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爱丽丝地狱(40)-荆棘之后
曾莱好不容易从后怕、疼痛等负面状态里缓过来,收起剪刀。
六点的幸运,虽然没能让他避免死亡点的到来——这异变来自于推演本身的规则,无法被他所左右——但是却成功让他在入土之前遇到了虞幸,成功清醒过来。
有了这件意外事件做铺垫,他现在对于时间的敏感度比已经在阴冷中疼得麻木的虞幸还高,此刻,他感觉自己又行了,于是轻轻拽了拽虞幸的胳膊:“诶,我好了,咱继续走不?按现在的情况来看,咱还是越早离开越好。”
问完,曾莱不等虞幸回答,自己倒是想了起来:“不对,我也不知道要走哪去,你还没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你怎么了?”
在他手下,虞幸的胳膊正在微微颤抖。
光是肉眼看着,虞幸凭借他那强大的忍耐力,还算是不会露出破绽,可曾莱一上手,虞幸的状态就瞒不住了。
“我没事,只是有点……使用祭品的副作用。”虞幸淡淡道,除了不对劲的脸色之外神色自然,让人不自觉地选择相信。
曾莱“哦”了一声。
面前这人刚救了他,他是怎么也拿不出前辈的样子了,恰巧虞幸看起来不比他小几岁,赌徒先生心很大,心想以后就跟幸按平辈处呗。
他咳了两声,没有追问,悄悄松了手:“我们现在去哪儿?”
“往回走。”虞幸这次回答得很快。
曾莱:“哦……啥?”
他听到了啥?
他有了一个想法:“你知道怎么上去啦?”
“不上去。”虞幸半推半带地将曾莱拉着走了回头路,一路上跟曾莱详细解释了一遍现在的情况。
当他们走回掉下来的地方时,解释已经到了结尾。
曾莱更加不解,原谅他现在的注意力无法太集中,精神刚刚放松下来,一时半会儿想进入思考节奏有些难:“既然玫瑰隧道里有你要找的最初的那盆玫瑰花,为什么不继续往里走?那么重要的东西,爱丽丝不会藏得太浅的。”
“……希望赌徒前辈可以早日恢复智商。嗯,没有造成永久性损伤吧?”虞幸此时特别想坐轮椅上,然后有个人推着他往前走,但他却只能这么站着,心情好不到哪儿去。所以听到曾莱问出不符合他经验的蠢问题,虞幸一时间没压制住自己的嘲讽之魂。
曾莱:“……”好我知道了,被嫌弃了。
好在虞幸嘲讽归嘲讽,还是很好心地给出了提示:“玫瑰藏得太深有什么意义?”
曾莱道:“防止被人发现?”
虞幸:“你刚才走了多远?你有祭品,之前的‘人’有吗?他们能深入到你我刚才到达的地方?”
曾莱其实只需要回答最后一个问题?他道:“……不能。”
说完,他也明白了。
他因为谨慎,走得稍微慢了一些?但这个慢是相对于他自己而言。可事实上别人站在这里,速度绝不会比他还快?他在五十分钟时到达的地方,理论上说别人应该到不了。
如果是爱丽丝为了防闯入者?差不多也就该把最初的玫瑰放在曾莱到达的地方了?因为再往深处放……没有意义。
所有理论上可以找到玫瑰的人,都会在那之前变成养分。
但是曾莱啥也没发现?说明?这个猜测方向是错的。
“你的意思是……”他恍然大悟?看向虞幸,“我们要找的那盆玫瑰,其实就在入口不远处?”
虞幸懒懒地点点头,看向正前方。
曾莱顺着他的目光往去?一时间哑然。
那是一面荆棘墙,严严实实的荆棘藤条堵死了墙厚的景象?所以,任何一个下来的人,都会下意识认为那堵墙后面是死路。
死路和不知通往哪里的隧道分辨位于两侧,任何一个人都会懂得怎么选择?也正是如此,如果……玫瑰藏在荆棘之后的话,反而是一个绝佳的藏匿地点。
虞幸走上前去,深受碰了碰荆棘的表面,力度很轻,荆棘没能在他手指上留下伤口。
他道:“爱丽丝创造这处地方,是为了保护她的花没错,可相对的,她每次要取出那盆花,同样要走过这些无聊透顶的地方。”
差点被无聊透顶的地方弄死的赌徒前辈:“……”
曾莱算是看出来了,幸这个人表现出来的好脾气都是暂时的,他总能在小细节上不经意地、毫无心理负担地气死别人。
“‘关卡’是创造出来恶心别人的,至于创造者自己,当然会想方设法给自己留够特权。”虞幸斜了曾莱一眼,大概也猜得出曾莱在想什么,露出一个已经不太有信服力的温和笑容,“还有比看着别人前往隧道接连送死,而自己一回头就能拿到东西更舒服的事吗?”
话音落下,他将手上的打火机凑到荆棘边,幽幽的火苗试探着凑近,在接触到植物表皮的一瞬间——火焰轰的一下裂开,像是燃着了一点火星的草原。
从近处,迅速的传播向四周,直到整面荆棘墙都变成了摇曳的橙色,熊熊燃烧。
【荆棘被烧,爱丽丝已在赶来的路上】
系统提示淹没在火焰中,虞幸只挑了挑眉,并没当回事。
他早就知道这个结果。
极高的热量扑面而来,虞幸后退几步,看着这被火焰舔舐的景象,感受着烘烤的温暖,只觉得身体舒服不少,手上燃了很久的打火机终于被耗尽了机油,挣扎两下熄灭了。
荆棘扭曲在一起,又叫嚣着分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缕飞扬的表皮与火星子从上方落下来,落在地上,迅速冷却成了白色灰烬,与进入推演时的转场竟有些相似。
黑暗的玫瑰隧道,第一次真正的亮起来,四周红得糜烂的玫瑰在火光中显得有些脆弱。
不,或许是第二次这么亮。
总之,第一次和第二次,都伴随着燃烧的碎裂声,劈里啪啦传出老远,像是一个无法逆转的传承。
“天克。”曾莱看着这场面感叹了一句。
虞幸嘴角存着一抹意义不明的微笑:“管家说过,爱丽丝原本就很讨厌火,古堡里能打着火的东西这么稀少,我们发现的只有一个被藏在众多藏品之中毫不起眼的火折子,打火机还是我从管家手里借的。这就说明,爱丽丝真的很怕火这种东西。”
他在回来的路上给曾莱解释得很详细,包括管家对他透露的信息。
所以现在,两人信息量对得上,可以舒畅的进行交流。虞幸道:“我想,当初的沉选择放火,也是通过某种途径得知了这个事实,才选择了利用这个弱点,那人应该挺有意思的。”
“可能吧,光从外表和名字上看,我没听过这么一号人,起码不是有名气的人。”曾莱想了想,十分确认。
要说虞幸这种,对明星推演者没什么了解的人不确定也就算了,连曾莱这种明星推演者——还是经常写数据分析和攻略的半个学术型推演者,都说没听说过沉,那大概真的很难找到这么个人了。
虞幸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就在这时,荆棘被烧断一大块,终于露出了后面的东西。
隔着一层火焰,两人同时朝里看去。
荆棘之后果然是一个密室,不大,正中央有一处厚重的展示台,玻璃罩下,修女曾经小心翼翼捧着的那盆盛放的玫瑰,正静静放在那里。
玻璃上反映着橙红的火光和一道硕长的人影,人影站在火焰之后,漆黑的瞳孔似乎也染上了烧灼的光影,微微上挑的眼尾似乎在笑,却平白能看出一丝冷意。
这是虞幸看见的,玻璃上的自己。
看起来不太好亲近的样子。
下一刻,他收敛了眼中的锋芒,朝站得较远的曾莱道:“有一点,我们应该感谢沉。”
“什么?”眼看着玫瑰被找到,曾莱在高兴的同时已经戒备起来。
他虽然没有收到系统提示,但也从虞幸口中得知爱丽丝能感应到玫瑰的状态,那么,她这会儿该下来了。他们花的时间越久,越容易被爱丽丝逮个正着。
这可是要直面BOSS的节奏啊!上面的槐和荒白就算能拖延,也拖延不了太久。
所以听到虞幸还在提及沉,曾莱的反应有些许敷衍。
掉落在地的荆棘更多了,它们在不同地方断裂,大块大块的往地上堆积,露出了数个大洞。
直到洞变得足以过一个人,虞幸才继续道:“沉放火烧掉了当初的整个隧道,甚至波及到了五楼,却没有烧毁最重要的这一朵玫瑰,这已经说明了一件事……”
“大巫师给爱丽丝的这朵花,不怕火。”
曾莱阻止的声音还没传出去,就见他抬手遮住刺眼的火光,顶着周围的火,就这么踏进了火墙中露出的洞中。
“不怕被烧到么。”曾莱嘀咕一声,也不甘示弱地弯腰钻进去。
火舌舔舐到了他皮肤上的伤口,疼得他一阵龇牙,一抬头,他就看见虞幸丢了失去作用的打火机,打开了玻璃罩,又从口袋里抽出了让他印象深刻的火折子。
快速甩动后,火折子顽强的亮了起来,虞幸丝毫没有犹豫,就把火怼在了玫瑰花上。
没着。
这朵玫瑰花完全是不可燃物,碰到火焰之后动都没动,和仍在“尖叫”的荆棘墙产生了鲜明对比。
虞幸把火折子递给曾莱,又尝试直接上手破坏,然而,就像无法用蛮力打开的道具盒子一样,这朵花的每一朵花瓣摸上去很软,实际上根本破坏不掉。
就连虞幸想把手插进花盆的土里,直接将根茎挖出来的动作,也被系统阻止了。
【你感觉到了这盆玫瑰中含有的特殊诅咒,很遗憾,你并不能改变它的状态】
诅咒,是一种状态。
虞幸若有所思,他沉吟的样子落在曾莱眼里,却被误以为是感到了压力。
曾莱道:“你不要着急,一定有办法的,要不,试试祭品能不能用?”
虞幸点头,从腰间抽出【摄青梦境】,蕴含着鬼气的匕首锋锐阴寒,乍一看,削断一小枝玫瑰根本不在话下。
闪着寒光的匕首与刺目火光几乎融为一体,带着些许微妙的颤抖,迅疾的刺向玫瑰花。
并且在玫瑰花上留下了一个寂寞。
“……不行。”看着毫发无损的玫瑰,虞幸收起匕首,笑了一声,“不过我有办法。”
他扬了扬一直拿在手里的浇水壶:“如果说诅咒是一个状态的话,就说明这个状态可以被打破。这朵花的是汲取人类罪恶与生命来成长的,想来,应该很挑食。”
曾莱:“挑食?”
“是啊,这么高贵一朵花,一定受不了被胡弄吧~就像养尊处优、吃惯了家中厨师做的点心的大少爷似的,突然沦落到要去偷人家的剩饭剩菜。这位大少爷……真的活得下去吗?”虞幸这个比喻让曾莱觉得有些别扭,但效果是很好的。
曾莱设身处地想了想,要真是这么个大少爷家道中落了,身骄肉贵,在外头吃点苦都受不了,恐怕死得会很快。
他一下子就知道了虞幸的打算:“你要给它浇水?”
“嗯。”
这浇水壶四舍五入,是从修女那儿得到的,正常来说,推演者想拿到它,肯定得费一番功夫。
修女拿着它给古堡里的玫瑰浇血灌溉,而虞幸拿到它的时候就闻过了,这里面装的不是人血,应该是某种动物血液。
想来,整座古堡的玫瑰都在眼前这盆“起源”的影响下,需要鲜血浇灌才能盛放,但每次来古堡的游客数量有限,又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死,所以,在血液稀缺的情况下,爱丽丝只好退而求其次,让修女那动物血来灌溉其他玫瑰。
真正的罪恶与人血,自然只有这盆最重要的玫瑰才可以吸收。
这一切都是它“诅咒状态”的前提,如果……它吸收了动物血呢?
不想浪费时间,虞幸在应声的时候,就已经手腕倾斜,将浇水壶里的液体倾倒在了玫瑰头上。
系统提示迅速到位。
【玫瑰感到了不适和抗拒。】
【你惊喜得发现,玫瑰似乎有枯萎的趋势,但如果只是枯萎了一点,用不了多久它就会恢复。】
【请坚持三十秒,此间不能间断对玫瑰的浇灌。】
虞幸晃了晃手里的水壶,默默平了平手腕,减小了出水量。
系统要的是三十秒,不是浇灌量。
下一刻,一声巨响在两人身后传来。
第七十章 爱丽丝地狱(41)-你仇恨值没我高
曾莱身体一僵,猛地转身朝后望去,就看见了一双火焰都盖不住的猩红眼睛。
爱丽丝也是直接砸下来的,落在那一丛通道正下方的玫瑰上,顿时,花瓣纷纷在空中打着转落下,而尖刺则扎进了爱丽丝的身体里。
她一头黑发恶鬼般披散,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小半张白脸,像爬虫一样四肢着地,关节反转,身上的洛丽塔已经破烂不堪,露出大片大片焦黑的皮肤。
一种夹杂着厌恶、嫉妒、狠厉和疯狂的眼神穿透了火墙,仿佛要钉死在手里拿着浇水壶的虞幸身上。
“来了!”曾莱被爱丽丝的眼神看得浑身鸡皮疙瘩直冒,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从四面八方压过来,差点令他窒息。
他还只是被余光瞄到,就有了这么大的压力,那被爱丽丝盯着的虞幸呢?
曾莱有些担心地转头看,结果,就见虞幸偏了偏头,留给爱丽丝一个后脑勺。
“……”敢情人家根本没打算和爱丽丝对视。
他又转回头,眼睛一眨不眨看向爱丽丝。以爱丽丝的能力,如果冲进来,他们两人在狭小的密室里,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
希望爱丽丝可以速度慢一点……再慢一点……
曾莱心中祈祷着,发现直面爱丽丝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难以接受。
他可是赌徒啊,这种情况,就赌能活下来呗?
爱丽丝从被压垮的花丛中爬起来,面容扭曲,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低鸣,确实已经摆脱了曾经机器人一样的躯壳。只是,现在这种爬虫一样身体,或许也非她意愿。
她看着正在破坏她珍贵玫瑰的游客,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骤然响起,随即,她四肢灵活地朝荆棘墙的破洞处爬去。
“小心。”曾莱一看到她,就感觉全身伤口都在发痒,他拿出了唯一一个可以算得上武器的祭品剪刀,摆出了一个防备的姿态,顺便还提醒了虞幸一句。
虞幸确实不能回头,他还惦记着自己这张脸在爱丽丝那儿的仇恨值呢,但他听到了爱丽丝的动静,当即笑了笑:“她怕火。”
曾莱微微一怔,果然看见爱丽丝想通过荆棘爬向他们的时候,被火焰灼烧到,极具痛苦地往后退了好大一步。
“她进不来?”曾莱惊喜了一瞬,紧接着是诧异?他不相信这道火墙就能够阻止爱丽丝?这可几乎是最终的时刻了,推演大BOSS不可能不给推演者造成伤害。
事实证明,他的经验是正确的。
爱丽丝怕火的原因?虞幸和曾莱都不知道?他们因为走捷径而跳过了很多剧情?但显然?对于现在的爱丽丝来说?再被火烤一次?比赖以生存的玫瑰被毁要更好接受一点。
化身厉鬼的爱丽丝眼中闪过挣扎?并且试着离火焰近了一些。
她看着肮脏的不纯血液被一点一点浇灌在心爱的玫瑰上?挣扎的神色少了几分?只剩下下定了决心的狠毒。
对于鬼物状态下的爱丽丝来说?她的思考能力并不强,几乎是在凭借本能做事。
她的本能,就是嫉妒、吝啬、占有欲、嗜杀、疯狂。
她要杀人!哪怕她被烈火焚烧?她也要将胆敢触碰她宝物的游客碎尸万段!
“赌徒前辈。”在爱丽丝蠢蠢欲动要进来的同时?虞幸一边盯着三十秒倒计时?一边镇定地喊了一声?“还有十五秒?我们就成功了。”
可爱丽丝已经决定冒着火焰也要进来将他们碎尸万端了。
曾莱从这话中听到了一个信号?要是他们什么都不做,爱丽丝绝对会在十秒内冲进来,然后用五秒把他俩撕成碎片,幸是在叫他做些什么。
他刚想说,那我出去拖延一下,就听虞幸继续道:“你来替我浇花,我去把她引开。”
什么?
曾莱是真有点佩服虞幸,这个时候,如果虞幸不开口,吸引火力这种最危险的事情怎么也不会轮到正在浇花的他头上的。
“你出去她不一定追你,你仇恨值不够。”由于时间紧迫,虞幸语速很快,没让曾莱推脱。
曾莱一想,确实,都已经为了保护花不顾火了,他就算是跑出去在爱丽丝面前跳个抖肩舞,爱丽丝恐怕也只会将他放在“稍后再死”的名单上。
他麻溜的接过虞幸手中的浇水壶,自然而然接到了系统的倒计时提示,是跟虞幸接着的,还有十秒。
接过浇水壶,曾莱仍然有一个疑问。
他仇恨值不够,幸就够吗?对了,幸参加过上一个版本的爱丽丝乐园,似乎还和当时的爱丽丝结了点梁子。
但是,这够让爱丽丝放弃玫瑰吗?
虞幸也有这方面顾虑,但他觉得,不必让爱丽丝放弃玫瑰,只需要刺激得爱丽丝放弃理智就行。
他的脸应该挺好用的。
再不济,他也和曾莱不一样,他可以扛着爱丽丝的撕扯,强行坚持十秒,曾莱就不行,撕了就彻底完犊子了。
不远处,爱丽丝已经半只手踏入荆棘中,烈焰瞬间将她吞噬,她就像是个人体汽油一般,火焰刹那间就将她完全包裹,光是看,都能看出爱丽丝此时的痛苦。
更别提她嘴里发出的一声声嘶叫了。
尤是如此,她依然紧盯着已经顶替虞幸开始浇花的曾莱,让曾莱浑身冷汗。
爱丽丝冲进了密室!
她的目标,是正在浇花的曾莱!
她与虞幸擦家而过,就在下一秒,一直偏着头的人转过脸来,冲她露出一个嘲讽般的笑容:“嗨~一段时间不见,你比机器人的时候还要丑呢。”
如果有选择的话,虞幸更喜欢用委婉的词汇去勾起别人的怒火,而不是使用如此没有技术含量的措辞。
攻击长相是最低级的行为。
奈何爱丽丝收下大巫师的花的目的就是得到一副美丽的人类皮囊,说明她对容貌看得极重。而且她现在也听不懂什么高级语言技巧,更何况——其实他的脸远远比他的话有用得多。
爱丽丝下意识往说话的人那边看了一眼,在看到虞幸长相的瞬间,她那猩红如血的眼睛就猛地瞪大,她找了很久的小偷,就在她眼前!
趁爱丽丝呆愣的时候,虞幸两步跨过荆棘,忍着火舌灼烧的刺痛,在洞口等了一秒。
“是你!!!”
爱丽丝硬生生憋出了两个人能听懂的字符,于是虞幸又朝她嗤了一声。
“我还不知道我魅力这么大,能让一只女鬼记这么久。”他往后退了一步,见爱丽丝如他所愿短暂地忘记了花得事,开始朝他扑来,便更加得寸进尺,“可惜,如果你好看一点,我说不定一感动就接受了,你这副尊容,我真的害怕。”
爱丽丝要气疯了。
她无法思考虞幸说这些的目的但是本能却告诉她,他说的话不能忍。
第七十一章 爱丽丝地狱(完)-不是救赎
撇开性格上的弱点,光看速度以及力量,爱丽丝绝对是最顶级的那一类实体鬼怪。
即使是力气大于常人的虞幸,也不可能真的和其正面抗衡。
所以,当爱丽丝扭曲着四肢,浑身着火,伽椰子似的朝他飞速爬来时,虞幸注意力非常集中,眯着眼大幅度躲避了一下。
因为小幅度的动作,不足以撤出爱丽丝爪子的攻击范畴。
尖锐的指甲就这么擦着虞幸的鼻尖掠了过去,带起一阵令人皮肤发疼的风,正关注着这边的曾莱手一抖,差点把“水”浇歪。
他望着虞幸没怎么变化的神色,心中大呼一声猛士牛逼,同时继续祈祷着虞幸能完好无损地撑过最后几秒。
他的六点幸运不知道什么时候失效,或许现在已经失效了……总之,曾莱双眼紧盯着虞幸,要是真出了事,他好歹能看虞幸最后一眼。
要是虞幸知道这倒霉孩子在想什么,可能会把他扔到爱丽丝脸上。
还有四秒。
巨大的危机感似乎让爱丽丝回过了神,她看看虞幸这个讨厌的小偷和嘲讽者,又看看曾莱这个浇花的人,张大嘴尖叫了一声。
虞幸能看到,爱丽丝口中的牙齿颗颗尖利,就像某种锯齿,狰狞而残忍,会让人不自觉想想自己的肉被咀嚼的样子……不寒而栗。
爱丽丝还是打算先保护她的宝贝玫瑰。
她瞪着猩红眼睛转过身,四肢紧绷,好像下一刻就要一跃而起。
事实上她的确是这么做的。
还有三秒。
爱丽丝尽显厉鬼本色,不管是视觉上还是听觉上,亦或是嗅觉上,都给人带来一股莫大的压迫感。
她畸形的身体已经腾空,马上就能从火堆里窜出去,一爪子扭掉曾莱的头。
曾莱视野中的厉鬼面孔骤然放大,他不自觉后退了一步,但胳臂顺势伸长,竟然一点没耽误浇花。
他为自己出色的表现点了个赞。
赞完他就觉得自己也要完了,不知道虞幸有没有看着他,算是见证了他死亡的最后一刻……
耶?
