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与2000块钱有关的骚操作
边楷头痛了。
军训临结束，尽管孩子们青春的情感很躁动，这事是真没什么。
以整顿内务之名敲个警钟，孩子们收收心，接下来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一晃也就过去了。
可谁知道众目睽睽之下，宋阳的柜子里躺着2000块钱的巨额财产？
他的家庭出身，不是说拿不出2000块钱。
但孩子在军校里吃穿住都不愁，家庭富裕一点的孩子要想有点零花钱，都是从军人服务站的储蓄所里10块钱10块钱的取。
这批孩子里家庭条件最好的，也没哪个家长一口气给孩子2000块钱现金。
眼下边楷坐在这，旁边还有陆军学院这边专管燕大新生受训事宜的一个副院长许国。
肩扛一星。
这还不算，燕大负责新生受训的副书记安峰也来了。
边楷觉得这阵势没必要吧？
但宋阳懂。
坏就坏在，他一个中文系的学生，研究着目前的经济动态，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玩意，还揣着2000块钱。
而这里是国内最好的军校之一。
嘟哝什么隐私没意义，军训就是半军事化管理。
“这钱是哪来的？已经联系过了你的父母，说没有给过你这笔钱。”
发话的是许国，他的神情有点严肃。
与可能的敌特事件相比，学生谈点恋爱算什么？
宋阳苦笑了一下：“卖点子赚的。”
许国、安峰和边楷都愣了。
宋阳翻开刊有那个报告的杂志：“学的他。”
于是许国拿过去看了起来，安峰凑过去，边楷也伸长了头。
“……你卖的什么点子？卖给谁了？”
宋阳依旧苦着脸：“市里桥西区一家卖磁带录像带的店，叫银河音像，店老板叫朱自强。我给他出了个主意，用了一种国外比较先进的经营方式。”
于是许国、安峰和边楷就目瞪口呆地听他讲什么会员卡、什么沃尔玛山姆会员店。
这事没什么不能说的，而且就算这边私下里调查一下真伪，关于朱自强店里是不是经营一些不该经营的东西也不归这边管。
至于会不会惊动石门庄市的有关部门，宋阳就顾不得了，见招拆招呗。
说完了会员卡，宋阳就说道：“我爸在服装厂上班，效益本来就越来越不好。要是停薪留职了，家里的收入来源就要少一大块。考上大学之后，其实我就一直在琢磨怎么帮家里减轻负担。宿舍里的同学也知道的，我跟他们聊过赚钱的事。”
“……你就用这个点子，卖了2000块钱？”边楷只觉得不可思议。
“从我们这一届开始，不是就业双轨、不包分配了吗？您说我稳重，那是因为我已经把将来工作的事想在了前头。想从勤工俭学开始，试试自己的能耐。”
边楷无语了。
你这叫勤工俭学？
我在学校呆了那么久，谁勤工俭学像你一样一次赚2000？
他立刻严肃地说道：“宋阳，如果是用学校甚至军校的名头招摇撞骗，性质很严重的！”
“……怎么会是招摇撞骗呢？朱老板这段时间已经赚了十倍不止。我只是个学生，哪有他做生意的精明？只不过他文化水平有限，不像我因为一直在关注经济发展、研究赚钱的方法知道得多。”
安峰人麻了，指着他问边楷：“他报的是你们中文系？不是经济系？”
“……”边楷能说什么？
宋阳又说道：“安书记，我也是在考上燕大后，听父母谈论到燕京读大学不能让我在学校里拮据，才开始想这些事的。一个人暗自想了好几个月，到今年开春才想通了一点点。”
安峰看着他无语。
这叫只想通了一点点？
对宋阳来说，这也是解释自己重生前后变化比较大的好机会。
突然开窍，很合理。
许国忍不住仔细看了他几眼。
这不会是什么早就想好的伪装吧？
这孩子也不像个普通的大学新生，心理素质强得不像话。
坐自己对面，不仅没慌，说话还有条有理。
他的神情一直是严肃的，宋阳继续说道：“调查肯定是必须的，我全力配合。”
许国瞪着他，都会抢答了。
他意味深长地对安峰说道：“安书记，你们学校的孩子，真是不简单啊。”
安峰心想那当然，都是千军万马里挑上来的。
只是眼下这话别有深意，他只能头大地回答：“调查归调查，但孩子们肯定会传，得想个办法……”
如果事情果真如此，那没什么好指责的，学校本来也提倡学生们勤工俭学。
就是卖点子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还一卖2000块，会让学生们过于人心浮动。
学校毕竟还是以教学为主。
许国不以为意：“学生的思想工作怎么做，你们燕大拿主意就好。小伙子，我看你心里明白得很，知道这件事如果跟你说的有出入是什么性质吧？”
宋阳连连点头：“许将军，我训练非常认真，我还是旗手，我都懂。这事真的就是这样，我本来只是想通过朱老板的进货渠道，军训结束后低价进一批磁带，一盒盒地去摆摊卖赚点钱的。拿到这么多，我也很意外，但我也不能不要啊。朱老板大概是觉得我这么个燕大的学生能想出这样赚钱的点子，值得结交一下。”
三人无语。
谁能想到会是这样一个还带点江湖气息的故事？一个天之骄子和一个倒腾磁带录像带的，还只是凭周末外出的那点时间，一两面的交情，一转眼就是2000块钱。
“这事不能对其他学生说实情，军训最后一点时间了也得安一安他们的心！”安峰很头大，“如果你撒谎了，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就算实情是这样，也别让其他同学一上头就学着你这么去做。”
宋阳表示赞同，其他同学要是去跟朱自强这样的“老江湖”对线，大概率剩不下什么渣。
先是青春躁动一个个耐不住寂寞了，现在又热议这2000块钱，安峰一脸纠结瞅了宋阳好几眼，似乎责怪他为什么整出这么多事。
宋阳举起了手：“要不……我出个点子？”
三人都看向了他。
还搁这点子呢？
“……我妈是音乐老师，我从小受了点熏陶……”宋阳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之前写了首歌，是想念妈妈的。这2000块钱是卖歌钱的话……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吧？至少无法效仿。”
边楷忍不住张大了嘴巴：“……写歌？”
宋阳估摸着关于他和沈晴雪的事，证据就是那歌词，因此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
许国觉得眼下这场景很荒诞。
因为可能的敌特事件先行展开的内部调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但是……这首歌还真的不错，好像能卖2000块钱。
边楷也听清楚了，毕竟他和历史系的老师手里，都有词。
之前还以为是首小诗。
宋阳唱完就把事情一并圆了，无奈地说道：“之前一个人创作这首歌哼唱的时候，沈晴雪无意间听到过。她想知道歌词，后来我就写给她过，结果被传成了我们在谈恋爱。我每天训练，又琢磨着勤工俭学，哪里有时间精力想这些？”
“……”
没错，说是卖歌的话，其他学生无法学了。
但你这下更出名了，那不是男妒女慕了吗？
其实宋阳只为了圆一圆跟沈晴雪的事，进一步表明无辜。
“就相当于军训学生版的《说句心里话》！”宋阳提醒道。
转移话题！转移到这帮军训学生们苦得累得想妈妈！
稳住！再稳那么几个星期就能回家找妈妈了！
第十七章、这下真得卖了
无论如何，2000块钱的事现在大家都知道了。
听宋阳话里的意思，他很清楚自己被叫到这里来盘问意味着什么。那等他回去了，同学问起来，他该怎么回答？怀疑我是特务？
燕大的学生需要军训一年，本就有原因。
因为要军训一年，想上燕大、能上燕大的学生，许多都报考了其他的学校。
董立明就是因为不想军训又一定要去燕大，所以复读了三年。
再不来读，他当年的同学都要大学毕业了。
结果他撞上了最后一届，所以当时才那不忿。
燕大这几年因为这军训，着实流失了不少好学生。长此以往，说不定就会与华清拉开距离。
现在好不容易让下一届新生不用再训一年了，谁也不想最后这一个月再出什么事。
一个学生军训的时候在宿舍里藏了2000块钱现金，在学生之间是比谁跟谁在谈恋爱更能引起议论的话题。
2000块钱，现在的大部分的双职工家庭除去吃穿用度，一年下来也不一定攒得下来。
安峰不出意外地拒绝了宋阳的新点子，开什么玩笑？
只是这事还是得想办法平复下来。
人心躁动，去年开训不久就出现过学生打教官的事。要是有人一上头，到时候阅兵仪式上来点幺蛾子怎么办？
许国却盯着他的眼睛问了一句：“你是问心无愧，绝对没有问题；还是想破罐子破摔，在学生之间更有名之后再被处理造成的影响更大？”
“……许将军，当然是问心无愧了。当然，我也只是提个建议，需要我怎么配合，我听话。”
宋阳做好了被单独看管起来的心理建设。
要是发现有燕大的学生被渗透，对军校和燕大来说都是很棘手的问题。
“安书记，你们决定，我先去安排了。”许国站了起来离开。
去一趟市里看看情况很容易，宋阳说的是真是假，至少要有个初步的调查结果。
于是两头一起行动，边楷又去找了和宋阳同宿舍的学生了解情况。
宋阳确实是从这个学期来到军校后，某天开始开朗了不少的，给人的感觉也成熟了很多。
很自律，不赖床。
他也确实在宿舍里聊起过赚钱的事。
但又有了新的疑点：这周的晚上，一直在写东西，用信纸写了很多，还不让他们看。
回来站到宋阳面前，边楷很严肃地问：“你这周写了些什么东西？在哪里？”
“……今天去市里给朱老板了，是帮他拟了一个店里的管理制度。所以说他花了2000块钱，很精明的。”
“刚才怎么不说？”
宋阳很无辜：“刚才没想起来……边老师，我知道朱大哥的电话，要不我当您面给他打个电话？”
边楷看了看安峰，见他点了点头就一起带着宋阳到了一间有电话的办公室。
宋阳打通了朱自强店里的电话，也按了免提：“朱哥，你忙什么呢？我白天给你的会员卡和门店管理制度在不在旁边？”
“老弟啊，我在收拾行李，准备去火车站，今晚就去粤省！”
边楷和安峰心头一凛：这是要跑路？
“……那你店里怎么办？”
“让我老婆先看着啊，你说得去粤省打通上线，我这不是跑着吗？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发展了十几个下线，最多两个星期，我就占领整个桥西区！”
宋阳感觉这话听着越来越不对劲了，赶紧说道：“你把门店管理制度里关于台账的部分念给我听听，有些内容我看看是不是之前写错了。”
“哦你等等……台账台账……找到了……”
电话里，朱自强念得停艰涩，有些字似乎还不认识。
边楷和安峰听得面面相觑：像模像样的……
“老弟，哪里有问题？”朱自强有点紧张，“我今天已经让新招来的那小子学习半天了。”
“……没什么问题，是我记错了。朱哥，上周吃饭时候，你说你是哪人来着？”
“你燕大高材生，不会这也记不住吧？我土生土长，文化宫的子弟啊。”
“那你得加强文化学习，念错了好多字。”
“哈哈哈哈，原来你是要说这个啊？放心吧，虽然跟你比不了，不过我一定按你说的提高自己通过你的考验，还指望你带我把这个生意做到全国呢！”
“……那不耽误你了。”
宋阳挂了电话之后看向边楷，只见他神情复杂地问：“做到全国？”
通过他的考验。
电话里的语气谁听不出来？这哪里是一个精明的老板花了2000块钱想让一个燕大学生帮他出力？
这明明是在听他的指挥！
宋阳认真解释：“他是去粤省打通上线，是指打通音像制品的直接进货渠道，进货的成本能降低。所谓下线，就是让一些铁杆老客户帮他去介绍新客户办会员卡。占领桥西区呢，因为他店在桥西区，先让桥西区家里有录像机的尽可能多地在他那办上会员卡。做到全国那是我为了推销点子，给他描绘的辉煌远景。”
“……土生土长，文化宫的子弟？”
“没错，他是这么跟我说的。”宋阳把自己了解的跟安峰说了说，方便他们尽快调查清楚。
事情有些敏感，宋阳这一晚没能回到自己宿舍，而是在边楷的宿舍对付了一晚。
等到天亮起床，他再次见到许国、安峰和边楷三人。
宋阳乖乖地说道：“给学校添麻烦了。”
不用说，一晚上必定是出动了力量去暗中调查这件事。
果然，许国手上已经拿了一张银河音像的会员卡。
他表情复杂：“那么大一笔钱，你藏在宿舍里干什么？汇到家里不行吗？”
“……我准备军训完了用它当本钱在做点别的事的。”
“……虚惊一场。”许国有点无奈，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我看你小子挺清醒的，军训就好好军训嘛！”
宋阳不顶嘴。
军训他也认真啊！谁知道会用整顿内务的方式来敲打学生的心态呢？
安峰也累了，好在现在情绪放松下来了。
“……钱怎么来的不用强调。有人问，你也别说，至少放假之前别说，能说了也只说是卖歌的。别再出幺蛾子了，赚钱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接下来的时间以身作则，听到没有？”
