心头,虞幸感觉自己清醒了很多,他维持着这个姿势看向青色身影,身影的面容依然不清晰,但给他的感觉很熟悉。

    “亦清,你怎么在这里?”

    摄青梦境不是暂时被封了吗?喔,懂了,他现在在做梦。

    梦境是亦清最自由的地方,或许在梦里,亦清可以违抗一些规则级祭品的能力。

    亦清摇摇头,指了指棺材,放开了手。

    他的嘴巴依旧在开合,说着虞幸听不到的话,然后就缓缓后退,身影越来越模糊、浅淡,直到消失。

    虞幸只辨认出亦清消失前的口型——“记住它,记住你,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

    第二天一早,虞幸被一阵推攘叫醒,一瞬间他还以为是亦清在推他,可意识回笼,他在睁眼前就知道不可能。

    小睡了一觉,虞幸精神好得很,没有起床气。

    他肩膀上的手还在加重力道,然后有点过分地移动到他脸上,占便宜似的揉了揉他的脸,又推了推他的头,女孩子暴躁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起床啊San,快起快起快起——”

    “……”虞幸眼睛睁开,天光大亮,他目光中也一片清明。

    诗酒的动作一僵,讪讪地笑了笑,自以为动作自然地将手收了回去,想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恰好这时,卡洛斯充满了笑意的声音在虞幸身后:“十九,你这样叫哪叫得起来他,你得来一句,San,你特么赶紧给老娘起床,不然拧断你的小——”

    虞幸突然转身,打了卡洛斯一个措不及防“小什么?”

    “卧槽,你醒了啊~”卡洛斯立刻止住话头。

    他就是和诗酒太熟了,平时说话没个分寸,开玩笑也喜欢开点带荤的。

    本意是逗诗酒,谁知道虞幸竟然已经清醒,听到了他的话。

    好家伙,背后调侃人被发现了!

    卡洛斯反正不尴尬,尴尬的一定是别人。

    虞幸盯着卡洛斯,目光下移,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音。

    卡洛斯:“……?”

    诗酒:“……”好像卷入了男生莫名其妙的胜负欲里。

第二十九章 墓宫信息

    众人全部收拾好没多久,果然下雨了。

    大早上就看不见太阳,现在更是阴云密布,雨丝密集,一点点打在泥土之中。

    “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会儿下,真是日了狗了。”诗酒不想参与虞幸和卡洛斯直接诡异的比试,早早站到门边,对着老天发脾气。

    她站了没一会儿,天上轰隆一声,竟然开始打雷,雨势骤然滂沱。

    “靠。”诗酒翻了个白眼,插着兜走回来,一屁股坐下了:“得,等着吧。”

    小队有伞,可是在危险重重的山林里,伞只适合在队伍停下时挡挡雨,如果要行进,打伞太累赘,而且雨天视线被遮挡,太不安全。

    山中的雨有规律,又没有规矩,有时候下几小时,有时候连着下几天,只有常年住在山脚的人才能推测出时间。

    重阴山显然没有长驻人口,所以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只有少数人能说得准。

    好在,队伍里就有那么几位“少数人”。

    “林,你不是学地理的吗,看看环境,推测推测?”尤妮卡佛系地靠在行李堆上,姿态慵懒,用手梳理着金色的卷发。

    她腹部的绷带已经换过一遍,看起来十分精神,就跟不疼似的。

    一向冷性子的林看见尤妮卡,居然稍微有点脸红,他偏开目光,才道:“重阴山地形太复杂,我没做过测量,也没有数据,算不出来的。”

    尤妮卡“喔”了一声,又看向另一个中年男人:“那威尔呢?占卜一下?”

    威尔就是小队里的占卜师,他五官深邃,鼻梁高挺,头发是自然的深棕色,长得人高马大。

    威尔对尤妮卡不太感冒,他望着天上的乌云,听着哗啦啦的雨声,觉得还挺轻松。

    这几天气压低,人也透不过气,这场雨一下,后面就会轻松很多了。

    他道:“可以占卜出来,但是打雷了,估计是阵雨,等我占卜出结果,说不定雨都停了。”

    “经常占卜的人就算不专门去占,预感也很准。”卡洛斯从后面走过来接上话,笑道,“我相信威尔说的会应验。我们可以再等一会儿,雨一停就出发。”

    “正好,趁这个时间,可不可以帮我补一补信息?”刚才才嘲笑过卡洛斯的虞幸也跟了上来,表情正常,仿佛是个正经人。

    就算没有这场雨,他也会在路上,趁所有人都清醒的时候把墓宫的信息拿到,不然等到了活尾巴湖,他就要带人下水了,总觉得少了一个筹码。

    “San还不知道这些吗?”尤妮卡神色慵懒,把玩着发尾,尾调上挑,颇为诱人,可惜队里的人早就习惯了她无时无刻不在释放的诱惑力,免疫力已经很强了,而新人虞幸则更不会把她当回事。

