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神秘的白脸公子
转眼便是第二日清晨。
眼瞧着夜阑不归怕是有几日无法开门做生意了,古月看着更加躁了,旁人一靠近,就能看见她板着张脸,脸上似乎写着——活人勿近,死人鞭尸。
……
不去招惹不痛快,没人敢问后续详情,全凭自觉照着日常时间起床上工。
说是上工,还不如说是换个地方碍眼,大家在凳子上各自躺着,楼梯上瘫着,各自溜达。女人百般无聊,靠着木栏发呆,或者在房屋内内倚窗台远眺。
被“囚禁”自由得很,只是不能出酒楼,随时待命官府问话。
燕君莱躺在墙边的长凳上,这是个安静的角落,不惹人注意,又可以观察到其他人的动向。
昨天酒楼被带去问话的另外几个人凌晨被送回来了,他们回来时燕君莱是知道的,听到脚步声碎碎由远而近,随即便是门被打开。
这会儿,酒楼的人又围着他们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因为目前境地,不好挑三拣四,燕君莱隐藏着女儿身,刚开始是和一群大男人挤着一间通铺。
在山上的时候她经常和胡疯子在一间屋里待,一般是胡疯子睡床上,她躺地上,或者胡疯子睡床上,她跪地上。
十来年一直如此,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哪曾想男人间不宜说的破事多,某夜,一年纪和他差不多的小伙计在被子鼓捣,被其他人发觉后哄笑一番。
刚开始,她不懂这是在做什么,以为他在挠痒痒,后来莫名就懂了……
回想以前和胡疯子相处的点点滴滴,这老鬼虽疯癫异常,却没见对哪个女人动情,如今想来,或许又是一个可怜的不举人......
不想在夜半时分再听床嘎吱嘎吱响,于是前些天,她主动和老板娘提要去柴房睡。
老板娘问她抽什么风,好好的床不睡去睡漏雨漏风的柴房,而且那里还有一只小黄狗。
燕君莱的理由是:柴房清净些,还离马厩近,没事她可以看看红娘子,顺便还可以给夜阑不归看好后院。
柴房而已,燕君莱又没说要去客房睡,古月没多说什么。除去脾气偶尔暴躁一点,古月老板在这个等级压制极强的世道,还是个很和善的人。
她让燕君莱去库房重新拿一套干净的被褥,之后又让人把柴房漏的地方补了补。
十分感激,燕君莱多看了她两眼。
……
凌晨从廷尉回来那几位酒楼的伙计,其中一人平时就爱说大话,一尺水翻腾做百丈波。
酒楼外有当兵的守着,他几人或许是因昨日在廷尉待着,成了受过苦难的交命兄弟,又或许是因为闲得蛋疼,在里面开始瞎摆昨日贵族公子哥打架的事,俨然昨日那片惊恐阴霾烟消无迹。
他们仗着声音小,无所顾忌,自然也不会想到有燕君莱这样的武者存在。
“昨天那群人里面,基本上全是官员之子。就昨天在廷尉,问我们话的时候,下边那当官的俩人你们知道是谁不。”
一人摇头,仔细回想着:“哪有俩人啊,不全是廷尉的吗?”
“就板着张脸,鼓着眼睛看我们那两个!”
这一说,昨日去过廷尉的人就都晓得了。
那人继续说道:“这俩人,一人是御史大夫,一人是——平阳侯!”
几人哗然,随后小心翼翼看下周围,生怕被人注意。这多大的官啊,昨个儿他们看见了,还坐在他们面前。
犯案者,亲者自当得避嫌,怎还能听案?只有一人能做这主,连叶京塬和他牛逼老爹都不能。
开启话题那位兄台指了指天:“这怕是那位让他俩来的。”
老天爷?
可不是,是皇帝。
忽然一阵沉默,一人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昨儿个还有一个人,只不过都没人敢管他,这事儿你们跟谁都别说啊,连叶京塬都不过问的事。”
另外几人猛点头,于是他才说道:“是一个挺清秀的公子哥。喝酒撞见了御史大夫公子,御史大夫公子还主动上前给他打招呼,也不知是为什么几句话不对头,他就把御史大夫家儿子气跑了。”
有人问:“这事儿你没给叶廷尉说,还有,‘叶廷尉都不过问’是什么意思?”大家多少有些搞不明白这话意思,是不知道所以不过问,还是不敢过问?
“……你们没注意到御史大夫家公子下楼时,脸已经红了吗?”
另一人终于想起来:“我想起来了!这些公子哥打起来的时候我从外面跑进来,看见一个白脸的公子哥站在楼上,叶京塬也在。”
“最后平阳侯家小公子脑袋被砸,叶京塬才下楼来,那白脸公子哥自己个儿就走了。”
几人似懂非懂,有点听懵……
“御史大夫儿子把随从推到楼下时,嘴巴里好像带了一句不好听的话,之后那平阳侯公子才追出来,两方人嚷嚷着就打了起来。中间,那公子哥抽了御史大夫公子几巴掌。”
“既然这样,那公子哥是谁,御史大夫公子不敢提,连叶京塬都不管?”
一人听傻了,幽幽道:“宫里人?”
已经搞不清那些话是真假,一位老兄有点慌了:“你可别乱说啊,这些事可乱说不得,小心廷尉的人又来抓你。”
偷听入神,燕君莱忽然抬眼看向他们后边。
“宫里人那么多,是谁啊?在叶京塬眼皮子都走了……”
话音刚落,脑袋就被人敲了一下,这伙计猛地回头,发现老板娘不知何时幽幽飘到他们身后。
“昨儿叶廷尉就告诫过,不得谈论此事,你们是想入狱去住一遭?”
古月脸色难看得很。
除去叶京塬警告过她不让伙计们谈论这事儿外,还有昨日牵扯的贵族有点多,小小酒楼而已,就算是有偌大靠山牵扯进去也是十分惶恐,今儿伙计们闲坐谈论这些,实在没分寸。
不敢再多说一个字,那几个人拉开凳子就四下散开。
燕君莱翻个身,面朝着墙,脑海中出现一个背影,是昨日她看见二楼离开的那人。
那人她只看见了个背影,刚才几个伙计谈及的叶京塬都不管的公子哥,应该就是他。
不过这人着实神秘,没从大门离开,想必是跳窗走了……不像正人君子,倒像个贼。
她不知道的是,这“贼”,是九卿。
第十七章 一月期
几日后,酒楼开门做生意了。
因为前几日贵族公子们聚众斗殴一事已传开,在这风头当时,没什么人敢进来,甚是冷清。
已近傍晚,客人比以往少了大半。
这个生意瞧着心慌慌,酒楼帮工的活计少了一半,没事做,燕君莱端着托盘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口,望着外面发呆。
她所站处下方是后院,柴房在最角落,马厩挨着后院墙。柴房另一位“住户”小黄狗在树下躺着,一动不动四肢生硬像尸体。而她那缺了牙的老伙计红娘子戴着破草帽,吃着贵客马吃的上等草料,左右皆是风流倜傥大公马。
活了二十年,这马老了牙齿缺了,这种待遇是第二遭。
虽自己与一小黄狗同挤柴房,可燕君莱还是给红娘子争取来最好的待遇,想必,有燕君莱这样的队友,红娘子不枉此生做母马。
贫贱不移,富贵不淫。
虽一直跟着燕姑娘过颠沛流离的日子,可红娘子可不是一匹随便的母马。它的眼水很高,性格高冷,不为男色所动,当然,也可理解为年纪大了性冷淡……
燕君莱眼瞧着一匹公马健硕皮毛油光水滑的黑马蹭了蹭红娘子,可红娘子不知情趣,鼻子哼着气,像人一般翻了个白眼,瞧不上……然后一脚把公马踹开。
不是一般马,对于红娘子来说,男色哪有干饭重要。
燕君莱:“……”
看着埋头一门心思只干饭的红娘子,燕君莱有些恨:不争气的东西,枉她白费那么多心思,说服了狐狸脸古月把它带进酒楼后院来。
……
公子哥打架后第四日,中午,有人敲响了酒楼的门。
是朝廷官吏,足足十几位,领头的是个八字胡小老头,他后边各有两人抬着一臂长的木匣子,上头用绸布盖着。
等到古月把这些官老爷请进酒楼去,大家才晓得匣子里面装着什么。
“古老板,陛下隆恩,知道了前几日的事影响到了酒楼生意,特罚各家族准备了银子补偿。御史大夫和平阳侯爷自罚,又多添了这些银子,聊表歉意。”
两大盘白花花的银子,出现在众人面前,许多人眼瞬间瞪大。庶民百姓而已,很少能见那么多钱出现在眼前,白花花闪眼睛。
眼酸,看不得那么多钱,燕君莱默默捂住眼……心一动,手也想动。
什么时候,她才能成为有钱人,而不是现在这般拮据,要求低点,够她闲散浪荡生活也好啊……
不失风度,狐狸脸古月大大方方笑着让人接过银子,然后又是那些个客套话,谢过陛下,谢过御史,谢过侯爷,谢过各位大人,还谢过不在场的叶廷尉……
之后,领头的八字胡小老头领着古月到一旁说话。
眼睛只管盯着银子去了,没注意听,燕君莱不知道他俩说了什么,只晓得送走这行官家人之后,古月脸色瞬间不好。
送客离去后,古月看也没看一眼那些银子,气冲冲就往后院儿去,耳朵尖,燕君莱听到她嘟囔了一句:“送个鬼银子,还不够老娘搞一块白玉,又要送些祖宗给我……”
燕君莱没听懂她嘟囔的是什么,想了想还是很困惑。
后来她晓得了,是古月亲自告诉她,原来是皇帝对那些打架的贵公子惩罚下来了。
惩罚不重,基于世家的身份,伤颜面而已。
这些公子哥,通通在廷尉受杖责,随后在廷尉关了一月,当作坐牢也当作禁闭。待一月期满后放出来,又悉数到酒楼做工一月……
没人敢违抗,因为这是皇帝诏令。
东元继上次征战安定不过十余年,而近几年边疆开始不安静,频有摩擦。
政务繁忙,皇帝忙活国家大事还忙不过来,猝一听叶京塬上报此事后勃然大怒,气得差点到吐血,当场吼了一句:
“这就是众卿悉心教导出的孩子,这就是我东元未来栋梁之材?!”
怕是,东元开国的先人都要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皇帝大怒,众官员惶惶不安,已经想到闹事的公子哥最有可能的惩罚便是送去条件艰苦的边疆参军。
官员之子代表的是朝廷官员的颜面,连自己孩子都没教养好如何服众……朝廷又代表整个东元的颜面。
如此大势在酒楼闹事,折辱了朝廷在百姓面前的威严。
一人作乱必当受刑。法不责众,是最好推脱的法子。
由于参与的各世家子弟太多,又有后宫插手,水火不容的皇后与贵妃各自出面周旋,最后,便拟订了抵过的法子,以亲于民。
世家风气,家族颜面很重要,一人失格便是一家蒙羞。这些个公子哥如此纨绔,自家教养也占一半,皇帝便让他们到闹事的酒楼低声下气做一个月侍者,也是杀杀他们的傲气。
如此,燕君莱也能理解古月的郁气,换作她是夜阑不归主事人,她也烦,一群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还需要奴才跟在屁股后面收拾,更别说伺别人了。
想必到时,夜阑不归少不了鸡飞狗跳。
那日之后,古月便开始带人腾屋子,没事就烧香拜神,只求倒霉日子快快过去。
古月只字不提为何腾屋子,大家伙一头雾水,见古月板着张脸,也没人敢问,问过古板账房,他也不说。
燕君莱没那到处打听事儿的习惯,默默当苦力,一晃一月期已过一半,古月才告诉她细情……
当时正值清晨,昨夜休息晚,可她还是早早就起床,去准备草料喂酒楼的马。
这些马里,有几匹是客人寄养在这里,还有匹就是戴草帽的红娘子。
燕君莱提溜着两捆半青不黄的草料放在马槽里,过了会儿,又倒了一桶水在槽里,提着空桶转身,就看见古月倚门看着她。
古月在燕君莱提水时就来了,燕君莱知道但没管她,只以为她是过路站一会儿就走了,没想到一直站着不动。
“古老板,早。”
“早。”
“这酒楼,就你勤快些。做事认真,话也不多。”古月抱手向马厩走来,缓步悠然,一不小心……踩到一坨马屎。
燕君莱偏头示意柴房:“我睡柴房离得近,顺手的事儿。”说完,她看见古月一只脚微微抬起,咧嘴厌恶看着鞋上的马屎……
这马屎是红娘子拉的,因为昨天燕君莱把它放出来溜了一会儿。
可不敢承认红娘子的错误,她随意指着一匹马便推锅,依古月的脾气,怕是会把红娘子剩下的牙拔了。
“这马昨天跑出来了,应该是它拉的。”
古月今天没那么暴躁,在干草上蹭了蹭鞋上的污渍,没有去抽燕君莱所说乱拉屎的马。
她反而走近看着红娘子,偏头打量了一会儿,最后得出一句话:“菌子,你这马看着像骡子。”
也不知是不是听得懂狐狸脸古月的话,红娘子抬起半耷拉的眼看了古月一眼:这个愚蠢的人类,你全家都是骡子。
“你这个人很奇怪,烟不出火不进的,就连马也很奇怪,一直戴着个烂草帽耷拉着脸。”
然后,古月又说在红娘子身上看到了战马的杀气。
一会儿说红娘子像骡子,一会儿又说像战马,燕君莱觉得古月抽风了,便告诉她:这是母马,至于杀气,肯定是说它像骡子生气了。
古月叹气,素来整洁的她不嫌脏,一手搭在了马厩栓缰绳的桩子上,“前些天,朝廷来人送银子,给我说了件事。”
随即,她就给燕君莱说了皇帝罚那些公子哥来酒楼帮工的事,顺带还说了些屁事。
不是酒楼老人,也不是心腹,燕君莱不知古月为何要把这未公布的事告诉她,“哦,那古老板你打算怎么办?”