安峰叮嘱着，他着实怕学生有样学样，出去学着做生意赚钱被人骗得渣都不剩。
谁都能跟这小子一样，面对少将还面不改色吗？
“一定一定……”宋阳连忙保证。
“回去吧，钱先放在边老师那里，阅兵仪式结束之后再给你，免得再生事端。”
“好好好，这样我其实也安心不少。”宋阳表示完全没意见，接下来得先安分点。
“许院长，就以阅兵仪式冲刺的名义，再适当加大点训练量吧。”
许国严肃地点了点头。
宋阳叹了一口气。
哥要出名了，但哥也要招恨了。
但没办法，好在军训总算也快结束了。
重获自由，宋阳第一件事是去公用电话亭打电话回家里。
宋阳家并没有装电话，需要通过服装厂职工小区大院的传达室去喊人。
宋国伟电话里第一句话就很紧张：“臭小子，到底出了什么事？什么2000块钱？”
“……已经没事了。”宋阳顿了顿，电话里解释不清楚，只能先说他们能接受一点的，“在这里想家，写了首歌卖了2000块钱，学校有点紧张才问了一下。”
“卖歌？”他妈妈向慧在一旁喊了起来，“什么歌？”
宋阳随口说了几句安他们的心，听了一阵唠叨和叮嘱，这才挂了电话。
这下子还真的得把这首歌卖出去了，毕竟钱都收了，回头别人问从哪里听怎么办？
那个名为《校园民谣》的专辑系列，好像还没出世？
宋阳琢磨着回到了宿舍，抬头就是几双探寻的眼睛。
“……想问什么问吧。”
第十八章、拱火（求追读）
安峰的交待是：有人问，你也别说。
所以尽管董立明他们非常好奇，宋阳也只是说等军训结束再告诉他们。
事实1：宋阳在宿舍里藏了2000现金。
事实2：他被老师和教官喊走，一晚上都没回宿舍。
事实3：各系在宋阳回到宿舍的当天就都召开了动员会，让学生们收心度过军训最后的两个星期，又重申了军训结业评价的重要性。
“知道你们都觉得很累，但再累有部队生累、有真正的战士累吗？”
“来这里军训，学校给你们每人发了多少东西？”
“两套夏常服，两套冬常服，一套作训服，一件军大衣，一件胶皮雨衣，一顶硬壳帽，一顶便帽，一顶棉帽，一双皮鞋，一双拖鞋，两双胶鞋，一套棉衣，一套绒衣，两件衬衫，两条秋裤，四件圆领衫，四条内裤，两双袜子，一个军绿书包，一个小凳子，两个本子，一本信纸，一个铅笔盒，四只铅笔，一只圆珠笔，一块橡皮，一个尺子，十个衣架，四个木质小夹子，一个饭盆，一双筷子，一个脸盆，一块手巾，一块肥皂，一个水杯，一个漱口杯，一个牙刷，一管牙膏，一包手纸。”
“在这里，你们的餐标是两块四一天，比部队生还多三角钱。你们的生活费，国家每个月补贴49块钱！”
“财力、物力、人力，耗费这么多，都是为了提高你们的素养！现在，是你们要汇报学习成果的时候了！”
“……”
逮住这个机会，再次开展思想教育。
但学生们近一年来已经听得倦了，他们现在就是好奇，宋阳那2000块钱是怎么回事。
听到接下来要冲刺阅兵仪式，学生不由得都变了情绪。
妈的，那些还有精力谈情说爱的人！
妈的，不知道从哪搞来钱让学校紧张的宋阳！
时间如此之巧，他昨天被发现藏了2000块钱，一夜未归之后第二天就各系开班会，那还能是为什么？
同学们都已经知道了，宋阳家只是普通家庭，没那么有钱。
宋阳对于学校直接就准备淡化处理的方式是理解的，因为说他卖歌赚了2000块钱一样会扰乱很多人的心思，尤其是女学生。
可现在这样做，宋阳就难受了。
又是澡堂里，4中队在一起洗澡。
“宋阳，你那2000块钱到底是怎么回事？害得我们大家全都要加练。”
不远处的范忠一边擦着肥皂，一边像是平常嘟哝埋怨一样说两句。
“说什么呢范忠，你这话什么意思？就怪宋阳？”
“……又不是只有我一个这样想。”范忠嘀咕着。
宋阳听第一句愣了一下之后就眼睛眯了眯，此时再向他看去的眼神已经带了怒，紧紧捏着肥皂很不爽的模样。
“别理他。”董立明以一贯老大哥的姿态蔑视着范忠，“阅兵只有一个月就结束了，对学校这么重要的事冲刺一下多正常？亏你还是历史系的，这点道理想不通？”
范忠冷哼了一声：“之前只有你们三个加练，现在所有人都得跟着加练，你们三个当然是开心了。”
对此感到不乐意的是大多数，有些人沉默洗澡，有的人附和，也有的人问：“宋阳，你那2000块钱，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倒是想说清楚，但学校不让。”宋阳把盯着范忠的目光收回来，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老董说得没错，现在阅兵仪式才是重中之重。”
范忠在不远处再次嘀咕起来：“大家本来就在认真训练。这次最先开始谈恋爱是你，又因为这2000块钱，你们系边老师把你们宿舍都问了个遍，查你军训以来言行举止的异常，我是想不通的。”
“范忠，你不妨把话说明白些。”宋阳寒声冷冽地说道，似乎是真怒了。
“有什么不能说明白的。”范忠竟不畏惧地对视了过去，眼神也有些挑衅，“学校都不让你说了，可见很重要，我好奇担心不行吗？”
宋阳顿时冲他走了过去，鲁省大汉的个子自有一股威势：“不，我让你把话说明白。”
“……你想干什么？”范忠显得有点害怕，然而还是说道，“如果没事，为什么不让说？如果没问题，你怎么会被带走一整晚，今天就各系开班会让大家加练！”
这话说出口，有些人还是开口劝道：“你少说两句，还嫌练得不够累吗？宋阳，你冷静点。”
宋阳被董立明和戴灿拉住后盯了范忠：“你不乐意，去问老师，去问教官。一个劲地冲我来，什么意思？”
“我想什么说什么，你管我？”范忠见有人劝架，似乎胆子反而还大了些。
宋阳眼神冰冷，范忠心一寒，随后又转头哼了一声继续洗着澡：“我说的又没错……”
他还不爽地用毛巾甩了两下墙壁：“一样要加练，旗手还能每周额外出校，我们呢？”
宋阳眼里寒光不断。
先是在同学之间把加练是因为自己的印象强调起来，现在又用外出的事激起一些人对自己更多的不爽。
这厮怕是只有一个目的：激怒自己动手揍他。
那样的话，自己的处分是背定了。
至于说他是因为沈晴雪，那就也是主动挑起关于谈恋爱的议论，同样会影响自己在学校那边的评价。
毕竟宋阳很清楚，现在学校这么做就是为了收学生的心。要整出点三角恋的戏码，那又热闹了。
换做是普通学生，宋阳可能就被彻底激怒上了当。
“范忠，很好。”他咧嘴笑了起来，眼神却很平静，“你随便想，随便说。你刚才这些想法，这些说法，等一下我就汇报给教官。你不是想不通吗？学校会让你想通的。”
范忠脸色一变。
“都只有一个月就军训结束了，学校不让我说2000块钱的事是让大家都专心把这最后一点时间平稳度过，你非要在这里挑拨大家对我的意见。4中队的同学们都听到了，就算你不是有心，那也是你对军训的对抗情绪最浓。”
范忠脸色再变。
宋阳又对其他同学说道：“我知道你们心里对我或多或少也有意见。很简单，反正只有一个月就放假了，不想在这两个最关键的时间里闹事的，就等到军训结束。这事的起因根本就不是我那2000块钱，而是因为最开始传我和沈晴雪谈恋爱。范忠，你非要挑拨，那就做好准备吧。你以为现在学校提出冲刺很乐意吗？”
说完这些，他就快速冲洗起来，率先离开。
一出澡堂，就见不远处沈晴雪已经洗好了在排队。望着自己的目光中带着些担心，宋阳笑了笑摇了摇头，就直奔中队长而去。
而澡堂里的范忠脸色阴晴不定起来。
宋阳说的几句话，逻辑非常清晰。
难道事情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忐忑地洗完离开澡堂后，果然见宋阳在中队长面前站得笔直地在说什么。
宋阳有理由的。
他跟沈晴雪之间所谓的“证据”，那首歌已经都解释清楚了。
学校当时除了像之前一样只是先谈个话，又能怎样？
随后耐不住寂寞的情侣又不是他跟沈晴雪，整顿内务闹出来的2000块钱事件，宋阳也都解释清楚了。
他从没耽搁过训练，还因为表现优异被选拔为旗手，难道说他不该想着勤工俭学？
现在这样的处理方式，他还面临着同学的敌视。
更何况，树欲静而风不止，学校有心平息事端，有人却非要拱火。
范忠根本就是因妒生恨，宋阳能受这委屈忍着？
他义正言辞地结尾：“我保证好好训练。但我要是继续这样被孤立，咱们4中队的方阵也走不好。他要是继续这样消极，阅兵仪式上还不知道要搞什么事。”
中队长眼神陡然一凛，远远盯向了范忠。
这小子顿时慌张地瞧向别处，浑身上下都写着做贼心虚四个字。
第十九章、杀鸡儆猴（求追读）
安峰真是烦透了。
历史系的新生班主任被喊来了，安峰板着脸问道：“你们系的班会怎么开的？这都快一年了，学生的思想教育怎么做的？其他系都没出什么幺蛾子，你们系那个范忠喊苦喊累，煽风点火的干什么？4中队的胡中尉也说，他的训练表现一直不好，消极对待！”
“……我回去就找他谈话。”
“上学期是你们系的打教官，现在快收尾了又有人不消停！”安峰是真的对历史系的这届新生意见很大，“之前说宋阳那小子和你们历史系的女学生谈恋爱，也是你最早汇报上来说要重视一下。那首歌的事现在也都清楚了，除了那张纸，别人都没见他们两个在学校里说过几句话，为什么当时会传得那么沸沸扬扬？”
“……现在这个时间了，又去找学生了解情况不好吧？”
“当时就没好好了解过？”
“……当时确实有那份歌词。”
“相比那2000块的事，管学生谈恋爱这事更简单，反正都管一年了！”安峰不由分说，“问清楚，到底是谁嘴碎一开始瞎议论。这种无中生有的事，无论如何也离不开学生宿舍里瞎传。”
不仅他头大恼火，历史系的新生班主任同样绷紧了这根弦。
就像学生高考前患得患失一样，阅兵仪式上，除了燕大和军校的领导，还有上面的领导也要来。
通知是发了下一届就不用军训一年，可要是阅兵仪式上出什么幺蛾子，谁来负责？
关系到后面整个学校的预算、领导们的工作成绩、其他方方面面的态度啊！
范忠毕竟只是个学生，他以为自己聪明。以为借着冲刺训练的通知有点情绪埋怨一下很正常，以为宋阳可能摊上大事了所以可以使招苦肉计推一推。
宋阳只是一个小报告就把范忠给拉出来了。
“处心积虑和同学换外出时间，跑到学校外面纠缠人家也就罢了。你不仅在男生宿舍说看到他和沈晴雪一起买扒糕，专业课上还跟女同学聊？装好奇，你考上燕大就是来好奇这些事的？怎么，翁玉当初做的事你觉得很光荣？很有反叛精神？你很欣赏？”
范忠低着头面如土色，心里对宋阳愤恨如狂。
“上了一年的思想政治课，你都上到哪里去了？翁玉的处分你看不懂是吧？能考上燕大，你是不是也要背个处分才能理解你们为什么得在这里军训？嫌苦嫌累，你父母在老家种田不苦不累？你不好好学习，三令五申不要谈恋爱，你到这里来纠缠女同学？”
“老师，我真的没有纠缠沈晴雪同学，那天只是碰到了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你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在澡堂里你一直针对宋阳是其他同学都听到了的，行，我就当你是心里有情绪。这就说明，这一年里老师的工作白做了，你始终领悟不了为什么要军训，思想政治课也没学好。”
听着老师冰冷的声音，范忠是真的慌了：“老师，不是这样的，不是……”
“事情最开始是因你而起，现在阅兵仪式举办在即，这事就因你而止吧。”历史系的新生班主任心累了，“范忠，你已经成年了，我给你一句忠告。有些话说了就收不回，有些事做了就得承受后果。你不顾别人会怎么想，不体谅学校的难处，学校只能保守地处理。”
“……老师，您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既然找你谈话了，就不能再担让你参与阅兵的风险。学校现在需要所有学生都齐心协力把军训好好收尾，你对宋阳有成见，为了保证阅兵仪式顺利完成，你先提前放假回去吧。”
范忠慌了：“那还有专业课的考试，还有……”
“这些事，等学校研究好怎么处理吧。你的课就没学好，这是安书记的意见。暑假好好反思一下这一年的得失吧，开学把检讨带到学校。通报批评严申纪律是必须的，后面是仅仅记一个过还是留到93级重新学，看你的检讨态度。学校也不会完全放弃你，你好自为之。”
范忠双目陡然失神。
完全放弃？这么说，考虑过？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
他刚想再辩驳几句，抬头就看到老师复杂的眼神。
范忠不由得说道：“老师，我一定会好好训练的，再也不想那些事。就只有不到一个月了，就……”
“前天你为什么不这么想？你背后在宿舍里，什么反叛精神好这种话，没传到我耳朵里是因为其他同学知道这些话不该说，你就没点觉得不对？这么长时间都熬过来了，我还一直认为你很听话。所以，你不是心里有情绪没克制住，你就是刻意挑拨宋阳的情绪。这种行为，你让学校怎么放心你继续参加阅兵仪式？”