爱丽丝并没能成功跳跃进来,相反,她在空中的身体顿了顿,突然惊叫一声,被一股力量拉住,重重摔了回去。
“卧槽!?”
看清楚情况后,顾不得会不会吸引爱丽丝注意,曾莱瞪着眼睛来了句感叹。
这一感叹,又感叹走一秒。
进度条已经走到二十八秒,还剩两秒。
他看到了什么?他居然看见一副消瘦体格的青年,拉住了厉鬼BOSS的一条腿,直接给抡了回去!
震惊中,曾莱脑子里闪过一个疑问——幸到底花了多少积分在兑换力量上了?这他妈快到上限了吧!诶这人怎么力气这么大,体格却没变化呢?他看到过的兑换了力量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会出现一些明显的肌肉啊……
或许是太紧张了,这一晃神就收不住,思绪甚至越飘越远。
和因为爱丽丝攻击未遂而捡回一条命的曾莱不同,虞幸现在感觉很不好。
实体类厉鬼的力气比人大很多,他几乎是尽了全力才把爱丽丝给拦住,此时手臂上的肌肉一阵疼痛,很明显拉伤了。
筋脉都在失控般一跳一跳的,双手抖得活像得了帕金森,虞幸被阴冷气息困扰着,垂眼看了一眼摔懵了却本能仍要爬起来继续杀曾莱的爱丽丝?轻叹一声。
于是?曾莱在自己活见鬼的表情里,看到了他起码三年内不会忘记的一幕。
还剩一秒。
他看到虞幸不知是站不稳还是有意的,总之顺势半跪了下去……双臂拥住了爱丽丝。
拥得很紧,忽略爱丽丝的外表?就像是恋人那种占有欲极强的拥抱似的——当然,这只是错觉。
在燃烧的熊熊火焰中,周围玫瑰遍布,热烈而糜烂,长相好看得仿佛神赐般的青年将丑陋的厉鬼拥入怀中,厉鬼身上的火有一部分被压灭了,就像在怜悯,又像在救赎。
而厉鬼并不领情,猩红与漆黑都肮脏得根深蒂固,她甚至将一只利爪,毫不犹豫地戳进了青年的胸膛。
青年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松手,面色平静,甚至将厉鬼抱得更紧。
呵,不是救赎,而是囚禁。
就像一幅残忍又异常血腥美丽的油画。
画面仿佛定格在这一刻,曾莱恍惚了一瞬,连时间到了,系统提示玫瑰已被摧毁,所有衍生鬼物全部消失,爱丽丝即将被毁灭都没有注意到。
他的视线停留在虞幸被刺穿的胸口上,有那么一会儿,他忘了放下已经没有用的浇水壶,只觉得眼前一幕刺眼至极。
血溅三尺,这个词一点也不夸张,有几滴温热的血甚至穿透火焰,落到了他脚边。
作为一个有经验的推演者,曾莱看过很多人在推演中死亡,以各种形式,在各种时间,但都没有这一次来得压抑。
幸……会死吗?
心脏都被刺穿了,肯定会死吧?
虽说他手里的浇水壶是获胜关键,但显然,虞幸是为了不让爱丽丝碰到正在浇花的他,才选择用身体拦住爱丽丝的。
曾莱感到一阵窒息。
其实仔细想想,要不是他点儿背掉了下来,幸也不会为了救他,草率地跟下来。
如果能多收集一些道具,爱丽丝的速度和力量都会下降很多,说不定幸就不会死了。
他手里的浇水壶掉在地上,有好几秒,爱丽丝没再动弹,虞幸也没动,只有曾莱默默走近这一鬼一人。
“幸……你、你还好吗?”
肯定不好,曾莱在心中自问自答。
“要不……你再坚持一下,只要没死透,推演一结束就能接受系统的治疗。”
会不会已经失去意识了?曾莱手指颤了颤。
平心而论,他好不容易找到个性格能力都很对胃口的兄弟,可不想让对方就这么死了。
“我没事。”
出乎他意料的,虞幸意志清醒,并且还有力气清晰而通顺的回应他。
曾莱一愣,更加仔细地打量了虞幸几眼。
虞幸脸上透着浓浓的疲惫和苍白,可神色镇定得仿佛要死的不是他一样。就这样,他回应完曾莱,还不忘对怀里的爱丽丝说出一句骚话:“我后悔了,其实你长什么样都无所谓,我还挺喜欢你的,情不自禁想抱抱你啊。”
曾莱:“……”我是不是对幸的状态产生了什么误解?还有,你这些话说出去勾引哪个小姑娘不会成功啊,你偏偏对一女鬼说?
当下,他又低头看了看爱丽丝。
爱丽丝身上的火焰不知为什么已经熄灭了,同时熄灭的,还有她猩红眼珠里的光。
她已经“死”了。
作为一只诞生于罪恶中的厉鬼,她似乎以一种更加彻底的形式,永远得失去了意识和行动能力。
所以其实虞幸骚的那一句话,她是听不到的。
曾莱猛地认为自己意识到了真相,艰难地说:“你……爱丽丝已经死了,你不用再强撑了。”
虞幸:“啊……死了啊……”
他此时确实不知道爱丽丝是死是活,因为他眼前一片漆黑,视觉神经已经被过于活跃的诅咒之力摧毁。
也就是说,短时间内,他“瞎”了。
“咳,好可惜,嘲讽没传达过去。”虞幸嘀咕一句,伸手握住爱丽丝插在他胸口的爪子的手腕,然后一用力,就给拔了出来。
“我日……”曾莱没来得及阻止,就看虞幸往死亡的路上欢快地迈了一大步。
“不用担心,我有治愈重伤的祭品,不然我哪敢这么托大啊。”虞幸举起另一只手,曾莱这才发现,在他看不见的角度,虞幸取出了一只娃娃玩偶。
此时,玩偶全身皲裂,布满了可怖的裂缝,生无可恋地被虞幸拿着,浑身都散发出一种“别理我我只想静静”的情绪。
“这只娃娃可以抵御一次致命伤。”
这次虞幸没说谎,能力②恰好在可以使用的时间内,为了不造成无法解释的局面,他这次用了娃娃的能力②,现在这只娃娃在本次推演中已经完全报废了。
胸口的伤很快消失,这属于娃娃的能力,比他自己恢复还要迅速一点。
曾莱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你早说啊,害我以为你要歇菜了!”他扶着虞幸站起来,发现了虞幸糟糕的身体状况,“你眼睛看不见了?”
虞幸顺势自然地接了一句:“暂时的,是祭品能力的副作用。”
曾莱以为他说的是使用人偶娃娃的副作用,也没多说什么,擦了擦自己额头的冷汗,这才有余力去看刚才系统到底给他发了什么提示。
【诅咒玫瑰已经被摧毁,诅咒被解除,从现在起,这座古堡的所有玫瑰花将恢复正常】
【古堡主人爱丽丝由于将灵魂卖给了诅咒玫瑰,将和诅咒玫瑰一起毁灭】
【古堡员工将恢复死亡状态】
【爱丽丝死亡,推演提前结束,预估提前时间三十六小时】
【恭喜你达成隐藏剧情“贪欲终将毁灭自身”】
虞幸也平静下来,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人格面具中的系统提示面板是直接存在于他脑海中的,他的提示和曾莱同时到来,但是他当时被诅咒气息干扰,没有功夫看。
其中,他关于完成隐藏剧情的提示和曾莱一模一样,他扫过关于古堡员工的那一行字时多停顿了一会儿,随后仿佛不在意般继续向下浏览。
在隐藏提示之后,是鬼怪通知书。
【鬼怪通知书已更新,由于你完成的是隐藏结局,原本的九种鬼物将合并成一种】
【鬼怪通知书(隐藏版本)(个人版,半共享)】
【鬼怪种类:1】
【已遇到:1】
【已解决:1】
【鬼怪一:诅咒玫瑰】
【对应游客:大巫师】
【形容/来源:一盆珍贵的红玫瑰,每一瓣花瓣都如同艺术品般娇艳浓烈,它原本只是一颗种子,在持续的罪恶灌溉下,它盛放了。/来自于神秘游客大巫师,爱丽丝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人。所以说起来,大巫师应该比爱丽丝还要棘手呢。】
【特殊能力:①吸收血液,形成对应人类的罪恶鬼物。②吸收罪恶,帮助与之关联最深的栽种者获得美丽的人类皮囊。③影响周围人类,使在一定范围内滞留的人类生长为玫瑰丛。④影响栽种者的思维,使之对追求的东西越来越上瘾,最终无法摆脱玫瑰,成为诅咒玫瑰的奴隶。】
【解决方式:破坏诅咒的稳定状态】
【通知进度:100%】
诅咒玫瑰的全貌终于完整地出现在虞幸面前,他看着【特殊能力】那一栏的第四个能力描述,突然理解了爱丽丝前后变化如此之大的原因。
很显然,这一切都是大巫师的阴谋,如果爱丽丝没有在今天被毁的话,当她完全成为诅咒玫瑰奴隶的那一天,大巫师一定会回来验收成果的。
【你集齐了全部的鬼怪通知书,将获得“一件祭品”奖励】
【奖励可带出推演,由于推演剧情已结束,祭品将在最终结算时发放】
【支线任务已完成】
【任务完成情况描述:你选择了威胁游客(敌对任务未失败),将自己绑到管家面前(注重剧情走向合理性),并且策反了管家(获得了大量信息),偷了管家的打火机(用于烧掉荆棘墙),偷了修女导游的浇水壶(用于破坏诅咒玫瑰)。】
【任务评价:超出预期】
【任务奖励:称号(稀有)】
【惊艳的阴谋家(稀有):佩戴该称号,在做普遍意义上的坏事(包括欺诈、偷盗、教唆、胁迫)时,成功率中幅上升。上升方式将根据当时的情况进行合理改变。】
“唔。”虞幸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单音节,这通常代表着他心情还不错。
这个称号可谓是意外之喜,并且效果远远比另一个稀有称号【恐怖如斯的新人】令他满意。
【推演已完成,爱丽丝地狱将于五分钟之后崩塌,所有推演者将在四分五十九秒后离开推演,进行结算】
【注(该提示为所有人共享):由于有推演者达成隐藏剧情,推演将根据隐藏剧情进行结算,已完成收集的原版鬼怪通知书奖励将换算成积分进行发放。】
不得不说,系统在公平性方面,一直做得不错。
目前的系统提示已经是一大串了,剩下还有一大串最终结算。
时限还没到,曾莱扶着摇摇欲坠的虞幸,看着满目狼藉,感受到周围越来越旺盛的火焰,不禁感叹一声:“牛逼,兄弟,我突然感受到了异化线破坏常规得乐趣。”
“你下次也可以这么做,正道线又不是把人规定死了。”虞幸视线还没有恢复,干脆就这么跟曾莱聊起了天。
聊天有助于他转移注意力,减轻疼痛。
反正这次推演结束,他就可以完成愿望清单的全部条件,暂时告别阴冷气息的欺负了。
想想就很开心。
“你可别说了,这次结束我人格异化度绝对上升一个台阶,就看你抱着鬼……我日,一回想我就全身鸡皮疙瘩,就这场景,我异化度起码涨百分之二!”曾莱没好气,那幅画面对他幼小的心灵产生了巨大冲击,最恐怖的就是他不仅觉得有点瘆人,甚至还觉得很唯美。
后者绝对是异化度上去的罪魁祸首!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很快,系统就出声,把他们送出了这个场景。
这次虞幸无缘看到爱丽丝地狱崩塌的场景了,回应他的只有眼前的黑暗。
第七十二章 收尾工作何其多
【推演提示:综合类推演游戏“爱丽丝乐园”已结束】
【案件真相还原90%(原剧情40%+隐藏剧情增幅50%)】
【人格异化度增长幅度:0】
【评分:S】
【获得推演积分:2500(隐藏剧情)(评分加成)(支线任务)(推演贡献)】
【获得祭品:玫瑰面具(未融合,鬼怪通知书奖励)、禁断之椅(未融合)】
【可于推演结束后主动选择融合】
【获得称谓:惊艳的阴谋家】
【经评判,推演者虞幸,等级保持不变】
【正在退出推演】
一条条清晰的结算提示在面板上留下烙印,虞幸逐渐丧失了对身体的感知,仿佛飘在某个奇异的空间。
就像上一次,他从爱丽丝乐园飘走一样。可惜,这次周围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他已经欣赏不到了。
虞幸心里暗暗“啧”了一声,关注了一下祭品奖励,又“看”了眼比起之前那些推演游戏,突然上升了一个台阶的推演积分,心中对分化级推演的基础奖励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增幅还算挺大的,对得起这种把剧情藏起来不让推演者好好过的难度。
黑暗持续了好一会儿,虞幸安静地等待着,视觉的丧失伴往往让其他感官更加敏锐,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轻微的雨声。
仿佛在很遥远的某个地方,雨滴正慷慨地落在地上,淋湿万物。
几秒后,那片被雨覆盖的地方好像被缓缓拉近了,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浇灭了留在虞幸脑海中的熊熊烈火,带来一阵久违的凉爽。
雨声变得很大。丛遥远的位置之地倾泻而下,围绕在周身。
虞幸眼中升起微弱的光,他好像看见一束比别的东西都亮的光芒在不停动弹,眼前出现模糊的影子,手中握着一抹独属于无生命物体的冰冷,他食指动了动,突然意识到,这是他打着的伞。
而那束光,是高长安握着的手电筒。
在回归现实世界的一瞬间,于荒诞世界受的伤害尽数消失,包括失明和几近失控的阴冷气息。
虞幸头脑一片清明,良好接受了两个世界间的交换,并且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形。
时间,仍停留在他激活爱丽丝的红宝石,将韩心怡带入推演中的那一秒。
只是原本停滞的时间齿轮,在这一刻已经开始重新转动。
高长安正在追逐扮成张羽的曲衔青,那束手电光离虞幸已经很远了,并且还在迅速远去,再近一点的,是握着枪的于加明和白着脸的韩心怡。
这两人对峙的身影剑拔弩张,而他撑着伞站在较远处,于雨幕中从容站立,像个事不关己的过客。
看起来一切都将延续之前的走向?韩心怡脸上病态的笑容甚至还没有完全褪去?于加明冷淡而又警惕地瞄准了差点在他这个刑警队长面前犯下命案?且正在反抗的嫌疑人,一旦这位柔柔弱弱的小女生有什么异动,他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可实际上事情已经完全不同了。
韩心怡在推演中死亡,现实中的她?也即将在某个不影响别人的理由中意外身亡?没人会察觉到不妥。
她引以为倚仗的能力,已经全部被推演系统收回了。
她再也支撑不住笑容?在雨中懵然站着,一转脸对上了于加明黑黢黢的枪口。
“……”
韩心怡知道,她马上就要再死一次了。如果可以?她不太希望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小段时间?是在这种情况下度过的。
暴雨十分影响视线,但韩心怡仍然不自觉往虞幸所在的方向看去,失去了视觉强化,她只能看到一条模模糊糊的硕长身影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优越感站在那里?注视着所有。
输了?输惨了。
光是看到这道身影的姿态,韩心怡也能从中感受到一股从容,这使她毫不怀疑?这个成功在推演里杀了她的男人已经安全完成了爱丽丝地狱的推演游戏。
他的目的全部达到,而她,因为自己错误的选择,走向了末路。
是她低估这个人了。
韩心怡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可是没有成功,失去了能力的韩心怡甚至生不起一丝怨恨,一来,她现在没有任何资本去改变境况,二来,在她“闭眼”之前,虞幸对她许下的那个承诺,对她来说真的充满了诱惑力。
她现在很累,不想再多做些什么了。
只有一个被隐藏了很多年的想法在脑海中滋生,如同找到了栖息地的种子,暮然间生根发芽,肆意生长——她想给韩彦打个电话。
她很想亲口告诉韩彦……
“我喜欢你。”
不是亲情的喜欢。
“但是我恨你。”
超越了喜欢的恨。
“你还打算做什么?”于加明浑身紧绷,如此恶劣的天气下,开枪只能是最坏情况下的选择。
一个不小心,可能会伤到在场的其他人——虽然只有虞幸一个。
听到刑警队长中气十足的质问,韩心怡从晃神间收拢思绪,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于加明,终于低低笑出了声。
韩彦曾经教给她的东西也不怎么对嘛。
前一秒——真的是某种意义上的前一秒,这个还任她宰割,甚至不知道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圈的男人,现在已经完全有能力主宰她的生命了。
她只要动一动,说不定就会被一子弹崩过来?
韩彦说,活在阴沟里的人,可以轻易踏过道德的底线,掌握他人生死。
可现在的事实就是,她这个肮脏的、在下水道里生存了这么久的垃圾,最终还是被道德线上的家伙制裁了。
去你妈的生杀予夺。
韩彦真他妈坑。
韩心怡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这么两句接近调侃的结论。
是吧,多坑啊,亲自把女儿坑到死。
太了不起了。
要是她小时候遇到的不是韩彦,而是虞幸这样的人,会不会一切都不同了呢?
当然,这,也只能是她死前一种奢侈的妄想了。
“对不起呀。”韩心怡走向于加明,于加明立刻抬了抬枪口。
“别动。”他死死注视着韩心怡,怀疑自己的视线已经被大雨影响,因为他看不到本该在韩心怡手里握着的凶器了。
韩心怡歪歪头,听话的停住。
突如其来的顺从让于加明感觉到不太对劲,他本能地睁大眼睛,在脑子里搜索最佳抓捕方式。
虞幸就这么旁观着,很想对于加明说,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现在对方只是个普通女孩子,不可能能反抗你一个身手矫健的刑警。
但他没有开口,只无意识转着伞柄,移开视线往不远处的楼体里看去。
韩心怡是从这栋破楼里跳下来的,而大楼中的另一位……是逃跑了,还是躲在上面看着?
韩志勇要是聪明的话,此时绝对不会出来自找麻烦的。
“我不想被抓。”
韩心怡在雨中开口了,轻柔的声音有些被雨声覆盖,但在场的人还是全部听到了:“没时间了,我想做一件自己的事情,抓了我会是个麻烦。”
于加明道:“少说废话,我们不会让你跑掉的!”
韩心怡这话本来也不是对他说的。
她的意思只有两个人能听懂,一个是虞幸,还有一个,是可能还没跑的韩志勇。
她就快要死了,被抓后再突然死亡,容易被看出什么端倪来。
这句话中隐隐还有有威胁的意思,主要针对韩志勇。她反正也是个将死之人,她要是被抓,说不定会把好叔叔韩志勇做过的一些事爆出来。
而她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她想让韩志勇或者虞幸中的一个人,帮她逃过于加明现在的制衡,她还有想做的事,做完后,她会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等待被了断。
韩心怡朝虞幸露出了一个堪称恳求的眼神,她虽然看不见虞幸的表情,但她很确定,虞幸可以看得到她,看得清清楚楚。
可是虞幸没动。
他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瞄着破楼的上层,想借此试探出韩志勇的行踪。
好在这威胁确实被了解韩心怡脾气的人接收到了,几秒后,于加明再一次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种诡异的力量禁锢住,一只小小的青灰色手掌从后面搭在了他的头上,他感觉到,好像有一个小小的、孩童一样的东西趴在了他背后。
这种超越他认知的事情让他浑身冰凉,握着枪的手怎么也动不了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韩心怡像接到了某种信号一般向远处逃窜,很快和张羽一样没了踪影。
“怎么会这样……”于支队长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些许挫败感和一丝惊恐,背上的东西存在感太强,他感觉那东西马上就能抱住他的脖子,像拍西瓜一样把他的头……
“于队长,你怎么了?还好吗?”突然,另一只带着些许温度的手落到了他肩上,虞幸声音里有些不解。
这一刹那,背上骤然一轻,禁锢感悄然散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于加明颤抖了一下,回过头来,正对上虞幸关切的目光。
他敏锐的神经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他盯着虞幸的脸,不打算放过一丝一毫的微小表情,问道:“没事,刚才我背上……有东西吗?”
虞幸眉头一挑:“嗯?什么东西?”
他没直接否认说没有东西,因为在心理学上进行解析,这个答案反而代表着回答者知道提问者在指向什么。
于加明气势一泄,他不认为那是自己的错觉,一次就算了,但当他想抓捕凶手时,就出现这么多差池,怎么可能只是巧合?