古月没回答,很是忧愁叹气,能怎么办,硬扛呗。
第十八章 寻人 上
绝不忘正事。
中午,燕君莱从酒楼后门离开,炎夏阳光灼热,她漫无目溜达着,穿过西市东街,最后在皇宫东门外停下。
宫门外一带是皇宫禁地,惟恐冲撞贵人,平民不会凑近瞎逛。
城墙宫门内,是另一片天地。自乱世平息,里面的人或许一辈子看不到外世疾苦,而外世的人或许一辈子也没机会看到里面是何等奢靡。
黎民供养盛世,逢乱局救世靠的绝不是一个英雄,百年哀歌民生,出现不少英雄为民请命,最后夺权力巅峰,皇权还是那个皇权,世家还是那个世家,庶民还是那个庶民,依旧如此卑如蝼蚁。
事分优劣,人有高低,真理冷酷无情。
路过而已,像个老大爷背着手隔着大老远打量了一会儿,燕君莱转身穿进巷陌。如果可以,她不想进去,只希望得到的结果,是那东西不在宫里。
纵然天下第一高手胡疯子徒弟的名号喊出来很牛逼,可第二次正儿八经和人交手,还是杨璟成亲那日。
以一敌二,她赢了,但对上皇宫高手如云的宫卫,她就不晓得能打得过几个了。
胡疯子曾给她说过,前几十年朝廷的江湖门派因为某些原因不对盘,进出皇宫偷看妃子洗澡什么的也不是新鲜事。
后来一些高手厌烦了云野漂泊的日子,选择归顺朝廷,这些人安插各处为朝廷效力。也有门派不怕树大招风明晃晃站队......比如洛以冰小姐娘家“当诀”。
后来,皇宫慢慢成为了禁地,不走宫门进去的,十个没一个出来。
高手太多,她当谨小慎微才是,要不然挂在里面全尸都留不下,若是有幸留得全尸,怕是第二日就会扔在菜市或挂城门上……
城里的巷子四通八达,路包着院落,院落又一座一座围着路,直到繁城最边界高耸城墙才结束。
巷落有树,阳光斑驳,院墙引路,徐风过境,进深深清幽。
燕君莱沿着曲折的巷路前行,或许是日头大,一路没见着什么人。
走到中途她穿进另一条巷子,不多会儿便能看见前方赫然热闹起来,那是一条稍宽阔些的街,也是遂城收买古玩、兽皮等宝物的街市。
这七绕八绕的路她之所以熟悉,是因为半闯半问走过好几次。
由于事情隐秘,每次来这里,她都会在墙角的树荫下坐半天,偶尔也会从别人口中套话以此得到对自己有用的消息,上回来,她便从一位摊主那里打听到一人的行踪。
听闻,此处前不久来了位江湖百晓生,行踪不定,样貌不详。她这回便是来寻他。
若不是中间闹出那些个公子哥儿打架的事,她前几天就该来这,不知道中间耽搁那么多天,还能不能等到人。
树荫下坐了一会儿,燕君莱思量着,慢慢皱眉,恍悟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行踪不定,样貌不详,怎么找?
随后,她决定去找到告诉她百晓生消息的那个老头,不远,就在这街上往东出口尽头摆摊。她找来时,老头坐着打瞌睡,两绺胡须随着嘴巴喷出的气,不时飘起来。
知道他是醒着,燕君莱没说话,一屁股在他跟前盘腿坐下,直直盯着他看。之前还不觉得,现在,她看这老头一脸奸像,不是个好东西。
忽然,老头烦躁挠了挠胳膊,仍闭着眼,不过他说话了,“怎么了,小屁孩!”
“你上次告诉我的消息。”
老头皱眉,燕君莱微顿,慢吞吞继续说道:“我觉得没用。你只告诉我有一个人,行踪不定样貌不祥。”
这不等于什么也没说,刚刚临近找人,燕君莱才反应过来被人忽悠了。
听完燕君莱的话,老头噗嗤一声笑了,惊讶于燕君莱的愚笨。他仍是闭着眼,颇不在意燕君莱的存在,态度有些敷衍:“可我就知道这些。”
“既然你知道有那么个人存在,想必也是晓得一点其他东西的,至少也是见过他。”
“我不晓得。你以为百晓生是想见就能见到的?有人散尽千金才见得一面。”
也有人赏金万两取其一命。前者求事,后者灭口。就这些人尽皆知,胡疯子提过不少,她也晓得,因为胡疯子曾是后者一员......
其实吧,是胡疯子被百晓生卖过行踪,这死老鬼脾气不好呀,晓得了之后就开始穿街过巷找百晓生,欲灭其口。
江湖大拿发怒,百晓生也慌啊,拼命躲,一年内没做生意,哪知咬人的狗不叫,这事发展到后来,是胡疯子吃了大亏。
而且百晓生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他们不见不知底细的来客,游走神秘,卖掉某些人的消息为买家求得便利。
杀了一个转身又有十个冒出来,想找的时候一个也找不到,让有心者无能为力。
幸而规矩,凡事都有底线,不论买家卖家,事后闭嘴忘了彼此见过面的事,照着这个规矩来,多时相安无事。
因着做事风格见不得光,江湖人士很有默契将之归为暗门一派。
这死老头自打年轻就是做半蒙半骗的生意,能言善辩,狡猾奸诈,一般人也只有被他拿捏的份儿。
清楚自己是碰到的老不正经的无赖,燕君莱不说话,就这么继续盘腿坐在摊前,看着他。
就这么耗吧,她有的是精力。
约莫是一盏茶后,这死老头捱不住了,猛地睁开眼,怒目圆睁盯着燕君莱:“死小孩!不想我做生意?”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扔到燕君莱身上,“还你,一枚铜钱你还要和我耗到天爷地老子死啊!”
“我不要这个,我要百晓生的消息。”虽是如此说着,燕君莱还是捡起地上的铜钱揣怀里,脑子有坑才会和钱过不去。
“不晓得!”
再次不语,燕君莱瞪着双大眼死死望着老头,老头闭眼打瞌睡不管那么多。
旁边一中年男人看不下去了,一枚石子儿扔这黑皮小子身上。见燕君莱一脸迷茫望来,就冲她勾了勾手指。
燕君莱带着疑惑走到跟前,便听他压低声音说:“是我。”
“......”
“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
“……我是百晓生。”
“……?”
燕君莱有些诧异,这个架势怎么看都不像是她要找的人,倒像是和死老头合起伙来骗她的。
果不其然,男人下一句话就是:“江湖规矩,交钱再问。”
“……”
得,又遇一死骗子。
瞪了他一眼,燕君莱不管男人怎么喊也不回头,回到死老头摊前继续坐着。
死老头服了,很是不耐烦朝她招手:“行行行,我告诉你!”
这回,燕君莱很认真:“你可别唬我。”
胡疯子经常欺负她欺负得惨,这死老鬼她不记仇。第二个是杨六剑,有着替胡疯子报仇的因素,她把他杀了。
第三个就是这个老头,燕姑娘虽没那么小气,但也没那么大度,若是在别处人少些,她早把刀拿出来了。
得亏胡疯子这死老鬼生前压制,从未让她与人动手,也不会在外人面前说她是谁。若不然世人皆知第一高手有个徒弟,还是女娃,却不知此人样貌。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她不与人动手,是因为有胡疯子庇佑,现如今,如果不靠自己,被打也就被打了。
活了大半辈子,老头被她眼里肃杀之气惊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臭小子别那么看着我!”
而后,他告诉燕君莱,此人男,年近四十,身材瘦高,今儿早还来转了一圈。
第十九章 寻人 中
说完话,死老头眼一闭便不再搭理人,一副就算你掐死我也是什么不知道的态度。
被骗过一次,燕君莱不清楚他这回话真假,思量一番,她决定在古玩街守再一会儿。
百晓生行踪不定,她势单力薄没有门道,如果错过,下回就不晓得要等多久了。
不想再等了,遂城繁华归繁华,但她总感觉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缺根筋,再待下去她会疯的……
如果没找到人,她就继续蹲守。不过,她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古月。
不经意瞥见那张狐狸脸出现在人群中,燕君莱怔了一下,随即往边上一古玩摊子,几个唠嗑的人后边躲着。
由于身材瘦小,浑身上下没什么扎眼的特征,她躲到人后倒是绰绰有余,不会被谁注意到。
和燕君莱一般有目的而来,古月最后走进了一古玩铺子。
紧随其后,燕君莱悄悄跟了上去,弯着腰刚到铺子跟前,手扒着门准备进去,发现铺子帮工的伙计在门内正斜眼看着她。
……
四目对望,在伙计凶神恶煞出来撵人时,燕君莱收回扒门的手,一溜烟跑了。
失误失误,大白天尾随居然明晃晃现出个贼样儿。
燕君莱跑后,一个管事从里面走到门口,问那个守门的伙计:“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个瘦巴巴的黑皮小子偷看,被我吓跑了。”
“偷看?”管事到门口看了一会儿,没见着奇怪的人便回到铺子,嘱咐守门的伙计:“打起精神来,里面有客人,切记别让奇怪的人进来!”
不多说,燕君莱肯定就是奇怪的人。
若是她厚脸皮在门口多站一会儿,必然就会看见一个她见过的人,也跟着进了古月进的那间铺子,可怕被古月逮着,直接跑得远远的。
奇奇怪怪的人进不去,防的只是走大门的君子。
法制最严的皇城,青天白日下,一身影利落从墙外翻进铺子后院,脚落地无声,下一瞬就不见身影。
古玩街的铺子,靠的可不是客流生意,身后各有靠山、货源、客源,做的都是一笔生意,还是那句老话: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就因如此,所以在铺子内并没什么人,偶尔看见一个还是铺子内的伙计。这种清净也好,燕君莱鬼鬼祟祟白日偷摸入室,人多难免会被发现。
小隐于林,大隐于市,江湖那么多高手可不是会挤一堆唠嗑的,他们都是游走各地,不显山不显水,普通到别人认为他一辈子只能是个普通的人。
要是燕君莱不低调些,哪天得瑟碰到一个,拿命输,没人玩儿得起。
就拿胡疯子来说,这死老鬼生前喜欢提着酒壶,胡子拉碴蓬头垢面往那路边一站,对着过路的人傻笑。
谁见着这人,会觉得他身上有第一高手的气质?
而且,这老鬼不讲究,喝上头了睡觉也不挑地方,烂泥坑、牛棚、马圈,还是别人家门口都是倒头就睡。
所以最后他的下场是被人醉酒后药死,燕君莱并不觉得意外,就这个酒品让杨六剑下套,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不说,还白白浪费了人一些珍奇毒药。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燕君莱蹑手蹑脚快翻遍整个铺子房间时,她忽然听到狐狸脸古月的声音传来,房间内还有其他人。
愣了一下,燕君莱缓缓后退两步停到廊口,随后敛息收气,小心靠近古月所在的那间屋子。
没想到有个黑皮丫头会摸进来偷听,里面的人说话也没避讳,燕君莱没靠太近,也能听清里面的谈话。
只是可惜,来迟了,刚好听到收尾。
“前辈,缺了一块,确定能补?”
“古月你还不信我?你找了那么多人都没消息的白玉,我没花多少日子就给你办妥了,你还不信我?”
顿然听到这儿,燕君莱怔了一下,随后暗喜,这八成就是她要找的人没跑了,只是,这声音怎么听着那么熟悉……
屋内安静下来,半晌没声儿,就在燕君莱猜测他们是不是察觉外面有人时,听见古月忽叹气:“行吧,那就拜托前辈把那玉人找到。至于另一事,确实有点难办,但劳请您在中间费心,古月实在不便露面。”
“古月,咱打了那么多次交道,也算半个朋友了,你也在我落难时帮过我,虽生意归生意,可你完全不必如此客气,倒让我不自在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随后古月告辞,径直离开。
古月开门时,燕君莱已经躲到远处另一间屋子去,待听不到脚步声,她才出来。
这里隔着刚古月和人说话的那间房,中间有一段距离。燕君莱蹑手蹑脚靠近门口,听到门内细微变化,她身形忽然一顿,还没来得及躲,门突然打开......
