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往事不堪(1)
事实上谢寰猜的不错,早些时候确实有事情发生。
祝南风杀人了。
而他杀的那位正是山上那位大当家。
可谢寰应该感谢他的,全城百姓都应该感谢他。
杀了那位大当家,如今的祝南风便也算立了大功,待归了京升了官职,便有了底气向皇上求娶公主。
谢寰瞄了眼身后的人,祝南风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背上。如同针芒一般,谢寰深感不适。
若换了往日,遇上这样的情况她都是能避则避的。
可此时此刻,谢寰还有事情要问。
那便是三年前发生在临安城的一切。
与她不同,三年来祝南风都生活在大周的皇城。
若是临安当年真的发生了什么,祝南风按理自然是知道的。
“祝将军可知道三年前发生在临安那场剿匪。”
谢寰终于转过身,未等来惊喜,却等到了这句疑问。
祝南风的眸子似乎缩了缩。
谢寰注意到祝南风不同寻常的反应,下意识蹙了蹙眉。
“看来祝将军确实知道一些事,还望祝将军告知。”
祝南风沉了脸色,似乎几位不愿提起那段往事。
“我不是什么祝将军,公主叫我南风便可。”
谢寰叹了口气。
“南风将军。”
不待谢寰再次开口体提问。
祝南风便抢险一步开了口。
“公主这般迫切的想要知道三年前临安剿匪一事,可是因为周大人不见?”
虽是提问的语气,却不等谢寰回答是或不是,仿佛害怕听见自谢寰口中答案一般。
“若是这样,南风可以保证,周大人此刻还算安全。”
“若是这般,公主也想要知道三年前发生在临安的那些事?”
谢寰一愣,险些被他问住,却也迅速反应过来。
“南风将军可是知道如今周大人身在何处?”
祝南风听闻,侧过身子,望进谢寰的眼睛里,似乎是在试探。
“看来公主果真是关心周大人。”
谢寰挪开眼睛,不为其他,祝南风的眼神果真变了。同最初在这临安城里见他时眼中的神情不再一样了。
神情变得冷硬许多,方才他盯着自己的眼睛问出那一番话的时候,谢寰竟会感到一阵没有来的害怕。
“便是周大人此刻安然无恙,谢寰也还是会追问三年前的事,不为别的,只因谢寰是大周的公主。”
皇帝指派周子晋一人前来剿匪,这是皇帝对他周子晋的考验。
但对谢寰来说,如今这一切又何尝不是考验。
她如今是个被退亲的大周公主,三年的时间足以叫一个人的心境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是这一刻,身在临安,她谢寰置临安的百姓于不顾。
他日,便会置整个大周的百姓不顾。
不错,大周的皇帝,她的皇叔叔是心软,却又同时多疑。
三年前她的不错初露锋芒,便被逼到前往梁国和亲。
祝南风兴许永远也不会知道,若是此刻的谢寰在这临安城中棋差一步,回到大周迎接她的会是什么样的境遇。
谢寰也不知晓。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这临安几百条性命,她都应该弄清楚三年前发生在临安的事。
“好,既然公主想知道,祝南风自会将知道的一切都告知公主。”
祝南风的语气又显阴沉,脸色亦不是很好看。
就好像她问及三年前那件事,似乎不是个正确的决定,可谢寰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就在公主动身和亲的不久之前,原本建起这座临安的第一任城主不见了。”
“城主消失,城中大乱,加之靠近边境,没了城主的震慑,许多流寇罪犯渐渐聚集到了这里,后来发生的事情,公主想必是能猜到的。”
“临安大乱,朝廷一直密切关注这临安一举一动,不为别的,只因它靠近国土边界,又太过繁华。山高皇帝远,最怕临安有一日不手控制生了战乱。”
“终于,临安还是乱了。”
“皇帝想剿匪,但不想落人口舌,竟指派了一位文臣前往临安剿匪。”
“说是剿匪,但皇帝下的暗旨却是屠城。”
“这件事,最开始只有那纸糊的将军一人知晓,他背着皇帝旨意与城中管事相商,将乱匪赶出城外山里,他放火烧山,放过城中百姓一命。”
“城中那位管事答应了,当晚便将那些作乱的恶徒赶进了山里。那将军派人围了山,夜里放了山火但却在第二日清晨被一场瓢泼的大雨浇了个干净。”
“山上乱匪未尽,这个时候那个文将军忽然相信了天意,说那山里的匪徒兴许命不该绝。”
谢寰不动声色的听着,却也同时注意到,祝南风说这些话的时候,莫名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谢寰轻轻扯了扯衣袖,垂下了眼眸。
祝南风却并未注意到谢寰的举动,拽紧了剑柄,继续说着。
“可那文将军却并未下令扯兵,而是继续围在山下,打算饿死山里的那些匪徒。”
“到了第五日,副将不知从何处知晓皇帝下的暗旨,刺死了将军,带领将士们回了京城。”
“你猜猜,那位刺杀将军的副将后来怎么着了。”
谢寰不说话,只望着祝南风额角用力的青筋,略微通红的眼眸。
祝南风继续自问自答。
“那位副将不知跟皇帝说了什么,不但未曾被皇帝责罚,反倒升了官职,而那位死去的文人将军却在一夜之间被众人灌上逆贼的名号,连累了家人。”
“公主又可知晓,当时那位文人将军的儿子为了摆脱逆贼的名声做了什么?”
谢寰望着祝南风涨红的脸,那个瞬间,她忽然明白了,却只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原来他从头到尾说的都不是别人的故事。
“那文人将军的妻子为了自己的孩子活命,吊死在了房梁上,以示清白。而她的儿子为了活命,为了苟且偷生,弃了姓氏,改为母性,只为与自己的亲生父亲划清界限。”
“公主可知道,那文人将军的妻子姓祝?”
谢寰望着他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不知作何安慰,只徐徐从袖子中掏出绢帕递到了他面前。
祝南风见状忽的愣住,痛苦的神情褪去不少,皱紧的眉头但未松开。
片刻,他似终于反应过来一般,就这臂间的衣物擦去脸上泪痕,并未接过谢寰手中的帕子。
第八十章 往事不堪
事实上谢寰猜的不错,早些时候确实有事情发生。
祝南风杀人了。
而他杀的那位正是山上那位大当家。
可谢寰应该感谢他的,全城百姓都应该感谢他。
杀了那位大当家,如今的祝南风便也算立了大功,待归了京升了官职,便有了底气向皇上求娶公主。
谢寰瞄了眼身后的人,祝南风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背上。如同针芒一般,谢寰深感不适。
若换了往日,遇上这样的情况她都是能避则避的。
可此时此刻,谢寰还有事情要问。
那便是三年前发生在临安城的一切。
与她不同,三年来祝南风都生活在大周的皇城。
若是临安当年真的发生了什么,祝南风按理自然是知道的。
“祝将军可知道三年前发生在临安那场剿匪。”
谢寰终于转过身,未等来惊喜,却等到了这句疑问。
祝南风的眸子似乎缩了缩。
谢寰注意到祝南风不同寻常的反应,下意识蹙了蹙眉。
“看来祝将军确实知道一些事,还望祝将军告知。”
祝南风沉了脸色,似乎几位不愿提起那段往事。
“我不是什么祝将军,公主叫我南风便可。”
谢寰叹了口气。
“南风将军。”
不待谢寰再次开口体提问。
祝南风便抢险一步开了口。
“公主这般迫切的想要知道三年前临安剿匪一事,可是因为周大人不见?”
虽是提问的语气,却不等谢寰回答是或不是,仿佛害怕听见自谢寰口中答案一般。
“若是这样,南风可以保证,周大人此刻还算安全。”
“若是这般,公主也想要知道三年前发生在临安的那些事?”
谢寰一愣,险些被他问住,却也迅速反应过来。
“南风将军可是知道如今周大人身在何处?”
祝南风听闻,侧过身子,望进谢寰的眼睛里,似乎是在试探。
“看来公主果真是关心周大人。”
谢寰挪开眼睛,不为其他,祝南风的眼神果真变了。同最初在这临安城里见他时眼中的神情不再一样了。
神情变得冷硬许多,方才他盯着自己的眼睛问出那一番话的时候,谢寰竟会感到一阵没有来的害怕。
“便是周大人此刻安然无恙,谢寰也还是会追问三年前的事,不为别的,只因谢寰是大周的公主。”
皇帝指派周子晋一人前来剿匪,这是皇帝对他周子晋的考验。
但对谢寰来说,如今这一切又何尝不是考验。
她如今是个被退亲的大周公主,三年的时间足以叫一个人的心境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是这一刻,身在临安,她谢寰置临安的百姓于不顾。
他日,便会置整个大周的百姓不顾。
不错,大周的皇帝,她的皇叔叔是心软,却又同时多疑。
三年前她的不错初露锋芒,便被逼到前往梁国和亲。
祝南风兴许永远也不会知道,若是此刻的谢寰在这临安城中棋差一步,回到大周迎接她的会是什么样的境遇。
谢寰也不知晓。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这临安几百条性命,她都应该弄清楚三年前发生在临安的事。
“好,既然公主想知道,祝南风自会将知道的一切都告知公主。”
祝南风的语气又显阴沉,脸色亦不是很好看。
就好像她问及三年前那件事,似乎不是个正确的决定,可谢寰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就在公主动身和亲的不久之前,原本建起这座临安的第一任城主不见了。”
“城主消失,城中大乱,加之靠近边境,没了城主的震慑,许多流寇罪犯渐渐聚集到了这里,后来发生的事情,公主想必是能猜到的。”
“临安大乱,朝廷一直密切关注这临安一举一动,不为别的,只因它靠近国土边界,又太过繁华。山高皇帝远,最怕临安有一日不手控制生了战乱。”
“终于,临安还是乱了。”
“皇帝想剿匪,但不想落人口舌,竟指派了一位文臣前往临安剿匪。”
“说是剿匪,但皇帝下的暗旨却是屠城。”
“这件事,最开始只有那纸糊的将军一人知晓,他背着皇帝旨意与城中管事相商,将乱匪赶出城外山里,他放火烧山,放过城中百姓一命。”
“城中那位管事答应了,当晚便将那些作乱的恶徒赶进了山里。那将军派人围了山,夜里放了山火但却在第二日清晨被一场瓢泼的大雨浇了个干净。”
“山上乱匪未尽,这个时候那个文将军忽然相信了天意,说那山里的匪徒兴许命不该绝。”
谢寰不动声色的听着,却也同时注意到,祝南风说这些话的时候,莫名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谢寰轻轻扯了扯衣袖,垂下了眼眸。
祝南风却并未注意到谢寰的举动,拽紧了剑柄,继续说着。
“可那文将军却并未下令扯兵,而是继续围在山下,打算饿死山里的那些匪徒。”
“到了第五日,副将不知从何处知晓皇帝下的暗旨,刺死了将军,带领将士们回了京城。”
“你猜猜,那位刺杀将军的副将后来怎么着了。”
谢寰不说话,只望着祝南风额角用力的青筋,略微通红的眼眸。
祝南风继续自问自答。
“那位副将不知跟皇帝说了什么,不但未曾被皇帝责罚,反倒升了官职,而那位死去的文人将军却在一夜之间被众人灌上逆贼的名号,连累了家人。”
“公主又可知晓,当时那位文人将军的儿子为了摆脱逆贼的名声做了什么?”
谢寰望着祝南风涨红的脸,那个瞬间,她忽然明白了,却只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原来他从头到尾说的都不是别人的故事。
“那文人将军的妻子为了自己的孩子活命,吊死在了房梁上,以示清白。而她的儿子为了活命,为了苟且偷生,弃了姓氏,改为母性,只为与自己的亲生父亲划清界限。”
“公主可知道,那文人将军的妻子姓祝?”
