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终身大事
一整天,李冰都在关注着杨小明,他从大清早就开始魂不守舍,又像是紧张,写作业手都发颤,又靠住桌子,长吁短叹。课间李冰把他拉到走廊说:“看你紧张的,准备好没?”
杨小明说:“昨晚没睡好,想了一晚上,表白难,难于上青天!”
李冰说:“你可不能临阵退缩啊。”
杨小明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管怎样都要过这一关。”
李冰说:“放松,别紧张,话要说的自然。”
杨小明说:“知道了,咱们回去吧。”
下午第三节自习课,英语老师在门口看了一下,就回办公室练钢笔字。
李冰说:“一会有大事。”
杜凤:“什么事”
“你看杨小明,”
“他不好着呢吗怎么,他要打架?”
李冰说:“亏你想得出,他是数学家打什么架风吹就倒的人。他一会要给副班长表白。”
杜凤说:“你们都叫郭盈冰美人,把人家叫的不好意思,她脸皮薄。”
“我可没叫过,周滨臣起的外号。”
“他去表白,四大情敌能愿意一会有好戏。”
一时又没了动静。突然一声怒吼,惊得李冰猛一颤,就划出一道。所有人都停了手头的事,目光跟过来。
“不让你玩,你偏玩。好,玩坏了,不能了。”头强手里油笔没了笔帽,脸色刷白,一声不吭。
“不吭声咋了,不吭声你就有理了你,你这种人就是犯贱。”杜凤瞪大眼,咄咄逼人。
李冰看这阵势,想:我靠,我以为什么好戏,你自己在这又唱的哪出戏人家这节骨眼,搞毛线啊。小声说:“算了,算了。”
杜凤说:“这事算不了!”
头强脸已变通红,小声嘟囔:“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破笔帽。”
杜凤顿时暴跳如雷,喘着粗气吼:“赔赔赔,你给我赔!”地板都震得发抖。
头强脸更红了,像一个熟透的苹果,脸上鼓起青筋,咬牙切齿地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杜四眼,赔就赔!”掏遍五六个口袋,翻出三毛钱,扔在桌上。杜凤没拿钱,只死盯住头强,头强也像找回了男人尊严,瞪大一双小眼,四目相对,针尖对麦芒。空气里充斥了另人窒息的呼吸声。两人如同塑像,就那么站着。
李冰看在眼里,等过片刻,觉得该出手了,就说:“杜凤,这事是你不对了。”
杜凤转过来,表情分明在说:昨天我还帮你排忧解难,你,现在就翻脸不认人?“我咋不对,油笔虽然不值钱,但它是我联欢会上得的奖。”
李冰说:“油笔是有价,友情有没有价?”
“我跟他提友情?开玩笑!”
“是,你现在是这样说,可你二十年后再回头看看,最值得珍惜的生活,还不是学生生活最让人想念的人,还不是咱们这帮老同学”
杜凤说:“你看的远,都看到20年后了。”
李冰继续说:“咱们能聚在一起,算是你我都有缘,就快要毕业了,为什么就不能更加珍惜这不多的时间?同学间为一点小事,闹一点矛盾,有必要争得脸红脖子粗吗?从一年级到初三,咱们相处了九年啊,到头来就落得这么点感情?说出来都让人心寒。依我看,头强向你赔礼道歉,你也就发扬个风格算了。天大的事也没必要发那脾气啊。”
杜凤说:“你是唐僧啊,念什么经!”