说完他站了起来：“去宿舍收拾一下吧，你先放假，回家好好反思。已经通知了你家里，你不为学校考虑没什么，为了你父母，为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希望你能因此成熟一点。”
范忠这才知道这件事已经被做到这样绝。
他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一点闲话，一点心里话而已。
有那么大过错吗？
平生第一次，他体会到了不可抗的力量，他想不通为什么直接就这样了。
其他同学见到了通报批评之后，很多人也想不通范忠为什么要受到这么重的惩罚。
可是杀鸡儆猴的效果达到了，所有人都清楚了学校对军训真的很重视。
这一晚，各个宿舍的卧谈会都有不少是沉默着的。
“宋阳？”董立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怎么了？”
“为什么？”
宋阳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想了想就说道：“学习只是跟书本、教材的事，做好自己那一份就行。社会上的事，要想着别人要的那一份是什么。现在，学校只要军训顺利结束这一份，学校不是咱爹妈，只会顺着咱，由咱们闹。”
宿舍里沉默下来。
这一课，恐怕比什么思想政治课和革命史教育都要效果好。
虽然还是学生，但他们成年了。
已经是成年人要面对的真实世界了，别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在军校里别谈恋爱，到了燕园却不会有谁来管你。
道理究竟是什么，真要学校像你爹妈那样耐心地跟你讲清楚吗？你还没长大？
聪明的人，懂得很快。
不太聪明的人，也懂得先低调、不跳。
只有一些其实不太聪明又自觉聪明的人，总是自觉不凡、自觉清醒。
董立明长叹一声：“老宋啊，你以后别叫我老董了。”
宿舍里响起几声轻笑。
但他们都懂董立明的意思：宋阳看上去只是打了个小报告，但可能他早已料定了这结果。
他那2000块钱，一定毫无问题。
要不然，想着杀鸡儆猴的学校只会拿他开刀。
第二十章、纪念专辑（求追读）
范忠被通报批评并且提前放假回去让许多人大受震动，学校的坚决态度一览无余。
只有不到一个月了，是安分点过完还是效仿范忠冒着背处分甚至被除名的风险，自己掂量。
军训进入了最压抑和隐忍的阶段。
宋阳在这关口，自然不能再和沈晴雪一起去磨房村。
天气炎热，年轻的人们在这里挥汗如雨，身困体乏。
宋阳出澡堂打报告之前是把关键内容都说了的，是明明白白告诉范忠他要去打报告的。
这种清醒理智和手腕，让其他同学看着他的时候眼神比较复杂。
一群初长大的羊羔里混入了一头狮子的感觉。
而宋阳只是早起跑步，安静上课，沉肃训练。
时间就这样慢慢到了7月，各个中队的方阵都已经训练得像模像样。
除了队列，还有团体操、军体拳、器械表演等等。
操练了一年，最后就是给别人看的意味非常浓。
7月3日，周六，宋阳给朱自强打了一个电话。
“我在报纸上看到，好像我喜欢的那个乐队的主唱，出事了……”
朱自强的声音惊疑不已：“老弟，你是不是知道所以才……”
“你想啥呢？”宋阳叹了一口气，“但是巧了……你明天到军校这边来找一下我，我给你一样东西。这样一来，那批磁带倒有了一个别的卖法。”
“什么卖法？”朱自强期待起来。
“明天来了再说，最好是中午12点半到1点之间。”
宋阳挂了电话，才回到了宿舍里。
这个新闻已经传开了，燕大的学生里，也有不少热爱他们歌的听众。
“舒广福，你的字写得最好，能不能帮我抄一份歌词？”宋阳拿了几张纸，走到舒广福面前。
他上次就对宋阳说过，希望宋阳带他赚钱。
“抄歌词？”其他几个人围了过来，“啊！是beyond的歌！”
“那天你不是说卖磁带是个好主意吗？”宋阳对董立明笑了笑，随后沉默了一下，“我现在有2000块钱，暑假可以先卖卖他们的磁带。现在的磁带很多都不带歌词，我准备去配套着磁带印一份手写版的歌词。”
“这点子不错！”董立明立刻说道，“还很有纪念意义！”
“一个小小的歌词本。”宋阳点了点头，“戴灿，我记得你画画的功底很好，能不能帮我设计一下？”
他拿出了从军人服务站那边买回来的白纸，叠成了一个小本子的模样：“《Beyond金曲纪念专辑》，一页一首歌，到时候再找一些他们的照片印在一起。”
戴灿很意外地看着他。
“现在我不方便出去，找你们当然也是跟我去找别人一样有报酬的。舒广福，你只是把这个歌词本里的歌词抄出最漂亮的一份作为样本，我先给你50块钱。戴灿，你帮我做的是设计，多少钱你说。”
戴灿看着他摇了摇头：“反正今天休息没什么事，先帮你做了吧。”
“我字也可以啊！”董立明立刻说道。
“你记得放假回浙省之后问问波道bp机的事，到时候赚到钱了有你的！”
董立明心头一动，神神秘秘地问道：“卖磁带这件事，你是不是已经在做了？那2000块钱？”
“再忍忍，反正也就一个多星期就结束了。”
于是这一天，宋阳就在屋子里和他们几个一起设计这份歌词本。
到了第二天中午朱自强来后，宋阳吃完饭就回到了宿舍把初步设计好的歌词本拿到了校门口递给他。
“找你之前印会员卡的印刷厂，让他们照着这个设计，再添加好一些图片打几个样张。”宋阳瞅着朱自强说道，“手写版的歌词本！一定要精美一点。再配个高级点的包装，做得好的话可以拿盗版当正版卖，明白吗？”
朱自强看到东西哪里还不懂？
磁带本身的进价只有1块多一盒，加上这歌词本，如果再有一个纪念版的包装盒，那一盒不得卖到10块钱以上？这得赚多少？
“……其实我订了2000盒？你觉得这个磁带能卖多少？我要不要多搞一点，这样每一盒的成本能摊下去一些。这两天有人到我店里买，我试了试，都挑的这盒，说里面的歌更全更好……”
宋阳挑的都是传唱度最广、久经考验的那些，懂的自然都懂。
但他没想到，自己只要1000盒，朱自强却订了2000盒。
于是宋阳笑了笑问道：“现在开多少会员了？”
“一千八百多个了！”朱自强满面春风，“我现在店里的录像带最新、最全，而且整个石门庄也是租起来单价最便宜的！”
宋阳翘了翘大拇指：“那你再订8000盒吧，说不定那边已经在开始加录这张精选专辑了。不过没关系，他们不会配这个歌词本的。等我军训结束，就可以拿出来卖了，可以号称限量纪念版，懂吧？”
“……好家伙。”朱自强只感觉他的点子一个接一个。
“记得尽快让他们把歌词本的设计样本多做几个版本出来，你辛苦点多跑两趟拿来给我看，还有剩下那8000盒也换更高档的封面纸和磁带盒。”
“我明白！”朱自强在心里算着账。
1万盒的话，每盒的成本恐怕能控制在3块钱以下，却能卖到10块钱以上。
这全卖出去的话，不就是好几万的利润？
我滴乖乖……
……
宋阳暂时还只能继续训练着，好在到了最后一个星期，学生们的生活终于有所变化了。
“阅兵仪式后的晚上，在大礼堂举行联欢会。大家这段时间以来训练刻苦，各项受阅项目的表现得到了各中队长的肯定！从今天开始，以中队为单位，每个中队准备至少3个节目，例行训练之外，就是排练节目的时间！”
“哦——”
学生们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开始释放起来。
这说明，接下来这一个星期是过渡阶段了，而且排练节目的话，如果不参加表演不就可以休息了？
结果每个中队都必须有一个全员大合唱节目。
晚上，电教楼里的各个大教室内，每个中队都在排练大合唱。
突然，灯灭了。
“停电了！”
黑暗中，喊叫声，口哨声，敲打桌子的声音，跺脚声立时四起。
“都给我安静！安静！”中队长着急地狂喊，片刻之后就说道，“全体都有，保持秩序，依次出教室，到楼下集合整队！”
停电了自然无法再排练，所有人立刻被带回了宿舍，提前进入熄灯休息状态。
然后某时某刻，某栋楼里突然传来一伙人的嘶喊：“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等他们唱了大半首破了音继而哄笑起来之后，又有一栋楼里响起了《喀秋莎》，这回是姑娘们的声音。
安峰和老师、教官们在宿舍楼之间看着这一切，面面相觑之后又苦笑着摇头起来。
秩序倒是还在，但以宿舍楼为单位拉起歌来了。
不久之后，就连部队生的宿舍楼也加入了这场别样的“战斗。”
到最后，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所有楼一起唱起了《国际歌》。
这一晚，就连宋阳也被带入到了这种气氛里，唱到嗓子都哑了，唱到了比以往熄灯的点更晚一些的深夜。
这一年的压抑和郁闷，似乎都在这一晚唱尽了。
安静许久以后，一声哨响，教官和老师们的齐声命令：“开始睡觉！”
他们一直都在，他们并没有阻止。
第二十一章、青春记忆（求追读）
除了大合唱，每个中队还要额外出一些节目。
作为旗手的宋阳，在同学们短暂休息的时间被中队长喊到了一旁：“你要不要唱唱你那首歌？”
宋阳有点意外：“独唱？”
“是独唱还是教几个同学一起唱，你觉得怎么合适怎么来。”
宋阳想了想，接受了这个提议：“还是独唱吧。没有伴奏，教的话也唱不齐，只有几天了。中队长，您这边能找到吉他吗？”
“你会弹？”
“学过，但很长时间没碰过了，只是纯粹清唱不好。”
“好，我去找来给你。”
进入最后一周，各个项目的训练已经成型，现在只是保持他们的状态而已，训练比之前轻松了很多。
天气也更加热了，每次在树荫下坐着的时间，倒比列队训练的时间更长。
不久之后，许多人便看到4中队的中队长拿了一把吉他过来，不由得更期待起来。
拉歌升级了？还是直接在这里又开联欢会？
然后就见宋阳跑步过去，接过吉他抱在手里试了试。
“他还会弹吉他？”董立明眼睛睁大了。
“……他不是说他妈妈是音乐老师吗？”舒广福佩服不已，“宋阳是真厉害。”
“应该是联欢会的节目吧？宋阳要表演吉他弹唱？”
各中队里议论纷纷，1中队那边，沈晴雪陡然心一动，眼睛看着那边一眨不眨。
自从谈恋爱的绯闻传开之后，一个多月了，两人没再见过面，说过话。
“是不是唱那首歌？是不是？”兰慧激动起来，“我还没听过呢！那么好的歌词！”
“不奇怪不奇怪！能写歌的话，当然应该会乐器！”
1中队里的窃窃私语更多，现在情绪状态和前几周迥异，又有人开始看着沈晴雪偷笑。
“4中队，唱一个！4中队，唱一个！”
不知是谁起的头，虽然听着是要拉歌，但谁都知道是想要宋阳先表演一下看看。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这么近千新生呢。
各系的新生老师们抬头看了看烈日，和中队长们商量了一下，干脆就继续开始联欢会节目的排练。
大合唱的排练多宋阳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那些要表演其他节目的，自己单独练习着。
边楷竟凑到了宋阳旁边。
“……您这是领了盯着我的任务？”
“废话什么？我也只听过清唱的，唱来听听！”边楷脸上是笑。
“总算快结束了啊。”宋阳唏嘘了叹了一口气，看着越来越松的管束，学校那边应该是对阅兵仪式心里有底了。
他生涩地练习起来。
原先的宋阳确实从小有练，也懂得乐理。但宋阳重生过来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凭原身的肌肉记忆碰吉他。
而且，还没有谱，需要他自己去试。
边楷听了一会就疑惑地看着他：“那首歌真的是你写的？”
“……我是在这里先唱好有歌词的部分啊，哪里来的机会摸吉他配伴奏？”
弦音断断续续，宋阳自顾自地练习着。
军训的气氛从昨晚停电中的疯狂开始，一点点地变了。
管束确实松了不少。晚饭后，宋阳提着吉他到了安静的操场那边准备再练练，就见角落里有一男一女站在那边。
宋阳远远地认了出来，似乎是和部队生谈恋爱的那一对。
被谈话过多次，竟然还是在一起守着感情。
那边，男生说道：“你们马上就要回燕大了……以后，我们就是两个轨道的人……”
女生噙着泪摇头。
“我不能耽误你。过两年，我可能会去深山，去大漠，去雪山……”
女生继续摇着头。
“我抄了一首诗送给你。”男生递上了一张纸。
女生借着微光读了出来：“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
于是她就落下了眼泪来，许久之后才轻声问道：“我……我……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宋阳没听到这些，只远远看着那个姑娘主动地靠了过去，把头轻轻搁在了他的肩头。
一会之后，那个部队生退开了，很有力地敬了一个礼，就保持着那个姿态，而姑娘只能用袖子擦着眼睛。
宋阳轻轻叹了一口气，指尖似乎找到了感觉。
他唱出的，却不是《一荤一素》。