虞幸肯定是知道什么的,从一开始,这个青年的出现就伴随着一种说不上来的荒谬感。然而他没从虞幸这儿听到想要的答案,暂时也没理由继续问下去。
于加明只好跳过这个话题,望着韩心怡远去的方向:“没事,可能是最近休息太少,身体出了点问题,刚才一下子就动不了了。”
虞幸了然:“这可不太正常,你可以抽时间去医院检查一下。”
于加明:“……”你说得跟真的一样。
虞幸微微一笑:“不去追吗?你的警员们应该也快到了吧。”
于加明深深看了虞幸一眼,这才一边往韩心怡离去的方向追,一边跟支队里的队员联络,让他们形成包围圈。
专业的布置总是迅速而有效,虞幸施施然跟了上去,余光看到一只趴在地上往破楼里爬的小鬼。
这是刚才爬于加明背上那只,韩志勇养的。
有他在这里,韩志勇自然不敢用小鬼搞事,只给韩心怡制造了一个离开的机会,就老老实实收回了小鬼,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示弱了。
看起来,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虞幸想,明天一早,报导上或许就会有“割喉案连环杀手落网,逃跑途中意外身亡”这样的新闻。
并不是说,这样就结束了。即使凶手身死,这个案件的证据链也都需要补足,无论是刑警支队,还是法院、公证处、媒体记者,之后一段时间都有的忙。
嗯……于加明这个人,似乎还意识到了某些事情。
“看来还得在浮花市待上一段时间……”虞幸轻声喃喃,其实他也有很多收尾工作要做,包括张羽和曾冉冉的未来问题、割喉案最后的配合调查阶段、以及从韩志勇那里抓住韩彦的一条尾巴,甚至还得在这期间适应好即将到来的“健康身体”,再处理一下道具孟婆汤所引发的关注问题,还有可能会到来的——槐、荒白、曾莱等人在现实中对他寻找。
他不介意跟着几个人交个朋友,毕竟现在的他,也不是一个最好能形单影只的状态,他需要人脉。
只是……被动不如主动,所以他还是得抢先一步查到这些人得动向。
寒风吹过,让虞幸打了个哆嗦。他听着雨声,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手指骨节。
别的都不管,现在,只希望曲衔青能快点赶到张羽和曾冉冉所在的那栋废弃危楼,让高长安找到真正的“张羽”,补全最后一点行动计划。
最重要的是把外套还给那个小男生,毕竟,这个天气还挺冷的,冻感冒了可不好。
想到这儿,虞幸无声笑了一下。
……
尾声 花老板
雨小了一些,却仍然足以影响人们出行的欲望。
“诶,该死的雨。”
两个穿着秋衣的年轻女孩结伴从老城区的街巷中走过,脸上的浓妆配上略显浮夸的耳饰和锁骨链,虽然新颖时髦,但总衬托不出她们想要的那种气质。
“是啊,Bad都歇业了,害我白跑一趟!”
其中一个明显心情更不好一些,她晃了晃耳垂上闪烁的水钻坠饰,长筒靴的高跟踩在积水中,一脸的扫兴:“最近那家新来的驻唱可帅了,是我的菜,今天又没能见到。”
“算了,明天再去吧,手机上的天气预报说明天就出太阳了。”另一个女孩虽然看起来也有点不甘心,但还是安慰着同伴。
“嗤,上了高中之后,我就没这么早回家过!”
“你妈真就不管你?”
“她忙着打麻将,哪有空管我。”
两人打着一把伞,一边聊天一边走着,突出一个青春时期特有的张狂。
突然,其中一个女生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指指前头:“那是什么?一家花店?”
一整排熄灯的店面中,唯一一家亮着灯的小店就显得格外显眼。
“啊?这条街上哪儿有花店?”同伴闻言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眯了眯眼,在假睫毛上水珠的阻碍中没能看清。
她伸手点掉了水珠,仔细一看,整条街都秉承着老城区的传统艺能,一到十点全部关掉,漆黑一片,仅剩的一点光亮来自于偶尔会闪烁一下的老年路灯。
“哪儿有,你眼花了吧?”
女孩受到质疑,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果然没看见任何一家亮着灯的店铺:“额……可能吧,走了走了。”
嘴上这么说着,女孩心里还是泛起了嘀咕,毕竟刚才看到的花店异常真实,她甚至记得店门口摆了一束洁白的花。
是什么花她当然认不出来,隔着大雨她能看清颜色已经很不容易了。
难道见鬼了?
女孩之前喝了点酒,酒精在她大脑里发挥着作用,让她没有产生什么恐惧心理,反倒一会儿功夫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街巷重新恢复了寂静,半晌,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巷尾走来。
韩心怡就这么淋着雨?一边微微躬身顾着手里的手机,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道为什么?警方没有把这条街纳入搜索范围,这很反常,可韩心怡已经不在乎了,她只要一个安安静静的环境就好。
她手机里有韩彦的电话?韩彦走了之后,她尝试拨过?走的那晚一次?一个月后一次?半年后一次?都没有人接。
从那之后?这么些年?韩心怡再没看过一眼这个号码。
今天是例外?她又拨了一次。
等待。
无人。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耳边传来好听又机械的女声?韩心怡目光淡漠,早已料到这个结果。
她一点也不伤心?只是稍微有一丝丝的遗憾。
改电话簿为信息框,韩心怡对着那串号码打了几个字。
在要发送出去的时候?她又顿了顿,把界面叉掉了。
“算了?我可不想给你任何准备的机会呢……你毫无防备被杀掉的惊诧表情,应该比知道我死了的平静表情要好看得多。”韩心怡嘴角一勾,期待起虞幸那要把韩彦送下地狱陪她的承诺。
“你不再能掌控我了对吗?我一定开始超出你的预料了。“
“我要死了,会给你发来消息,骂你也好,咒你也好,这样你就对未来有所防备,你知道我爱你,你知道怎么掌控我的全部心理,你一定知道我会这么做。”韩心怡眼中眸光微亮,说起话来语无伦次,病态又憧憬,却又透着兴奋。
“可我遇到了一个和你相似却完全不同的人,我不一样了。我要你失算,我要你再也不能从我这里得到一丝一毫的反馈!”
“嘭”得一声,韩心怡将手机摔在地上,狠狠踩了上去,眼中是对即将结束的生命的惋惜和一种被压抑了多年的快意。
面对韩彦,一点小小的有成效的反抗,都足以让她高兴。
发泄完,韩心怡感觉到了疲惫。
精神上的,身体上的,通通席卷而来。
她抬起头,看见一家花店正亮着灯。
去避避雨吧。
她也是从避雨开始,彻底被虞幸纳入针对割喉杀手的局中的,此时,对于避雨这件事,她的情感还挺复杂。
即是开始,也是结束。
走近了花店,韩心怡先是透过玻璃门看见了店内温暖的灯光,然后一低头,发现店门口摆了一束没有遮挡的晚香玉。
白色的簇生叶片连接在一起,花朵盛开,高洁而柔软,又在被风卷夹的雨里显得瑟瑟发抖,我见犹怜。
她就这么望着花呆立了十几秒,直到玻璃门发出轻微声响,暖气从打开的门缝里钻出,韩心怡才微微回神。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出现在她前方:“小妹妹一个人站在雨里干什么?失恋了?”
略带调侃,不会引起她的不适,反而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放松和亲近感。
韩心怡视线移动,先是看到了一条深色牛仔裤,随后是浅棕色的高领毛衣,再往上,一张明媚的脸和被束在脑后、搭在一侧肩膀上的黑色中长发映入眼帘。
这是个看不出年龄的男人,说二十岁也行,三十岁好像也不违和,明明应该是偏冷淡的好皮相,偏偏带着温和柔软的笑意,浑身散发着一种奇特的气质。
韩心怡看着这个靠在店门上似乎骨头很软的人,一时间以为这是个“艺术家”或者“设计师”。
在她的固有印象里,好像这两种职业中,留长发的男人比较多。
然而下一刻,她就意识到,这人不是什么艺术家,也不是什么设计师,而是花店老板。
因为这男人看她不说话,侧了侧身,露出了商人的本性:“想不想进来坐坐?或者你买一束花,我附赠你把伞,怎么样?”
“……好。”
韩心怡应了一声,顺势走了进去。
玻璃门被关上了,暖洋洋的温度顿时包裹住了她,她四处打量一番,发现这家花店虽然很小,但是花养得都特别好,不管哪一种,都精致得很。
“你衣服全湿了啊,可惜你是个女孩子,我这儿没有你能换的。”花店老板自顾自的热情着,把她带到了正在工作的立式空调旁边,“你吹一会儿,应该会暖和很多。”
“谢谢。”此时此刻,韩心怡只想放空自己,迎接死亡。
她想死得开心一点,坐在温暖的地方死,总好过死在外面,浑身沾满脏水。
于是,韩心怡现在心情还算不错,她看着花店老板坐在一处花架上,仍然在对着她笑,似乎打定主意一定要卖出一束花的样子,不由得主动开始了一个话题:“我能看看你的花么?”
“当然,顾客就是上帝,你放肆得看。”花店老板手轻轻一摊,似乎在说,这里的一切,任你挑选。
花店的话很全,有常见的康乃馨、满天星、红玫瑰,也有不太常见的黄玫瑰、白玫瑰、蓝色鸢尾等等。
韩心怡大致逛了一圈,在老板坐着的花架上看见了整个小店唯一一朵黑玫瑰。
或许是由于稀少,这引起了韩心怡的兴趣,她想碰一碰,却被花店老板轻轻挡了下来。
他笑着说:“这朵不行哦。”
韩心怡怔了怔:“有什么讲究吗?”
花店老板伸手拨了一下黑玫瑰的花瓣,语气很轻地道:“你是恶魔,且为我所有。”
韩心怡没听清。
然而老板也没打算再说一遍,他笑意更盛:“这朵花是别人预订的,所以,顾客不能碰。你想不想喝点热水?我这儿又烧水壶,应该剩了点热的。”
“好,谢谢你。”韩心怡便失去了对黑玫瑰的兴趣。
过了一会儿,捧着热水的韩心怡坐在空花架上,有点感激地问:“老板,你姓什么?”
老板似乎毫不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我姓花。”
“真的?”
“是啊,觉得姓花的人是花店老板,很巧合?”花老板见韩心怡点头,才解释道,“不巧,正因为我姓花,所以才开了花店。”
韩心怡恍然,她发现这位花老板的亲和力真的很强,和他坐在一起,不自觉的就会放松下来。她想起了刚才在店外看到的:“老板,你门口那束晚香玉是怎么了?”
“嗯?什么叫做怎么了?”花老板饶有兴趣地重复了一遍。
“就是……为什么独独把它放在外面?”
花老板“哦”了一声:“因为它快死了啊,养不活了。”
快死了三个字牵动了韩心怡的神经,她一愣:“我看它长得挺好的,怎么会快死了呢?”
“因为它之前妄图抢黑玫瑰的水分,可惜失败了。它注定死在今晚,因为它和暴雨很有缘。”花老板转头看向玻璃门外,这个理由听起来有些古怪,让韩心怡不自觉皱起了眉。
老板突然笑着问:“你知道晚香玉的花语吗?”
“不知道。”
“危险边缘的快乐。”花老板看着门外的暴雨,笑出声。
韩心怡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她突然不自在起来,或许是因为花老板形容这束晚香玉时的措辞和她自己很像。
被剥夺了推演者的身份后,韩心怡的头脑一直是钝的,只在涉及到韩彦时才会思考。
可现在,她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花老板把头转回来,笑容看上去与他身上穿的毛线衣一样温暖,他自己手里也端着杯热水,此时还在向上冒着热气。他问道:“你快乐吗?”
“在你自己创造出来的危险中,你感受到快乐了吗?”
韩心怡蹭得站起来,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哪里听不出来花老板口中的晚香玉指的就是她。随即她愣了愣,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反抗的了。
于是她又坐了回去,问道:“你是谁?你想做什么?”难道是韩彦派来的人?
“别紧张,我只是个想给你提供热水和暖气,以及一个避雨场所的好心花店老板。”花老板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生动而自然,就好像他真的在为吓到韩心怡而感到歉疚似的。
对方绅士的行为让韩心怡抿起嘴唇,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果然,花老板没让沉默有酝酿起来的空间,他喝了一口热水,似乎很享受地眯了眯眼:“真暖和啊~小妹妹,我刚才说,你买一束花,我就附赠你一把伞。”
韩心怡:“嗯。”
“可是我突然发现,你用不上伞,所以也不会买我的花。”
韩心怡:“……”
“那我想要点别的东西,当做我为你提供热水的交换,你觉得行吗?”
韩心怡:“都行,反正我注定死在今夜,和暴雨很有缘。”
“那再好不过了~”花老板笑弯了眼睛,“我就要一点记忆吧。”
“记忆?”韩心怡眉头一皱。
花老板道:“放心,不要你的隐私,我只是想看看的我的恶魔现在成长成什么样子了。”
韩心怡看了看黑玫瑰,又看了看晚香玉,最终“啊”了一声:“你认识虞幸啊。”
……
第二天,报道不出虞幸意料的爆了。
有些媒体的确拥有这种神奇的技能,捕风捉影的眼力堪比老鹰,嗅到八卦和头条的嗅觉比狗还灵,天色刚刚破晓,几乎踩着最早那一批上班族睁眼的点,几篇新闻报道就在网上流传开来。
其中,重点放在“割喉案告破,凶手落网”这种关键词的,大约是警方联系的合作媒体,而另一些闻风而动的杂志社则另辟蹊径,试图用其他方式吸人眼球。
“少女杀手”、“死亡表白”等词汇让起了个大早,起床气还没消的虞幸清醒了一些,他眯着眼点进去看,只见报道里大多数都写着——
【凌晨两点,割喉案凶手被发现死在金街一家正在出租的空门面中,据悉,凶手的死因为心脏病突发,令人不解的是,在死亡得同时,凶手手中握着一束新鲜的晚香玉,不知有什么意义。】
【金街本身并没有花店,于是警方排查了附近街道所有花店,确定晚香玉并非来自这些店铺,那么割喉案凶手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这束花呢?目前这是未解之谜!小编会继续为大家跟进的。】
“晚香玉……危险边缘的快乐?”虞幸本来靠在床上,半个身子都窝在被子里,这会儿倒是突然就不困了。
第一章 你什么时候来
机场人多且杂,纷乱的脚步声回荡在光可鉴人的大厅里,一群等飞机的闲人趴在机场落地窗前,围观从低空划过的飞机缓缓拉高,消失在阴阴的天穹之上。
有些人安静,有些人却会时不时发出喟叹,好像飞机带走了他们什么东西似的。
电子屏上精准显示着时间,每隔一会儿就开始播报新的航班信息,从弥今市飞往某某地的航班即将起飞……
“真有活力啊~”
下了飞机的虞幸望着周围密度明显超标的人们,心情不错地感叹一声。
他身上穿着曲衔青强行塞给他的带毛领的白色羽绒服,除此之外连一件行李箱都没有。
曲衔青戴着口罩走在他身旁,露出来的漂亮眼睛睨了他一眼:“难得你愿意沾点人气。”
这两人前往浮花市的时候就两手空空,回来时仍然如此,仿佛不是在浮花市待了大半个月,而是去哪儿来了个一日游。
倒是跟在他们身后的两只,大包小包拎了不少,刚从行李托运处把行李箱拿回来,此时东西多到足以挡住视线,走得那叫一个艰难。
“什么叫沾点人气?”张羽好不容易把头从堆积成山的行李后面探出来,一手护着它们不让掉下去,一手推着它们颤颤巍巍地向前。
他语气里的好奇一点儿都没掩饰,只是在曲衔青真正回头朝他看来时,他又有点拘谨地把头缩回去了。
女店员时期的恐惧感如今虽然消逝不少,但还是在年轻的张羽同学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以至于至今都不敢和曲衔青对视。
曾冉冉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没说话——也可能是没空说,作为一个女生,她的行李比张羽还多,张羽要帮她分担一点的时候,她一言难尽地看着自身难保的张羽,果断拒绝了。
于是她同样步履维艰,偏偏在场的另一个男人括弧虞幸括弧完毕一点儿都不愿意发挥绅士精神,曲衔青也不是会主动帮这些小事的人。
嗯,这么一看,虞幸和曲衔青倒不是两手空空回来的,起码捡了两个人。
张羽不敢对视,曲衔青也没在意,终于忙完了浮花市的善后工作得以回家,这位大佬心情同样很好。再加上张羽和曾冉冉现在算是自己人了,她的耐心还算充分,于是便回答道:“你们的虞大老板,以前可是人一多就皱眉,恨不得别人立刻消失在他面前,今天居然会觉得别人有活力……难得。”
“没有吧,我这么善良一个人,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凶残。”虞幸双手插在兜里取暖,闻言十分不赞同,一本正经地反驳道,“只是人多的地方太吵,一吵我就头疼,这对我来说是物理攻击。”
至于现在,已经不头疼了。
距离割喉案凶手死亡的报道出来,已经过去一周半时间,虞幸已经把愿望清单给兑换了出来,现在,困扰了他许多年的阴冷气息彻底销声匿迹,当然,他知道这东西并没有消失,只是被荒诞推演系统的力量给牢牢压制住,缩到了他身体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很长一段时间内都翻不出浪来了。
除了诅咒被压制之外,最显而易见的好处,就是他的体力已经恢复到正常人水平,再也不会因为体力差而拖后腿,也不会因为蹲久了就贫血头晕。
可以说,现在是他身体近三十年以来的最佳状态。
虞幸之前看了一下,积分在之前花掉4000购买禁断之椅后还剩1502,加上爱丽丝地狱的2500积分,又减去愿望清单上的3000积分要求,目前他还剩下1002积分。
嘶……看着好穷。
好在他对积分的依赖性不高,这才没有“破产”一般的痛苦。
“我约的车到了。”曲衔青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两辆车,你们俩跟谁?”
最后一句是对着两位行李成的精说的。
这两人太占地方,不约两辆车装不下他们。
张羽和曾冉冉在两个前辈说话的时候缩在行李后边儿当鸵鸟,说不上是更敬畏谁,此时面临了如此急迫的问题,面面相觑一眼。
曾冉冉:“我跟着曲姐姐吧。”
张羽:“我跟虞哥。”
……
出了机场,司机帮忙把东西塞进了后备箱,张羽在虞幸懒洋洋就想往后座钻的举动中十分有眼力见地坐到了副驾驶。
他还不知道目的地,车是曲大佬约的,他没敢问,只从虞幸昏昏欲睡的表情里猜测路程应该挺远。
天空阴沉,天气预报说下午会转晴。
他一会儿望望前面不远处曾冉冉坐的那辆车,一会儿偷偷从后视镜里观察虞幸。
在他看来,后座这个被羽绒服包裹起来,正在望着窗外风景,黑发快要遮住眼睛的人,年轻得有点过分。
明明是和他差不多的年纪,说不定还要更小一点,却在一言一行中给了他一种山一般的沉稳,虽然这股子沉稳偶尔会在刻意显露出的轻浮中被误认成错觉,但更能说明,这个人对情绪乃至气质的把控力都强的惊人。
张羽以为,这种能力只能在深沉的阅历中被磨练出来,怎么着也该是四五十岁以后的人的专属。
而在见识到虞幸和曲衔青是怎么破掉割喉案,并且在警方那边游刃有余地把自己撇了个干净之后,他的这种固有观念就被瓦解了。
那夜暴雨过后,他半被动半主动地听了一些颠覆世界观的东西,之后就毅然决然地决定加入这个群体。
原因嘛……可能一大半都在于曾冉冉说出的那句“事情结束后,我就跟着他们去另一个城市生活,他们可厉害了,有他们在,我会安全很多。”
于是第二天,可怜的书店经理收到了几天之内的第二封辞职申请。
在经历了新人资格测试以后,张羽对虞幸反倒有了自己的解释。
嗯,经历过很多次那么恐怖的推演游戏,能力肯定自然而然就被锻炼出来了嘛,不可以貌取人,也不可以年龄取人!
其实这一周,他和虞幸接触也不多,大多数时候,虞幸都在警局和宾馆房间往返,好像还出去见了几个什么人,只和张羽说过几次话。
更多的时候,都是虞幸和曲衔青说话的时候,张羽在一旁观察,得出了曲大佬也有点尊敬虞幸的结论。
酷爱悬疑和灵异小说的张羽心里很清楚,这样的大佬,别看平时和普通人一样,而且脾气似乎也挺不错,但别人要是真惹到他了,那绝对是灭顶之灾。
总之,张羽同学单方面决定,惹谁都不能惹虞幸。
大概是他陷入了思考,以至于盯得太久,再回神的时候,就看见后视镜里的虞幸已经把头转过来,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狭长凤眼正半眯着,饶有兴趣地与他来了个曲折的四目相对。
“想什么呢?”
语气带着一丝拖连,总显得不太正经,有一分戏谑在其中。
“啥也没想!”张羽瞬间收回视线,顺带着坐姿都规矩不少。
虞幸挑了挑眉,他觉得自己好像没干什么让人害怕的事儿,怎么这个小朋友就这么拘谨?
当然了,这只是他自认为,张羽要是知道他怎么想,恐怕会委屈死。
韩心怡不是你杀的?
那么诡异的局不是你布的?
曲衔青打晕我扒了我外套害我感冒三天,在警局一边吸鼻涕一边做笔录,不是你指使的?
虞幸拱了拱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歪向车窗那一侧闭了眼睛:“我睡一会儿,到了叫我。”
飞机上没睡好,他想补觉。
司机也是个话少的,车内一片安静,十几秒后,张羽憋出来一句:“我们是要去哪儿?”
虞幸眼睛半睁,飞速倒退的公路和远处的房子树木一闪而过,他又闭上了眼:“我家。”
“哦……哦?”张羽的哦硬生生打了个滚,像是一只被踩了脚的幼狼。
“谁家?”
“我家。”虞幸说完就一动不动,不想继续解释的意思十分明显。
司机看了一眼张羽见鬼的表情,破例关切了一下。
只见司机大叔压低了声音,用自以为后座听不到的音量道:“咋了小伙子,你这么大不至于被拐卖吧?”
张羽:“……”
最后,出租车停下,虞幸和曲衔青领着他和曾冉冉上了楼,张羽才意识到“我家”这个词汇的意思。
虞幸住四楼,然而,两位新来的被带到了五楼。
直到虞幸掏钥匙打开了五楼两间房的房门,靠在墙上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两人还有点懵:“这是……?”
虞幸懒懒道:“借你们住了,左右两边你们自己商量。”
张羽看了看这对他来说堪称奢侈的房间规格:“不是,我的意思是,这都是你的房子??”