李冰一愣说:“什么唐僧不唐僧。”
杜凤说:“大话西游没看过啊。”
李冰顿了一下说:”当然了,头强也有他不对的地方,要是早点儿赔礼道歉,我想杜凤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说着戳头强胳膊提醒,头强低着眼说:“对不起。”杜凤一把夺过油笔说:“没关系。”
李冰打心里看不惯杜凤那副凶样。人长的倒文气,可说话竟有那样狠。况且头强是自己拜把兄弟,怎么也不能眼睁着看他受那分罪。杜凤嘴上的刻薄李冰早已受够,有几次和她吵翻,李冰赌气永远不再理她,没人跟她说话憋死她。可没冷战几天,杜凤就受不住了,总是没话找话地套近乎。李冰此时气也消了,心也顺了,就不再跟她计较。可是没好一俩礼拜,就又要再吵一次,吵过了又是借个铅笔,用个尺子地要求缓和。可这次李冰当面说这么大一番话,话里话外明显压着杜凤,也是没给她面子,就破例先缓和:“咋了,还气着呢。”
杜凤说:“你真是班里的好干部,工作认真负责,把我说一顿。你风光,你英雄了。”
“不是那意思,你今天也太过分了,一点点小事,让你一闹就大了。”
“你肯定向着头强,你俩一个鼻孔出气,谁不知道。”
“你把我兄弟说的那么狠我能不管?你骂了人家,人家还跟你道歉,你没吃亏。你看你这一喊,把人家小明的终身大事都耽搁了。”
“我耽搁他啥,他该表白表白,谁能拦住他”
十六 冰美人
李冰回头看看,真怕杨小明偃旗息鼓,还是没动静,小明没有写作业,神情紧张又心事重重,只盯着桌子发呆。李冰想要不要过去提醒一下,小明突然表情凝重,又变成激动,一拍桌子,站起来握着封信走出座位。
李冰心想:好样的!全班人都抬头,目光跟着他,天也仿佛暗淡,乌云密布,一束光从云中射下聚焦于小明,话外有音:“ladiesand乡亲们,男主角闪亮登场!”才回过神,小明已到了郭盈旁边。郭盈停了笔,不知所措的拨弄着书包带,脸就刷地红了。
杨小明说:“这,这。。。”
“唉。”李冰皱了眉。
“这是送给你的音乐卡和祝词,还有封信,祝你生日快乐。”
郭盈想了一下,收下塞进书包,说:“谢谢你。”
李冰大喊一声:“好!”,立刻一片喝彩,掌声雷动而起。杨小明回到座位,长抒一口气。
有人翘起大拇指说:“杨小明,有你的。”
李冰也为他的举动而高兴:“人不可貌相,别看平常胆挺小,可关键时刻倒不含糊。”
杜凤接着说:“你要是有那勇气,许小晴的事早成了。”
李冰点头说是,倒有些佩服起杨小明了。于是对他大声喊:“杨小明,你可是我的榜样啊。”
班里热闹得沸沸扬扬之时,突然有人推门而入,吵杂声嘎然而止。“咋啦,继续说呀,怎么不说了?是不是都学懂了?谁要不想学就滚回去,少在这烦人!”顿时寂静,没一个敢抬头,更多人的恐惧不是来自于薛老师,而是她抱的一叠试卷。
薛老师把卷子摔在桌子上说:“现在开始发试卷,你们这些既爱说话的又考不好的学生,看我待会怎么跟你算帐。”
薛老师找了条凳子坐下接着说:“看看,这都是什么成绩,考得一塌糊涂,九十分以上的有多少,不及格的又有多少。”边说边翻卷子,“郭盈95,李冰97,岳超群96,张飞96,杨小明94。”岳超群叹一口气说:“才96。”“接着再听。”薛老师脸色越发沉重,“邓六61,杜凤63,刘亮58,佛辉55,屠美婷37。看看,这些60多的不及格的就有十来个,考前我复习的多充分,一个个都干啥去了?下了晚自习不回家的是你们,一堆堆站在校门口胡成精的还是你们,有的甚至根本不复习,尽和低年级女生搞在一块,尽搞些乱七八糟的事,你们听着,这些事我要管,以后谁晚上再不回家,我有办法惩治他……”
李冰心里猛揪一下,直到薛老师发完一通火离去,班里仍长久地无声无息。
李冰说:“这事老薛都知道了?情况不对呀。高翰文不会真的告老师了吧?”