一张眼熟的脸出现在她面前,是刚刚在市场自称百晓生企图骗她钱那中年男人。
一瞬间空气凝滞,又是死寂一般四目相望。
男人脸上刚露出些许惊喜,而她忽然猛力一拳冲他脸打去,直接将惊喜变为暴力。
这一拳力道之大,使得一个大男人直接晕过去,然后被她拖进房内,点穴,嘴巴里塞布,一系列贼人绑票流程一气呵成。
最后,她端起一杯冷茶泼他脸上,眼瞧着他迷迷瞪瞪茫然四望,最后看向她,眼神以肉眼可见迅速变为了惊恐。
他脸被打的部位已经红肿,嘴里塞着布说不出话来,可嗯嗯啊啊似乎是想叫人。
向来平易近人行事正派,燕君莱可不会逼迫他人……只是掏出一匕首,放到他面前。
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件凶器亮相,会比一大段话有效果。
男人识相不哼唧了。
见此,燕君莱把他嘴里的布取出来。这人轻功很好,古月离开时,燕君莱躲避的动静应该已经惹起了他的注意,可他没有声张,反而是走到门后,耐心等着燕君莱摸到门前才打开门。
他想抓她,可没想到燕君莱身手不错,就像燕君莱也没料到他轻功很好一般,两人都大意了。不过实力摆在那里,燕君莱胜一筹。
第二十章 寻人 下
嘴里空了,他立即倒吸一口冷气,亲娘,他的脸,疼死了!
“你这小子这是做嘛呢,我说我是百晓生你不信,这会儿还绑我,作甚呢这是!”
说完,他开始有一声没一声的哀叫,声音有点大,燕君莱直接踹了他一脚,这才识相消停下来。
燕君莱的动作迟了,外面有一过路的伙计发觉异常,在外沉声问:“这位老板,无碍?”
询问着,手已经搭上门。
男人自然面露喜色,而燕君莱不给他机会,二指并拢直指他脖子,便是冷幽幽看着他......
只要他敢喊,下一瞬,他的气管就会裂开。
“无无无碍,刚打瞌,睡得太沉到地上去了。”说完,他可怜巴巴望着燕君莱。
听门外脚步声远去,燕君莱收回手,问了一个问题,直接把百晓生问傻了去:“你真是百晓生?”
“嗯嗯!!”
“那你怎么不自杀呢?”
……
百晓生:“?”
听闻百晓生后槽牙藏毒,一到生命危急时刻,他们为了不让自己落入敌手泄密,按照流程都会选择药毒自杀。
可这个百晓生怎么不按流程来呢?
再有,向来都是别人寻百晓生,主动送上门自报姓名的……还是像骗子
思量到此,燕姑娘脸一横,又用手指抵到人脖子上。
“说,你骗我想做什么?”
她一穷二白,无貌无才,别人骗她,图个啥?
中年男人哭笑不得:“啥玩意儿啊,要是那五大三粗的汉子,我瞧着打不过,被抓了又要受不少苦,肯定是要先死再说。是你的话,那就没必要了......”
又被瞧不起了,还是被她打晕了没法动弹的男人。
已然习惯质疑,燕君莱内心毫无波动,对于面前这位自己送上门的百晓生,她不相信也不想信。
燕君莱漠然不语。瞧出她的不信任,这男人带着丝得意,想证明身份,让燕君莱知道点厉害。
“小子,你想知道什么?”
“一颗夜明珠......”
夜明珠而已,事儿不大,可男人在听燕君莱下半段话后,猛睁大眼惊恐盯着她。
“大约是十年前送到东元皇宫藏的那颗,中间出现在相府,听说后来又转交回宫里收着。”
“贼大,应该有盆那么大。”说着,她开始比划夜明珠的大小,反正胡疯说过就那么大。
没见过这颗夜明珠,她知道的信息不多,也不晓得胡疯子有没有夸张化,寻思这人德行,很有可能……
相府皇宫都不是进去就好出来的地儿,她不是猫有那九条命可以蹦哒,不想两个地方来回跑,得个准确的地方能省很多事。
“那东西害死不少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替别人打听。你晓得在哪里吗?还是不敢说?”
他忽沉默,能看出来在度量。
“不想说?”
对方依旧沉默。
燕君莱,有做坏人的潜质,逼人很有一套——
只见她啥也不说,二指探向男人耳后,粗糙指腹一路沿着一到微小凸起往下,这是人皮面具的痕迹。
和江湖上那些粗制滥造的便宜货不一样,百晓生的易容面具是独家定制,面具可以从脸直接覆盖到腹部,一戴上可以管十天,材料再好一些,管的时间更长。
所以世人口中百晓生太神秘,在人前一瞬间消失,似乎只有神仙才能做得到,鲜有人知百晓生不会以真面目示人,消失靠的是障眼法。
知道百晓生这个破绽的人不多,胡疯子是其中一个,作为他的徒弟,燕君莱自然也知道。
“别摸别摸,我不好你这口!”男人瑟缩,嘴里求饶,却是避而不谈。
“我也不好你这口,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我又不是神仙,哪知道你想做什么!”
“我话不多,但说了就是。”
摸到一个类似疙瘩的凸起,燕君莱停下,忽莞尔一笑,就这么看着他。
她的笑在男人看来极为阴恻。
不说?那她就撕面皮。
男人服了,藏不住了,索性大大方方承认:“我不敢说。夜明珠不是杀戮本身,是有人为了掩盖夜明珠的存在,制造了杀戮。”
杀戮本就是杀戮,纵使理由万千,本质依旧不变。
“我听不懂。我只想知道在哪里。”
“你想要那个东西怎么能不懂它的危险性?”
“我的脾气很不好。”
燕君莱也很直接,不想听典故,不想听来由,她只要地点拿东西。这么近的距离对着一个中年男人的脸,觉得有点隔应,她直起身,绕到他身后打量着。
“那颗夜明珠来源不详,听说是叶相十多年前征战带回来的战利品。”
“嗯。”这个她晓得,同时,她也听出了对方还是在回避正题拖延时间。
“你的废话和小心眼一样多。”
没有预兆,她按住男人颈后下方的小疙瘩用力一撕,露出一块白皙的皮肤来,是个年轻人。
适时收手,她没继续下去,而是用刀尖又抵住他的脖子。
。。。。
燕姑娘办事,向来粗暴伶俐,一般人真会吓到,以为碰到的是打家劫舍的悍匪。
不敢耍花招了,男人磕磕巴巴问燕君莱:“你晓得规矩吗?”他很怕燕君莱回答不知道,然后延续土匪行径,啥也不想付出就得到消息。
不是那不讲理的浑人,燕君莱还是守规矩的。
“我办事儿。”
百晓生的存在让人顾忌,靠的就是隐藏身份渗透得到隐秘的一手消息,也是如此,朝廷这些年盯百晓生也盯得紧。
越危险的消息来源价钱越高,同时,只要百晓生愿意,也能以事相低,这个也就比较危险了。可没办法,燕姑娘没钱,就前些日子向那死老头打听消息花了一枚铜钱,还是她向王周那里借来的。
规矩就是规矩,各行不易,百晓生也是刀口上添血的行当。
口口声声念叨着惜命,可她虎得很,不怕树敌,不怕被追杀,只怕拿不到夜明珠。
打量着燕君莱,男人就差脸上赤裸裸写上“质疑”两个大字:“办事?你能成吗?”
未说话,燕君莱右手回于身后,遽然聚力一掌拍向百晓生面门,在离他连一寸处停下,很是离谱,掌风竟将他假脸逼变形。
“只要不是害人的事,我都行,”
脸都麻了,忘了痛,也忘了最忌讳的“不多问”,百晓生很是激动追问燕君莱:“少侠师承何门,习得哪家功夫?”
燕君莱不答,只是问他:“你还要考虑一下吗?”
第二十一章 他也有一份平淡的温柔
离开时,燕君莱依旧没走大门,而是偷偷摸摸避过其他人翻墙出去。
她能想到,如果嚣张一点走正门的话,肯定会看见铺子守门伙计目瞪口呆见了鬼的那个表情:眼不眨脚不动的守着,这黑皮小孩是什么东西进去的?
学猫飞檐走壁,学风踏雪无痕。
关于江湖高手的传说都是这般——快如闪电,悄无声息。
燕君莱充不上高高手,不过是所学集百家之长,破百家之短,见势善变而已。
终于找到百晓生,她的心情自然是比来时轻松,连脚步也轻盈了很多。
按照这个进程来,百晓生消息来得快的话,公子哥们何时离开酒楼,就是她事成之时。
赶着回酒楼,她一路沿着巷子快步走,转过一个巷口,她抬头瞄了一眼,只一眼,整个人立即顿住……
不知道该说见鬼还是缘分。
前头,站着一个人,是叶京塬,只有他一人。
他出现在这里做什么?
百晓生这么快就把她告了?
叶京塬晓得她想去他家偷珠子了?
。。。。。。
叶京塬身居廷尉一职,心思缜密,在他面前混熟脸简直是自找麻烦,而且她得时刻隐藏一颗蓬勃发的到贼子野心。
百晓生应该不会这么做生意的,客人前脚走后脚就告密……江湖上这么混,早被剁了。
念及此,燕君莱冷静下来,躲在巷口仔细观察,发现确实是她多虑。
叶京塬虽在前方,却是侧身对着她,面朝着另一个方向……似乎是在等人,完全不是堵她的样子。
得亏没有慌不择路开跑,不是贼也成贼了。
回酒楼改走另一条道要绕很远的路,步行赶不回上工时间,大白天她也不可能在人屋顶飞……这样太招摇了些,明个就会是遂城茶余饭后的主角。
心里有鬼,燕君莱思来想去,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怕个球。他是廷尉卿,她这会儿可还没成贼,就算暴露偷夜明珠的动机,充其量也是犯罪未遂。
表面硬气得很,可心底有些虚。
怕被逮住问话,走到半途,离叶京塬不远处,她缓缓收回迈出去的另一只脚,低头靠到墙边,然后沿着墙角慢慢往前挪。
燕君莱姿色平平向来不会惹人多看一眼儿,虽是打过照面,叶京塬这等贵人多忘事,多半已经不记得她是谁。
确实如燕君莱猜想那样,叶京塬没注意到身后有个走姿怪异的人出现,甚至连个余光都没给。
离开有叶京塬的危险地带,她才敢松一口气,却忽然听到那很温柔的语气。
“嫣嫣,快过来。”
嫣嫣?
怀着好奇,正小跑开溜的燕君莱回头,刚好看见一戴帷帽遮住面容的少女从人群中跑出来,一头栽进叶京塬怀里,在少女身后是几个仆人紧跟着。
得,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少女。
见此,燕君莱不由自主慢慢停下脚步往回看,她猜想,那少女应该二八年华,长得绝对顶顶的漂亮。
再看叶京塬,望着怀中少女真真是温情含了水一般,哪有在外人面前冷冰冰的样子。
一对璧人,怎么看怎么般配。
反观燕君莱……不比了,她上不得台面,想当初可是连九卿那个小白脸都没比过去,让她愧为女人好久。
注意力全在二人相处时,神情变化的点点滴滴,燕君莱没去听他们之间谈话。连她都不知道,看着他俩时,自己眼里出现了一丝羡慕。说不清心底什么感觉,她转身离开并不多留。
很平常的东西是感情,最难得的也是感情。
小时候,她羡慕过山下一家农户家的女儿,虽然家里过得拮据,可她总有母亲亲手准备的东西。那年冬天很冷,冷得年幼的燕君莱手指、脚趾、耳朵、嘴巴长满了冻疮,而那个女娃得到了一件她母亲亲手缝的袄子。
某个下雪的天儿,燕君莱下山给胡疯子打酒,看见小女娃穿上红色的新袄子在雪地里撒欢。那是她第一次任性,趁对方大人不注意,把小姑娘身上的袄子抢了就跑,留人家一个人在雪地里哭得哇哇的。
披着那件袄子,燕君莱疯跑了半个山头。虽然不是自己的袄子,可她还是很开心。
久等不了燕君莱带着酒回来,胡疯子出门找,发现了疯疯癫癫在山上瞎跑的燕君莱,知道那件袄子的来处后,自然又是狠狠揍了燕君莱一顿。后来,胡疯子让她半夜把袄子挂在人家门口还回去,这事儿便以她被揍一顿了之。
他还训燕君莱:没眼水的,一件破袄子你跟见宝一样。
燕君莱瑟缩着,手指无意识磋磨着正穿着的这件破袄破烂的袖口,心里默默吐槽:就算是破袄子,倒是给我买呀,凭白说大话真是对肾好。
。。。。。。
燕君莱回到酒楼时,狐狸脸古月在后院儿,和老古板账房在看那些马儿吃草。
他俩在讨论红娘子,说它好福气,在乡下只能拉磨驮货的姿色,在城里多快活,帅气的大公马陪伴左右,居然还不爱搭理。
怪脾气,红娘子依旧是不冷不热撇了俩人一眼:一把年纪了,谁坏心眼去吃嫩草?