“当初买房子的时候,怕楼上楼下吵,所以买了三层。”虞幸淡定得很,全然不顾已经双眼放光的两人到底在心里哔哔什么。
曾冉冉推开一扇房门,扫了一眼,心中咂舌。
这么大,三层就是六个房子,这位虞大佬……这么壕的嘛???
她犹豫了一下:“我们两个一来就占两间房,不太好吧。”
她和张羽的情况,在这几天已经对虞幸和曲衔青全盘托出了。
很巧合,张羽是孤儿,而她在失去了哥哥后,也没有任何亲人在浮花市了,这才决定大腿抱到底,直接跟着大佬回弥今市。
他们都才工作不久,存款甚至不够租下这房子几个月,虞幸直接告诉他们用不着前,他不缺钱。
收留他们……甚至是帮助他们的代价,也很好解释。
班底。
这事儿不是虞幸说的,而是曲衔青说的,这位看着就很有气势的女大佬当时扫了他们一眼,然后说:“早点成长起来,成为我们的助力,不可以加入别的势力,在我们需要你们的时候,全力做事,做得到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曾冉冉的仇是虞幸帮忙报的,她自然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尽己所能偿还这份恩情,而张羽,从之前的事件里来看,他真的很喜欢冉冉,暂时也很可信。
尽管如此,在曾冉冉真正看到未来几年的住处时,还是震撼了一把,觉得自己一个人占这么大的地方不太好。
“也对。”曲衔青点点头,“那你们怎么想的?”
“我和张羽商量一下。”冉冉看了一脸期待的张羽一眼。
几分钟后,结论新鲜出炉。
“我们住一间就行,反正房子里有两间卧室。”
虞幸看了他俩一眼,暗暗嘀咕,最近怎么老吃狗粮。
既然曾冉冉一个女生都不介意这种事,愿意和张羽一起住,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点点头,收回一把钥匙。
“这三层楼除了我们还有人住吗?”张羽十分雀跃,一边把行李推进门,一边起了好奇心。
虞幸给了肯定的答案:“三楼,祝嫣。不过她还在上大学,平时住宿舍,不回来。”
曲衔青眸光动了动。
她和祝嫣关系也很好,毕竟都是从小时候起就被虞幸带过的。区别是,她一段时间后就离开了,而祝嫣却是在虞幸的照顾下长大。
连住处都离得这么近啊……
小曲曲有点酸。
其他房间都空着,未来可能还会有人住进来。
虞幸没兴趣看两人整理行李,盯了几眼就下楼去了,曲衔青紧跟着他,没说话。
“拿去。”
一把钥匙在空中划了个弧线,落在曲衔青敏捷伸出的手里。
“……”她嘴角勾了勾,让笑唇更加明媚了几分。
“三楼右边,以后有兴趣可以过来住,没兴趣就算了。”虞幸打了个哈欠,进了自己的公寓,掏出从刚才震到现在的手机。
去了一趟浮花市,手机里多了好几个联系人。
于加明、高长安、还有后来找过来的曾莱和槐。
槐的真名叫温青槐,是个雕塑家,虞幸好歹是知道那倒霉催的残次品是哪家的鬼了。
不过他没有把槐揍一顿。
现在在找他的消息来自微信,分别由三个人发过来。
-Z:你回来啦!什么时候请我吃饭~你在隔壁市的案子我可是帮了大忙呢,而且王绝那个叔叔那边的消息也有进展了哦~
-Ⅸ:你什么时候来。
-Ⅸ:赵谋让我问的。
-赵谋:下飞机了吧?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我刚才眼睁睁看着阿酒补了那句“赵谋让我问的”,气死我了。
-赵谋:你快点来啊,我把他打了一顿,你现在到说不定能看到阿酒鼻青脸zhong1h&u8*^
-赵谋:……他不让我胡说八道。
-赵谋:你再不回我,我可要怀疑你被洛家的拐走了啊,我之前算到,你和洛家有点接触。啧,这么一想确实有可能,算了,我要来接你。
虞幸:“……”
他才一小时没看手机,赵谋倒真是活泼,一点也不符合他给外界留下的狐狸印象。
曲衔青去厨房倒了杯热水:“赵家催你了?”
“是啊,生怕我丢了是怎么着。”虞幸感到有点好笑。
这件事情说起来有点复杂,前段时间,赵谋联系他,说是十一月十八号到二十一号,是三大家族的固定聚会时间。
每年这个时候,三大家族都会选定一个地点,让年轻的小辈们,以及依附于三大家族的其他年轻人聚一聚,同时,选人参加一个在推演系统中颇为有名的直播节目——“死亡平行线”。
这节目的运作方式暂且不说,这个聚会就是个三大家族互相探底的机会,加上各家的附属者,可谓是各种信息交换的盛会。
赵谋知道虞幸需要一切跟伶人相关的消息,于是主动示好,愿意从他这边给虞幸一个赵家的名额,让虞幸能去打探消息。
顺便把交易孟婆汤这事儿赶紧给办了。
这或许才是赵家的主要目的——时间一长,有别的势力知道了孟婆汤的存在,竞争力就更大了。
更别提,赵谋小狐狸自身还有另一层考虑——他已经从正面侧面多方位了解到了虞幸的实力,十分想把虞幸这个人给拉拢好。
这样,虞幸即使不加入赵家势力,起码也不会加入赵家的敌对势力,在这个前提下,让本身就和虞幸关系不错的赵一酒多一些与虞幸接触的机会,岂不是很好?
还有就是,这次虞幸用赵家的名额出现,以后名气大了,另外两家回想起这件事,自然而然就会把虞幸分在赵家势力里,拉拢也好撬墙角也好,总会有所顾虑。
一箭三雕,一个看似示好的让步,实则拿到了三个好处,这才是赵谋笑容之下的真正盘算。
然而……虞幸对此心知肚明。
但他还是同意了这次聚会邀请。
并不是所有的事都是对立的,起码目前来说,他对赵谋印象还不错,虽然思维方式接近商人,但互利互惠也是商人擅长的事情。
更何况赵一酒也在这次聚会名单里,而且也要参加“死亡平行线”——前几天刚晋升正道线的赵一酒,第一个分化级推演就是直播,本着某种护短心里,虞幸想去掺和一番。
思及此处,他先在微信里回了祝嫣一句,又回复赵谋:“下午就到,确定要接?”
今年的聚会地点定在隔壁一个十分有古韵的城市,离弥今市不算远,坐高铁比较方便。
说是十八号就开始,其实今天也就是大家吃个晚饭熟悉熟悉,重点在后面三天。
虞幸下午到完全来得及,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带着逗人的心情在Ⅸ的聊天框里敲到——
San:酒哥,我路痴,而且第一次参加这么厉害的聚会,你们家其他分支的人会不会很难应付?要不你来接我呗?
第二章 搞事的狐狸
虽然刚过十一月中旬,但是南城仿佛已经入冬,七八度的气温让路上的行人裹上了厚厚一层衣服,步履匆匆。
当然,只限于地铁站这边,放眼隔壁商业街,有的是愿意顶着冷空气逛街的情侣或同伴。
虞幸从高铁上下来,顺手买了串糖葫芦吃,悠悠闲闲地逛到了马路边,成功认出了赵谋派过来接他的车。
由于赵谋是南方这边分支的负责人之一,举办三大家族的聚会,他必须在场,走不开。至于赵一酒……赵一酒去哪儿都行,但是他显然没有信虞幸的鬼话,回了句“别装了”就任虞幸自生自灭去了。
于是,来接虞幸的是赵谋手底下一个负责聚会后勤的普通人,属于在家族中很常见的,约莫知道有推演这么一回事儿,但是没有亲身参与的那种成员。
虞幸早就收到了赵谋发来的车牌号,当下咬着糖葫芦,曲起手指怼了怼车玻璃,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精神奕奕的脸。
这是个皮肤很白的中年人,西装革履,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往后方,一根根定了型。
相比他,虞幸的穿着简直太过随意,牛仔裤羽绒服,还很不怕冷地大敞着领子,露出里面的半高领白毛衣,耳尖和鼻尖被冷风吹得有点发红,头发都乱了,还有闲心吃山楂。
看到虞幸,这位中年人眼角一抽,这实在不像是要去参加宴会的,他轻咳一声:“虞先生?”
“嗯。”
咔哒一声,锁住的车门打开,中年人道:“请上车吧。我叫赵之,暂时是你的司机,之后会负责你所住楼层的管家事宜。”
坐上车,车内的暖气瞬间包裹住虞幸,他这次老老实实坐了副驾驶,于是赵之近距离看着这串还剩一半的糖葫芦,就觉得更有意思了。
赵谋算是他老板,特意让他来接一个外姓人,除了名字什么信息都没透露,一副十分尊重对方隐私的样子,肯定有某种原因。
现在看起来,虞先生头一次参加这种宴会还能这么随性,没有一点忐忑的感觉,应该是不简单。
“出发了。”
一开始开车,赵之就再没露出过打量的目光,职业素养非常高。
车在闹市中行了一会儿,虞幸把糖葫芦吃完了,顺手放在车载垃圾处理箱里,突然想起自己还没问具体地点:“对了,宴会在哪儿举办?”
“……”赵之顿了一下,才道,“风故兰庭。”
虞幸从善如流地掏出手机,开始搜索风故兰庭的信息。
赵之:这位来之前是一点儿准备都没做啊……
他怀着略显忐忑的心情,把这位摸不清底细的客人送到了地方。
一路上,街道上的喧闹逐渐远去,氛围越来越幽静,树木肉眼可见的变多,等到达目的地,只能看见郁郁葱葱的林子和绿荫道。
虞幸坐在车里抬头,一个古风古韵的大园林就出现在眼前,巨大的建筑分散在树影中,东一座西一座,中间被石子路或者回廊连接,颇有意境。
这么大的面积,放在任何一个寸土寸金的城市中,都仿佛明晃晃地写着“我的价格是你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
他转了转手机,将手机塞回口袋,通过百度对这座“庄园”有了一个大致了解。
风故兰庭,南城最富盛名的园林式建筑,兼顾酒庄、度假酒店、展览馆等多种功能,据说存在时间和南城本身有得一拼,虽然时不时就会翻修一遍,但仍能看出浓厚的历史气息。
风景秀丽,每一处地块都由著名的设计师来设计景观布局,一步一景,悠然闲适,绿化面积尤其大。
这处庄园只接待VIP会员,客人们平时的消费水平达到了不能对外公布的地步,只怕说出去会吓到人民群众。也因此,这里一年四季都能保持一个幽静的大环境,人总不会太多。
恐怕风故兰庭每年最热闹的时候,就是承包给三大家族开聚会的这几天了,十一月十八号到二十一号,其他客人都会自觉离开,换来三大家族的主场——这是每个会员都清楚的事,从来没有会员因此而不满过,因为兰庭负责人的态度让会员们意识到,承包了这几天的人,恐怕地位远在他们之上,没谁会自讨没趣。
这几天,三大家族以及家族附属的外姓成员,无论是不是会员都可以进。
关于这一点,虞幸本能地忽略掉了自己那些房子,感叹了一句三大家族真是财大气粗,没点股份在风故兰庭可就说不过去了,说不定兰庭老板本身就是某个家族的成员。
赵之的车此时还没进入兰庭内部,开过了林荫道后,在兰庭正门边有一条泊车道,上面停满了各色车辆。
所有人的车都不准开进去,只能放在泊车道上,无一例外。
虞幸看过去的时候,突然觉得三大家族好玩儿的人还不少,因为在豪车中间,他还看到了零星几辆摩托、一块滑板,甚至还有一辆黄色的共享单车鹤立鸡群。
赵之顺着虞幸的视线看过去,脸皮一抖:“那辆小黄车……好像是洛家人骑过来的。”
赵家善情报,许家偏阴沉,洛家就一言难尽了,人员分布是最杂的,其中有不少奇奇怪怪的混乱逗逼型人才。
比如说这个场合,赵谋肯定穿的是西装,带着他那斯文败类的眼镜,衣冠楚楚,礼数周全。
可洛家呢,说不定道袍、皮衣、嘻哈裤、连体毛绒睡衣之类的什么妖魔鬼怪都敢穿出来。
这也是赵之没带着虞幸先去换一件正式衣服再来的原因,羽绒服放在这么一群人之间,已经属于很正常的装束了,左右不是商业酒会,在着装这方面上有着十分无奈的自由。
“嗯,挺有意思。”虞幸称赞道。
赵之默默收回后面想诋毁洛家夸赞赵家的话,把车驶入泊车道,转而说道:“聚会成员大部分上午就到了,等会儿我领你进去的时候,你应该能碰见不少在外面散步的,咳,赵谋先生说,如果有人问起你来,你就说你是他这个分支的人,省得麻烦。”
“小狐狸还是怕我被别人拐走啊~”虞幸轻笑两声,笑的赵之一个哆嗦,差点停歪。
小狐狸!?
这是普通人敢叫的吗?此人是大佬,一定是大佬!
中年赵之一点都不觉得被小他好多岁的人吓到有什么丢脸,在家族里这么多年,他看到过很多“青年才俊”,很清楚这些参与了那个世界的年轻人有多可怕。
停好了车,赵之和虞幸来到大门前。
虞幸欣赏了一会儿两边的名贵树种,把衣领往上拉了拉,又饶有兴趣地看向园内。
早听说许家盗墓、赶尸什么都做,阴气旺盛,如今一见名不虚传。
赵之这种普通人自然什么都看不出来,但在虞幸眼中,这些个园林建筑从远处看,就已经被一层诡异的阴森笼罩了。
这种阴森又不完全是鬼啊诅咒啊带来的,中间夹杂着活人气,显然是跟着人来的。
“我们现在进去,先去住处休息,等到晚上,您就和赵一酒先生一起行动。哦,这是赵谋先生吩咐的。”尽职尽责的领路员小之边走边说,然后指了指前方,“这是大门。”
这几天所有的服务人员都换成了家族中的后勤人员,看门的这位赵之也认识,是洛家一个会看手相的小神棍,平时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今天被强迫穿了迎宾西装,满脸的不爽,好像他干的不是迎宾,而是上坟。
上坟的青年坐在门卫室外边儿不知从哪里搬来的小沙发上,看着走来的两人,勉为其难的站了起来,敷衍地躬了躬身,手一伸:“请柬或者身份证明。”
赵之脖子上挂着“工作证”,青年不瞎,伸手的对象主要是虞幸。
领路员小之看他这样被赶鸭子上架,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乐呵呵地侧头看向虞幸:“虞先生,只要把请柬给他看一眼就行了。”
虞幸:“哦。”
两秒后,他笑着把双手从兜里抽出来,摊开问:“你看我像是有那玩意儿的样子吗?”
赵之:“……”
赵之:“?”
那青年也终于正眼瞧了瞧虞幸,来了点兴趣:“好家伙,难道你是来砸场子的吗!?”
这疑问句中没有半点斥责,兴奋居多,剩下的全是期待。
“别乱说,这是赵谋先生邀请的人。”赵之没好气瞪了青年一眼,然后有点尴尬地问道,“虞先生,赵谋先生没把请柬给你?”
“你觉得呢?你接到我的时候,我人刚下高铁。”虞幸笑道,“没让你带给我?”
赵之顿时挺直腰板,一脸严肃地保证:“绝对没有!”他可没本事背这个锅啊!
“哦,那我懂了。”虞幸说着没骨头似的往青年的小沙发的扶手上一坐,即使体力恢复了,他这个到哪儿瘫哪儿的习惯还是没改。
赵之:您介四懂了个嘛?
他心里头这句天津味的疑问还没抒发出来,虞幸就主动多加了一句:“等着吧。”
赵之:“等、等谁?”
下一刻,一个冰碴子一样的冷淡声音插了进来:“我。”
这声音对赵之来说十分熟悉,他毕竟是这个分支的人,一听就认出来了,有点惊讶地看着出现在大门边的人。
居然是赵一酒?赵一酒亲自出来接人?赵之收拾了一下表情,换做在心中震惊。
虞幸也朝门里看去。
赵一酒顶着那张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的阴郁脸,头发比当时稍微长了一点,一套意料之外的黑西装,鼻梁上还架了一副眼镜,把那股锋利的攻击性给中和了不少。
“啧,这是被赵谋按着头换的衣服吗……”虞幸心里嘀咕着,感觉好好笑。
因为赵一酒这表情,简直和看门的洛家青年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一副“我他妈为什么要穿成这样”的样子。
赵一酒看了一眼门卫处的虞幸和洛家青年,把手里的请柬递给了后者:“赵……我哥说,他太忙,忘了让接人的带请柬。这是他的,没问题就放人。”
洛家青年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哥是谁,接过请柬瞅了一眼就摆手放行,还可惜地叹了一声:“没有乐子可看。”
赵一酒视线稍稍降低,对眼中满是戏谑笑意的虞幸道:“进来吧。”
虞幸从沙发扶手上起身,从容地晃了进去。
赵之木着脸跟进去,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与这两人同行。
他太清楚赵谋了,这种人本来就是面面俱到的性格,又挺重视虞先生,怎么可能忘了给请柬!?故意不给,难道就为了哄骗赵一酒出来迎人?而看虞先生的反应,恐怕已经想到这一层了吧!
果然,只听虞幸语气里带着调侃,对赵一酒道:“你哥还真是会把人情利用到极致啊~”
噫,翻车了吗?赵之默默跟着,有一点不安。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到他想象中应该为赵谋辩解一下的赵一酒说:“他一向这样。”
然后还补充:“老狐狸。”
赵之:“……”您们聊,我作为一个下属,不适合在这儿听。
没走几步,赵一酒终于想起了他,转头面无表情:“你可以走了,赵谋叫你。”
对着外人还“我哥”,对着自家人,直接就直呼其名了。
“好嘞。”赵之求之不得,一溜烟的没了踪影。
没了闲人,赵一酒转回头,把虞幸打量了一遍。
虞幸:“干嘛?”
“你装得像一点。”
“嗯?”虞幸有点不解。
“第一次参加,紧张,需要跟在我身边。”赵一酒列了几个关键词,“都做到了,赵谋就不会再搞幺蛾子了。”
“怕我太高调引起别家注意?”虞幸摇摇头,体谅了一下赵谋的良苦用心,“放心,等到了有人的时候,我肯定做到。我可会表演了。”
听到最后一句,赵一酒有点沉默。
是啊,可会表演了,亲身领教。
说话这一会儿功夫,他已经带着虞幸走过一条小石子路,在层层树影后,有一栋朱红色的四层小楼,他用下巴指了指这个方向:“赵家偏南方的分支住这里,你、我、赵谋,还有两个女人住四楼。”
第三章 风流事迹
朱红小楼玲珑清雅,虞幸估计这要是换个颜色,亦清一定会很喜欢。
既然赵一酒有好好给他介绍的意思,虞幸理所当然顺势问道:“那两个女人什么来路?”
能住同一层,说明关系比较近。
“全是我的亲戚,比我大一点,不过我从小就不怎么见人,赵谋和她们比较熟。”赵一酒淡淡道。
虞幸听了这话,稍微思考了一下,注意力偏到了另一个地方。
他在想……
赵一酒的行事风格有别于一般意义上的赵家,人家一个个精明圆滑,他社交能力接近负分,人家主逻辑,他凭借一把短刀在推演里行走。
他是一个特别的存在——这一点,从虞幸发现他来自赵家的时候就确认了。
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赵一酒长歪了的事实,虞幸本来没有确切想法,直到今天,赵一酒亲口说出“从小就不怎么见人”,他才意识到——
恐怕不是因为后期的经历导致了赵一酒的阴郁,而是本身就如此,才让赵家对赵一酒采取了不一样的培养方式。
看来这位小朋友本身的力量,很值得探究一下啊~
毕竟有自己为例子,虞幸对于每个未进入推演就体质特殊的人都充满了兴趣。
他看了赵一酒一眼,谁知赵一酒在晋级正道线之后,感知力大大提升,瞬间就回瞥了过来:“?”
“我在跟你介绍二楼的客人身份,可你在走神。”这冰碴子气质摆在这里,声线又冷,哪怕一本正经地解说,也总让人觉得他是在朗读死亡名单。
西装眼镜都救不了他。
虞幸确实没听,走神被抓了个现场,闻言却还没脸没皮:“那要不你重说一遍?”
赵一酒:“……”
他的话量已经到极限了。
“感兴趣你自己查吧。”丢下一句话,他加快步速,踏入了朱红小楼里。
虞幸:“哦。”
或许是这栋楼比较偏。一路上都没看见人,倒是视线中的其他地方时不时会有人结伴而行,其中除了带着工作牌的后勤,无一例外都是一副年轻模样。
正如赵谋对虞幸说的,这是三大家族年轻一辈的聚会,而年轻这个词的范畴,基本上指的都是三十岁以下。
因为即使是三大家族的成员,也不会过早的接触荒诞,像赵一酒。就是二十二岁才进入废弃工厂开始的资格测试,这还算早的。
除去某些刚成年就进推演游戏的少数派,大多数成员正式接触荒诞的年龄在二十四五岁,直到三十岁这个界限,还活着的基本都能晋升分化线,足够在每年的聚会中崭露头角,于死亡平行线的直播里公平竞争。
换句话说,别看赵谋已经可以负责一整条支线的事物了,他其实也就二十八岁,还能被算进年轻一辈之中,这次他既是负责人,也是参与聚会的成员之一。
虞幸琢磨了一下,现在在风故兰庭里的人中,最没资格站在这儿的人……就是他了。
咳咳,不行,看着年轻就是真年轻。
朱红小楼外面看着古风十足,进去之后,一楼也同样延续了这种风格,堂前一方小水池锦鲤浅游,池中央放了一个大水缸,栽种着荷花。
壁上的灯典雅合适,楼梯掩在屏风之后,曲折蜿蜒,虞幸又紧跟在赵一酒身后走了几步,突然听到侧间隐约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王炸!”