谢寰望着他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不知作何安慰,只徐徐从袖子中掏出绢帕递到了他面前。
祝南风见状忽的愣住,痛苦的神情褪去不少,皱紧的眉头但未松开。
片刻,他似终于反应过来一般,就这臂间的衣物擦去脸上泪痕,并未接过谢寰手中的帕子。
第八十一章 昭告天下
今日这大街之上,着实没有多少人,许是被那些恶棍吓着了,没了人影。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瞧见祝南风拭去眼角泪珠的动作,不由自主递了怪异的眼神过来。
这也难怪。
街上站着的两位着实不是普通人家。
男儿气宇轩昂,女儿清冷空悠,优雅从容。
尤其是边上站着的女子,将一身白衣穿的那般干净出尘,不沾凡间烟火,光是那纤纤身影眉宇间的淡雅,便已足够让人驻目良久,偏还生了那样一张动人的面孔。肌似凝脂,双瞳似玄色琉玉,谈吐间,不疾不徐,便是那明眸皓齿,足以让人生出遐想,这般面容,笑起来会是何等摄人心魄,迷人模样。
她就这般静静站着,长衣坠袍,那样出尘干净、不似人间所有,仿佛一阵风儿吹来,便能将她带离了人间。
自第一眼见到面前这个人开始,祝南风心李便装下了那道白衣身影。
如今周子晋中毒,却是与他没有太大关联。
离开这座城,他与公主便都能安全。
“公主,三年前临安到底发生了什么,公主不必再查。”
“只需跟着南风离开。”
“离开?为何要离开。”
直到此刻,谢寰才确信,祝南风有事情瞒着她。
“公主只需知晓,不久之后朝廷的援军便会包围这里。到时候即便是公主,也无法活着走出这座城。”
“这是何意?”
谢寰眉头一跳,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
先前林二当家才说自己是临安的希望,如今她的绝不会轻易离开。
“犯下罪孽的是山上那些山匪,与城中百姓何干?南风将军,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祝南风不答反问。
“公主难道从不曾怀疑过,此地离京两万公里,便是快马加鞭每日赶路十二个时辰,也许月余才能到达。”
“那三日之后到来的援军又是从何而来?”
“从一开始,大周皇帝便不曾想着让周大人一人前来,又或者,从未想过让那个人活着回去。”
谢寰闻言垂下了眼眸。
“从一开始,援兵便扎住在百里外的渠县,两万荣骑兵。几乎来了一半戍边的荣骑兵。”
“如此,公主还不明白?”
“不会的,皇叔叔不是这般心狠手辣之人?”
谢寰始终不敢相信祝南风的说辞。
若真是这样,大周的皇帝,她的皇叔叔,从一开始想要的便是毁去这座了乱了秩序,流寇百姓随时可能反叛的临安。
“公主,一刻之后,两万大军就会将临安团团围住,这一次,临安注定难逃一劫。”
“公主还是虽我离开吧。”
谢寰倒抽一口凉气,只觉浑身泛起寒意。
分明是七八月的酷暑去,却冰冷得好似冬雪霜降。
原来这边是皇家的无情。
“南风将军。”
“你不妨看一看这街边的百姓,仔细瞧一瞧他们眼中的神情。为何不能放过他们。”
“他们不过是临安普通的百姓,从未伤害他人,反倒一直受人欺辱。”
“为何他们却要死在大周将士们的刀下。”
“公主莫要忘了,最开始的临安只有流寇亡命之辈,并没有所谓的百姓。”
“佛说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如今这些人自然是临安的百姓。”
“公主又怎知那些人已经放下了所谓的屠刀。”
谢寰闻言一怔,似乎有些难以相信。
“将军可曾瞧见他们的眼中畏惧的神色,若他们还是恶民便不会只是见了将军腰间挂着刀就这般忐忑。”
“他们在谢寰眼中便是临安的百姓,是临安最最无辜之人。”
“绝不该,就这般死在大周将士们的手中。”
祝南风并未扭头去瞧,只盯着面前的人,眼中神情闪烁,不知所思。
“好多人,城外好多人。。。”
忽然自街道的另一端出现了一个人,跌跌撞撞险些撞到祝南风面前的人。
祝南风反应极快,用手中的剑柄迅速将那人隔开。
许是跑的急了,那人一屁股跌坐在地,慌乱绝望的神情看得祝南风心头一紧,随即望向城门的方向。
“城外,城外忽然多出好多士兵。”
“快跑。”
“快跑。”
那人跌坐在地,眼神溃散,似乎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
街道两旁瑟缩的百姓纷纷安静下来,倒抽一口凉气,两两相望,三年前的临安便是这样,被京城来的官兵围了个遍。
而后便发生了那样的事。
城东燃气了大火,死了好多人。
自那以后的临安便一日不日一日,再也不曾有过太平安定的一日。
如今,朝廷的官兵又来了。
“我们。。。”
“我们活不成了!”
摔倒在地的那个人试了好几回,都未曾从地上爬起身,索性瘫坐在地,不再挣扎,像是忽的想通了什么一般,眼神涣散,失了魂魄一般,嘴里却不断重复着那句活不成了。
街边的百姓闻言,又是一阵,抱紧身边的亲人,互相对望着。
一对摆了豆腐摊的年迈扶起相互搀扶着坐下,静静望着彼此,眼中含笑。
但谢寰知道,他们猜出自己逃不过一死的命运,在危险来临之前,生命最后的安静时光里,想要将彼此的眉眼目光刻进骨子里。
那是他们在道别。
一位尚且年轻的母亲,垂下头抚了抚怀中孩童细软的发丝,温柔的笑着,眼中的愧疚和那微微闪烁的泪光,谢寰又怎么故作视而不见。
“公主,南风这就带你离开。”
祝南风伸出的手握了个空。
谢寰最后环视一眼临安无辜的百姓。
“将军大可自行离去。”
“谢寰会在这里,陪着他们。”
“公主莫要说笑。”
“大周皇室压根不会有人知晓,公主已然到达临安,领兵的将军便是当年杀了我爹爹的副将。”
“此人向来心狠手辣,未达目的不折手段。倒是公主便是死在这临安城里,他也只会说一句毫不知情。”
“既然那为将军如此心狠手辣,谢寰更应该留下。”
“祝大人大可自己离开,若是谢寰死在这临安城里,相信大人定会昭告天下,今日发生在临安的一切。”
第八十二章 拜将军所赐
谢寰睁开眼睛,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匆匆拨开营帐前的帘幕,短短几步却耗尽了力气。
天还未亮,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压在了营帐之上。
谢寰有些喘不过气,揪住了胸口的衣服背靠再营帐之上,半晌才站起身。
每踏出一步都仿佛地转天旋一般。
“公主。”
是他打晕了自己,也是他强行将自己带出了临安。
素凝还在城中的医馆里,周大人中毒不知下落。
还有临安无辜的百姓。
“祝南风,临安的百姓如何了?”谢寰的语气带着那么一丝希冀,总盼着这一切还能有转机。
却清醒的明白,从她踏出临安的那一刻,所有这一切都将不会再有转机。
她甚至还未来得及为临安无辜的百姓做些什么。
祝南风正欲上前的步子一顿。
没能等来那人的回答,谢寰并不意外,却又厌恶极了眼下轻易洞穿一切的自己。
谢寰没有回头,跌跌撞撞的绕到了营长背后。
冲天的火光几乎染红了半边天空。
谢寰下意识后退一步,呼吸一滞,踉跄着险些摔倒在地。
谢寰避开那双想要扶她的手,咬了咬牙,缓缓朝那燃着大火的临安走去。
“公主。”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住了她。
一瞬间,愤怒不甘的情绪汝潮水般褪去,那股从内心深处升腾起的无力感传遍四肢百骸,似乎怎么也摆脱不了。
她仿佛看见临安的百姓在烈火中炙烤,痛苦的哀嚎。
绝望的哭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无数面目狰狞的亡魂将她围住,质问她,为何要离开临安城,为何要置他们与不顾。
为什么不救他们。
她分明是大周的公主,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大火里。
谢寰缓缓捂住了耳朵,无助的蹲下身去。
“不要在说了,不要再说了。”
祝南风提着剑站在一旁,想上前宽慰,可理智告诉他,此刻谢寰最不想见的人便是他。
素凝的身子还未好透,干燥的嘴角仍旧皲裂着,稍一动作便疼痛难耐。
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拖着疲乏的身躯在营地里找了公主的时候。
她放心不下公主,见到公主的那一刻,急忙推开身侧搀扶着她的那双手,匆匆来到公主身边。
素凝蹲在她身旁安抚着她的公主。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公主的性子,她看似冷漠高贵的公主却是那般善良,是见不得别人受伤丢掉性命的。
“公主,你怎么了公主?”
“他们都死了。”这句话,耗尽了谢寰最后一丝力气。
眼前的世界忽的陷入黑暗之中。
死在了眼前的大火中,好多人,好多人再她耳边叫嚣着让她偿命。
恍惚间,又似乎听见了素凝焦急的呼喊。
“公主,你怎么样了公主。”
“公主,你千万别吓奴婢。”
站在一旁许久的祝南风终于不再犹豫,大步走上前去,将晕倒在地上的公主打横抱起。
这个时候,从营帐的另一端忽然走出一个人,目光恰巧落在了他放在谢寰腰间的那只手上。
素凝焦急的神情在瞧见那个人的面容的时候僵了僵,眸色有些复杂。
二人静静对视片刻,直到被另一个自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
先错开眼的却是对面的人。
没了先前的沉寂,好似方才种种不过是他心生错意。
“得见大人安然无恙,姚某甚感欣慰。”
周子晋淡淡垂眼,瞧不清他眼中的神情,不过必定是算不上高兴的。
“姚将军辛劳,周某还赶着回京复命,便不多叨扰了。”话落,目光自他怀中的人身上划过,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
那笑,落在了祝南风的眼里像极了嘲笑,仿佛他为了公主,杀了流风岭的大当家,有狠下心弃满城百姓不顾,所作一切却仍旧得不到公主的心那般。
不应当是这样的,算起来,周大人也应该感谢他,若不是他及时叫来了荣骑兵,不论是他还是公主又怎么能安然从那临安城中脱身。
“听闻周大人受伤中毒,不知周大人的伤势如何了,中的毒,可有解药?”
姚庆拔了声音,扬了扬下巴,神情不善。
素凝拧着眉头,瞧见那位大人停下了脚步,莫名的松了口气。
周子晋微微侧过身,回眸忘了一眼。那一眼,似乎将姚将军看进了眼中,又似乎并没有。
素凝猜想,那位大人应该是不曾将这位姚将军放在心上过。
“将军戍边,操的是保家卫国的心,何来愁我这小小文官的生死。”
“大人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为官者,鞠躬为百姓,大人的安危自然关系到大周百姓的福祉。”
周子晋闻言勾了唇角,静静盯着那位姚将军看了片刻,忽地扬起了唇角。
似笑非笑。
“姚将军还真是个爱国为民的好将军。”
上挑的语气,微微眯起的眼眸,末尾扫视此刻还燃着大火的临安城一眼。
“大人说笑了,城中百姓之所以沦落如此下场,其中功劳最大的,还非周大人莫属。”
从方才起素凝便安静站在祝将军的身边,安静守着公主。
即便姚庆那张嘴亦不是省油的灯,即便如此,素凝仍是有种直觉,便是姚将军与这位祝南风将军一起,都未必能在言语上占这位大人半分便宜。
“祝侍卫,原先本官还担心,你二人隔着血海深仇,一言不合便会指刀相向,看来是周某多虑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去。
周子晋本就无意与那些人纠缠。
祝南风抱着公主几欲上前一步。
额角青筋毕显,咬牙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去。
一把剑横了过来,拦在了他身前,此举却犹如怒火东引。
“姚将军当真是喜爱多管闲事。”
姚庆仍旧高昂着下巴,眼神嘲讽,笑容轻蔑。
“这就被那位大人戳中了痛楚?”
“看来,你爹不在的这三年里,祝侍卫受到的嘲讽还不够。”
祝南风咬牙转过头,眼中布满了仇恨,几近狰狞,怒目而视。
“拜将军所赐。”
“我?”
姚庆脸上的笑终于变了变,令人琢磨不透。
“皇上当年可是提前给了你父亲两个月的时间选择的,是他坚持领兵前往。”
姚庆向前走了两步,目光定定望着他。
“当真只是拜我所赐?”