那些个小帅马不合它喜好,年纪大了,它喜好,成熟稳重的,和它一样不爱动弹的。
回柴房要路过马厩,燕君莱侧目,无心二人神神叨叨的行为,心中有些复杂。
她不清楚这女人底细,更不会去查暴露自身行迹,只求就相安无事,直至夜明珠之事完美收工。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是古月最不想面对的日子——公子哥们今儿从廷尉放出来,转身就要送到酒楼来。
也不知是谁折磨谁,作为酒楼主事人,古月一大清早就起床准备,又早早的开门迎接这些个尊贵的免费劳力。
接连多日心力交瘁,怕是等不到这些公子哥做完一个月,她就先挂了。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好处。
燕君莱担心不来狐狸脸古月和账房先生俩人需要担心的问题,只需按部就班做好自己的事。
现在,她头顶着一张桌子,两只手各提着一凳子往楼上走,这些都是刚从后院库房里拿出来的。
小小一个人几乎被埋没,隔远点看就是一根杆支着桌子移动,昏暗光线下看起来诡异得很。
一伙计路过而已,燕君莱慢悠悠转头去看,面无表情一张黑脸把人吓得原地起跳。
听到这边动静,古月呵斥,“你俩做啥!还不快点做事,嘿咻嘿哈个屁,等会儿贵客就来了,出了岔子我扒你们皮。”
被骂,燕君莱无言,然后观察酒楼现状。
两字简了——忙碌。
生意人思考周到顾虑多,怕怠慢了公子哥们事后遭报复,自那日接到官府的消息始,古月便开始带人腾房间。
就算做不到一人一间房,再怎么的也不可能和酒楼帮工一样,七八个大男人挤一间通铺吧。
为求完美烘托高雅格调,古月很逗,思来想去,特意让人去城外弄来一些鲜花,打算插在给这些公子哥们准备的房间里装点一番。
第二十二章 公子哥又来
花,比男人俘获更多的芳心,比如古月这种疯婆子,有时也会折时令鲜花插鬓角。
一个舞女捧着一束花乐滋滋上楼,翻来覆去好生喜爱,刚好路过燕君莱身边。
花粉随着香气飘进鼻腔,激得燕君莱顿时鼻子痒打了个喷嚏,头顶桌子差点没掉下去。稳住头顶桌子后,她张着嘴巴,慢慢闭眼,然后,又打了一个喷嚏。
合了粗人性子,她嗅不来花香,若是近了些,必定打喷嚏流眼泪,严重一点就是红脸。
这时,酒楼外闹哄哄,一群人从酒楼大门鱼贯而入。
是那群年轻俊美的公子哥来了!
酒楼的女性立马闹腾起来,放下手里的活围观,手捧鲜花满脸春色。
并非全是攀炎附势,只是开心来了新鲜的人和事而已。
她们一直很开心,活得今日就今日,你见她笑着似乎没烦恼……
各有各的故事,谁愿意拿青春陪笑谋求生计。
她们和燕君莱乃至许多人一样,说到底不过是普通人,没用野心,没有翻天覆地的能力,面对生活不顺遂各有各的方式接受,然后学会苦中作乐。
视线追随一个蹦蹦跳跳的小丫头,直至她的身影被其他人遮住,燕君莱才收回视线。
一个月不见,这些公子哥完全变了样,除去身上华贵衣物,扔大街上和普通人无二般。
关在叶京塬眼皮子底下,他们没有得到一点特殊照顾,过得和那些犯人一般凄苦,整整一个月,今天是第一天得站在青天白日下。
卫少均背着手大摇大摆走到叶京塬身边,眯着眼打量夜阑不归的招牌,丝毫没有犯人的觉悟,连叶京塬身边的廷尉左监都给他让出位置……
叶京塬斜眼看他,这小子也机灵,愣了一下,嬉皮笑脸退了回去,规规矩矩站着。
“表哥你别这么看我嘛~”
“你小子自觉点。”
“你眼神忒吓人。”
叶京塬用实际行动证明,一个眼神有多吓人,他侧身斜睨着卫少均……
透心骨的凉,好像脑壳顶被人开了个洞。
不敢再废话,卫少均一瞬间挺直腰杆面无表情。
叶京塬是个正经人,从那张脸上就能看出来,五官清隽温和,唯有一双眼看生人是冷的。
他态度严厉,卫少均向来没个正经,但和大多数人一样,碰上叶京塬,没敢继续嬉笑,都立马乖乖的。
御史大夫家二儿子周敬其,在另一侧,冷冷狠了一眼卫少均。
公子哥们一到,酒楼内已经没有多少人,古月在外面迎接公子哥。依旧在做事的只有燕君莱,她忍住鼻子痒痒,仍往楼上走。
燕姑娘很想低调,奈何身边人太弱了,低调不起来……
于是当叶京塬领着一干人走进酒楼时,刚好撞见小小个子的燕君莱顶着卓提着凳往楼上走,反观旁边是几个娇滴滴的舞女,两相差别太大。
听到动静,燕君莱站在楼梯中端,缓缓转头,撇了一眼这些个一脸惊讶的看客,随后面无表情转过头去继续往楼上走。
看个毛。
没见过世面,一点小场面就惊讶。
贵族、世家公子身份多高贵,燕君莱眼拙不识货,只不过觉得来了一群麻烦,一群碍事的麻烦。
这些小子叽叽喳喳在谈论她。
他们这回信了,这黑皮小子能抬六尺玉石。
还说她真行,天生一把好力气,就适合干苦力。
干苦力?
这话惹到燕君莱不满,心想:可得了吧,她习武多年,注定是个英雄好汉的料,嘿咻嘿咻卖力气的活可不是她创业方向。
燕雀为何不有鸿鹄之志?
这是胡疯子告诉她的,纵使天下人都瞧不起你,唾弃你,也你一点不能看轻自己。
彼时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燕君莱心想,原来这就是这个死老鬼随时充满自信的奥秘……
而现在,这成了她自信源泉。
等燕君莱再下楼时,叶京塬正和古月说话,是在谈公子哥们在酒楼帮工这一个月衣食住行的事。
古月不见在伙计们面前的暴力一面,不管叶京塬说什么,都是唯唯诺诺一口一个“是”。
是,叶廷尉说得是......
是,古月这就办......
……
叶京塬说公子哥的待遇和伙计们一样。
“是……额?”古月有点为难:“……这好吗?”
“这是圣意。”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她一个小女子还能说什么?
“好的。”
于是,古月吩咐伙计把房间里的鲜花扯到大堂来,并听从叶京塬的安排,六个人一间房,还是从卫少均和周敬其两伙人中分,一边抽几个。
叶京塬有意使之,御史大夫家公子和卫少均,这俩冤家安排一个屋。
同一屋檐下待一个月,要么互相融合,要么水火不容,这就看他们自己的觉悟。
怕又打起来,她一个弱女子如何劝架,古月秀眉凝滞,愁到抚额。
额滴个神,要么收了妖孽,要么收了她走吧。
瞧出古月心中顾忌,叶京塬说出一句话宽慰她:“古老板不必忧心,这一个月,我会常来。”
……
不必担心,我这一个月,会经常来……
听者各有心思——
走哪儿都是焦点的人物,叶京塬怎么也不会想到,除了在犯人那里,他会在别处不受待见……
端着东西路过的燕君莱嘴角似有似无扯了一下,十分无奈,别来了,千万别来。
古月笑了,笑得心不甘情不愿:“好……啊。”
……
叶京塬说陛下口谕,犯事的公子哥们一视同仁,于是二十余个公子哥,通通被古月安排打杂。
活她安排了,打杂,做不做随意,她不管。
如果公子哥们的表现不满意,那是皇上和当官儿的事,她默默当个提供住宿的。
语毕,怕公子哥们心生不满,古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叶京塬,然后看向公子哥们。
她那水光盈盈的双眸看过来,不用开口,便都懂她的为难:
可别看我,也别怨我,这可是叶京塬安排的,要恨就恨他。
见着古月眨眼,另一边蹲地上擦凳子的燕君莱憨憨的学着,一只眼闭上,另一只眼下意识眯着睁不开。
“古老板眼皮是抽筋了么?”
王周以为她是在搞怪,嘿嘿笑了:“你这才像抽筋。”
“不像?”
“像个屁!”
又学了一次,燕君莱困惑:“是么……”
女人和女人,同为母的,差别还是太大了。
……
第二十三章 劣根性
不知宫里那位大佬为何如此安排,做一个月帮工能醒悟什么?还指望他们吃饭泡妞省着点?
吃饭留一半下顿吃。
泡妞留着后续下半场来?
麻烦不说,这已经不是惩罚公子哥们了,而是变相的折磨古月,折磨酒楼其他人。
还不如利落点通通三十棍罚,在家躺个大半年,不止安抚了民意,全城都安生一段时间。
“瘦了瘪了……”待叶京塬走后,古月站在酒楼大门口,低头打量自己,忽然感慨。
唉,这一个月来,古月愁啊,瘦了,连带着胸也小了。
燕君莱望着她“小了”可还是傲挺的……再看看自己,连有胸两个字都不配说。
命里无时莫强求。
算了,没胸就没胸,能打就行,胸前两坨肉,顶多阻挡一点冲击,对进攻没啥用。
注意到燕君莱的视线所在,古月直直盯着她,“看—够—了—吗!”
她以为燕君莱和那些色胚一样,眼睛里透着欲望,却不曾想这人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似乎没兴趣儿,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是这孩儿太小,还没开窍不懂女人,还是她已经年老色衰?
古月有些懵。
……
平常人一生都不会有的机遇,燕君莱和第一高手胡疯子在山上朝夕相处学武十余载,经常被赶往深山老林找药,大猫豺狼见得多。
她鲜少和人相处,所以有点孤僻,还随了胡疯子些不明显的傲娇。
现下在酒楼帮工,她也是最沉默寡言那个,惜字如金。
如今酒楼情况复杂,她不清楚这些个公子哥的脾性,不会往上凑。酒楼伙计基本都是同她一般心理,都是老油条,自觉远离麻烦。
于是大半天下来,几乎没人敢和公子哥们说话。
各自有各自的圈子,莫要交杂了,云泥有别。
这种你不理我我不理你的状态也就生分时候表现出一天,第二天,有些个性子比较热络的人已经能和公子哥们说笑。
最开始的气氛还算融洽。
彼此相安无事几日过去,叶京塬也没来过酒楼,燕君莱心态逐渐放轻松,而那些个公子哥,现了真性,没人压制,开始皮痒痒。
有朝廷的人监管着,他们无法怠工,只能硬着头皮做着伺候人的活,表面上很乖巧,私底下已经开始抱怨。养尊处优一辈子,都不用自己弯腰穿鞋,何曾做过这些低人一等的事。
这种心态自来酒楼就有,自是近几日,这种态度已经不耐烦流于表面。
和他们不一样,燕君莱是一门心思在酒楼求生计的人……至少在夜明珠得手之前是。
安安静静做事,无论力气活还是简单的手头事,能做就不推托,她一直是最忙的那个。不懂得避重就轻,也被说是最老实的那个……
老实到,古月颇不好意思给她涨了工钱。
待那些公子哥来酒楼后,她更安静了,经常是路过后,旁人都不会注意是她走过。
……
三楼回廊,燕君莱端着客人要的酒,慢步穿过客人。
酒楼大,人都是四下分散,公子哥们也是,朝廷的人监管不过来,只能看个大概。
燕君莱刚换过酒从雅间出来,前面走廊站着五六个公子哥,她分不清是卫少均还是周敬其两拨人中哪一伙的,只管端着酒壶、酒盏低调飘过。
霉神上门,拦也拦不住。
其中一人忽然找茬,把手里托盘甩给路过的燕君莱。
托盘上面有个酒壶,燕君莱只接了托盘,脚尖接住酒壶轻轻一踢,便落到她原本端着的托盘里。壶里面剩了些酒水,这会儿基本上都倒在了托盘里,地上一些,再者就是她身上。
她想低调,实力不允许。公子哥们注意到她,晓得她力气大。
“不是说力气很大吗,连六尺白玉都能抬,这会儿酒壶都拿不住,身手也不怎么样。”
燕君莱没应,深知闹起来对只会对她不利,干脆当个哑巴低头见礼,便准备离开。
可这群家伙不会见好就收,一个人挡在燕君莱身前,拦住去路。
“我们和你说话呢,你埋头就走是怎么回事儿?!”
