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夙愿(11)-血人
之后,虞幸经历了少女的痛哭、拉拉扯扯、投怀送抱,最后顽强的全身而退,并且成功劝说刘雪先去别的城市躲藏。
八成没能成功,但是好歹……也算是他为刘雪和梁妈妈给出了一点帮助不是么?
刘丙先什么也不知道,见虞幸从里间出来,还试图打感情牌要点钱,被虞幸一个冰冷的眼神吓了回去。
就在这个过程中,系统再次响起,通报第三支队伍已经进入本阶段,此时人数——7/7。
在第三支队伍到来的时候,也只剩下了两人,有一个人死在了第二阶段的噩梦难度中。
情理之中,在伶人手底下不付出点代价让其开心,根本不可能被放过。
虞幸稍微关注了一下这个消息,由于他们扮演的人不仅可能在方府,还可能在另一个剧情重点——丧葬一条街上,他专门观察了一番,奈何街上人多且杂,没能得到有用的信息。
接下来就是重点了。
他该怎么回去,对大师交代没能把刘雪带回来的事?
虞幸坐着车回到方府大门口,大大方方推开门,理直气壮地走了进去,先回了自己住处。
洛良不在,不知道是不是找到了新来的队伍人员,总之,房间里很安静,虞幸默默等待了一会儿,窗户便如他所料地被敲响。
他开了窗,就见上次来传大师话的那个少**沉着脸,表情很可怕。
少女踩在草地上,双手隐没在长长的袖子下面,虞幸能看出来,她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将布料微微撑起一小块。
“刘雪呢?”她语调和上次差不多,但是很显然,虞幸现在的处境比上一次危险得多。
他毫不怀疑,一个回答不好,这少女会立刻抽出藏在袖子里的刀给他脖子来一下。
虞幸眨眨眼,开口轻轻道:“她还在家里,刘丙先这个人……有点难搞定。”
“大师嘱咐过我,你比看上去聪明得多,让我不要轻易相信你说的话。”少女倾身,左手搭在窗框上,长长的睫毛透出一股凌厉,“我只问一遍,刘雪为什么没有跟着你回来?”
“她爹刘丙先,”虞幸语气也重了一些,适时表现出一丝不耐烦和被质疑的不舒服,“欠了一堆赌债,想要我给钱帮他。我拿不出来,当然,也不想拿——刘丙先就把刘雪扣在店里,听明白了吗啊?”
他望着少女,语气有些尖锐:“你是要我强拉着刘雪出来,让她爹嚷嚷说我强抢他女儿?然后整条街都知道我想带她回方府?这是大师想要我做的?”
“你——”少女没想到虞幸这么不客气,一时间眉毛皱起,厉声道,“你什么态度?大师交代的事情没有做好,不认真反省,居然还这么理直气壮?”
“不然呢?难道这事怪我吗?”虞幸扮演的小靳,之前好歹是在夫人身边伺候的人,在整个方府的仆人当中,除了管家,没谁位置比他高,要真盛气凌人起来,他一点也不输给大师身旁伺候的这个少女。
他手搭上窗框,凑近少女,就这么和她针锋相对:“大师是不是没告诉你,我这个人,最喜欢的是什么?”
少女虽然生气,但是下意识顺着他的话想了一下,随后气势一滞。
因为,大师确实跟她说过……小靳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钱财了。
当初要不是偷财物,也不至于被大师抓住把柄用来威胁。
而现在,刘丙先居然要小靳花钱还赌债才肯放刘雪,要是小靳真喜欢刘雪,说不定能忍痛妥协,可事实上,她知道小靳接近刘雪都是因为大师的任务啊!
这么一想,小靳拒绝刘丙先并且产生怒气,不大可能是故意装出来的,而是种种前提之下最真实的反应了。
少女握紧的手指松开,露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凶器。她直起身体,语气缓和:“那你也应该先和大师汇报,难道大师缺钱?刘丙先欠了多少,大师立刻就能给他还上。”
“我能飞鸽传书不成,想和大师汇报,还不是要先回来?”虞幸也平和了语气,虽然仍然显得有点委屈和烦躁,“别说什么我回来了还不去找大师,我进房间有两分钟吗?你倒是迫不及待的来了,是不是还得给我按上一顶故意的帽子?”
“……”少女的脸扭曲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忍耐怒火。
大师吩咐过她了,如果发现,小靳有二心,那就一刀杀了。
如果小靳没有背叛,那么,听完原由之后还要回去汇报,并且不要伤害小靳,毕竟还得继续计划。
少女手痒极了,恨不得小靳真的背叛,她好把这个对大师没什么敬畏之心的家伙大卸八块。
虞幸装作不知道她在生气:“所以刘丙先这事怎么办?大师真要帮他还赌债?我事先说清楚,这个人赌瘾很大,大师刚还上说不定他就又欠下了,要我说,直接编个借口让梁妈妈把刘雪拉过来得了,就说,刘雪待在方府总比待在刘丙先身边遭受剥削好——”
“这事你别管,大师自有安排。”提到梁妈妈,少女神色稍稍一变,没逃过虞幸的眼睛。
最终,少女还是灰溜溜地离开了。
虞幸关上窗轻笑一声,他欺负欺负十五六岁的小孩儿,还是很简单的事情。
大师当然不会这么好忽悠,但是他要的也不是大师的信任,作为和伶人差不多性格的反派角色,想获取信任根本就是不现实的事。
他默默在房间里数了一会儿时间,然后出门,避开别人的视线,来到了第五进院子门口。
方少爷死后,第五进院子就改建了,将原本崔医生死后空出来的三间房打通,做了一个十分宽敞的灵堂。
棺材就摆在灵堂中央,院门大开,路过的人也能将里面一览无遗。
而大师就住在灵堂旁边,听说老爷一开始担心大师住那里不吉利,是大师自己说,他住在隔壁,有利于守着少爷的尸身。
虞幸在房间里耽搁了好一会儿,现在到达第五进院子,刚才的少女刚好从大师房间里出来。
虞幸往后一贴,借助墙壁掩盖身形,探出一只眼睛观察少女动向。
只见少女出门后,机警地朝两边看了看,自认为没人后,朝耳房走去。
虞幸悄悄跟在了她后面。
少女用钥匙打开门锁进入耳房,虞幸就在门外侧耳倾听,这个时代的房间都不怎么隔音,他听力又很不错,能听到少女的脚步声在房间里绕了一圈,最终停在一处,再然后,房间里响起“呜呜”的声音,像是有谁在挣扎。
“梁妈妈被关在这里面么……”
他回来之后,就没有找到梁妈妈,如果梁妈妈是自由的,那一定会来找他确认刘雪的生活好不好。
为了让梁妈妈和大师都知道他回来了,他可是故意大摇大摆走的大门,没有避开任何一双眼睛。
哪怕梁妈妈消息不如大师灵通,那么少女离去的这段时间,也足够梁妈妈过来了,但是没有,说明大师所说——“梁妈妈我会解决”,已经开始动手了。
“听声音,即使没死,也受了不少苦吧。”
虞幸无声喃喃,他刚才故意和少女提到梁妈妈,想来,少女报告的时候一定会把他说的话告诉大师,再之后,必然是要确定一下梁妈妈的状态。
所以,只要卡着少女汇报完毕的时间,跟着少女就能找到梁妈妈的位置。
他躲在廊侧,待到少女再次离去,回到大师的仆人的房间里,他才注意着四周,将耳房的门锁撬开,打开一条小缝,闪身而进。
轰的一声,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他的脑子一片嗡鸣,等到适应了一些,他才意识到为什么在外面听到的少女的脚步声那么古怪。
无怪乎少女需要绕圈走路,因为——
这间耳房的地面,画着一个巨大的血阵!
虞幸推门而入后站着的地方是房间里唯一一块面积比较大的干净地方,往里一点,就是风格古朴诡异的五行阵,阵总体来说是圆形,血液歪歪扭扭,仿佛沾染着一种刻意的不规则。
说是五行阵,这大概与五行也没有太大关系,在血阵五个画着圆圈的边角里,放的不是五行对应的器物,而是……一个个人!
这间屋子里,有三个还在挣扎的大活人!
三个人分别占据一个圆圈,剩下两个圆圈位置空缺,在血阵最中央,还有一个稍微小一些,但存在感强烈的空位,周围的纹路看上去杂乱无章,可是放在一起,就给人一种无端的惊悚感。
血液黏稠,要想不破坏整个大阵,只能找没有纹路的地方走,大致看一遍,能走的路只有一条,刚好绕城一个圈。
三个人头发散乱,分不清面容,虞幸只能通过穿着和体型来判断三人身份。
他沿着空地接近。
梁妈妈浑身是血,双手双腿被浸了血的麻绳帮着,双眼无力的闭合,只在喉咙间发出几声微弱的呻吟,连睁眼看看是谁来了都没力气。
而其余两人状态则更好一点,都是女人,一个靠着背后的墙,眼睛藏在散落到面容前方的长发里注视着虞幸,一个躺在圈中,嘴里喃喃着一些古怪音节。
虞幸想了想,先蹲下来检查了一下梁妈妈的伤势,这一看,顿时沉默了。
梁妈妈的手筋脚筋都被挑断,显然受了许多折磨。
她的身上有很多伤口,乍一看……就像第二阶段里,伶人在赵一酒身上留下的一样。
不同的是,赵一酒是推演者,体质加强过,而且本身成长的过程就很神秘,实力也强,做得到忍耐痛楚,而梁妈妈则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中年女人,这么重的伤,还没有得到医治,就这么丢在冰冷又坚硬的地面,基本上已经可以宣告死刑。
也就是死的时间早晚而已。
根据经验,虞幸已经可以宣布,梁妈妈没救了。
他走到另外两个女人身旁,先是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那个,发现这是曾经见过的一个婢女,负责洗衣服的。
婢女嘴里的声音太过微弱,他仔细聆听,才勉强辨认出几个词。
“不想……”
“少爷……”
“骗人……”
“孩子……”
这些词汇并不连贯,中间其他模糊不清的音节将这些词分在了不同的话里,虞幸不能把这些词连在一起来组合。
婢女目光涣散,浑身的血好像是涂抹上去的,虞幸轻轻叫了她几声,什么回应也没有得到。
无法交流。
他最终将目光投向唯一一个看起来还有神智的女人,认出了她的衣服。
“你是夫人身边的两个婢女之一?”虞幸挑眉,有点意外。
他去丧葬一条街之前,两个婢女还都在,虽说胳膊上有放血的伤,可看夫人的态度,无疑对这两个小婢女宝贝得很。
怎么他就出去一趟,这儿就被困了一个?
而且看样子,这个婢女也遭受了很多伤害,浑身上下的伤痕密密麻麻,再加上衣服上被刻意涂抹的血迹,整个一血人。
“我是……小玲……”谢天谢地婢女还能正常交流,虽然声音虚弱,再不复站在夫人身边时的冷淡。
小玲?
虞幸记得她,就是她把夫人的鬼袋子交给他的。
他蹲到小玲身前,小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地方到底是干什么的?”
血阵血迹崭新,不少地方都还没干涸,显然,这间耳房里的血阵是刚刚才画好的,所以,发生了什么,才让大师在短时间内做了这么多事?
小玲听了他的问话,气若游丝:“鬼知道啊……算了,我是赵儒儒……”
虞幸:“……”
他看了一眼面前这女人的伤势程度,再想象了一下这是除了算卦之外什么能力都缺的赵儒儒。
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你还能活多久?”
赵儒儒没回答这个问题,她无力地靠着,一动也不想动:“你出方府之后……我就算了一卦,确定了你的身份。然后,大师突然来找夫人,说……他的布置……被人动了,现在必须……咳咳咳,必须赶紧找出府中藏着的知情人,而且还要……提前开启血阵……”
“然后呢?”虞幸看赵儒儒好像不是很着急治伤,放下了一大半的心,“你怎么会被选中?”
“他要……和方少还有刘雪有关联的人……”赵儒儒眼球移动,看向躺着的婢女,“她是不小心听见了这些秘密,才被抓来的。”
虞幸也顺着赵儒儒回望了一眼:“也就是说,这里五个空缺,需要五个人,而实际上,现在只有两个?”
“哈……”赵儒儒像是笑了笑,“她躺的……是你的位置啊。”
第六十九章 夙愿(12)-现状
“她躺的……是你的位置啊。”赵儒儒的神色隐藏在长发之下,黑色的眼珠盯着虞幸,一动不动。
一瞬间,一股细密的惊悚感蔓延在血腥味浓重的房间里。
其实很多时候,最恐怖的不是陌生的鬼怪,而是……熟悉的人,突然露出了不熟悉的神色。
虞幸头一歪,蹲得更随意了点,他笑了笑:“我的位置?因为我和刘雪关系密切么?这么说来,大师早在找到我的那一天,就已经打算好了,最后绝不可能让我活命。”
“或许呢,反正我……是因为方少爷。”赵儒儒说几个字就虚弱地停顿一下,手腕上的红绸带隐没在身上的血色之中,湿答答贴在纤细的皓腕边。
虞幸稍微想想就能明白,夫人要真是因为少爷死了才容貌迤逦,她身边两个贴身侍女自然脱不了干系。
所以,目前为止,梁妈妈是真正对刘雪好的近亲,他自己是刘雪喜欢的人,而赵儒儒扮演的小玲则是跟方少爷有些关系,结合前两者的条件,他可以大胆地猜测,小玲这个角色和方少爷之间,说不定也有一些不清不楚的羁绊。
再剩下来的两个位置,恐怕……
是留给方少爷和刘雪的尸体的。
血阵中间的圆圈太小,除非放两个骨灰盒进去,否则根本放不下方少爷和刘雪两个人,可如果这两个人不在阵内,那么现有的三个已确定位置就根本没有意义。
所以血阵的五个空圆圈,放置的就应该分别是——方少爷、赵儒儒、虞幸、梁妈妈、刘雪。
虞幸不想纠结赵儒儒是怎么知道负责洗衣服的那个小婢女躺的位置是留给他的,很明显,赵儒儒现在的精神状态有点不太对劲,处于一种神智清醒,做事却不正常的状态。
他望着赵儒儒,问道:“那你现在怎么办?需要我帮忙吗?”
“我不能离开……离开的话,我就会死。”赵儒儒眼皮垂下去,望着满地尚未干涸的鲜血,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地面,“这个阵在五个活祭都摆放好……的时……候就会正式启动,所有祭品都……会瞬间死亡,但在那之前,只要是被选中的人,无论……无论受了怎样的伤,留在阵中就能吊住命。”
她咧嘴一笑:“幸,结束之前,我不能离开啦。”
虞幸皱了皱眉,伸手探进长发中,捏住赵儒儒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
她黑色长发自然而然向两边分开,露出一张惨白惨白的小脸,嘴角的笑还没收回去,眼睛里露出的是一种叫人看不懂的情绪。
虞幸凑近了观察她,似乎想破解一下赵儒儒此刻的心理活动,他看了半晌,最后道:“赵儒儒,这个阵是不是还有影响心智的能——”
后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门外,发出了一声轻响。
似乎有人来了。
虞幸第一反应就是,由于他的进入,这间耳房本来应该锁着的门,现在是打开的。
如果对方是大师的人,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有别人进出过这里!
他立刻噤声,站起,避着脚下的血液来到窗户旁边,推开一条小缝,然后躲到了整个房间里唯一能遮挡住人的立柜后面。
这立柜放置在墙角,和两面呈直角的墙面一起空出了一个等腰三角形的空间。
他一看到立柜边角处的血迹就知道柜子不能移动,否则血液会在地面上拖出痕迹,于是直接在柜子上借了个力,翻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把自己从上面塞进了狭小的空间内。
这样一来,从外面看,根本想象不到这里边藏了个人。
下一刻,耳房门被推开,虞幸靠在墙上,听着门一开一关,然后少女愤怒的声音响起。
“有人进来过!喂,那人是谁?”
虞幸认出这就是大师身边那个少女的声音,而房间里就一个能交流的,她在询问谁不言而喻。
但是没有人回答她,赵儒儒只回应了一个虚弱的呻吟。
虞幸听到一声闷响,好像是少女一脚踹在了赵儒儒身上,伤口撕裂开,赵儒儒发出一声痛呼。
“再问你一遍,那人是谁?”少女那阴沉的声线让人不寒而栗,虞幸被阻挡了视线,只能用声音辨别局势,但是不想用瞎子视角看这一幕的观众都暂时跳去了赵儒儒那边,将屋内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少女手上拿着短刀,刀刃贴在赵儒儒脸上,缓缓划出了一道汩汩流血的新痕。
赵儒儒吃痛,却没力气在叫喊,她早就虚弱得只能呼吸了。
“还不说?”少女的刀放到了另一边脸上。
赵儒儒瞳孔中倒映着锋利的刀刃,终于一边喘气一边说:“蒙面,看不清……”
“那他现在藏在哪,你总该看清了吧?”少女威胁道。
赵儒儒犹豫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刀子悬在腿上,即将刺穿她的大腿,她哆嗦了一下,颤颤巍巍伸出手指,指向了立柜。
少女的视线顺着她的指认而调转,在看到足有一人高的立柜时,嘴角咧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她暂时放过了赵儒儒,朝立柜走去。
虞幸能听见脚步声越来越接近,他知道可能是赵儒儒指明了方向,呼吸越来越轻。
少女步伐轻且缓慢,像是知道立柜上有透气口,可以让里面的人看清外面的情况,故意走得很有压迫感。
——当她猛然打开柜门,里面空无一人。
少女先是愣了愣,随即视线下移,观察到了完全没有移动痕迹的柜子边角,然后又看到了被打开的窗户,顿时勃然大怒,气冲冲绕着血阵走回赵儒儒身边,一脚踩上去,看着赵儒儒痛苦的神色骂道:“这个时候还跟我玩儿心眼?给别人争取逃跑的时间?”
“要是耽误了大师的事情,在你死之前,你会体会到真正的生不如死!”她恶狠狠地在赵儒儒伤口上碾了几脚,这才快步走出耳房,不忘重新上锁,然后去追那“从窗户逃走”的人了。
赵儒儒满头都是疼出来的汗,模样凄惨无比,嘴角却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观众有些震撼。
[妈呀赵儒儒好惨,这伤也太重了]
[看,她还笑呢,这是终于疯了?]
[幸的预判好准,卦师配合得也不错,她要是直接指窗户,那个女的说不定会把柜子移开看]
[没错,只有先指一次柜子,那女的反而不会想到幸不在柜子里,在柜子后,她肯定就会觉得卦师骗她,这样一对比,她自己发现的窗户的端倪就凸显出来了]
[这波有点秀,不愧是一个队的,挺有默契]
[幸三秒钟极限反应了,换做是我绝对想不到动窗户,毕竟我能不能在三秒内翻到柜子后面去都不一定]
[我刷新对赵儒儒的感官了,本来以为她就是运气好获得了算卦能力,今天一看,是条汉子]
[你还别说,她一直表现得胆子挺小,没想到关键时刻,她还真能挺住]
[我是幸的观众,想问问赵儒儒这是经历了什么才被困在这里的?冷酒洛良他们怎么样了?]
就在观众开始讨论起上帝视角的信息的时候,虞幸攀着柜顶,身手敏捷地翻了出来。
他几步跨到赵儒儒身边,扶起想重新坐起来的赵儒儒,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势。
她身上的血更多了。
可实际上,大部分血都不是伤口里渗出来的,而是血阵中的血液纹路像蛇一样蜿蜒而上,爬满了赵儒儒的衣服和皮肤。
托这些血液的福,赵儒儒的伤并没有恶化,而是诡异地维持在了一种恒定状态。
“我再问一次,你真的不能离开了?也就是说,在这个阶段结束之前,你都不能移动了对吗?”虞幸十分注意,除了手,一点赵儒儒身上的血都没沾。
赵儒儒咳嗽几声:“是啊……你在关心我吗?真不容易,我……咳咳咳咳,我以为你只会关心酒……”
虞幸额角一抽:“我还会关心饭和菜。”
很明显,她已经在胡言乱语了。
恐怕脱离这个状态以后,她自己都不会知道她为什么说这些话。
赵儒儒还在继续:“我没有刀,我没有……没有匕首……唔,我要死了,可我不会死……啊,赵谋会不会把我扔到伶人堆里去?”
虞幸叹了口气,他都听到了什么?伶人堆??
眼看着这人神智越来越混乱,可能是应付刚才那少女已经用掉了她仅存的理智,现在只剩下一言难尽的焦虑,在她把内心深处憋着的恐慌尽数倒出来之前,虞幸扶着她的肩膀,打断了她的读条。
“你的真视粉尘用了没?”
“……什么?”赵儒儒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虞幸在问她话。
又过了几秒,她思考完毕:“没用。”
“给我,放你身上浪费。”虞幸伸出手。
[好家伙,这就是所谓的“关心”。]
[钢铁直男啊]
[这种时候是要真视粉尘的时机吗?我一想,诶还真是]
[本来就应该这样,幸尽快通关,赵儒儒还有可能活得下来]
赵儒儒浑浑噩噩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
“鬼袋子在大师房间,你觉得……他眼瞎吗?”
都伤成这样了,大师除非是瞎,不然怎么可能看不到她这个推演者挂在腰间的鬼袋子。
唯一的好消息是,由于夫人那里曾经给出过同款袋子,说明这个世界本来就有鬼袋子,赵儒儒不至于被当成外来者,被npc认出然后遭遇抹杀。
但也只是现在,等大师发现的东西多了,还会不会被蒙在鼓里就不一定了。
虞幸顿了顿,听这意思,想拿到真视粉末去怼恶鬼,还得先进一趟大师卧室。
“酒在大师身旁……”赵儒儒回光返照般记起了重点,“但他不……不知道我的袋子在……大师那里,你们可以……先汇合。”
随后,她嘴角笑容又浮现了出来:“唔……汇合,你们什么时候和我在地下汇合……”
虞幸:“……”
“好,我先去和酒哥汇合。”虞幸选择性忽视后一句,不再在这里多耽误时间,因为少女或者大师的其他下属随时可能回来。
门被从外面锁上了,他瞥了眼窗户,干脆真的从窗户跃了出去。
这会儿,大师应该已经知道他叛变了吧?
耳房被人进入,那个少女随便一搜就能发现他已经不在自己的房间里,其中关窍不要太明显。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得在大师的仇视中完成所有任务。
“呵,还挺有意思。”虞幸踩到草坪上,没急着去找赵一酒,而是打算把现在方府内的情况打探一遍。
大师抓了夫人的一个婢女,还抓了梁妈妈,肆无忌惮,就像整个方府都没人管他了一样。
那老爷呢?夫人呢?