接着是一串丧气的嘘声。
赵一酒:“……”
虞幸来了兴趣,脚步一转,本来要上楼的身体就转到了侧间的门口。
赵一酒看他一眼,也瘫着脸回身跟上。
只见侧间的一张长桌上,四五个衣着正式的人正在打牌。
他们打的好像也不是什么难懂的玩法,就是最普遍的斗地主,刚才地主甩出王炸,让三个农民发出了不满的嘘声,其中一个看起来二十七八,穿着包臀裙的卷发女人还“啪”得一下点燃一支女士香烟,露出了很不爽的神色。
他们很快注意到了门口的人,那女人一看,扬起气场十足的枫叶色红唇:“一酒?呵呵,要不要一起来玩几把?”
她身旁一戴眼镜的短发女士正是本局地主,打出一张三后顺口接到:“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这话也要接?”抽烟的卷发女人笑了一句,又冲赵一酒道,“来不来小帅哥?稀奇,你哥不拉着你,你居然也会主动过来。”
赵一酒看着这两个姿态放松的女人,冷冷道:“我没有主动过来,我是——”
“这就是你们分支的赵一酒啊?久仰大名了啊。”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恰好打断了他的话。
比起两个女人,剩下两位“农民”和一个坐在旁边围观的都是男人,他们上下打量了赵一酒一眼,笑容有些许奇怪。
就像在看什么展览品一样。
卷发女人眉心一皱,随即道:“是啊,就是他,进推演不过两个月就晋升成功,很厉害对不对?我们家的哟!赵旭,你可得多学学他,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人家就把你超了啊~”
她这话一出,几个男人都下意识收回了打量的目光,意识到即使赵一酒在赵家的地位很尴尬,也因为能力作风而和别人格格不入,受到了不少非议,可他们分支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护短的主。
只有短发女人好像刚从牌局中抬起脸:“一酒,你后面是谁?”
后面?
赵一酒眼神往后一瞥,就见拉着他来这儿看热闹的罪魁祸首躲在他背后,一副“我是不是打扰到大佬玩牌了,这些人我都不认识啊有点尴尬,哎呀第一次参加聚会果然紧张”的弱逼嘴脸。
是的,他只能用“嘴脸”这个词形容虞幸现在的样子,不然不足以抒发他对虞幸说来就来的演技的“敬佩”。
嗯,赵谋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顿了顿,赵一酒忍无可忍把虞幸从身后拎出来:“他叫虞幸,我哥带的人。”
“哇~”卷发女人看着虞幸一点儿都不收敛地惊叹一声,把手里一张K打出去,“原来这就是虞幸啊,没想到是个很可爱的小弟弟呢!”
短发女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确实。”
虞幸腼腆一笑:“两位姐姐好。”
赵一酒:”?“
“赵谋带来的外姓附属?真让人好奇——”没上牌桌的男人偏瘦,长相有一丝阴柔,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光是外形就能占很多优势呢,不过赵谋可不是肤浅的人,能被他看中,应该是个狠角色吧?”
比起两位女士积极给出的正反馈,这个人显然不会因为虞幸表现出来的外在形象就掉以轻心,而是看似夸奖,实则在提醒另外两个同伴“这人恐怕在装”。
虞幸伸手巴拉两下进入屋内后由于温度升高而有些乱飘的毛领,认同地点点头:“你说的好有道理,那我应该是挺狠的吧。”
“噗。”卷发女人笑出了声,顺带着催促道,“愣什么,快出牌。诶,赵嘉明,待会儿换你上?我看你坐这儿已经快无聊死了都。”
赵嘉明也笑了一声,阴柔的目光中透着点找场子的意味:“行啊。不过这位虞先生确实很有意思——姐姐你都叫了,要不也叫声哥?都是赵家的,之后有机会都会熟络起来的,提前认识认识不是坏处对不对?”
“那不行,酒哥会生气的,我第一个游戏就是酒哥带的,只叫他哥。”虞幸死不要脸地说完,还非要在正主面前大鹏展翅,“是吧酒哥。”
赵一酒眼睛微微眯起,当着玩牌的几人面就道:“知道就好,别的分支的人不用理会,直播推演都是对手。”
赵家人互相之间竞争激烈,但是说话喜欢拐着弯拿着调,关系再差都会给对方一个回转余地,就比如现在,两个互相之间不太对付的分支,都可以在一起打牌,并且甚至能开玩笑笑得哈哈哈的,营造得出一种其乐融融的假象。
无论是赵谋、卷发女人、短发女人,还是赵嘉明、赵旭等人,都对此习以为常,大概这种虚与委蛇的能力早就刻在DNA里了,和商圈名利场倒是十分相似。
赵一酒大概是全家族唯一一个可以什么都不用管,看谁不爽直接怼的人。
他这话说出来,赵嘉明情绪不太好,但也只是笑笑了事。
卷发女人倒是显得尤为开心,笑嘻嘻往桌上前倾,露出傲人的曲线:“一酒这个小冰山我就不叫了,叫不动,诶,虞小帅哥来不来玩牌?”
这还没两分钟,她口中的小帅哥称号就光荣易了主。
虞幸倒是不介意在这一群笑面虎里搅个浑水,不动声色地把三个男人挨个气一遍,但赵一酒显然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代他答道:“他不玩,一会儿我哥找他。”
“哟,赵谋一会儿过来呀?”卷发女人提取了关键词,纤细手指十分御姐地在发尾绕了两下,“那你们上去吧~待会吃饭一起哦~”
赵一酒没答话,带着虞幸回身离开。
楼梯虽是木制,可质量非常好,铺着一层薄薄的棕色垫子,走在上面不会发出一点噪音。
到了四楼,四下无人,赵一酒一边取出西装裤里的门卡给虞幸,一边淡淡地道:“满意了吗?”
虞幸接过房卡,在自己房间的门锁上刷了一下,伸手按住了把手:“满意什么?”
“你不就想趁机试探一下我和我哥在赵家的地位,好为后续的事做准备吗?”赵一酒不再移动,就这么插着口袋看着他,“我说过,你应该对我有所防备,不要把我当作什么都察觉不到的傻子。”
“哈!”看着小冰山第二次表现出这种有点想证明自己的鲜活情绪,虞幸推开门,面对着里面与外界截然不同的现代化豪华陈列,面不改色地走了进去,“进来。”
赵一酒犹豫一下,想到赵谋待会儿也要过来,便听话地跟着一起进去了。
屋内的空调开着,安静而舒适,虞幸脱了羽绒服刮在门边衣帽架上,偏头道:“确实,看得出来,你有意识在锻炼思维方面的敏锐度,不错不错,值得鼓励~”
冰碴子的脸色快变成旺旺碎冰冰了,感觉被堵得不清,顺手关了门后立在门边一动不动,像只被掀了家的仓鼠。
虞幸嘴欠堵完人,觉得不能再逗人了,再逗把人气走了,这会儿才开始回答赵一酒的问题:“嗯,试探的结果还算满意,和我想象中出入不大,大家族嘛,平时又分布在天南地北,亲情这个词汇说出来都有点不现实了,彼此之间更像是争业绩的同事,谁业绩好,谁就更受本家重视……是这样吧?”
赵一酒默默点了点头。
他这个分支人不多,很多担子都落在赵谋身上,导致赵谋不仅要努力在难度越来越高的推演中想办法存活,还要费心思管理很多事,培养一些人,才能让这条分支在家族竞争中不落下风。
可以说,赵家是三大家族中利益味最浓的,不讲什么人情,虽然听起来有些刻薄,但这或许是最适合这一群人的相处方式。
“但是,”赵一酒突然道,“你不用帮我气别人,他们的眼神我并不在乎,平时在弥今市,我也没有和他们接触的机会。”
虞幸懒懒道:“老子乐意。”
赵一酒沉默了两秒,突然笑了笑。
这个表情在他脸上出现可谓昙花一现,但是很显然,他心情又好转了。
“底下那俩打牌的,就是和我们一起住四楼的女人?”虞幸在房间里找到了放在电视柜上饼干,顺手拿了一个吃。
“嗯,卷发的叫赵盈盈,另一个叫赵淼。”
虞幸想了想:“我看着,觉得她们也不是完全不熟悉你啊,毕竟对着你这一身随时可能杀人的气质都开得出玩笑,其实关系不错吧?”
赵一酒面色古怪一瞬:“真的一般,只是……”
“嗯?”
“她们和赵谋熟,所以偶尔也把我当弟弟看。但——”
能让这位欲言又止的事不多,虞幸饶有兴趣地等着,想看他能说出个什么来。
“他们之所以关系好,大概是因为经常一起去夜店吧。”赵一酒面色恢复正常,像是在说今天晚上吃什么,“至于去了夜店到底是分开找人玩还是干脆……我就不清楚了。”
虞幸一愣,旋即“嚯”了一声:“血缘关系不近吧?”
赵一酒轻咳一声:“我不清楚。”
对于他哥私底下的风流事迹,他向来不过问,反正赵谋不可能给自己惹出事。
“还没进门,好像就听到某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谁谁谁在说我坏话?”突然,赵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第四章 他必须去?
还能有谁?当然是你亲爱的弟弟了。
不过看不出来啊,长得一副斯文败类的样子,私底下还真是个斯文败类?真是少见的表里如一……
在心中哔哔了几句,虞幸把自己逗笑了。
赵一酒就站在门旁边,看虞幸有起身开门的打算,干脆直接伸手拧开了门。
虞幸望向门外,就见赵谋刚抬起手,似乎想敲门,可没想到门开得这么快,一时间动作顿了一下。
与虞幸的视线交汇,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然后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依然“咚咚”敲了两声:“我能进来吗?”
虞幸看着这披着纯良皮的狐狸,有意开个玩笑:“我要说不能呢。”
赵谋竟然也很配合:“不能的话,我就要控诉你拐卖我弟弟了。”
无故躺枪的赵一酒阴阴地看了亲哥一眼,收到了对方回过来的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成为推演者后,两人见面次数多了起来,重拾的亲兄弟之间的默契让他瞬间从这个笑中读出了赵谋想表达的意思。
——就这么在背后卖我我还没和你算账呢,下次去夜店,哥拉上你一起,让你见识见识?
“……”赵一酒忍住没打人,只是往旁边挪了挪,离赵谋远了点。
赵谋将门关上,对弟弟的反应毫无意外。
“去夜店放松是件很正常的事情,虞幸,你要是有兴趣,我们下次可以约着一起。”他先是笑着接了刚才的话,然后十分自然地指了指房间内面积颇大的议事区:“坐那儿聊聊正事?”
虞幸站起身:“好啊。”
也不知他这个“好”中包不包含前半句。
不多时,三人就在靠近阳台的议事区坐定。
议事区放着两张仿石小圆桌,分别配了四张设计感十足的藤椅,由于入了冬,藤椅上铺了毛茸茸的坐垫,椅背上也搭着昂贵的绒毯,在细节方面,风故兰庭一直做的很好。
“三件事。”一坐下,赵谋就直接道。
他特意把很多杂事往后推,在这个时候来找虞幸,主要就是想跟虞幸聊聊晚上宴会的布置,说点儿注意事项,然后再聊聊孟婆汤的价格,以及后天早上开始的“死亡平行线”。
赵一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顺势也就留下来旁听了,直到听见“死亡平行线”五个字,他才心安理得地坐稳,安安静静当他的冷气背景板。
“晚上宴会在龙跃阁办,这次来参加聚会的,加上外姓成员,一共八十一人,每个家族二十七个名额。”赵谋双手交叉虚放在腹部,坐姿笔直端正,一点也看不到在赵一酒家里葛优瘫时的影子。
“三大家族的推演者这么多?”
虞幸对此有些意外,他这里提到的推演者,可是除去了初级中级高级这三个阶段,直接指的分化级。要知道,来参加聚会的,仅仅是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一辈啊……要是往上数两辈,那么无论是实力还是数量,都显得过于可怕。
在他印象里,三大家族即使很强,也没有强得这么离谱。
“……你说得对,所以,这八十一人中,起码有五分之二都是外姓。”说起这个,赵谋自己都有点想笑。
声势如此浩大的三大家族聚会,接过接近一般人都不姓赵、洛、许。
其实所谓的外姓附属,就是三大家族看到潜力大,或者已经展现出强大实力的推演之后,为了充实自己势力的实力而招揽过来的,这一点和公会相似,不过让被招揽者比较舒服的是,加入了三大家族后,仍然可以在推演中选择公会加入。
可以说,三大家族是现实世界里没有人敢正面对抗庞然大物,公会则更多的代表荒诞世界里的势力分布。在很多年以前,三大家族就有一个必须遵守的约定——不能再荒诞世界里建立以家族为单位的公会,放其他势力一个成长空间。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庞然大物主动的“退让”给足了其他势力生存空间和面子,情商不可谓不高,也正因如此,这三个家族才能在鼎盛中度过这么多年,没有被极端嫉妒的人捣毁。
听到外姓成员这么多,虞幸想了想便清楚了,当下不再发表意见,由着赵谋把对晚上宴会的嘱咐说完。
总结一下,就是这八十一人里,正道线、异化线、堕落线都有,堕落线的主要来源是许家,这个家族同样有很多分支,有些分支崇尚用阴间能力做阳间事,约束自身,有些分支则在与鬼物打交道的途中,逐渐变得心理扭曲。
这两种都被本家承认,可以说,许家整体对成员的心理问题并不很在意,哪怕你是堕落线,只要不做让家族为难的事,暗戳戳搞些小动作也没什么关系。
今晚的晚宴途中,会由赵家无偿展示一部分最近一年被关注的“热点事件”和“热点人物”的情报;洛家会赠送其他两家一些自制的,能被系统承认为道具的符纸等小玩意儿,顺带理一理一年来现实世界风水局的变动;许家则要更新鬼物情报,为在场推演者之后可能遇到的各类鬼物打个常识基础。
这些事情要是被其他推演者势力知道了,随随便便就能掀起一阵狂热风暴,事实上每次十一月的死亡平行线直播结束,三大家族的成员总能收到相熟公会势力的邀约,旁敲侧击聚会内容。
对此,三大家族没有硬性规定不能往外透露,这大概就是对自家年轻人们的智商有一定信任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说多少能既卖了面子又不失去自己的优势,全靠自己衡量,这么多年也算是没翻过车。
“虽然你背后有曲衔青,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人……”赵谋嘴角微微上翘,这是个既从容又不会让别人有压迫感弧度,“但是这种聚会上,一定有你不知道的东西。”
比起赵谋,虞幸的坐姿就显得随意很多,他坐得很靠后,脊椎贴在藤椅椅背上,没骨头似的一点力都不想使:“你在提醒我,名额得来不易,显得你对我很好嘛?”
“是的。”赵谋很不要脸地承认。
虞幸:“包括故意忘记请柬?”
赵谋看了他一眼,推了推眼镜中央的位置:“是的。”
赵一酒:“……”
“虽然骗不到你的感激,也大概率无法让你产生被重视之后的归属感,但是并非是无用功。”看着虞幸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表现,赵谋的笑容真切了几分,“你在看破之后并不反感我这么做,这让我对你的态度有了更详细的理解,之后要做什么事,我也能把握一个分寸。”
“哦~看来我的态度,让你的分寸感往肆意妄为那边偏了。”赵谋的打算虞幸心里明镜似的,他确实对这个无所谓,哪怕赵谋天天在他耳朵旁边提醒他——
赵家好,他赵谋更好,外部出了事帮着赵家怼别家,内部出了事帮他赵谋怼赵家……
也没关系。
虞幸就是没什么原则的一个人,他对谁有好感就乐意帮着谁,赵一酒现在属于赵家呢,他有社么好东西自然也会偏给赵家,万一哪天赵谋这个分支离开了赵家,他也就和赵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别看赵谋好像随时随地都在试图利益最大化,显得好像一直在算计他似的,其实虞幸很喜欢这种相处方式,和赵谋交流,虞幸觉得不用顾虑对方智商跟不上,这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肆无忌惮算不上,不过的确有了更大的操作空间。”赵谋在心里不止一次感叹,虞幸这个人大概是自己那面瘫亲弟弟在人际交往上的巅峰。
虞幸拿起石桌上自配的小零食,拆了一包吃起来:“这样啊,没事,你可以肆无忌惮一点,我耐操。”
赵谋:“……?”
赵一酒额角一抽,忍不住朝他看去。
虞幸嚼着软糖,一脸无辜:“我说的是操作空间的操。”
赵一酒:“……”
他好想打人。
“行,我知道了。”赵谋很快适应了虞幸骚气的表述习惯,提起了被搁置很久的事情,“对了,那碗孟婆汤……”
他看了看房间里,听说,虞幸今天来的时候连个包都没背,就一件羽绒服,两手空空就来了。
道具放不进人格面具,必须随身携带,虽然他还不知道【孟婆汤(伪)】现在是个什么形态,但虞幸没带过来的可能性居多。
也对,这里人多眼杂。
“我带了。”虞幸仿佛看透了赵谋的想法。
“哦?”赵谋有些意外,“也就是说,你同意这次交易?”
从赵一酒口中得知了孟婆汤的作用后,他就一直在联系虞幸,希望能把这个逆天的道具搞到手,但也只是希望,毕竟这种道具,几乎是个人都不会卖。
【孟婆汤(伪):道具,喝了之后可净化10~30的人格异化度(无论人格异化度是多少),十分珍贵。】
在商城的道具中,没有任何一个常驻道具可以回转异化度30%以后的进度,30%之前,可以通过各类道具慢慢把异化度往下降,可超过30%就一切都晚了。
而有了孟婆汤,起码可以救一个……异化度40%的人,只要让异化度降回30%就好,更别说,孟婆汤的极限是30,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拉回一个60%异化度的人。
这种事情让人疯狂,谁不希望自己最重要的人陷入疯狂之后,可以有挽回余地呢?
赵谋本来以为,这东西虞幸拿到之后应该是要交给曲衔青的,强如曲衔青也不可能抵挡这个诱惑,她自己行事风格这么残暴,可能异化度已经在临界点打转了。
没想到第一次联系虞幸时,他就从虞幸的语气里听出了“可以卖,只要你们出价让我满意”的意思。
后来却又一直拖着,没表明态度。
“可以同意,我的要求是以物换物。”虞幸抬眼笑道,“祭品能力随人格面具的融合变化,就算了,我要道具,只要你拿出的道具我感兴趣,就能交易。”
这个要求在赵谋预料之内,他看看虞幸,斟酌着问道:“你能做主?”
曲衔青培养他,不会给他这么大的自由度吧?那这也太宠了,真不是培养来做对象的?
饶是他再聪明,再懂人情世故,也不可能猜出虞幸和曲衔青真正的相处模式。
“当然可以。”虞幸挑了挑眉,想了想后补充道,“这是我和酒哥一起在推演里得到的,其他人不会干涉我的决定,你大可放心。嗯,以后的任何东西都是这样,希望我这么说,你能少一点顾虑。”
赵谋哪里听不出虞幸口中的其他人指的就是令他忌惮的曲大佬,他有些好奇这二人之间究竟因为什么才有了联系,竟然时刻处在如此平等的状态中。
“跟你交个底,我认为,孟婆汤的能力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也用不上。”虞幸目前的人格异化度卡在52%,而他自己心里清楚,哪怕再多10%,20%,他也不会失去思考能力和理智。
至于曲衔青,他问过,曲衔青的异化度卡在25%,正好是正常异化线的临界点。
值得一提的是,异化线和正道线在确认过后,并不是固定的,如果中途遭遇了什么让心境发生巨大改变的事情,在下一次晋升之后,线路就会发生改变。
大多是从正道线变成了异化线或堕落线,或者从异化线进入堕落线,也有极少数,从堕落线被人拽回了前两者的。
能做到从堕落中回头的,都是值得敬佩的勇士。
总之,曲衔青自称不需要孟婆汤,她可以用商城道具控制异化度,对她来说,已经基本上不存在突然涨个6%异化度的可能了。
虞幸和曲衔青都用不上,他琢磨着放手里也没卵用,不如卖赵谋个面子,还能换一些实用的东西。
“我回去看看有什么道具是你可能感兴趣的。”赵谋心情十分不错。
“嗯,我还有个要求。”虞幸懒懒道。
“你说。”
虞幸不动声色地看了似乎注意力没那么集中的赵一酒一眼,“参加死亡平行线的有多少人?他是不是必须去?”
第五章 话术与忌惮
“嗯,按规定是的。”
“这个涉及到推演模式,每年的具体规则都不一样,会在十九号晚上八点,在推演系统的直播板块进行公告。”赵谋也看了赵一酒一眼,“不过大体人数应该不会有太大改变,根据往年经验,参加直播推演的总人数在三十个左右,一个分支出一到两人,没参加过的优先。”
没参加过的优先,而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赵盈盈、赵淼,都至少参加过一次了。
赵一酒刚刚晋升,正是完全符合要求的人。
虞幸又问:“死亡率高吗?”
赵谋想了想:“死亡平行线属于剧情类推演,对抗的部分不多,死亡率在各类直播节目里属于中等,大概百分之三十左右吧。但是由于三大家族实力较强,十一月份的死亡率是最低的,去年进去三十一人,死了五个。”
而且那五人中,有三个是外姓。
他顿了顿,有些差异:“你的要求不会是是参加直播吧?”