“公子见谅,一桌顾客等着我换酒水呢。”燕君莱表达的意思是,她很忙,没时间说废话。
可公子哥听不出来,废话也多。
“我瞧你一把力气不错,要不换个地方待,到我府里做事?”
“多谢公子好意,小人在酒楼做事挺好的。”
“那你的意思就是在本公子府里做事不好了?”
旁边人开始起哄,有意捉弄燕君莱,看着是问话,实则丢难题。
碰到缺心眼,不听人话,眼下人多眼杂揍也不好揍,燕君莱顿感为难:“额……”
说好昧良心,说不好语气有些冲,真让她为难。
想了想,她说……
“是我不配……”
“……”
“诸位公子告辞!”
她再次低头见礼,只想赶紧溜。
一人反应过来,想抓住开溜的她,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出现,拿过燕君莱左手上,本属于那个公子哥的托盘。
是卫少均,打架的时候不按招数来,喜欢乱打那位。
比在场的人都要狂,卫少均把托盘又丢回那公子哥身上,准确点说,该是甩,重重的甩。
“没脸皮还是没长手?”
有身份就是不一样,这么冲,那些公子哥皆哑巴了,一个字不敢吭。
说完,卫少均踢了燕君莱一脚,赶她走:“傻站着做什么,偷懒?”
燕君莱头也不回赶紧走,待走到无人处后,她停下,掸了掸被卫少均踢处的灰,便等着卫少均走过来。
“多谢卫公子。”
“不用谢!”
以为公子哥们都是脾气骄纵废话多,燕君莱本来准备好听他叽歪几句儿,哪知人家没兴趣儿。
大气一摆手,这兄台就走了……
。。。。。。
凌晨,燕君莱收工后回到柴房,换了个环境空气干净些,她才闻到自己身上一股酒气熏人,全都是因为傍晚接托盘时撒身上的酒。
想到这事儿,还有那几个公子哥当时咄咄逼人的嘴脸,她有些想笑。
劣根性,圣贤书随着吃的五谷珍馐下肚,又化作污浊与蛆同流。他们发泄情绪,发泄这一个多月在廷尉,在朝廷,皇帝那里,受来的憋屈。
不会自省,犯错的是自己,家族蒙羞,能怪罪的也只有自己。而是和其他自认高贵张扬跋扈的人一样,大人物不敢惹,小人物压着欺,自己痛也要他人痛,眼里没情,身上没有人味儿。
第二十四章 阴谋手段
自那日被公子哥拦下找事后,燕君莱行事更加小心,远远见着面容不善的公子哥们直接避着走,怕他们抽风“咬”自己。
她躲着,自然有酒楼而伙计上赶着去。
世人皆圆滑时,有性格就是异类。
什么人,什么身份,在世俗眼光中敲定了性格。身份低下的就该卑微,有钱有点地位的人脾气坏点,人会说,他这个身家这个脾气也不见怪……
而在公子哥眼里,燕君莱此等平民,就该顺从,就不该有脾气……
不是错误理念,也不是消极,而是燕君莱面对的世俗现状就是这样,一介平民,怎与贵族世家相提并论。
阶级,一直是寒门很难跨越的一个问题。
她忍,忍到珠子到手,一走了之。
胡疯子说过:当怂货看还得时宜,有的人当怂货是忍得一时气,待他日双倍奉还。有的人则是打算一辈子当怂货,以为忍过就无事,软趴蛋。
缩头乌龟都比他硬气,好歹壳是硬的。
自然,她只会是前者……谁愿意当软趴蛋?
……
翌日。
大忙人叶京塬终于抽得时间来酒楼一趟,真的很忙,他四处看了看就走了。
燕君莱倒是一边擦地,多看了他两眼。
或许是听说了公子哥们最近隐隐闹脾气,他说了一段话,很通俗:诸位公子以为在受难,殊不知陛下用心良苦,如今边疆又生事端,想必你们是听说了。如果这一个月你们没有好好做事,只能是下一个月也在这里,直至陛下满意为止。
闻言,公子哥们自然是怨声载道。
作为旁观者,燕君莱一瞬间了无生意,比这些公子哥还恼火,还来,苍天,全把家安在酒楼算了!
随后燕君莱看向古月,这女子脸上表情也不好看,脸上五颜六色,心中五味杂陈。
古月蹙眉,揪住自己领口,颇为难过离开。
如此妩媚的美人现出娇弱,旁人真是无法无视。一个公子哥眼疾手快上前扶住古月,被古月挣脱,她一个人慢悠悠去了后院。
……
人性中天生爱凑热闹,见别人没见过的新鲜事。
听说夜阑不归有一群贵族公子哥帮工,遂城不少人来凑热闹,但这份热闹心态再见到端酒的公子哥后,无端端变成惶然。
不管来时是何打算,真坐到酒桌上,没人敢像对待普通伙计一样对待公子哥们,反而客客气气的,不知觉角色对换,客人都快自己拿托上酒去了。
家境底子就不一样,这一个月是伙计,一个月后,人家还是公子哥。
这晚,燕君莱被安排伺候一桌贵客。上了酒之后,她被告知在门口等着,有需要再叫她。
“小哥,劳烦你在外面等,我们有事再叫你。”
“是。”
燕君莱退到门口,把门关上,然后规规矩矩站着,从伙计变成了守门神。
气质这东西玄,说不清楚。
上酒和小菜的时候,燕君莱进去打了一趟,她注意到这桌客人看着就不简单,眉宇间以及周身气质,瞧着……就像当官使唤人的。
不怒自威。
她没看走眼,没过好一会儿,这雅间来了一位有随从左右护着的客人……
这客人她见过,是在廷尉,当时她跪在地上,而这人是坐在叶京塬下方那两位中年男人其中之一。
后来回酒楼,她听酒楼的伙计提到过,这二人就是平阳侯和御史大夫。就在那时见过一面,她到现在还分不清楚二位大佬谁是谁。
瞧着卫少均和那周敬其,谁都不像他……
幸而,眼下也不用管谁是谁,通通喊“客人”就得了。
燕君莱杵在门口,一动不动,橡根木头一样笔直,然后,她的视线落到了对面……
对面有情况。
上次拦下燕君莱往她身上扔托盘那位公子哥,此时和另几位围在角落不知在嘀咕什么,其中有一位,正是御史大夫的儿子,刺头周敬其。
叶京塬昨儿才走,这会儿她背后又有一位朝廷大佬,这些家伙皮痒痒,又不安生了。
酒楼这会儿人多嘈杂,不时有人在回廊来回,挡住视线,她所站处与对面又隔了些距离,燕君莱有意听,听不清楚他们在交谈什么。
可就这么看着他们鬼鬼祟祟嘀嘀咕咕,也清楚不是好事。不怪燕姑娘难得以貌取人,看他们那表情就一肚子坏水,指不定想了什么损招。
应了她的猜测,交头接耳嘀咕完,燕君莱瞧见他们的视线一齐放在了卫少均身上——
这家伙没习惯这种生活,平时活蹦乱跳,只要一到上工时间就愁眉苦脸。
他端着酒送到雅间,过了一会儿出来,进去时苦着的脸已经变成了笑脸,不知是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不清楚遂城里这些官宦风评,谁谁谁为什么不对盘,燕君莱自然不会妄自评定谁好谁坏,可自被人扔托盘起,她心里有一杆秤,已经有结果。
周敬其那党子不是好人……卫少均比之好点。
燕君莱缓缓回身,房间内的人还是交谈公事。
眼下还有一个问题,她身后这雅间的贵客,究竟是谁的爹?
若是等会儿出来看到自家小子跟个流氓地痞一样跟人打架,岂不是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
燕君莱站门口无所事事胡思乱想,另一边,好戏开始。
有幸,燕君莱得以目睹……
采用了阴谋小手段,周敬其等人没直接冲卫少均下手。
其中一人端着酒故意和一个年轻小哥相撞,酒撒到他俩身上,然后,这厮倒地上抱着手臂喊痛。
被撞的小哥好像叫刘子初,和卫少均交好,当初就是因为护着卫少均不被人揍,才陪这厮挨板子,廷尉一月游,这会儿又到了夜阑不归当“苦工”……
想想他也是无辜的,不过是陪好友凑热闹喝酒而已。
这会儿,不知情况的他茫然看着地上那人打滚,暗道一声不好,等反应过来有鬼时,已经被周敬其还有几个人围住……
因着隔了些距离,燕君莱看见的就是几个公子哥因为撒了一点酒起了争执。
这回他们没那么蠢,晓得避人,几个人移到无人来往的角落,吵得也没那么凶。
但安静也就一会儿,随着争执声音越来越大,渐渐藏不住。
短短时间,一些人围了过去,有呵斥,也有劝说。
第二十五章 扯皮
燕君莱身后雅间安静下来,随后门打开,一个男人走出来。
他站廊边观望一会儿,发现里面最闹腾的几个人都眼熟,问对面燕君莱怎么了,燕君莱如实回答。
“在扯皮。”
“扯皮?”
以为这老爷听不懂方言词,燕君莱解释,“……掰扯,争执,嚷嚷,吵架。”
燕君莱的回答令老爷意外,没错,也可以说是牛头不对马嘴……他多看了燕君莱两眼,然后朝对面走去,看看这群小子在搞什么鬼。
这时,卫少均从雅间出来。瞧见那方有情况,他驻足观看,看见是周敬其几人搞事,他显得极其开心,然后,才看见周敬其几人围着的人是刘子初……
卫少均笑容一瞬间僵住,下一瞬脸直接垮下来。
搞你祖宗坟冒烟。
看热闹的心思顿时熄灭,卫少均满眼怒火,如同身在疆场与千军万马对峙,提着托盘就如同冲锋陷阵般向对面冲……说来也巧,这兄台走的刚好又是燕君莱这一侧。
随胡疯子一起过苦逼生活多年,燕姑娘听他说过不少血腥江湖事。于是江湖新手,早早有了高手心态——见怪不怪。今日小局面,没人是弱者值得同情,冷血点说,就算今天对面打死一个摆着,也和她没关系。
她不会多管闲事最后惹得一身腥,但卫少均不一样,管得苗子正与否,他帮过她,若今日这事是冲他来,她既知情,自然无法置之不理。
于是,待他跑到跟前时,她忽伸出手,稳稳当当一把抓住他胳膊……
卫少均跑得快,若是一个男人扯住他,铁定会被他带着往前跑好几步一起扑到地上,可燕姑娘力大出奇,居然硬生生将他一把拽住。
自出手后,燕君莱稳若磐石,下半身纹丝不动,反而卫少均因为猝不及防被拉停下,差点跪地上去。
只以为是哪个没眼力见的阻拦,卫少均下意识甩手挣脱。没甩开,暗道奇了怪,他转头,蓦然看见燕君莱一张小黑脸面无表情。
“别去,就等你到了之后开杀呢。”
“……那是我兄弟!”
这小黑个子力气这么大?
怔了怔神,卫少均再次甩手,企图挣脱燕君莱,可手臂仍是被紧紧扣住,软绵绵,完全使不上力。
他急了,“小兄弟,你放开我行不行?我没为难过你吧?”
没有颐指气使,他的急态反而更像哀求。
“你信不信,等你过去,脚还没站稳呢,就有人撞你身上,说你打伤了他。”
燕君莱不说废话,直截了当告诉他。
卫少均不傻,立马懂燕君莱想表达的意思。他静下来,皱起眉头望着燕君莱,很着急,也困惑。
该不该相信这黑皮小子?
可冷静下来一想,在他面前事实无非一条——他们本就是有罪之身。今日再闹事,只怕皇帝哪里不会轻绕,周敬其的想法不会自损八百那么简单,估计,是想方设法让卫少均当倒霉蛋,顶所有罪。
“你别急,自有人管。”燕君莱淡淡道,语气不似安慰,听起来没感情只是述说。
但她说的是事实——夜阑不归有朝廷安排监视公子哥们的官吏,见着起了争端,已经有人过去制止。
只是,不是谁像叶京塬这样有面,光是一个名字就能让人忌惮。夜阑不归形形色色的人,目前为止,没有能压制住这些骄纵公子哥的人出现。
于是,仅安静了一会儿,里面又开始推攘,声势比之前更大……卫少均的好兄弟,甚至直接被人揪住领子提了起来。
刚觉着没关系的燕君莱:“……”
男人本来脾气就急些,更别说正当十七八的少年。见到这场景,卫少均可冷静不下来,脑袋一热,一门心思就要往那边冲,心中没了章法,已然不管三七二十一。
燕君莱再次出手,一把扯住欲奔跑的他。
“你做什么,那边是我好兄弟受欺负,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性子温和,和我们不一样,不管什么结果,我都要护着他!”