方少爷死后又是处于一种什么状态?
他绕着方府,几乎把所有下人包括管家的墙角听了个遍。
都不用他想办法引出话题,几乎每个下人都在房间里悄悄谈论这几件事。
几处拼拼凑凑,虞幸很快推出了他离开方府去丧葬一条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首先,是夫人指责两个婢女越来越不懂尊卑,不把主人家看在眼里,天天冷着个脸,像她们才是该被伺候的一样。
原话是:“我之前当你们是妹妹一样,你们尊卑不分也就算了,今天我儿子出事,让你们做点事情,居然还给我百般不情愿,真是给你们脸了!”
虞幸听完只想称赞一声夫人好计策。
明明是她因为需要两个婢女的血,这才对婢女宽容,但婢女冷脸这件事,恐怕是她早就计划好的,为的就是事成之后,能尽快处理掉这两个半知情人士。
夫人生气时,大师刚好在场,便建议夫人杀鸡儆猴,将小玲关起来饿着,小梦则好好反省。
实际上,他们只需要给小玲一个消失的借口。
再然后,是梁妈妈得知了自己每个月挣的钱都被家里的老赌鬼拿去花了,气急攻心,病倒了。
这一点更是蓄意而为,恐怕这只是大师对外胡诌。
梁妈妈对刘丙先知根知底,就算知道他骗她,也不会到气急攻心这个地步。
虞幸想,要么梁妈妈直接被大师重伤扔到耳房,要么就是大师告诉了她小靳的真实企图,她才会气急攻心。
这一点暂且不论,接下来是虞幸在管家那里听到的,最重要的变故——
听说,大师对老爷说,方少爷还有机会复活。
而复活需要很繁复的仪式,其中一个,便是招回少爷魂魄,与另一个至阴的灵魂结为夫妻。
方老爷爱子如命。
所以……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大师的提议。
第七十章 夙愿(13)-节奏
所以现在,对推演者来说很致命的一点就是,方府中的实权人物,全部被大师拿捏在手里。
夫人是自愿和大师合作,老爷为了儿子复活,甘愿尝试丧尽天良的仪式,管家则早就被大师换成了自己人。
无论是虞幸还是刘雪,乃至于耳房里的赵儒儒,都插翅难逃。
虞幸打探完毕,开始考虑要不要和赵一酒汇合,如果赵一酒现在的身份还是安全的,他去找赵一酒会不会反而将赵一酒拉到危险中?
考虑了三秒,虞幸往大师的下人房走去。
管他的,就算赵一酒被发现和他有联系,他也相信以赵一酒的实力不会有太大问题。
虞幸心里笑:“如果赵一酒知道我一个人和boss们周旋不带他玩,估计又要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他走得很小心。
现在的方府,大多数人们完全不知道暗地里正在发生什么,耳房那边倒是多了几个暗中监视来往人员的下人,五进院子里,夫人和大师的人走来走去。
看似松散,实际上,他们就像一个网,正在捕捉所有可能知情的人。
刚才打探消息的时候,他没有看到洛良,也因为离得远,没有认出赵一酒,所以也无从得知,其他队伍的人是不是安全的。
毕竟系统提示上的7/7,可能只显示进第三阶段的人数,由于信息不通,没有人能确定,如果死了人,这个数字会不会变。
没办法,剩下的两个队伍,成员都很厉害,一进来,就把节奏拉快了很多。
他就出去一趟,回来局势就被扰乱到这种地步。
虞幸还挺欣慰。
说明三大家族里,狠人还挺多的,他也很喜欢快节奏的推演,只是凭他一个人不好推,这种节奏把控只有很多人一起运作才有可能。
这也证明了一件事——起码有好几个推演者,已经悄悄集合到了一起。
虞幸偷偷摸摸潜到下人房后窗,先是侧耳听了一会儿,确定里面没有人声,便伸出一只手指,将窗户推开一条不易察觉的小缝。
眯着眼往里看了看,里边空荡荡的,他就推大了缝隙,翻了进去。
“唉,怎么感觉来了这里,我一直在各个窗户翻来翻去……”虞幸嘀咕一声,“要么就是等别人来翻我的窗——”
余光中,寒光一闪。
虞幸下半截话卡在喉咙里,一个侧身躲过去,锋利的刀刃嵌入墙体之中,毫无阻碍。
一只手将刀拔出,对准了虞幸的脖子,反手又是一刺。
虞幸抬手精准抓住了那人手腕,只感觉到力度不小,这刺过来的角度也很刁钻,但凡他慢一点,脖子就被刺穿了。
下一秒,一个膝盖顶中虞幸的肚子,他嘶了一声,顺势钳住对方的腿,制止了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还真有点儿疼,诶,别激动,打架这种动静大的事儿,引来别人就不好了。”虞幸笑了一下,话说出口,手里那条腿的紧绷程度立刻松了不少。
他也终于有空抬头看一眼。
被他制住的人,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厮,此时神色略显紧张,他的双手都握着刀,其中一把正向网虞幸头顶招呼,及时止住。
“你谁?”他问。
虞幸想了想,回答道:“这你得问这个房间里原来住着的人啊,他肯定知道我是谁。”
“……”小厮沉默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
他身后,房间的角落里,坐着一个沉郁的人,见小厮往回看,他抬头,有点嫌弃地偏过头去。
“你们先分开。”
虽然音色不同,但是一听语气,虞幸就认出了赵一酒。
他笑了笑,放开了小厮的腿,顺带着掸开了小厮悬在他头上的刀,朝赵一酒走去。
赵一酒坐的角落很隐蔽,如果是从窗户往里看,根本不可能看到那里。
虞幸没骨头一样靠在赵一酒旁边的墙上,调侃道:“怎么,还联合别人给我来个别开生面的欢迎仪式?”
“不是我。”赵一酒淡淡道。
那小厮几步跟了上来:“你俩一个队的?诶,我是没想到,小靳居然是推演者扮演,这么重要的角色——”
虞幸瞥他一眼,算是应了下来:“可能我运气不错吧,听你这问法,看来,联合起来的应该是剩下三个人,你们两个这身份,推不了节奏。”
“三个人?”赵一酒抬眼重复了一遍。
“哦,是啊,赵儒儒指望不上了,但也没死。”虞幸简单提了一下耳房里的情况,“只要不让大师集齐五个活祭,完成这个阶段的任务,她就能直接出去。所以现阶段,最乐观的情况,是还剩六个人。”
“哦~”小厮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那你见过……”
“我没见过你们许家的人,只见过洛良。”虞幸压根儿没让他问完,抓了抓额前凌乱的头发,又打量起赵一酒,“你身份没暴露?”
赵一酒道:“没有,大师现在在找的是你,还有阿虎。”
阿虎?
虞幸喔了一声:“找我是因为我帮了刘雪,大师觉得我背叛了他,干脆提前废了我的行动能力让我当血阵上的活祭,那找阿虎……他是恶鬼?被怀疑了?”
“你怎么不猜阿虎也是推演者?还有,你怎么会认为我是许家人,我就不能是洛良的队友?”小厮明显对虞幸有点忌惮,因为虞幸的身手很好。
他一直以为赵家人个体战斗力不高,靠的是脑子,结果一个赵一酒奇葩也就算了,就连赵一酒的队友都是这样。
“就跟你眼里这顾忌出现的原因一样。”虞幸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比了比他的,“在场只有许家注重培养格斗,洛家都是用符之类的东西,而且洛家人很讲道理,注重稳妥,不会上来连人都没看清直接偷袭。”
“至于阿虎……我在上一次午饭的时候就注意到他了,他的行为,我觉得很符合恶鬼的习性。怎么说呢,如果是一个真正跟在梁妈妈身边做采买的人,即使粗心大意,也不会到暴躁易怒的程度。”
“我一直就在想,他应该就是第二只饿鬼,只是还没来得及去试探。”虞幸转过身,听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声,“刚才我特地选了大师手下都在找人的空档,本来想直接到这里躲起来等你的,没想到你竟然找机会偷懒。”
“我没有偷懒。”赵一酒反驳。
虞幸挑眉:“那你这是在干嘛?”
赵一酒:“正大光明。”
“……哦。”虞幸道,“也对,跟着你哥学坏不少。”
小厮在一旁打断这无意义的对话:“我是方片??,既然你也来了,我们整合一下信息?”
虞幸朝他看去。
方片??将手上两把刀随意往木头桌子里一插——显然,这刀是在方府找的,并非祭品。
“虽然说规则里有一条,我们可以互相杀戮来获得积分,但是我相信,我们都不可能这么做。”
他的能力还是在的,虽说被虞幸在身手上压制了,但是他正试图掌握节奏。
“既然如此,整合信息就没有坏处,这是最有可能让我们所有人都达到60%的探索度的方法。”
“当然,我们还有另一条可以选择的路,我听冷酒说了,这个阶段的时间可以跳跃,只要有人完全完成了关键剧情,我们,不,是你——就能脱离随时被抓到的危险。”
虞幸给他鼓了鼓掌:“你说得对,而且我猜测,时间跳跃只会出现一次了,你没有发现吗?说是探索真相,实际上,这个过程被压缩了。”
“也就是说,可能原本两三个月的内容,被压缩到了一天之内,为的就是节省时间,使剧情更紧凑。”
赵一酒微微点头,冷漠依旧,方片??意识到了虞幸要说的是什么意思,一时间稍显沉默。
“下一次再跳,我有预感,应该是拜堂,离结束已经不远。所以现在最着急的就是最后进入的你们队了,你们是最急切需要得到探索度的。”
虞幸拍了拍方片??的肩膀,脸上笑容十分亲和:“所以呢……现在啊,你最好是低调一点,别在想着话语权之类的东西了,想想怎么活命才是最重要的,嗯?”
被戳破了想法的方片??叹了口气,给虞幸竖了个拇指:“行~你狠,你说了算。”
这人看起来还挺好说话。
事实上,方片??在推演者中评价还不错,虽然行事风格过于果断,容易伤到人,但他脾气是真的还不错,一旦有人阻止他领导队伍,他甚至会变得有点佛系。
他不姓许,是外姓成员,身上关于鬼物的痕迹也不多,整个人没许家那么阴沉。
“好,我们只要等着,今天的最后一个关键剧情,应该是刘雪逃跑被刘丙先抓回来,这之后,方府就舍弃了我,转而和刘丙先联系,用来控制刘雪。”虞幸还记着刘雪那边,结局已经可以预见。
现在,他回来也没看见大师人在哪,估计是关注刘雪去了,方府这边只能由夫人和下人们搜查。
至于老爷,那就是个废物,不用太关注。
现在,他还想趁机弄清楚的,就是第三个恶鬼的身份。
局面逐渐明朗,只剩一个恶鬼还在暗中窥伺,挺烦人的。
“刘雪那边的事,尘埃落定大概要到深夜,等着吧。”虞幸在赵一酒旁边坐下,抬眼看了看天色。
太阳已经落山了一段时间,他回方府的时候,夕阳刚好,现在天色越来越暗,快要看不清路了。
他道:“帮忙关个窗?”
方片??:“……”
他一言不发把窗户关起来,眼看着屋里越来越黑,瞄了眼角落里俩人。
这两个人嘀嘀咕咕的,应该是在交流信息。
就不带他。
方片??做到了椅子上,扶住额头。
这趟推演直播真是……挺可怕的。
一开始,凭他和两个队友的实力,直播推演根本不算什么。
自从伶人出现,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折损了一个人不说,他和队友祀也都受了伤。
现在更是落到了一个十分被动的局面,只有赵儒儒这个队还是满编,虽说赵儒儒人不在,可他也看出来了,虽然之前是赵儒儒最有名,但是在队伍里,冷酒和幸更有行动力。
换句话说,这个队伍本身的决策者仍然在,而他……他们的队长,已经死了。
只能先跟在他们身边混着了,想办法自己探索些剧情,至于信息交换,他知道,刚才自己说的太过于理想化,他这个队来得晚,根本没什么信息,哪有资格跟幸交换呢?
想要得到60%的探索度,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就是在后续当中好好表现,到了最后一个时间节点,以关键信息作为筹码。
大家为了利用关键信息活下去,是不会再吝啬互相交流的。
方片??扶着额头,眼中露出凝重。
算了,事出有因。
他相信,现在留在外界的三大家族人,都在想办法调查伶人之所以会出现的原因,并且在想着如何止损。
他只要撑过去,就能得到许家的补偿,并且,由于伶人的存在,这一场直播绝对会引来很多原本不容易引来的注视。
如果他能活下去,那基本上也就确定能拿到明星推演者的资格了。
他望了角落里嘀咕的两人一眼,心中暗道: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伶人的出现,给这两个新人搭建了一个完美的跳板。
他们将会从寂寂无名,一夜之间变成所有人都知道的存在——即使别人提起来,可能只是有一个印象,并不存在太过强烈的崇拜、厌恶等情绪。
呵,时也幸也。
……
茶盏渐渐冷却,随着夜的推移,最终变成一壶不能进嘴的冷茶。
夫人眉间有一抹忧虑,仍旧坐在窗边,一转头就能看到对面的书房。
只不过,书房里,再也不会有方少爷的身影了。
“小梦,你说为什么,我还挺失落的?”夫人摸着茶杯,轻生笑着。
小梦静悄悄地站在她身后,如果是以前,小梦一定会接上话的。
可是今天,她只是沉默着,仿佛一个不敢议论主人家事的安分婢女。
第七十一章 夙愿(14)-自找
“他毕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的亲儿子……”夫人发出一声喟叹,然后瞥向小梦,“你一定在想,如果我真的哪怕有一点点喜欢他,都不会这么做,对吗?”
小梦沉默了一下,然后微微低下头,余光里,她的身旁空落落的,这么多年来都站在她旁边的小玲已经和方少爷一样,再也不会出现了。
她和小玲一起服侍夫人,一起端茶倒水,一起帮夫人做坏事,一起给夫人和大师打掩护,最后一起听从夫人的命令,间接害死了少爷。
明明前几天晚上,她们回到房间,还像好姐妹一样聊天,然后像从前一样,睡在同一张床上。
黑夜里,只有互相取暖,她们才能感觉到自己真正活着,而不是在见过的阴谋和丑恶中,失去作为人的灵魂。
小玲的存在对她来说,已经变成一种习惯,更像是身体和灵魂的一部分。
现在小玲不在了,她觉得自己就像被斩断,连灵魂都被抽离,她很害怕,之前即使夫人做的事再可怕,她们也相信着,夫人绝不会对她们动手。
可是……
“怎么不说话?你在怪我把小玲送给大师?”夫人转过头来,温柔地注视着小梦,就像母亲注视自己的小孩。
小梦闭了闭眼,心中苦笑。
夫人都没有对亲儿子抱有温柔,此时展现出来的,也只不过是一种虚假的态度罢了。
她睫毛颤抖,睁开眼睛,摇了摇头。
“夫人,我没有资格怪碰到事情。”
“唉……既然不怪我,就陪我说说话吧。”夫人重新将目光投向书房,手中茶杯倾斜,落了两滴冷茶出来,滴到她皮肤上,“你说……我不爱他,现在这种舍不得,究竟是哪里来的?”
小梦嘴角勾勒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当然,她的表情夫人看不到。
“或许您一直爱着他,只是……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方少爷的牺牲。”她的声调平平,显得毕恭毕敬,又缺乏情感。
“有道理,现在的我,就是不习惯而已。”夫人站起来,美艳的容貌即使在黑夜中也不减半分,她告诉小梦,亦或者是在告诉自己,“都只是不习惯而已……”
“小梦,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小梦浑身发冷,手臂上的伤口还在刻骨的疼,但是她说:“回夫人,已经好很多了。”
夫人嘴角噙着温暖的笑意,她转身,轻柔地触碰了一下小梦的胳膊:“如果有选择,我并不想用你们的血。毕竟……你们是陪伴我最久的人,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记得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我的人。”
“但是没办法啊,把我生下来的那个混蛋,把你和小玲两个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婢女安排在我身边,不就是为了相同的事吗?”说着说着,夫人笑出了声,“倾国倾城,美貌永驻……哈哈哈……就为了这种无聊的事。”
“只是她没有来得及做,她一定想不到,我发现了一切,她死得比我早。”夫人垂下眼,之后的话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恨她,但我是她的女儿,我的自私、扭曲、卑劣,都是拜她所赐。”
“我早就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儿子也一样,对我来说,他只是个工具,剩下来就是要为我无聊的执念服务的。”
“这种基因会一直传递下去,他死了正好,与其让他永远也无法体会爱这种情感,在黑暗中活着,不如到此为止。”夫人放下手,轻松道,“到此为止了,我家的诅咒,从我这里就断开了,我不会再为那些坟墓里的东西孕育下一个受害者,肮脏的血脉……”
小梦猛地望向夫人,声音中透着一股凝滞。
“您说,由于诅咒的存在,您家的人都没有办法爱上别人?”
夫人点头,叹了口气:“没错,不仅如此,还天生对别人充满了毁灭的欲望。”
“没,没有试图反抗和改变吗?”小梦手指颤抖,只是隐在袖子里,一时半会儿没被夫人发现,“如果有人能打破这一点,您家的诅咒,也会到此为止吧?”
“说得简单,你以为我没有尝试过吗?”夫人声音冷下去,“年轻的时候,我试图让自己爱上一个天真的小子。可他太天真了,直到我用刀捅穿了他的心脏,他还在告诉我……别看他,别让他的死相成为我心中的阴影。”
“爱是什么呢?我知道那小子爱我,爱到无可救药。”夫人笑,身体却是僵硬的,她喃喃道,“可我不爱他,就像方少爷一样,死了就死了……”
小梦一下子跪了下来,眼泪夺眶而出:“不是的夫人!您是爱他们的啊!如果您不爱少爷,您根本不会感觉到难过,如果您不爱那个人,您根本不会记那么久,将他的话清清楚楚的印在心里啊!”
“夫人,您家的诅咒,或许并不是无法爱上别人,而是永远也意识不到,自己已经爱上了那些人……”小梦的指甲嵌入肉里,她看着夫人骤然改变的脸色,哽咽着把一个守护了很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
“而且,这个诅咒,真的可以被打破!方少爷……方少爷他……在很久之前,就爱上了小玲!哪怕他一直知道,小玲给他端的药是您授意的慢性毒药,他为了不让小玲受责罚,全都喝下去了……”
“少爷他早就已经……打破了这个血脉的诅咒,他什么能力都不缺,可是您……”
“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为什么不早说!?”夫人突然弯腰拎住了小梦的衣领,此时的她比当初杀了那个天真的男生时更加慌乱,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从心底涌出,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少爷说的!少爷说,您不喜欢他,一直都盼着他死,如果他和小玲的事被您知道了,为了加快他的死亡,您说不定会杀了小玲。”小梦盯着夫人的眼睛,感受着领口传来的力道与颤抖,停顿良久。
然而,就在夫人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的时候,小梦仿佛破罐子破摔了一般,她握住夫人的手,轻轻道:“夫人,您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少爷也做不到,您本来可以看到少爷打破这个让您深恶痛绝的诅咒,但是一切……都被您毁了。”
“您用您自己都觉得无聊至极的执念,亲手摧毁了断掉诅咒的唯一希望。”
小梦的额头抵上了夫人的额头,然而,夫人现在也没心情去追究她这个非常逾矩的行为。
她在夫人耳边道:“夫人,后悔吗?您自找的。”
“不……”夫人喃喃着放开了她,褪去一身矜贵,失魂落魄地坐在了地上。
“你出去……让我好好静静。”
小梦顺从地站起来,离开了夫人的屋子。
她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夫人的状态,伸手将门缝关闭。
“做得不错啊,演技拔群。”在另一侧不易被察觉的阴影里,洛良抱着胳膊看完了一出好戏,对小梦竖了个大拇指。
很显然,他听到了全程。
小梦擦了擦眼泪,身体还因为太激动而颤抖着。
她一边哭,一遍蹲在了墙角:“她杀了少爷,献祭了小玲,她扼杀了所有结束诅咒的可能性……洛良,我讨厌她,可她是我的主人啊……”
洛良扮演的阿桂从阴影里走上前,颇为惊奇地打量着小梦:“不会吧,入戏这么深呐?诶,你还真替角色伤心上了,这状态得维持多久?”
“给我五分钟调整……”小梦将脸捂在袖子里,看样子是在调整情绪。
洛良暗道一声牛逼。
早就听说祀在推演的时候,有一种很特别的能力,有利有弊,今天算是见识了。
观众也不断刷屏,有些之前没听说过祀这个名字的观众开始问老观众,这位姐姐到底什么情况。
[就知道新来的得懵逼,祀这种能力是被动的,平时没事,但只要是扮演类,她就会和角色融为一体]
[完美继承人物性格,从系统给出的资料当中推出该角色所有背景,这个过程将一直持续,直到推演结束]
[意思就是,她扮演一个角色的时候,会认为自己就是那个角色本身?]
[不是,她记得自己是推演者,也能做任务,但是,哎呀,就是很微妙,你这么问也没错,比如现在,就把她当做有了推演系统的小梦本人就行]
[这他么也太牛逼了吧]
[都说了有利有弊,她的扮演从来不会出岔子,但是相对的,她做任务的限制很大,比如这次,你要让她去杀夫人,她根本下不了手,因为她现在认为自己就是“小梦”]
[听说这还不能算是普通的祭品能力,而是她以前经历一个推演的时候,不小心得到的,直接作用于她这个人,占一个祭品栏,扔都扔不掉]
洛良和老观众一样,都是知道这点的。
但他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大为震撼。
“你知不知道,如果奇葩被动有投票,我指定给你一票,太开眼界了。”
祀终于缓了过来,泪痕擦干,站直身体:“你客气了。”
“是真的厉害,我差点以为你真的拥有小梦的全部记忆了。”洛良身后还跟着一个仆人打扮的年轻人,没什么让人记忆的点,不过对推演者来说,毫无特色的人也许才是最需要小心的。
祀一开口嗓子还是哑的,她现在不能离夫人太远,否则会被察觉不对,只能低声清了清嗓子,然后道:“不需要的,半真半假刺激一下夫人就好了,毕竟……她献祭了小玲,我最好的姐妹。”
洛良:“……”
队友:“……”
好,这才是真正的敬业演员!
洛良为了确认探索进度,重新问道:“你刚才和夫人的对话,哪些是假的?”