虞幸点头:“没错,孟婆汤的交易,要在我活着从直播里离开以后进行。我……”
听到这里,赵一酒试图从桌上偷个软糖尝尝的手停住,抬眼道:“我一个人没问题。”
他的能力明明很强,别人如果总有一种他需要保护的感觉,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蔑视。
忽略一个人本身的实力,一味的“保护”,是很多人关系破裂的根本原因。
而且他不想虞幸因为他承受什么死亡风险。
虞幸把赵一酒刚才想拿的那一颗软糖捏到手里,笑道:“谁说是为了你进去了?”
赵一酒的眼神中写满了你他妈继续扯我能信算你赢。
“是这样的。”虞幸咳了一声,“我会弥今市之前,有半个月没参加推演了。”
他之前都是主动进推演,系统压根儿没找到机会催他,实际上,不兑换延迟道具的话,二十天是最终期限,过了二十天,就会被强制进入推演游戏。
他又道:“而且,我这个天数,很容易被周围的突发事件拉到奇奇怪怪的推演里面。”
就像在浮花市时,爱丽丝的红宝石所涵盖的拉人名单中,要求的是【五天内没进入过推演】,这是强制的,虽然曾莱、槐等人都没有达到二十天期限,遇上这种事还是没有办法拒绝。
当然,爱丽丝地狱的强制性很大,要求几近苛刻,几乎不是恰好刚进行过推演的人都会中招。
除了这种,还有一些道具或者突发事件,会要求七天内、十天内、半个月内等等不同时限中没有进行过推演的推演者强制进入,可以说,两次推演之间的间隔越长,越容易被中途拉走。
突发事件不常见,架不住有人脸黑。
虞幸这个天数,已经是很危险的范畴了,只要附近来个强制拉人的游戏,他必是其中一员。
几句话将这个逻辑解释清楚,虞幸伸手,把软糖递到了赵一酒手边:“所以说,即使不来参加你们三大家族的聚会,再过几天我也必须进推演了,与其到时候看运气,或者去【推演游戏方向选择市场】找其他直播玩,还不如和你一起,互相信任的话,我的安全也有保障,对不对?”
赵一酒没接糖,拆穿道:“你话术一直这么强?”
明明就是担心他能力不足死在推演里,怎么好像几句话之间,虞幸不参加死亡平行线就不合理了?
“我说的都是事实啊,而且——”虞幸又把糖往赵一酒手边推了推,“这不是给你个机会继续探底吗?不然你想搞清楚我实力到底多强,可能还要很久很久哦?”
赵一酒眸光一动,明知是激将法,却仍然无法拒绝。
他拿起虞幸递过来的糖——将其扔回了造型精致的小糖篓里。
赵谋看着这一幕,推了推眼镜,借着镜片一瞬间的反光挡住了自己思考的眼神。
虞幸的话术确实很强,起码说出来之后,别人很难找到逻辑漏洞来反驳他。而且他还很擅于利用人的欲望,寥寥几句就能转移矛盾,让对方的注意力放到另一个点上,甚至连动作都在诱导对方注意力偏移。
最可怕的话术,就是你明明知道一个人在用话术套你,却从头到尾没有找到拒绝的切口,最后在十足的警惕中依然被那人达到目的,甚至觉得“他的要求好像和我没有冲突,答应了似乎也不亏”。
这些事,狐狸一样的赵谋当然看得很清晰,也正因如此,当他发现自己也产生了这样的感觉时,才会下意识心头一凛。
原来,虞幸这人不是不会话术,只是平常懒得用罢了。
赵谋余光看着自己弟弟,发现他完全没有要继续强调“完全可以一个人进直播”的趋势,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虞幸表现出来的智商情商其实很吓人,只是现在在同一个阵营,所以他们的直观感触不深而已。
他这个弟弟确实很强,也很敏锐,但是放在虞幸面前完全不够看,就只有被忽悠的份。
就比如现在,虞幸的出发点应该确实是想去保护赵一酒,但是几句话间,赵一酒就从轻微的抵触心理变成了认同心理。
“哎,还好是阿酒的朋友,要是敌人,我弟弟就惨了,连带着我也得惨。”赵谋在心里哔哔一句,这事儿也是他希望看到的,无论是虞幸可以帮着阿酒顺利度过第一个分化级推演,还是阿酒从中打探出虞幸的底细,对他来说都是好事。
没理由拒绝,也不想拒绝。
看,多可怕。
“我们这个分支想多申请一个参加直播的名额完全没问题,我会给你办妥的。”他面上毫无异常,看了看腕上的表后站起身,“差不多了,一会儿晚宴就开始了,一起下去?”
虞幸跟着起身,伸了个懒腰:“行,迫不及待想见识一下三大家族的力量了~”
看那样子,还真有点兴致勃勃的意思。
然而冷冷的声音向来不给他任何面子:“我看你只是饿了。”
赵一酒的话让虞幸一愣:“咦,你咋知道?”
“进门起先吃饼干再吃糖,而且,我在你身上闻到了糖葫芦的味道。”赵一酒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西装袖口,最先往门外走,语气依然很淡漠,“饿了待会儿就多吃点,免得又贫血。”
看着赵一酒的背影,赵谋愣了半晌,狠狠“啧”了一声。
“他都没这么关心过我!”
正事谈完,加上对赵一酒态度的嫉妒,终于让狐狸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本性。
虞幸从他身侧走过,一脸认真:“可能,你从小身强体健,长大去夜店表现也很好,显得比较不需要人关心?”
赵谋:“……”阿酒这死面瘫到底跟虞幸说了些什么??
第六章 情报
龙跃阁位于整个风故兰庭的中心地段,后方临着庄园内的人工湖,晚间能透过窗户看见湖上回廊和八角亭亮起的灯光,景色颇为不错。
它通常而言,也是举办正是宴会的绝佳地点。
三大家族聚会第一夜,来客陆陆续续到达一楼大厅,在古色古香的内装中落座。
假山流水围绕在大厅周围,在隐藏的角落里,还能看到位置奇特的绿植、古钱币等东西,虞幸跟着赵家两位西装革履的优秀男青年以及着装性感正式的优秀女青年进门后,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些布置。
似乎是风水局。
他不是很懂这些,哪怕活过的岁月漫长,但并不是所有事情他都会去学的,尤其是这种劳心劳力十分费神还总是模棱两可的行当,不到万不得已,他根本不会去接触。
然而,现在这个厅的整体气氛都透着古怪。
壁上的灯本该很明亮,却隐隐照着一层灰蒙蒙的雾,给人一种深处泥潭的窒息感,甚至有些寸步难行。
虽然开了空调,但还是有一阵阵阴风从不知名的地方吹来,往厚实的衣服里钻,尤为瘆人。
“这边。”赵一酒其实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他之前因为没有成为推演者,根本没资格参加聚会。
但他表现得就像轻车熟路一样,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右侧一张圆桌:“那是我们的位置。”
他们的位置现在空空如也,没有人也没有鬼。
两人走了过去,周围几张桌子已经坐了很多先来的人,正天南海北侃着,大家都明显感受得到这处空间里密集的阴气,但似乎十分习惯,压下不适后就不怎么在意了。
虞幸适当地表现出来对赵家的依附性,眼神却时不时往洛家和许家方向飘。
许家那边是阴气重灾区,跟鬼影重重似的,但显然,他们自己就是这阴气的来源,哪怕在密度这么大的阴森气氛里也能谈笑自如。
虞幸和赵一酒坐下来,赵谋稍稍落后了几步,因为近期名气大,不少人都过来跟他道了声恭喜,有些还算得体,有些就像是刚输了一大笔钱一样,那笑容用虚情假意来形容都是侮辱了这个词汇。
……估计是被长辈远程逼着来套近乎的。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赵盈盈和赵淼的作用了,也让赵谋一度觉得下楼时叫上了还在打牌的两人是个多么正确的决定——每当来找赵谋的人多起来,尤其是别家的女性,这两个女人就会充当“吃醋精”,挽着赵谋胳膊催促他赶紧去座位上坐好。
虞幸看着这个情况,眼中兴味一闪,对这三人的关系多了层思考。
赵一酒顺着他眼神看过去,突然重拾了在房间时的话题:“……我劝你,还是不要和赵谋去夜店。”
周围不算安静,每一桌的谈话声加在一块,足以形成一个闹哄哄的氛围,别提坐中间那几桌的道袍加睡衣的诡异组合还在哈哈大笑了。
所以为了不被噪音淹没,赵一酒这话说得还挺大声,让虞幸一下子回了神:“嗯?”
他有点好笑地看着赵一酒严肃的面孔:“你哥说得没错,去夜店应该是成年人很常见的放松方式。”
“谁管你。”赵一酒似乎暗暗叹了口气,“我是说不要和赵谋一起去。”
“哦~看心情。”虞幸突然想起来,惊魂酒吧里,他问过赵一酒有没有去过酒吧,赵一酒说有,小时候赵谋带着去的。
莫非是对以前的事有阴影?
但是赵一酒也只是提醒了一句,没有详细说的意思。
下一刻,赵谋已经落坐,两位装了好一会儿粘人精的美女坐在了他的一侧,赵盈盈正好挨着虞幸。
她朝不知何时把手机拿出来玩的虞幸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十分自然的拿起桌上的茶壶,往自己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顿时香气四溢。
“真是造孽……”
这话不知说给谁听的,起码赵一酒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赵谋嘴角含笑:“怎么?”
赵盈盈纤细的手指隔着空气戳了戳虞幸,目光还是移向了赵谋:“你、你弟弟、现在又来这么一个超级大帅哥,都只能看不能碰,这对我一个崇尚及时行乐的女人来说,简直太折磨了。啧,你们长那么好看干嘛。”
虞幸正在给祝嫣发微信,闻言耳朵动了动,他听得出来,赵盈盈这半真半假的抱怨里,对赵谋的怨念倒是十分真切。
要是换个二人独处的场景,她这话简直是明明白白的邀请——我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你怎么还不过来睡我?
然而,赵谋不可能听不出她的意思,却习以为常地推了推眼镜:“你身边这位虞大帅哥可不像我弟弟那么冷淡,说不定你可以试试。”
虞幸:啧,聊天拿我当借口干什么。
总觉得跟赵家人接触一会儿,就闻到了八卦纠葛的味道。
“真的么?”偏偏赵盈盈就坐在旁边,而且看这架势还真想撩一撩,“虞幸小弟弟……”
发信息的手一顿,虞幸抬头,就看见赵盈盈凹了个很讨巧的造型,曲线毕露,卷发松松搭在一边,枫叶红的嘴唇微微上翘,几近美艳。
“赵姐姐,我有女朋友了。”虞幸不笑的时候,那张阴柔得仿佛被谁刻意捏造过的脸其实很有威慑力,当下让赵盈盈微微一愣。
他下一刻就微笑了起来:“所以就不浪费赵姐姐的时间了。”
“啊~就知道!”赵盈盈仿佛被抽走了骨头,桌子下还翘着二郎腿呢,桌上就仿佛一摊失去了梦想的咸鱼,语气和眼神中都透着十足的幽怨,“想要的都得不到,哼,还是去会所找听话的小帅哥好了……”
赵谋看了她一眼。
比较沉默的赵淼笑了一声,摇摇头,对虞幸道:“抱歉,盈盈最近确实有点沉溺于美色……可能跟异化度有关。”
这个比较成年的话题就在赵淼一句话中揭了过去。
没过多久,晚宴正式开始了。
这毕竟也不是商业酒会,大家的重点不在酒,在吃。吃饱了肚子之后,还要开始信息交流会。
于是,主办这次聚会的洛家派了个代表在台上随便讲了讲流程,连客套都不屑,就招呼后勤人员上菜了。
菜式精美,估计是风故兰庭本身的大厨做的,虞幸的饥肠辘辘终于得到了满足——他这一天在飞机上的时间有点多,上午刚搞定所有事,顺便扔了一朵放到他宾馆房间门口的黑玫瑰,根本没来得及吃饭,就这么赶上了飞机。
上飞机之后睡了一路,也没要飞机餐。
将嘴里塞得鼓鼓囊囊,他一边吃一边观察着同样在埋头吃饭的一群人。
三个家族的风格看起来泾渭分明,赵家严谨一些,哪怕是外姓也基本穿着深色衣服,吃饭时脱了外套,基本一水的衬衫。
他自己这白色高领毛衣就够显眼的。
中间是洛家人,什么打扮的都有,群魔乱舞,有穿得飘逸的,这会儿已经把宽大的袖子卷了起来。
扫了一圈,虞幸没看见想见到的那个熟人,倒是在边边角看到一对双马尾。
再往下一点,他看见了一张有些熟悉的小脸。
小脸看着只有十几岁,眼睛大大的,看人总带着几分水灵灵,非常可爱,显得十分古灵精怪。
哦,好像是玛莎。
虞幸想了起来,他当初还总在想,洛家是怎么培养出她这种奇葩的。
现在一看,玛莎混在洛家人中间,根本不算出格,她起码认认真真穿了女士衬衫和卡其色长裤,画着精致的淡妆,一副正常人的样子。
她身旁坐着的青年一身水蓝道袍,面相开朗,正和她说着什么,逗得玛莎笑个不停。
“喜欢萝莉?”赵盈盈问。
虞幸平静地收回目光:“不是,认识的。”
他一说这话,赵谋立刻把注意力分了过来:“关系很好吗?”
这副小心谨慎生怕他被拐的样子成功逗笑了虞幸:“没有和酒哥那么熟,但仅有的交集里,我对她印象还不错。”
“洛珏,洛家天赋很高的女孩,今年刚过十八岁,在半年内晋升了异化线。”赵谋的情报似乎都在脑子里,他仅仅看了一眼就稳妥地报出了一部份资料,“她算是洛家关门弟子。”
先前说过,洛家和正经家族不同,血脉稀薄,更类似于宗门这一类。
虞幸看了看这个小萝莉,回忆了一下【笼中噩梦】那个推演中这姑娘的表现。
……天,你管这叫关门弟子。
洛家是不是要完犊子了。
“洛珏旁边那个,明星推演者洛旗山,正道线,在研究院地位挺高。”赵谋接着道,“其实现在这座大厅里,明星推演者不少,只是由于有‘亲人’或‘师兄弟’这层关系的人在,都没敢太高调。”
“赵家除了我,还有三个明星推演者,一个在深夜公会,剩下两个在排名第六的公会【旧件回收站】,洛家有洛旗山,还有洛渔舟、洛飞还、洛韵,他们家风头最盛的年轻一辈叫洛晏,这次没来。”
赵谋一边说着,一边还给虞幸认了认人。
洛晏……虞幸对这个名字还挺熟,却也没陷入回忆,分了点注意力把赵谋介绍的人都给记了下来。
“许家来的……赶尸派的许相逢,对,就是那个浑身罩在黑绒斗篷里,没怎么碰食物的那个。还有他对面的,出马仙许灵灵……”
不说不知道,一说真的容易把外人吓一跳。
“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把他们的资料发你。”赵谋发现虞幸听得兴致勃勃,干脆卖个人情。
第七章 你的……卧槽
赵谋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他几乎在给出承诺后的五分钟内,就把这些资料发给了虞幸。
虞幸也不着急看,文件下载下来之后道了声谢,就继续吃他的晚餐,偶尔看看别人的动向。
这群后台硬得很的年轻人不怎么喜欢老一辈弯弯绕绕那一套,吃得随性,但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出第一次来的成员眼中的兴奋,还有来过的成员对接下来环节的隐隐期待。
看来这次信息交流还挺正式……虞幸默默想道。
因为三大家族也不仅仅是合作关系,他们只是因为各自侧重点不同,愿意图个方便,才勉强达成了一种互利共赢的关系。
据虞幸的了解,起码洛家和许家之间就经常起摩擦。
虞幸一度以为,这个交流的含金量也就尔尔,现在看来,倒似乎有点意思。
又过了一会儿,不需要谁来宣布,厅内氛围骤然一变,绝大多数人看着身边人的脸色就放下了筷子。
交流会要开始了。
这次办聚会洛家占大头,理应由洛家先来分享,上台的是坐在洛珏旁边的洛旗山。
这青年坐在席上还是一副阳光开朗的大哥哥模样,一到台上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反而深沉了起来,一沉稳下来,属于明星推演者那种强大的自信就扑面而来。
“承蒙各位抬举,我是洛旗山。”洛旗山先是行了一个文绉绉的古代礼节,蓝色道袍让他这个举动丝毫不显突兀。
他一开口说话,从节奏上就让人听出,他恐怕经常经历“讲解”这种事。
恐怕在研究员没少开会。
虞幸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指肚轻敲桌面,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另一手撑着下巴,往赵一酒那边倾斜。
赵一酒看他那散漫样子,一时间无话可说。
装得一点都不认真,他到底是想隐藏自己,还是无所谓别人看出他的异常?
这问题时常在赵一酒脑子里出现,只是一直没找到答案。
洛旗山所站的台子后有一方大屏,现在在讲的是风水变动,他有备而来,大屏幕上配合他的讲解,不断变化出各种复杂地图,还有风水知识。
这些话题虞幸不感兴趣,只是在对方提到某几个略微耳熟的地名时,会浮现出一抹怀念的神色。
他曾经也是个四处“流浪”的,很多地方都有那么一些有意思的回忆……
看出虞幸心不在焉,赵谋眸光一闪,有一种这些干货知识并不够吸引他的感觉。
他不听,有的是人听。
除了某些记忆力强大的和吊儿郎当真不在乎的,整个大厅的人基本都认真录了音,这些知识拿回去消化消化,说不定能对古代背景的推演有用。
要讲的理论东西讲完,洛旗山停下来清了清嗓子:“分享就到这儿,洛珏。”
他话音落下,小萝莉似的双马尾洛珏就开开心心站起,从她的座位背后拖出来个东西。
虞幸跟着看去,这才发现,无论是推演里还是推演外,这孩子都喜欢背那种特别大的包,这会儿,一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被小细胳膊拖拽出来,然后轻轻松松“砰”得一下抗上肩。
小萝莉扛着和她身材比例不相符的包,非常敏捷地登上台,站到了洛旗山旁边。
“师哥!”她脆生生一喊,把洛旗山的笑容喊了出来,也让底下坐着的别家人议论纷纷。
“这妹妹什么人啊,以前没见过,第一次来吧?”
“听名字是洛珏?没在推演直播里见过,可能刚晋升。”
“成年了吗??”
小萝莉听着颇有些不高兴,就像当初反驳虞幸和宁枫那样,张了张嘴,似乎下一秒就要高声宣布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了,长得显小而已!
洛旗山抢在洛珏发作之前朝所有人拱了拱手,大概是因为个人习惯,他说话有些不像现代人:“这是我师妹,的确刚晋升,但是她已经成年,诸位要是再议论下去,她回去就要不高兴了。”
但那语气里看似客气,实则有些淡漠的情绪,让人明显感觉出了他对这个师妹的维护。
议论的自觉闭嘴了,只有许家那边,气质苍白的盘发女人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洛旗山没注意自己被嘲了,他弯腰拉开洛珏带上来的背包拉链,顿时,虞幸眉头一挑,从中感到了淡淡的奇异气息。
与祭品中那来自鬼物的气息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他体内的诅咒之力被系统给压了,但这种敏锐感知还是留了一部分下来,比如现在,隔着人群感受到包里的东西,他浑身寒毛都竖了一下。
不多时,洛旗山从包里拿出来一根一分米左右的古铜短尺,平放在掌心,尺子在他手里发出一声脆鸣,自动旋转了一个角度,而后陷入安静。
他顺着尺头指向的方向看了许家一眼:“寻骨尺,可以感知到附近鬼物和死人的位置,经过试验,确定可以带入古代推演中,使用次数为五次,我相信用得好会有奇效。”
“此物为我家洛晏大师兄所创,而今赠与各位。”
这东西带给大家的惊喜可比风水局讲解直观多了,不少外姓成员,以及今年刚晋升的新人都一脸喜色,而后,有人才后知后觉:“附近的鬼物?看它指的方向……许家人把鬼物带来了?”
聚会有规定,自身带阴气鬼气就算了,但是不能把养的鬼带进来。
虞幸也是在周围人的议论中才知道还有这么一项规定,他的【摄青梦境】被蒙在高领毛衣衣摆下,突然有些硌得慌。
“不过亦清现在没出来,应该不会被尺子感应到……”他心里从容想着,哪怕感应到了,他也可以瞬间将匕首收进面板里。
盘发女子,也就是赵谋给虞幸介绍过了许灵灵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对面,浑身包裹在黑斗篷里的许相逢正微微侧头,他的位置与寻骨尺的指向完全吻合。
几秒后,许灵灵嗤笑一声:“相逢,你看,洛家的寻骨尺已经不把你当人看了呢。”
她声音略显尖锐,语气犯冲,也不知究竟是在嘲讽洛家这尺子,还是在嘲讽不敢脱掉斗篷的许相逢。
“……”许相逢大概是性格温和一点,不想跟她吵架,兜帽下声音平和,“打扰各位了,最近体质在推演的帮助下有变化,寻骨尺出错很正常。”
言下之意,他的体质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台上的洛旗山对此不做评价,只是随意笑了笑,低头对小萝莉说:“洛珏,把尺子分发下去。”
他从包里另拿出一样东西,洛珏便拖着包兴致勃勃窜下了台,背包底部和地上的石砖摩擦着,发出令人舒适的沙沙声。
小萝莉直奔赵家的一众席位,一桌一桌分发起来,人手一个。
果然,洛家的道具只要被研究出来,就可以量产,最让其他两家心痒的是,他们永远无法解析这些道具究竟怎么样才能做的出来。
洛珏认认真真发道具,所过之处,赵家青年一辈都对这个小萝莉露出友善的笑容,即使不全是真心,也让洛珏低声嘀咕起来:“哼,赵家人比那群阴郁的许家人好多了!”