卫少均已经有些恼了,气冲冲瞪着燕君莱,另一只手更是来扯,来打她。
在燕君莱面前,一个大男人此时用尽全力的反抗,竟显得像小女子无理取闹……
她,不痛不痒,没反应,木木看着他,若有所思。
江湖人注重义气,打架的时候也喜欢拉帮结派,像胡疯子这样喜欢一个人的是少数,毕竟喜欢干偷鸡摸狗的事,再纠集人,那就成异类了。
她并不觉得卫少均幼稚,反而喜欢他的义气,他身上有人味,没有超出凡人的理智,一些莽撞失态,才像个似疯魔又似无欲的活人。
卫少均仍在挣扎,可不管如何,他在燕君莱手中就像落水的小鸡,几乎被掐死,完全没一点反抗的能力。
反观燕君莱,之前是怎么站着,现在就是怎么站着,愣是一点没动弹。
“你撒开我!”
没管他,燕君莱自若思量着,随后,她双眸赫然一亮,这不是有大佬自己来了吗。
“卫公子,接下来就看你怎么演了。”
说着,不待卫少均反应,燕君莱抬起脚用脚后跟踢开身后房门……
里面的人因为外面吵闹,停了喝酒和交谈,门一开,他们的视线便齐刷刷看来。
随即,燕君莱手上忽用力,一把拉住卫少均往回扯,随即甩手退回原位。
而卫少均站在门口茫然抬头,看见里面的人直接傻眼。
“……爹?!”
燕君莱往边上挪了几步避嫌,心里应了声“诶”。
是老爹就好了,靠爹吧,少年。
有爹不靠是憨包。
哪知憨包很多,她今儿就遇到一个。木讷喊了一声“爹”,之后,卫少均就傻楞着没了下一步反应。
燕君莱又挪过去,不动声色踢了他屁股一脚,悄声提醒:“你兄弟快被人打死了。”
打死不至于,只是再不管就快了……
闻言,卫少均这才有了反应,令燕君莱惊异的是,这厮不见在外人面前的随意,瞬间变得规矩起来。
他站着门口先对着里面的人俯身作揖,才恭恭敬敬说道:“爹,外面起了争执,现场无人定夺,还望爹爹出面。”
这时,刚才出去打听情况的男人回来了,见到卫少均低头喊了声“小公子”后,走到平阳侯身边俯身耳语。
没摆架子,平阳侯起身就领着人往外走:“诸位,走吧,咱们看看这群小兔崽子能闹出什么花样。”
卫少均赶紧低头让出路,就站在门口,头也不敢抬。
像个苦了吧唧卖身的奴隶,又像委屈的小媳妇。
路过卫少均跟前,平阳侯目不斜视,忽伸手揪住他耳朵,带着一起离开。
平时最爱嚷嚷,这会儿卫少均一脸痛苦,不敢喊疼。
目送等一行人朝着对面走去,燕君莱心中咋舌:这,就是大佬的气魄……
第二十六章 争论
大佬不愧是大佬,如果闹事的是小流氓混子,平阳侯这党子可就是老流氓混子。
周敬其他们,再横,小孩子把戏在平阳侯等人面前还是不够看。
如果之前,叶京塬让众人停手靠的是一声“叶相大公子”,那今日,平阳侯靠的就是一张老脸和气势。
只见平阳侯一走近,身边的人立马把看热闹的人拨开,里面是何情形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周敬其和几个公子哥,堵在卫少均的好兄弟刘子初前方。
并非是单一的以多欺少。
另有几个与卫少均交好的公子哥提前赶过来,把这刘子初拉到身后护着。平时鸡毛蒜皮的事儿可以吵不停,但在打架这回事儿上,男子多义气。
平日里刘子初太过温和没少被他们说,可这会儿,他们护着的正是温和的他。
没一个善茬,周敬其等人凶神恶煞,那卫少均几个义气兄弟伙,看起来横眉怒眼气焰更嚣张。
“刘子初你出来,伤了人你多什么躲!”
“就站你面前什么叫躲?眼瞎看不见要不要我给你眼珠子嵌个灯火当亮?你们说撞了就撞了,谁看见了?看见就站出来说说!别自己脚软扑刘子初身上就怪!”
“人在地上躺着呢,这怎么叫赖人?”
“谁晓得,要我也能躺地上,不干嘛,凉快呗。”
只是权利,等级,不可能不在意,朝廷一官压一官,他们心底究竟有多少底气,随着争执声音高亢消散。
说实话,燕君莱有点佩服他们,年少,轻狂,这个年纪正该如此……又多少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她也一个屌样,仗着被胡疯子揍多了,啥也不怕。
……
一群人边缘,地上躺着一人抱着手,是周敬其的人,也是被刘子初“伤”了手的那位。
角色定位他今个儿就是要躺地上。
入戏太深,他这会儿还在嚎,只是由于卫少均久不来,这会儿嗓子都快嚎哑了,渐渐听不见他声音。
有点讨嫌,见他停了,燕君莱指尖弹出一枚吃过的李子核,打到他屁股上。
只听“嗷”一声,声音又响亮了。
这家伙捂着屁股往后看,没看见可疑的人。
……
周敬其、卫少均,两方人争执不休,很是激烈,但仍克制着,气势凶,没一个人先动手。
周敬其几人身上多多少少带彩,作为“受害人”,他们脸色狰狞,好似对方弄死了人,而不是碰伤手。
另一伙,其他几人也是那个脾气,只有刘子初脾气就要温和些,瑟缩一旁,看起来被这个情形吓到了。
卫少均冲进去,张开手护在一干好兄弟跟前,瞧着就和老母鸡护小鸡仔一样,大哥的责任担当一瞬间就显现出来了……
卫少均心里苦,要不是这伙子兄弟因为他和九卿……也不至于在此,他是愧疚啊。
可不是谁都有燕君莱那般速度和那把力气。
他老爹平阳侯身边的人想伸手拽住他,没来得及。男人正准备追进去,平阳侯一手拦住他,淡淡摇头。
“小孩子打架,大人帮什么腔。”
是的,小屁孩打架大人帮什么腔,所以他背手在边上看来着……
卫少均一来,他几个兄弟瞬间有了安全感,若之前是顾忌周敬其老爹御史大夫身份,外强中干,这会儿是真的豁出去了,誓要争个对错。
正主来了,周敬其几人望着卫少均,神情闪过一丝阴狠,他有目标,其他几人不是他的菜。
“卫少均,这刘子初故意撒酒到张小四身上,无礼在先。他非但不道歉,还把张小四推地上伤了手,这是无德。就这样了,你还要帮着他?!”
平阳侯等人注视着周敬其,由于背对着,他看不见,听他一番言论,与平阳侯一起的几人相视,随即摇头。
有备而来,不晓得卫少均这小子怎么解决。
由于燕君莱提醒在先,还有自己老爹在一旁盯着,卫少均少有的冷静。他没有动怒,若是平时,恐怕就像上次一样,扑过去就把周敬其按地上已经揍一顿了。
“帮?二公子说笑了。大家父亲皆朝廷重臣,如今在酒楼做工不过是将功补过,又当着百姓面前闹,实在不合时宜。”
“卫少均,这是伤了人,怎么地你说的意思是我们瞎胡闹咯?”
“侯爷公子真厉害,咱们人被伤了还要不得公道,若是平民百姓,还真是被白欺负就算了。”
有意钻空子,和周敬其一起的那帮人不满了,七嘴八舌质问。
他们和周敬其不一样,不敢像周敬其一般很直白的针对卫少均,只能阴阳怪气发点牢骚。
彼此心知肚明,谁站的哪队。
“凡事有个理讲,如若真是刘子初伤了人,可以报廷尉,谁对谁错,相信廷尉卿英明神武,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们一个所谓的公道。”
“若你们不满意,还有圣上。你们可以说,张小四走路不小心和刘子初撞上了,手断了,张小四想要刘子初负责。而不是这般人前闹事,自为法度!”
“就你会说,怎的外边都说你是卫侯爷三个儿子中最差的。我觉得不该啊,你这般口才,该替我东元做说客讨伐四方才是。”
他在激怒卫少均,卫少均偏不不接招,拱手相认………
“多谢二公子褒奖,少均惭愧,若他日有机会,定和二公子一起为国效力,为民谋福!!”
卫少均:可别捧我,大不了,以后要做狗熊也一起,谁怕谁?
众人:“……”
“虽是家里兄弟最差的那个,但少均有幸得到陛下厚爱,成功在各世家子弟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太子陪读,和太子一样在刘太傅身边,学习圣人之道。”
当初太子陪读公开选拔,优胜劣汰,一大片世家公子都没赢得了我,你说我差,意思说陛下眼光不好?
“卫少均,你以为你当上太子陪读靠的是能力?可笑,看看你自己,平阳侯小公子,当朝论文学、武阶比你好的比比皆是!!”
言外之意:平阳侯小公子,靠的是平阳侯这个背景,除了这个身份,卫少均啥也不是。
远远的,燕君莱笑了,卫少均有爹不靠,靠谁?
我靠?
这种话,不是周敬其第一次说了,以往卫少均可以毫不在意厚脸皮接过去,可今日,他老爹看着他。
卫少均开始发笑,没人觉得好笑,可他笑着的样子,让人觉得十分好笑……只是,他这次笑得有点冷。
“周敬其,比我好的人有多少我不在乎,可当初陛下是在你和我之间……选了我。”
第二十七章 和气致祥
“二公子,你我各执一词,显然是谈不下去。咱们是走廷尉还是让人请叶廷尉来?”
懒得和周敬其再费口舌,卫少均随即大剌剌一挥手,就是让人扶住刘子初。
“兄弟们,扶着子初。”
扶?
还能稳稳当当站着的刘子初懵着,望着几位好友七手八脚搀扶自己,体贴细致就差没抱起来,不懂这是啥意思。
卫少均回身假意扶住他胳膊,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傻呀,他赖你打他,你也赖呀。”
……
“这好吗?跟个地痞似的。”
虽是如此说着,可刘子初不情不愿痛苦皱眉,然后开始哼唧着往地上倒。
“哎呀,我胸闷,心口疼,喘不上来气。”
他半躺着,指着周敬其等人一顿指责:
“大家都是同辈,该和睦相处才是。他撞到我自己手受伤了就赖我,我被他撞那么一下,到现在心口都还疼着,你们不听我说还百般为难动手打我,我向谁说苦去呀!要不是其他人拦着,我还得让你们打死了去!”
着实委屈得很,刘子初入戏了,倒在一位好友身上,像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梨花带雨哭音微颤。
“卫少均说得对,这事儿可不能算了,我得让我父亲找陛下评评理,御史大夫亲自说一说二公子这个做法对不对!”
周敬其沉不住气,被刘子初这么一阵哭,气得脑子发麻,就逼近卫少均几人,趾高气昂望着几人,俨然控制了局势一般。
牙呲得再凶,不是虎也不是狼,只是个泄着味儿,一点就着的桐油罐子罢了。
后方看戏的燕君莱瞧见了,又一粒李子核从她指尖弹出,打到他腿弯子上。
于是周敬其忽地腿麻站不稳,扑腾着双手就朝卫少均等人身上倒去。
暗器破空有风声,燕君莱又没有隐藏,捎有点身手的人注意到异常。
卫少均老爹和他身边两个男人一齐皱眉,先后回身看酒楼四周。人多,除了来往的客人,还有站在回廊上看热闹的人,不清楚是谁使的暗器。
他们,直接无视对面拿着李子正在啃的燕君莱……
话说回来,她做到了,低调到就站在回廊上都没人会怀疑。
不过也挺悲催的,混成这个样子,在大佬面前连被质疑的资格都没有。
……
没让燕君莱失望,卫少均懂得利用机会。
眼疾手快赶紧捞住周敬其,明明能稳住,可他偏不,不止自己要陪他一起摔,还故意往身后好友倒。
最后,连拉带拽至少两个人陪他俩一起倒在地上。
不清楚卫少均计划,一位卫少均哥们儿准备站起来,胳膊肘刚撑地上,就被卫少均一把按住。
卫少均对他使了个眼色,挤眉弄眼比燕君莱抛媚眼都好看。
这兄台机灵,愣了一下,随即也是抱着胸口哎哟哎哟叫唤不停,干巴巴叫了一会儿,索性学着对方手“受伤”那位打滚。
另两位手撑地上准备站起来看到这“演技”,顿悟,临时也借势往下趟。不晓得该做什么,拉不下脸嚎也不想打滚,干脆就这么躺地上。
燕君莱瞧着,不知觉竟开了眼界……见多了上了年纪的乡野妇女吵架躺地上,这会儿遂城大都见着男的了。
确实有点奇怪,几个男子汉起争执,还是世家公子,弄得咋像乡野妇女撒泼。
还好,这个场面出现前,卫少均老爹让人把闲人清开,也是因为如此,卫少均才敢肆无忌惮往地上趟。
想想,若是这事儿之后传到皇上跟前,他们吵架当着百姓面在地上打滚……岂不是自己找罪。
打得赢的疯狗,说不理的浑人。
但说到底,对待无理之人的方式,便是以更无理的方式对待回去。尽管有种冤冤相报何时了的偏执所在,可燕君莱觉得,如常爽快,比独自生闷气好。
周敬其被自己人扶起来,看见的就是卫少均等人瘫在地上不动弹……
几个年轻身体倍儿棒的男人横七竖八躺地上,眨巴眨巴眼睛很是无辜。
这一下,他头都大了,指着卫少均等人气得一句利落话都说不出来:“你你,你你你……你们!”