祀看他一眼:“方少爷没那么爱小玲,我瞎说的。这小少爷和夫人一样,是个无情的人,他只是为了和夫人对抗,才故意表现出对小玲的喜欢,好让小玲反过来做他的内应。”
“这一家子不愧是受诅咒的人呐……”洛良感叹一句,“总觉得夫人这条线好复杂,真要纠结起来根本拉不到头。啧,这可能是另外一场推演和我们这场推演的交叉点,不知道有没有人经历过。”
“有也和我们无关。”祀哭过一场,面色苍白,加上她胳膊上还有很重的伤,失血过多有点头晕。
“刘雪应该快要被抓了,你们别待在我这边,目标太大,别连累我。”她恢复了白天那种淡淡的表情,从里到外都显得十分冷漠。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阵喧哗,由于夜已深,还没等大多数人从梦中转醒,声音就已经被压了下去。
“快走!”洛良也知道留在这不是好选择,一拉队友,就悄悄往大门处跑去。
被留下的祀叹了口气,安安分分守在夫人门前,她对夫人的感情非常复杂,但现在,她也只能当好她的婢女。
……
虞幸和赵一酒以及方片当然没有睡,就算不是在等待事情发展,对于现代人来说,十一点左右不睡觉简直再正常不过。
现在的局面,是这样的。
入夜之后,赵一酒房间的人都回来了,虞幸和方片便先躲到了外面。
这途中虞幸还因为大师的下人都是男女混住而调侃了赵一酒一句,被赵一酒赶了出去。
这之后,方府进入夜晚的休息时间,虞幸一边小心着肯定没睡的某些眼线的探查,一边保存体力。
直到门外传来刘雪的声音,他才支愣起耳朵,辨别方位。
第五进院子离大门太远了,声音都不真切,还好夜里够安静,刘雪这姑娘又嚎得够大声。
赵一酒溜了出来,三人一同往方府大门那边,围观一场注定的悲剧。
只见,大师穿着黑色衣袍,从容走着,而他的两个下人架着刘雪的胳膊,其中一个用空闲的手捂住了刘雪的嘴,另一个人的一只手正往下滴血。
一看就知道,一路上刘雪都被捂着嘴,而刚才,她咬了那人一口,得到了短暂的自由,才放声呼救了一次。
接着就被另一个人制住了。
刘丙先跟在后头,对大师陪着笑脸,姿态谦卑。
第七十二章 夙愿(15)-红绸
刘丙先为了钱卖女儿的事情,很快在丧葬一条街传开了。
作为多年的老邻居,丧葬街的店主们对刘丙先和刘雪都算是知根知底,他们很喜欢那个乖巧的女孩儿,也一向因为心疼命苦的她,对她多有照顾。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刘丙先竟然恶劣到这个程度,真的开始不干人事。
店主们一开始有想过举报,但是很快被他人提醒,方府太有钱了,连人命说不定都能压下来,真出了头,还会被方府记住,以后的日子可难熬了。
于是……
这件事,就成了提起来人人唾弃,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的事情。
刘雪的绝望,仿佛只存在与街头巷尾的闲谈中,最终成了谈资。
不知不觉间,好像有很多个晨曦与日落交替,谁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好像只是一个晃神,事情就已然发生。
刘雪知道梁妈妈“失踪”的消息,也在被禁锢在方府的这段时间里,搞明白了她存在的意义。
刘雪想,小靳被骗了,大师根本不是看上了她,而是看上了她的生辰,还有冥冥中那一种,和鬼怪的联系。
她做出来的纸人,是全城最好的纸人,天生如此。
她一直没有找到小靳,恐怕和她的母亲一样,都被大师害死了。
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刘雪跑出了方府,在邻居们惊讶的神色中赊了一把裁纸刀,接着就被管家带人捉了回去。
夫人很沉默,已经鲜少走出房间,方府失踪了几个人,却被管家很好的搪塞过去,大多数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各司其职,甚至这么多天来都没有意识到府中多了一个被关着的女孩子。
刘雪在反抗的途中,躲藏到管家的衣柜里,完成了自杀。
她以为,她死了,大师就没办法再去做坏事,大师的计划被打乱,她也算是为母亲还有小靳报了仇……
但是噩梦还没有结束。
她再次睁眼的时候,红影绰绰。
唢呐震天,她看见自己端坐在椅子上,一身红妆,盖着盖头,双手搭在腹前,就像还活着一般。
嫁衣刺绣精美,她一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甚至方府的下人穿得都比她好,她本可以用梁妈妈给她的钱买很多漂亮衣服,可这些钱都被刘丙先拿走,化作了赌桌上的灰烟。
她悄悄掀开盖头,看见自己的脸,红唇如血,面色如纸。
特别好看,就是有点不像活人,过于浓烈了。
这么想着,刘雪掀盖头的手徒然顿住,她想起来了。
她确实,不是活人。
眼前的她,是一具尸体。
唢呐声这才传入她的耳膜,刘雪瞪大眼睛,收回双手,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灰白皮肤,意识到一件事——哪怕他死了,大师都没有放过她,而是让她的尸体完成婚礼,并且,招来了她的灵魂。
外堂人影绰绰,红烛摇晃,由于这场婚礼的性质,方府没有邀请别人,只让自己家的人,以及刘丙先这个“亲家”参加了酒席。
时间,到这里,重新运转。
……
院落中。
“恭喜少爷啊!”阿虎等下人坐在铺着红布的桌子边,一部分人脸上笑意吟吟,一部分人脸上有着刚知道一些事实的茫然与惶恐。
“这……少爷不是已经死了吗?和、和少爷结婚的那位是?”
有人看着满桌佳肴茫然问了一句,结果被坐在隔壁桌的管家痛骂了一声。
“你管得着吗?以后就叫少奶奶!”管家瞪他一眼,“吃席还堵不住你的嘴!”
那人更惶恐了,这怎么凭空还出现一个少奶奶?
以后,他扫地的时候……身边随时有可能飘着一位他看不见的少奶奶??
不怪他胡思乱想,事实上,很多人的疑惑和他是一样的。
再没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样的婚事有违定理,更何况方府的下人多多少少都接受过一些基础的教育,即使张罗这种事的是主人家,他们背地里也早就议论了好几遍,不知道在生意场上精明能干的方老爷怎么会听信大师的建议,办这种有损阴德的事。
推演者们,就是在各处的议论声中,回过了神。
虞幸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屋子的屋顶,由于天阴,光线不好,底下吃席的众人没谁看得见他,他暂时是安全的。
对他来说,他刚看完刘雪被带回方府的场面,什么都还没做,思维就像做了一个跃迁活动似的,一些似是而非的记忆涌入脑海,让他对时间的发展有了一个大致概念,再之后,就是趴在屋顶的画面了。
“啧,菜还挺香的。”虞幸闻了闻,搭着胳膊笑起来,“谁知道,这么香的菜,是在庆祝这种恶心的事?”
“我饿了。”
突然,熟悉的阴冷语调在虞幸身后响起,虞幸的身体先是一绷,随后失笑,“你怎么也在?作为有正当身份的大师手下,你不应该在吃席的那部分人当中吗?怎么跟我这个在逃人员呆在一块儿?”
赵一酒沉默了一下,默默往前爬了爬,来到虞幸侧边,探出一颗头和虞幸一起观察下方的院子。
“不过时间跳跃之前我们站在一起,跳跃之后直接分到一个地方也还算合理。”虞幸自问自答,向后一瞥,果然看见方片也趴在后边儿,正打算悄悄下去。
赵一酒没搭理虞幸,他下巴搭在胳膊上,盯着下面的食物:“我饿了。”
“那你下去吃啊,你可是正当身份,不蹭这一顿可惜了~诺,看到那里的空位了吗?就那大师手底下那个十五六岁妹子旁边,说不定就是你的座位呢?可能在他们心里,你不见了的原因是上厕所之类的。”
虞幸随口回应,自己却动也不动,扫视着院子里的景象,小声喃喃:“大师夫人都不在,反倒是老爷和管家在院子里主持宴席,老爷子神色忧虑,明显在担心什么事,我猜,今天就是大师答应他让他儿子复活的日子。”
“婚事特殊,人前红事,人后白事,参与的人越少越好。”赵一酒冷冷开口,“大师不允许老爷参与幕后的事情,老爷只能做好表面工作,让府中人给他儿子的复活增加点喜庆。”
“哇偶~”虞幸惊叹一声,“你说了好长一句话!”
赵一酒:“……”
他后退着远离虞幸:“我下去了,你一个人慢慢看吧。”
虞幸:“……我也挺想下去吃点东西的。”
可惜,赵一酒已经翻下了地,不一会儿就出现在院落中,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听不见虞幸哀怨的声音了。
方片同样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两个人也差不多在同一时间从别的地方走进来,一个是阿桂,另一个则是跟随老爷外出经商的下人之一。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心里都对对方的身份有了一个数。
虞幸在屋顶更是把一切都看得真真切切的,他想了一下,要是仍然是7/7的人数,那除了被关在耳房里的赵儒儒,还有一个人不在。
那人会在哪里呢?
要么和他一样,属于在逃失踪人口,只能躲在暗处,要么……就是此刻正在婚礼的真正场合,也就是,大师和夫人所在的地方,围观那场白事婚礼的进行。
“这样的角色只可能出现在夫人身边……因为大师的手下全部都在院子里,知情的不知情的都在吃席,而夫人身边伺候的人,并不全部都在这里。”虞幸眯着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漏谁,随后一个翻身,从房子的后方翻了下去。
“原来是小梦……”他回忆起之前和小梦的接触,对那位许家的推演者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演技真不错。
他也是好好看过资料的人,知道方片那个队里有个祀,能力很特殊。
但是资料都是赵儒儒收集的,他只看到了纸面上的东西,即使听说了祀的特点,也不如亲眼看着感触深。
祀这个情况,如果放在纯扮演类推演里,简直是作弊器一样的存在嘛……
虞幸思考了一下,觉得祀的能力十分好用,就比他自己的差一点点。
哎,看来有机会要私下里和祀交流一下感情了……但是他怎么记得,在风故兰庭的时候,祀好像……是个男人呢?
虽然没接触过,但是他好像有点印象啊,真的是个男人吧?
男人扮演小梦,还能扮演得这么好,真是太辛苦了。
虞幸一边感叹,一边在面上露出了一种,十分微妙的神色。
他嘴角带笑,离开了热热闹闹的宴席场所。
婚礼宴席是在第二进院子里办的,这里空间最大,能放得下所有桌子,而他能猜得到,最重要的情节,正在最熟悉的第五进院子里发生。
趁着府里的人集中在一块儿,虞幸轻易地从院子外的花园里穿到了第四进院子,然后,看见了满满当当的红色绸缎。
第五进院子中拉了很多根绳子,在两米多高的位置悬挂着,绳子上铺着一条条一米多宽的红绸,飘飘忽忽的,一直垂落到地面,随着风晃荡。
一个人若是站在红绸阵之中,就会处于一个隐约看得见身影,但很难被找出位置的状态。
简直是鬼怪出没的最佳场所,任何一个角落,都有可能随时出现一个鬼影,还不好防范。
虞幸挑了挑眉,伸出一跟手指,在红色绸缎上拂过。
柔软,光滑,一看就是上好的绸缎,此时竟然用来为一场白事婚礼做装饰,可见方府到底有多富贵。
“还是比以前的虞家差一点……”虞幸提起这茬儿心情平静,已经不会再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他十分客观地在心里对比了一下,得出一个结论——
这儿的大师比现实中的伶人弱多了。
虞家的各项指标都比方府强,无论是财力还是权力,亦或者开放性和包容性,还有当家人的经商能力,虞家肯定比方府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唯一无法对比的是,虞幸所在的年代要比这场推演中的年代背景靠后一些,虞家倒是个老牌家族,可他有记忆的时候,虞家已经开始顺应时代进行革新了。
伶人花了比大师少得多的时间,毁掉了一整个虞家。
而大师暗中搞事多年,只为了一场仪式,多半还失败了。
一个字,菜!
虞幸走近红绸阵中,绸缎被风吹起,柔软的触感包裹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带着一种隐隐约约的窒息感。
所有的绸缎都在动,反而掩盖了虞幸的走动,他侧耳倾听,勉强能在断断续续的唢呐声里听到另一种声音。
那是人声,有谁在说话。
第五进院子的房间和之前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分隔开的屋子被一一打通,最终将一侧屋子串成了一个巨大的……婚礼礼堂。
门关着,红灯笼在屋檐上挂着,天色越来越阴,灯笼也越来越亮。
虞幸没有着急上前,他缓步向建筑走过去,顺便透过绸缎之间的空隙,凝望了一会儿天空。
灯笼的红光映着红绸,将整个第五进院子染上了一种极为黯淡的红色,甚至连逐渐变黑的天空都泛着暗红。
风声渐起,第五进院子里的氛围开始走向了极端的诡异,气温逐渐下降,扫过皮肤的绸缎冰凉刺骨,带起一阵阵鸡皮疙瘩。
虞幸撇撇嘴,将两只手插进了袖子里,以一个揣手散步的大爷步伐,走进了红绸阵的中央。
他能感受到,红绸的摆动不再是随风而动,而是以一种不太协调的角度,集中朝他涌来。
起初就像在试探,碰一碰他的脸和脚腕,然后开始逐渐大胆,一些绸料卷上了他的手,不知道在表达些什么。
有些依恋,却又包裹着一些杀意。
虞幸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轻声道:“嘘……是雪儿吗?”
红绸的摇动更剧烈了一些,杀意也从隐晦变得露骨。
虞幸眼中划过了然,轻笑一声:“雪儿,你没看错,我没死,这些天我躲避着大师的追杀,还费尽心思调查到了事情真相。对不起,是我太蠢,才让大师做到了这一步。”
“是我太没用,没能救下你和梁妈妈。”
“我来……为你报仇了,雪儿。”
他每说一句话,就能感受到杀意褪去一分,最后,只剩下一股悲伤与难过的情绪,徘徊在这些红绸之上。
此时,弹幕上出现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这家伙真狗!”
第七十三章 夙愿(16)-咬你!
狗归狗,虞幸的行为依然让他在最短时间内拜托了红绸阵的危险。
想接近囍堂那边,红绸阵是无法绕过的,虽然这场面一看就是大师的手笔,刘雪的鬼魂不可能和大师同流合污,但是如果大师计算到了她死后的凶性以及失去的理智,很容易就能利用她的怨恨,在拜堂时分之前,让他当一个天然守卫。
若是有哪个不开眼的下人乱跑过来,恐怕囍堂都见不到,就会被这一条条看似柔软华丽的绸缎给绞杀。
可是相对的,鬼魂很情绪化不假,大师可以轻易挑拨起刘雪的愤怒和怨怼,那么虞幸想挑拨起刘雪心中对小靳的喜欢和温柔,也注定不会太难。
爱和恨,本就是同样让人刻骨铭心的情感。
虞幸感受着红绸愈发温柔的晃动,伸手捂住了右边一侧的脸。
他像是感伤一般,狭长眼睛眼底发红,一副即将哭出来的样子。
而在他被手遮住的右眼中,眼神淡漠,透着狡黠与近乎无情的算计。
他喃喃道:“雪儿,不仅是我,这件事牵扯到了很多人,他们也会来报仇。”
“你的本体在囍堂里对不对?待会儿,我一定让大师的计划,尽数崩塌。”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低泣,又仿佛混杂着轻轻的嬉笑,即使刘雪此时是一个保存了部分理智的鬼,却依然不可逆转的沾染了一些诡异。
突然,刘雪的红绸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纷纷垂落下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虞幸精神一凝,站在原地侧耳倾听。
囍堂那边的窃窃私语传到他耳朵中,没了红绸的干扰,他勉强把声音听了个清楚。
女人声音平缓,光是听着都能想象到说话者的从容和几分倨傲:“我怎么觉得……外面有人在说话?”
回答她的是个男人:“是么?夫人自从……耳力倒是渐长。”
“这种时候就不必暗讽我了,我都陪你站在这了,自然不会中途反悔。”
夫人说完上一句,好像换了一个说话对象:“时候要到了,不能出一点差错,你去看看外面是否有人。”
另一个女声淡淡应了声:“是。”
紧接着,囍堂的门便被推开。
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虞幸余光看见左侧的红绸动了动,似乎是因为最外层绸缎被人掀起又放下,绸子之间互相撞击,从一个点开始连锁反应,产生了涟漪一般的波纹。
有人,进了红绸阵。
而且这人似乎真的打算把红绸全部检查一遍,因此是按照顺序走的,虞幸想判断出对方位置简直轻而易举,就算站在这儿的不是他是别人,顺着红绸的波动,也能避开这人的巡视。
简直是轻而易举的放水,水坝都得直呼内行。
虞幸动都没动,待到来人即将掀开他面前这片绸缎,他才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这截手腕苍白纤细,由于抬手,虞幸还能从对方袖子里看到结痂的疤痕。
红绸就这么停在中间,对方停住,既没有喊叫也没有挣扎。
几秒后,虞幸放开了她,并且比了一个“五”。
对方的手顿了顿,比了一个拇指,便将手收了回去。
真要论这手势的意思,大概就是——
“外面有五个人会来。”
“收到。”
没错,听从夫人命令出来查看的,正是囍堂里除了大师和夫人外唯一一个活人,小梦,也就是祀。
虞幸和祀虽然隔着一张红绸当帘子,谁也没看到谁的样貌,但是同为推演者,最简单的默契还是有的。
祀料到这么重要的时刻,推演者们一定会来围观,以达到探索度要求,所以才在红绸里找人,到了这个阶段,她必须将自己也是推演者这个信息传播给推演者同伴,这样才能在拜堂这个情节里发挥更大的作用。
要知道,有没有内应,能制定的战术一定是天壤之别。
而当她被人抓住手腕,且对方没有进一步动作时,她就知道用不着她来传递信号,来人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是来找她提前透露信息的。
祀继续巡视,最后拨开红绸走了回去,囍堂里摆满了红烛,火光摇曳,映得房中站立的大师和夫人笼罩在不真切之下。
屋内,刘雪的尸体端坐椅子上,在尸体前面还有一口黑色棺椁,棺盖没有盖严实,留出了一条可疑的缝隙。
如果说院子里只是有点冷,那这囍堂里就是冷得如同冰窖了。
阴风阵阵,烛影摇晃,大片大片的红色涌入眼睛里,祀关上门淡定道:“没有人,或许是宴席那边太吵了。”
夫人今天也穿了一件大红色衣裙,虽然比起新娘服要少很多布料,但和这嫁娶的氛围完美融合到了一起。
反正祀瞧着,就有一种夫人是把自己混在这种古怪氛围里,以寻求一种安全的感觉。
夫人摸了摸耳垂,没有怀疑祀的话。
要论信任,恐怕五个大师都比不上小梦,她只轻轻感叹了一句:“宴席那边……莫非我的耳力竟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戴着面具的大师含笑看了祀一眼,那眼中的神情初看没问题,细细品却有些古怪。
可惜,祀习惯在夫人面前低着头,并没有发现大师的眼神。
“还有一刻钟,到时我将方少爷起尸,我们就退出去。”大师收回视线,今天他的面具有了些改变,通体漆黑,图案好像是厉鬼与獠牙。
一身黑袍衬托得他比尸体还令人心寒。
“好。”夫人没有过多过问,低眸看着黑棺材,神色有些复杂。
这里面,躺着她的儿子。
她那没来的告诉她诅咒已破,就被她推入深渊的亲儿子。
真好,一会儿,她有能看见儿子站起来了。
“……”虞幸等祀将门关上,就悄悄来到了囍堂外面,听到了夫人和大师的对话。
听得出来,大师有办法让方少爷“诈尸”,或许对刘雪也一样。
让这两具尸体诈尸后,大师和夫人就会退出囍堂,连他们都不敢呆在里面,说明结亲过程,恐怕伴随着很大的恐怖与危险。
可大师和夫人的退,就是推演者进入囍堂围观拜堂的最佳时机,虽说进去之后可能要同时面对两具尸体和两个鬼,但进去有一线生机,不进去,探索度不够就真的会死。
一刻钟之后……
虞幸想了想,觉得宴席那边的四个推演者都能找到正当理由离席。
要是找不到,那就谎称拉肚子。
就在这时,一个系统提示突然出现。
【厉鬼被npc识破,受到世界意志抹杀。】
【剩余厉鬼1/3】
“还挺有闲心的啊……”虞幸笑了笑,看来特殊任务的未知奖励,对大家来说都很诱人。
现在剩余的厉鬼肯定都在宴席那边,确实是个下手的好时机,就是不知道,被识破的是阿虎,还是他一直没来得及注意到的第三只厉鬼呢?
毕竟他的视角终究是片面的,剩下的推演者随时有可能察觉到他没有察觉到的细节。
接下来的一刻钟,虞幸没闲着,他打算去耳房那边看一看。
耳房在最边角,没有随着囍堂的出现被打通,虞幸捏住门扉上的一片纹路,控制着它缓慢打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在这个世界里,一个月过去了,耳房内的血迹已经接近干涸,人员配置也和之前不大一样。
赵儒儒和梁妈妈依然在她们的位子上,上次虞幸看到过的那个不知名的婢女却已经消失了,想必已经死透,被处理掉了。
之前虞幸过来,梁妈妈处于一种神志不清的状态,这次则是彻底昏死过去,要不是胸口还略有起伏,任谁都会觉得此时躺在地上的梁妈妈只是一具尸体。
虞幸已经不想再去管梁妈妈的事了,结局已经注定,他给出过帮助和怜悯,现在不能再将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血迹,来到了赵儒儒面前。
这个世界经过了一个月,但对于推演者来说,这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赵儒儒仍然靠坐在那里,一双眼睛时而浑浊,时而清澈,对他的到来只有一点点反应。
她的神志和上次相比差不了太多,但是身体状况却完全不同,虞幸明显看得出来,赵儒儒现在扮演的这个小玲,比起之前瘦了很多,皮肤之下像是真的被抽干了血一般,显示出一种和死人别无二样的青白色。
“赵儒儒,你神志还清醒吗?”由于这次大师和夫人就在隔壁,虞幸的声音非常非常小,他把头凑在赵儒儒耳边,顺带着心情,略有一丝复杂地帮赵儒儒整理了一下头发。
“……”赵儒儒没回答他,稍微有一点颤抖,她感觉自己好像能听得懂眼前的青年在说什么,但是却无法做出反应,就像脑袋上被蒙了一层灰蒙蒙的玻璃,阻断了她和外界的正常交流。
不仅如此,她也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没有痛,没有舒适,有的只是一直延续下去的麻木。
对她来说,现在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觉得自己像一个脑子,被人包装好盛放在缸中,思考凝滞,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回应,似乎也看不太清。
怕死怕疼的赵儒儒消极抵抗了……
虞幸想了想,换了个问法:“你傻了没?”