说罢便提着佩剑头也不回的离开此地。
素凝站在一旁静静看着。
第八十三章 其中复杂
回到京城那日,京都的天万里无云,没有大雨。
朝阳从划过头顶,七八月的正午,士兵手中的铁戟都晒得滚烫,更何况那些荣卫身上还着了铠甲。
整整一个上午,身上的皮都得烫化了一层。
一个个脸上都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唯一好看些的便是领头的小将,却也是面头汗水。
城门口停靠着一辆马车。
守门的侍卫放下手中的长戟,城中来来往往的百姓路过城门口都要透过城洞往那门外的马车看上一眼。
是辆四架的马车,为首的马儿鬃毛上甚至带了金坠子。
后面的马车更是镶金戴玉的,很是繁华,
不过这一上午过去,也没见马车上的人出来露过脸。城门洞下的守卫也丝毫没有放行的意思。
不过这城外即便停了百余人的阵仗,城内的百姓还是庸庸碌碌,各自忙活,最多附上好奇的一眼。
看起来,皇城的守卫军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城门洞下的守卫又何尝不知晓。
即便是这百人的阵仗,配了刀剑铠甲又如何,进了城哪怕只是分毫不对,守卫军都会立刻赶到,将这百余人当街拿下。
可是上面的人不放行,他们也不过是奉命行事。
荣卫可是保家卫国戍守边疆的功臣。
荣卫的统帅是那位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的将军。
也不知车里的人是如何借的这百余荣卫精英护其左右的。
彼时,城中百姓,就连城墙上上下下的守卫都不知晓那马车里坐的是谁。
没想这归京一路,消息瞒的这般隐蔽。
这一月,谢寰与那祝南风同行,未曾与那人说过半句。
昨日天黑,祝南风便莫名消失了踪影,这些荣卫却仍旧在那名小将的统领下,将她护送回了京都的城下。
不错,马车里坐着正是谢寰。
等了一个上午,她那个皇叔叔还是不许她入京。
谢寰倒是没有心思伤春悲秋,身边的素凝却始终拧着眉头。
“在担心什么?”
“公主,素凝总忧心那位祝大人先行离开是为进宫面见皇上。”
她说的谢寰何尝不懂。
“你是谁,他有意向皇上求取我这个被梁国退亲的长公主这件事?”
素凝点了点头,即便谢寰看着好似并不在意这件事,她眉宇间的担忧还是未曾散开。
真这样说着,门外终于有了动静。
谢寰率先撩开帘子看了看,门洞下的两名守卫仍旧不曾放行,但城墙上似乎有人正与那领头的小将说着什么。
谢寰停了一半,猜出二人交谈的大致,目光漫不经心在大街上转了转,回头放下了帘子。
随即街角的告示牌后便走出一道身影,穿着月牙白的云锦,手上却有着一层厚厚的茧子。
那人捏着帕子,望着马车良久,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中。
“公主,公主?”素凝连唤好几声终于将自家主子唤回了神。
谢寰回眸瞧见素凝眼中的忧色。
“无碍,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
谢寰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一个已经故去的旧识。”
谢寰这般说着,于是将方才出现在余光中的那道身影压在了心底脑后,面上再看一处异色。
“该进城了。”
谢寰慢悠悠道了一句,语气并不轻松。
仿佛进入皇城于她而言,算不上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素凝闻言亦是拧了没有。
马车缓缓过了城洞,主仆二人坐的端庄,气氛有些沉重。
皇叔叔总是念着那一丝丝旧情的,再怎么为难也不至于将人晾在城门处半日。
除非她的归来,挡了某些人的路。
至少那些人眼中自己挡了他们的路。
城门处下手太过招摇。
入了城门,未入皇城之前的这一段路,即便在严密的防守都会又缝隙可钻。
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谢寰正这般想着,摇摇晃晃的马车陡然停了下来。
主仆二人陡然倾了身子,又险些撞上身后的马车壁。
奇怪的是,外面静悄悄的,并没有打斗的声音传来。
素凝眉心一跳,迅速撩开窗帘,闪着寒光的匕首迅速刺到了她眼前。
果然,车夫已经死去,而护送了她们一路的百余荣卫如今竟无一人。
这些人在距离城门两个街区的地方才动手,这一路走来,马车内她们竟全然不知那百余名的荣卫是何时撤去的。
这街上脚步嘈杂,勿怪她们不曾听出那些荣卫撤离的脚步声。
素凝面前举着匕首的是位蒙面的黑衣人。
匕首朝她又逼近几分。
素凝向后退了退,匕首随即跟上。
“退回去。”见她如此不识时务,黑衣人唯有开口告诫。
平日里四面八方的异状皆入眼儿的守城卫此刻仿佛瞎了眼闭了耳朵一般,许久都不曾出现。
周边惊散尖叫的百姓退开了大半,奔跑惊慌的模样亦不曾惊动仅仅只在两个街区上的守城卫。
看来,想杀她,不仅仅是一个人的意思。
素凝瞧见想瞧见的了,赶在黑衣人下一句警告前,陡然放下帘子。
眉眼沉重,却意外瞧见谢寰不惊不惶的神色。
“马车外的荣卫不见了,来了四五个黑衣人,公主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谢寰并未正面回答素凝的疑惑。
“临安的繁华仿佛刀尖上的泡沫,终有破碎的一日,能安然存在已是不易。”
“其中复杂,无人能知。”
“临安的繁华破碎之后,几乎满京的官臣都曾谏言消灭临安的隐患。”
“三年前或许有些人真有此心,但三年后的今日,这些人可再不是从前的心思。”
谢寰扭头望着素凝略显困顿的眼睛。
“我这样说,你可会明白?”
素凝果然摇头。
“遇刺一事与临安有关?”
“既然如此,为何早不下手。这一路上全然不曾遇见危险。”
谢寰叹了口气。
“那是因为他们刚刚知道,被退亲回来的长公主路过临安城,并从那场灭城的大火中活了下来?”
素凝仍旧不明白。
“火是荣卫放的,剿灭临安跟公主可没有半分干系。”
谢寰只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马车外,黑衣人劫持了马车在城中疾驰,闹出了不小动静,这才惊动两三个守城卫紧追其后。
第八十四章 何事惊慌?
皇宫
下了早朝,祝南风在那御书房外站了半个时辰。
苏沐立在皇帝身畔,抬头望向门边。
站在门边的小公公会意冲他摇了摇头。
待苏沐转过脸来,这才瞧见皇帝早已停下了手中的毛笔,将他这一切的小动作都看进眼中。
“还没走?”
苏沐矮下身子。
“回皇上的话,未曾。”
皇帝挑了眉头,好似不曾听见那般,继续批起了折子。
“今日在那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祝。。。”
说到那人名字的时候,皇帝停了停。
苏沐自然的接上。
“祝南风祝小将,乃御林两统领,八守卫下的一个小领队。”
“还在八守卫之下?”
皇帝拖长了语气,执起手中刚刚改完的折子,扬起眉吹干折子上的墨迹。
谢鸿兴将那折子递给了苏沐。
苏沐拿不准皇上的心思,愣了片刻。
“你看看,现在不就是八守卫之一了?”
“此去临安,带回了乱匪的首级,彻底出去临安潜伏多年的大患,的确当赏。”
祝南风当着百官将那颗头领献上,这般急切的讨赏,便是为了给自己铺路。
“急功近利,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见苏沐低着头,不发一言。
“苏沐,你觉得如何?”
苏沐动了动,低着头身形却笔直。
“苏沐愚钝,亦不敢妄议国事。”
“你且说说你的想法,朕,不会怪罪你。”
苏沐僵瞄了眼皇帝的神情,再行大礼,仍旧无言。
殿内安静异常,落针可闻。
不一会皇帝忽然咳嗽几声。
苏沐此刻倒是反应迅速,立刻掏了干净的帕子递上。
谢鸿兴并动,反倒眼眸深深的瞥了一眼门边的小太监。
“苏沐,三年来一直在朕身边伺候,却给了你太监副统领一位,不知你可有怨言啊?”
苏沐的仍旧将身影挺得笔直。
“能常伴皇上左右乃是苏沐的荣幸。”
皇帝挪开鼻尖下虚握的拳头,抽走苏沐的帕子,却只端详片刻,而后便扔在了桌案上。
苏沐站在一旁,好似压根不曾瞧见那般,动也未动。
那身形依旧站的笔直,最多也只是低了头去。
“行了,退下吧。”
苏沐终于动了弯腰行了大礼,依言退下。
谢鸿兴站在一旁看着,忽然挪开时视线。
“等等。”
“苏沐,朕还有话要问。”
苏沐干净利落的转过身,埋首在堂下候着。
谢鸿兴沉吟半晌忽而叹了口气。
“苏沐,朕有时候觉得你这脾气秉性,像极了一个人。”
“也罢,叫门外那个祝南风进来便是。”
“朕有话要问他。”
“是。”
苏沐依言退下,行至屋外的台阶下。
祝南风在御书房外候了许久,终于等来苏沐苏公公。
只见那苏公公双手拢在身前的袖子里,瘦长的身影稳稳徐徐到了他近前。
“祝小将,皇上要见你。”
“祝小将。”祝南风正要走,又被苏沐喊住。
“这宫里的最不缺的就是王公贵武家的少儿朗,心急,爬的快摔得也快,好自为之。”
祝南风眨了眨眼眸,兀自说了一句看似并不相关的话。
“苏公公不进去?”
“祝大人还是快些进去吧,皇上在御书房等着呢。”
祝南风瞥了那苏沐一眼,扭头走进御书房内。
往常苏沐也曾见过这位祝小将军几回,都是一身御林甲,银色甲片,腰间配着宫刀。
褪去那一身盔甲,青衣长袍,倒也是位谦润的公子模样。
三年前和亲那日,祭月公主一身火红的嫁衣,从大殿前的御台上走下,华丽的衣袍在身后拖出一丈。容貌国艳无双,美得惊心动魄,相信这宫里还没有人会忘。
提起三年前的和亲,自然就会想到那位大人。
三年前曾拒绝公主的那位周子晋周大人。
于朝堂上消失半年之久,前几日忽然出现,受下皇命只身一人去往临安。
如今的临安消失在了大火之中,提前几日启程归京的那位大人却至今不见踪影。
听闻周大人曾与公主一同被被绑进那流风岭中。
虽然那位大人曾无故消失,又忽然出现,于那朝堂之上一切重头来过。单凭这一点便比门内那只知情爱不懂愁苦的祝小将好太多。
苏沐并未在外头等多久,一转身就瞧见太监总管不过匆匆瞥他一瞥,越过了他,塌上了御书房前的台阶。
出事了,苏沐心想。
“皇上,出大事了皇上。”
谢鸿兴想也未想救抬手将祝南风打发了出去。
祝南风心有不甘,上前一步最终也只是抱拳行礼,安安分分退了出去。
“何事惊慌?”
“王传,你如今可是朕皇宫里的太监总管,如此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还是你这个太监总管做的不自在?”
“皇上恕罪,皇上。”
若非事态紧急,王传又何苦如此。
“到底何事?”皇帝悠然变了脸色,眼眸深深不知所思,索性半转了身去看这窗外的祝南风与苏沐二人,瞧见那祝南风拢了手随意行了个礼,一瞬间眼眸中似乎划过了什么。
只是他身后焦急万分的王传不曾发现罢了。
“皇上,长公主在城南的朱雀大街上遭到贼人绑架。”
“长公主?朕的大周只有一个公主,哪里来的长公主?”
“皇上难道忘了,奴才说的是三年前嫁往梁国的祭月公主。”
“祭月?”谢鸿兴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顿在了半空,好片刻才回想起和亲一事。
可见这三年,皇上是半点也没想起过那位远嫁的祭月公主。
王传禁不住在心中感慨。
他不在皇帝身边伺候的这三年,皇上实在是变了太多了,北疆屠城的那场大火足以证明,皇上早已不似从前那般心慈手软。
纵观过往三年的岁月,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可即便是远观,王传也还是总能瞧见皇上眼中时不时显露出的迷惘神色。
他怕照这样下去,皇上会有后悔的一天。
“祭月回来了?”
谢鸿兴这句话并不是疑问的语气,眼眸空远,似乎忆起了什么往事。
片刻,谢鸿兴眼中那缕迷惘便消散了去,神情悠长的望向身后满脸焦急的王传。
“朕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这般担心朕二哥唯一的遗腹子?”