杜凤说:“老薛这是棒打鸳鸯,要把你跟许小晴打散。”咯咯地笑起来。
李冰说:“老师明明指的是高翰文,你不要吓唬我。”心里仍是担心。
薛老师回到办公室,见自己的位子被体育老师吴东升占着,正和余长胜对弈象棋,便另找个位子开始备课,又听见吴东升啪啪啪的摔棋声,心下就更烦乱了。坐不下去,拿了书到走廊里备。可直到下课棋也没下完,走廊里尽是来往的学生,便又返回办公室,说了句:“怎么还没下完。”就把老吴往外推,又说:“还让不让人备课了,这么烦人。”
余长胜忙收了棋说:“行了,老吴,今天就下到这吧。”老吴本想说两句,又想薛老师为学校三朝元老,这么闹恐怕都要吃亏,就甩甩袖子,哼了一声走了。
十八 风暴
晚上又起了风,窗外梧桐树刷啦啦作响,风大时,窗户就跟着劈啪乱响,有人关了窗,教室里就更显热闹。每人手里一本书,摇头晃脑的哇啦啦的背书声乱成一片,上课铃响了竟无人察觉。
蒋英背着手走进来,一身职业套装,棱角分明。她面色铁青,看见背书的情形自顾点点头。她在班里转过一圈又回到讲台,示意安静。
“首先课堂提问,检查一下刚才预习得怎么样。”所有人都放下课本危襟正坐。“第一道题:我们国家基本的政治制度和政治制度的基本特征各是什么?这是两个容易混淆的概念,同学们注意区分。”话音刚落,全班齐刷刷的全体举手,是全体举手,这样壮观的景象在哪里都难见到。每个人都目光坚定的要求老师叫到自己。蒋英满意地点头,点了入团积极分子回答。
第二道题,话音刚落,又是全体举手,蒋英的目光如鹰一样扫过一圈:“我看看还有谁没有举手”
人人不敢怠慢,拿不定主意的手缩着举出一点,很有信心的手则伸得老长。
“谁不举手我叫谁,让我看看?”疾步走到屠美婷旁边:“你怎么不举手?”
屠美婷颤颤巍巍说:“我举了。”
蒋英说:“你把手举到胸口这叫举了吗?你是在忽悠我?不要自欺欺人!站起来!”
屠美婷扶了桌角站起来,一个不稳,差点摔倒。
蒋英说:“看你就心虚,你来回答。”
屠美婷声音如蚊子般嗡嗡。
“声音大点!是没吃饱?还是念经呢?”
屠美婷放大了声,似要喊出来。
“嗯,以后就这么回答,不管对不对,要有底气!这道题答对了一半,李冰,你给她补充完。”
李冰表情麻木地站起来说了答案。蒋英回到台上刷刷刷写满一黑板问答题,粉笔一扔,高跟鞋声蹬蹬蹬地回了办公室。临走说:“这十道题一会临下课再提问,我看谁还不会!”
班里又开始了唧哩哇啦的背书声,有的小声默背,有的则拼了命的大喊,唾沫星子乱飞。更多的人都捂了耳朵作痛苦状。混乱的声音就一直延续下去。
李冰背到口干舌燥,停下喘口气,目光扫过,苏月虹白他一眼,又扭过头继续背书。
李冰想:很久没跟她说话了。那么多男人喜欢她,她可能已经把我忘了。正思索,头上被砸中,低头捡起一纸团,苏月虹瞪眼看他。
李冰把纸团压在桌兜里展开,五个字:你想怎么样?直接被问住,我想怎么样我能怎样回复三个字:没想过。想扔回去,却没扔,塞进了口袋。
杜凤也背书累,合了书说:“你跟许小晴是不是又快黄了?”