“借一盏午夜街头昏黄灯光……”
属于宋阳的这借来的新生，这恐怕是最后几天纯粹又宁静的时光。
……
所有的压抑在阅兵仪式后结束的那一刻都被释放出来，这时，回到宿舍时的军歌也唱得意外轻快、嘹亮。
而学校自然也清楚学生们的心路历程。
晚上，会和教官们一起吃一顿饭。随后，到大礼堂搞大联欢。
“终于结束了！终于！”董立明激动得在宿舍里捶着他的豆腐块，“解放啦！”
宋阳却静静躺在他的床上，望着上面的床板。
来到这里的四个月，他也很苦，他也很累，但内心很宁静。
从喧闹又快节奏的三十年后来到这个时空，枯燥的训练帮他戒掉了手机、戒掉了浮躁、戒掉了亚健康的生活方式。
他忽然问：“你们胖了多少斤？”
宿舍里的同学呆了呆，随后一个个地说起来。
还真没有一个人在这里瘦下去的，都或多或少长壮了不少。
“兄弟们，将来我们再来这里看看怎么样？”董立明忽然感慨起来。
“定个时间吧，十年怎么样？”
“走，到处再转转！”宋阳站了起来，“我去把钱拿回来，看找不找得到人帮咱们拍照！”
“对了，现在可以说了吧？”董立明想起来这桩事，“你那钱，到底怎么来的？”
宋阳咧嘴笑了笑：“就是我这几天练的那首歌啊，卖歌的钱。”
他出去找边楷拿钱了，董立明等人目瞪口呆。
他们还以为，只是他们没有听过那首歌而已。
学校里就有照相馆，宋阳拿到钱之后，请了照相馆的师傅带着照相机帮他们拍。
买了很多胶卷，都是一个国产老品牌：乐凯。
如果没有它把照相机胶卷的价格打到了一卷10块钱左右，八九十年代的普通家庭就无法留下那么多影像记忆。
但毕竟还是要10来块钱一卷。
宋阳提着许多胶卷到了宿舍楼下吆喝：“要拍照留影的，一起来啊！”
宿舍楼、食堂、澡堂、训练场……
宋阳这也算小恩小惠收买人心，但这一招很受欢迎。
每个人都在这里度过了一年的难忘时光，现在无需再过分注意纪律了，就连各系的新生老师们也被拉过来合影留恋。
宋阳竟然大大方方地跑到历史系那边喊着：“沈晴雪同学，绯闻传了这么久，不合影一张纪念一下不像话吧？”
“哦~~~”起哄声四起，男生女生都用莫名的眼神看着爽朗大方的宋阳。
沈晴雪哪料到了这个？
这段时间里，围绕着两人，后来围绕着宋阳，发生了太多事。
再次面对面说话，居然是这样，他总是会给自己带来意外。
此时听到宋阳的话，看着他爽朗的脸，沈晴雪顿时满心狂跳起来，然后被女同学们推搡过去。
“一起摆着举旗的姿势！”宋阳提议，双手向前虚握着，站得笔直又满脸正直。
女孩们偷笑，沈晴雪抿着嘴，眼里满是窃窃的笑意，也像他一样的动作站在一旁。
“咔嚓——”师傅按下了快门。
这是他们两人的第一张照片，相识于此，似乎天定。
至少那一次电话，刚好是她，刚好是他。
此时，因为宋阳这样一个大胆的举动，其他学生那些压抑了许久的话和情绪在此开始释放。
黄昏之下，学生们突然在此自发地拉起歌来。
年轻的汉子放开嗓子嘶吼，感性的姑娘们红了眼眶。
不管曾有多少不甘，不管在这里流下了多少汗水，但在这里，他们度过了一年的青春。
此刻之后，一切便只是回忆，经年累月之后斑驳成一段旧时光。
那个时候，看一眼便已想好地老天荒，年轻的人们望着将来总是自信轻狂。
第二十二章、姑娘勇敢
“希望等三个月后到燕园中再会时，你们还能保持着这一年珍贵经历带给你们的好习惯。”
“希望十年后、二十年后，当你们回首这段经历时，意识到它带给了你们多么宝贵的财富。”
“希望你们带着这一年中学会的坚强、勇敢、纪律性，带着军人一般的意志，去面对将来的学习、工作！”
联欢会开始前，安峰先讲了话。
军训结束之后，许多人才有暇从另一种角度去看这个问题。
大多数的人还是似懂非懂，但不妨碍他们一起鼓着掌。
鼓掌是为了送客，接下来人人都有表演。
联欢会，就真是联欢会，大概主要的目的也还是纪念、放松。
当然，特别一点的表演更受欢迎，比如去年底曾组织去下乡慰问演出的队伍。
宋阳终于看到了沈晴雪跳军姿舞蹈是什么样，他站在后台脸上带着笑容。
在军歌的节奏里，姑娘们身着军装，动作兼顾阳刚和柔美。
而他则拿着吉他，目光默默追随着沈晴雪的身姿。
她之前就瞄到过宋阳在后台幕布间了，看到沈晴雪跳错了两步，宋阳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
“下面请中文系的宋阳同学为大家表演独唱，《一荤一素》。”
刚走到后台这边的沈晴雪眼里竟有了一丝嗔意，似乎怪他刚才一直看自己。
随后又抿着嘴对他点了点头，小声说了一句“加油”就赶紧下去准备听。
宋阳搬起旁边的凳子往台上走去。
台下已经期待了起来。
这首歌的名字，怎么没有听过？
宋阳坐了下来，调了调话筒的高度就说道：“一首写给母亲的歌。弹得不好，大家凑合着听一听。”
话就只说到了这里。
军训结束了，同学们该知道的，总会慢慢知道，不需要学校和他自己刻意解释什么。
弦音轻轻响起，礼堂里很安静。
包括边楷和沈晴雪在内，都是第一次听到完整的有伴奏版本。
宋阳仍旧弹得不算熟练，但没所谓了。联欢会嘛，又不是演唱会。
唱词是简单的，嗓音是轻缓的，旋律是好听的。
主歌部分就已经朗朗上口，副歌更是大家熟悉的摇篮曲改编的。
“……月儿明，风儿轻，可是你在敲打我的窗棂。听到这儿你就别担心，其实我过的还可以。月儿明，风儿轻，你又可曾来过我的梦里。一定是你来时太小心，知道我睡得轻。”
随后，他也学着口哨。
台下，他的同学们一个个呆呆地听着他唱的这首歌。
面面相觑间，面对其他人的疑惑，大家都确认了一点：这首歌，不仅歌名，旋律也从来没听过。
但真的很好听，很有味道。
而这时董立明等人终于可以兴奋地偷偷告诉旁人：“那2000块，是卖这首歌的钱！这首歌，宋阳写的！”
一传十十传百，震惊之余，也有人小声说道：“小点声，先好好听！”
这么多双目光都看着台上的他，这时，宋阳训练时一贯的认真和阳刚，和这首歌里的才华和温情，渐渐重叠在了一起。
他一反手让范忠得了个通报批评和提前离营的“吓人”形象，都淡掉了不少。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坏同学。
安峰担心得没错，女同学们眼里有了星星。
而沈晴雪听得心醉之余又怅然若失。
以前，只有她一个人听过。
现在，大家都听到了。
兰慧就带着满足轻声说道：“不怪你打了一通电话就心动了……”
沈晴雪偷偷看了看左右两边，看着女同学们望着台上亮晶晶的眼神只觉得心头很乱。
宋阳唱完起身鞠躬，掌声雷动。
他脸上带着笑。
不论是自己，还是他的同学，这一年的时间有了一个很特别的结尾和回忆。
接下来，就是真正广阔而自由的天地了。
……
联欢会之后，这为期一年的军训终于算是彻彻底底结束了，再无其他安排。
而明天开始，军校这边就会用军用大卡车，再把学生们送到火车站。
大家都在收拾行李，而宋阳宿舍不断有人来。
“宋阳，那首歌真的是你写的吗？你拿它卖了2000块钱？那以后有磁带买吗？”
这是大家共同的好奇，宋阳回答着他们的疑问，收获的自然是各不相同的眼神。
但也不奇怪，一届新生里，总有一些熠熠生辉的人物。
人来人往的，直到熄灯后才平息。
“宋阳，现在可以说了吧？你跟沈晴雪到底是什么关系？”2000块钱的谜底揭开了，董立明再次八卦起新话题。
宋阳想着沈晴雪的模样，笑着说道：“真不是在谈恋爱，但是算是认识了。”
“追啊！历史系的系花呢！”
“看缘分吧。”宋阳随口说了一句，然后语出惊人，“其实这2000块钱不是卖歌赚的。还记得之前做歌词本吗？那2000块钱是之前我向市里一个卖磁带和录像带的老板卖的一个点子。另外，我请他已经订了1万盒那张纪念专辑，谁暑假想赚点钱的？”
“……什么？”董立明懵了，“卖点子？1万盒磁带？”
不只他一个人如此，其他人都被宋阳这么大的手笔给震住了。
1万盒磁带，这要是全部卖完了就是大几万块钱的生意。虽说现在万元户已经没那么新鲜了，但这些同学都还只是大一的新生，哪见过这阵仗？
“都是同学，知根知底的。你们谁要是想试试，可以从我这里拿一点磁带回家里那边卖。一盒磁带加上一个歌词本，我按4块5一盒的价格给你们。至于你们能以多少钱卖出去卖给谁，看你们的本事了。等开学了，我再凭单子找你们收钱。”
他们这些学生，真说能卖出多少，那不做指望。
一盘磁带少赚点，对宋阳来说损失不大，但对这些同学的意义却不小。
另外如果在某些城市反响不错，回头就可以让朱自强那边加录加印再发货嘛。
戴灿欲言又止，没把想提醒其他人的话说出口。
舒广福立刻就回答了：“我想试试！但是，带不了多少回去啊……”
“一两百盒是可以的，我找人装好了帮你送上火车。想试试的话，明天到了市里先别买票走，去看看我是怎么卖的。”
董立明想着自己都已经22了，想了想就说道：“那我也拿200盒，到时候让我爸去火车站接我。”
宋阳这才说了一句：“这个小生意做这么一次，大概也就是赚那么几百块钱，愿意的就当做只是锻炼一下自己的能力。你们肯定也想到了，这磁带不是正版发行的，我也不会一直搞这个。做完这一次，我本钱就多了一些。老董，波道bp机的厂家和进货价一定帮我问问啊！”
戴灿松了一口气，想着自己设计的歌词本，开口说道：“我也带200盒回燕京吧。”
见到这么些人都在尝试，宋阳宿舍的同学都不甘落后。或多或少地加起来，宋阳这就消化了850盒出去。
第二天早上一起来，沈晴雪想起昨天他大大方方地让自己跟他一起合影，就鼓起勇气去男生宿舍楼那边找宋阳。
昨天晚上，她被宿舍里的姐妹调侃了一晚，心里危机感大增。
她们说得没错，要是到了学校里，没了在军校的禁令，宋阳又还没主，一定会有很多女同学去凑近乎。
“……宋阳去跑步了。”董立明看到沈晴雪主动来找羡慕不已。
“跑步？”沈晴雪傻眼，军训都结束了还跑什么步。
“……他说习惯了。”
“……那我去操场那边。”沈晴雪觉得看她的目光越来越多，赶紧离开。
半路上，果然碰到了满头是汗的宋阳回来。
沈晴雪的心跳又加快了，都放了假，却仍旧习惯了锻炼身体吗？
“去磨房村的事吗？但今天我会很忙……”宋阳擦了擦汗。
沈晴雪小心翼翼地呼吸，倒不是因为他身上的汗味，而是因为……那是他身上的味道。
“你今天……不回家吗？”沈晴雪本来只是想来问问暑假怎么联系他的，“我妈今天过来接我，她陪我去。”
“那你找我是？”
“你家里……有电话吗？”沈晴雪咬了咬牙问出了口。
宋阳笑起来：“没有，只能靠传达室喊。你家里如果装了电话就告诉我号码吧，到时候我打过去。”
沈晴雪就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纸条递过去。
宋阳呆了呆，然后看着脸色微红却勇敢的姑娘。
第二十三章、成年人的世界
火车站外，穿着军校常服的学生人头攒动。
到了这里，大家就算是和军训完全告别了。
宋阳拿了沈晴雪的电话号码之后，就得忙自己的事。
现在，宋阳宿舍里的人先把那些不是很重要的行李寄存在了火车站，随后就跟着宋阳一起坐公交车去银河音像。
到了银河音像门口，朱自强忙不迭地站起来：“总算盼到你了！”
说罢就把目光看向宋阳的其他同学们。
宋阳笑着点头，随口说道：“变化挺大啊，录像厅也关了，磁带都存在哪？”
“在库房！都是宋阳的同学吧？哎呀今天我这来了这么多文曲星，真是蓬荜生辉！”
董立明和戴灿等人已经看到店门口的宣传小黑板了：《Beyond金曲纪念专辑》，手写歌词本限量版，10元/盒。数量有限，欲购从速。
居然卖10块钱一盒！
舒广福心里热得不行，如果4块5拿到，10块钱卖出去，1盒不就能赚5块5？100盒的话，一个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都出来了！
柜台显眼的位置，已经摆上了这些磁带。
店门口的音响里，也正播着这张专辑里的歌。
有精美的盒子，戴灿也见到了以他设计的草稿为蓝本重新打样印刷出来的歌词本。
翻开一看，是自己当初设计好的版式，字也是舒广福抄写的字迹。
加上了乐队成员的一些照片之后，看上去像模像样，确实挺精致。
进到库房之后，看到摆在那的一箱箱磁带，他们更是呆住了。
“前天刚摆上来正式卖的，剩下的还在加班加点地做，陆续发过来！”朱自强问道，“你一早打电话来让我50盒一份地装在好提的包里是什么意思？”
“我同学们想带一些回去卖。”宋阳清点着朱自强已经分装好的帆布包，“都算在我那1000盒里。”
掂量了一下重量，宋阳笑着问董立明他们：“也不重，100盒也就几斤，就是比较占地方。你们提到火车站有没有问题？”
“我喊个朋友，开车送过去！”朱自强立刻说道。
“不急，他们要坐的车次不同。你们怎么说？要是明天再陆续出发的话，今天咱们就都先看看是怎么卖的，然后晚上我订旅馆先住一晚。”
“学习一下！”董立明立刻兴奋地表态。
戴灿却摇了摇头：“我得尽快回，那我先提去火车站了。”
宋阳心里有了数，这家伙恐怕路子很硬。
200盒磁带提回去大概转手就能交给某个人，赚多赚少估计也没所谓。