赵儒儒还是没理他。
“就快结束了,你可别留下什么后遗症啊。”虞幸捏住赵儒儒脸上没有伤口的位置,用力扯了一下,希望借助触觉让赵儒儒的精神集中一下。
因为上次大师身旁那个少女踹赵儒儒的时候,外力施加的疼痛让赵儒儒有过反应。
赵儒儒终于抬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在虞幸有些讶异的目光中,“嗷呜”一下咬住了虞幸的手指。
这个咬可不带一丝一毫的暧昧,她咬得特别狠,几乎是瞬间,虞幸就感觉到自己的手指破了,血液从伤口处渗出去。
他本来想收回手指,再多逗赵儒儒两下,刺激一下这姑娘的神经,却看见赵儒儒眼眶湿润了,两行不太明显的眼泪从她眼中滑落。
“……”
这种感觉很痛苦,潜意识里,赵儒儒这种精灵古怪的女孩最受不了让自己变得痴傻。
赵儒儒现在虽然无法思考,但是潜意识还在,她就觉得虞幸捏她脸的这个行为很过分,但是又不让人感到危险,于是张口就咬,算是给自己一个发泄的途径。
虞幸沉默了一下,也感觉确实是苦了这姑娘了。
赵儒儒本来就不是擅长打架战斗的类型,她就是需要队友保护的,结果这次的推演形式把所有人都分开了,虽说存在既需要防范,可碰上这种推演也算是赵儒儒运气过于差了。
弹幕上有些人看着看着就有点不忍心。
[赵儒儒这次回去估计要自闭一段时间了]
[没错,我一直看的是赵儒儒的直播间,她被抓到这里的过程着实有点惨]
[就我觉得幸还挺温柔的嘛?]
[我也想要这样的队友,可惜了,每次我跟我队友一起进行推演,都是被骂的那个]
[被骂算什么,我还是个炮灰呢,我自己心里清楚,他们根本没把我当队友]
[等一下,不会吧,不会有人觉得幸捏两下赵儒儒的脸就温柔了吧?他把赵儒儒塞进棺材里的时候可称不上温柔]
[这有什么关系啊,他把赵儒儒塞棺材里也是为了她好呀,又不是只有好声好气才能叫温柔]
[我只是提醒你们,别被幸的表象给迷惑了,你们忘了,他好几次就跟个厉鬼似的,说不定人家是异化线偏堕落线的那种人呢?]
[就是,小心一点吧,现在夸他好,以后真碰上了,你们又不是他的队友,当心这人转眼就把你们推出去送死!]
就在弹幕又开始扯淡的时候,处在话题中心的虞幸碰了碰自己手指上的伤口,这种伤口对他来说没有丝毫的危险,又因为【囚笼】的压制,没有快速恢复。
恢复能力被压制之后,他几乎没有受过流血的伤,也就是自己把自己腿捏青了两次,这会儿看到流血不止的自己,他十分惊奇。
于是,所有观众就看到虞幸突然兴奋起来,换了个手指送到赵儒儒嘴边:“唉,你要不再多咬两下?”
“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了啊,别人想咬我都没机会呢!”
弹幕:“???”
赵儒儒:“……”
她好像硬生生被气的清醒了一点,气若游丝地骂道:“我……咬你……大爷。”
第七十四章 夙愿(17)-躲藏
顾忌着夫人异常敏锐的听力,虞幸没有在耳房停留太久,确认赵儒儒现在暂时无事之后就走了。
他在等大师和夫人出来的那一刻,也在等四位参加宴席的推演者和他会合。
他之前之所以会催赵一酒赶紧下去吃东西,是希望赵一酒,包括剩下来的几个人不要浪费时间,尽快搞定自己离席的借口。
毕竟即使不知道祀在这里,光是经历过第一阶段方少爷的幻境中将第五进院子当成灵堂,也该知道这灵堂所在的位置所代表的意象与众不同了。
一刻钟时间在等待之下,很快就要过去,没过多久,虞幸走出耳房,便看见外边的红绸一阵一阵地剧烈晃动。
不像是单纯的有人走过,而是红绸里的刘雪操控着绸缎,阻碍着来人的步伐。
“刘雪现在的神智应该不算特别清醒,她虽然不动我,但不代表在我解释之后,她也真的能分得清谁是敌谁是友。”虞幸心中思忖两下,愉快地决定让来的这几位幸运儿自己闯过这一关。
一道黄色符纸从红绸缝隙中飞出,明明是清薄脆弱的纸张,就在飞出的那一瞬间,却化作一柄利刃一般,深深插入地面。
那块地面离虞幸不远,虞幸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发现其中一部分纸真的插入了地中,显示出了扔符者的“功力深厚”。
“洛家人的符还挺厉害的嘛,为什么之前见过的洛珏就不行,她的黄符纸用起来就像刮痧。”虞幸在心里吐槽,他仍然记得君爵用符纸把整张画贴得满满当当,却仍然只是禁锢着画中人。完全没有造成任何实质伤害的战绩。
他把身后的房门关好,越过那道符,自己融入到红绸外围,借用绸缎动荡的空隙,一边分心观察推演者们的情况,一边看着囍堂的大门。
这动静不出虞幸意料地惊动了囍堂里的夫人和大师,夫人推门而出,望着外面的景象,勾唇一笑:“还真被你说中了,这些人不管潜伏了多久,都会在今晚露出马脚的。”
她身后传来大声的声音,蛊惑而危险:“这些人因何而来,我暂且不知,却可推算出,他们将会是我达成目标的过程中,最讨人厌的绊脚石。”
“刘雪的灵魂一会儿还要进囍堂,阻挡不了他们太久,除非你亲自动手,先把他们抓起来杀掉,以绝后患。”夫人幽幽道,“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家就不参与这种事情了,大师?请吧。”
虞幸看见夫人的身体往旁边让了让,大师缓步踱出,一双没有什么感情的眼睛镶嵌着阴寒的目光,盯着这些晃动的红绸。
他的手中握着一柄长长的刀。
苍白的指节握住刀柄,带着一种即将杀戮的气势,宛若毒蛇一般悄无声息地游荡,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地进入了红绸镇中。
由于大师的加入,红绸里的刘雪更疯狂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也不知道大师是不是仍然在利用这一点。
她的绸缎像是活过来一半,疯狂席卷着阵中人的脖颈,勒着他们的腰,绑住他们的腿,用尽一切方法阻止他们离开症状。
虞幸待在外围,他是红绸里唯一一个看见了大师动作的人,他现在也不知道阵里进来了几个推演者队友,反正对于那些队友来说,第三阶段的第一个危险节点已经到了。
恐怕大师多多少少会造成一些伤亡,死估计是不至于,但是受伤应该就是在所难免的了。
虞幸没有参与。
他看的清清楚楚,夫人一直守在门边,似乎正在围观大师的杀戮游戏,在夫人的后面,小梦的身形被屋内的烛光照出来,由于逆光站着,具体的表情谁也看不见,只能看出她脸色的苍白。
虞幸眼睛一亮,这大好机会呀~
红绸阵里发出了别人压抑着的叫喊,接着是洛良的声音:“大师进阵了,你们小心!”
没有人应他,但是虞幸相信他们都会已经收到了这个提醒,为了不暴露自己的位置选择了沉默。
想来应该是阵里的躲猫猫游戏很有趣,虞幸都听见大师轻笑了一声,仿佛乐在其中,就像大师还由伶人扮演的时候,对周雪的态度。
此时距离一刻钟只剩下五分钟。
虞幸换了个位置,找机会让眼神四处乱飘的祀看见了他。
祀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严肃,她和夫人不同,夫人只盯着红绸中间那一块,也就是传来了大师声音的地方,而祀则是仗着夫人看不见自己,满场乱瞟,终于让她先一步发现了虞幸。
虞幸伸手,比了一个“五”。
祀认出了他,用口型问的:“我该怎么做?”
虞幸不止用口型,还用上了四肢,传达过去的意思就是——“你吸引夫人的主意,我提前潜入进去。”
祀看着小小的门扉,心中有些犹豫,一方面夫人是她的主人,她不应该背叛主人,可她又深知自己只是一个推演者,没有什么主人能约束着他。
第二方面就是虞幸说的这件事,难度太大了,她就算吸引了夫人的注意,成功让夫人背对着虞幸那边,虞幸要潜入这个房子而不发出声音,不被发现也难入登天。
可是虞幸却已经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了,她要是不配合,那虞幸才是真的会被发现。
祀当即力断,轻声道:“夫人,您觉不觉得今天的事有点古怪?”
夫人没想她会在这个时候问问题,有些讶异地转向了祀:“何事古怪?”
祀道:“夫人,大师这些天在府中查了这么久,没有找到可疑的下人,今日事关重大,这些人却一股脑地涌了出来,虽然现在的阵中我们尚不知他们的身份,但若是他们成功,也还是要出现在我们面前的。”
“夫人,您想,他们这么做,绝对是自毁前程,也就是说,今日他们若是偷袭成功,来日也不能继续呆在方府,他们能去哪?”
“你是说他们背后有一个幕后指使,是那人有计划地在我们府中安插的这些内应。待到事成,这些人就可全身而退?”夫人一想,觉得有点道理,这就说明在外界,有一个存在于暗中的人,知道她和大师的秘密。
这可不是好兆头,有计划的行动,可比被一群散兵游勇盯上要可怕得多。
夫人微微皱起了眉头。
她不在乎自己做的事会不会被揭露,反正等到今晚事毕,她本身就是要走的。
方府没有什么让她留恋,她只要带着小梦,远走他乡,便能用这一副年轻绝美的容貌找到更好的生活环境。
但是今晚的事,不光事关她,还事关大师,甚至事关方少爷。
如若大师成功了,她便可拿回自己儿子的尸体,将之下葬,或者火化,总能给自己留一个念想,也算是让她尽一尽这虚伪的母亲的义务。
如果今天的事情失败,按照大师的说法来说,方少爷的尸体会因为强行起尸而变得溃烂不堪,就连灵魂都会永永远远地被束缚在这里,再也不能离开。
恼火的大师,也会将这里的所有人,给他多年筹备陪葬。
夫人知道这话是当时大师说出来,故意威胁她的,但她只能把这当做是真的,因为大师心狠手辣,真的干得出这种事。
她看着祀:“小梦,你一罐心思缜密,你认为此人会是何人?大师现在在阵中,莫非此人还有后手?”
然而她口中心思缜密的小梦,正悄悄给不断接近着夫人的虞幸打了一个手势,让他抓紧时间从夫人背后的空隙躲进囍堂。
虞幸轻手轻脚,一边观察着阵中的大师,一边贴着建筑的木制墙面,像一只隐藏在阴影中的猫一样,悄声走到夫人的身后。
他对祀笑了一下,然后以一个很需要柔韧功底的角度,扭转身体,在没碰到任何东西的前提下进入了囍堂。
彼时,他和夫人连一分米的距离都不到,夫人下边的裙摆布料已经几乎触到了虞幸的腿。
可他就是进去了。
祀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她做着如此二五仔的事,却面不改色,提醒道:“夫人,此事有很多种可能,或许是方府的仇敌也找了一个像大师这样的人物,用此计专门对付方府,或许是大师的私人恩怨,牵扯到了您,也或许是您的恩怨,牵扯到了大师和整个方府。”
她显然在说废话。
夫人眉头一皱,意识到眼前的小梦有些古怪,她面色沉下来:“小梦。”
祀低了低头,恭敬的应答:“夫人,怎么了?”
夫人看着态度与往常并无不同的小梦,心中浮现一丝疑惑。
小梦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是如果是真的没有问题,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跟她说这些废话?
就像是在吸引她注意力似的……
想到这里,夫人瞳孔一缩,立刻向后看去。
虽然她也觉得,由自己站在门外,旁人不可能进的去,因为她现在五感非常灵敏,如果离她这么近,她还听不到有别人的动静的话,那个人是鬼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但她就是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感觉,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事情。
然而等她回过身的时候,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的走廊和房间宣告着是她自己太过敏感的事实。
夫人:“……”
她狐疑看着祀,最终没有说什么。
祀松了口气,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冒险,因为夫人对小梦太熟悉了,小梦如果没有确切的定论,根本不可能跟夫人提出这件事情,用来分散夫人的注意力。
就在她打算说点什么把这茬揭过去的时候,突然间,另一道迅捷的影子从红绸阵角落中破出,迅速融入到了阴影里,游魂一般游荡到了走廊上,在夫人转身回来观察她的这一瞬间,比虞幸动作更利落地钻进了囍堂中。
这一下可吓到了祀,她惊疑不定——这三个团队里竟然有速度这么快的人?
此人身手了得,动作轻巧,夫人就不说了,连身在阵中的大师都没有意识到手中的猎物跑出来了一个。
夫人还是察觉到了祀这一瞬间的异常,伸出雪白的皓腕,握住了祀的手:“小梦,你可是不太舒服?是不是囍堂这边的氛围让你觉得难受了?若是如此,你可回房喝一杯茶再来。”
祀神色一动,抿了抿唇:“夫人,您在说什么呢?奴婢对茶过敏,不能碰茶的。”
小梦的皮肤对茶不过敏,但是喝就不行,纵使给夫人端茶倒水多次,她自己是绝对不会喝一口的。
这个信息甚至没有写到身份卡上,而是祀凭借着自己对这个角色的深入了解,从一些细节中推出来的答案。
可以说,她如果没有这么了解小梦这个角色,面对夫人的这番问话,恐怕就直接会暴露。
坑,无所不在。
听了她的答案,夫人松开手,轻柔地笑了:“你别介意,小梦,现在是关键阶段,我必须保持警惕。”
“对不起,夫人,给您添麻烦了。”祀自责般退到了一边,陷入沉默。
夫人也没再说话,只听着红绸中偶尔发出的惊慌低语和一刻不停的脚步声,还有大师手中尖刀刺穿红绸的声音,计算着时间。
刘雪所在的红绸阵是大师布下的,在这阵中,刘雪神智很弱,只会遵循本能。
所以,那几乎是无差别攻击,原本推演者们走过去不会过于凶险,但大师一进去就激发了刘雪潜意识中的恨意,导致红绸攻击凌厉,危险程度大大提升,还顺便把入阵者全部困了起来,难以找到出口。
大师在里面,就是在利用天然猎杀场,进行一场对“叛徒”和“窥秘者”的杀戮。
可奇怪的是,夫人到现在都没有听到有人死亡的凄厉尖叫,
这些人身手这么好吗?
她在方家这么多年,怎么从来不知道家里的下人这般藏龙卧虎?
忍了一会儿,夫人扬声道:“让他们先困在其中吧,时间到了,你得先来做正事。”
“嗡——”
尖刀被大师扔了出来,扎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嗡鸣。
大师紧跟着走了出来,神色阴沉得仿佛能滴水,显然在为未能杀死来人而生气。
红绸虽然形成了困阵,但这对他来说也一样,那几个人在阵中躲藏,他竟然难以捉到。
哼,只能让他们多活一段时间了,等到他完成拜堂仪式,这方府,就会变成一处……
大凶之地。
谁也跑不掉。
第七十五章 夙愿(18)-起尸
虞幸钻进囍堂之后,立刻囫囵地看了一眼周围。
他听得见夫人和祀的对话,知道夫人如果不蠢的话,一定会听出祀话中的不对劲,毕竟不管祀有多契合小梦这个角色,不管她有多聪明,临时编出来的话总归会漏洞百出,显得刻意。
为了不坑祀,也不坑自己,他必须在夫人反应过来之前找到地方躲藏。
否则,夫人一回头,和他这个一米八五的大男人四目相对,那就尴尬了。
哦,也不能这么说,小靳似乎没有一八五。
在很短的时间内,虞幸来不及去辨认屋子里都有什么,视线在大物件小物件上一一扫过,定格在一个用来供香炉的案桌。
案桌四方,上面盖着厚实的红布,一直拖到地面,很适合藏人。
虞幸立刻猫着腰,走到案桌边掀开红布钻了进去。
红烛晃眼,好在虞幸经常在推演里被蜡烛包围,适应得很是不错,他放下帘子,想了想,又嫌弃一个不易察觉的小角往外看去。
几乎是他的视线刚到门口,就看见夫人回头,一脸阴霾地往囍堂里看了好一会儿。
“啧,时间卡得不错嘛,计划通。”虞幸暗道。
他这个角度是不会被发现的,干脆趴在了地面,撑着下巴,舒舒服服地等待起来。
他打算就待在这里,等大师完成拿什么起尸再退出去的时候,他就可以钻出去干涉拜堂了。
然而,还没等虞幸放下红布,他就看见一道黑影趁夫人质问祀的时候悄无声息踏了进来,然后此人扫视一圈,竟然也看中了虞幸躲藏的案桌,朝这边来了!
虞幸:“……”
他贴心地往里挪了挪,打算等对方进来之后,先捂住对方的嘴防止对方吓得叫出来,再好心分一半的地方供人藏着。
那人影很快走到案桌前,轻手轻脚掀起帘子,却没有直接钻,而是戒心十足地先看了一眼。
这一眼,便看见了一个,趴在地上姿势随意的小靳。
人影:“……”
虞幸用口型道:“……嗨?原来是酒哥啊~”
由于所扮演角色的长相和身材于本身大有不同,所以没被虞幸一眼认出的赵一酒身体顿了顿,接着什么都没有说,钻进了案桌底部。
待红布放下,外面的烛光被尽数遮挡,虞幸眼前一片漆黑,他夜视能力被压制了,现在和普通人没有两样,只觉得伸手不见五指。
倒是赵一酒,他似乎看得很清楚,手搭在了虞幸肩上方便虞幸定位。
他用轻得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怎么进来的?”
虞幸不好意思再咸鱼趴,他翻身坐了起来:“和你一样的方法。”
言下之意,都是趁夫人不注意莽进来的。
赵一酒在黑暗中似乎比平时更自在一些,就连平日里被压抑着的阴郁感都消散了一点,他又道:“打算在这里看戏?外面还有三个人,帮不帮。”
“红绸受刘雪影响,一会儿开始拜堂,绸缎就不会动了,那三个不会有事。”虞幸离得近,敏锐感受到了赵一酒的不同,他有些意外于赵一酒在黑暗中的如鱼得水,心中对赵一酒的过去又多了一丝兴趣。
“方片说他有进来的方法,加上一直在夫人身边挖剧情的祀,他们组想要百分之六十探索都应该不难。但是洛良那一组——”赵一酒用冰冷的语气分析着,不知道的根本听不出他在衡量是否需要帮忙,恐怕还会以为他是在说什么杀人计划。
“你想帮忙?”虞幸在黑暗中挑眉。
赵一酒沉吟一下:“随你。”
意思是,你说帮忙就帮,你说不帮忙,那就算了。
虞幸笑了,他低声道:“正道线,恐怖如斯啊。”
赵一酒动了动,然后声音闷闷的传来:“正道线有什么不好。”
“没有没有,特别好,我特别喜欢正道线。”虞幸调侃着否认,他确实很欣赏正道线推演者,现在只不过是在感叹,赵一酒这种冷性子,分在正道线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在冰冷的表面之下,他的心还挺恒温。
况且赵一酒也不是圣母,他只是在自己安全的情况下,选择去帮助别人,并且最大限度的征求了他这个队友的意见。
虞幸笑着同意了:“行,那等大师做完需要做的,退出去之后,我们想办法把洛良和他队友也拉进来。”
赵一酒问:“万一大师和夫人要看完拜堂再出呢?”
“我就砸了这个场子,反正……脱离了大师的控场,方少爷和刘雪的鬼魂就算再怎么神志不清怎么也不会先攻击我,肯定先找老仇人报仇啊!”
囍堂的面积和第一阶段的灵堂分毫不差,足以见得,对于方少爷来说,布置得红影摇曳的大喜之堂,就像一片哀怮的灵堂一般,令他压抑而绝望。
起码在这个意象的引申中,虞幸可以确定方少爷对白事婚礼的态度。
这位少爷在大体的立场上和他们一致,即便其本身拥有一定危险性,也可以利用起来,亦或者,进行帮助。
虞幸猜赵一酒什么都看得见,也算是在试探不,他说完向赵一酒比了个耶。
赵一酒语气染上一丝古怪:“你干嘛?”
“没事,我就看看你能不能看得见。诶,你夜视能力这么强的么?”
“……嗯。”
夫人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两个胆子如此大的家伙,就躲在案桌下方,在这温度阴寒,环境诡异的囍堂里聊起了天。
聊了两句,虞幸又撩起桌布一角,这一回,他仔细打量了一遍这囍堂的陈设。
在宽敞的长方形空间内,红烛一根根插在摆放在地上的烛台中,房间的中间是两个空荡荡的木椅,木椅之间挂着一幅字联。
字联上方挂着红色团花,看着十分喜庆。
按照要求,拜堂时木椅上应该坐着公公婆婆,另一边则是敬天地,就是不知道这白事婚礼上,椅子上会坐些什么东西。
屋内的柱子有一个算一个,都张贴着红色的囍字,门槛旁边儿摆着一个未燃着的火盆……
很多细节都和寻常人家拜堂成亲一致,可无论方府的囍堂无论怎么看,都无法摆脱那股诡异的氛围。
因为,在木椅前方,横着一口巨大的黑色棺椁。
虞幸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棺椁上瞥,它的存在感太强烈,一点也不亚于另一边,空椅子上端坐的那具穿着大红囍服的尸体。
尸体背朝棺椁,虞幸也只能看见一个本应纤细,却被层层布料包裹得十分厚重的背影。
蜡烛越烧越短,烛泪像血一般一颗一颗滴落,汇率在下方的盘子里,冰冷的温度渗入骨髓。
尸体一动不动,红盖头遮掩着盘起来的黑发,总给人一种,这具尸体马上就要像活人一般站立,娇俏笑起来的错觉。
虞幸觉得这背影十分熟悉,就像他去丧葬街刘丙先那间铺子找刘雪时,看见刘雪背对着他制作纸人时一样。
“啧,要是我死后,有人把我保存完好,套上红衣服去和一个陌生女人的灵魂拜堂成亲……”虞幸小声嘀咕,眉头皱得死紧,“噫,太特么缺德了。”
赵一酒:“……”为什么你总是在奇怪的地方找代入感?
他心中古怪了一瞬间,总觉得虞幸意有所指,可却抓不到具体的方向。
也没有时间让赵一酒理清楚了,时间终于来到了这一刻,门扉吱呀一声,彻底被打开,门外三道人影一晃而过,迈入囍堂内。
大师走在夫人前面,迈着间距相等的步伐,来到了棺材前。
夫人没有太靠近棺材,她像是有所忌惮,柔弱无骨地靠在了矮柜上,祀则乖乖跟在她身后,站立不语。
大师环视一圈,用手按了按面具,低沉的声音缓缓道:“这儿似乎有只小虫子。”
“什么?有人进来了?”夫人目光倏尔锐利。
大师沉默着,站在原地,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有些小虫子自不量力,总以为藏得很好,实际上……他只是自投罗网而已。”
赵一酒在案桌下瞳孔一缩,大师已经发现他和虞幸了!?