台上洛旗山听见洛珏的嘀咕莞尔一笑,随即正色,举起手里另一样造型别致的东西。
是一个头骨。
不过,光从这拳头大小的体积来看,就能知道这并非真的人类头骨,而是用别的材料制作成了头骨的样子。
所有人都朝小头骨看去,难掩好奇。
“洛晏师兄早就料到,寻骨尺对许家的各位来说,使用起来可能不甚方便。”他语气平常,但心思狡猾如赵家,很多人都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淡淡讽刺,“所以寻骨尺只赠与赵家的各位,许家另有相赠。”
“此物名为伪骨,其中附着鬼物气息,在推演中使用,可以让鬼物误以为使用者也是同族,放在自身带鬼气的人身上,事半功倍,使用次数没有绝对数据,直到伪骨中存储的鬼气耗尽为止。”
此话一出,不少许家人都扬起嘴角,就连能力不那么倾向鬼物的外姓附属也很高兴。
和寻骨尺一样,伪骨也是个很实用的道具,用的好就极为强大,对于喜欢靠骚操作、布局谋篇通关推演的人来说,有了这两样东西,就能在推演时多出好几个方案。
就连看起来脾气最差的明星推演者许灵灵都微微翘起嘴角,看起来很满意。
“洛珏师妹会将伪骨赠送给许家各位。”洛旗山最后说了一句,便迈着“仙风道骨”的步子下了台。
按照规定,三大家族交替上台,中间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当洛旗山表示洛家分享结束,现在就进入了休息阶段,有些人意犹未尽地品了口茶,有些人的目光则追随着洛珏小巧却怪力的身影,看着她把满满一袋子珍贵道具像拖尸体一样在地上拖动……
“给!”小萝莉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了赵谋这条分支的桌子,她从包里掏啊掏,把寻骨尺分发给了赵谋和两个女士,前者冲她笑得温和又疏离,赵盈盈就不一样了,她没忍住,摸了一把洛珏的头。
“喂!你干什么!”洛珏十分反感这种把她当小孩子揉捏的举动,尤其对方还是别家的陌生人,然而一抬头,她就撞到了赵盈盈含情脉脉的眼神里。
“小妹妹太可爱了,姐姐没把持住,别怪姐姐哦~”赵盈盈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语气上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调戏什么小男孩子。
虞幸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据他所知,洛珏不仅是个颜控,还是个小涩批。
果然,一看到赵盈盈的态度,洛珏就不气了,她嘿嘿一笑:“行吧,看在这位姐姐这么好看的份儿上,不和你计较。”
她把寻骨尺塞到赵盈盈手里,下一个就是虞幸。
这姑娘在这桌送出去三把尺子,愣是没瞧见虞幸,弯腰掏出一把新的尺子,抬头道:“这是你的……卧槽?”
“我的卧槽?那是什么?”虞幸歪歪头,胳膊还撑着下巴,这么近的距离里,他清晰地看到了小萝莉眼中的惊喜和惊吓。
“罗伊哥哥!”洛珏瞪大了眼睛,吓得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反应过来,又扑了回来,“哇,你是赵家人?”
“外姓。”虞幸丢给她两个字,让她自己脑补。
洛珏吞了口口水:“哦哦外姓,卧槽嘞,我太高兴了!”
她突然静止下来,看了虞幸好几秒,在虞幸还没意识到她这如狼似虎的目光到底代表着什么时,突然抱住了虞幸的腰。
虞幸是坐着的,她双手环住虞幸腰部,整个人脸都埋虞幸胸口去了。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吸冷气的声音,一直关注着洛珏……或者说是洛珏手里的袋子的人,将这一幕看了个清清楚楚。
赵一酒眼神一凛。
洛珏似乎感到周身一阵冰凉,在开心之余有点懵逼地想着——我离许家那群人还挺远的啊,怎么冷气都飘到这儿来了……
她这个拥抱一触即分,像是怕虞幸反应过来把她头盖骨掀了似的。
目的达到,她才对着挑起眉头的虞幸解释道:“早就想这么干了,上次推演结束我特喵越想越亏,为啥没要你俩联系方式!呜呜呜真的越想越亏……”
好不容易遇到两个神经病帅哥,她就这么失去了联系他们的方法,洛珏恨啊!矜持啥啊矜持!怕啥啊怕!
虞幸:“这样啊……”
他一伸手,洛珏条件反射想捂住头,原因无他,这位帅归帅,但推演里的神经病形象已经在她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这么些天过去了,洛珏大概在心里又给他加了点特效。
然而虞幸只是把手伸到洛珏眼前,嘴角的笑意怎么看都有点不怀好意:“东西不打算给我吗?我都牺牲这么大让你非礼了,还扣我道具?”
“啊,给你给你!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嘛,明天后天大后天,整整三天!我都能来找你啦!”洛珏一边把尺子给他,一边无视一干人灼热的视线,可以说,这小姑娘皮真的很厚,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锻炼出来的。
“晚上可别想着找我,推演里那是没办法,现实中嘛……女孩子在外要保护好自己。”虞幸恶趣味上来了,口嗨道。
洛珏不服:“可是我……”
虞幸道:“男孩子在外也要保护好自己,比如我。”
洛珏:“……”
没再给她反驳的机会,虞幸按着她肩膀轻轻一推,就把她推到了赵一酒前面。
于是乎,心情尚处于澎湃阶段的洛珏,在看到赵一酒那张冷峻阴郁的脸时,仿佛被凉水当头泼下。
我了个大槽,这人怎么比许家的还冷啊……
待到洛珏前往许家席位去分发伪骨,赵谋才笑道:“你说的认识,不熟,就是这么个……不熟法?”
赵一酒:“呵。”
虞幸无辜摊手,笑得人畜无害。
倏尔,他感觉到一道陌生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从刚才开始,往他身上看的人就不少,但像这道视线一样这么直接的还真没有。
顺着感应回头,虞幸和洛旗山来了个对视。
第八章 血色阁楼
这一眼蜻蜓点水,见虞幸视线扫过来,洛旗山冲他礼貌地颔首,然后就移开了目光。
虞幸也没当回事,对方的眼中没有恶意,估计略微有的那一抹对“师妹为何如此主动”的好奇,也在看到虞幸长相时消失了。
接下来是赵家的时间,上台做讲解的是本家的一个陌生女人,名叫赵宣,看起来二十八九,她气质沉稳,据说在推演中加入了旧件回收站,表现还不错。
她将目前比较有名的各类明星推演者列了几个分类,挨个分析了一边风格利弊,又说了好些各大公会最近的变动,以及行动趋势。
情报这东西和洛家所说风水不同,不需要追溯到太久之前,因为它的时效性才是最珍贵的属性,赵宣从十月说起,也不过汇总了一个半月的事件,在分享了很多有用信息后,她还诚意十足地分析了一通之后一个月各处势力可能的动向。
当然,避开了在坐的三大家族,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当面让人家听赵家是怎么分析算计其他两家的……这傻逼操作是个有脑子的人都做不出来。
别的不说,光谈情报能力,赵家真不愧是“业内第一”,赵宣的发挥也十分稳定,虞幸暗自把听到的记了下来,嘴角露出笑容。
他觉得,今晚听到的八卦……不,是情报,足以覆盖各个层面,为他这种刚晋升的人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环境。
不知为什么,也许是知道赵家人基本都来自天津,虞幸脑海里自然而然蹦出来一句天津味的——感恩家人。
他也注意到,在这期间,赵一酒在赵谋的眼神示意下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说起来赵一酒可以算得上是整个家族里离这些情报最远的人了,其他成员多多少少都知道些消息,有自己的人脉。
只有赵一酒,要不是赵谋偶尔去弥今市看他,顺带着跟他提两句局势,他估计比虞幸知道的还少。
又是二十分钟的休息,终于轮到了许家上场。
除了许相逢和许灵灵,许家这次其实还来了一个更负盛名的成员,许树。
他在深夜公会的待遇仅此于会长和三位副会长,属于精英中的精英级别,平时神出鬼没的,即使是自家人也很少能看见他。
许树有个很好认的特点,就是他喜欢把人格面具具现化出来,随时戴着,而且他的面具很奇怪——不全。
别人的面具都是一整张,同时因为各种祭品而形成了不同图案,他的则只遮了下半张脸,全黑色,有生锈金属的光感。
没有被遮住的部分是与常人无异的深棕色眼睛,眉毛被足量的黑色碎发半遮挡住,光看这半张脸,许树应该是个很清俊的长相。
但他的目光很飘忽,被他看着时,被注视的对象会有一种他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某个不存在于这个时空的东西。
特性这种东西很难说清楚,一言以蔽之,他是大佬。
全场最大的大佬。
许树大佬声音有点哑,语言精炼,几乎没做任何开场白,直接道:“荒诞中的鬼物种类这一年并没有增加,新被发现的几个,可以被归类到原有种类当中。”
“所以,鬼物还是十种。鉴于在场有很多初次参加聚会的新人,”说到这里,许树顿了顿,他不是新人,但也是第一次屈尊降贵地前来参加三大家族聚会,也不知是谁说服了他,“我会从基础讲起。”
说是基础,其实,经过许家总结的东西,已经是推演者之中最前沿的、最全面的、最有用的鬼物信息了。
“在荒诞世界堪称无序的表面之下,它所容纳和创造出的鬼物仍然有迹可循。首先,根据来历,我们把它们分为三种。
“第一种,自各处传说中传承下来,完全继承特性或者被稍微改变的鬼物。比如,中国的僵尸、腹鬼、血糊鬼、画皮,中国或日本的飞头蛮,也叫轱辘首,泰国树女、卡私鬼,欧美的邪灵,血腥玛丽之类,虽然它们只是传说,但在荒诞世界中,出现的概率很高。
“第二种,多出现在映射类推演里,某些现实事件扭曲而成的游戏里,会将现实中死去的人变成推演中的鬼物,借用这些人死前的执念,将他们的愤恨、不甘、嫉妒、痛苦……拿来做推演的基调。
“第三种,荒诞世界在形成推演时,一并形成的架空鬼物,自有一套设定,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可能是BOSS,可能是NPC,也是出现概率最大的一种。”
虞幸来了精神,他这么多年里倒是遇到过不少灵异事件,也遇见过很多鬼,但在成为推演者之后,还是第一次系统的接收鬼物分类知识。
许树说的三种他都遇见过了,血腥玛丽、唐黎唐媛、爱丽丝等等……
他看向台上的许树,许树穿着一件白衬衫,底下是牛仔裤和板鞋,如果忽略脸上造型诡异可怖的半张面具,简直就是个无害的邻家青年。
许树眨眨眼,突然朝虞幸投来注视。
空洞的目光仿佛定格在虞幸身后的虚空中,可虞幸仍然感觉到了让人无法忽视的被锁定感。
他有些莫名,暂时没想到为什么这人讲得好好的要盯他一下,于是只朝他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许树收回了目光,接着道:“以上三种来历的鬼物,在做具体分类时,是共通的。”
他眼睛里本就常年没有焦点,刚才的注视除了虞幸本人,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就连坐在虞幸旁边的赵一酒都没有察觉。
“厉鬼,有实体和非实体两种状态,一般来说怨气深重,以仇恨为基础,对仇人和卷进来的路人抱有绝对的杀戮欲望……
“恶鬼,大多数为实体鬼物,一般由尸体变化而成,凶狠,思维能力随着实力增强而逐渐回归……”
某种意义上,摄青鬼亦清也算在这个分类里,而且是恶鬼中极少数可以化成非实体的大鬼。
“水鬼、缢鬼、冤鬼、野鬼、宅鬼、冥鬼的出现形式比较单一,只在各自领域有威胁,只要推演中用心防备就不会陷入绝对的死境,不作为推演boss存在,只会出现在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的地方,出其不意的杀人。”
“诅咒,无实体鬼物,针对个体或一个范围的都有,有诅咒之源,通常会有一套自己的规则,必然有解决的方式,只要找准规则弱点,就能生存下来。但是总体来说,它很难对付……
“怪谈,本质上是无实体鬼物,根据具体内容分化成了各种状态,需要注意,判断一个怪谈是否有解,必须严格按照内容去分辨,时间、行为、语言,都有可能是出发无解死局的关键。有解的还好,遇上无解怪谈,那就只能等死……”
许树说得很认真,似乎给新人们解释这个并不让他烦躁,但他也没有很高兴的样子,平平淡淡像教课一样把知识一股脑塞进了听讲者的脑子里。
等他下去的时候,虞幸已经将这些信息全部消化了。
有一说一,他确实得谢谢赵谋给了他一个名额,才能收获颇丰。
交流会告一段落,三大家族的人纷纷从席位上撤出,有的回了房间,有个则去参观风故兰庭的酒窖、花房等地方。
虞幸在洛珏找上门来之前跟着赵一酒悄悄退了出去。
赵谋还有事要忙,嘱咐了赵一酒带虞幸玩,然而虞幸不太感兴趣,只想回房睡觉。
“才十点。”赵一酒似乎有点不能理解。
虞幸打了个哈欠:“早睡早起身体好——”
赵一酒:“……可你不是来打探消息的吗,晚上各家人都会分开,不是好机会么?”
虞幸笑了:“所以我才要‘回去休息’。”
想了两秒,赵一酒听懂了。
他无语片刻,又有些佩服虞幸滴水不漏的性格,只能道:“祝你睡得好一点,别在半夜梦游被别人抓到。”
“放心,我梦游是专业的,绝对避开别人视线游,绝不吓到无辜群众。”虞幸承诺了一句,晃晃悠悠回了至今不知名字的朱红小楼里。
这一夜,有人睡得早,半夜起来做贼,也有人玩得很迟,在尽兴中乘兴而归。
第二天早上没几个人起得早。
本来这种聚会就是让年轻人互相交流,顺带放松的,活动安排全部避开上午,上午就成了完全的空白自由时间,给喜欢赖床的人留足了睡眠时间。
虞幸收拾好自己,晃到位于庄园北边的风语阁时是下午两点,他拢了拢自己的羽绒服,呼出的气体从温热的口腔骤然漫入冰冷空气中,形成了缕缕很快消散的白雾。
风语阁在风故兰庭的整体建筑里算高的,足足有五层,像个小塔,边缘挂着小巧的风铃,随着寒风的吹拂发出悦耳又恍惚的空灵声响。
只不过它周围是一片梅园,此时未到梅花盛开的时间,所以景色有些萧条,没什么人来。
他手里捏着一张纸条,事实上,如果不是这纸条上的内容,他也不会来这么偏的地方。
【下午两点,风语阁顶】
这纸条来的很蹊跷,他昨天半夜四处探查,回房间是还没有,可一觉睡醒,这纸条就在他的门边,看起来是顺着门缝塞进来的。
纸条内容简短,这次聚会里陌生人那么多,虞幸自然看不出是谁给他递的,但是回忆了一下昨天的经历,他隐隐有一个猜测,觉得有趣,便避过所有人来赴约了。
他将纸条折成小青蛙的样子,而后无意识地在指尖转动把玩,狭长双眼眯起,隔着墙壁望了眼顶楼,那里有许多扇关闭的双开式木窗,花纹繁复,纹路中间糊着纸,就是电视剧里那种一戳一个洞,方便放迷烟的那种白色透光纸。
不知道约他来的人,现在是不是在窗后看着他?
约他的目的,是善是恶?
虞幸轻“嗤”一声,推开风语阁的门,在一片静谧中登上了楼梯。
周围除了风铃声和树枝摇曳时轻微的摩擦声,只有虞幸鞋子踩过木制地板的声音。
或许是为了氛围,风语阁的地面并没有铺毯子,反而设计的更加小巧玲珑,并非大气磅礴的豪放美,而是江南那种灵巧柔美的独特江湖气,让古韵被放大到极致。
若是换个时间来,虞幸觉得他应该会很喜欢这个建筑的设计师——即使对方大概已经去世了。
现在,他越往上走,这股柔美感便被冲得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寂和不安的压迫感,似乎东西还是原来的东西,却好像有什么附着其上。
“叮铃铃……”
风不止,铃不止,清脆的响声越来越诡异,虞幸脚步不停,维持着原来的频率,很快上到四五楼之间的阶梯。
“叮铃……”
铃声骤然急促起来,隐隐能听到哭声夹杂在风中,就像有人攥住风铃拼命摇晃似的,一阵阵完全不像自然形成的铃声疯狂进入虞幸耳膜,与此同时,他眯起眼认真倾听,还能听到细微的流动声。
“滴答。”
液体落下,砸在他前方的阶梯上。
虞幸抬眼,视野里缓缓多了一抹鲜红。
只见,一股鲜活的血液,顺着阶梯缓缓向下涌动,由上而下一阶阶地流下来,在流经之处留下一汪难以忽视的痕迹。
而头顶的木制阁顶也不知何时一片血红,正一点一点往下渗着血,积攒到一定的体积就垂直落下,融入楼梯上的血流里,正如刚才砸下来的那一滴。
再有几级阶梯,血就要流到虞幸脚下了。
他目光平静,甚至没有停步,而是在血覆盖整个阶梯面之前走上去,让过血流,干干净净地上了楼。
楼上的情景更加触目惊心。
一个个血手印密集地出现在墙上、窗户上、廊柱上,就连屋内陈设都未能幸免,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桌椅同样被血手印包围,除此之外,竟然还有蛛网和灰尘纠结在一起。
风铃疯了。
从虞幸的角度,可以看到一小部分风铃,它们疯狂震颤,从铃腔里流出不知名的黑色肮脏液体,在下方结成粘稠的块。
流到楼梯上的血液的起源在一张八仙桌上,他顺着血的痕迹走,站到了八仙桌前,目不斜视地盯着桌上那半截面具。
这是许树戴在脸上的面具,不过此刻,它不在任何人脸上,就这么被平放着,底下流了一汪血泉。
生锈的面具与周围的蛛网与灰尘倒是十分相称,连带着,它孤零零摆在这里,会让人有一种伸手去拿的冲动。
虞幸伸了手。
然后——把纸折的小青蛙放在了面具边没有血迹的桌面上,还摁着小青蛙的屁股,稍一施力,让它往前跳了一步。
“你塞一张冷冰冰的纸条,我还你一只可爱的小跳蛙,啧,我怎么这么好啊~”
他带着一丝调侃意味的声音响起,下一刻,风铃就停止了。
脚步声从虞幸刚刚经过的楼梯传来。
第九章 你是来收拾我的?
周围一片充满暗示性的恐怖场景,刚刚走过时还空无一人的楼梯上突然传来诡异脚步声,这场景换做没有心理准备的普通人,恐怕已经快吓哭了。
虞幸好整以暇地回头,许树刚好在他身后停下,略比他矮一些的个头丝毫不影响这人的气质和沉稳感觉,半张面具和并不明亮的光线让这人略显阴翳,身形单薄。
面具戴在走来的许树脸上,虞幸又往八仙桌上瞥了一眼,刚才桌上的面具,已经变成了一颗万分真实的人头,黑色头发黏糊糊的,就像风铃下方结的那些黑块,挡住了人头浮肿可怖的大半张脸。
如果他刚才受到那股冥冥中的蛊惑,伸手将这东西拿起来的话……虞幸有种预感,他接下来会被它缠很久。
“你的小跳蛙脏了。”许树站定的第一句话不是打招呼,也不是解释,而是越过虞幸往桌上看一眼,望着被漫过去的血浸湿的小跳蛙来了句评价。
虞幸一点儿也不可惜:“不,是你的小跳蛙。”
许树看了他一眼,伸手把桌上的人头收了起来,从他手摸上去之后人头就消失了的表现来看,虞幸便知道这颗人头是许树的祭品。
在人头消失的同时,周围血泉、血手印、疯铃、蛛网灰尘和藏在风里的哭声也统统匿了声迹,空气一下子清透起来,恢复了风语阁本该有的小楼清风。
“你是不怕这种场景,还是猜到这是幻境了?”许树深棕色的眼睛盯着虞幸的鼻尖,他似乎并不喜欢和人对视。
虞幸似笑非笑地打量对方两眼,双手插在羽绒服兜里:“叫我过来,还用这么令人害怕的场景迎接我,就不打算先解释解释?怎么看现在应该发问的都不是你而是心灵受伤的我吧。”
听到他这话,许树抬抬视线,勉强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在心中对“心灵受伤”这件事进行了不加掩饰地怀疑。
不过他觉得虞幸说得有道理,于是道:“打扰了,叫你来是想确认一件事。”
虞幸偏不问是什么事:“现在确认了吗?”
“没有,所以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许树和谁说话好像都是这样,让人感觉态度很认真,但不咸不淡,有点冷漠和公式化,就像他的情绪被谁抽走了一样。
就比如这一句,任谁听到,都会下意识顺着他这毫无威胁的语气去想,还要怎么确认?
可事实就是,许树的话音还没落下,虞幸就听到自己脑袋后方传来一阵轻微的破风声,他眼中带笑,身形一侧,堪堪躲过了射来的箭矢,箭头擦着头发飞过,脸被风割得生疼。
匆匆一瞥,虞幸只觉得箭上黑气弥漫,仿佛有鬼脸萦绕其上,下一刻,箭头【嗡——】一声钉在了木制圆柱上,箭尾震颤,发出嗡鸣。
与此同时,没有射中目标,箭矢上的鬼脸厉啸一声,尖叫着消散在空气中。
“太凶了。”虞幸揉揉脸,不知是在说箭还是人,眼尾微挑,别人看不出他生气了没,“不愧是大佬,祭品攻击力很强。可是大佬要这么欺负我一个萌新吗?”