宿舍最神秘就是戴灿。
除了他，其他人都还不急。
于是在这银河音像里呆着的时间里，他们搞清楚了宋阳的那个点子是怎么回事，也从朱自强对宋阳的态度里看出了宋阳的强大。
跟他们相比，宋阳已经完全是另一个层次的高手。
朱自强靠他那个点子，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收了二三十万的钱。
这些钱虽然不能算是净利润，但全都可以归他调配使用啊。
一抓住机会，朱自强就向他请教下一步该怎么做。
“……有别的兄弟帮你去做那一块生意，那就挺好。”宋阳听他介绍完关于那些“好片子”的处理方式就点了点头，“反正认你的卡是他的事，货也是他自己进的。现在应该明白了吧？那些虽然是吸引力，但主菜还是这些。”
朱自强连连点头，现在多宽心？
会员规模起来之后，店里的录像带租售周转就很快。租金规模一起来，就都是纯利润，还不用那么担心。
万一有事，找人帮忙撇清关系也好说一点。
“现在石门庄，包括周边近一点的乡镇和县里，已经是有将近4成的录像厅都是从我这里买录像带或者租录像带了！”朱自强老话重提，“开分店的事你怎么想？怎么注册公司我不是很懂……”
“不能急。”宋阳再次说道，“这么多会员，你现在管得利索吗？要是规模再扩大，你管不过来。这是内功，得先练好。而且，你的口碑也得继续沉淀一下，请的人也得培养成能独当一面的骨干。有钱了别省着，多出点钱，招一些文化程度高的，或者有经验准备下海的。”
董立明等人听晕了。
这哪是卖点子，这怎么像是手把手在教？
朱自强猪突猛进了一个多月，现在似乎浮躁了不少。
宋阳提醒道：“别图会员卡收钱来得快，就忽略这些。人家办卡，图的是你的服务。朱哥，现在要沉下心，好好把这个模式琢磨透，然后有一个自己信得过、管得住、有能力的团队。”
朱自强便有些不舍地看着他：“要不你别读书了，有这本事你还读什么书啊！你当总经理，你说我做啊！”
董立明人麻了。
“真的别急！”宋阳哭笑不得，“哪有劝人燕大别读了的？朱哥你这么浮躁的话，这生意可做不大啊！先在石门庄稳扎稳打，你要是能占住石门庄五六成的市场，那一年是多少钱？摊子铺开了，管理、损耗、成本控制、资金周转，你得锻炼的东西太多了。步子迈得太大，不怕扯着蛋吗？”
“……行，我听你的。”朱自强又郑重说道，“你什么时候觉得行了，一定要带着我注册成公司往全国做！”
他很清楚现在的银河音像有多大规模的资金往来和利润，可宋阳从没主动提起现在就要加入。
这点钱，似乎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
一个多月过去了，自己取得的成绩似乎仍旧无法得到他的肯定。
越是如此，朱自强越明白碰到宋阳的难得。
这才是真正的点石成金！
而且细细一琢磨，他说的都有道理。现在石门庄已经有别的店也模仿银河音像做会员卡了，但他们暂时还不清楚，朱自强花了多少时间精力在打通货源上，又花了多少精力去服务会员。
表面的东西好学，内里的东西很难一时模仿到位。
朱自强有点急，也是因为竞争在加剧，开会员卡的速度在放缓，他心里不太有底。
这期间，也有别人来买磁带或租录像带。
董立明和舒广福也亲耳听着朱自强怎么介绍那张专辑。虽然满嘴胡话说是正版，但因为出色的选取和精致的手写歌词本，真正的歌迷还是愿意掏那10块钱的。
有会员卡的话，更是直接省2块钱。
于是看到他这里的磁带又多又全，还有人为了省这2块钱又花了100块钱办卡的。
下午再教了教同学们回去之后怎么卖磁带，有四个人准备就坐晚上的车回家。
还剩下的，也就只有董立明、舒广福和另外两个同学了。
朱自强没让他们去住旅馆，找了个朋友家的空房子让他们住下。
现在，五个被压抑了一年的年轻小伙们就从朱自强那里拿来了“好电影”。
这很正常，虽然只在朱自强店里耳濡目染了半天，但董立明他们已经知道朱自强这里有好东西。
偷偷摸摸地对宋阳提出要求，那宋阳当然只能让同学们早一点接触成年人的世界了。
“就说他们不该今天就走的嘛！”董立明期待不已。
“真的要看吗？这是犯法的吧……”舒广福很紧张。
“看啊，犯什么？先看这部，等会再……”
宋阳感觉同学们今晚得睡不好了。
第二十四章、母上发愁
次日一早，宋阳送四个精神还很亢奋的同学去火车站。
每个人都提着或多或少的帆布包，但感觉精神百倍。
“到燕京咱们也得找个安全的地方，暑假赚的钱到时候凑一凑，买个录像机！”
宋阳听得直乐：“得了吧，至于吗？你们赚钱就是为了这个？”
说起来霓虹的老师们似乎也刚刚开始因为泡沫经济的崩溃正在纷纷下海吧？那才是真正的百花齐放，真刀真枪。什么剧情不剧情，从头到尾就是干！
董立明他们还在忍不住继续小声交谈回味，等到旁边一个声音响起来，几人齐齐浑身一震。
“宋阳，你们怎么在这？”
宋阳转头，只见沈晴雪站在不远处，她已经没再穿军校里的常服了。
白色的短袖衬衫被收在卡其色的过膝褶裙里，腰上还有一条装饰的小腰带。
这模样看得宋阳眼前一亮，随后就又看见她旁边一个表情好奇的中年美妇。
“好巧啊。”宋阳由衷地说道，“阿姨您好……”
沈晴雪昨天和林栖霞汇合后去了一趟磨房村，回到石门庄之后就在火车站附近干脆住了一晚，免得到了燕京已经是半夜。
没想到今天到火车站来准备回燕京，居然碰到宋阳他们在这。
董立明几人刚刚还在兴奋地议论动作艺术电影，转眼就遇到了女同学，顿时一个个乖怂乖怂的，心中忐忑。
这样一来，宋阳就显得非常落落大方了。
林栖霞微笑着点了点头，问沈晴雪：“你的同学？”
“对，妈妈，他叫宋阳，他……”沈晴雪看向董立明他们之后顿了顿，懵懵地说不下去。
不奇怪，她还不知道宋阳宿舍里其他人的名字。
宋阳赶紧都介绍了一下，随后说道：“我也是来送他们到火车站的。”
“你是石门庄人？”林栖霞问了一句。
“不是，我是鲁省唯方人。”
“宋阳，你还不回去吗？”沈晴雪不免问了一句。
“我还要在这边多呆几天。”
沈晴雪看着董立明他们手里提着样式相同的帆布包，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晴雪！”林栖霞提醒了她一句，随后对宋阳他们笑着说，“都是同学，以后到了学校里互相帮助。你们的票买好了没有？”
董立明等人紧张地摇头。
“行李多就一起去排队买票吧。”
董立明等人乖怂地点头。
“这样挺好，那我就先回去了。”宋阳直接和他们挥手，又对林栖霞说道，“阿姨，再见。”
林栖霞笑了笑，目光却留在他的背影上。
五个孩子里，晴雪只知道他的名字。他这么匆匆离去，但看谈吐也不是畏惧自己。
转头见沈晴雪的目光也还在他身上，林栖霞又笑了起来问董立明：“你们怎么没有昨天就回家啊？”
面对同学的母亲，还是个漂亮阿姨，董立明等人立刻乖乖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只有一样不能说：昨晚的事！
沈晴雪本来很紧张的，但听他们没说什么宋阳与自己在谈恋爱的传言就放心不少。
事实上，董立明他们也根本就不知道宋阳和沈晴雪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只知道莫名其妙就有了传言。
然而林栖霞听了几句之后自然就开始一直问宋阳的事，毕竟几个孩子居然留下来带磁带回去卖钱……
沈晴雪担心不已：“他在跟这里的一个老板一起做生意？不会被骗了吧？”
“……他怎么会被骗？之前那2000块钱就是他卖了个点子。那个朱老板对他佩服得很，催着他一起开公司……”
林栖霞越听越心惊，问清楚了什么会员卡，还有这张专辑尤其是其中歌词本的问世过程，不由得心里警铃大作。
毕竟晴雪之前看他离开的眼神有些不舍。
能有这样做生意能力的孩子，能让出社会多年的陌生老板服帖，还是个学生？
她宁愿让晴雪动心了的只是个普通学生，这样两个孩子之间无论是开心还是难过，总归只是围绕着纯粹的感情，你半斤我八两，没其他更多的心机手段……
……
朱自强是15号把这张纪念专辑正儿八经拿出来来卖的，经过了3天时间的酝酿，到今天18号，上门来买的明显变多了。
宋阳一边留意着他这边卖出的速度，一边教朱自强更多的东西，顺带着又去了一趟军校那边把那天拍照洗好的照片全拿上。
朱自强请他住在了家里，两天的请教下来，他更加清楚了宋阳之前说的内容不是在推脱他。
虽然目前还没有注册公司，但银河音像已经有相当规模的会员了。这么多的会员，需要多少产品和服务才能维持好？
如果没有宋阳这样跟他说，朱自强觉得自己也许得用上至少两三年才能全部摸得清。
现在宋阳睡下了，朱自强和老婆在聊天。
“下一家分店就直接去燕京开？”朱自强的老婆很担心，“我们对燕京什么都不熟……”
“你傻啊！”朱自强不由分说，“他在哪里读书？燕京！何况，燕京的有钱人多，也是北方最大的录像带、磁带发行中心。我们这个生意想做大，当然得去燕京！而且这次过去，有专门的项目开路！”
说的就是那张纪念专辑。
宋阳指的路子，让他直接去找一家燕京的店，由他们独家销售这张“限量版纪念专辑”。
有石门庄这边的销售数据，懂行的人一下子就看得到这张专辑的利润空间。朱自强这边少赚一点，却能尽快将这张专辑的利润赚回来，而且能在燕京收获一个部下。
没错，这同样是宋阳希望他锻炼起来的能力。
自己内部慢慢培养独当一面的人，节奏上肯定没法配合好未来的发展速度。扩张讲方法，怎么用利益、手腕收服一些人，是朱自强必须掌握的能力。
朱自强的老婆有些忐忑，然后又看着他：“老朱，那你以后得主要呆在燕京？我呢？守着这边？”
“怕我不老实啊？”朱自强翻了个白眼，“你可别疑神疑鬼的了，现在碰到的是什么机会还需要我再说吗？把柜子里的钱拿两万出来！”
“两万？！”朱自强的老婆惊了，“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朱自强抽着烟说道，“这盒磁带，成本不超过3块钱。就算是6、7块钱给别的店去卖，也有3、4块钱一盒的利润。在石门庄这边我自己卖出去的，利润平均下来更是5块多一盒！怎么，你觉得不用分给他一些？”
“……这才卖出去多少！”
“你懂什么！”朱自强瞪了她一眼，“这事纯粹就是他一手策划的，我就是跑了跑腿。再说了，会员卡的点子，还有他这段时间教了我那么多，只值这点钱？我有感觉，他的心思并不在录像带和磁带这种生意上。这桩生意要是我能做得大，他才会真正和我成立一个公司好好做！”
“就是说现在还是藏着许多手，在吊着你？”朱自强老婆觉得这年轻人有点可怕。
“糊涂！所以说你眼界浅！宋阳说得没错，我现在水平还不行，扩张起来守不住！”朱自强狠狠地摁灭了烟，“他这只是在条件受限的情况下随缘找到的我，随缘指点一下看看！录像带这事，我瞧得出他的不在意。出个点子就能让我赚到几十上百万的人，你以为我没点水平，能始终跟他混下去？快拿钱！”
朱自强是草根，以前只是有些许眼光做起了录像带生意，还越做越杂乱。
这将近两个月是他迄今为止最感觉有奔头的时间，真金白银彻底降服了他，宋阳脑子里的知识也让他深深拜伏。
别看他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大一学生，但朱自强这半辈子遇到的人里，属他最不可思议。
朱自强想把路子走宽。
第二十五章、揣着重金回乡
翌日，宋阳准备动身回家了。
一大早吃完了早餐，看到朱自强摆出来的两叠钱，宋阳疑惑地问：“朱哥，这是？”
“你应得的。咱这生意还没做完呢，你暑假另有安排，肯定要用到钱。等磁带卖完了，再算算细账，你那份总不会少于两万。”
钱是新版的第四套纸币，而且是去年才开始发行的新版100元。
第三版的最大面值都只有10元，俗称大团结。
现在恢复了50元和100元的面值，而且增加了安全线和无色荧光油墨印刷技术等防伪手段。这两叠钱都是崭新的，财富的味道一览无余。
“你还要坐火车，小心带好了。如果用10块钱的，就太多，不好藏！”朱自强解释了一下再次推过去，“要是不急着用钱，买个bp机，这样也好联系。”
宋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拿起来放到了自己的包里：“朱哥，你有心了。我暑假确实要用钱，你这边把银河音像和磁带的事打理好吧。有这魄力和劲头，银河音像一定会做大的。”
这可不比之前拿出了2000，这是20000。
在这个时期，20000块钱是足够在不算小的城市里买一套房的。普通的职工家庭除去吃穿用度，纯靠工资的话恐怕得攒个数年甚至十年。
朱自强心里松着气，调侃道：“他妈的，有时候觉得你比我会当老板多了。这段时间你没怎么催，我自己就忙得跟驴一样不敢歇。”
宋阳哑然失笑：“那还不是因为看到了钱，我可没逼你。”
当初卖那个点子，也没期待能有这么多的收获，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平价的磁带进价，而且谈个付款的账期。