见事情不是朝自己预想的发展,反而被卫少均戏耍,他口不择言:“我让我父亲弹劾你们!”
“有资格嘛你!”微停顿,卫少均又改口,很是得意:“我们可没资格,哪需要你父亲,廷尉卿就够了。”
“我让我父亲弹劾你们爹,教子无方!”
“我们又没干啥坏事,皇上可不管。倒是你,周敬其,打人了你该怎么算?”
周敬其气噎住,这会儿好坏一句话说不出来。
……
戏到此看得差不多了,不想再看这些个小孩子叽歪废话,平阳侯和两位同僚上前去,毫不留情一人屁股上一脚,不管是站着的还是躺着的,没一个放过。
卫少均这帮的被踢没啥反应,略惊讶看见踢自己的人是平阳侯等人,只是捂着屁股,讪讪站作一堆。
面上恭顺无比,晓得是靠山来了,恨不得得瑟。
一边欢喜一边忧。
本就在激动,周敬其的人被踢后,厉色看向踢自己的人,见到是平阳侯很惊讶,有怕的,也有不服气但不得不低头的。
纵然没有叶京塬出场那般惊艳,平阳侯接地气,仅板着张老脸,还是用几巴掌压制住这些公子哥。
没去凑热闹,燕君莱就“乖巧”在对面观望,只不过是拎着托盘从门口挪到了木栏边而已。
目睹这一场小孩子,充满心机但显得幼稚的闹剧,她冷然一笑,都是吃饱了撑着不识时务的。
若十年后这一阶级的人还是这个性子,国之栋梁是不正之木,迟早倾覆。
说说周敬其,太急躁了些。
若是能耐着性子等,何曾找不到机会弄卫少均……这厮平日里性格大条,爱瞎得瑟,可能都不用找机会。
非得在酒楼,人多事多,人前丢脸。
遂城这些地方比不多江湖,打赢了的人脸上荣光,这里是能说出大道理的人才有资格作为胜者。
随后,燕君莱偏头就看见躲在阴暗角落的狐狸脸。这女子十分幽怨地看着周敬其与卫少均等人,心被一双无形手揪得紧紧的,造孽呀,摊上这么些公子哥。
燕君莱摸了摸鼻子,也想不清楚夜阑不归这段时间是触了什么眉头。
这大晚上,叶京塬带着人赶来夜阑不归,随后御史大夫也来了,二人同样穿的便服。
忧心忡忡,御史大夫紧皱眉头走进夜阑不归,直到见到平阳侯等人才舒缓些,随后又恢复之前样貌。
和气致祥,乖气致戾。
大人看着相处得好不错,就是不晓得这些毛头小子怎地跟长了刺似的,稍走近点,不是你戳我就是我剌你,隔远点吧,借着风劲儿都要赶过去惹你一下。
第二十八章 小白脸再次出现
一群当官的拽着公子哥们去三楼雅间,是看着有气无力已经焉巴了的古月领着去的。
这女子,以前是摇曳多姿,如今走路都没生气。
闹剧落幕,八卦的人那么多,后续总归会知道的。燕君莱把最后剩下的一个李子塞嘴里,弯腰捡起卫少均扔地上的托盘,准备离开。
一人停在她身前。以为是客人在给后面的人让路,她赶紧起身往边上站,随后抬头,看见一张小白脸笑盈盈望着自己……
“小君莱呀!”
燕君莱嘴里包着李子,瞪大眼睛一脸惊讶,说话含糊不清:“九……卿?”
“是我呀!”
九卿小白脸本是一手撩开帷帽薄纱,现在他取下帷帽,歪着头,甜甜的看着燕君莱。若是其他女人,心早腻化了,可惜……他碰到的,算不得女人。
燕君莱不吃这一套,面无表情给了他一巴掌:“好好说话!”
那个随时提着烟枪的车夫没在,现在九卿后方有两人站着,瞧见九卿被燕君莱打了,惊得双目蓦然瞪大。
就在他们想上前来拉燕君莱时,九卿的反应让他俩却步。
只见九卿小白脸捂着脸很是委屈:“我从楼上下来,准备走呢,就看见你了。我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
“哦。”故人重逢,燕君莱反应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很冷淡,看见就看见了呗。
说实话,乌兰郡一别她没想到会再见到九卿,虽然有点意外,但若对换一下,今儿她先看到九卿,那是不可能上前给他打招呼的。
这哥们儿是个麻烦,不好招待,更何况,她在遂城是有目的,足以掉脑袋的目的,少个人在身边转就少份威胁生命的麻烦。
想到这儿,燕君莱一把勾住九卿脖子,九卿虽瘦,但高啊,燕君莱矮,他只能使劲弯腰方便她。
九卿向身后摆了摆手,示意那两人离开。犹豫了一下,那两人站远了些,依然能看见九卿和燕君莱,之后,四人就一直保持这个距离。
“我给你说啊,你就当之前不认识我……你就当从来没见过我,你不认识我,晓得不!别在酒楼说我的事!”
九卿点头,被抓回家的他仍崇拜好汉,向往快意江湖。
“不过,当初在乌兰郡你干嘛不辞而别?!你可是说好了的要答应带我走江湖。”
燕君莱自动忽略最后一句话:“没有,我给那老烟枪说了的。”
两人就这么勾着脖子一高一矮沿着回廊慢慢走。似笼罩了一层薄雾的灯光环境下,喝酒叙旧的人,第一次相识以酒交友的人,都会卸下防备心相处。酒楼的意义就是这样,在夜晚疲惫时,放大人心中情绪,肆意发泄。
“你和他说有什么用,他可不是和我一伙的。”
“屁!”
“粗蛮。”
“屁!卵蛋玩意儿!”
“他是我爹娘一伙的,你晓得吧?”燕君莱摇头,和这兄台是第二次见面,论熟不算很熟,不过是救过他,一起喝过酒而已,她能知道什么。
想到这里,她的手松开他脖子,不熟,勾他脖子干嘛。
“你在这里朋友喝酒?要不你去吧,让别人等也不好。”不想被这货烦着,燕君莱开始不着痕迹撵人,她是贫苦人,得上工挣钱吃饭。
“早喝完了,我想走就走。不过,你什么时候到遂城的?”
“快两个月了吧。”
“我先你半月。”
想起九卿的大马车,燕君莱无奈笑了笑,没说话。若是有钱傍身,她哪能一边赶路一边帮人搬货挣钱。
悲催,穷吧,连赶路都要比别人多花费半月时间。
九卿打量了一下酒楼,然后皱眉:“要不我重新给你找个地方,这个地方鱼龙混杂,虽然你是好汉,可毕竟是个女孩子,不合适。”
好家伙,这可是第一个把她当女孩子的,虽然心底仍是当好汉膜拜。
燕君莱些许感动,然后拒绝:“可别,我就适合这种地方。”
人多眼杂,有不方便也有方便,那就是好跑路,做事也方便,不会被过多人注明。要是个人少安静的地儿,旁人连她脸上有几颗痣都记清楚了。
“太辛苦了!”
“辛苦吗?”燕君莱很困惑,思考着这个问题。
在她看来已经是很轻松的事,每天只要勤快点做事就有钱,生活平静安稳。
好坏需要对比,她以前的生活不是被胡疯子打就是被胡疯子打,动不动就被赶去荒僻地带不能回家,放纵山水间,不知人间味……
眼下生活,一个人,确实还不错,虽然仍是清水冷灶……
“辛苦,每天忙到这么晚,还会被客人为难。”
“我自己选择的,挺好。”
怎么能成问题,当初是她选择留在这里,怎么会嫌弃。就好比看中一个人的美貌,然后又要求财富、地位、才华……还不如直接找有钱的。
“真的不需要?我……”
“再说屁话就滚。”
九卿闭嘴……但也就安静了一会儿,他转移到另一个话题上。
“君莱,酒楼里那些公子哥一直很闹腾?”
不晓得九卿在这些公子哥扮演着什么角色,燕君莱问他:“你想问什么?”
“是谁先动的手?”
“仗着父亲可以监察百官,无所忌惮那位。”
燕君莱又勾住他脖子说着悄悄话:“我看那周敬其那一帮,没几个好人。”
“怎地你会如此觉得,为难过你了?”
“不算。”确实不算,就是口头拌了两句,也没明着拌,还是客客气气说的。
“确实算不上正派。”
……
之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两句,燕君莱便不耐烦,半送半撵九卿到大门口。
“喝完酒便快回去,莫烦我。”路过的人接连侧目,心想这家酒楼咋还兴这么赶客人,瞧着小白脸,也不像是吃白食不付钱的。
燕君莱翻脸不认人玩儿得贼溜,反而九卿舍不得离开,几乎是一步三回头。
“那我有空了来找你啊!”
燕闻言,君莱一瞬间脸黑,忽然拔腿朝着九卿跑去,想送他一脚。嘱咐千百道,别说认识她,偏不听。
见状,九卿拔腿就跑。
第二十九章 九卿的身份之谜
刘子初和周敬其两帮人的事不晓得在三楼雅间是如何协商。平阳侯、御史、叶京塬三人中途带人离开,这晚,几个公子哥都没回来。
待隔了一日回夜阑不归时,他们都是瘸着的,不难看出,是屁股又挨板子了。
这回送他们回来的不是叶京塬,而是御史大夫。其他人都是捂着屁股各走各的,只有他身后,周敬其捂着屁股亦步亦趋跟着。
古月早早带上了假笑迎着。
见到古月,御史大夫先给她弯身作揖。
已经被这些破事烦到了无生意的古月自然十分惶恐,瞬间醒过神,忙去搀扶。
“哎哟我的御史大夫,这可真舍不得!您是官,我是民,您是长辈我是小辈,您给我行礼,您这是要折我寿啊!”
按年龄来说,御史大夫是长辈,社会地位来说,监察百官,包括丞相都在他的管控范围…...她算个渣,他给她施礼?
“古老板,鄙人愧疚,教子无方,给你惹了诸多麻烦。这一个月,劳烦你费心照顾这些孩子了。”
这老爹很诚恳,也是真的愁,这能看出来,不是装的。
古月瞧见这么一个大人物如此,顿时没脾气,只得劝慰,“终归小,谁不是这个年纪过来的呢,只要能早点懂事最好。”
御史大夫踹了一下自己儿子。这货不情不愿对着弯身作揖:“给古老板添麻烦了。”
见此,其他人也如此给古月行礼。
可能这就是她人生最辉煌时刻了吧……
不知是何心情,讪讪笑了笑,摆手,“诸位折煞古月了。”
何德何能,一介平民能有这个待遇。
燕君莱在远处瞧着,心中觉惊奇。御史大夫没架子,行为举止皆见教养十分低调,听说对待庶民百姓也十分有礼,只是他这儿子,养歪了。
他老爹还没咋地,作为儿子他一天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就差鼻孔朝天长了。
瞧瞧卫少均老爹大佬气质蔑视众人,反观卫少均在人前一直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不像爹,倒也亲和。
……
不晓得这回被怎么收拾过,周敬其终于消停,尽管还是那个平白无故给人甩脸色的态度,可他好歹不去招惹卫少均,也不搞什么小动作了。
卫少均捂着屁股,虽然收敛,可燕君莱看出这家伙心中定然暗爽。终于瞧见燕君莱向自己看来,他笑眯眯对她挥手。
当作没看见,燕君莱默默移开视线。
以恩还恩,人情还清,她便不想搭理他了,不想多加一条不必要的人际关系,更何况还是官宦子弟。
虎口夺食,步步险境。
……
第二天下午刚上工,燕君莱端着酒看见前方回廊里站着的人,脸色瞬间不好。
是九卿小白脸。这家伙似乎见不得人,被几个随从护在中间。
见到燕君莱,他立即开颜,抬脚刚准备朝她走来,便看见她板着脸。忽想起她前日说的话,九卿只得收回笑脸,安生回到原地站着。
这好汉凶得很,过去怕是会被打。
见此,燕君莱舒了一口气。
燕君莱冷淡性子对男色不为所动,卫少均就不一样了。看见九卿,这家伙托盘一甩,越过燕君莱就朝九卿奔去,激动得很。
俩认识,而且看起来还很熟?
燕君莱望着二人,忽然想起一事,心中顿时了然……
公子哥们在酒楼闹事那天,酒楼的伙计说和叶京塬站着二楼的人,而她最后看见离开的背影都是他……难怪她觉得眼熟。
宫里人?能让叶京塬都放手离去的宫里人,绝不会是一般人。
燕君莱很鲜见的眉毛几乎拧作一堆,想到九卿娘们唧唧……宦官吗?皇帝跟前受宠的那种?