这也是大师推算到的,还是大师有其他感知能力?
如果是这样,大师这种有恃无恐的表现,恐怕意味着,他和虞幸潜入囍堂的事情正是大师所预料到,甚至放纵的结果。
他右手一动,正想拿出【止杀】,以确保有危险时可以第一时间进行反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搭在了他右手手背上,力道不轻不重,却很明显在阻止他的动作。
赵一酒不解地朝虞幸看去,只见虞幸不慌不忙,冲他摇了摇头,用口型道:“他唬人呢。”
赵一酒一愣,静止下来,等待着大师的下一步动作。
谁知虞幸又伸手挡住他眼睛,摇了摇头:“别看,有些人对目光很敏锐,尤其是带着强烈情绪的目光。”
赵一酒勉强分辨出了虞幸的口型,垂下了眼皮。
为什么虞幸看起来,很有偷窥经验呢……
他刚才被大师所说的话惊到的心跳逐渐恢复平稳,恢复了冷静。
果然,他们两个安静等待,夫人却没这个耐心,她见大师说完后却没有什么行动,追问道:“谁进来了?在哪里?”
大师又等了两秒,才笑道:“夫人误会了,我说的,只是一只爬到我身上的虫子而已。”
说罢,他伸出手。
在他食指和拇指之间,有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爬虫,已经死掉了。
夫人:“……你想吓唬人没成功,倒是把我吓着了。”
大师不回她,犹自走到棺椁前,摸了摸棺材留有缝隙的那一头。
“关门。”
夫人转身,听话的将门关上。
大师向后伸出一只手,负责仪式准备工作的祀立刻捧着一个坛子上前,走到大师身边,揭开坛盖。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坛子里飘了出来,让案桌下的虞幸嫌弃的撇了撇嘴。
他在耳房血阵上闻到的也是这种味道,比一半的血味还要浓重,令人反胃。
大师接过祀递来的小勺子,从坛子里舀了一勺血,熟练地浇在棺盖上,虞幸只能从大师的胳膊走势来判断,这第一笔是一个圆弧。
祀面无表情地举着坛子,看着大师一勺一勺在棺盖上完成缩小版血阵,最后,大师用一把刀划破手指,在对应着大血阵五个人类祭品的空缺位置挤落了他自己的血。
血落,阵成。
一种从未有过的阴冷迅速覆盖了整个房间,夫人穿得少,已经开始浮现鸡皮疙瘩了。
大师让祀退下,专注地注视着这口黑棺。
“咚。”
突然,棺材抖动了一下,寂静中,一声敲击声响从内部发出,分外瘆人。
大师笑了一声:“成了,退出去吧。”
“咚,咚……”
棺材里的敲击声越来越急促,从别人的视角看,这棺材正不断摇动,仿佛下一刻,里面的东西就要掀开棺材板,夺棺而出。
夫人看着这一幕,美目低垂,双手交叠,轻声道:“呵……希望你喜欢你的新妻子。”
大师推开门,回头道:“里面需要人看着,万一发生变故,敲窗提醒。”
夫人对着他冷哼一声,随即有些不舍地看向祀:“小梦,就按我们之前说的,你留在屋里。切记,要站在窗边伪装成一个纸人装饰,莫要让少爷和刘雪发现你。事毕之后便不用顾忌,从门口逃出,可知道了?”
正在想着如何留在里面的祀一怔,随即不动声色地应了下来:“我会注意自己的安全。”
她并不知道“自己”和夫人商量过这事儿,想来,这应该是时间跳跃到今天之前,小梦经历的事情了。
真是意外之喜。
夫人同大师离开了房间,门关上的刹那,祀便朝四周看了看。
她才不会乖乖站在窗边假装纸人,夫人和大师或许没有牺牲她的意思,但她作为一个推演者,却是知道,刘雪最擅长做纸人。
她如果真去当观察者,傻乎乎一动不动站在那里,那真是一脚踏进了死局。
刘雪,一定会认出她这个活人的。
只能说,她扮演的小梦能拿到许多别人拿不到的剧情和线索,但是坑也是一个接一个,稍微大意就会万劫不复。
索性……她祀,并不是个吃素的。
“咚!”
“咚咚咚!”
棺材的晃动越来越剧烈,突然,五根苍白手指从缝隙中挤了出来,一把攀住棺盖。
里面的东西显然意识到这样才能出来,不再一味敲击,而是用手,缓缓地将棺盖往下推去……
一旁的案桌红布被掀起一个十分显眼的高度,虞幸探出头,对她招了招手。
第七十六章 夙愿(19)-高堂
祀二话不说,眼看着方少爷的尸体就要自己开棺出来,她立刻朝虞幸那边走去。
等她钻进桌子底下,她才发现还有一个人在这里,是她见过几次的,待在大师身边的人。
既然这个人和小靳的扮演者和和气气躲在这里,那说明这位也是一个推演者,祀对赵一酒点了点头,堪堪挤了进去。
案桌面积不大,两个人已经得凑近一些了,现在加了第三个人,空间顿时拥挤起来。
“我是幸。”虞幸终于有机会和祀自我介绍。
“冷酒。”赵一酒也跟了一句。
祀道:“谢谢。我是祀。”
虞幸往赵一酒那边退了退,给祀留出一个空位,由于光线昏暗,加上三个人……在虞幸的认知中都是男人,他就没那么在意距离,反正就是你肩膀抵着我脑袋我腿杠着你屁股的,在小小的案桌底下静止下来。
外面的黑棺还在吱吱呀呀的响,小型血阵散发出恶心的味道,或许是收到了方少爷尸体的影响,就连端坐在椅子上的刘雪尸体都开始颤抖,一幅开始尸变的样子。
赵一酒靠着一个桌角,桌腿硌在他背上,让背后的肌肉有些疼痛。他阴郁的目光透过掀起的桌布往棺材那看,耳边响起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呓语。
“彭!”
这时,方少爷终于掀了自己的棺材板,棺盖落地,发出轰的一声响,不知道具体材质的棺材显得十分沉重,若是砸在人身上,恐怕全身骨头都得断好多根。
接着,蹲在桌子下面的三人就看到方少爷双臂攀着棺壁,惨白的皮肤下筋脉凸出,深黑得仿佛中了毒似的。
他坐起了身。
方少爷穿着一身大红囍服,头上还带着新郎的帽子,可以见得,在下葬的时候,他穿的就是这么一身喜庆衣服。
想想夫人和大师把一身鲜红的方少爷封入棺中,祀就感到一阵恶寒。
“嗬……”方少爷口中发出某种不似人的声响,他侧身僵硬地爬了出来,像是被控制了一样,一步一顿地走向案桌。
虞幸等人屏住呼吸,望着红色身影来到近前,他似乎从桌上拿了什么东西,稍微一动,垂下来一截红绸。
另一边,坐着的刘雪也突然伸直了腿,像是在活动关节似的,脖子发出令人牙酸的骨头移位的声音,她一点一点转过头来,红盖头在这个过程中不慎掉落。
一张白如纸的脸映入众人眼帘,惊悚的是,她的脸——转了一百八十度,下巴紧贴着脊椎,嘴唇血红,一双漆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毫无光彩的瞳孔中倒映着两侧烛光。
虞幸瞬间想到了她平时制作的那些之人,现在的刘雪肤色可不比纸人红润多少,像是被糊了一层厚厚的白浆。
赵一酒已经将【止杀】取出,握在手中,手臂横在虞幸身前,做出了一种防御姿态。
因为,在这屋内的两具尸体身上,散发着整场推演开始以来最浓烈的怨气!
如果真要有个对比的话……虞幸觉得,无论是刘雪还是方少爷,都不比厉鬼形态的爱丽丝弱。
如果被发现,并且被这两个东西攻击的话,会是一场非常麻烦、必有伤亡的战斗。
“嗬……”刘雪口中发出了和方少爷同样的声音,仿佛气管被割断的人正试图发出徒劳的呼救。
看到了她的新郎,刘雪嘴角牵起,露出一个僵硬的假笑,又缓缓将脖子转了回去,身体直立而起,在烛光中虚幻起来,也不见她迈步,烛影一晃,她就离开了原地,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方少爷成功拿到了案桌上的东西,虞幸记得,他粗略扫视的时候,看到桌上摆着拜堂时新郎新娘拿在手里的红色长带,长带中间绑着一朵大花团,新郎新娘需要拿着它完成三拜。
他拿着花团走到棺材旁边,刘雪也在不经意间与他站得很近,方少爷递出长带的一边,刘雪抬起无法弯曲的手接过长带,握在手里。
霎时间,一直萦绕在方府中的唢呐声震天响,营造出一种更加荒唐的氛围。
在这震耳欲聋的唢呐声中,赵一酒耳边的呓语骤歇,换做一个不知属于谁的声音:“吉时已到——新人入场——”
他瞳孔一缩,感觉声音十分刺耳,像针一样扎在脑子里。
赵一酒悄悄打量虞幸和祀,发现他们也露出了难受的表情,悄悄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他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方少爷和刘雪走到门边,只见刚才还熄灭的火盆,不知何时已经熊熊燃烧,里面时不时向上飘出火星子,偶尔,还会有冥币被烧碎的一角伴随着阴风飘起来。
刘雪要跨火盆了。
她抓着大花团的一端,另一只手扯起裙摆,露出纸糊一般的腿,和一双红绣鞋。
火焰舔舐着她的脚腕,刘雪脚好像抬不高,只能低低地跨过,被火烧到的时候,那洋溢着假笑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种压抑的痛苦。
虞幸想,纸人的话,倒是最怕火。
想必,刘雪和方少爷的灵魂并没有完全被大师掌控,大师通过一些特殊手段压制了他们的神智,更多的是控制他们的身体。
拜堂的过程已经开始,虞幸转头望向关着的窗户,他相信现在外面已经非常混乱了,还有三个推演者在外面,没了刘雪影响红绸阵,他们应该和大师直接对上了。
唢呐太响,他什么也听不到。
突然,祀面色一变,十分冒险的朝桌布外伸出手去,在两具尸体没看到的时候迅速收回,收回时,指尖夹着一张扑克牌。
一张方片九。
“方片可以通过这张牌移位。”现在已经不是寂静的时候了,祀估摸着尸体们应该听不到,小声对看过来的虞幸和赵一酒解释,“他想进来。”
赵一低头看了一眼三人现在的位置,冷冷道:“对面还有一张桌子,让他去对面躲。”
祀一笑:“正有此意,不然我可就要挤死了。”
她看准了刘雪跨火盆、方少爷围观的时机,手指一弹,将扑克牌飞到了对面的案桌底下,由于速度很快,扑克牌差点把桌布切开一个小口,好在桌布厚实,只是被冲击得往后一扬,扑克失去了动力,落在地上,随后被扬起又落下的桌布掩住。
那桌子很快动了一下,祀道:“他到桌子底下了。”
她小声嘀咕:“多来一个是一个,至于洛良那组……现在看来,我们暂时没机会拉他们进来。”
“大不了出去之后,趁推演没结素,我们把重点给他们口述一遍,多多少少能拿点分。”虞幸见祀和赵一酒一样都挺热心,便出言宽慰,突然,他胳膊被赵一酒拍了一下。
“看!”赵一酒语气不太对劲。
虞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之间那两张“高堂”所坐的木椅中间,桌上多出了两样东西。
左边是一壶酒,右边是一壶茶,对应的杯子放在壶旁边,二者都镶嵌着玉石,看起来华贵非常。
虞幸之所以能认出茶与酒的区别,还是看茶壶样式,他怎么说也在这个年代生活过,有些事虽然平时想不起来,但是看到具体玩意儿,就会有种十足的熟悉感。
虞幸道:“左边是交杯酒。”
说起交杯酒,他们第二次抽中的道具,正是“有毒的交杯酒”!
赵一酒眉头一皱:“目前为止,拜堂都在顺利进行,要想让大师失败,恐怕得调换交杯酒。”
“没错,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大师准备好的,如果其中一样产生纰漏,结果就不完美了交杯酒正是机会。”虞幸十分认同。
祀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具体是什么,但也能猜到是道具一类,她自己第一个长桌时间抽到的道具,就帮她在第二阶段的伶人手里活了下来。
道具肯定是好东西,祀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听到脑中那声音又道:“新娘跨过火盆——开始拜堂——”
屋子中,刘雪和方少爷已经站到棺材和木椅中间。
“一拜天地——”
两具尸体僵硬着转身,面朝黑棺,缓缓鞠躬。
由于身体行动不便,他们动作非常缓慢,就像刻意在抵抗什么一般。
“怎么办?你们有道具,这是最好的机会,等他们拜完堂,就要开始喝交杯酒了!”祀催促道。
虞幸眸光一闪,祀说得对,案桌离木椅更近,两具尸体面朝棺材时,他们出来才可以不被看见。
如果是最后的夫妻对拜,方少爷和刘雪之间一定有一个会看到他们的动静。
“我们现在去换酒。”虞幸道。
两具尸体此时已经逐渐直起身。
祀犹豫了一下,刚想说这个距离,就算是速度最快的冷酒走一个来回也来不及,就见幸一拉冷酒,两人一点儿不拖泥带水的就爬出了案桌。
“这也太果断了……”祀有点敬佩,她现在是小梦的思考风格,只觉得两人胆子很大。
因为放弃换酒,说不定后面还有其他打乱大师布置的机会,可现在出去换酒,几乎是一定会被发现。
被这两具怨气横生的尸体发现,绝对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赵一酒被虞幸拉着,不知为什么,明明是很危急的时刻,他却一点也不担心,因为他意识到,只要虞幸做了,那一定是有把握。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虞幸的信任已经近乎盲目,这大概就是被虞幸坑多次还不死之后,积攒起来的莫名其妙的经验之谈吧。
他们飞奔到木椅前,虞幸端起交杯酒,对赵一酒使了个眼色。
赵一酒立刻从鬼袋子里取出了【有毒的交杯酒】,这是一只和虞幸手里的真交杯酒一模一样的酒壶,他将酒壶放到一样的位置,余光看见虞幸把真交杯酒藏到了木椅后面。
可此时,方少爷和刘雪的尸体已经开始转身。
祀看得心脏都漏了一拍,现在幸和冷酒根本来不及回来了,怎么办!
可恶,搁平时她根本就不会为赵家的家伙担心,可这小梦怎么就出乎意料的“护短”呢?
小梦对小玲的牺牲耿耿于怀,就像她现在看不得临时队友的牺牲一样,祀一咬牙,手里出现一幅卷起来的画。
这是她副作用最大的一个祭品,使用之后她可能就没有行动能力了,但是现在,它说不定能救这赵家两个家伙一次……
然而,下一秒发生的事情,让祀去解开画卷上系着的丝带的手僵在原地,连带着表情都空白了一瞬。
她看见了什么?
幸藏起真交杯酒后,一把拉过冷酒,将他转了个圈按在了右侧木椅上,然后自己老神在在的坐在了坐侧。
两个男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仅没跑,还坐了下去!
他们怎么坐在木椅上了啊啊啊?
祀惊呆了,一时间没敢再动,她怕打乱这两个精神病的计划。
方少爷和刘雪一转过身,便和木椅上的虞幸赵一酒八目相对。
虞幸看起来丝毫不慌,赵一酒更是一如既往的冷郁,倒是刘雪,她似乎迟疑了一下,头往一边歪了歪,好像有点疑惑。
但是,那个不存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二拜高堂——”
刘雪下意识跟着方少爷朝虞幸和赵一酒鞠躬,鞠躬之后,她仿佛明白了……哦!这两个是高堂,是她丈夫的父母!
神智被压制的刘雪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又没有证据,于是老老实实拜了下去。
虞幸察觉到旁边赵一酒身体的紧绷,知道他是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趁两具尸体弯着腰,他笑着对赵一酒比了一个抱歉求原谅的手势。
赵一酒:“……”
赵一酒好像已经不想理会他了。
两具尸体拜完了高堂,一直没发现木椅上坐的不是他们的父母,而是两个年轻男人,接着又开始了夫妻对拜。
跟随着推演者门屏住呼吸的观众终于松了一口气。
[太险了,幸也真是神奇,居然想到顶替高堂]
[他怎么敢的啊,万一不行,他俩不当场就给尸体撕了]
[不至于不至于,他们逃跑还是有机会的]
[有提示的吧,你们想,夫人对祀说让她假扮纸人装饰站在窗边,不就是在提示,拜堂环节中,推演者可以假扮一些东西吗?只要站对了位置,窗边就是纸人,椅子上就是父母]
[佩服楼上带脑子看直播]
[佩服加一,更佩服幸,我要是在场,早被这种诡异氛围吓得在桌底不出来了,哪还敢换酒]
[你们有没有发现一点,幸离右边木椅更近,尸体都要转过来了,这么争分夺秒的时候,幸还非让冷酒和他换个位置……他是不是想万一真酒被发现,冷酒可以替他背锅?]
[你看到现在还看不出幸不坑队友嘛?我已经看出来幸的打算了,容我提前笑一会儿]
第七十七章 夙愿(20)-丧白
在唢呐声中,新郎新娘直起身,面对面站好。
“夫妻对拜——”
两个本无交际的人,在死后完成了最亲密的仪式,红烛辉映中,礼成。
还坐在高堂专用木椅上的虞幸和赵一酒尽量保持不动,免得被看出什么异常来,赵一酒此时已经反应过来,虞幸将他放在右边,纯粹是一点儿亏都不肯吃。
清末明初,喜事以左为尊,丧事以右为主,现在正在进行的拜堂属于喜事,左侧位置是新郎父亲的位置,相对应的,他现在坐的,就是母亲的位置。
赵一酒觉得虞幸好无聊。
无非是两个尸体眼中的假身份罢了,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像他这种现代青年,早就不怎么关心左右尊卑了,对他来说哪个椅子都一样,不知道虞幸为什么要在这种老派观念上这么敏感,还跟他道歉。
说实在的,如果换一个观念影响深的人,说不定还真会生气,可他根本不在意这些,无论是左右还是象征意义,这场白事婚礼结束了也就忘了。
赵一酒看着面前两具尸体面对面僵硬着拜下去的场面,目光穿过他们,投向那具被打开的棺材。
棺材本身没有什么,他看的是落在地上的棺盖,上面的血阵好像在这很短的时间内就变得干涸陈旧,棺材也裹挟着年代的气息,就像已经在底下埋了很多年似的。
有一种无形的鬼气从棺材盖上的血阵上散发出来,赵一酒缓解着坐在强大尸体边上的紧张,思绪放空。
他知道这个时候盯着尸体看说不定还会穿帮,想些别的事,大概会更安全。
就比如这种阵。
推演者形形色色,有像他这种会打架的,武器使得顺手;也有像赵儒儒这种,虽然身体上是个弱鸡,但是能力用来辅助很抢手的;还有智商为主,骰子为辅的;更多的是以某个祭品为主要能力,使用惯了之后,未来获取的祭品也会朝这个方向靠拢,形成一个适合自己的能力体系。
……虽然绝大多数推演者都没有集齐六个祭品,甚至只有一两个,能力如同一盘散沙。
赵一酒想到的,就是擅长画阵的人。
他出生在赵家,虽然二十五岁才正式进入推演,但在这之前,他早就了解过一些浅显的相关知识,这些都是家里长辈在推演系统不会惩罚的前提下,想尽办法透露出来的的东西,比如推演中的阵法。
阵法在不同种类推演中都有几率出现,西方的,东方的,各种风格的背景之下,催生出了很多很多不同体系的阵法,八卦、奇门遁甲也在其列。
画阵方法暂且不提,有经验的推演者将所有阵法按照功能大体分为几类:困束、幻境、杀戮、移动、召唤、诅咒、沟通,大多数阵法被创造出来后,功能并不单一,往往是多种功能结合在一起。
院子里的红绸阵便是用来困束的,但如果仅仅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进阵惹到了刘雪,或许也会得到一个被红绸绞杀的命运。
那这棺材盖上的阵,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两具尸体对拜完毕,齐齐转过身来。
那个听不见的声音用一种死太监般平直而又拖长的语气,宣布道:“新郎新娘喝交杯酒——”
方少爷和刘雪一顿一顿地走上前,方少爷拿起酒壶往酒杯里倒酒,刘雪几乎就停在了赵一酒身前,一双大眼睛直直盯着赵一酒的脸,眼中又浮现起一丝困惑。
赵一酒目视前方,焦距凝聚在虚空中一点,一动不动,将自己装成了一个雕塑。
只要他不回应,他就不会在尸体面前出错!
余光扫到虞幸,看见虞幸也是这么做的时候,他对自己的判断有了自信,发挥出自己平日里就喜欢一言不发待在阴影角落里发呆的优势,维持住了面无表情。
他依旧在思考着。
大师画了小型圆阵,让方少爷的尸体动了起来,想必刘雪和方少爷的魂魄此时也被困在了尸体当中。
所以这个阵的功能是一张另类的困束和沟通吗?还是诅咒?
许家和洛家都有擅长阵法的人,侧重点不一样,大师这种阴损手段更符合许家阵法的气质。
祀和方片两个人虽说不是许家本姓人,但是一直呆在许家,怎么着也该耳濡目染了一些,现在这两人一左一右在案桌底下偷窥,说不定会注意到。
他对这个圆阵很感兴趣。
因为……
他能确定,就是这个阵法,引发了之前他耳边那些模糊不清的呓语。
想起这个,赵一酒睫毛一颤,他好久都没有听到过这个了,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司仪声是所有人都能听见的,这说得过去,可那种呓语不是,一定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
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他压制了这么多年,还是会因为在推演里接触到一些鬼或者邪异阵法,使那种东西卷土重来吗?