谢鸿兴说着句话的时候,脸色绝对算不上好看,眼中的威仪压得王传喘不过气来。
第八十五章 遇险
朱雀大街是大周皇城最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商贩零立,总十分热闹。
寻常,每隔一个时辰便有守城军巡逻而过。
但此刻的繁华安定的朱雀大街却出现了动乱。
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架着马车在朱雀大街上横冲直撞,撞伤了不少路人。
可今日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紧追其后的不过才两三个守城卫。
黑衣人架着那马车,疾驰转过的一个拐角。
车尾摆过,掀翻了路边的烧饼摊子,可怜的老妇望着地上那残破的摊子掩面哭泣。
车内的二人互相搀扶着稳住身子,车厢尾部破了个洞,透过车尾破开的口子瞧见了这样一幕。
谢寰又忽的想起临安那对卖豆腐的年迈夫妇。
仿佛亲眼瞧见那对夫妻在大火中相拥而泣,满脸的痛苦哀伤。
那一刻,谢寰的心仿佛被击中了一般。
马车所过之处越来越偏。
方才看不真切,那守城卫徒步追赶又岂能追得上前面马车。
素凝心中焦急,回眸却瞧见公主失了魂魄一般,目光落在不远处被这场骚动波及的一位老妇身上。
眼神渐渐幽暗。
马车疾驰而过,所到之处却越来越偏。
街道亦越来越窄。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再次拐过一处弯道。
那三个守城卫早就不见了踪影。
走着走着,竟从一处勾栏前驶过。满楼的欢笑声音亦不曾惊动沉浸在思绪中的谢寰。
又几个黑衣声音从春风楼的屋顶上高高跃起,惊动马车内的素凝,同样惊动的还有车厢外驾马的刺客。
那群黑衣人展开双臂,飞至半空,抽出刀剑,直冲马车而来。
素凝蹙紧了眉头,望了望仍旧无动于衷的公主,眼中划过一抹诡异的神色。
其中一位黑衣人高举了臂上的弩弓,悄无声息的瞄准了车厢内的二人。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驾车的黑衣人忽然加快了速度。弩箭射偏扎进了马车壁。
行人乱做了一团,楼里的姑娘们挨声尖叫。
耳后忽然传来刀剑破空的声音,素凝机警,抱着公主扑倒在了车厢内。
弩箭穿过谢寰耳边的发髻割下一缕发丝,轻柔的飘落在了车厢内的地板上。
直到此刻谢寰眼中仍旧充斥着那份平静,好似一汪死水,失去了反应。
素凝有些看不懂这样的公主,但此刻却没有心思妄加猜测。
五六名黑衣人陆陆续续落了地,其中一位距离马车不过三两步的距离。
足尖一点便跳上了马车尾部,长剑横扫,逼得刚刚直起身子的二人向后退去。
其余几位黑衣人亦紧追其后,这几人的轻功显然要在那群守城卫之上,几人与马车的距离不断缩短。
一击不中,黑衣刺客收剑直刺,目标明确,直奔谢寰而去。
谢寰迅速扭身避开。
她二人不会武功,被劫持被追杀,不能自保。
眼见未曾刺中,黑衣男子再刺一剑。
马车晃动,那一剑亦被谢寰一个翻身侥幸躲了过去。
那黑衣人显然没什么耐心,又一剑朝着谢寰的腿刺过去。
马车疾驰,车厢剧烈的晃动着。
谢寰尚未来得及回眸便感觉腿上一痛。
耳边传来素凝的惊呼。
“公主。”
长剑带血刺向谢寰的脖颈,素凝侧眼扫过那人的动作,张开双臂挡在了谢寰身前。
温热的血溅到了谢寰脸上。
长剑贯穿了她的肩膀透体而出,鲜红的血顺着剑尖淌下。
黑衣人的目标是谢寰,显然对素凝不感兴趣,随即想要拔剑再刺。
不料试了几番长剑都未曾拔动。
素凝竟徒手抓住了身前的长剑,黑衣人目光一凛,随即使了全力,却仍旧未能将长剑拔出来。
再抬眼的时候,短刀已经到了他眼下,来不及闪躲便无声抹了脖子。
黑衣人仰面朝着后倒去,从破了口子的车厢尾部掉了下去。
素凝瞥了眼胸口的长剑,未有丝毫的犹豫,咬牙将剑拔出,紧紧握在了手中。
谢寰静静看着这一幕,耳边是车轱辘碾过地面的轰响声。
温热的血从身体里流过,她撑在车厢地面上的指间却一点一点泛凉。
屋顶持弩的黑衣人一直在窥探机会,好一击毙命。
马车后的几名黑衣人很快围了上来。
最近的一个不过两步之遥。
素凝匆匆抹去短剑上的血迹,将短剑塞进公主手中。
“公主,短剑可自保。”
素凝垂着眼眸没敢看公主的眼睛。
“素凝不知还能撑到什么时候,只盼公主今后莫要忘了素凝。”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黑衣人腾空而起,长剑直指车厢内的两人,眼中即又杀意,亦有着不可言说的仇恨。
素凝机警及时回了身去,背影笔直,巧妙的架开黑衣人刺过来的剑,但已来不仅阻止他登上马车。
宽敞的马车内一下挤进三个人,瞬间逼兀了起来。
黑衣人长剑一扫,逼得素凝提剑去挡,却仍被逼得后退,撞在了马车壁上。
半个身子露在了马车外。
恰巧一阵风吹来,掀起车帘。
屋顶上的弓弩手乘机瞄准了素凝露出来的半个身子。
二人僵持之下,一道弩箭笔直射进了素凝的肩膀,素凝面露痛色,身子一歪,半个头露出了车窗来。
这个时候,风停了车帘阖上,那弓弩手还是凭着记忆射出了一箭。
论气力,素凝自然是不是黑衣人的对手,他相信,屋顶上的人必然已经射出了要她性命的那一箭。
素凝使出浑身的力气,仍旧不曾推开面前的男子,先前驶得颠簸的马车这个时候却甚是平稳。
他大可丢下素凝不管,去杀身旁那个毫无反击之力的公主,但素凝杀了他们的人这一点显然让眼前这个黑衣人很是愤怒。
一个不查,短剑刺入了他的后背。
素凝乘机推开他,缩回了身体。
弩箭射中他眉心,黑衣人睁大眼睛瞳孔震颤,全然没想过会死在自己人手里。
接连两个人死在了她们二人手中,余下几人显然不再轻敌,一起攻了上来。
误杀己方一人,这个时候,屋顶上的弓弩手仍旧不曾扔下手中的弩弓。但不再攻击车内的人,转而射向驾车的黑衣人。
那驾车的黑衣人身后反手抽出身后背着的长剑,腾空而起,成功躲开那一剑。
马车失去了控制,速度很快慢了下来。
谢寰此时才确信,驾车黑衣人与这群要杀她的黑衣人并不是一伙。
耳边传来一声闷哼,谢寰转过身,剑尖已至她眼下。
第八十六章 快去医馆
素凝及时挑开剑尖。
与那人缠斗起来。
马车驶过有人卖艺的街角。满是行人的街道霎时一片混乱,马儿受到了惊吓,抬脚嘶鸣,忽的听了下来。
素凝一个身形不稳,架着的剑落了下去,长剑再一次贯穿她另一边的肩膀,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黑衣人停顿片刻,确定她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这才将剑指向了素凝身后的谢寰。
谢寰错身,叫那人扑了个空。
趁此机会,抬手干脆利落的刺进了那人的胸膛。
黑衣人死前仍旧睁大了眼睛,她们都会武功,为什么他们得到的消息却是刺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这才害的他们兄弟三个白白死在了她们手上。
“公主。”
素凝捂着受伤的肩膀,脸色没了血色,苍白的可怕。
但她眼中的神情除了担忧,还有一丝愧疚。
谢寰挪开视线,并未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余下几名黑衣人早已将她们团团围住。
先前驾车的那个人与另一位黑衣人在屋顶上打得平分秋色,都着了一身黑衣,简直叫人看不明白,到底哪个才是与这几人一伙的。
不过那又有什么区别,分明都是冲着她来的。
“各位,临死之前,谢寰只有一个疑问。”
“公主!”
谢寰并未回眸。
“各位,可否告诉谢寰究竟是谁想要谢寰的命。”
几位黑衣人面面相觑,又看了看倒在马车内的同伙,眼中纷纷闪过一抹惧意。
“几位为人卖命却并未受到正确的消息,想必你们的主子早已经弃了你们。”
“我们是杀手,只有雇主,哪来的主子。”
谢寰笑了笑,当着那些人的面拔出了那名咽了气的黑衣人胸膛上的短剑。
鲜血溅在了她的脸上,却只见她笑着,取出一块丝帕擦拭剑身。
“不怕死的尽管上。”
“不知几位的雇主可曾说明,今日你们即便能杀的了,也走不出这座皇城,守城卫想必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能甩下那些人一次,可谓能甩下那些人第二次。”
谢寰在赌,赌他们不敢动手。
余下几名黑衣人眼中果真闪过一丝畏惧。
谢寰不动声色的收眼,将那些人的反应都看在眼中。
但一旁素凝欲言又止的神情却透露出,谢寰会的不过是些三脚猫的功夫,报名都那般勉强,否则也不会落得这满身的伤痕。
可谢寰赌的便是他们不敢动手。
“这娘们是不是在骗我们,楼里何时有过虚假的消息。更何况这次是那位亲自递的消息。”
即便如此,仍旧未曾打消那些人心中的顾虑。
谢寰慢条斯理擦着剑上血迹的模样,叫人生出遍体寒意,好似只要出手便能随意拿下他们一般。
几位着实有些犹豫。
谢寰轻轻抬眼,眸色淡然而轻蔑,早已经剑身擦得光亮。
其中一位着实按捺不住,横竖都是死。完不成任务的杀手便再也回不去楼里。
“臭三八,别骗我们。”
“横竖都是死,拼了。”
素凝虚若的靠在车厢壁上,闻言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早已无力提剑。失血过多视野也开始昏花
若不是担心公主,只怕她早就已经晕了过去了。
“公主。”
素凝猛然起身只换来一阵头晕眼花,重重撞回车厢,伤口顿时如血注一般,终究是晕了过去。
谢寰猛地抬眼,下腰旋身,短剑飞旋,躲过一剑的同时划伤了那人拿剑的手。
硬来谢寰不过学了几招自保,拼了性命反抗也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唯有用巧计之才能有几分活命的机会。
那人手上顿时多出一刀深可见骨的伤口,割伤了动脉,登时血流如注。
余下几位仍旧不会放过她。
面前那个粗壮的黑衣男子正欲上前,一支弩箭忽然破空而来,射进了不远处的地面上。
若不是他闪躲及时,那一剑早已伤了他的手臂。
顺着那弩箭射过来的方向看过去,原是屋顶上的同伙不知何时被那位神秘的黑衣男子解决了。
此刻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从那杀手手臂上取下的弩弓。
弩箭还剩最后一发,黑衣男子从屋檐跳了下来,瞥了眼停下的马车,抬手将最后一直弩箭射了出去。
“不好,他要带她们走。”
说话的那位杀手正要上前,却被那支弩箭拦住了去路。
弓箭没入了他脚尖的青石地板上。
在抬眼的时候,马车已经远去。
眼见着便要完成任务了,半路却杀出一个程咬金。
但这次的任务委实有些奇怪。
楼里的消息竟然出了错。
要知道,一百多年来,从那座楼里传出的消息还从未出过差错。
如此便是任务失败,也怪不得他们。
不过那位却是公主大人却是逃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楼里失败的任务并不会被抹去。
下一次来的可不是他们这样道行浅薄的小角色了。
“走。”守城卫不是吃素的,糊弄的了一时又如何,眼下想必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再不撤退就来真的不及了。
几人于是消失在了屋顶。
另一边,谢寰冲着驾马的人大声叫道。
“快去医馆。”
撕下袖口紧紧按住素凝肩膀上的伤口,即便这样仍旧止不住沅沅流淌的鲜血。
“快去医馆,她快撑不住了。”
谢寰颤抖着按住素凝肩上的剑上,等了片刻,仍旧不曾听见车外那人的回应。
谢寰无奈,一手按着伤口,奋力撩开窗帘。
这才发现,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了一处浅巷。原本驾车的人已然不知去向,只留她们二人在马车上,身后还有不知何时会追来的杀手。
明明方才不远处的街道还充满这惊慌的行人,但此刻的巷口却是那般祥和静谧。
人来人往,不见一丝异常。
可方才她们遇刺,马车在街道上横冲直撞,也不过是在几条街外。
偏偏此刻,她二人就仿佛置身人海之外一般。车尾离巷口不过一尺多的距离,却好似隔着一个星河那般遥远。
明明,明明谢寰的脸上还沾着未曾擦干净的血迹。
一股凉意顺着谢寰的脊背爬上来,谢寰按压伤口的双手抖得厉害。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了巷口。
谢寰猛地回过头来。
雪白的脸庞沾了血迹,眼尾泛红,迷茫惊慌,像极了深林中的惊鹿,却在瞧见他的那一刻,眼眸中的种种情绪纷纷褪去。
谢寰回眸看了看素凝,牵强一笑。
有救了,素凝有救了。
一道身影向着马车奔来,未曾注意那人已不再是白衣翩翩。
“公主。”
谢寰猛的回过头来,希冀,大喜,慌乱,所有情绪如同大水一般迅速退去。
祝南风看清谢寰脸上的神情时亦是一愣,握紧了剑柄。
暗暗发誓迎娶公主一事不能再拖。
他不敢承认,方才公主看他的眼神冷淡到让她难以接受。
他只是不想,不想公主在受到伤害罢了。
他能保护公主的。
谢寰终究还是没能再那人身后找到那个白衣身影。
至于眼前匆匆赶来的祝南风也好似压根不曾发现那人一般。
谢寰看了一眼昏迷的素凝。
“麻烦祝公子先将我们送去医馆。”
第八十六章 脱离险境
素凝及时挑开剑尖。
与那人缠斗起来。
马车驶过有人卖艺的街角。满是行人的街道霎时一片混乱,马儿受到了惊吓,抬脚嘶鸣,忽的停了下来。
素凝一个身形不稳,架着的剑落了下去,长剑再一次贯穿她另一边的肩膀,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黑衣人停顿片刻,确定她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这才将剑指向了素凝身后的谢寰。
谢寰错身,叫那人扑了个空。
趁此机会,抬手干脆利落的刺进了那人的胸膛。
黑衣人死前仍旧睁大了眼睛,她们都会武功,为什么他们得到的消息却是刺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这才害的他们兄弟三个白白失去性命。
“公主。”
素凝捂着受伤的肩膀,脸色没了血色,苍白的可怕。
但她眼中的神情除了担忧,还有一丝愧疚。
谢寰挪开视线,并未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余下几名黑衣人早已将她们团团围住。
先前驾车的那个人与另一位黑衣人在屋顶上打得平分秋色,都着了一身黑衣,简直叫人看不明白,到底哪个才是与这几人一伙的。
不过那又有什么区别,分明都是冲着她来的。
“各位,临死之前,谢寰只有一个疑问。”
“公主!”