现在，倒是已经收到了他2万2的现金，还有那属于自己的1000盒磁带。
朱自强将他一路送到了火车站，再三叮嘱他到家之后回个电话。
石门庄到鲁省不远，其实坐汽车也能到。
但怀揣2万多块钱，想想此时的公路客运安全系数，宋阳怎么可能做这个选择。
这一路上为了安全点，他还一直穿着军训时发的常服。
高大健壮的个子穿着这身衣服，再加上他完全不像个年轻学生的眼神和气度，真有歹心的人也都自动略过他。
宋阳的家在鲁省维方，这里后来以风筝之都闻名，但其实有着很强的制造业基础。
在明清时期，这里就以“二百支红炉、三千铜铁匠、九千绣花女、十万织布机”闻名全国，素有“南苏州、北潍县”的美誉。
其中，纺织行业就一直是这里的支柱产业之一。在维方，成规模的纺织企业不少，包含化纤、棉纺织、家用纺织品、服装等产业链中的诸多环节。
在过去的这十多年里，纺织行业更是成为了整个鲁省出口的重头产品之一，一年的出口额达到数亿元。
而这两年来，维方的纺织行业却处于巨大的变动之中。
此时，全市县级以上、成规模的纺织工业企业就有60余家，职工7万余人，其余各种乡镇企业和小作坊更多。
这么多的企业，全部在围绕着“全方位调整、减量增效、优化结构、产业升级”的方向进行调整。
所谓调整，也就是兼并、淘汰，同时自然要减员。
而宋阳的老家诸市，现在就正位于这种时代的风口浪尖。
诸市在全国都算是走在前面的，从去年开始就提出进行国营企业改革，推行股份合作制。
宋阳之前军训时，就看到过报纸和杂志上对自己老家做法的支持或者反对。
辗转到了父亲宋国伟所在的棉纺二厂职工院门口，他的装束很快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呦！宋阳回来了！瞧瞧这精神头！”传达室的大爷率先走出了门。
“熊爷，您身体好呢？”宋阳乐呵呵地问好。
“啧啧啧，这读了大学就是不一样了，比以前愿开口了！壮了！黑了！有军人的精气神！”熊大爷也是退伍回来分配到棉纺二厂的，现在年纪大了，做着清闲的活。
去年宋阳考上燕大那会，这职工院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他是名人，现在见他回来，很快就有不少人来围观。
宋阳看在眼里，心中只想着棉纺二厂的情况难道已经很不好了？这下午三四点的闲得没事的竟有这么多。
提着行李走到了家的楼下，宋阳抬头看了看这棉纺二厂职工院里的筒子楼。
窗户外面，被子、衣服随意地挂着，狭小的单元楼梯口里外，自行车摆得很杂乱。
进了楼梯上了三楼，长长的楼道里同样是各种杂物堆满，尤其是多了不少煤炉锅灶。浓郁的油烟气和昏暗的光线条件，让宋阳不由得感慨此时生活条件的艰难。
这还是在城里，宋阳家有单位的福利分房。
宋国伟听到动静已经站在了家门口，看着归来的儿子。
他长着国字脸，肤色有点黑，蓄着须，眼神锐利，此刻在家只穿着件厂里产的背心。
父子俩对上了眼神，宋阳对他其实有些陌生感。
他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但人格、情感终归是换了一个人。
但不论如何，这是自己在这个时空的亲生父亲，于是宋阳走进房间放下行李立刻热络了起来：“爸，我妈和宋雅呢？”
“知道你要回，出去买菜了。”宋国伟心里念叨的是另一件事，赶紧问道：“之前在学校，那2000块钱是怎么一回事？什么卖歌？”
“……确实不是卖歌。”
宋国伟心中一凛，赶紧喝问：“到底怎么回事？”
宋阳无奈了：“爸，我刚回家，没备点西瓜总要让我喝点水再说吧？”
“还西瓜……”宋国伟直接指了指暖壶，“自己倒凉白开！”
于是宋阳一边喝水，一边关好了门，随后才对宋国伟道：“爸，到里屋说。”
提着剩下那150盒磁带，宋阳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宋阳家一共只有筒子楼里的两间房，房中另开了门，隔成了大小四间。
孩子都大了，所以需要3个卧室，再加上一个饭厅兼客厅，一家四口就窝在总共也不到40平方的空间里。
做饭在门口，厕所和洗澡是楼里公用的。
进了宋阳卧室的宋国伟满脑子都是问号，只见他把帆布包打开了，一面是一盒一盒的磁带。
“……这是什么？”
宋阳又把已经用了一些的剩余1000多块钱拿出来放在自己以前学习的书桌上：“过年在家听你说厂里也要改革，想着以后日子可能不好过了，到学校后开了些窍，后来琢磨了一些点子……”
把跟朱自强的合作说了说，1000多块钱的现金在这里，还有那些磁带也在这里，宋国伟目瞪口呆。
“……朱哥也挺实在，觉得我这人有想法、可交，所以才额外给了我2000块。在学校里用了一些，剩下的全在这。1000盒磁带，他也送了我，850盒交给我的同学带回去卖了。这批磁带全卖完的话，一共能够赚个五六千吧。”
“……多少？”宋国伟觉得自己听错了。
宋阳看了看他，试探着再次说了说：“之前学校是见到我藏了2000块钱，出于谨慎调查了一下我是不是敌特。所以这些事，学校也是知道了的，我没有骗你。我能赚钱了你不高兴？”
“……”
宋国伟的表情很精彩。
第二十六章、家人
高兴？那不能说没有。
但宋国伟现在的情绪以惊骇为主。
要是说他在那里鼓捣出了一首歌卖了2000块钱，宋国伟觉得也能理解。毕竟儿子是能考到燕大去的才子嘛，他妈妈又是音乐老师，打小确实有教他们兄妹俩。
可趁着军训外出的机会卖点子赚了这么多？
成年后就在棉纺二厂里上班的宋国伟对这种赚钱方式感到想不通。
宋阳主要是想看看父亲的反应，从中也看看他的魄力。
于是见到宋国伟懵了，他决定等母亲向慧回来，再看看是不是要说那两万块的事。
暑假想做的事，总不能被他们阻拦才行。
“爸，厂里是不是已经在改制了？我看院里不少人都没去上班。”宋阳转移着话题。
宋国伟看了看桌子上那1000多块钱，又看了看地上帆布包里的磁带，最后看着儿子，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4月就开始了。”
宋阳连忙问道：“怎么改？承包、参股、停薪留职还是买断？”
“……你倒是真清楚。”宋国伟的语气有点复杂，“厂子要被市里的厂并过去，也没有承包一说。是买断工龄还是停薪留职，等上面研究决定了。”
他说完就叹了一口气，脊背都弯了些。
自己前途未卜，儿子倒是开窍挣了钱，宋国伟老得快起来。
“爸，那你是怎么考虑的？”
听到儿子这样问，宋国伟又挺了挺脊梁：“活人能被尿憋死？你到了学校里还是好好学，别操心家里的事！我开个成衣铺子也供得起你！”
宋阳觉得老头子还是不服输的。
但开个成衣铺子能成什么事？
老一辈人身在局中，眼界如此，这无可指摘。
宋阳想了想就先站起来说道：“爸，我到家了，还要给几个朋友打个电话说一声，他们担心我带着这么多东西回来不安全。”
说罢从桌上拿了些毛票先出门，到了外面先去买了一包烟，然后就去传达室递给熊大爷，用那边的电话。
熊大爷开心地抽着烟听他打电话，听着听着就目露奇光。
等他挂了电话，熊大爷就问道：“宋阳，什么逼劈鸡？”
“有事call我啊，熊大爷，您没看《编辑部的故事》？”宋阳除了跟朱自强打个电话，主要是再叮嘱一下董立明。
“那玩意啊！”熊大爷明白过来，“你问进货价干什么？那玩意贵啊！”
“有个同学是那边的职工子弟，我们打赌说成本价呢。”
宋阳随口敷衍了过去，又想了想再次从口袋里拿出纸条，拨通了沈晴雪家的电话。
过了一会，电话里传来沈晴雪的声音：“喂？”
“是我，宋阳。”他不由得翘起了嘴角，“我到家了。”
“……哦……好……你……”沈晴雪的语气有些惊喜，又有些慌，然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姨呢？在不在家？”
“在店里！”沈晴雪有了话题，声音就连贯多了。
宋阳好奇起来：“阿姨开了个什么店啊？对了，你哪天穿的裙子款式很新潮，很漂亮。”
“……”沈晴雪的呼吸不由得重了一分，随后赶紧说道，“是个服装店，就在西单那边。”
“服装店？怪不得……”
宋阳心头一动。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沈晴雪母女俩的衣着，在同时代的人当中是有品位并且新潮的。
当时沈晴雪包里那条小裙子，想来也是她想回报磨房村那户人家，让她妈妈从店里带过来的。
“……什么怪不得啊？”沈晴雪听他没说话，小声开口问道。
“没什么。你妈妈店里，主要卖的是男装还是女装啊？”
“女装。”沈晴雪似乎不想多聊这个，突然问了一句没营养的话，“你家那里热不热啊？”
“还好，我家这边离海很近，往南边就到阳照了，东边是清岛。”宋阳笑着问，“你在家每天干嘛呢？”
“看看电视听听歌，然后学学英语。”
“学英语？准备出国吗？”
这个问题让沈晴雪沉默了一下，随后说道：“我妈是这样建议我的。”
“哦……行啦，现在也给你打过电话了。我是在外面打的电话，就先挂了，有空再联系。”
宋阳看了看熊大爷脸上开始暧昧起来的笑容，觉得在这里也不适合多问。
挂了电话瞅着熊大爷就笑了：“您这是笑什么呢？”
“交女朋友啦？”
“哪能啊，就是学校里的同学。”
熊大爷瞅着宋阳回家的背影陶醉地抽着他送的烟。
总感觉这孩子跟过年时候相比，变了不少。
……
儿子的变化，母亲比父亲敏感多了。
知道了儿子在军训时做的事，听着他现在的谈吐，向慧不由得一直多看着儿子。
“……怎么，妈你也觉得我不该操心这些，就该以学业为重吗？”宋阳被她的眼神看得有点怵。
向慧叹了一口气：“就是你突然长大了，妈有点不适应。”
宋阳心里放松了些，这样想是最好的了。
饭桌上，宋阳的妹妹宋雅也回来了，此时正用眼神偷偷瞅他。宋阳笑呵呵地问：“你又瞧什么呢？要上高二了，吃力不？”
宋雅撇了撇嘴：“你考得那么好，现在老师天天说我！”
诸市只是一个县级市，县里的高中就一所。宋阳是学校里的名人，他的妹妹现在处境如何自不用说。
“那你也好好学习啊，哥的复习资料都还在，你随便翻！”
向慧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然后继续问儿子：“既然是那样赚的钱，为什么又说是什么卖的歌？你以前倒是吵过要买吉他，不是太贵了没买成吗？”
她最早教儿子和女儿学点音乐，用的都是口琴。
后来有新潮的人玩吉他，宋阳接触过之后那段时间老是往县里那个舞厅跑，让向慧担心不少。
“……还真有一首歌。”宋阳这段时间把简谱都整理出来了，从房中拿出来给向慧看，“这首歌应该也是卖得出去的，等我到了学校里就可以找人卖掉，说不定还能出磁带。”
向慧有点意外地看着纸上的简谱，看着歌词脑中就有了旋律，随后慢慢地眼睛也红润起来。
“军训的时候有点想家。”宋阳轻轻地说了一句。
“哥，你唱唱！”宋雅凑过去看着歌词也眼睛亮起来，期待地看着宋阳。
宋阳有心先融入这个家庭，自然从善如流。
一首歌轻轻地唱起来，在餐桌旁显得非常温馨。
宋雅和向慧不禁有些发呆，这首歌，唱出来竟如此好听。
这是他能写出来的歌？
宋国伟听着听着忽然起身到一旁柜子里拿了白色塑料桶出来，又拿了两个干净碗，随后就把里面的粮食酒倒出来。
“喝一点。”
宋阳点了点头。
向慧没有阻止，此时再看儿子只有一个感觉：确实是长大了。
父子间喝了酒，宋国伟搁下碗砸吧着嘴吸了一口气，随后说道：“你小子，长大了！既然点子都能卖钱，回来又问厂里的事，有什么话就说吧！你书读得多，又出去见了天南海北的人，老子不是死脑筋！”
宋阳放下心来：“真的？能听我的？”
宋国伟看了看宋雅：“总不能就靠你妈还在学校里能拿一份工资。你在学校，还是要以学习为重。毕业了，争取进个好单位！”
宋阳知道他的观念一时半会改变不过来，于是准备放个大。
他又回了房间，拿出那个铝饭盒打开。
两叠厚厚的，崭新的百元大钞静静躺在里面。
第二十七章、经典套路
1000多块钱很有冲击力，但也不算太惊世骇俗。
能写歌那是天赋，有个当音乐老师的妈这也说得过去。
然而这2万块钱出现在三人面前，他们脑子就骤然嗡了一下，随后都张大了嘴巴。
不久后看着宋阳的眼神，就仿佛在问你做了什么犯法的事。
“磁带！”宋阳赶紧小声解释，“我带回来的那个磁带，一共做了一万盒，是那个朱哥先出的钱。这是先分给我的一部分，后面应该还有一些！”
宋国伟端起碗有点哆嗦地喝了一大口压惊。
然后他就被呛住了，赶紧夹菜。
向慧立马转头看了看门，见是好好地关着的，忙忍不住低声问：“千真万确？”
“当然是真的。”宋阳看了看向慧，又对宋国伟说道，“反正可能是军训也很无聊，看了很多书之后突然就开窍了。想到的那个点子，帮他已经赚了十几二十万了，但我还有个更好的点子！”
“十几二十万？”宋国伟觉得今天的酒烈得很，头有点晕，“还有更好的点子？”
刚才可能喝猛了。