赵一酒在想什么,虞幸当然不知道,属于赵一酒的秘密没办法在直播推演中揭开。
虞幸的注意力不在阵上,在人上,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刘雪和方少爷一人拿过一个酒杯,酒杯上的玉石反射着红光,照在两具尸体的脸上,给无尽的苍白增添了一抹诡谲的色彩。
两具尸体手臂交叠,杯盏凑到嘴边,头一仰,一杯酒便到了肚子里。
好了,大师所布的局,以然有了一个漏洞。
这种感觉还不错,就像完成了一次恶作剧,这个恶作剧会使敌人一败涂地。
两具尸体放下酒杯,双方的怨气又拔高了一层,虞幸离得近,近乎看见两人脸上冒出一缕缕难以遏制的黑气。唢呐的乐曲吹奏到高潮部分,激昂欢快,刘雪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礼成——”
脑海中的声音高声宣布。
二字刚落,一股阴风骤然吹起,房间里的蜡烛不住地闪烁,窗户和门颤抖起来,囍堂内的所有推演者都心中一肃,知道关键的变故要来了。
方少爷踉跄几步,扑到了自己的棺材上,他似乎想爬进去,可手上的红绸花团忘了松开,另一头牵着刘雪,导致他的手抬不起来,急得他喉咙里发出了不似人类的喉音,其中透着一股哀怨凄惨。
刘雪则是被他扯得身体一歪,嘴唇更加鲜红,她伸出自由的那只手,突然发现手里不知何时攥着一把裁纸刀。
看到裁纸刀的一刹那,刘雪发出一声尖叫,身上涌出了一条条曾经的伤痕,她发了疯似的叫喊着,头发被阴风吹散,虞幸仔细辨认她的话,依稀听到一两句。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
她举起手中的裁纸刀,像是在重复死亡那天的景象,整个人跪坐下去,刀刃一遍一遍刺入自己的手腕。
虞幸眉头渐渐皱起。
阴风阵阵,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越吹越强烈,轰的一声,门窗终于不堪重负,一下子被弹开。
外面的景象映入虞幸眼帘。
红绸飘荡,张牙舞爪,等在外面的夫人被其中一条绸缎卷住,她尖叫一声,大概也有一些特殊的能力庇护着她,红绸忽地断裂开来。
夫人狼狈地摔在地上,高声喊道:“大师!你在哪!”
“大师!你没说过这里的力量会开始暴动!”夫人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只能用手遮着,勉强朝囍堂看去。
这一看,便和坐在木椅上的虞幸四目相对。
这对视终究还是发生了。
夫人一呆,然后厉声道:“小靳!!你没死!?”
由于现在风声太大,还伴随着坚持不懈的唢呐声,夫人只能大声地吼出来自己才能听到。
虞幸没回她,而是瞳孔一缩。
因为,在他的视线中,红绸突然褪色了。
是的,褪色,鲜血般的红色如同黑白电影一般,突然失去了所有颜色,变成了一条条白绸,
不仅是红绸,视线里所有红色的东西,都霎时间变成了白色,那种变化的趋势不断蔓延,很快进入了囍堂内,一个恍惚间,所有红烛都成了白烛,囍字换成了“奠”,火盆里的火熄灭了,流下一堆堆冥钞残骸。
就连两具尸体的囍服都苍白如雪,外面的夫人也一样,她突然僵住了,特意穿上的红色裙装煞白煞白,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丧葬纸人。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丧葬现场,棺材在这里终于没有了违和感,两具尸体抬眼看了看这变化,方少爷继续往棺材里爬,而刘雪则更加癫狂的捅着自己的手腕。
场面一度混乱。
【杀死所有恶鬼,特殊任务已完成】
就在这时,系统提示冷不丁跳出来,虞幸眼中闪过了然。
大师不在外面,多半是去追杀洛良和他队友去了,而那两人还有闲心抓恶鬼,恐怕是找到了躲避大师的方法,在安全方面不用担心。
白色的变化还没有停止。
虞幸站了起来,他发现,除了原本是红色的东西,就连其他颜色也未能幸免,桌椅板凳、花花草草,全部都在逐渐变白,而且只要完全变化成白色,这东西就会呈现一种岌岌可危的破旧姿态,仿佛一碰就碎。
这就是大师想看到的局面吗?
刘雪和方少爷鬼气缠身,尚看不出除衣物之外其他的变化,虞幸一动,两侧白桌布底下的祀和方片也急忙钻了出来。
方片惶然道:“这是怎么了?这俩……尸体成亲,破坏力这么大?”
“恐怕是大师搞的鬼,他要拿到什么东西,方府不是大凶之地吗?顾及没有意外的话,整个仿佛从今以后都会变成一个鬼宅。”祀一边说着,一边不由自主地看向夫人,她见夫人动作僵硬,以然被这白色影响,眸中露出担忧,“夫人……”
作为夫人的婢女,她虽然在二五夫人,但依旧不希望夫人死掉。
好像变成白色之后,活人就会处于一种濒临死亡的状态,夫人本想冲过来质问小靳,却在原地呆愣住,一举一动都有一种浓浓的凝滞感。
虞幸看到祀和方片的腿部衣物也已经开始苍白,白色一点点向上蔓延,似乎因为他们是“外来者”,所以蔓延得尤为缓慢。
他自己也一样,所以不是很担心,留给他们的时间还算充裕。
他问道:“你在夫人身边时,她和大师有没有说过这场结亲持续多久?”
祀沉吟了一下:“我也不太清楚,你也看到了,夫人也被大师算计了,大师根本没打算让夫人活着,怎么可能告诉夫人真相呢?”
虞幸嗯了一声,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转过身去。
【有毒的交杯酒】在已经老化的白色木椅上放着,它也是外来物品,同样被影响得很慢,此时仅仅是瓶底一部分变了色。
不对劲的是……这么大动静,祀和方片都爬出来了,为什么赵一酒还坐在那里!?
赵一酒不仅仍旧坐在那里,还用手遮挡着眼睛,最可怕的是,他身上的白色已经蔓延到了胸口!
“酒哥!”
虞幸立刻抓住赵一酒的手腕,说实在的,变故没吓着他,赵一酒倒是吓到他了:“酒哥,你怎么了?”
“没事……”赵一酒察觉到虞幸想把他手拽开,死命撑着不动,坚持掩着眼睛,他喘了口气,低声道:“这场拜堂,恐怕要等所有人都变成白色才能结束。”
“你怎么知道?”方片和赵一酒在同一个房间里相处过一段时间,没有祀那么生分,见状直接问道。
“我听到了……”赵一酒喃喃道,“它们说的……”
“它们?”虞幸没说话,方片却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不解和怀疑,“它们是谁?”
祀也担忧地问:“你是不是被鬼物影响了,白色蔓延会让人产生幻觉吗?”
虞幸沉默,目光晦暗下来。
“它们说的……”
赵一酒没有解释,他一边喃喃,一边睁开眼睛悄悄去看虞幸,发现虞幸正盯着他的时候,他推了虞幸一把:“你去看看赵儒儒,我没事。”
虞幸在这个过程中看到了赵一酒的眼睛。
那是一双暗红的、属于厉鬼的眼睛。
第七十八章 夙愿(21)-忆雪
无数黑暗的情感在这双暗红色的眼睛里汇聚、翻涌,血气隐隐飘散出来,如同狰狞的纹路一般,在赵一酒这张冷峻的脸上蔓延。
虞幸终于知道为什么赵一酒明明皮相很好,却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冷感,让普通人心生恐惧了。
这双眼睛呈现血色的时候,才是赵一酒真正的模样,阴郁气质浑然天成,仿佛本应如此。
只是和厉鬼不同的是,赵一酒的这双眼睛里除了这些,还有很明显属于人类的清明,毫不浑噩。
虞幸一言不发,低头看了一眼,选了自己身上一片最干净的布料撕扯了下来,一长条拿在手中。
“不用慌。”他拉开赵一酒的手,把布条覆在了赵一酒双目上,在他脑袋后面打了个结,“听到谁在说话都不用管,在这里,只有你和我是真实的。”
祀:“还有我……们。”
虞幸看了她和方片一眼:“还有祀和方片。”
仿佛买东西的添头的两人:“……”
赵一酒不用再自己遮眼睛,闻言把手放了下去。
他知道虞幸看见了,虞幸一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虞幸没有表现出厌恶。
不得不否认,他松了一口气,哪怕耳边呓语仍在萦绕,哪怕直播间刚才的镜头说不定正好切给了他的眼睛,他好像也不太在乎。
“我知道了,放心,我没那么容易动摇。”赵一酒站了起来,他失去了视觉,却好像一点影响都没受,语气重归冷静,“现在怎么办?赵儒儒那里……”
虞幸道:“她应该没事,现在最关键的还是找出逆转白色侵蚀的方法。”
他确实需要去看看赵儒儒的情况如何,实际上有大血阵在,活祭生命体征恒定,他又没有被大师抓住,五个活祭没有凑齐,赵儒儒的生命还是能够保证的。
可白色继续侵染下去,他们就要变得和周围一样了,尤其是赵一酒,他的体质好像让他更容易失色,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白色又上升了一点。
虞幸冷静下来,目光又转到两具尸体上。
无论如何,他们的交杯酒喝的是假的,总不可能一点用都没有吧?
刘雪和方少爷模样凄惨,几个推演者都下意识不去招惹这两具尸体,生怕一点打扰都能唤醒尸体的凶性,将怨气的矛头引向自己。
虞幸走上前去,祀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他就蹲下来按住了刘雪用来自残的裁纸刀。
“雪儿,清醒一点。”他握着刘雪的手,刘雪看了他一眼,双目中的陌生似乎在消散和增长中不断变化,最后还是一把推开了他,尖叫着继续捅刀子。
裁纸刀上鲜血淋漓,光是这么看着,几个推演者都能感受到刘雪自杀时的绝望。
“算了,幸,他们现在好像没有神智了,不要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方片忍了忍,还是出言劝阻。
赵一酒侧了侧头,似乎在认真听。
虞幸眸光一闪,双眼盯着刘雪的伤口。
不对,不是浪费时间。
在所有事物都往白色转化的时候,有一样不是。
血,刘雪手腕上的血。
她的血在此时鲜红夺目,是目光所及中,除了小血阵以外唯一的红色。
“雪儿,不是你的错,受害者无罪。”虞幸再次接近刘雪,刘雪恍若未闻,又一刀狠狠扎下去的时候——
虞幸伸手挡在了刘雪的手腕上方。
刀从他手背扎入,一直刺穿掌心,他闷哼一声,好像很疼的样子。
赵一酒脚步一动,被方片拦住,小声道:“幸好像发现什么了。”
刘雪动作一顿,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眼中的神智终于汇聚起来,她放开裁纸刀,抬起头,鬼魅的脸凑近了虞幸:“小……靳……”
“是我。”裁纸刀还扎穿在虞幸手上,他声音带着些许颤抖,“雪儿,马上就结束了。”
“不……不会结束的……”刘雪惨笑一声,“你不懂……你不懂……”
她视线僵硬地凝在虞幸手上,两行红色血泪从眼中流出:“你快走,再不走就……永远也……”
虞幸打断她:“我必须阻止这一切,带你离开。”
旁观的祀和方片不知道幸这话有几分真假,从他们的视角看去,虞幸简直情真意切,就像真的和刘雪互相喜欢,却生离死别似的。
演技派,绝对的演技派。方片在心里下了一个定义。
刚才刘雪扎自己那么多刀也不见幸心疼呢?
刘雪反正已经感动了,在她心里,小靳从来都没有要害她的心思,这大概就是对喜欢的人没有底线吧。
是个傻姑娘。
她看到自己的血流出来,染红了指甲,一如当时躲在管家柜子里时,割腕后满目的鲜红。
“我离开不了了,起码身体……”刘雪很清楚,自己早就死去,如今这具身体已经快要腐烂,和她的灵魂并没有那么相融。
一瞬间,刘雪想明白了一些事。
她心疼地看着虞幸的手,一声幽幽叹息,似乎叹尽了剩下的所有命数。
“小靳,那就带着我,离开这里吧。”她发狠地拔出了虞幸手上的刀,血溅在她脸上,并没有她自己的血那样拥有染红皮肤的效果。
虞幸心下暗道:果然,喝了有毒的交杯酒,不知名的“毒素”侵入血液中,刘雪和方少爷的血有逆转白色的功能。
可这两人的血不能强取,因为他们现在都是半尸半鬼,在场的推演者没有任何一个能和他们硬刚。
只能打感情牌了……
他看着刘雪,想知道她的下一步动作会是什么。
“啊——”刘雪最后惨叫了一声,她用裁纸刀挑飞了自己的一片指甲,血红色的指甲落到赵一酒脚边,他听到声音,弯腰捡了起来。
手指鲜血淋漓,刘雪却露出一个笑容:“它不会变色……有了它,你……”
余光看见赵一酒的动作,刘雪记得这张脸,大师囚禁她的时候,这个人并没有对她做出任何不好的事情,她喘了口气,接着道:“……和你的朋友,永远也不会再变白了。”
这指甲就是此时整个方府里唯一的定海神针呐!
方片面露喜色,赵一酒大概是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把指甲递给了他。
【你获得了道具:唯一鲜红】
【唯一鲜红:刘雪赠予小靳和他的朋友们的保命之物,在此道具三米之内,将不再被白色侵蚀】
【使用限制:是小靳(幸)的友方,无法带出本推演】
最后这个使用限制让方片神色古怪了一瞬,他就知道赵一酒不会那么单纯,重要道具说给就给。
要是有谁升起邪念,带着道具跑了,幸直接变成敌方,道具就不起作用了。
方片又把指甲给祀看了一下,就塞回赵一酒手里:“啧,还给你!”
赵一酒的白色已经蔓延到锁骨处了,他最好是时时刻刻把【唯一鲜红】带在身上,否则随时可能死亡。
赵一酒心安理得地接过,捏在了左手中。
虞幸看到这一幕,提着的一口气总算彻底松下去,他注意到刘雪血肉模糊的手指,心中也升起一丝触动。
女人有时候太傻了,完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就付出了所有。
当然,有些男人也一样,虞幸以前只觉得这样的人蠢,就像他以前似的,没看清伶人的真面目,傻乎乎交付友情。
可现在,他看着刘雪的眼睛,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如果他真的是小靳,应该也会愧疚万分,可惜他不是,他能做的只有骂自己扮演的角色几句,什么也改变不了。
刘雪笑了:“走吧,将这片指甲当作我,带我离开吧。”
她又推了虞幸一下,这次是在催促虞幸不要再待在这里,她短暂的清醒已经快要到尽头。
“我马上又会忘记你……小靳,不要让我伤害你。”
刘雪跌跌撞撞走向黑棺,方少爷此时终于爬了进去,她竟然凭借怨气的力量捡起了棺盖,拖着过去,自己也迈入了棺中。
这口棺材很大,躺两个人并不困难,也或许,大师原本就想把两人塞在同一口棺材里。
刘雪坐进去,自己把棺盖盖上一半,凄然道:“小靳,等我躺下后,抹掉棺材上的血阵,它就会封死。我不想伤害你,不要拒绝我。”
感觉自己融不进去这段“感情”的祀和方片这才上前,有些震撼地看着刘雪,对刘雪心生敬佩。
赵一酒也来到虞幸身边,他就像能看见似的,握着手里的红指甲,脊背挺直,对刘雪小小鞠了一躬。
虞幸这才道:“……好。”
刘雪得到答复,满意地躺了下去,用手拉上棺盖。
虞幸听到她最后小声感叹了一句:“可惜了,我死之后,尸体这么丑,都不完整了……”
他心思一动,突然想到一样东西。
那是他第一阶段最后时刻,从灵堂里刘雪的空棺中捞出来的——红色指甲!
当时系统只提示这是一件关键道具,名叫【忆雪】。
忆雪……难道那个时候,剧情的走向就注定了吗?
因为他拿到了这样道具,在第三阶段,他才会成为和刘雪有着爱情的“小靳”?
虞幸从腰间鬼袋子中拿出这片指甲,和赵一酒握着的对比了一下,发现二者一模一样。
方片愕然:“这是什么?你怎么有两片?”
“第一阶段棺材里拿的。”虞幸小声回答,他没管方片和祀惊讶的眼神,看着黑棺的目光柔和了一瞬。
“你不会不完整。”他将【忆雪】从棺盖的缝隙里投了进去,之后不等里面的刘雪分辨那是什么,就把棺材盖掩实了,流着血的手掌在棺盖上的血阵上一抹,将阵毁去。
果然,如刘雪所说,阵一抹去,棺材就轰的一声,棺盖和棺壁似乎融为了一体。
“……真没想到,最后居然还是刘雪帮了我们。”方片感叹一声,从第一阶段的周雪开始,这个刘雪的各种象征就一直贯穿了整场推演。
第二阶段中,他们保护了代替刘雪在梁二妮梦中做新娘的周雪,第三阶段,就轮到刘雪保护他们了。
“指甲永远不会变成白色,这奠定了大师的失败。看来我们要做的,是在大师找到我们之前,逃出方府。”祀想想还有点激动,她下意识认为自己在方府待了很多年了,此时终于有机会离开,恢复自由身,“太好了,逃出去之后应该就结束了!”
随后她头脑又清醒了很多,想起了不对劲的地方:“但是我们都知道,刘雪后来还是化为了厉鬼,杀了刘丙先等人,这又是怎么回事?她应该已经被我们封在棺材里了。”
“血阵,还有一个。”赵一酒冷冷开口。
虞幸点头:“没错,你们跟我来。”
耳房就在囍堂不远处,走两步就到了,现在没有人过来阻止他们,他们的行动十分自由。
虞幸推开耳房的门,祀看到倒着的“小玲”顿时泪崩,她有意识绕过地上的血纹,扑上去抱起迷迷瞪瞪的赵儒儒就开始哭:“小玲!你受苦了!”
方片:“……”没眼看。
虞幸:“……祀,这是我队友。”
祀一愣,低头一看,果然,梁妈妈身体已经全部成了白色,小玲却和他们一样,白色只蔓延到腰部。
接受了这个现实的祀第一句话竟然是:“那你不会抛弃你队友的对吗?她能活着出去!”
“没错,我不会丢下她,但是你刚才说的有一点就错了。”虞幸示意他们仔细看脚下血阵,把这个阵的限制解释了一遍,然后道,“我们不能直接带走赵儒儒,否则她会在离开血阵的瞬间,因为伤势过重,还有饥饿、缺水等原因死亡。所以,在逃出方府之前,我们还需要找到让她或者离开血阵的方法。”
“另外,我之前一直以为,方少爷和刘雪一人占据一个活祭位置,现在他们都被封在同一具棺材里了,恐怕只占一个位,那剩下的位置里……梁妈妈和我,分别代表了刘雪的亲情和爱情,相对的,小玲这个角色是方少爷的爱情的话,他的亲情就是……”
“是老爷!”祀反应过来。
就在此时,耳房门外传来一声轻笑。
众人悚然一惊,回过头去。
只见,一身黑袍的大师手里提着一个全白的老爷,一脸笑意地堵住了门口。
他把老爷往耳房里一扔,缓缓扫视几人,尤其看了虞幸一眼,愉悦道:“没想到,我要的人全都自己送上门来了啊……真乖。”
第七十九章 夙愿(22)-拖延
方府现在的温度本来就低,大师的出现更是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听到大师伶人味儿十足的“真乖”二字,赵一酒下意识拔出短剑,斜跨一步,绑着布条的眼睛准确无误对准了大师的方向。
众人皆露出戒备神色,只有虞幸用一种更加温和的笑容对大师笑了回去。
他抬手把赵一酒往后一挡,顺势也将祀和方片护在了后面,对大师道:“大师处心积虑,就为了把方府变成一座鬼宅?”
“当然不,方府只是我的计划之一而已。”大师一挥手,倒在地上的老爷就像没有重量似的,被一只无形的手扔到了一个空缺的活祭位上,周围血纹瞬间像蛇一样纷纷爬上老爷的身体,将老爷包裹成了梁妈妈和赵儒儒那样的血人。
他往里走了一步,面具下的眼睛冰冷凶性:“小靳,背叛了我,现在的结果是你最好的归宿,起码,还能留个全尸,不是么?”
“大师,做人应该真诚一点。”虞幸笑道,“我不背叛你,你也不会放过我的,你看看夫人都变成什么样了?没把夫人抓过来填血阵,纯粹是因为夫人和方少爷的亲情达不到你的要求。”
大师手上汇聚起一层黑色的雾气,和方少爷刘雪尸体上的怨气非常像,他轻叹:“你知道的还挺多,看来在我没找到你的日子里,你确实查到了很多不该知道的东西。”
“或许……是小玲和小风暗中给你传递消息吧?”
被点名的祀和赵一酒——小风是赵一酒扮演的角色的称呼,两人皆没搭话,显然,大师虽然强,但是还没有意识到他们其实是外来者,只觉得他们在暗中计划。
“你猜对了,那又怎么样呢?”虞幸不是有意在这儿站着和大师唠家常,他只是想用肉眼观察一下大师到底拥有什么能力。
大师是活人无疑,却可以引魂,画阵,还制造出那种黑棺,他很有可能是某种难以理解的存在,在不清楚底细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直接打起来。
虞幸觉得,一旦真的战斗起来,不是伶人扮演的大师会被他们围殴,可血阵摆在这,大师发起狠来把阵毁了,方府说不定就能恢复正常,这应该是正确剧情走向,可赵儒儒会因此而死。
不能草率,得先跑。
“怎么办?”祀站在四人最后,好像不太敢接受大师打量的视线,她意识中小梦的习惯正在告诉她,惹了面前这个狠毒又狡猾的人,她一定活不下去。
“没关系,其实我觉得第三阶段经历过拜堂之后应该就没什么了,再来一场追逐战恐怕也太过分了点,大师背后搞事情厉害,正面其实不太强。”方片和祀小声咬耳朵,其实方片身上很多地方都有伤,是在红绸阵中被大师的刀刺的。
但凡大师有幸那种身手,或者第二阶段中伶人的二分之一强,他们早在红绸阵里被刺成筛子了。
所以他猜,最后时刻的难度应该在于拯救同伴,而并非一味的逃亡。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来,之前前院宴席上他和洛良的队友碰到过,悄悄传递了一点消息,好像洛良当时抽奖励,选择了一个名为【红护符】的道具。
一路挖剧情到现在,他都没看见别的和红有关的东西,只有这血阵……
难道红护符应该用在这里?
大师见几人并没有他预想中的惊慌失措,反而失去了平日里对他的小心翼翼,不由得有些感兴趣,手上的黑雾像是有生命一般朝虞幸袭来。
虞幸身上没能用的祭品,徒手对付不了这种无实体事物,他低喊道:“酒哥!”
赵一酒微不可察一点头,手中的止杀势如破竹往黑雾斩去,止杀周围的诡异气场将黑雾打散,虽然雾气在重聚,但速度很慢。
虞幸趁机冲向大师,在大师有些愕然的目光中,一个膝踢踢中大师的肚子,将对方顶飞出去。
门被空了出来,虞幸回头招呼后面三人:“先跑!”
赵一酒第一个跟了上来,祀深深看了赵儒儒一眼,跟着方片追出去。
几人飞速跑出第五进院子,方片边跑边道:”我刚才想到,洛良身上有红护符,会不会是用来保护被血阵困住的人的?“
虞幸眼神一凝,红护符?