谢寰并未回眸。
“各位,可否告诉谢寰究竟是谁想要谢寰的命。”
几位黑衣人面面相觑,又看了看倒在马车内的同伙,眼中纷纷闪过一抹惧意。
“几位为人卖命却并未收到正确的消息,想必你们的主子早已经弃了你们。”
“我们是杀手,只有雇主,哪来的主子。”
谢寰笑了笑,当着那些人的面拔出了那名咽了气的黑衣人胸膛上的短剑。
鲜血溅在了她的脸上,却只见她笑着,取出一块丝帕擦拭剑身。
“不怕死的尽管上。”
“不知几位的雇主可曾说明,今日你们即便能杀的了,也走不出这座皇城,守城卫想必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能甩下那些人一次,可谓能甩下那些人第二次。”
谢寰在赌,赌他们不敢动手。
余下几名黑衣人眼中果真闪过一丝畏惧。
谢寰不动声色的收眼,将那些人的反应都看在眼中。
但一旁素凝欲言又止的神情却透露出,谢寰会的不过是些三脚猫的功夫,保命都那般勉强,否则也不会落得这满身的伤痕。
可谢寰赌的便是他们不敢动手。
“这娘们是不是在骗我们,楼里何时有过虚假的消息。更何况这次是那位亲自递的消息。”
即便如此,仍旧未曾打消那些人心中的顾虑。
谢寰慢条斯理擦着剑上血迹的模样,叫人生出遍体寒意,好似只要出手便能随意拿下他们一般。
几位着实有些犹豫。
谢寰轻轻抬眼,眸色淡然而轻蔑,早已经剑身擦得光亮。
其中一位着实按捺不住,横竖都是死。完不成任务的杀手便再也回不去楼里。
“臭三八,别骗我们。”
“横竖都是死,拼了。”
素凝虚若的靠在车厢壁上,闻言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早已无力提剑。失血过多视野也已昏花。
若不是担心公主,只怕她早就已经晕了过去了。
“公主。”
素凝猛然起身只换来一阵头晕眼花,重重撞回车厢,伤口顿时如血注一般,终究是晕了过去。
谢寰猛地抬眼,下腰旋身,短剑飞旋,躲过一剑的同时划伤了那人拿剑的手。
若是硬来,谢寰不过学了几招自保,拼了性命反抗也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唯有用巧计之才能有几分活命的机会。
那人手上顿时多出一刀深可见骨的伤口,割伤了动脉,登时血流如注,再提不起长剑。
余下几位仍旧不会放过她。
面前那个粗壮的黑衣男子正欲上前,一支弩箭忽然破空而来,射进了不远处的地面上。
若不是他闪躲及时,那一剑早已伤了他的手臂。
顺着那弩箭射过来的方向看过去,原是屋顶上的同伙不知何时被那位神秘的黑衣男子解决了。
此刻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从那杀手手臂上取下的弩弓。
弩箭还剩最后一发,黑衣男子从屋檐跳了下来,瞥了眼停下的马车,抬手将最后一直弩箭射了出去。
“不好,他要带她们走。”
说话的那位杀手正要上前,却被那支弩箭拦住了去路。
弓箭没入了他脚尖的青石地板上。
在抬眼的时候,马车已经远去。
眼见着便要完成任务了,半路却杀出一个程咬金。
但这次的任务委实有些奇怪。
楼里的消息竟然出了错。
要知道,一百多年来,从那座楼里传出的消息还从未出过差错。
如此便是任务失败,也怪不得他们。
不过那位却是公主大人却是逃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楼里失败的任务并不会被抹去。
下一次来的可不是他们这样道行浅薄的小角色了。
“走。”守城卫不是吃素的,糊弄的了一时又如何,眼下想必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再不撤退就来真的不及了。
几人于是消失在了屋顶。
另一边,谢寰冲着驾马的人大声叫道。
“快去医馆。”
撕下袖口紧紧按住素凝肩膀上的伤口,即便这样仍旧止不住沅沅流淌的鲜血。
“快去医馆,她快撑不住了。”
谢寰颤抖着按住素凝肩上的剑上,等了片刻,仍旧不曾听见车外那人的回应。
谢寰无奈,一手按着伤口,奋力撩开窗帘。
这才发现,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了一处浅巷。原本驾车的人已然不知去向,只留她们二人在马车上,身后还有不知何时会追来的杀手。
明明方才不远处的街道还充满这惊慌的行人,但此刻的巷口却是那般祥和静谧。
人来人往,不见一丝异常。
可方才她们遇刺,马车在街道上横冲直撞,最多也不过是在几条街外。
偏偏此刻,她二人就仿佛置身人海之外一般。车尾离巷口不过一尺多的距离,却好似隔着一个星河那般遥远。
明明,明明谢寰的脸上还沾着未曾擦干净的血迹。
一股凉意顺着谢寰的脊背爬上来,谢寰按压伤口的双手抖得厉害。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了巷口。
谢寰猛地回过头来。
雪白的脸庞沾了血迹,眼尾泛红,迷茫惊慌,像极了深林中的惊鹿,却在瞧见他的那一刻,眼眸中的种种情绪纷纷褪去。
谢寰回眸看了看素凝,牵强一笑。
有救了,素凝有救了。
一道身影向着马车奔来,未曾注意那人已不再是白衣翩翩。
“公主。”
谢寰猛的回过头来,希冀,大喜,慌乱,所有情绪如同大水一般迅速退去。
祝南风看清谢寰脸上的神情时亦是一愣,握紧了剑柄。
暗暗发誓迎娶公主一事不能再拖。
他不敢承认,方才公主看他的眼神冷淡到让她难以接受。
他只是不想,不想公主在受到伤害罢了。
他能保护公主的。
谢寰终究还是没能再那人身后找到那个白衣身影。
至于眼前匆匆赶来的祝南风也好似压根不曾发现那人一般。
谢寰看了一眼昏迷的素凝。
“麻烦祝公子先将我们送去医馆。”
第八十七章 夜探
夜无声无息。
渐渐吹起凉风,吹起层层幔帐。
空荡荡的屋内并无多余摆设,幔帐之后摆着一张大床。
屋里并未掌灯,瞧不清床上躺着的那人的面容,唯有一头黑发如海藻一般纠缠,平铺在身畔。
墨发雪肌。没过多久床上的人忽然坐起,扭头望向窗外渐渐蒙亮的天,又是一夜惊梦。
汗水湿透了额角的鬓发,满身的汗渍在早已凉透。
“来人。”
抱着双腿将头埋进双腿间,乌黑的墨发自身后滑落,细看才知她的肩膀正细微的颤抖着。
汗水黏腻湿透了她的衣裳,梦里是同样黏腻呕人的血渍。
不知过多久,耳边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待那脚步声到了床边,停下许久,谢寰才觉察出一丝不对,沧然抬头,瞧见那人一身白衣,不动声响的站在她床前。
谢寰本能往里头缩了缩,或清淡或狡黠的眼珠子里第一次有了这般惊慌的影子。稍一眨眼便消失的干净。
“本官听闻公主这几日,夜夜梦魇,特来看望。”
周子晋暧昧的挑起她胸前的一缕长发。
谢寰放空的思绪渐渐回拢。
“大人当真是通天的本领,总有办法在这宫里来去自如。”
食指轻轻绕了个转,那一缕墨发便缠在了他指尖。
谢寰却好似未曾看见一般。
“那日听闻谢寰醒来便听闻大人已经提前归京,却一直不见大人踪影。”
谢寰清幽的目光转了转,琉璃色的瞳孔对上周子晋那双眸子。
那目光分明清冷自矜,可瞧在周子晋的眼中却有了别样的魅惑。
“看来大人是另有发现。”
这一问,周子晋指尖停了动作,挑起的长发悠然从指尖滑落。
周子晋于是缩回手,眼中的光明明灭灭。
“公主说有,那便有罢。”那人摊了摊手从床沿站起身。
“莫非大人已经查到了那些消失的脏银去向?”
周子晋闻言崔然一笑,回眸侧过半张脸。
“公主不愧是关旭关大人教出来的,当真聪慧。”
“既然如此,公主不妨猜一猜,周某究竟有没有找到那笔银子的下落。”
“自然是不曾。”
“不然大人应当早已现身朝堂之上。”
周子晋却并未直言,只卖了个关子。
“不急,到时候自然就会出现了。”
“公主回京这几日感觉如何?”
“大人好大的本事,深夜跑进本公主的寝宫里来,难道真的不怕被人发现?”
谢寰若有所指的看向寝殿大门所在的方向,水华宫就在御花园边上,细说起来还真算不上偏僻。
这宫里,便是夜深每隔一个时辰都会有人沿着御花园巡逻而过。
兴许这个时候,便有御林军自那御花园中经过。
这一点,谢寰知晓,周子晋亦再清楚不过。
是以,但凡她愿意,眼前这个人便随时会有被发现的危险。
“大周女儿家最在意的便是名节,公主若此时大喊,岂非刻意要嫁给周某。”
“你。。。”谢寰被他的话噎了噎。
“我若是唤了人来,大人又如何能确信,大周的皇帝罚的不会是大人私闯宫殿的罪名?”