李冰说:“谁说黄了?你整天盼着我们黄呢?扫墓回来,她还请我吃饭呢。”
杜凤说:“是不是?我到要问问她,看看她到底喜不喜欢你。”
李冰说:“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别一天到晚瞎掺和。”
杜凤说:“前几天还求我给你支招,现在嘴脸就变了?你追了半天,人家爱理不理,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李冰说:“你说风凉话有意思吗?”
杜凤说:“我是看的着急,一天木木登登的,就你这样怎么能谈得成?”
李冰说:“说了半天你是学**做好事,来帮我的?”
杜凤说:“那可不,我去帮你说和说和,问问她态度,再把你夸夸,不就成了?”
李冰说:“我自己不好意思可以让头强,方小龙替我去说,干嘛让你去?”
杜凤轻蔑地说:“你自己都不行还指望他们能成事?人家理不理都不一定呢。”
李冰说:“你行?”
杜凤说“当然了,女人最了解女人,你懂不懂?我知道该怎么说,该怎么探她口气,从她的说话,表情,甚至细微的动作,我什么看不出来?”
李冰说:“没发现你这么厉害?”
“那当然,这种事你不好说,别人更不行,只有我去能帮你办成。你想跟她说什么?我把话给你带到。”
李冰说:“这事要成了,我得好好谢你,请你吃大餐。你就说我特别喜欢她,希望回到从前。”
“行了,我知道了,等我消息吧。”
整个晚上,李冰想了很久,还是不踏实,
第二天又找杜凤说:“你这么一说,她会不会觉得咱俩关系有点太密切了?”
杜凤噗的笑了:“怎么,你还怕她有想法?就算她想错了,那她也知道这是你有实力,有实力的人将来只会蹬别人,没实力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人蹬了。”
李冰说:“还是不行,见她时候你得把咱俩这层说清楚。”
“好好好,我就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替你传个话,行了吧?”
下课后,李冰在教室等消息,心急火燎,猜测着是成还是不成。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后来就远远地蹲在乒乓球台旁的一棵树下。树上绑了跳皮筋,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招呼一个小男孩过来,突然在他背上拍了一掌说:“化骨绵掌,你中毒了,不能动。”就把皮筋套到男孩腿,自己跳起来。
李冰看见杜凤和许小晴站在操场正中间,杜凤面部表情极丰富,嘴巴没合地叨叨个没完没了。他就有些没耐性,说这女人说话这么罗嗦,又想罗嗦不罗嗦只要能说清楚就行。杜凤抬头一眼瞥见他,又说了几句就匆忙往楼上走了。李冰追上楼,到了走廊却没见人影,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又听见咯咯的笑声,他就知道是金玲。
金玲说:“哈,又在这搞什么鬼?”
李冰忙说:“我在……远眺啊,学累了当然要远眺啊。”
金玲又很认真地说:“你准备考哪所学校?”
“长江中学吧,离家近点。”
金玲长叹一声:“我也只有上西京中学了。”
李冰说:“西京中学在全省排前三,你这一叹得噎死多少人?”
金玲说:“我就这么一说么,谦虚你懂不懂?”
李冰说:“这不是谦虚吧,你要有信心,虽说西京中学高手如云卧虎藏龙,但只要你去,肯定能压倒一片。”
“什么压倒一片,你是说我嗓门压倒一片吗”
又说笑过一会,杜凤已进了教室。待和和金玲告别,她已提了书包又出来了。李冰忙上前说:“究竟怎么样?许小晴到底怎么说的?”
杜凤说:“哎呀,先别问,这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晚自习再说吧。我要回家了,再见!”