长桌时间抽到的道具都很重要,红护符是和交杯酒一个等级的东西,当初和后者一起出现在虞幸这组的可选道具里。交杯酒用来破局,红护符用来救人,这么一想完全说得通!
想了想,虞幸步子拐了个弯往花园的方向去:“大师肯定追我,我们分开跑。酒哥!”
“说。”赵一酒蒙着眼睛健步如飞,大师就在后面追着,祀和方片没料到虞幸突然转向,直接被动分开,只有赵一酒堪堪转过了腿,继续跟着一起狂奔。
不知道他到底是习惯了黑暗的环境,还是能用另一种方式“看”到周围,反正虞幸就有一种错觉,好像他跟平常没遮视线的时候一样灵敏。
后面,大师吃了个闷亏,感受着内脏的震动,他擦拭了一下嘴角流出来的血,看着四人背影,追了上去。
他原本只知道小靳很聪明,也很狡猾,没想到对方身手就像练过的一样。
“有点不对……”大师阴霾地念叨一句,从腰间抽出了他的长刀,只盯着虞幸的身影,果然是追虞幸去了。
花园空无一人,所有的花草都笼罩在单调的惨白中,看起来都跟假的似的。
“大师应该不知道赵儒儒是我的同伴,他刚才来的时候,只有祀抱着她,但小梦小玲本来就是好友,不舍很正常。”
虞幸一边跑着,这么长的一句话让他呼吸紊乱起来,他对十分冷静的赵一酒道:“所以他一定会担忧我们直接逃离方府,即便他意识到我们的表现有些不对劲,也来不及推算什么,只能抓紧时间在我离开之前逮到我。”
赵一酒暗暗奇怪虞幸的声音听起来怎么不虚弱了,要知道他基本上可以确认,虞幸的贫血之类是真的。
一边分神,他一边挤出两个字回应:“所以?”
“所以,你带着指甲片,先和祀他们一块儿,去找洛良,问清楚洛良的红护符是什么作用。如果真的能救赵儒儒,就用指甲片的保护和他交换,我负责吸引大师注意力。”虞幸张了张嘴,开始调整呼吸,不然他还真跑不了太久,“走!”
最后一个字落下,赵一酒余光瞥见后面虽然闲庭信步,但就是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大师,“嗯”了一声跑走了。
没有红指甲在身边,虞幸会继续变白的进程,但赵一酒清楚自己的情况,没办法逞能。
他只能尽快做到虞幸吩咐的事情,然后来接虞幸。
所有人都消失在周围,虞幸跑到假山处停了下来。
大师黑袍猎猎,在阴风中衣袂翻飞,手中长刀上还残留着几丝血迹,他歪了歪头,黑雾再次往虞幸卷去。
看来是不打算说废话,直接制住人了。
虞幸冷笑一声,不闪不避,从怀中掏出一块冰凉白玉。
黑雾一静。
“你是不是忘了,玉还在我这?”他十分嚣张,将圆玉在手里晃了晃,“这东西,是刘雪和方少爷灵魂必须经过的媒介吧?我失踪了你一直在找我,不仅仅是因为我是刘雪的爱情,更因为,这东西在我手里,你不能没有它,不是么?”
“要是你想用那种雾伤害我,我就把它砸了。”
有一说一,这白玉虞幸砸了两回了,砸起来手感十分不错,多一次他也不介意。
大师眼中晦暗不明,嘴角勾了勾:“你怎么知道它有什么用?……你,到底是谁?”
“这会儿还觉得主动权在你这儿吗?”虞幸佯装举高白玉就要砸下去,大师冷眼看着,直到白玉几乎脱手,他才急声道:“等等!”
虞幸得瑟握住玉,威胁道:“不想玉出什么事的话就——”
黑雾突然朝他涌去,比前两次还凶,虞幸话没说完,就被黑雾包裹住,顿时,一种极致的阴冷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其中夹杂着怨念、悲伤,还有更多的恶毒和恶意,一些恶意几乎凝成了实质,在虞幸耳边窃窃私语。
“痛苦吗?”
“撑着干什么呢?你所追求的复仇,真的有意义吗?”
“现在付出的所有真心都是毒药,过不了多少年,你熟悉的人都会一个个死去,只剩下你一个人……”
“这就是你要的吗,永生永世的孤独……?”
“死掉就好了呀……死掉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了呀,你知道怎么样才能死不是么?去做呀!”
它们超越了大师本身的想法,仿佛寄生虫一般吸附在虞幸的灵魂中,窥探着他的思想,然后化为攻心之语,意图攻破虞幸心防。
他对这东西并不陌生,大师并不能解读黑雾吸收到的东西,他只是这种黑雾的操纵者,不是创造者,或者说,黑雾源自与每个人的内心,除了被黑雾包裹的人,没有别人能听到这种私语。
虞幸本来没有什么反应,毕竟这些自我怀疑早在这么多年之中出现过无数遍了,大师也不能借此发现他外来者的身份,根本没有威胁。
可最后一句,仍然让他瞳孔一缩。
他确实知道怎么才能死,却因为他自己也搞不清的原因,自欺欺人说怎么也死不了,然后在人间拖着,四处游荡。
这是埋藏在他心底的秘密。
居然因为自身许多东西被【囚笼】压制,不小心被黑雾挖掘出来了,这一下有些出乎虞幸的预料。
黑雾欣喜地钻进他脑中。
有一瞬间,虞幸陷入了迷茫,就好像他真的只是一个胆小的人,什么复仇,只是他不想离开人间的借口罢了,所有的虚伪都从最深处被挖出来,血淋淋地剖开送到他眼前。
虞幸缓缓蹲下去,眉头皱起,呼吸逐渐困难起来。
大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他的黑雾能让人直面内心的不堪,总会在最短时间内摧毁人的意志,刘雪、方少爷、他都是这样得手的。
大师从容地走过去,从虞幸手里拿过了那块白玉,然后居高临下望着虞幸茫然的脸,准备把他提着送到耳房去。
他承认小靳有几分本事,原本他以为小靳是在认识刘雪之后才开始背叛他的,可见到他自己身边的小风、夫人身边的小梦,都和小靳混在一起,他就知道,这个反抗的组织很早就已经结成了。
说不定连当初小靳偷东西,都是反过来吸引他注意力的计策。
小靳很聪明,比他预想的还要聪明。
大师的手已经扯住虞幸的衣襟,刚要将人拉起来,虞幸无神的眼睛中突然焕发出一种神采。
下一瞬,虞幸双腿发力,以一种难以形容的速度扑向了大师,肘击凶狠,将大师击退,然后另一只手上握着一块棱角分明的硕大石块向大师脸上砸去。
大师勉强抬手一挡,反应过来,一刀削下,但是虞幸反应比他快得多,侧身,飞速的二段踢,第一脚让刀改变了方向,第二脚踢在大师胸口。
一声闷响,虞幸咧嘴笑出声,手里上下掂着从假山下边儿顺手摸的石块:“你的黑雾很有想法,但是,它是不是把我当成什么绝世大好人了?”
他要真是个大好人,还真会被那种直面虚伪、自我怀疑的愧疚和痛苦唬住。
关键他不是啊。
他可从来不是什么好人,虚伪起来连自己都骗的戏码,他又不止做过一次两次。
他早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在畏惧某种东西,现在把畏惧放到他面前,又有什么用?
人,他就要杀。
仇,他就要报。
至于他什么时候死,谁也管不了!
大师压根儿不知道虞幸在黑雾里听到了什么,自然回答不了虞幸的问题,但是虞幸语气中的轻蔑还是很好的传达了出来。
“大师,你看看你。”虞幸低头,看着被他踹倒在地的黑袍大师,眼底揶揄一闪而过,“都这样了,面具还没掉诶,这反倒让我特别好奇了,你到底长什么样?”
黑雾暴动着,一股又一股冰冷寒意渗透虞幸的身体,他愣是撑着一点都没表现出来,没忘记自己的任务是拖延时间给赵一酒他们找人救人,坚持不懈口花花:“要不这样,你把面具摘了,要是比夫人好看,我就乖乖躺到那个血阵里,命白送你,怎么样?”
第八十章 夙愿(23)-结束
“呵……”
大师并没有因为虞幸的挑衅而生气,带着儒雅与从容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被虞幸踢脏的衣服。
他望着虞幸身上继续向上蔓延的白色,冷笑一声:“既然你想拖延时间,我并不介意和你聊聊,需要我给你倒杯茶么?”
虞幸似有所感向下一看,没了刘雪那红指甲片的保护,他正在持续被感染,已经蔓延到了胸口。
照这个速度,再过十分钟,就算大师不动手,他也会变成夫人那个样子,虽然不会死,但会失去反抗能力。
到时候,大师拎着他往血阵一扔,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他在等时间,大师也在等,而他其实更被动一点。
“喝茶就不必了,聊聊?或者……打一架?”虞幸盯着大师,看样子没打算让大师离开他的视线。
现在他能做的就是信任赵一酒,相信赵一酒能在他完全变白之前赶回来,一起离开方府。
所以他得看住大师,不能让大师去阻止别人。
见识过他的身手之后,大师好像也不着急了,手中长刀随着他手指的用力而缓缓转动,他真的像是打算先聊一般,对虞幸道:“小风在找逆转的方法?还是救活祭的法子?”
“两者都有,要是找不到,我们就只能弃车保帅,自行离开方府了。”虞幸抛着石头,假装不在乎地道,“小梦想救下小玲,我却无所谓,真要到危急时刻,我就什么也不管了,直接跑,到时候你也拦不住我。”
“你就不想带走刘雪?”大师知道小靳心思多,的确不是什么在乎同伴性命的人,于是搬出了刘雪来。
“哈,你现在想起刘雪了?”虞幸讥讽一笑,“他不是被你放到棺材里,和方少爷合葬了吗?我怎么带走她,陪葬还差不多!”
“这你也知道?”大师有些惊讶,“刚才你真的在囍堂里?”
虞幸挑眉:“你说呢?捏只小虫子吓唬谁,我会被你炸出来?”
“没想到啊……我竟然会因为低估了你,毁了整个计划。”大师摇头轻叹,但丝毫看不出懊恼等失控的情绪,他理智地想了想,提出一个问题,“既然你知道了这么多,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这样不就没了后顾之忧?”
虞幸心道,你后来还坑梁二妮去了呢,在方府肯定是没死成,要么有后手,要么总会有古怪的气运帮你,反正你死不了,我杀你干嘛?说不定还坑自己。
从第一第二阶段知道后来的部分事情正是推演者们对剧情进展方向的依仗之一,虞幸不打算强行反抗,就快结束了,他也懒得多事。
“你想骗我轻敌啊?万一你又有什么诅咒之类的东西在身上,我不是害自己么?”虞幸笑道,又想起了棺材里刘雪的伤口,有刘雪那些不褪色的血液,仿佛就永远不可能完全变白,大师的计划早就失败了。
“诶,大师,我告诉你一秘密,听不听?”
大师好整以暇:“愿闻其详。”
“其实,刘雪在被封入棺材中之前,她流的血……是红色的。”虞幸也不怕大师知道后采取措施,因为棺材已经封死,而且大师的血阵还得要刘雪和方少爷两具尸体,他不可能把刘雪扔出方府范围。
“……”大师的身体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种情况,他眼睛眯起,“没诓我?”
“诓你干什么,我走了之后,方府怎么样,跟我又没关系。”虞幸看大师挺冷静的,便把手里石头扔了,“就算是这儿变成百鬼夜行也无所谓,你随意啊?”
“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大师低声喃喃,“我的准备应该是万无一失的,怎么可能对血不起作用?”
虞幸觉得大师以后在囍堂椅子后面发现一模一样的交杯酒酒壶就知道了。
两人现在谁也奈何不了谁,大师似乎因为虞幸的话在权衡利弊,一时间,竟然就这么沉默的度过了五六分钟。
虞幸身上的白色已经到脖子那儿了,他估摸着,再这么下去,他就要迈入一半简笔画一半写实画的尴尬境地……啧。
赵一酒再不回来的话,他就要抢大师的面具往自己脸上戴了。
好在,赵一酒没有辜负虞幸信任,就在虞幸手痒痒打算祸害大师的时候,赵一酒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这边!”
虞幸眯着眼睛抬头,只见花园的另一头,赵一酒背着赵儒儒,在赵一酒三米之内,祀、方片、洛良和洛良的队友都在。
“你的同伴好像来了。”大师也瞥见这一点,似笑非笑,“不用再看着我了吧?你走吧,既然我的计划已经不能成功,那留着你也没用。”
能用这么多年去布一个局的大师,知道已然没有挽回的余地,也不失风度。
计划失败那就另寻他处再布置一个,没有必要在这里鱼死网破,和一群失去了价值的人动手。
他接下来要确保的是未来不再出纰漏,或许小靳等人会把他的计划泄露出去,可是这个时代……说句难听的,就是有传言,也不会有多少人信。
他换个城市,再找新的目标,毫无难度。
“嗯,真不打算再挽留一下?”虞幸笑眯眯的。
“你果然想喝杯茶。”大师道。
喝茶还是算了,虞幸着急离开方府阻止白色蔓延。
赵一酒等人看见他和大师在对峙,纷纷往虞幸的方向跑过来,虞幸比了个不用慌的手势,对大师道:“好人不长命,祸害反倒遗千年,我相信你未来还会做很多错事,给你个忠告。”
大师微笑着:“用不着。”
“管你听不听呢,反正我要说。”虞幸朝赵一酒他们那儿走去,挥了挥手,“虽然祸害活得久,但大多不得好死,我已经预见到了你的结局,你不会开心的。”
“就这样?”大师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这种话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在他看来,这只是小靳临走前恶意的诅咒罢了。
虞幸耸耸肩,加快脚步来到赵一酒周身范围内,长出一口气。
“大师不拦我们了?”祀问。
“这npc很真实,权衡利弊之下,他放弃了。”虞幸简单提了一句,又看了洛良一眼,“快走吧。”
几人来不及多说,纷纷往方府大门走去。
洛良走在靠前的位置,一边走一边开口道:“幸,赵儒儒的命是红护符救回来的。”
“嗯,猜到了。”虞幸回应。
洛良看他没什么表示,加重语气:“冷酒说了,等接到你,你就会把我缺失的关键剧情告诉我。”
虞幸一愣:“酒哥……他自己告诉你不就行了吗?”
洛良虽然没有指甲片,但他本可以直接跑出方府,愿意浪费时间并且贡献出红护符,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他担心目前掌握的剧情探索度不够。
可是虞幸早就把自己掌握的剧情告诉赵一酒了,囍堂那儿赵一酒也参与了,没道理还有只有他能告诉洛良的东西了啊。
赵一酒停下脚步,冷冷看了他一眼。
虞幸:“……”
得,忘了这酒哥平时没多少话了。
他认命地履行了赵一酒的承诺,给洛良这一队好好补了课,祀和方片也好心的从旁补充。
这个阶段,他们三支队伍的人零零散散,彼此都没什么坏心思,也算是相互帮助了不少次,虽然之前都不怎么熟悉,但是经过这次意外突生的推演直播,一群人也算是有了点情谊,反正要一起出去,送点儿探索度也不是什么大事。
几人脚步稍稍放慢,把故事补充完整了,洛良和队友这才松了口气:“谢了。”
赵儒儒是清醒的,虽然伤势重,但十分倔强的在赵一酒背后抬起了脸:“我也……谢谢你们。”
虞幸看着这姑娘疼得眼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正巧前面是喜宴位置,方府所有剩余的人现在都一身白,呆呆坐在位子上,已经失去神智。
他从桌子上摸了块糖,转身塞到赵儒儒嘴里:“嘴里甜一点,就没那么疼了。”
“嗯。”赵儒儒气色灰暗,蔫巴地趴在赵一酒背上,没力气出声了。
穿过宴席就是第一进院子,大门近在咫尺,他们能看到院墙外的朱楼,虽然因为是夜里,显得很暗淡,但依旧能和院子里的惨白形成鲜明对比。
“终于结束了……”方片忍不住感叹,上前一脚踹开了大门,几步跨了出去。
后面的人陆陆续续跟上,一到外面,就能感觉到气温一下子回升,耳边久久萦绕的唢呐声戛然而止,就和丧白诅咒一样被隔绝在了院墙之内。
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后,他们才察觉到方府里面到底有多么压抑。
回头看一眼,方府简直像一个噬人的怪兽,在后面蛰伏。
方片不禁想起了死去的队长,他神色黯淡下来,恍惚中又想到,他们可以说是这次直播中综合实力最强的几个队伍,都搞得这么狼狈,那么那些没有抽到红护符和交杯酒这一类奖励的队伍要怎么通关呢?
或许……具体任务不太一样?
算了,这也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
“接下来呢?怎么还没跳出系统提示?”祀待在赵儒儒身旁关照着,疑惑地问。
虞幸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又试着往前走了几步,眼前突然混沌起来。
周围的景象一片片模糊,有点类似于他在棺村时,最后的时刻。
虞幸便知道,这是最后还有一段独白,或者CG要看。
终于,视线内的所有事物都在慢慢变淡,包括一起出来的六个人,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化为了混沌中一抹油彩。
系统姗姗来迟,一段文字伴随着有声小说般淡然的声音出现在虞幸感知里。
【你曾是小靳,但不可能一直是他。】
【你拯救了他的性命,却预言不了他的未来。】
【他真的爱刘雪吗?他真的对梁妈妈满心愧疚吗?】
【既然你可以以他的身份对刘雪说出虚假的承诺,真正的他为什么不可以?】
【这些问题的答案或许是对,或许是错,你已经没有办法再去求证,一切,自由心证吧。】
【小靳离开方府后,带着被救出的小玲前往了另一个遥远的城市,在那里安了家。他和小玲对这段经历印象深刻,也共同在这场事件中感受到了喜欢的人离去的痛苦,久而久之,他们变成了最理解对方的人。】
【在漫长岁月之后,他们心口的伤疤结了痂,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他和小玲都是从小被买入方府、没有自己姓氏的人,孩子出生后,小靳或许震撼于梁妈妈和刘雪对他的恩情,念念不忘,和小玲商量后,选择让孩子姓梁——梁妈妈的姓,因为刘姓会让两人想起刘丙先这个烂人。】
【方府在那之后究竟走向了怎样的结局,他们并没有去了解,只草草听说了一些,好像当时方府的白色很快便褪去了,但不久之后,尚在恢复元气的方府就莫名其妙地被屠杀,凶手一直没有找到。】
【又是很多年过去,小靳和小玲的女儿长大了,对了,她叫梁二妮。】
虞幸:“……”
虞幸惊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后续是这个发展,他就说嘛,唯一可以和梁二妮扯上关系的梁妈妈死的那么早,怎么看这里边儿也没有梁二妮什么事了。
结果,梁二妮居然是小靳的孩子?
意外过后再想想,他又觉得居然很合理,因为小玲曾经在血阵当过活祭,身体或许受到了影响,才能生出梁二妮这种天生灵魂十分稳定强悍、死后还能制造梦境的神奇女孩儿。
而且……在梁二妮的日记中,她年轻时便失去了家人,颠沛流离,而小靳本就和大师有仇,在大师发现梁二妮和刘雪一样符合他的目标之后,顺带杀了小靳和小玲泄愤,简直是顺理成章。
一切都像一个轮回一般,该逃不掉的,最后还是没能跑掉。
不知道其他角色最后的宿命是什么样的……虞幸听着这段后续,心如止水。
终于结束了……小靳的命运如何,终究还是与他无关,他还有他自己的人生要走,没时间为他人感伤了。
播报完后续,系统开始总结第三阶段成绩。
【队伍观察率:92%,合格,奖励增加三档】
【特殊任务“无内鬼”完成,贡献度:23%】
【第三阶段奖励:“一次恩赐”】
【获得特殊任务奖励:本次推演中,所获得的一样道具,自选】
第八十一章 清算与飞雪
自选道具?
虞幸对这个有点感兴趣,他晃神间,一行道具列表出现在他眼前。
【忆雪、有毒的交杯酒、真视粉末、脏兮兮的香炉、账本、梁二妮的日记】
【注意,离开推演后,这些道具的作用将会发生普适性改变,请凭直觉在六种道具中选择一样。】
这些道具中,除了虞幸在长桌时间看到的交杯酒和真视粉末,还有意料之中的忆雪和梁二妮的日记,而香炉和账本则在虞幸意料之外。
他想了想,才记起来,这应该是第一阶段他在遗像框店里碰到的东西,他找到香炉后点燃了香,然后才看到了赊账的账本,这两样东西确实有点古怪,却没想到也会成为可以得到的道具。
就是这系统提示中,“凭直觉选择”这几个字让人觉得十分微妙。
如果说到直觉……他的目光在忆雪和香炉之间游弋了一下。
虞幸可以猜到忆雪应该会是一个有召唤作用的消耗品道具,梁二妮的日记也一样,但是忆雪大概会比梁二妮的日记强一些。
至于香炉,纯粹是虞幸觉得很有趣,当时他把香炉从柜子里找出来的时候,就觉得这香炉很漂亮,很有年代感,和他这种老人家很相配。
所以忆雪和香炉二选一……
“香炉。”
很明显,对于他这种冷漠无情的人来说,刘雪的感情并不能成为影响他做选择的因素,哪怕忆雪可以召唤出个刘雪鬼魂来,也和他无关,看着还尴尬。
【你选择了道具:脏兮兮的香炉】
【脏兮兮的香炉:将三支香插进香炉中,有安抚尸体鬼祟的作用,使用次数3/3】
“嗯……还可以。”虞幸原本的祭品和道具被封印不能用了,但是新的道具倒是能用,因为祭品与他的人格面具挂钩,一封全封,道具谁都能用,只不过原本的道具也被当成他的力量,被【囚笼】给压了下去。
也就是说,现在他新得到的所有道具,都可以正常使用,但新祭品不行——要是有人在这个期间送了他道具,他也是可以用的。
【脏兮兮的香炉将在推演结束后三小时送到你身边,请注意请查收】
特殊任务的道具领取完毕,那第三阶段被抬了三阶的奖励究竟是什么,系统并没有细说,“一次恩赐”太过于抽象,虞幸也暂时想不出是什么东西,便先忽略。
他模糊的视线骤然一黑,紧接着,四周的空间朝他挤压过来,他伸手摸了摸,发觉自己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正方体狭笼内,只不过这次这笼子没再摇晃了。
他面前出现一块发亮的显示屏,屏幕一分为二,一边弹幕刷得飞起,另一边则出现了一条条系统结算。
果然,又回到了“出生点”,上次他新人赛直播和现在流程相同,虞幸猜,所有的直播推演在结束前应该都会把推演者送回最初的地方进行成绩播报。
【恭喜你完成直播推演-死亡平行线】
【以下为本次推演评价(开放给观众)】
【案件真相还原度:74%(仅统计个人对主要剧情的探索)】
【人格异化度增长幅度:2%】
【评分:S】
【获得推演积分:1500】
【以下是打赏的积分总额:12042】
【打赏积分将与系统五五分成,分成后积分总计:7521】
【最终队伍进度排名如下(死亡人员不累计)】
【1.卦师、幸、冷酒】
【2.祀、方片??】
【3.剑符师、晓】
【剩余队伍尚未完成推演,请再接再厉】
剑符师是洛良的人格面具称谓,晓则是他的队友洛晓。由于三支队伍进入第三阶段后完成推演的时间基本一致,具体排名是根据三阶段综合排名来算的。
观众可以看到幸这边的结算内容,果不其然,一堆666之后,大家的视线开始分散,有的在羡慕直播推演赚积分快得离谱,有人反驳只有强者,让人看到精彩的东西,才会受到打赏。
还有一些发现了虞幸的人格异化度增长了2%,发出羡慕的声音。
[2%的增长?这是个什么涨幅……要说经历的是难度普通的推演就算了,这场可是有伶人出现,他内心这么平静?]