“公主请自便。”
周子晋说完这句便转了身去。
“时候不早了,周某告辞。”
“大人。”
谢寰忽然唤住转身离去的周子晋。
“三年前大人曾亲口拒绝谢寰,如今这般又是为何?”
“莫非流风岭中仅仅几日的相伴,大人竟已属意于我?”话虽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但谢寰信或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周子晋心中作何想法。
“若非如此,谢寰恳请大人日后莫要再做出这般叫人心生误会的事来。”
“子晋以为,公主至少会挂念本官的救命之恩,甚至不惜以身相许,是以才出现这宫里。”
“如此,公主可会相信?”周子晋绕了个弯狡猾的将问题推了回去。
“不过子晋至今未娶,公主从前所嫁的是为下落不明的皇子,倒是可以勉强凑合凑合。”
“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谢寰张了张嘴,一时间竟说个下文来。
方才她的确是忘了,在那临安城中,周子晋为了救她身中奇毒。
“谢寰的的确确欠了大人一条命,但未可以以身相许。”
“除却这一说,大人日后若是有何麻烦都可到宫中来找我。”
“若是能帮,谢寰必定全力以赴。”
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周子晋讥笑着扬了嘴角。
“公主莫非还不知晓,皇上已经恩允公主嫁给祝小将军了?只怕日后周某再难见得公主一面。”
“既然公主执意要报此恩情,不若子晋现在就取了报酬。”
周子晋忽然回眸大步走近床边,伸手扣住了谢寰的下巴。
在她疑惑的眼神中俯下身去。
谢寰这才发觉,自己从未好好看过这张脸。
浓眉星目,唇色潋滟。
只一眼谢寰便不敢再看。
怪只怪他眼中的神情竟如淤泞沼泽一般,仿佛再多一眼便能叫人深陷其中无力自拔。
谢寰故作淡薄的目光从他宽阔的肩上划过,凉了声音。
“大人。”
周子晋并未停下动作,缓缓靠近她耳边。
“公主若是不愿意,我自然不会勉强,但过了今日,公主便要好好想一想,该拿什么去偿本官的救命之恩。”
谢寰不曾想到的是,躲过了他眼中昀昀眸色却未曾逃得过鼻尖萦绕着的那股若有若无的松香。
他俯身靠近她耳畔,说话间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谢寰后退想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却被他扣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大人。”
谢寰的声音又冷上几分。
周子晋虽不再说话,但却未曾推开。
轻浅的呼吸喷洒在她细腻的脖颈之上,谢寰登时泛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良久,屋外传来脚步声。
天已大亮,今日公主要面见圣上,自然要早早伺候她洗漱更衣。
又过良久,周子晋才从她面前退开。
那整齐的脚步声几乎到了门外。
周子晋不疾不徐走至大殿正中。
几乎挨着门开的声音飞上了寝殿屋顶,选了一处干净合适的地方坐下。
第八十八章 她二人都是执拧的性子
丫鬟们鱼贯而入,手中端着盥洗用具。
谢寰下意识想要唤素凝的名字,有后知后觉,素凝受了重伤,如今在偏殿安静养伤。
中间倒是醒过一回,但在夜里,待谢寰赶过去素凝却已再度睡下。
谢寰看了看那些丫鬟奉着的衣裳,挑了几位眼熟的丫鬟上前,伺候梳洗。
今日是归京五日以来皇上第一次召见。
虽是为了婚事,终归不能失了礼数。
谢寰早已不是从前养在深宫不谙世事的公主。
如今她在这深宫里没了任何依仗。
归京那日闹出那般大的动静,亦未能见上她那位皇叔叔一面。
三年前那场赏月宴起,赵太后便不再像从前那般不问世事。
正因如此,谢寰回京的消息岂会又传不进太后娘娘的耳朵里,然这几日,谢寰亦不曾收到太后娘娘召见。
不比三年前,如今的谢寰便是受了封讨了赏亦不可在这深宫朝堂之上掀起任何波澜。
只是谢寰不知道,如今这样,她那位多疑的皇叔叔可会多信她几分。
宫装宫鬓虽是繁复,但伺候的人多了,一番梳洗倒也迅速。
说起来,她谢寰身边倒是第一次有这么多的丫鬟伺候。
替她更衣的那个丫鬟手脚麻利抹平她肩上细微的褶子,捋了捋衣襟,垂眸退开。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嫦玉。”
“这几日,且先在本宫身边伺候着。”
“是。”嫦玉惊喜抬眸,又迅速压下眼中情愫,俯首称是。
“都先退下吧,暂且不要靠近寝殿。”
众人齐声应下,退至寝殿之外。
周子晋随机从房梁上跳下,不偏不倚正站在她面前。
“想不到公主殿下会在下官一个外男面前更衣洗漱,如此大方。”
谢寰则是很是淡然。
“左右穿了中衣,况且。。。”
“况且大人那春风楼里可有不少姑娘,想必也不是没见过。”
周子晋眯了眯眼眸。
“你是从何处听来的这些,那春风楼不过是他人胡编乱造的谣言。”
“公主生在这深宫里,最好还是少听信那些宫人们口中传来传去的谣言。”
周子晋离开后,谢寰去了偏殿,瞧了一眼仍处在昏迷中的素凝。
女太医正在一旁诊治,见她来了,忙不迭起身行李,被她挥手拦下。
“为何还不醒?”
女太医面露为难。
“就诊算得上及时,但到底先前已经伤了元气,又大量失血,想必是姑娘的身子一下没能缓过来。”
谢寰挥退太医,走上前去,替她掖了掖被角。
“本想着你若是醒了,便让你瞧一瞧我这一身的宫装。”
“素凝,你瞒我会武功一事,我不会怪你。”
离得最近的是女太医带来的小医女,端着药箱站在床边不远处。即便靠的这般近也还是未曾听清谢寰究竟说了些什么。
女太医亦是满面的疑惑,方才换药的时候瞧见那姑娘手上不少茧子,看着就不是什么金贵的主,如今看公主对她说话这般温和,一时又拿不定注意。
难道真是公主的丫鬟。
倒是站的远些的嫦玉,瞧着那红唇开合,偶尔听得只言片语,将谢寰说的话猜出了个大概来。
“本以为回到这宫里会是你我二人相依为命,可如今的一切似乎都有了不同。”
“皇上今日召见我,待我从皇上那里回来,再来看你。”
谢寰说罢,便直起身子头朝着殿外去了。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素凝的手动了动,紧紧拽住被子一角。
女太医凑上近前,瞧见这一幕轻轻叹了口气,指使随行的医女端走床头换下的绷带,亦退了出去。
空荡荡偏殿登时只剩下素凝一人,还有一位站的偏远的小宫女。
异国他乡朝夕相伴,正因如此,素凝比谁都清楚公主的性子。
亦明白她最不能原谅便是身边之人的背叛。
可她却欺瞒公主。
另一边
谢寰行至御花园出口,却遇到了一个人。
那日周子晋自行离去,先她们一步返京,可待她们走到了京城,才发觉周子晋周大人并未回归朝堂。
满朝之上,竟无一人知晓他的下落。
只听闻半月之前,曾有人瞧见周大人路过禹京。
禹京在江南最北,北至伯阳,南临江河。南北跨度极大,东西只一侧便挨了四五个省郡,是个逃亡的好去处。
宫里人人都在传,周大人临阵脱逃,若不是祝南风祝将军及时请来戍边的荣卫,临安就要大乱。
谣言从归京前一月便开始便四处流传,明显是有人刻意为之。
快马加鞭递了消息,想先他周子晋一步将所有功劳揽下。
至于为的是什么,谢寰不得而知。
望着宫人们四处递来的怪异目光,周子晋却始终恍若未闻。
“大人这是为何?”
周子晋毫无表情的面庞瞬间化了冰,挂上清浅的笑容。
叫围观的小宫女看的痴了,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那幅惑人的皮相真不是盖的。
玉骨刀削的面庞,星眸剑目。一身白衣,如山间雪松,清冽坚毅。
“听闻公主今日也要面圣,子晋当然是在此等候公主,一同前往。”
今日早朝休沐,皇上在御书房批折子。
水华宫挨着御花园,此地倒成了她前往御书房的必经之地。
方才从她的寝殿中离开,这会却又迎着众人目光在此处侯她。
谢寰不知他周子晋到底是何心思。
众目睽睽,平白与这位大人生出多余了的牵连。而如今谢寰最不愿的便是与这位大人生出多余的牵绊。
救命之恩她自会报答。
“大人还是与谢寰保持距离的好,三年前大人便已经拒绝过谢寰。。。”
“公主也说了,那是三年前。”
“可谢寰不愿,如今谢寰只想安静度日,不去沾染那些纠纷。”
见他执意如此,谢寰便知道多说无益。
于是走在他前面,向着御书房去了。
“自公主决定回京的那日起,便注定了要身陷在大周的皇城里不得脱身,本官不信。
公主是真的不懂,还是故作不明白。”
“真也好,假也罢,都与大人无关。”
“谢寰先行一步。”
周子晋闻言似是呆愣片刻,这才追上前面的人。
二人之间好不容易拉开的距离瞬间缩短。
谢寰微微侧眸瞧见不远处的周子晋,不曾说话,脚步却迈得大了些。
不多时便道了御书房门前。周子晋始终不疾不徐,自在若风,无论谢寰是快是慢,永远紧追其后。
看来,她二人都是执拧的性子。
也罢,谢寰转身,先他一步走近御书房中。
第八十九章 皇位承袭与她何干?
御书房里燃着安神的香,香味沁人而悠远。
这香谢寰曾经闻过一回,因价格昂贵,但对安神静心素有奇效,素来只在各国皇室和极其富贵的人家中出现。
谢寰会知道是因为从前她在梁国时,梁国太子的寝殿内时常燃着此沉香。
听闻太后潜心礼佛的那些年里,宫内常燃此香。
跨进御书房的那一刻,谢寰拢了思绪。
身后的人依旧不紧不慢的跟着。
“儿臣/下官参见皇上,太后。皇上万岁,太后千岁。”
一时间内,御书房内安静到了叫人沉闷的地步。
三年不见,太后她老人家的头发仍旧乌黑,容貌易未有太大的变化。
倒是她那位皇叔叔两鬓雪白,面容凹陷发白,眼下黑青。
看来这三年,她这位皇叔叔的日子过的并不是很好。
早在回京路上便曾听闻皇帝病重。
可谢寰接连几日到了御书房外都未曾见到那位皇叔叔叔的面。只传了道口谕,让她好自为之。
今日这御书房内竟这般热闹。
“平身。”
除了皇上太后,一旁还站着几位大臣。
分别是那京兆府伊杨成礼,丞相戚远修,大学士伍经纶。
谢寰自然不认得,但她究竟是大周的公主,这些人见了她终归是要请安的。
如今这三人是皇上的左右心腹。
谢鸿兴握成拳头抵在鼻尖下的手缓缓挪开。
“先说说吧,你们倒底是二人是怎么碰到一处的?”
皇帝这是想问二人的罪了?
太后瞥了瞥金龙座椅上的皇上,抬起凤仪抬起,撑着身子斜靠在凤椅上,说不出的慵懒华贵。
“皇上,他二人想必不过是碰巧遇上了。”
“皇上莫不是忘了,三年前,周子晋不是当面拒绝过寰儿?”
“哀家说的是不是,周大人?”
赵太后侧了眼眸,眯着笑眼,笑容背后的含义是什么,大概也只有太后她老人家知道。
“是。”
周子晋抱拳行礼,微微弯腰,仍旧那木头一般的毫无情绪的面容。
他所说一切,确是事实不假。
听了她的回答,谢寰却莫名松了口气。
皇上回过眼眸,眼中神情复杂,不知所思,似悠悠叹了口气。
“也罢,朕可以不追究。”
“谢寰,朕今日召你觐见,你可知是为的是何事?”