    虞幸朝她笑了笑,他随意听八卦也知道这女人是个交际花,在队内的男性当中人气很高,还十分开放地和五六个人发生过超越友谊的关系,却又不是任何人的女朋友。

    她就是传说中只享受快乐,不需要别人负责的那种人,这种处世方式不太好评价,也不能说错,只要不勾搭上有家室有女朋友的人就没有什么问题。

    虞幸知道这个女人现在八成准备对他试探一下,他反正对她没什么兴趣,也不打算搞些乱七八糟的。

    “是啊这位姐姐,我对你们之前在各个祠堂周围的经历很好奇,既然我已经受邀加入团队了,也不用防着我了吧?”他可比尤妮卡好看多了,相信尤妮卡自己也不会太过自信,知道他没这心思,以后就不要跟他扭扭捏捏说话。

    “当然了,我承诺过你会和你分享信息。”卡洛斯拍拍自己袖口的灰尘,朝队友们看了一圈,没人露出反对的神色。

    他之前提出有个参与过棺村事件的朋友很强,他想将其拉入队伍的时候,还有人不同意,认为这样太过轻易地相信和接纳外人,只会导致队内不稳定因素增加,而且彼此之间默契不足,遇到危机时可能会坏事。

    但是卡洛斯很坚持,利用自己的口才说服了大多数人,这次虞幸对他的提醒原本很隐晦,全靠卡洛斯自己悟性高,但在队里,他也将功劳全部放在了虞幸头上,这下最后的反对声音也没了。

    卡洛斯当然不是什么大好人,他只是效率至上,有虞幸在的存活几率比没有虞幸要更高,所以他必须把虞幸拉过来,若是成为对手,那可真是够他喝一壶的。

    不过是一个新队友,以前大家分开下墓的时候还会雇佣完全不认识的帮手呢,想通了也就好了。

    张叔在这里最大,平时决策都要问过他的意见,卡洛斯这么说过之后,张叔第一个开了口。

    在哗哗的雨声里,张叔的声音有一点失真,听在耳朵里仿佛带着点回忆和怀念的味道:“我们的队伍是在半年前集结起来的,也就是卡洛斯和你经历过棺村事件之后——准确的说,我们之中有些人已经认识多年,只是因为这次的事情,有了共同目标才一起组成了固定的团队,关于这一点,我还是很感激这个墓宫的,让我和很多年轻时候就分开的老友重逢。”

    他说的老友正是盗墓世家里的两位,一个是眼镜男人,一个是没怎么和虞幸接触过的,有一点颓废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笑了一声,声音沧桑却有力:“可不是嘛,现在的张呈远多难请啊,那价格高的,我都出不起,哪敢再来找你。”

    眼镜男人拍了他一下:“瞎扯,之前明明是你不敢去见他。”

    虞幸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诗酒可没有陪他们打哑谜的兴趣,在场的都有过命交情,谁都清楚谁,她直接挑明:“李爷和张叔年轻时候喜欢上了同一个女人,争了好几年,后来那女人选择了李爷,张叔就离开了。谁知道,李爷和那女人在一起没多久就发现她就是找个接盘的,气不过,分手了。”

    李爷就是颓废男人,李爷李治明在这个世界的北部地区赫赫有名,他看上去比张叔小了几岁。

    诗酒看着现在两位叔叔辈毫不在乎的神色,窃笑一声:“李爷觉得丢脸,和好兄弟争了几年就争了这么个玩意儿,差点还闹出大矛盾。他也没脸去找张叔,还嘴硬说是现在请张叔下墓贵了。”

    李爷咳嗽一声:“十九,你说这么多干嘛,走题了。”

    诗酒白了他一眼,亲自将话题重新拉回来,对虞幸道:“你们棺村那件事被爆出来之后,李爷那边察觉到了家族历史里记载过的一个墓,就实地考察了一波,他们发现了林中的祠堂,确认不是记录里那个墓,当时尤妮卡也从国外赶来凑热闹,发现了祠堂真正的用途,也推测出这样的祠堂不止一座,她和李爷的队伍撞上,双方探讨了一下,达成了初步合作。”

    “那个祠堂我曾经在另一座墓宫的壁画上看过,那位墓主人是妖道的粉丝,他自己设计的墓地致敬了妖道,里面有很多花、虫、鸟尸元素,这些都是传说中妖道最喜欢的东西。”尤妮卡是最初的队员,最开始的部分理应由她来解释,“我看到棺村的祠堂,又了解了一下棺村中死人复活一般的景象,已经猜到和大名鼎鼎的妖道有关了。”

    “要是能顺藤摸瓜找到大墓,一定能使我对那段时期的历史研究进度飞速进展,我可不想错过。”尤妮卡勾唇一笑,看向卡洛斯,“所以,在和李爷达成合作之后,我就找到了卡洛斯,原本只想采访一下受害者,没想到卡洛斯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卡洛斯转过身,用只有推演者能懂的方式说道:“我就是那个时候开始跟进这件事的,期间没做别的事了,一心扑在这上面,感觉时间都过得飞快。”

    他语气随意,其他人察觉不到什么异常。

    传到虞幸耳朵里,就是——卡洛斯在棺村之后,几乎都泡在调查员类推演里,几乎没有参加过别的类型的推演游戏。而这边的时间流速比现实世界快,虞幸上次来也不过一两个月前,而这个世界里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