李冰说你等等,杜凤却不容分说的就走了。李冰忽觉她说话语气怎么怪怪的,好像哪不对劲,一时又说不上来。
待返回教室,却见苏月虹靠在墙角,王耀兴也在,一手扶着墙,跟她嘀咕什么。李冰收拾好书包再看,苏月虹僵硬了脸说:“你走吧,我不想跟你说这些。”一把拨开王耀兴就走,在门口又回头对李冰说:“纸条呢?你扔了?”王耀兴捋了捋头发,一脚踢在垃圾桶上。
李冰在回去的路上看见那个小男孩还是一动不动站着,小女孩跳累了,过来在他背上又拍一下,说:“解毒!好了你可以走了。”小男孩抹着眼泪哇哇地跑回家。李冰看着小女孩,想到杜凤,心里慌慌的,有了不好的预感。
十九 争锋
吃过饭,李冰早早拎着包到了学校。教室里零落地坐些人,杜凤没来,他便温习起功课。砰的一声响,门被揣开,上面玻璃撞在墙上哗啦就碎了。
王耀兴冲进来,提起拳头照史有道脸上狠砸几下,史有道挣脱开,大喊一声:“他妈个X。”纵身一跳,一脚揣到王耀兴胸口。
两个拉扯着到了座位后面,那地方宽敞,易于施展拳脚。王耀兴死拽住史有道头发往下拉,整个身子拉弯成90度,再猛朝脸上乱踢。
史有道一手护住脸,一手随便摸了条板凳,正要反击,却被蒋琦从背后抱住,动弹不得。
王耀兴上去又是一阵拳头,才愤愤离去,临走扔下句话:“这事咱没完。”
史有道气得抱住板凳一阵乱摔,凳子腿却摔劈了。蒋琦退步到门口,慢慢退出去把门拉上。史有道喘着粗气回到座位,一捋头发,哗哗地掉下一片。
李冰心里也发恨,狗日的太狂妄了,竟敢明目张胆地闯到班里打人,又想起前后短短一两个月,班里竟有四五个人相继被他打过,就觉得再不管就不配当团支书了,于是就谋思着如何惩治这个恶人。
教室里陆陆续续地坐满人,杜凤终于最后一个来了,李冰没等她坐定就问起情况。杜凤倒没马上搭话,而是漫不经心地掏出书本文具盒摆放完毕后才说:“是不是想听?”
“废话,这份上了还钓我胃口。”
“那么厉害干啥,再厉害我不说了。”
“好好好,我不厉害了,你赶快说吧。”
杜凤这才慢声慢气地说:“我问她:你到底和李冰啥关系,李冰说他喜欢你,托我来问一下。她开始没说话,过了一会才说:‘我俩就是组长与组员的关系,仅此而已。’我又问她还喜不喜欢你,她说:‘不喜欢。’然后我就把你喜欢他,想回到从前什么的一堆话全说了。她也没说啥。后来我看见你在那儿看,就上来了。”
李冰听完这一通,万万接受不了,就说:“就这些?”
杜凤说:“就这些。”
李冰说:“那怎么说了十分钟?”
杜凤说:“唉呀,许小晴说话慢吞吞的,半天才说一句。”
“这不可能,许小晴对我怎样我清楚,她不会这么说的。”李冰一时冲动,几乎要喊出来。
杜凤也厉声相对:“咋不可能?事实就是这样,我原话跟你说了。好心好意帮你去问,你倒怀疑我?”
李冰说:“我不是这意思,她也有可能没对你说实话。”
“说没说实话我不知道,反正她就是这样说的。”
李冰心灰意冷,也不再说什么,就写起作业,可心里还是忍不住要琢磨:许小晴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她明明对我有感觉,怎么会说不喜欢?只有两个可能:或者她在杜凤面前没说真话,或者说了真话,杜凤却对我撒谎!让杜凤去传话真是天大的失策,她如果以自己的口吻去问,许小晴怎么可能说真话?如果是替我传话的方式探许小晴口风,也许说真话了,但她一定没把话传给我。这么说来,她真正的用心是拆散我们,我竟然还傻到让她去撮合!刚才就觉得她暗地里藏着什么事,她们说了那么久,怎么可能就只有这几句?还有她上楼时的眼神,故意推托到晚自习,莫不是回去编好了谎话来骗我?