“谢寰不知。”
“这几日宫里流言也算传的飞快,皇上又未曾禁足,寰儿又怎会不知,莫不是害羞了。”
三年前中毒醒来,瞧见的也是这样一张和善温柔的面孔,全然没有皇家的威仪。
如今,谢寰却是不会轻易相信眼前这位赵太后。
“听闻不久前,皇上太后免了嫌隙,如今皇上很是重孝。不论何事终是尊重皇太后的意见的。”
谢寰想起初次在御书房外被拒,往回走的路上,无意听到宫人的私议。
初次见她,两位小宫女只匆匆行了礼,见自己没有责罚的意思,遂安了不少的心。
可手脚仍旧打着颤,在宫里妄议主子便是死罪,便是出了宫,妄议主子亦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谢寰赏她们一锭金子,叫她们摘些花送去水华宫。
几个丫鬟颤颤巍巍的接下。
谢寰这般是为了套那些宫女的话。
她刚刚回京,对于京都的变化只知大概。
如今她在这大周已是孤立无援,懂得多一些便也能多些准备。
“哀家看,你嫁给祝小将军倒是合适。”
“到底已经是嫁过一次的人了,住在这皇宫里终归是有些不合适的。”
谢寰静静站在御书房内,未曾说话。
眼见太后面上的神情僵了僵,底下几位大臣挨在一处窃窃私语。
谢寰朝几位大人在的方向瞧上一眼,眼中已经淡漠冷静。
“谢寰早已发誓此生都不会在另嫁他人。”
祝南风今日早晨当值,寻了空,前往御书房听见的却是这样一句。
单凭一句话并不可让他死心。
这归京的一路上,他早已被公主拒绝多次。
“微臣参见皇上,太后。”
“参见公主。”
祝南风这一俯身,刻意顿了顿,好片刻才直起身子。
眼睛里含着光,紧盯这数日不见的容颜。
“禀皇上,小将愿取祭月公主为妻,护她一生平安,还望皇上准允。”
皇帝歪了身子靠在金座龙椅上,眼中一片漆黑。
漫不经心的抬手打断了祝南风接下来的话。
“不急,朕今日叫你们前来便是共商此事。”
“祝大人也是个痴情的人,依我看,公主如今在朝中并无助力,不若嫁了这青年才俊,倒也不失为一段假话。”
此时一位黑衣锦袍淡金滚边的大人开了口。
方圆的脸微微高昂,浓密黑长的眉高挑,唯有面朝堂上的皇上太后时,才会稍稍低了下巴。
京兆府伊。
没想,杨成礼竟做了整整十年的京兆府伊。这叫满朝官员闻风丧胆的官位竟也能有人长久做下去,看来,京中腐败之风兴起并不是虚假流言。
如今,她这位皇叔叔究竟是为了亲情漠视了天下,还是这皇上做的倦怠了,不仅身子不痛快,就连眼神也远不如从前。
“谢大人关心,但谢寰从前在大周便没有依仗,照旧获得滋润。往后更不可能依仗夫君。”
“哦,这么说,公主前往梁国嫁的的确确是为死去的皇子?”
说这话的是中间那位丞相大人,倒是满肚子肥肠。
谢寰眼拙,看不出此人睿智,只瞧见他眯着的眼中曾闪过一抹惊艳而势在必得的光。
谢寰漠然回眼。
大周的天,怕是真的要乱了。
而今小皇子尚未年满三岁,皇上的身子不再硬朗,朝中许多妖邪嘴脸总会慢慢显露出来。
“回禀皇上,老臣觉得不可。”这位大人倒是看了谢寰许久,方才那一句是谢寰进御书房以来第一次开口。
此人一身焕白衣裳,外罩青纱,衣摆间绣着墨绿翠竹。
“爱卿莫急。”
“其实,朕今日召几位爱卿前来,还有一事。”
“朕这副身子用药许久,爱卿们都是知道的。”
“朕怕死,更怕朕死了之后,没有人能代替朕掌管这大周江山。”
“皇上,您还有小太子,怎会无后。”
那京兆府伊慌忙上前,语气颇为诚恳,但谢寰远远瞧见他勾扬的嘴角,弧度细微,转瞬不见。
倒是那位大学士抱拳垂着头,许久都未曾说话。
而站在她身畔的周子晋目光从头到尾都落在御书房的地面上。
可如今这大周的皇位承袭与她谢寰何干?
还是她这位皇叔叔以为这堂中某人能担辅佐君王的大任。
第九十章
“皇上可是觉得,我等当中有值得托付之人。”周子晋说这话的时候,侧目瞥了谢寰一眼,瞧得她一愣,许久才缓过神来。
皇帝沉吟着,支起身子,略带病倦眼眸从躺下众人身上划过。
“周大人,为何心急啊?”
“依老臣看,皇上的身子仍是硬朗,定是福寿无疆啊。”
“还是,周大人打心底盼着皇上出事?”
说话的是丞相戚远修,这是打定了注意要给周子晋挖坑。
可不能小看了这位大人,短短一月重新回归朝堂,虽只做了那区区宣抚司。
但他从前在朝中亦无官职傍身,却仍旧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自由出入宫门。
谢寰倒是意外。
难怪此人能坐上大周丞相之位,却一心与他周子晋为敌。
“好了,大殿之上,成何体统。”
太后倒不是这么认为的,周子晋的身份就算别人不知道,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此人不是我大周朝臣,而是梁国子民。
皇帝从前再宠爱他不也不曾给过他官职,如今也不得了个并无实权的闲散官职。
放他一马又能如何,难道还真能让他一个梁国人在大周掀起巨大的风浪来不成。
戚修远并未回眸,不曾瞧见周子晋眼中骇人的冷意,仿佛被太后无意救下的不是他,而是他戚修远一般。
“看来这太医苑的众人可是真是活得太过滋润了,皇帝这点毛病都没能治好。”
赵太后凤眸微侧,歪了身子靠近皇上。
“既然皇上身子不适,还是早些解决完御书房的事回去休息吧。”
“劳母亲挂心了。”
“母后说的是,朕确无大碍,只是病得久了。况且有些事,还是要提前做准备的,万一哪天朕不再了。”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睨了睨书房中的众人,傲视天下的一双眼眸中却带着淡淡的嘲讽。
明明是宽慰的话语,却叫谢寰听出了言外之意,就是不知说究竟是这堂上的何人。
但有一点谢寰明白,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无论周子晋是否有官职在身,谢鸿兴对周子晋的态度永远是这般叫人琢磨不透。
屋内再次陷入静谧,落针可闻。
只是气氛却渐渐诡异。
谢寰抬眼瞧了瞧,堂上太后的保养的极好的那张面容却肉眼可见的黑沉了下来。
瞥见她抬眼,竟也维系不出一个体面的神色来。
看来皇帝的话,对赵太后影响颇大。
但太后毕竟是太后,不过须臾,脸上又挂了和蔼的笑,仿佛从未有过异样。
只那双睥睨后宫的眼睛盯紧堂下的谢寰,眨了眨,眼睛里带着笑意。
“皇上还是先解决了寰儿的婚事吧。”
“寰儿如今被退了亲,甚是可怜。终归先太子对你是有恩的。”
皇帝闻言动了动眼珠子,威仪的面庞并未又多余的神情变化。
谢寰正欲开口,余光里一个身影迅速走上前去。
“皇上,太后,祝南风愿倾尽一切求娶公主。”
皇帝闻言嗤的笑出了声。
“堂下爱卿,你所谓的一切便是你身上这芝麻一般的官职?”
“名下可有自己的宅子,可有良田百顷?可有数百家仆?”
那堂下抱着拳头的儿郎愣了一愣。
一旁几位大人总一副看戏的模样,谢寰站在他身后不为所动。
那一刻,前所未有的羞耻漫上他心头。
动作僵硬的保持抱拳行礼的姿态,举起的双手收亦不是,放亦不是。
但转念一想,这些他周子晋亦没有,既然他能的公主欢心,祝南风又偿不可。
“禀皇上,如今小臣的确什么都没有,但小臣日后。。。”
“末将反对,末将反对此婚事!”
未见其人,便听得一个响亮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众人回头,瞧见一人踏着战靴握着剑柄只身走进御书房中,竟不见阻拦。
“末将姚庆拜见皇上。”
倚在凤座上的赵太后瞧见此人陡然直起身子。
“皇帝,这戍守边关的将领怎被叫了回来。”
说罢言辞历历对着堂下那位将军。
“大胆姚庆,谁准你私自归京的,皇宫重地,面见圣上还不卸甲,安的什么居心?”
一旁墙头草般的丞相大人收到太后一个眼神,倒是反应迅速。
随即张开双臂挡在了皇上面前。
“来人,来人那,护驾。”
“快来人那。”
一旁呆愣的杨成礼被丞相大人唤的回了神,正暗自懊恼,竟错失护驾良机,叫这厮白白捡了便宜。
“你你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丞相大人指着那武将姚庆的鼻子,奈何姚庆从头到尾神情桀骜,低头请安时又出乎意料的温驯,十足一副好臣子的模样。
戚修远背对着皇上,自然不曾瞧见皇上揉着额头不耐的神色。
堂上武将带了刀剑,却未见堂上九五之尊有责怪的意思。
看来这位将军可真是不简单。
而祝南风自打见了此人,脸色便如死灰一般,而后死灰复燃,只不过燃起的却是跗骨滔天的恨意。
这个时候,自进了御书房便未曾再看她一眼的周子晋忽的侧过头来,望着她的眼神,冰冷而幽深。
谢寰禁不住一愣。
待她回过神来,周子晋却早已经回了头去,身影挺拔,一时间却叫谢寰有些琢磨不透。
戚远修几声高呼,当真引来门外御林军,却被一位大人伸手拦下。
“大人何须惊慌,殿前带刀,乃是皇上给姚将军的特权。”伍经纶此人,的确满腹经纶,才华卓越,但素来言语直白,年近花甲才坐上这大学士之位。
甭说丞相大人了,皇上他亦照说不误,早年因心直口快,自命清高,得罪了不少人。
如今,却成了朝中第二个关大人。
“你。。。”好个伍经纶,早早知道此事却不说出来,这是盼着他出丑呢!
“皇上恕罪,老臣护主心切,冒犯了皇上。”
“下去吧下去吧,朕被你吵的头大。”
此时太后亦递了个白眼过去。
“皇上,老臣。。。”戚远修见闹了一圈没讨到功说大一半,皇上太后两百年皆讨不得喜,自是窝心不已。
忽的将矛头指向堂下的祝南风。
“你这小小守卫是怎么打理的御林军,御前带刀却也是要盘查通报的。”
“若是陈岭陈统领在,定不会出现此时。”
戚远修甩了袖子,泄了火气又狐狸一般迅速转身向皇上讨罪,却也并不全然将皇上放在眼中。
戚远修早年做了萧皇后的义父,如今在朝中的势力根盘错节自然嚣张。
只是经这一闹,殿内的气氛却是彻底僵了下去。
皇上沉着脸许久未曾开口,瞪着戚远修的发顶,剧烈咳嗽两声。
第九十一章 此时就这么说定了
“皇帝接连咳嗽,看来是身子不适,不妨改日再议。”太后紧张皇上身子,这本是没什么不对的。
但谢寰还是从那看似寻常且关切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急切之意。
“母后,儿臣并无大碍。”
“赐婚一事,今日必须有个着落。”
谢寰听闻此言心头一沉。
“寰儿以为如何?”
谢寰未曾说话,忽的想起,三年前也是这般,给了她选择却还是去往梁国和亲。
“她还能以为如何?”
“寰儿不说话定是愿意的。祝小将军亦是不可多的青年才俊。”
“是不是,寰儿?”