“对，这个点子要是能成，到年底应该能赚几十万。”宋阳要做的事，必须得到父母的支持，“我在家呆上几天，就要去一趟浙省找我的同学。这个点子是这样的……”
这是90年代的一个经典营销案例，说穿了不复杂。
当时，买得起大哥大的人很少，BP机算是第一代个人通信工具。
在非常火的背景下，厂家竞争很激烈，寻呼台的竞争一样很激烈。
于是从厂家直接拿BP机，然后用买低价商品的方式直接送出去，再要求到指定寻呼台入网，通过寻呼台那边返还的入网费和寻呼费把帐算平，短时间内就能暴赚。
买个有赚头的东西，比如说西装，就送一台能用的、价值千元以上的BP机，这短期内是多大的轰动效应？
说穿了就是羊毛出在猪身上那一套，利用寻呼台要竞争、要冲业绩的机会，让他们短时间拥有很多入网客户。
传呼费是每年都要交的，只用返还回来的钱加上商品的利润大于拿BP机的成本，就能靠爆发出来的销量赚到很多。
可宋国伟和向慧听得心惊胆颤：“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BP机那么贵的东西！还有，你说的寻呼台，答应给你的回扣不给你怎么办？”
宋雅如听天书，饭都忘了吃。
“这你们别担心啊，我要是这些搞不定，朱哥凭什么肯提前分2万块钱我？”
两人看着已经被盖上盖子的铝饭盒没话说了。
“不行！这事我听着害怕！”宋国伟又开始喝酒，“卖磁带能赚钱，就卖点磁带不就行了？”
“爸！咱们维方是纺织大市！”宋阳劝道，“赚到这笔钱，我想你自己搞个厂当厂长，继续做服装。怎么销，我能帮着想办法！”
“……厂长？”宋国伟又晕了。
“这个点子一定能成！”宋阳很肯定地说道，“暑假我会先去浙省那边找BP机的厂家谈，看看进货价是多少。然后，我要去一趟燕京，先看看那边寻呼台的情况。等我把这些情况都摸清楚了，就回家来。买一套高档西服，送一台BP机，多少人愿意买！在咱们维方这边，直接找厂家定一批西服，一套才多少成本？”
宋国伟只是个工龄较长的棉纺厂职工，他没听过这么些天马行空的营销套路。
但宋阳说的逻辑没问题，只是需要很强的运作能力，得跟社会上的许多人打交道。
这小子能行吗？宋国伟觉得自己就不行。
可瞅着宋阳亮晶晶的眼神，宋国伟又有点恍惚。
这是自己那个好学生儿子吗？
……
维方作为纺织大市，这几年的出口因为外部原因受挫了不少。
很多的厂，效益其实都在下降。
宋阳知道这种大环境，其实并没有先急着去了解定制“高档西服”的成本。宋国伟就是这一行的，他其实心里有数。
一套西服，上衣加裤子，出厂价格加一起不会超过50块钱，这还是那种面料不错的好货。
这时代，物流、分销环节多，厂家直销历来是个好手段。只要样式好、面料不错，到时候在燕京这种有钱人多的地方，找个高档一点的地方摆出来，卖出个一两百块钱不奇怪。
何况还能送个BP机？
不是模型，是真的能入网、能使用的BP机。
主要的关节还是能从BP机厂家那里低价拿到货，还得上规模、有结算账期。
宋阳现在是拿不出预付货款的。
因此在家呆的几天里，宋阳并没有多出门见什么老同学，又或者拿着两万块钱去逛街买买买。
他只是跑了一趟省城，找了一家卖磁带的店，一通话术之后成功以7块钱一盒的价钱把自己那150盒磁带卖了出去了事。
自己一盒盒地卖根本没那个必要。
这样又是1050块钱到手，回家把50块钱偷偷给了宋雅，乐得她笑开了花。
又是1000块钱拿回来，宋国伟和向慧再难怀疑儿子赚钱的本事，对他一定要去一趟浙省和燕京也无法阻止。
就是担心和舍不得。
“爸，要是厂并完之后要你买断工龄，就买断算了。风向已经变了，咱家拿到钱，不会坐吃山空的。这段时间，不如多帮我问问，哪家厂做的西服，又好又便宜。”
宋阳自信满满，夫妻两个送他到了维方火车站只能面有忧色：“当心点！每天都得打个电话回家，不管多晚！”
向慧也叹着气：“挣钱也不急在一时啊……这才刚回来。”
对宋阳来说，这其实也不算急急忙忙地做事情。
只不过，连这个亲生家庭都有些陌生感了，以前的同学、这座城市，对宋阳来说都有陌生感，他也无意去多深入地培养什么感情。
再者，BP机的事情，要拿很多货也不是立刻能拿到的，这事至少有几个月的准备期。
趁暑假的时间把需要谋划好的先定下个大概是最好的节奏。
“儿子知道。”宋阳又穿上了军训发的常服，指着自己就笑道，“等闲人不敢惹我的，而且我现在懂得多啊，你们都知道了。”
在家这几天，两口子哪能不知道？
待人接物，言谈举止，邻里无不夸口。
在家里跟两口子聊天，更让人觉得他已经是在外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只不过他毕竟还是揣着5000块钱出了门，两口子难免担心。
从维方去浙省，路程就远多了。
董立明家在邵兴，离平波不远。
昨天就通过电话，董立明在他父亲的带领下跑到了火车站接站，一见宋阳还穿着这身出来，董立明就大笑起来：“你怎么还穿这身？没训够啊？”
“董伯伯，添麻烦了。”宋阳先向他父亲董元才问了好才对董立明说道，“穿这身好用啊！再加上我这块头，路上没人惹。”
董元才深深地看着这个儿子口中很不一般的同学，笑着说道：“路上累了吧？先回家。立明，帮同学提提东西啊！”
“不用，就几身换洗衣服而已。”宋阳很轻松地背着军校里打的那种背包，“老董，你磁带卖得怎么样了？”
一句老董，一大一小都转头看向了他。
“额……董伯您别介意，学校里喊惯了。”
董元才摇了摇头：“让他去别的学校读算了，非要复读上燕大，结果还是没躲过军训，白白耽搁三年时间。”
对这一点宋阳是很佩服的。
每一年都决定复读，然后每一年都还能考上燕大，这不是一般脑子能做到的。
董立明忙说道：“我找了之前已经在读大学的同学，卖了80多盒了，都是10块钱一盒卖的！你呢？”
这就是复读了三年同学多的好处了，宋阳翘起了大拇指：“厉害。我直接找了个我们省城的磁带店，7块钱1盒给他了。”
董立明兴奋不已：“那接下来呢？BP机你准备怎么卖？”
董元才也不由得留心起来。
第二十八章、大生意
在路上，宋阳自不可能说什么。
他只是含糊其辞地说道，那是个新厂，看能不能搞个代理，到了燕京之后慢慢卖。
和董立明毕竟只是同学关系，他父母都是公务员，也不见得支持儿子去沾惹生意上的事。
对于儿子在同学的撺掇下卖起了盗版磁带这事，宋阳都还不清楚他们的态度呢。
到了董立明家，一家人倒是很热情。
他们家的住宿条件比宋阳家好多了，不是筒子楼，而是三室一厅的单元房。
董立明还有两个妹妹，大的20，小的才15岁，见到哥哥的同学穿得跟军人一样，也只能在那边看电视的时候偷偷看几眼。
这个同学的事迹，董立明回家之后已经宣传很久了。
当然，也包括了他在跟燕大历史系的系花“谈恋爱”这种事。
两个妹妹倒没别的心思，就只是好奇。
怎么同样是燕大的学生，哥哥总显得傻傻的，回家之后就只知道天天看《新白娘子传奇》。
宋阳到的时候就已经是夜里了，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平安，等董立明的母亲做了顿夜宵，她就赶着两个女儿先去休息。
饭桌上，董元才先把900块钱拿了出来：“听立明说，你们约好了是4块5一盒的价钱。”
“董伯，这不急啊，说的是开学之后再结账。”
董元才摇了摇头：“他已经把本都卖回来了，你过来是想去做生意，拿着吧。”
“拿着吧，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平波！”董立明语气雀跃。
都是一起看过好电影的兄弟了，他笑得挤眉弄眼。
“……那就却之不恭了。”宋阳摇了摇头，“你也要去吗？”
董元才笑着说道：“要不是我有工作，也想去看看你怎么谈生意。立明在家也没事，让他跟着你长长见识。”
“董伯，您会不会觉得我在带坏老董啊？”宋阳听他这么说，直白地笑问起来。
“我怎么会这么想。”董元才脸上始终有微笑，“波道是浙省今年很重大的科技突破，难得你竟然知道。立明比你年长四岁，可没有你这样的眼界。公家饭现在也不好吃了，我单位里都有人下海。这孩子性格浮躁，将来也不一定想走我们这条路。”
“爸，留点面子！”董立明不乐意了。
董元才看都没看他，继续说道：“要是想找人介绍一下，我也可以跟平波那边的朋友打个招呼。”
宋阳斟酌了一下，还是先摇了摇头：“我还没了解清楚情况，先不欠人情了吧。这桩生意我先自己谈个大概，要是能做成，以后再请董伯的朋友帮着稳固一下合作关系。他们的机器，燕京那边还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有了代理。到时候我如果需要再拿过来，再找人更合适。”
董元才面有异色地看着他，缓缓说道：“燕京的代理，任务恐怕很重吧？”
他没想到这孩子的心那么大，还以为他只是想在校园这个环境里做一做。
“试试看。”宋阳笑了笑，“他们毕竟是个新厂，市场还没完全打开嘛。”
短短几句话，他和儿子的不同就完全显露出来。
董元才在单位里工作这么多年，和社会上一些企业管理层打交道时，就是此刻的感觉。
这孩子真是妖孽，明明是个学生，怎么社会上的一些事情这么清楚？
又看了看自己儿子之后，董元才点了点头：“好。觉得有需要的时候就说，当自家长辈，别见外。”
“谢谢董伯。”宋阳并不准备客气。
这就是燕大学生的好处。只要有魄力、有能力，同学的关系、同学家里的关系，都是潜力无限的人脉资源。
宋阳和董立明睡一屋，私下里再说话，宋阳就不客气多了：“去可以，可别露怯了。我是去谈生意的，你要是一惊一乍的没城府，让别人看轻。不行的话去了之后你找个录像厅呆着，我觉得这样去谈成功率更大。”
“……我就那么上不了台面？”
“那就商量个身份。”宋阳贼笑着，“你有口音，人家一听就知道你是本地的。就说我是你燕大同学的哥哥，有点来头，其他的交给我。”
“我同学的哥哥？”
“我老成啊，看不出来。”宋阳对这一点有把握，“而且你想想我那军姿，那气质！但是不用挑明是当兵的，就说是同学的哥哥。”
董立明有点虚：“这……不会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我又不是诈骗，真金白银地买货卖货。”
翌日两人又是坐着火车去平波，路程短，两个多钟头就到了。
波道是华国通信电子产品发展史中绕不开的一家企业，从BP机开始到后来的手机，波道都做到过这两个领域的国产第一。只是后来没有继续去做智能手机反而跑去造车了，随后才渐渐没落不少。
此时，正是波道起步的阶段。
但因为创始人本身就在技术和身家上有所积累，又有当地大力出资参股，工厂的大门很有气势。
拱形的大门上方，又像舰船又像张开的翅膀的横梁上是一层楼高的波道二字。
正值开拓市场的阶段，宋阳报出了想订货的消息，传达室这边就先将他们请到了办公楼的会客室里。
董立明有些紧张地张望着，毕竟这个厂区看起来挺先进，气势也很足。
进门的人看到宋阳和另一个年轻人就愣了愣，但很快还是笑着过来伸出手：“两位好，我是波道市场部的白永胜，两位贵姓？”
“我……我叫董立明。”
按之前商量好的，董立明先开口。他克制了一下紧张的情绪又赶紧说道：“我家是邵兴的，这是我在燕大一个同学的哥哥！”
白永胜愣了一下，燕大的学生？
宋阳站起来的身姿干净利落，整个人的精气神很足，随后笑着跟他握手：“白经理，我姓宋。从报纸上看到了贵厂的消息，特地过来问问价格。产品质量过关的话，想订一批。”
白永胜果然看出了他这身形的一点味道。虽然穿的是普通衣服，但部队的气息是很难掩饰的。
想到这里白永胜心头一热，赶紧介绍道：“我们波道是完全自主产权的产品，质量绝对过关。虽然4月份才有样机出来，但现在已经收到700多万的预付款了，足见我们产品的广受欢迎。”
董立明一听就更虚了，这么大的企业，宋阳能谈成这桩生意吗？他很清楚，宋阳虽然有能耐，但没钱啊。别人都是先付预付款的。
宋阳只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先看看样机吧。”
这句话一说，三个人都愣了一下，然后白永胜率先笑了起来：“当然，当然！样机我带着呢。”
说罢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产品递给宋阳，然后指了指房间里的电话：“这台机器的号码是6833998833552，您可以试试。”
宋阳没有先打电话试，只是端详着它的做工。
现在已经有了汉显，绿色的屏幕上有“中文信息机”几个字，下面是时间等信息。机器上，也只有上左右几个键，还有开关机和确认的键。
董立明根本就不会玩，而宋阳之前在石门庄就试了试，此时一边用着一边就说道：“现在摩托罗拉的产品最好，主要还是质量问题。白经理，我想订的数量有点大，要是向你们预订5000台，出现大规模退货怎么办？”
第二十九章、压价
“5000台？”