他抬头打量着杜凤,胸中已积聚了愤怒化做冰冷的目光向她射去。他突然想立刻揭穿她的诡计,痛骂她一顿,但又想到没有证据,杜凤一定会百般抵赖,说自己忘恩负义。他只有亲自找许小晴问清楚。
三个小组的作业都交齐了,唯独苏月虹组的没交,李冰挨个去收,苏月虹挎着包进来,头发烫成了波浪,坐下开始涂指甲。
李冰把作业砰地摔到桌子上,说:“学校不让烫发不让染指甲你不知道?”
苏月虹说:“哟,好大的官威啊。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李冰说:“你现在每天来这么晚,作业让我帮你收!”
“本来想谢谢你,现在不谢了!”
“你看现在班里都成什么了?”
“成什么了有事找班长商量去。”
李冰说:“你没看见刚才……”,欲言又止,坐回座位上生气。舒曼给苏月虹一个眼色,又望向史有道。苏月虹心就紧了一下,过去说:“出来一下,有话说。”
史有道并没有动,苏月虹走到门口说:“快出来!”
两人上到四楼美术室,苏月虹说:“是不是那个王八蛋?我去找他!”
史有道说:“你不是找他说过了吗?”
苏月虹说:“我是跟他说了,我再去说一次!”
史有道说:“算了,你不要去了。”
苏月虹说:“那怎么办”
史有道说:“我迟早跟他拼了。”
苏月虹说:“你冷静,总有办法,你冷静!”
史有道说:“你怕他死还是怕我死?”
苏月虹说:“你说什么”沉默片刻,转身就要走,史有道说:“等等,对不起,我说话冲动了。”苏月虹停下,声音有些颤抖:“不要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李冰和杜凤一天没有说话,怒气攻心,隐约觉得胸口发疼。
放学杜凤收拾书包就走了,席雯转过来说:“你跟杜凤又咋了?你是大男人,三天两头跟女人吵架。”
李冰说:“没吵架,有些事你不了解。”
席雯说:“怎么不了解,还不是许小晴的事。你俩是好两天吵两天,床头吵床尾和。”捂着嘴笑。
李冰也笑了:“方小龙托我给你带句话。”
席雯说:“带你个头。”就拿本子在他头上拍一下。
李冰写作业到很晚,回家一路上都在想:事已至此,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住,必须得找许小晴把事情说清楚,还要问她杜凤到底说了什么,还有她和高翰文现在有没有了断?还有那个周滨臣,到底是什么关系?乱想一通,脚下踏空一个台阶,扑倒在地上,起来拍拍土,膝盖却破了。王艳在远处笑道:“想许小晴都入迷了。”李冰没有理会,忍着疼迈开步子走了。
二十 觉醒
李冰下决心去找许小晴,果然就看见她和几个同学坐在小卖部旁的杠子上聊天。还未走近心就乱跳开了,可仍是硬着头皮走过去,许小晴看见他像老鼠见猫一样极快躲进人群里。
李冰心下就乱了,还想追过去问个究竟,可一时慌的腿也发软,一步也迈不开。
他悻悻地回到家里,坐到床上又后悔起来,刚才多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再鼓些勇气把事情问清?走到跟前又打起退堂鼓?
他又飞跑下楼,一鼓作气跑到许小晴跟前,许小晴没有再躲,低头扑闪着眼睛,李冰缓了缓神说:“最近怎么样?”
许小晴说:“不太好。”
李冰立即说:“是杜凤找你了?”
许小晴点一下头,李冰要再问,李佳却抢着说:“还说呢,你那张贺卡可把她害惨了。”
李冰问:“这是怎么回事?”