很复杂啊,遂城的人。燕君莱皱眉看了二人一眼,转身离开。
和卫少均勾肩搭背腻腻歪歪,九卿抬又寻找燕君莱,见她离开,便随着卫少均去了。
因着在忙,燕君莱不晓得九卿是什么时候走的,自然也不晓得九卿在楼上托腮看着她这位“好汉”忙来忙去,好半天才舍得走。
他心里念着江湖,好汉故作不知。
……
忙活好一阵,终于得休息一会儿,燕君莱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斜坐在走廊彼岸美人靠上。
走廊外是后巷,天时已晚,一片院落中有纱灯虽晚风摇曳,除外便是寂静。
晚上,也只有酒楼、烟花巷等会热闹起来。
东元当今是百年来难得的太平盛世,虽然最近边疆局势有波动,但未影响到千百里外的皇都遂城,没有宵禁,百姓自在悠闲。
她听到脚步声靠近,时停时走并不干脆,最后在她身后拐角处停下。
一个脑袋探出来,是卫少均。
“嗬,没想到你在这里,我找了好一会儿。”
被打扰沉思有点不高兴,燕君莱侧目,半抬的双眼,脸上似乎就写着“高冷”两字。
心想着好事不上门,她问,“找我干嘛。”
“你就不能说`有何贵干`吗?”
燕君莱一向直截了当又粗俗:“有屁快放!”
这是第一次真正和燕君莱接触,卫少均傻了:“……”
“我来谢你。就是前天的事,得亏你提醒,不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卫少均挠了挠头。
“不谢,你之前帮我解围,我算是把这恩还你,现在我们两清了。”
“啊?”
卫少均很是困惑。果真是贵人多忘事,见此,燕君莱提醒他,“前几天,有个小子扔托盘为难我,你帮我解围……就今天御史大夫家儿子身边欺负你兄弟那小子。”
“哦!是这事儿啊……这小事一桩几句话,你怎么记心头去了。”卫少均想起这事儿,有些惊讶,当初帮燕君莱,确实也只是顺手而已,因为他看那几人不顺眼,就是周敬其看他不顺眼一样。
“我本来就和他们不和,当时想找他们事儿而已。”
善行结善缘,不管初时卫少均动机是何,燕君莱帮卫少均,总归也是卫少均自己积的善。
“这些与我没关系,反正现在我是不欠你的了。”
事已了,燕君莱不想多言,便转过头去。
和九卿一个性子,卫少均话也多,比九卿还厚脸皮,他一瘸一拐毫不客气坐到燕君莱旁边,与侧坐着的燕君莱面对面。
望着这么一个自来熟的哥们儿,燕君莱微往后仰,觑眼瞧着他,再隔近些,她真得给他一个巴掌了。
“小哥,前天个儿,那小子忽然站不稳向我扑来,是你出手的对吧?”
燕君莱不答,他又说道:“还是我父亲说的,说有人助我,用暗器阴了周敬其一招。前天你拽着我不让走,我就发现你的身手很好,力气大又快,想来想去也只有是你了。”
燕君莱面无表情望着他,依旧不言语。
卫少均急了:“你说句话呗。”
“……哦。”
“……”
不受影响,卫少均兴致勃勃,“要是没有你最后出手,我们也不晓得要和那帮人纠缠好久。这样,你提个要求,我一定做到。”
要求?
燕君莱有了兴趣,“什么都可以?”
“那当然。”
“我要很多的钱。”
普通人的梦想,总是那么朴实无华。
卫少均汗颜:“……好。”
随意一说,燕君莱也没明确承认出手的是不是自己,对于卫少均说答应她的事也没抱几分信心。
只是警告卫少均记得把嘴巴闭紧:“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我会武的事,若不然,我半夜弄死你!”
“好,”第一次被江湖人威胁,卫少均抹了一把冷汗。
“说话就说话,你吓唬我作嘛。”
江湖人性子都那么急,谁他娘还敢走江湖啊……
“诶,卫少均。”
“咋了。”
“先前在回廊中,和你说话那位白脸公子,是谁呀?”
卫少均忽狐疑盯着燕君莱,想了一会儿,笑道:“一个朋友。”
“他和叶京塬很熟?”
“表弟,当然熟。”
“你也一样是表弟,我看叶京塬和你没那么熟。”
这话伤着心了,卫少均斜睨燕君莱,一脸无语。
“亲表弟,和表表弟,关系还是隔着点。还有,大哥,你不觉着你说话有时候怪噎人的吗?”
“……哦,我故意的。”故意噎人。
卫少均故意扯开话题,燕君莱眼尖,看见卫少均回答她问题时,脸上闪过犹疑。
看来,九卿小白脸真的很神秘呀……
第三十章 柴房很抢手啊
长人盖短被,东拉西扯。
“明儿我得让古老板给我换个屋。”在燕君莱边上坐安逸了,卫少均舍不得走,话锋一转开始说自己的事。
燕君莱无言,咋这多人喜欢给她说那点屁事,她管得着吗?
见燕君莱没反应,卫少均戳她,“小哥,给个反应?你就不好奇为啥吗?”
燕君莱没好气瞟了他一眼,“……为啥?”
“御史大夫家二小子,我和他一屋。他没事老瞪我,我晚上睡觉也渗得慌,总感觉这小子哪天得趁我睡了拿刀抹我脖子。”
燕君莱也觉得御史大夫家二公子……性子很怪,太阴了些,和他待一会儿,总怕他冷不丁给你一刀子。
“随你。”
可燕君莱怎么也没想到这事儿会和她扯上关系……
……
“唉哟我的卫公子呀,你们怎么住是叶廷尉安排好了的,你想换,可也得有人住你那间去才行。平白无故就你换,明儿叶廷尉来我怎么给他说?要不,你自己给他说一说?”
不晓得卫少均抽什么风要换屋,古月满是为难,每一间屋的公子哥们都是死对头,若开了这个头,之后她就不好推脱其他人的要求。
“酒楼里面就没其他的屋是空着的了?”
古月摇头:“基本上能用的屋我都腾来给你们住了。”
卫少均挽住古月的手,低声哀求:“古老板求你帮帮忙,我不想和御史大夫家那小子一间屋。”
能理解卫少均的动机了,古月也满体谅他,但不想顺从,“可是店里确实没合适的房间了……要不,你去我房里睡?”
第一反应是拒绝,可望着古月的脸,卫少均带着猥琐的笑,这个提议……妙啊。
古月虽然比起他来说年长些,可人长得貌美,身段儿又好……
知道这小孩脑子里在想乱七八糟的事儿,古月提高音量,“卫公子,我说你去我房里睡,我自己想办法找地方!”
尴尬了吧,卫少均收笑,一下子变得正经,去女人房间睡,传出去他一个年轻男子名声也不好听啊。
“就没其他地方了?比如柴房?这个我不介意。”
招呼这些公子哥已经招呼烦了,古月内心崩溃,面上仍带着不真切的笑容:“柴房也不空。”
“不可能吧,你骗我!”哪有这么倒霉,连柴房都不得睡。
“店里面一个伙计住了,就他,”古月指了指燕君莱,然后补了一句儿,“还有只长不大的小黄狗。”
长不大的小黄狗是原住户,第二住户现在只想拎着卫少均丢出酒楼。
燕君莱冷着脸望着地上,在卫少均看向她时,她缓缓抬眸,给了他一个极具杀伤力的眼神。
她这个眼神杀气不小,卫少均下意识瑟缩,可他不怕,反而走到燕君莱身边扳住她肩膀:“这都不是事儿,我和这小哥睡就得了。”
末了,他问燕君莱:“床够大吧。”
以往碰上不喜欢的人,燕君莱装哑巴也要装。而这一回,她难得没有“好脾气”,“滚!”
此时酒楼的人此时分散酒楼各处忙活,赫然听到她这一声中气十足的“滚”,皆倒吸一凉气。这黑皮小子脾气不小啊,敢对卫少均这种纨绔公子哥发脾气。
更让众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卫少均不见一点恼,反而苦苦哀求:“高手!大侠!帮帮我,我就分你床一半。就睡十几天的事儿,没多久!!”
不言语,燕君莱冷冷斜睨着他……卫少均讪讪放开手。
……
卫少均也轴,认定了燕君莱住的柴房。又认为她武艺高超,住一块有安全感,没事还能切磋教他两招,便一直纠缠她。
哪怕耳边时刻都在响起“我要住柴房~”,燕君莱的态度也很强势,绝不可能。谁知卫少均厚着脸皮把被褥抱到柴房门口来了,燕君莱抱手守在门口,不让他进去。
这小子可怜巴巴望着燕君莱,像讨好主人的小狗崽……
“小哥~”
“……滚。”
两人就这么耗着,到了傍晚,酒楼忙碌起来,伙计喊燕君莱去帮忙。燕君莱便往前头去,卫少均欣喜,抱着被褥就往柴房冲,被退回来的她拎个正着。
被子随意往柴堆上一扔,燕君莱单手抓着着卫少均衣领往前面走。
摊上这么个麻烦,她是真的得想个办法了……
……
这一天晚上,燕君莱一直心事重重,想着该怎么解决掉卫少均这个麻烦。
少有,她的心事写在脸上,并被古月看了出来。
“还在烦你?”
“嗯。”
“反正都是两个大男人,他若实在喜欢柴房,你要不和他一起将就个十几天?”
两个大男人……可惜不是啊。
男女有别倒是其次,她不担心卫少均会对她……产生啥别的想法,而且目前还是一个男人的身份。
这种家境优渥的公子哥选女人好歹也是有审美的好吧,她只是不想一个人在身边晃,而且还是朝廷的人。
思来想去,燕君莱决定问古月:“老板娘,你说,男人最在乎,最怕什么?”
没多想,古月斜睨燕君莱,脸上慢慢出现邪笑:“你也是男人,不知道吗?”
真不懂,燕君莱瞪着一双无辜大眼望着她:“啥?”
“不举。”
事业不举,小弟不给力。
……
忙碌之中抽出空子,燕君莱找到卫少均。这厮正和刘子初几人一堆,皱着眉说着什么,看见燕君莱,他们便没说了。
五个人中三个人挨了板子,其中卫少均皮最厚,一瘸一拐仍能蹦跶,刘子初就弱了些,走路都夹着屁股不利索。
不方便说私事,几人散开,留燕君莱和卫少均说事。
卫少均傻呵呵,以为燕君莱改变主意同意他睡柴房,哪知燕姑娘虎,一来就切正题,威胁他。
“你别打柴房的主意了。老老实实回你自己的房间去,若不然,我下药让你不举,一辈子不能行人事!”
卫少均:“……不至于吧,我不就是想睡个柴房嘛。”
想他卫公子何曾有今日,连个柴房都睡不着,小时候,他可是经常和太子一个榻上抱着睡觉的。
又开始气性上头,卫少均嚷嚷,“不举就不举,这柴房我非睡不可!”
实在忍不住了,燕君莱做了她想做已久的事——踹了卫少均一脚。
卫少均捂着屁股挺腰,往边上躲,嘴里又嚷嚷,燕君莱便追上去又踹。
就在燕君莱咬牙切齿逞凶之际,一人忽然出现,狠狠拍了卫少均一巴掌,“混小子!老远就听见你吼!”
是他老爹平阳侯。
这浑厚的声音,在大晚上真醒神……
刚踹了他儿子,燕君莱不敢多待,很利落地收回手脚,规规矩矩低头小步退开。见平阳侯一心为难卫少均不曾注意到自己,她才心安。
身份阶级不一样,不敢造次,唯恐脖子上脑袋早早被摘。
她往后退着十余步就到了回廊拐角处,转身刚挺直身子,就撞上一人迎面朝她走来,只晓得对方一身白衣,未看脸,她往边上一步避开。
见对方就停在身边,燕君莱小心翼翼抬起头,忽然后偏脑袋看,是九卿小白脸,边上……是叶京塬。
九卿仍是笑嘻嘻,旁边叶京塬差别就大了,一张脸板着没表情。
呵,好家伙,今天是碰了衰神,这一波三折的。
“二位公子好,小的现在就让路。”
怕九卿喊住自己叽叽歪歪,燕君莱匆忙低头见礼之后贴着墙就赶紧开溜。着实意料之外,九卿没多看她。
回头看着二人同行的背影,燕君莱若有所思,九卿今天有点奇怪。瞧他略秀气的步伐,然后又想,比女人还白净漂亮的脸蛋……这家伙不会真是净身去宫里的人吧!
不是,昨儿卫少均还说九卿是叶京塬表弟。这种出身的公子哥,再不济也不会净身入宫。
他和卫少均关系不错这好说,这厮交朋友不怎么挑。朝廷联姻多,随便抓两个官出来都沾亲带故,能让叶京塬这号人都放水,就比较厉害了……想来,是皇帝身边当差,比较受宠的贵族公子?
等等……卫少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