[不不不,老粉告诉你,伶人的出现给了他很大触动,因为他新人赛只涨了1%]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这是个钢铁之心啊]
[很羡慕,像我这种每经历一次推演就要去商城买道具降异化度的人真的好羡慕,幸能省多少积分啊!]
[我的积分都用来买降异化度的道具和延迟推演的道具了,嘶……延迟手串要到期了,我再去续十天]
[楼上的,就是因为这样,你才弱啊]
[我弱我乖乖待着不去祸害别人不好吗?吃你家大米了]
虞幸一边看结算一边欣赏弹幕,弹幕中,“延迟手串”这个词吸引了他的注意。
延迟推演……?好像发现了什么奇怪的重点。
他凑近屏幕,弹幕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纷纷和他打招呼。
[帅哥好啊,恭喜第一~]
[大佬牛逼,恭喜大佬~]
[美女好啊,美女加油!]
虞幸:“?”
看到美女两个字,他面色古怪一瞬,知道是尚未失效的玫瑰面具在发挥作用,回答道:“我是男的。”
刚才那条独特的弹幕又发了一条——
[兄弟,我知道你是男的,但我看不见你长啥样啊,一进来这些人蔫坏,都跟我说你是大美女,我真信了,你在我眼里就改不过来了]
下面全在刷“卧槽太好笑了”和“哈哈哈哈哈”,虞幸十分无语,不想理会这些人,选择了直接退出推演。
……
就像是睡了很长的一觉,在黑暗中沉浮了好久,他才感觉到了真实的触感,向有光的地方漂浮。
虞幸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片片流光溢彩的琉璃装饰,淡色软座整齐排布着,他眯着眼,伸出手臂在眼前挡了一下,遮住了眼前刺目的灯光。
“诶,醒了!”旁边立刻有一个人出声,虞幸揉了揉太阳穴朝旁边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本次三大家族聚会的负责人有不少都集中到了琉璃轩,现在看他从沉睡中醒过来,简直像看到了大熊猫似的珍贵,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人疾步走来,盯着他观察了好一会儿。
估计要不是虞幸眼神有点冷,中年人都想上手摸摸他了。
“干什么?”虞幸无语地从软座中坐直了,斜着眼看他。
“没,之前有异动的都是……都是出事了,你是第一个醒的,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有没有事。”中年人又打量了虞幸两眼,露出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容。
虞幸“喔”了一声:“我是参加直播,又不是参加人体实验,你们那眼神让我以为我是个实验品呢。”
“哎……”中年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这时,赵一酒、赵儒儒、洛良他们也差不多在同一时间醒来,负责人们全都忙碌起来,问这问那,虞幸终于得以脱离这过分炙热的视线。
他抬眼看了看,原本坐了二十七人的礼堂,现在只剩下十六个人,可见这次三大家族真的损失惨重。
难怪呢,那些不是推演者的负责人们一个个哭丧着脸,就像没了一亿似的,一些类似于赵谋、洛旗山、许树之类的明星推演者则不知所踪,可能在别处忙,也可能正在围观推演已确定自家人的状态。
赵一酒就在虞幸旁边,低着个头,刘海遮住眉眼,负责人问他什么他也不理。
眼看着负责人还在坚持不懈,一看就知道不是赵家的人,没听过赵一酒的名字,虞幸敲了敲椅子吸引了负责人注意力:“诶,先生,他没事,就是不爱说话,你换个人问吧。”
负责人这才作罢,忙不迭去看方片??了。
终于清静了点,虞幸偏头看赵一酒,拍了拍他的肩:“怎么了?不是都结束了吗?”
“有布吗。”赵一酒的声音很轻,似乎不想被别人听见。
“布?”虞幸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探头,用手把赵一酒刘海撩了起来,赵一酒眨眨眼,一双暗红的眸子出现在虞幸视线中。
“……”
赵一酒拍开虞幸的手,沉默地坐在那里。
虞幸回头找赵儒儒:“有布吗?”
“我有我有。”赵儒儒其实也没有布,但是她一看赵一酒的状态就联想到了她在血阵中刚醒的时候,赵一酒蒙着眼睛蹲在她身前,差点把她看懵了。
赵一酒肯定是眼睛出了什么问题,赵儒儒自觉不便多问,她从腰后面摸出个鸭舌帽,递给虞幸:“这个行吗?”
大冬天的,她喜欢扎丸子头,不戴帽子又头冷,所以一直戴着鸭舌帽,比较方便,这会儿倒是派上了用场。
虞幸把帽子扔给赵一酒,笑道:“戴上,别想那么多了,看你这反应,这情况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吧?既然之前能恢复,这次当然也能。”
赵一酒戴上帽子之后终于抬起了头,他把帽檐压得很低,正常视角几乎看不见他的眼睛,他站了起来,趁没人注意他的时候走出了琉璃轩。
虞幸拉上赵儒儒,跟了上去。
后面的人当然看到了他们的动向,想了想没阻拦,毕竟他们三个都是赵家的人,既然没事,那就应该是要去找更能说得上话的人。
在推演中待了两三天,外面居然又下雪了,并且还是鹅毛大雪。
现在天色明亮,虞幸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才刚八点多。
地上的雪堆了厚厚一层,看样子起码是从前天晚上开始下的,将风故兰庭的建筑和花草裹上一层银装,本来是很漂亮的画面,赵儒儒却直接翻了个白眼:“我去,庭院,白色,我怎么出了推演看到的还是这些东西。”
虞幸轻笑一声,发现这姑娘精神头已经回来了,漫不经心和她聊着:“雪景多美,雪白和惨白也不一样,联想是阴影留存的证明,你可得小心点,不能陷在噩梦里。”
赵儒儒十分悲愤:“这还用你说!我都气死了,你知道我异化度涨了多少吗?百分之九!整整百分之九啊!诶不行,我现在不太稳定,有点激动,我想哭。”
“那你就哭。”虞幸觉得好笑,又因为出了推演放松下来,一时间没注意到走在前面的赵一酒停了下来,突然撞在赵一酒背后。
他们是出了琉璃轩后随便走的,雪太大了,盖住了路,感觉石子路、石板路、青草坪之类的地方走哪儿都差不多。
于是赵一酒走在前面的时候也没注意旁边大概是个什么,虞幸力气大,他这一撞,赵一酒一个踉跄,直接往旁边栽进了雪堆里。
谁知这雪堆特别深,估计原本是池子一类的景观,赵一酒想稳住身形,结果一脚踩进松垮的雪里没处借力,直接被埋了起来,跌坐在雪中,只剩胸口往上的部分得以幸免。
……看起来……就像是雪里长了半个人,最好笑的是,这人是赵一酒,一时间竟让人分不清是雪更冷还是他更冷。
“噗。”赵儒儒没忍住,也不想哭了,直接笑出了声。
虞幸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本想伸手拉人,结果一看到赵一酒略带窘迫的表情就开始憋笑,最后没憋住。
赵一酒:“……”
他把胳膊从雪里拔出来,压了压帽檐,看向虞幸伸出来的手,握上去,然后使劲一拽——
“你学坏了!”虞幸只来得及喊出四个字,就被扔到了雪中,埋得比赵一酒还彻底。
“雪进我领子里面了,嘶,好冰。”
以牙还牙成功,赵一酒的脸转向赵儒儒,嘴角抿着,似乎在考虑怎么把赵儒儒拽下来。
赵儒儒看到这一幕,积压在心里的恐惧和郁闷悄悄消散了一些,精明如她,怎么会看不出这是赵一酒利用虞幸那一撞故意埋了自己,试图缓解她对白色的心理阴影。
而虞幸想躲开赵一酒的偷袭也很简单,可他顺势配合着跌了下去,现在还在雪里手忙脚乱。
想通这一点,赵儒儒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很幸运的,这一个小面瘫一个小狐狸居然都在逗她开心,她何德何能啊。
“我自己来!”赵儒儒高声喊道,然后看准了跳下去,趴在了松软的雪堆中,只剩一个圆圆的丸子头发露在外面。
她费劲地把脸伸出来,瓮声瓮气地说:“这好像是景观水渠,下雪之后就不放水了,我摸到了水渠底部的灯罩。”
赵一酒把冒头的虞幸摁回雪中,嘴角出现一抹很轻微的笑意。
这次推演,伶人搅局,造成三大家族巨大的损失,三大家族的势力想必之后一定会和单棱镜对上,几种大势力的对抗又会牵连到很多小势力小公会乃至各个团队,未来一段时间会很乱。
赵谋大概要忙死了。
他也得解决一下眼睛的问题。
可是还好,起码现在,他还能和虞幸还有赵儒儒在雪地里,得到片刻的悠闲。
第四十五章 蠢人已经换了一种方式蠢
痛肯定是很痛的,像尤妮卡这这腹部被骨藤贯穿后留下重伤,居然一路上一声不吭的忍着的人才比较奇怪,现在知道喊痛了,张叔反而觉得欣慰一些。
这姑娘比诗酒还小,是个硕博连读的高材生,读完博士出来参与考古研究,不仅什么都喜欢钻研,还在全国各地收集那些平常人难得一见的民俗。
这种毅力可不是能小觑的,她虽然在私生活上开放了一些,但这也有大半的原因归功于她令人敬佩的学术能力所带来的独特魅力。
尤妮卡眼底痛出了点泪花,等着张叔来拉自己。
张叔无可奈何,只好抬着自己还隐隐作痛的脚腕走过去,握住尤妮卡的手:“小心点,我跟你说过的起身姿势还记得吧,尽量不要牵动伤——”
尤妮卡的手白皙纤长,柔软又嫩滑,像极了那种高贵的深闺小姐。
但是张叔在感受到这让他舒服的触感的时候,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句话。
“这手真舒服,简直和新生儿一样软,但它就是……就是不太像一个经常考古的研究者的手。”
一瞬间,这位经验丰富的盗墓老手脑海中警钟爆响。
他瞳孔一缩,几乎没有停顿的补上了“伤口”的后一个字,正打算拉起尤妮卡后松手推开,就发现尤妮卡握着他的手十分有力,竟然让他一拽之下没能挣脱开。
“尤妮卡,你疼得厉害是吗?”张叔脸色难看了几分,乍一看像是在担心尤尼卡的伤势,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因为情绪翻涌得太快,实在控制不住表情了。
尤妮卡不对,张叔刚意识到这一点。
“张叔,谢谢你这么关心我。”尤妮卡拉着张叔的手,那点泪花早就不知所踪,她笑吟吟的,好像想给张叔一个“热情的拥抱”。
但是她伤口还在流血,正常人谁要在这种时候抱别人?
张叔脸色一变,他想躲开,却被尤妮卡的另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下一秒,他看到尤妮卡的表情变得十分惊恐,用一种恐惧的眼神看着他身后。
张叔被按着不能动,但尤妮卡表情太生动和真实,让他下意识问了一句:“怎么了,我后面有什么?”
几乎在问完的瞬间,张叔就后悔了,他意识到了尤妮卡的打算。
想必,现在在地面上的诗酒,一定会从屏幕里尤妮卡的表情中接收到“张叔和尤妮卡遇到了未知恐怖事物”的信息吧。
戴着的耳麦下一刻就被摘下,尤妮卡将摄像头捏碎,耳麦也踩碎,这才歪着头悠闲地看向张叔。
张叔肩膀上一根筋脉被毫不客气的按到,传来一阵酸胀和刺痛,张叔眉头皱紧了:“你放手!尤妮卡,现在可不是玩闹的时候!你到底想干什么?”
“别装啦张叔,想装作没发现我的身份而让我放你一马?抱歉了,我没有时间和你一起表演。”尤妮卡悄声笑着,呼吸喷吐在张叔耳畔,声音却如毒蛇一般令人胆寒,“迷阵出口的通道和现实有时差,下一个人马上就要出来了,很遗憾,我没有时间让你去回忆疑点和交代遗言,队里比你敏锐的人可不止一个呢。”
张叔挣扎起来,他因为轻易相信了尤妮卡,在拉尤妮卡时已经失去了先机,这个队里年龄最大的男人终于在脸上表露出了惊恐,他盯着尤妮卡的脸,到死也没有相通为什么尤妮卡的真面目会是这样的。
他当然发现队里多了一个人的事实,林之前已经告诉过他,那之后她就一直关注着,只是没想到,那只鬼,竟然是他十分信任的尤妮卡!
就像尤妮卡说的,张叔没有机会去回忆一路走来的种种疑点了,尤妮卡杀人很果断,没有几句废话,略长的手指甲在张叔喉头一划,张叔的整个脑袋就从脖子上移开,鲜血便要喷涌而出。
却见,尤妮卡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那些即将涌出的鲜血硬生生硬化,从断口处结了一层痂,一滴血都没露出来,杀了人的尤妮卡浑身上下除了自己腹部的血——不,她腹部也干干净净,刚刚的一切仿佛一场噩梦般的幻觉。
幽灵舌丛里,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滚落下来,撞到骨藤的隆起后停下,被重重叠叠的花瓣遮盖住,变得毫不起眼。
那具失去了头颅的身体被尤妮卡抓在手里,往花丛里一抛,幽灵舌在骨藤的帮助下朝四边摆动避让,然后回归正常,将尸体也完全掩盖。
只剩尤妮卡一个人坐回空地,抱着膝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等待着。
她嘴里梦魇似的呢喃道:“放心吧张叔,对我来说,你并没有死呢,我还会再未来的某一处,再次遇见你的。”
“嘻嘻,不知道那时候的你,还记不记得自己被我杀了呢?”
女人的声音在花田里回荡,无人应答,只有幽灵舌微微摇摆,仿佛在应和。
“咚!”下一个掉下来的是眼镜男。
眼镜男的眼镜好像比他本人的屁股更重要,下来的一瞬间,他不是先摸着地的屁股,而是先扶住脸上摇摇欲坠的眼镜,道了声好险。
戴好眼镜后,眼镜男才看清了周围的情况。
一大片白色花朵最先跃入他的眼帘,他面色大变,顶着文雅的脸爆了句粗。
“日你马的,这么多?”
一朵幽灵舌就足以让周围地界变成飘满粉色雾气的死地,这花田里的幽灵舌都看不到头,这要是都放出雾来,天王老子也别想活着离开。
“是啊,太多了,连我都吓了一跳。”尤妮卡看着他掉下来,由于她位置靠后,眼镜男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她。
她主动出声,还上前把眼镜男扶起来:“可算是有人来了,我一个人呆在这里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说话间她带着微弱的笑意,哪怕是在抱怨,语气也有着一种镇定的雍容,一如往常。
所以眼镜男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顺着她的话想了两秒,理所当然地被带偏了思绪:“张叔没在这里?”
“是啊,我下来的时候就我一个,没见到张叔,是不是花田太大,我们从出口出来就被分散到不同的地方去了?”
“很有可能。”眼镜男眯着眼睛眺望了一下,确实一个人影都没见到,有些苦恼,“靠,我只会水和盗墓,这里太空旷了,连爪钩都勾不到墙,只有我们的话,我该怎么把你带离这里啊?”
“别担心,既然迷阵出口把我们送到了这儿,就说明这里一定不是死路,我们只需要找找机关。”尤妮卡在墙壁上摸索了好一会儿,像是意外按到了什么机关,她神色一变,厉呵一声,“趴下!”
眼镜男对这种口令已经产生了条件反射,他迅速伏到地上,却在下一刻整个人僵住。
没有机关从他上面飞过,只有几把利刃从地上钻出。
而他是伏在地上的。
膝盖,心脏,肚子,喉咙,乃至眉心,全都被密密麻麻的刀刃贯穿,眼镜男甚至没能往尤妮卡那边看一看,就在瞬间死透。
利刃刺中了人,饮了鲜血,于是又缩回去,刀刃从眼镜男的血肉里缓缓抽出,留下他软软的烂泥一样的尸体。
眼镜最终还是碎了,掉落在一旁,镜片布满裂痕。
尤妮卡贴在墙面上的身体这才松弛下来,贴墙那里是唯一一块没有放置机关刀刃的位置。
她欣赏着眼镜男的死相,满意地点点头:“这人脑子不太好,头就不要了,张叔的也没有必要带走,我已经有了三个既年轻又聪明的人选,鬼沉树一定会喜欢那样的新肥料。”
“啊,没有麦就是这一点好,省了不少麻烦呢。”尤妮卡一直站在眼镜男后面,就连扶起眼镜男时都控制着自己没有在眼镜男的摄像头里出现过,诗酒只能看见眼镜男掉下来后对着幽灵舌花田站了一会儿,然后就被利刃贯穿。
“诗酒……啧,麻烦的女人,原本她也是个不错的肥料。”尤妮卡呢喃着,手指勾住卷曲的金色发尾,“算了,不能太贪心。”身前全是从地里伸出来的刀子,尤妮卡红唇微笑着,杀了三个人后,她的嘴巴即使没有涂口红,也变得殷红似血。
她选了一个方向,直接踏入了花丛里,幽灵舌并没有任何反应,就连骨藤也没有攻击她,与这些植物相处时,尤妮卡就像鱼游进了海洋,闲适而轻松。
她不能停留在这里了,杀了张叔和眼镜男后仍能保持较低的嫌疑,这是她的极限。
接下来,就躲在暗处,等待下一个人落单吧……那边的奥斯特公司,可也需要去照顾照顾呢~
墓里一下自来了这么多人,尤妮卡本来是很不开心的,这些人鬼沉树都看不上,当肥料简直侮辱它。
可接触过后,尤妮卡发现……卡洛斯、林和San,以及奥斯特公司那边一个被称作沉的男人,都是难得一见的极品肥料,为了这些人,即使要动手清理很多无关人员,尤妮卡也觉得值了。
“去看看沉好了,什么时候才能得到他的头呢?”尤妮卡嘴里碎碎念着,声音随着她在花田里的身影一起远去。
李爷从出口掉下来的时候,一抬头看到的就是浑身是血的眼镜男,他瞳孔一缩,随即沉默。
由于出口处黑洞里那诡异的时差存在,于他而言,眼镜男在他前面跳下去也就是一分钟不到的事情,相当于上一秒活蹦乱跳的家族小辈,下一秒就横死眼前。
眼镜男是李家培养的水中高手,谁知道在陆地上死得这么突然。
“李爷,他被机关刺中了,还有张叔和尤妮卡,他们也失联了。”诗酒还以为她看到了全过程,在耳麦里提醒,“这附近应该有很可怕的东西在,张叔和尤妮卡几乎在遇到那个东西的一瞬间就失去了踪影。”
话音刚落,后面的卡洛斯、林和虞幸也纷纷掉下来,尤妮卡的离去似乎也带走了迷阵出口的时差,让这里的时间恢复了正常。
掉下来后,卡洛斯这个带着麦和耳机的人正好听到了后半段,但是他没有余力去思考这其中的意义,因为他运气不太好,先是摔在地上,然后被林砸了一下,好不容易推开林,虞幸又下来了。
即使虞幸不重,那股冲击力也是恐怖的,卡洛斯木着脸拍拍身上虞幸的背:“起来一下,如果我和纸人一样脆弱,我这会儿就殒命了。”
虞幸意外得到一个肉垫,高兴得很,十分好说话地爬了起来:“不好意思。”
三人站好,一转头,就看见了李爷阴沉的脸色,还有一旁地上的尸体。
三人:“……”
卡洛斯这才反应过来,对虞幸道:“诗酒说张叔和尤妮卡失踪了,还有他……他好像是被机关杀掉的。”
“是吗……”李爷眼镜眯起,他看着眼镜男倒下的位置,“他死前碰过什么?”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显然是在问诗酒。
李爷看起来心情极差,甚至懒得理会后面下来的三个年轻人。
“据我所知,他突然趴下来了,就像主动迎上刀刃的一样。”诗酒声音冷静极了,像是丝毫不因为死了同伴而产生情绪波动,她理智道,“我懂了,你的意思是,有人让他趴下,他才中了招。”
“显而易见。”李爷冷着一张脸,脸上的褶皱刀刻似的透出攻击性,“是谁。”
“……”诗酒在耳麦里顿了大概五秒,“如果仅仅指人类的话,三种可能。”
“第一种,尤妮卡看到的恐怖存在不在张叔后面,而是张叔本人。这样的话,尤妮卡应该已经被张叔杀了,然后张叔诱导眼镜男趴下。”
“第二种,尤妮卡故意露出那种表情误导我,这种情况……张叔恐怕凶多吉少,眼镜男被尤妮卡杀掉。”
“第三种情况,是奥斯特公司的人来到这里,杀了张叔尤妮卡,然后藏起来暗算了眼镜男,或者在尤妮卡和张叔死后到来,顺便杀了眼镜男。”
女佣兵比尤妮卡想象的要聪明得多,仅仅几秒钟,她就将正确答案纳入了选择。
虞幸在旁边听了个大概,然后轻笑一声。
他的笑声在李爷听来异常刺耳,李爷瞥过视线:“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笑尤妮卡是不是太久没接触过活人了,她引以为傲的套路,在现在的人看来,其实并不高明。”虞幸的话让李爷更加沉默,但是神情放松了一些。
卡洛斯也接道:“是啊,现在的人可不像一千多年前,美女画皮演演戏就能让人忽略逻辑上的漏洞,蠢人已经换了一种方式蠢,不会这么肤浅啦。”
林后退一步,疑窦丛生。
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好像已经确定了混进来的鬼物人选了?
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