许小晴立刻拽了李佳衣角,她张了嘴又咽了回去。
李冰明白事有蹊跷,想再问,许小晴却背过身去,不停捋着头发。
李冰尴尬地站了一会,还是转身走了,一路上他反复在想李佳的话:我把许小晴害惨了?一定是杜凤说了威胁的话,他心里发恨地骂:杜凤,你这个贱人到底都说了些什么?我平时待你也不薄,你竟然这样设计我,同桌的情分算是到头了,以后就不要怪我不仁不义!
回到家仍怒火难平,在屋里走来走去,洗了把脸才静下来。坐在床上却没了力气,一只手拉过书包,翻出练习册,写过几道题就不想再写,从书包里取出水浒姐妹篇来读,竟不觉看了进去,直听到开门声才匆匆收起来。
妈下班回来简单做了饭,吃过几口就靠在沙发上,一只脚翘在扶手上,剔着牙,又喝一口葡萄酒,李冰洗过碗回来,妈已换了鞋,叮咛了几句就打牌去了。
李冰下了楼,直奔方小龙家。刘睿正和方小龙喝酒,桌上一盘花生米,一盘凉拌黄瓜,已空了两瓶。李冰取了杯子自斟一杯一口见底。
方小龙拉李冰坐下,边倒满酒边说:“今天跟杜凤吵啥呢,声音那么大。”
李冰骂了一句:“杜凤真他妈不是人。跟她坐了半年同桌,总算是把这货给看清了。”
方小龙说:“慢慢说,怎么回事?”
李冰又一杯下肚,拿着酒瓶说:“还是这宝啤好喝,来,咱先干。”
三个人干完一瓶,李冰脸就泛起了红,唉了一声,说:“女人心海底针,我信她让她去传话,结果她是要拆散我们俩。”一口气说了事情经过,说完又骂道:“明天我就去找她问清楚,真的闹起来,你们谁也别拦。”
刘睿说:“你真是糊涂,怎么能让她去传话?”
李冰说:“人在事中迷,幸亏我反应过来,不然真的就中她计了。”
方小龙放了酒杯,皱着眉头在想事,刘睿又添满三杯酒说:“你还喜欢安然不?”
李冰说:“你放心,我不跟你争。”
刘睿把两杯酒各递给两个人,自己也举了杯说:“来,咱们祝李冰钓棒成功,干!”
三人一饮而尽。刘睿摇晃着到里屋里,从枕头底下翻出一包“小熊猫”烟,每人发一根说:“来咱抽烟。”
方小龙说:“你咋知道我枕头下面有烟?”
刘睿说:“你回来就往床底下塞烟,你妈又不在,你怕啥。”
“不抽了,上次被我妈逮住就戒了。这烟是李家寨的伙计给的,不要没办法。”
刘睿说:“你在李家寨也有伙计?以后得叫你一声大哥。”
方小龙说:“你得了吧,咱又不是混混,我哥在那边是真的大哥,我过去玩,他几个兄弟倒是挺照顾我。”
刘睿给李冰点了烟,李冰说:“你觉得杜凤都跟许小晴说些什么?”
刘睿说:“这不明摆着,杜凤是喜欢你了……”
李冰打断他说:“胡说什么,杜凤喜欢方小龙,谁不知道。”
刘睿说:“事实归事实,你跟她上课聊的美的,谁看不出来。”
李冰说:“我看你是醉了,她喜不喜欢我我不知道你倒知道。”
刘睿说:“你这是典型的当局者迷。我敢说,杜凤肯定说了让许小晴别理你,要不然就报复她一类的话。”
李冰说:“杜凤这个王八蛋,我竟然还让她去说和,这不是把狼往羊圈里送。”
方小龙仰头喝了一杯说:“杜凤这心眼我知道,这事真不该跟她说。”
李冰说:“事已至此……”
刘睿突然说:“完了,才想起来,今天要去舒曼家补习的。”
方小龙说:“你行了,这都几点了,你这醉醺醺的去,能补个啥?”