“……”许树没回答,而是眉头皱起,又很快舒展开,“你的反应速度果然不像人类,刚才闪避的一瞬间,你体内的鬼气牵动,非常明显,你应该是混迹在人类中的恶鬼。”
“哦?”虞幸表情未变,看着这人,嘴角微勾。
为什么总有人要来提醒他,他不是正常的人类呢?
不老不死,受伤后的自动治愈,这些怪物一样的特性确实在过往多年中帮过他很多,但随之而来的思维异化,负面情绪,人格失控,也让他做过很多后悔的事。
尤其是刚从玻璃器皿里出来那段时间,他脑子里都是白大褂们对着他的指指点点,语言中完全不把他当人,只当是个可以随意实验的东西,那种看不同其他物种一般的眼神,一度让他陷入严重的自我怀疑。
他会认为,自己是不是成了跟肮脏的东西,比人类卑贱。
即使现在他对这方面的事已经心平气和了很多,但一见面就被祭品攻击两次,又迎来一句“你不像人类”,他还是有点不痛快。
虞幸心想,这个许树,感知力确实很强,尤其会踩雷,一踩一个准。
于是他笑了:“我做了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错觉?”
许树意识到他语气中的晦暗不明,转身把箭矢从墙上拔出来,苍白手指骨节分明,将箭矢放回面具里后,他认真道:
“昨天晚上我就注意到你了,你身上的死亡气息浓郁到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活人身上,就连许相逢都比不过你。但是……又很隐晦,隐晦到别人都看不出来,洛晏制造的寻骨尺对你完全没反应。”
“但是我看的见,我的眼睛,”他指了指自己,“你在我眼中,就像个从地狱来的恶鬼。”
特殊能力么……虞幸往许树的眼睛那里看了一眼,空洞无光的深棕色眼珠仿佛一双异色黑洞,其中并非一潭死水,而是有某种厄难在翻滚。
盯久了,他甚至觉得,许树眼睛的颜色不是自然形成,而是血液凝固干涸后留下的痕迹。
“你的眼睛不能久看,容易被魇住。”虞幸直白地表达了观后感,然后移开目光,接上刚才的话题,“你认为我是恶鬼,然后呢?你是来收拾我的?”
“一只恶鬼竟然能混到三大家族的聚会里来,说明已经强到可以毫无差错地混在人类之中了。”许树看看他,“你的表情和动作也确实毫无破绽,我可以碰一下你的手吗?”
虞幸:“请便?”
于是许树一点儿不客气地把手伸进虞幸口袋,捏了捏虞幸的手掌,随即立刻抽出,又道:“皮肤触感也和活人无异,连温度都……你大概比我想象中还强大。”
恶鬼大多是尸体所化,最弱的恶鬼身体畸形,狰狞可怖,而恶鬼越强,越接近活人的模样。
只在攻击的时候,才会显露出狰狞一面。
很多强大恶鬼都能与常人看不出差距,但细节总会有破绽,比如体温、瞳孔、表情、头发,指甲。
而虞幸,在许树眼里,恐怕就是个以上各处都没有破绽的,超级恐怖的恶鬼。
许树目光在虞幸过于白的肤色上停顿了一下:“人类在鬼物面前永远处于弱势,哪怕在推演规则的帮助下,也只能以某些特定条件在鬼物手下逃脱、存活,极少数规则可以杀死鬼物。而你混迹在现实世界,哪怕被规则所缚,也不是我能收拾的了的。”
虞幸:啧,那你还敢上来就惹我生气?用幻境的方式试探?
他对这位由于能看到他身上那浓郁诅咒气息——诅咒是鬼物的一种,所以诅咒气息也是鬼气的一种——的青年产生了意思好奇,提醒道:“我是跟着赵家来的。”
言下之意,要是认定他是鬼物,赵家又怎么解释?在明确的聚会不能携带鬼物的规定之下,公然违约,把他带了进来?
还是说,许树认为整个赵家都没有一个能识破他鬼物身份的人?
许树“揭露”了虞幸的身份后,不仅没显示出敌意,反而隐隐有些高兴的样子:“我看见了,你是跟着赵谋来的,我听说过他,也接触过,他给我的感觉就是野心不小,对家族归属感也不强,或许会为了自身利益,破坏规则将你带进来。”
“说下去?”虞幸干脆向后一靠,腰抵在桌角,懒懒地休息起来。
“……我不说了。”许树却没有再进行分析,他空洞的眼神仿佛又一瞬间的凝实,而后扑朔了一会儿,“听说你叫虞幸,我没有恶意,并不想惹你不高兴,也不会跟别人说这件事,只是想和你接触一下,我有一个提议。”
虞幸挑挑眉,总觉得许树接下来说的话,大概就是对方把他约过来的真正目的之一了。
“我是推演者中少数能力与鬼相近的人,更是其中的翘楚。”许树先夸了自己一句,但不是骄傲自满的那种夸,反而像是在推销自己,连露出来的眉眼都透着一股认真,“我快晋升绝望级了,还差一个……契约鬼物。”
“赵谋给你的,我都可以,我的实力比他强,人脉也是。”
风毫无预兆的吹拂过来,墙外的风铃们摇曳作响,与这句话混杂在一起汇入虞幸耳中。
契约鬼物这概念虞幸很熟悉,因为亦清就是。
可现在,他好像是被这个误将他认成强大恶鬼的青年,邀请了?
小朋友,我突然觉得你有点蠢萌。
虞幸有心从许树这里得到一些信息,可是现在这个情况显然不适合继续聊下去,虽然这人很蠢萌,但强也是真的,真起了冲突,他相当于同时得罪深夜公会和许家,总归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更何况,许树的话……听一半扔一半就好了,除非他脑子短路,否则根本不可能全信。
他看着一脸真诚推销自己的许树,歪了歪头:“你猜错了,我真的只是个萌新,大佬,求放过。”
许树沉默着,好像思考了一下,然后摇头:“在分辨人和鬼这种事上,我还没错过。”
虞幸:“……”挺自信的。
他提醒:“我也是推演者,你见过恶鬼成为推演者的?”
这次,许树沉默的时间更久了一点,好一会儿,他才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面具:“以前没见过,现在见过了。你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如果你是推演者的话,普通的契约可能对你没有效果。”
虞幸差点想给他鼓掌。
如果是演的,可以说,许树的演技不错,而且很敬业。
如果不是演的,那只能说明许树对自己的能力是真的很自信,宁愿相信虞幸是因为不想当他的契约鬼物而拒绝他,也不相信自己判断失误。
在他的概念里,似乎真的没有想过自己有认错的可能。
许树后退了几步,微微偏头:“抱歉,等我找到了可以容纳这种规则的契约格式,再来争取你。今天冒犯了,但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完美融入人类中的鬼物,不想放弃。”
事已至此,虞幸虽然还不太清楚契约格式为什么要找,但也能猜到这应该是哀悼级才能接触的内容,然而不管怎么样,他觉得许树都是不可能找到一个可以把他这个“恶鬼”从推演者变成契约鬼物的方法的。
那就随他去吧,反正找不到,对方目的到底是什么,终究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浮出水面的。
“如果大佬坚持这么认为的话,我也没有办法。”虞幸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他摆摆手就要离开,许树没拦着他,而是捡起了桌上没被任何东西污染的小跳蛙,坐在那里自我思考起来。
虞幸离开风语阁走入梅园感受着寒风怼脸,心里那一丝丝意外褪去。
他一边朝人比较多的酒庄方向走去,一边将【摄青梦境】从面板里拿了出来。
来之前他就猜到,约他的人可能是昨晚交流会上莫名其妙看了他一会儿的许树,而许树常年和鬼物打交道,听说敏锐度极强,他担心近距离接触会让亦清被发现,所以在踏入梅园附近之前就将匕首收进去了。
“怎么样?”亦清没出来,从匕首里面传来只有虞幸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
“疑点颇多,动机可疑。”虞幸悠闲地说,“挺有意思。”
亦清温润道:“有意思?让我也听听。”
虞幸几句话概括完刚才发生的事,然后嘴角带笑:“我是理解不了的……他需要强大的恶鬼,在推演里找不是更好?”
“我在现实世界生活,牵扯更多,他呢,不调查我的背景,更不查我和赵家的确切关系,贸贸然来找我,最后居然给不出可以用的契约。”
迎面走来几个打扮怪异的洛家人,他们似乎谈到什么高兴的事情,声音还挺大。
虞幸礼貌避让,待到人走远,他才接着说:“呵,推演者,尤其是经历过很多场,经验丰富的推演者,不说行事滴水不漏,做足准备总是应该的。”
“许树给我的感觉,就是为了见我,编了这么一个借口,或许他说的不完全是假的,但这绝对不是他约我过去的全部原因。”
他登上几阶台阶,转过一片种着细竹的地方:“显然,还有更重要的因素,被他掩盖在看似不喜欢耍心机的外表下了。”
“现在让我好奇的是,是什么驱使他这么做,不惜装出一副蠢萌的样子来让我相信他的话?”
亦清地应答让挂在虞幸腰间的匕首轻微震颤:“事实证明,他的布置完全没有起作用,你该想到的还是想到了。”
虞幸已经看见了酒庄,那里人还挺多,不管什么年龄段的人,总是对好酒没什么抵抗力:“不,不全然没用,起码他要是想让我对他产生好奇,那么他这一点是成功的。”
亦清安静两秒:“此人不可多接触。”
“确实,他没有露出一点恶意,甚至因为我是'恶鬼'而想与我交好,但这都是表面的东西,连动机都在掩盖,真正的态度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说不定他对我恶意满满呢。”虞幸语气轻松,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轻松。
他已经走近了酒庄,如果他没看错,很多赵家人都在这里,包括之前和赵盈盈打牌的赵嘉明。
和亦清的交流就此停止。
第十章 平行任务
十一月十九号是聚会的第二天,活动安排接近于零,没有强制的社交,但有赵家人在的地方,就不可能冷场。
几个家族的年轻人互相之间可以学习到很多东西,一整天下来,许多第一次见面的推演者就熟络起来,尤其是要参加死亡平行线直播的人,已经开始寻找合适的队友了。
虞幸白天在酒庄坐了一会儿,成功收到了五六个希望认识的信号,他一一和对方交谈了一会儿,给对方留下了腼腆谦逊的印象,然后就被找来的洛珏拉走了。
洛珏换了件酷酷的小裙子——风故兰庭给每一位收到了邀请函的客人都准备了多套衣服,虞幸房间的衣柜里也有,完全崭新,尺码合适,也不知准备衣服的人是怎么得到他尺码信息的。
她自从放飞自我抱了虞幸一下之后,就开始乖巧起来,像是怕虞幸报复她似的,但是本着不怕死的精神,她还是坚持要找虞幸玩:“酒有什么好喝的啊,去不去游泳?”
游泳馆在庄园西边,分为露天和室内,深受游泳爱好者喜欢。
虞幸面不改色瞎扯淡:“我不会游泳。”
洛珏揪了揪自己的双马尾:“巧了,我也不会,我本来是想看看美男入水的。”
“哎……”色得这么坦荡的女孩子实属罕见,虞幸挑眉,“你怎么不去找洛旗山玩?”
“在家里天天都和师哥一起,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换个心情嘛!”洛珏眨眨她的大眼睛,“那我们去画廊?”
虞幸思索了一下,总是拒绝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好像也没什么意思,画廊他的确想去,于是便答应了。
之后一段时间他一直和洛珏待在一起,毕竟曾经一起经历过推演,一起挖过骸骨、跳过火坑,相处起来还算舒服。
晚饭在提供中餐的地方随便吃了点,天色黑下来时,他就独身一人回了朱红小楼。
一楼照例在进行娱乐活动,他探头看了一眼,这次玩的是麻将,连赵谋都坐在上面,还多了几个洛家和许家人,不过没见赵一酒。
“一起玩呀虞幸~”赵淼也不在,赵盈盈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放下手中红酒,踩着高跟鞋就过来揽住了虞幸的肩膀,“赵谋这家伙太厉害了,老娘的钱都被赢去了,你也上去试试,让他输得底裤都扒掉!”
虞幸往她微醺的面色上看了一眼,笑道:“刚才玩累了,想上去歇会儿。”
“哦……”这女人豪放归豪放,倒是一点不劝人,闻言立刻松手,“那你好好休息呀……对了,别忘了八点的时候,进系统看一眼。”
今晚八点,荒诞推演系统的直播板块会放出【死亡平行线】新一期的规则预告,虽然透露的信息不会太多,但也十分重要。
虞幸应了一声,踩着楼梯上四楼,然后……敲响了赵一酒的门。
他猜这自闭小青年肯定在房间里待着呢,果不其然,十几秒后,赵一酒将门开了半个身位,头发前端湿漉漉的,脸上也浸着一层细密的水,没戴眼镜,胸口的呼吸起伏明显比平时急促一些,向虞幸瞥来视线。
见到是他,赵一酒似乎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你干什么呢?”虞幸奇道,“我闲得无聊,找你聊会儿。”
“……”赵一酒没回答,只把门开大了一些,在虞幸进门后顺手将门关上,他没穿衬衣,而是换了件方便运动的T恤,袖子卷到手肘,露出了紧实的小臂肌肉。
虞幸一眼就看到赵一酒房间空地处的沙袋、靶子,此时沙袋正微微摇晃,而靶子上也布满了痕迹,并非飞镖留下的小孔,而是长长的刺痕和划痕。
他明白赵一酒为什么脸上有水了,恐怕是听到有人敲门,专门去洗了把脸。
他笑道:“别人在玩儿,你在训练?”
“没事做。”赵一酒冷冷道,甩了甩手上的水渍。
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尤其是人声大的地方,总觉得格格不入。
社交这种事也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从小他就被排除在外,长大了也没兴趣去迎合别人。
“你继续,我旁观。”虞幸选了个藤椅坐下,没正形的倚在靠背上。
赵一酒一言难尽地站在原地:“你进来就看我训练?”
虞幸:“嗯?不然你期待我做点别的什么?”
赵一酒:“我只是没想到你能比我更无聊。”
他从桌上熟练地拿起一把小刀,这把刀很普通,不是祭品止杀,但是大小和刃径与止杀很相似。
无视了屋子里多出的人型生物,赵一酒扶正了靶子,眯着眼,在一个特别随意的站姿中突然发力,整个身体旋转了半周,将手中小刀狠狠刺进靶心。
拔出刀,他换了另一个明显不使不上力的姿势,再次将小刀扎进靶子,依然是上一次的位置!
背对,半蹲,不管最初是什么姿势,他都会在短短零点几秒之中调整好,以凶悍的力道刺穿靶心!
虞幸看得出来,他正在训练突发状况时的攻击,确保自己处在任何时间任何姿势时都能准确攻击到想刺的那一点。
练了一会儿,赵一酒放下小刀,活动了一下高负荷的手臂和手腕,抓起T恤下摆擦了一下额头渗出的汗,开始训练格斗。
他练得很认真,似乎心无旁骛,随着沙袋不断发出巨大的击打声响,一张冷峻脸绷得紧紧的,一如初次见面。
虞幸开始发散思维,是什么让这样的赵一酒被分在了正道线?
看着一副阴冷反派的气质,结果居然是个一本正经的好人,如果环境没有给他帮助,那么他就是纯靠自己才保持住这份本心的么?
这样的人,人格得有多坚定啊……
不知过了多久,赵一酒停下动作,喘了会儿气,又趴下去做俯卧撑。
虞幸此时正在玩手机,和祝嫣聊了两句王绝那叔叔的消息,见状问道:“为什么要做俯卧撑?”
赵一酒维持着呼吸频率:“放松一下。”
他迟疑了一下:“你说,做俯卧撑是放松?”
“所有机械化运动都是放松。”
虞幸:“……”这么一想,我的肌肉没退化还真是全靠体质呢。
他现在倒也不是做不了百来个俯卧撑,就是纯粹懒,要不是他体质特殊,就他平时这坐哪儿瘫哪儿的作风,那一身肌肉恐怕早退化没了。
他看了看时间,给祝嫣回过去一个“继续跟进”,然后默数十秒,赵一酒的门就响了。
“又是谁?”赵一酒嘀咕一句。
“估计是你哥。”虞幸给了他一个“你继续做”的手势,起身开门。
门外果然是赵谋,七点五十九了,他就知道赵谋要来提醒他们看规则预告。
赵谋见是虞幸开门,似乎并不觉得意外,他推了推眼镜,径直走了进来,蹲下来拍了一下赵一酒屁股:“可以了,歇会儿吧。”
赵一酒额角上青筋浮现,敏捷地起身,好像在忍耐想揍赵谋一顿的冲动。
“看看规则吧,也好对明天的直播推演有一个数。”赵谋倒了杯水,让过赵一酒可能会打人的手,施施然坐下,时间也在此时跳动到晚八点整。
虞幸坐回自己的位置,用意识进入了人格面具模板。
……
直播板块除了一个个正在开启的直播间,还常年列举着各个节目的预告,在许许多多推演者的翘(幸)首(灾)以(乐)盼(祸)下,人气颇高的死亡平行线更新了新一期的规则预告!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又到了规则揭秘环节!】
【先给新观众科普一下我们死亡平行线节目的特色,在我们节目中,推演一比一占用现实时间,参与者们会出现在同一个世界的不同平行线上,经历相同的恐怖任务,在正常阶段,推演者们拼的是任务进度!速度和完成度评分越高,奖励越高!】
【而在任意任务阶段中,平行线随时可能重合,互不干扰的世界产生交集,在这个时候,推演者们可以趁机杀戮对方,也可以合作完成特别支线任务,获得高评分,兑换相应物品,提升自己的存活率。】
【每次世界线重合不超过两小时,要把握机会哦~】
【直到全部任务阶段结束,综合评分最高者获胜,可以获得丰富奖励!】
【以下是本次死亡平行线的特别规则发布:推演采取分组模式,将二十七位参与者分成九组,相互对立,考验默契和能力,大家是不是也很好奇喜欢的推演者们平时相处是什么样呢?】
【背景提示:老旧,斑驳。悲恸。丧葬,嫁娶。红布,白笼。】
【期待一下吧,新一轮恐怖之旅即将启程,想看喜欢的推演者发挥优秀,大放异彩吗?关注本节目,将在直播开始前收到提醒哦~】
【血雨腥风,死亡平行!】
虞幸认真扫下来,兴趣十足。
不得不说,每次直播推演,都让很多人有种很奇怪的紧迫感。
大概是知道随时随地都有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所以一举一动都不自觉的带上了目的性,反而有种在演戏的兴奋吧。
虞幸关注的倒不是这个,对他来说观众可有可无,反正影响不到他,他就是觉得,这个死亡平行线的规则很有趣。
相同世界的进度竞争,相当于把推演者摆在了一个特别直观的对比位置上,孰强孰弱一眼就能看出来,对落后者简直是公开处刑。
“三人分组,我们差一个人啊。”在虞幸研究规则的时候,赵谋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对面传来。
虞幸退出了预告的界面:“那怎么办?在赵家选一个没朋友的?”
三大家族必然是分开分组,毕竟交流归交流,家族之间的隔阂也依然存在,和其他家族组队,很容易暴露自己的能力和推演风格。
赵谋摇头,嘴角勾出一个略显欠揍的笑:“赵家除了阿酒,谁会没朋友。”
赵一酒冷冷朝他看来,没说话。
“谁说的,酒哥不是有我这个朋友吗?”虞幸发现赵谋真的很会欺负赵一酒,当下给足了赵一酒面子。
赵一酒也没看他,只是周身冷郁的气场似乎消散了一点。
“哈哈,有你这句话,我倒真是放心了不少。”赵谋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这才道,“我给你们推荐个人,赵儒儒,是我比较放心的人,能力也不错。”
他推荐的人是个二十五岁的女孩,晋升挣扎级已经有一年多,特长是小范围卜算。
这能力实属罕见,虽然没什么攻击能力,也没有自保能力,但在适应推演剧情这方面简直是一骑绝尘。
配合是赵一酒的身手自己虞幸的头脑,赵谋自认为,这会形成一个绝佳的互补组合。
虞幸自然没意见,他客随主便,谁来都行,点头之后,就见赵谋拿出手机和谁打了个电话。
“准备一下,二十分钟后,龙跃阁开分析会。”赵谋推了推眼镜,眼神沉静,仿佛已经在脑中飞速思索这个规则制度下的可操作性。
他没说都有谁需要到场,但电话那头似乎已经领了命,去准备去了。
虞幸懒懒打了个哈欠,在他看来,这规则还挺好玩的,但在进入推演直播得知具体背景之前,很难分析出个什么有用的东西。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分组了,既然是主动分组,不少能力互补的人应该会提前接触好,认识的有默契的就更方便了,到时候遇上这种组合,毫无默契的组合会吃亏。
他估摸着,这分析会,一是确认分组,二是三个家族客气客气,互相道几句“手下留情”,然后嘱咐几句这两天多看古代鬼物传说,多了解古代习俗之类。
“我不用去吧?”虞幸试探着问道。
赵一酒立刻接上:“我也不去。”
赵谋哑然,转念一想,他给后辈们分析的东西,虞幸凭自己也能想到,而且对赵一酒这个队友的讲解一定更加详细,确实没必要去浪费时间。
“行,你们不用去,我待会儿让赵儒儒过来,虞幸你们自己分析分析,没问题吧?”
虞幸打了个响指:“ok。另外,如果方便的话,请给我一份各家参加直播的推演者的具体名单和分组情况。”
赵谋看向他,他回以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对你来说,搞到这些情报不算太难吧?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