太后并不在在意谢寰如今嫁的究竟是谁,但决不能让皇帝说完后面那件事。
经此一问,御书房再一次陷入了静谧。
祝南风满心期待看着一旁的女子。
一件素白的宫装,稍长的外袍在她身后曳出一世光景,好似天地间只剩下那道绮丽的声音。
祝南风知道谢寰不喜欢自己,但这不会妨碍他的决心。
他一定会迎娶公主。
谢寰很聪明,如今的御书房远远比不上朝中混乱,皇帝生病不过半年光明,朝中大臣便结党营私,如此迅速。
继续待在这宫里,绝不是安然之法。
祝南风以为,公主是聪明的,定会做出明知的选择。
他是如此的自信,甚至不曾与他心仪的那位公主达成共识,便私自做了主张进宫请旨。
为了此事,甚至在归京那日丢下谢寰一人,以致她在城中遇险。
想起那日的场景,祝南风仍然心有余悸,不由握紧了拳头。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迎娶公主,绝不后悔。
不仅如此,他还要早日迎娶公主,早日让公主离开这风云暗涌的后宫。
“老臣有异议。”
满怀期待盯着谢寰的祝南风忽然变了脸色。
那刻意拉长了的声音仿佛一个巴掌狠狠打在了祝南风的脸上。
他眼中那点志在必得的神色陡然暗淡了下去。
又是那双满是嘲讽的眼睛。
“微臣的事,不牢姚大人费心。”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到底有什么立场一次又一次插手自己的事。
“皇上,从临安归京这一路,祝小将军与公主同行月余,一路上二人交流极少不过寥寥数语,都是祝小将军先开的口。”
“如此,微臣自然以为,公主对祝小将军无意,依旧未曾日久生情。”
祝南风登时面若菜色,好一个日久生情,彻底断了他的后路。
堂上的九五之尊默了默。
“微臣愿意奉上自己的一切,只为求取公主。”
“祝小将军说笑了,君君臣臣,你既为臣,为皇帝尽忠乃祝小将军的本分。”
祝南风再也掩饰不住眼中滔天的恨意,扭头盯着那殿前带刀的狂妄之人,似乎唯有将他拆了吞进腹中才能解开心头之恨。
姚庆轻蔑一笑挺直了背脊,直视着他眼中的恨意。
祝南风知道,他一定又在心中暗自骂他迂腐愚蠢,如同往常的每一次对话那般。
舐骨的恨意几乎让他咬碎了一口银牙。
皇帝静静望着堂下二人,思考良久。
“祭月,祝小将军所说是否属实。”
皇帝曲起的食指在龙椅上漫不尽兴的瞧了瞧。
太后几乎不用回头也知道她的皇儿看的是谁。
皇帝,她的儿子,每次有心思瞒着她的时候都是这个小动作。
太后望了望堂下的谢寰,瞧见的只有她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比起三年前理当更容易拿捏。
不知为何,看着一旁龙椅上的儿子,赵太后心中还是升起了一抹强烈的不安。
不行,谢寰必须离宫。
事到如今,没有任何人能打断她的计划。
“寰儿,哀家看祝小将军如此心急只为娶你,想必是真心,寰儿当真不好好考虑一下。”
那是第二次,谢寰觉得师父临走之前将她托付给太后并不是一个明知之举。
第一次,是谢寰觉得不值,是不论出于任何原因,他悉心教养多年的大周公主最终还是背叛了他。
“寰儿,哀家老了,早已无暇顾及前朝后宫那些琐事,哀家的皇儿,也就是你的皇叔叔如今身子不太好,又岂能事事顾得上你。”
“不如趁此机会嫁了,也好离了皇宫去。”
“哀家还记得,你从前最大的愿望便是离开这座皇宫。”
谢寰沉默良久,漆黑的眼眸从一旁期待许久紧张到直起身子的祝南风身上划过。
终是说了那句。
“离开梁国那日,谢寰就曾当着梁国百官的面前许下誓言,此生绝不另嫁。”
祝南风眼中那点淡薄的期待终是落了下去。
他其实早就猜到,今日应当是这样的结局,却还是想试上一试。
身后传来一声耻笑。
不用用回眸也应当知道,那人正用及其嘲讽的目光盯着自己。
如今周子晋已然归京,他冒险抢功一事必定不用多久就会暴露。
此前,他贪功冒进,为了跟随周子晋前往临安甚至不惜与多年好友闹翻,却只换来这一切。
为了迎娶公主,他早已付出了一切。
谢寰却当着皇上太后几位重臣的面拒绝了他。
“皇上,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哀家瞧着,祝小将军倒也是真心。”
太后不知想起了什么,轻轻一笑。
“寰儿如今归了大周,就不要再想着早已经薨去的梁国大皇子了。”
“哀家这大周,我乃至皇上,都丢不起这个颜面。”
“依我看,祝小将军如今立了功,倒是个值得托付的对象。”
“微臣有异议。”
又是那姚庆,太后眼中的不满再也掩饰不住。
“强扭的瓜不甜。何况公主早已许下毒誓,若背此誓言,定叫梁国百姓笑话我大周儿郎说出话不能作数,大周公主都这般,定会轻视了我大周不将信誉。”
太后拧了眉头,几乎想起身反驳,又暗暗忍下。
“姚将军放肆,哀家说话岂能有你插嘴的份,再说梁国新皇既然准允寰儿回归大周,大那一刻起,寰儿便与梁国没了瓜葛,既然如此,为何要为一个誓言牺牲寰儿后半生的幸福。”
“皇上说是不是?”
皇帝沉吟,与太后对视片刻,回过头的时候,眼中一片淡然。
谢寰瞧清他眼中情绪的那一刻,忽的猜出结局。
“好了,哀家看,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臣附议。”
一旁看戏看了许久的老狐狸这个时候跳出来附议。
那杨成礼垂眸想了想,亦站在了戚丞相身侧,躬下身子,缓缓道了一句,臣附议。
让人意外的是,伍经纶那个看着十分正直的大学士竟也随后附议一句。
不知为何,谢寰竟觉得这一幕有些说不出来的嘲讽。
谢鸿兴盯着堂下那个皇侄女良久许久,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太后抢先一步截了话头。
“皇上,哀家担心你的身子,多休息,莫要再让此等闲事饶了心。”
“好了,无事都退下吧,皇上和哀家都累了。”
第九十一章 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皇帝接连咳嗽,看来是身子不适,不妨改日再议。”太后紧张皇上身子,这本是没什么不对的。
但谢寰还是从那看似寻常且关切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急切之意。
“母后,儿臣并无大碍。”
“赐婚一事,今日必须有个着落。”
谢寰听闻此言心头一沉。
“寰儿以为如何?”
谢寰未曾说话,忽的想起,三年前也是这般,给了她选择却还是去往梁国和亲。
“她还能以为如何?”
“寰儿不说话定是愿意的。祝小将军亦是不可多的青年才俊。”
“是不是,寰儿?”
太后并不在在意谢寰如今嫁的究竟是谁,但决不能让皇帝说完后面那件事。
经此一问,御书房再一次陷入了静谧。
祝南风满心期待看着一旁的女子。
一件素白的宫装,稍长的外袍在她身后曳出一世光景,好似天地间只剩下那道绮丽的声音。
祝南风知道谢寰不喜欢自己,但这不会妨碍他的决心。
他一定会迎娶公主。
谢寰很聪明,如今的御书房远远比不上朝中混乱,皇帝生病不过半年光明,朝中大臣便结党营私,如此迅速。
继续待在这宫里,绝不是安然之法。
祝南风以为,公主是聪明的,定会做出明知的选择。
他是如此的自信,甚至不曾与他心仪的那位公主达成共识,便私自做了主张进宫请旨。
为了此事,甚至在归京那日丢下谢寰一人,以致她在城中遇险。
想起那日的场景,祝南风仍然心有余悸,不由握紧了拳头。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迎娶公主,绝不后悔。
不仅如此,他还要早日迎娶公主,早日让公主离开这风云暗涌的后宫。
“老臣有异议。”
满怀期待盯着谢寰的祝南风忽然变了脸色。
那刻意拉长了的声音仿佛一个巴掌狠狠打在了祝南风的脸上。
他眼中那点志在必得的神色陡然暗淡了下去。
又是那双满是嘲讽的眼睛。
“微臣的事,不牢姚大人费心。”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到底有什么立场一次又一次插手自己的事。
“皇上,从临安归京这一路,祝小将军与公主同行月余,一路上二人交流极少不过寥寥数语,都是祝小将军先开的口。”
“如此,微臣自然以为,公主对祝小将军无意,依旧未曾日久生情。”
祝南风登时面若菜色,好一个日久生情,彻底断了他的后路。
堂上的九五之尊默了默。
“微臣愿意奉上自己的一切,只为求取公主。”
“祝小将军说笑了,君君臣臣,你既为臣,为皇帝尽忠乃祝小将军的本分。”
祝南风再也掩饰不住眼中滔天的恨意,扭头盯着那殿前带刀的狂妄之人,似乎唯有将他拆了吞进腹中才能解开心头之恨。
姚庆轻蔑一笑挺直了背脊,直视着他眼中的恨意。
祝南风知道,他一定又在心中暗自骂他迂腐愚蠢,如同往常的每一次对话那般。
舐骨的恨意几乎让他咬碎了一口银牙。
皇帝静静望着堂下二人,思考良久。
“祭月,祝小将军所说是否属实。”
皇帝曲起的食指在龙椅上漫不尽兴的瞧了瞧。
太后几乎不用回头也知道她的皇儿看的是谁。
皇帝,她的儿子,每次有心思瞒着她的时候都是这个小动作。
太后望了望堂下的谢寰,瞧见的只有她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比起三年前理当更容易拿捏。
不知为何,看着一旁龙椅上的儿子,赵太后心中还是升起了一抹强烈的不安。
不行,谢寰必须离宫。
事到如今,没有任何人能打断她的计划。
“寰儿,哀家看祝小将军如此心急只为娶你,想必是真心,寰儿当真不好好考虑一下。”
那是第二次,谢寰觉得师父临走之前将她托付给太后并不是一个明知之举。
第一次,是谢寰觉得不值,是不论出于任何原因,他悉心教养多年的大周公主最终还是背叛了他。
“寰儿,哀家老了,早已无暇顾及前朝后宫那些琐事,哀家的皇儿,也就是你的皇叔叔如今身子不太好,又岂能事事顾得上你。”
“不如趁此机会嫁了,也好离了皇宫去。”
“哀家还记得,你从前最大的愿望便是离开这座皇宫。”
谢寰沉默良久,漆黑的眼眸从一旁期待许久紧张到直起身子的祝南风身上划过。
终是说了那句。
“离开梁国那日,谢寰就曾当着梁国百官的面前许下誓言,此生绝不另嫁。”
祝南风眼中那点淡薄的期待终是落了下去。
他其实早就猜到,今日应当是这样的结局,却还是想试上一试。
身后传来一声耻笑。
不用用回眸也应当知道,那人正用及其嘲讽的目光盯着自己。
如今周子晋已然归京,他冒险抢功一事必定不用多久就会暴露。
此前,他贪功冒进,为了跟随周子晋前往临安甚至不惜与多年好友闹翻,却只换来这一切。
为了迎娶公主,他早已付出了一切。
谢寰却当着皇上太后几位重臣的面拒绝了他。
“皇上,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哀家瞧着,祝小将军倒也是真心。”
太后不知想起了什么,轻轻一笑。
“寰儿如今归了大周,就不要再想着早已经薨去的梁国大皇子了。”
“哀家这大周,我乃至皇上,都丢不起这个颜面。”
“依我看,祝小将军如今立了功,倒是个值得托付的对象。”
“微臣有异议。”
又是那姚庆,太后眼中的不满再也掩饰不住。
“强扭的瓜不甜。何况公主早已许下毒誓,若背此誓言,定叫梁国百姓笑话我大周儿郎说出话不能作数,大周公主都这般,定会轻视了我大周不将信誉。”
太后拧了眉头,几乎想起身反驳,又暗暗忍下。
“姚将军放肆,哀家说话岂能有你插嘴的份,再说梁国新皇既然准允寰儿回归大周,大那一刻起,寰儿便与梁国没了瓜葛,既然如此,为何要为一个誓言牺牲寰儿后半生的幸福。”
“皇上说是不是?”
皇帝沉吟,与太后对视片刻,回过头的时候,眼中一片淡然。
谢寰瞧清他眼中情绪的那一刻,忽的猜出结局。
“好了,哀家看,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臣附议。”
一旁看戏看了许久的老狐狸这个时候跳出来附议。
那杨成礼垂眸想了想,亦站在了戚丞相身侧,躬下身子,缓缓道了一句,臣附议。
让人意外的是,伍经纶那个看着十分正直的大学士竟也随后附议一句。
不知为何,谢寰竟觉得这一幕有些说不出来的嘲讽。
谢鸿兴盯着堂下那个皇侄女良久许久,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太后抢先一步截了话头。
“皇上,哀家担心你的身子,多休息,莫要再让此等闲事饶了心。”
“好了,无事都退下吧,皇上和哀家都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