听到这个数字，白永胜和董立明全都吓了一大跳。
这个机器，销售的价格接近2000。
就算只论出厂价，5000台也得是数百万的总价值。
宋阳开口就是5000台，对董立明来说过于惊吓了，白永胜也好不到哪里去。
“……宋先生，你确定有这么多的订单？”白永胜不安起来，本想去找市场部的老大来的，但觉得还是要先确认一下。
“对，5000台。”宋阳波澜不惊地点头，“我就怕卖出去了之后，因为质量问题退货。”
他是盯着白永胜说的，因为现在毕竟是波道的第一批产品。在宋阳的印象中，波道的第一批产品，退货率很高，后来一度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被一家香岛公司占了超过80%的股。
当然，他这些产品是准备作为赠品赠出去的，到时候还好说一点。
然而，这可以成为一个筹码。
白永胜只觉得这个年轻人的眼神过于锐利，而他也确实有点心虚。
现在只放出了第一批次的成品到市场上销售，因为质量问题的退货情况确实有点多。
厂里接到的订单确实多，预付款虽然没说的那么多，但也有四百多万了。现在跑来下订单的，每天都有。但厂里的生产线马力全开，今年估计也就能产1万台出头。
现在一口气有5000台的订单，白永胜看着他认真的脸，不由得说道：“宋先生要的数量很大，请稍等一会，我请徐总过来一下。”
宋阳点了点头，白永胜匆匆出去了。
董立明立刻低声道：“你疯了？5000台？你哪有那么多钱？”
之前他帮着问过，从厂里进货，统一价530一台。5000台，做做数学董立明就慌了。
宋阳瞥了他一眼：“又要来，又稳不住，你看着听着就行啊。”
说罢继续把玩着手里的BP机，想着等下怎么谈。
波道刚刚开始往市场推出产品上市销售，目前产能却不太跟得上，负责市场的副总并不用忙着到全国推广品牌。
白永胜很快带了另一个穿衬衫的人过来，看年纪也就只是30左右。
“宋先生，您好！我叫徐广，听说宋先生想订5000台BP机？”徐广过来就热情地跟他握手，然后也再次确认了一下。
白永胜说得没错，是军人的味道，难道是冲着他们拥有自主产权来的？
这可是一笔大单子！
可如果是那个系统采购，为什么没走政府那边的渠道介绍，而且又说要卖出去？
徐广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就不多想，现在办三产的也多得很。
宋阳重新坐下之后就把BP机放下了，缓缓说道：“我确实计划订5000台。第一呢，是5000台的拿货价格。第二，就是因为质量问题的话退货怎么办。第三就是什么时候能交货，账期怎么说了。”
直奔主题，徐广都不好先客气热络一下。
听了宋阳的话，他想了想就说道：“目前的订单，已经排到了10月份。宋先生一口气要5000台的话，我们恐怕到了12月底才能交货，不知道宋先生等不等得？”
“12月底啊？”宋阳想了想就说道，“那也没问题。”
徐广精神一振：“至于价格，如果宋先生确实要5000台，我们可以在530一台的基础上，给到宋先生460一台。”
宋阳算了算就恍然：“你们的定倍率只有3倍出头？”
这话让徐广和白永胜心头一凛，对这个年轻人再度重视了几分。
董立明完全没听过这个词。
一个产品，消费者从零售终端买到手上的价格和厂家直接卖出的价格差多少，就是定倍率。
在互联网时代还没来临之前，一层又一层的经销渠道，再加上运输、品牌推广成本，商品的定倍率其实一直很高。
像是鞋服行业，定倍率一般都在5到10倍，化妆品更是在10到20倍。正因为一件出厂价只有100块左右的衣服卖到消费者手上时得要大几百，后来电商平台才有广阔的土壤：中间经销渠道的成本和利润空间都被抢走了。
如何去制定自己产品的定倍率，本身就是营销中很重要的策略。
正是心里有这个底，宋阳才觉得这个套路玩得转。
但现在听了这个价格，宋阳还是皱起了眉。
时间可能早了点，现在BP机的竞争格局还没那么激烈，成本还没下来。
那个营销套路是90年代后期才出现的，当时的BP机从厂里大量拿货的价格已经降到了200以下。
而现在，宋阳在石门庄打听到的是，入网费100块，汉显的传呼机年费是456块钱，一个月38。
这样一来，这个套路现在虽然玩得转，赚得却不多。
徐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开口解释道：“我们是新品牌，为了打开市场，定倍率就定得低了些。460是我们从没给过的价格，我们这也是为了尽快打开市场。”
宋阳接着话头说道：“我这也是帮你们打开市场。要是我运作得当，我会在过年前的一个月内，把5000台全部卖出去，还能在整个燕京形成轰动效应。至少，燕京的电视、报纸、电台这些媒体，是肯定会广为报道的。徐总，是价格能不能再一台让个50块钱下来。另外，还是质量问题。”
不等他说话，宋阳又说道：“我在石门庄陆军学院那边时，就看到了你们的产品。来之前又去问了问，确实有人退货。到时候5000台里面要是突然冒出大量要退货的，那咱们后面可就没法继续合作了。”
董立明听到提到军校，自己低下了头。
徐广为难不已：“410的价格，比我们给别人的低了120块。给宋先生460的价格，也纯粹是因为一次订5000台。至于质量问题……”
这是个麻烦。
这个年轻人很精明很懂，如果是这么大的量，一定会在合同条款里做约束的。
现在确实已经开始有退货了，量虽然还不多，但技术部那边已经搞清楚了原因。
这是创厂初期，生产线设备的工艺精度和工人熟练水平的问题。
如果没有大笔资金升级生产设备，用大量的产品把工人喂熟练，这个问题一时也很难解决。
宋阳这才说道：“徐总，坦白说吧，你们是新工厂新产品，良品率一定高不了。现在起步阶段，需要的是走量。你们不如让点利润给我，就当做是做品牌推广的费用。一旦知名度出去了，找资金容易，扩大产能提高良品率也容易。”
“410的价格是真的……”徐广摇着头，“至于说退货……返修我们是可以保证的。”
“消费者可不管这个。到时候入网了，传呼费交着，机器用不了，全都会来找我喊退钱。”宋阳同样摇着头，“如果是410的价格，我就愿意承担这个风险。不然的话，我还是直接去找摩托罗拉来得靠谱。”
实际上宋阳问过，但摩托罗拉现在的产能很紧张，是没办法尽快给货宋阳的。
而波道是个新厂，知道的人毕竟还不多。后来又能做大，技术实力和远见是有的。
徐广一时是不肯认这价格的，宋阳又问到他们还没采取区域代理的方式，就把这一点又加入进来了跟他们谈。
“如果这次合作顺利，我可以跟你们签华北区的总代理。三年内，我保证把年销量做到10万台以上。”
董立明在一旁听着越来越大的数字，只感觉人已经快麻了。
怪不得他对磁带的事情不怎么上心。10万台……一台赚个几百块钱，那得是多少？
第三十章、不搞这些，我要守纪律（求追读）
“宋先生对我们波道……信心很足啊。”徐广听到他说三年内帮他们做到华北一个区就年销10万台，自己都没这个底气。
宋阳笑着说道：“所以我早点来跟你们谈，我愿意赌一把国货。反正今年如果我把5000台销出去了，就跟你们签代理协议。接下来三年按梯度每年拿多少货，白纸黑字，卖不出去也是砸我手里。倒是贵厂，得尽快找到资金扩产能提质量。仅凭收到的货款，那是不够周转的。”
徐广不知不觉地已经把他当做同龄人了，闻言点了点头：“宋先生有这么大的魄力，我们也感到很振奋。拿货的价格，我们股东之间必须得商量一下。宋先生专程来一趟，今天就由我们做东。”
他说着就吩咐白永胜去安排了，转头才问宋阳：“如果价格定下来了，至少三成的货款，宋先生这边没问题吧？”
董立明心里一咯噔。
200多万的三成，那是大几十万了，宋阳哪有这个钱。
宋阳果然摇了摇头：“你们还要两个月才开始生产我的货，那么大的资金，几个月的资金成本也够高了。这事是我要做的新业务，回头我在燕京的公司得要九十月份才办得下来，到时候签合同走公账。在这之前，我们可以先签个意向协议，我放1万块钱定金在这里。”
徐广有点犹豫。
现在他们的产品确实还挺受一些有眼光的人欢迎，有些甚至已经付了五成的货款希望更早拿到货。
只是定金的话，现在还没这样的先例。
只不过宋阳要了5000台，又说了区域代理的想法，再加上他身上隐隐的背景和气势，徐广一时之间也没有一口回绝这个提议。
宋阳又说道：“货款你放心。我说了，拿到货之后，我能一个月内全卖掉。过年前，你们就能收到全部货款。这一点，你们到时候要是不放心，可以写到正式合同里。”
徐广这才点了点头，然后再次堆起笑：“看来宋先生是已经找好了销路，回款方面也完全有把握啊。”
宋阳于是只高深莫测地笑着。
他想得越离谱越好，反正宋阳什么都没说。
寻呼机这种东西，最开始大规模用的还真是公安系统，毕竟对讲机太耗电，而BP机换一次电池可以用上大半个月。
现在，除了部分有钱人，主要的购买群体还真是国营大单位的人，比如说业务员、记者等等。
徐广听到他这么大的口气，只当他是有关系，已经找好了大客户。
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太常见了。
宋阳不愿多说，他们也就不深问。
到了晚上，波道的老总，加上技术骨干，还有徐广和白永胜都来了。
桌旁就董立明一个新嫩。
波道的老总许立华和徐广都毕业于西南交大，负责技术的副总随博毕业于浙大，听说董立明是燕大学生就连连吹捧着，让董立明一时如在云端。
“我听说过你啊！”许立华笑呵呵地对随博说道，“隔壁邵兴有个学生，年年考到燕大，年年因为要军训一年所以继续复读，你不记得了？之前电台里有说。”
董立明苦着脸：“真的？电台都播了我？”
这纯纯黑历史了。
“真的啊，说你终于去读了，结果还是没躲过，要是在复读一年就没事了。”许立华开着这个玩笑，却看着宋阳。
邵兴货真价实有这么个人，那么董立明在石门庄军训了一年回来，带回来了一个同学的哥哥，这个宋阳可能还真是部队那条线的人。
许立华有心打通这条线采购的门路，对宋阳更加着意结交：“宋先生，我们老隋也在这里。不是吹牛，我们的技术都是这个行业里数一数二的。当初国家愿意拿出510万投资我们，技术是经过了严格专家论证的。质量问题你放心，你说得很对，现在的小问题都是能通过引进更好的设备和培养更熟练的工人解决的！”
宋阳端起了酒杯：“我相信这一点。”
“……宋先生，我们可没法像你们鲁省人那样喝。”许立华有点怵他的酒量，“把我们灌迷糊了，价钱真的也只能到420一台，十块钱就别争了吧？”
宋阳乐了：“我没争了啊。不过许总也清楚，我这边的客户对质量问题是很重视的。还有两个多月才产我要的货，这段时间你们还是想方设法提高质量问题为好。要是开局的口碑不好，后面我的市场也不好打开。”
“这是一定的，一定！”许立华连连保证。
有两百多万的大生意在这，波道这边把晚上的宾馆都安排好了。
出了饭店，许立华看了看徐广，后者就对宋阳笑道：“宋先生，时间还早，再找个地方唱唱歌吧？”
董立明也喝了一些酒，闻言顿时眼睛一亮。
这种事，他听说过！
大老板们谈生意，随后都有这样的招待，有一起唱歌的小姑娘！
宋阳却看了看许立华等人笑道：“不搞这些了，他还是学生，我要守纪律。几位老总都是搞技术出身的企业家，咱们之间没必要。”
徐广仍旧劝了两句，宋阳却始终坚持着，随后说道：“合作好了，往后的机会还很多。我一共也只准备先给1万定金，怎么，都先花在这里啊？”
许立华哑然失笑，跟宋阳握着手，另一只也拍了上去：“宋先生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也就不怕招待不周。宋先生和董先生先好好休息，明天早上过来接二位，到公司把采购意向书签了。”
宋阳笑着点头，和他们挥手告别后就随白永胜去办入住。
他连一人一间房都没要，跟董立明一起住了个标间。
进了房看董立明的表情，宋阳一掌拍到他的肩膀：“期待什么呢？还真想去？我可不能真把你带坏啊，那你爸还能让你跟我一起玩？”
董立明有点尴尬地笑着：“说什么呢？我期待什么了？”
“学坏起来是很容易的！”宋阳开始脱自己从家那边买来撑场面的好衬衣了，“咱们都还是学生，能晚点学坏就晚点学坏。在学坏之前，怎么着也要知道真正的感情是什么滋味才行。”
“……有了真正的感情还学坏？”
“先爱再坏或者先坏再爱都无所谓，主要是社会的水很深，你把不把持得住！”
两人在军校里赤诚相对的次数多了，董立明看他施施然先去洗澡的背影有些不忿，随后却又只能有些自卑地低下头。
倒不是因为他的块头和本钱，而是一天的时间下来，董立明感觉他说这个话一点毛病都没有。
虽然他比宋阳大了将近4岁，可在波道这么大的公司那几个老总面前，宋阳一点都没落下风。
他的见识、谈吐和老练姿态，说是自己爸爸那个年纪的人也有人信。
就很让人想为自己做垃圾分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