    卡洛斯手指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扑克牌,他一边闲不住似的玩着牌,一边道:“听说是个大墓,我也很感兴趣,就加入了队伍。李爷找到了林来推算第二座祠堂的位置,一开始信息太少,林花了一个多月才找到个大概。我和李爷的队伍,还有尤妮卡和林一起去了,在那座祠堂周围也发生了类似死人复活的恐怖事件。”

    “说来听听?”虞幸问。

    “那儿本来是个小镇的远郊,没什么人在,结果市政规划打算开发郊区,施工队一路开过去,到了祠堂附近直接消失了。”

    “后来那儿一直有人失踪,镇民都在传是施工队惊醒了祠堂里牌位上的人,我们赶过去之后,在祠堂不远处发现一片多出来的乱葬岗,一到晚上就能看见乱葬岗里的尸体从坟里爬出来四处游荡。”

    “施工队的人就在其中,还有很多近期失踪人口,他们晚上会点燃不知从哪里得到的蜡烛,游荡一整夜,遇到活人就杀。而且到了晚上,乱葬岗会出现鬼打墙,我们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卡洛斯回忆着,他心态贼好,就像棺村时他能翻山去小镇上把周庆海绑回来一样,他把乱葬岗里莫名其妙的守墓人的信息查了一遍,在乱葬岗中寻找相应特征,一通挖坟。

    “当然了,最后我们成功得到线索离开的时候,又发现乱葬岗从来没有存在过,那片地方只有守墓人一个人的坟,而且是被我挖开的状态,和棺村一样,无法分辨哪些是真实,哪些是幻觉。”

    虞幸若有所思:“施工队的人呢?”

    “他们被埋在守墓人坟底下,埋得很深,挤成了一堆。”卡洛斯笑了一声,“我们帮他们报了警,李爷有门路,把我们的目的掩盖过去了,还封锁了关于幻觉和游荡尸体的消息。”

    “去那一趟十分凶险,有很多人受伤了,也有兄弟死了。”眼镜男人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着了含在嘴里,“所以我们还是去找了张爷,嚯,你们爱叫他张叔,反正有他在,我们心定些。”

    卡洛斯点头:“尤妮卡推荐了威尔,加上张叔,我们又去了林测算出来的第三座祠堂,这次又威尔帮忙占卜,范围缩小了很多。具体内容就不和你说了,还是围绕着复生这种理念酿造出的悲剧,这次又折了几个身手一般的人,所以我们雇佣了两个雇佣兵,一个编号十,一个编号十九。”

    到这里现在所有在场成员就集齐了,家中出事出卖消息的是李爷那边的人,现在已经走了。

    卡洛斯说,祠堂一共七座,呈一个不太规则的拱形,分布在全国各地的山脉中,众星捧月一般。

    每次灵异事件的产生都不是在祠堂里,而是在一定距离外,祠堂反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同一个守护在附近的旁观者。

    由此,李爷推测祠堂起到的就是在周围护卫的作用。

    既然祠堂是星星,那么“月亮”的位置,一定就是指向妖道的墓宫了。

    林花了半个月,确定了墓宫所在地——重阴山。

    重阴山这片山脉其实都是野山,没有名字,唯独重阴山这座峰头能查到带名字的传说,自古以来,重阴山传闻从未间断,只是古时候好像还有些人能进入重阴山,现在则是踏入者死。

    尤妮卡仔细考证,认定重阴山原本就特殊,它最初的传闻远在妖道诞生之前。

    妖道正是看上了这种特殊,才会选择把墓地建在这里。

    说到这里的时候,虞幸本能的感觉到一股不认同。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事情产生一种潜在的印象,诞生时间没什么问题,就是挑选地点的动机……

    重阴山肯定有些什么东西,导致山中出现许多异变物种,到妖道真的是因为得知这种特殊才来的吗?

    虞幸心思一动,他向来不会忽略自己意识里的异常。

    难道……他忘记了什么?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6368/ 第一时间欣赏荒诞推演游戏最新章节! 作者:永罪诗人所写的《荒诞推演游戏》为转载作品,荒诞推演游戏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荒诞推演游戏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荒诞推演游戏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荒诞推演游戏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荒诞推演游戏介绍:
Q群:850785216
阴森森的宅院里,弥漫着不可知的诡异,活跃着擅于隐匿的犯罪者。
虞幸握着一把匕首,在大佬们面前宛如待宰的羔羊。
阁楼响起悉悉索索的拖拽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爬行,临时队友们:“你去探查阁楼。”
虞幸:“好吧……”
生路被怪物堵住,临时队友们:“你去吸引怪物,快点去,否则现在就让你活不了。”
虞幸:“我去我去,别杀我。”
推演游戏结束时……
【推演结束,案件真相还原度100%,本次mvp推演者——虞幸】
【获得称号:幕后黑手、怪物克星、剧情探索者、欺诈专家】
知根知底的固定队友:“队长又跑外面去干了什么啊!”荒诞推演游戏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荒诞推演游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荒诞推演游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