李冰说:“小心补成肾亏。”
刘睿说:“你再说我去约安然呀。”
方小龙说:“给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去。”正说话有人敲门,方小龙立即把烟扔到沙发底下问:“谁?”
“我,舒曼。”舒曼穿了一件宽松大袖的衣服,在肚脐上打个结,舒曼说:“刚才去你家,你爸说你在这儿,补习都忘了。”
刘睿说:“好,开始补习。”
李冰说:“行了,装啥。咱要不打会牌吧。”
刘睿说:“咱打捉娘娘。赢的给输得画乌龟。”
舒曼不同意,又经不住刘睿劝,就说:“只能画胳膊上。”打过一会,舒曼胳膊已经爬满了乌龟,说:“不行,你们合伙欺负我,不打了。”
李冰说:“这些都是刘睿画的,你要赢了,往他脸上画。”
刘睿说:“往李冰屁股上画。”
舒曼说:“你真是喝多了,算了,我去找苏月虹了。”
刘睿说:“把她叫过来,还有席雯也拉上,让他俩给你报仇。”
方小龙说:“不要叫。”
刘睿偏说:“咱俩走,我跟你一块去叫。”哈哈地笑起来。小龙就往他背上锤,也不吭声。
李冰小声给舒曼说:“看席雯在家没,叫过来。”
舒曼说:“去你家还差不多,到这儿,她肯定不来。”
刘睿和舒曼下楼去苏月虹家,她家窗帘紧闭,里面却黑着灯。
刘睿说:“人不在”
舒曼说:“不可能,下午还叫我晚上来玩的。”
刘睿上前敲了门说:“虹虹,你闺蜜来找你了。”
屋里突然就开了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月虹开了门。
舒曼说:“你在家干啥呢?大晚上不开灯,你不害怕”
苏月虹把舒曼拉到一边说:“怎么还带了个人来?”
刘睿说:“我能进来不?”
舒曼说:“进来吧。”
刘睿踏进门,闻到一股幽香,一条毛巾被散乱地铺在沙发上,对面的电视闪着雪花,VCD机却是开着的。
刘睿说:“偷偷在家看碟呢”
苏月虹脸色一阵潮红,说:“你个贼秃子,我看会电视不行?”拿了遥控换到新白娘子传奇。
刘睿说:“去方小龙家打牌不?”
苏月虹说:“怎么打,画乌龟吗?”拉着舒曼的手说:“我不在就这么欺负我闺蜜快来厨房洗洗。”
她边擦掉乌龟边说:“改天跟你打贴纸条,准把你脸贴没了。行了,我们今天还有事呢,你先回去吧。”
刘睿说:“我去,我是来叫你的,你咋还把她拐跑了?”
苏月虹把刘睿推出门说:“真的有事,改天咱们约了打麻将。”
门砰地闭上,刘睿喊道:“不能这样吧,要看碟咱们一块看。”
刘睿再回到方小龙家,李冰说:“怎么人没叫来还丢了一个?”
刘睿说:“人家有人家的秘密,我不好打扰么。”李冰追问什么秘密,刘睿却笑而不语,三人又喝过一阵酒,就各自散了。
二十一 升迁
李冰从方小龙家出来,买了个泡泡糖嚼着。在院子里转过两圈就回了家。刚进门,就听见家里电视开着,心想完了。他妈骂起来:“吃完饭就跑的没影了,你没看都几点了,现在想起来回来跑哪去了?”
李冰哆嗦着说:“去方小龙家学习了。”
妈说:“咱家不能学,非跑别人家方小龙学习好整天钻到一块,你能有提高”关了电视,说:“站过来!马上就中考呀,人家娃都抓的紧的跟啥一样,就你还掉儿锒铛,你就这式子混着,看你考不上咋办。”
李冰不敢吭声,低头写起作业。他妈又说:“现在知道写作业了,你倒装啥样子呢。你是给你自己学不是给我装样子的。”
李冰只好合了书,坐得远远的。他妈继续说:“说你两句你就不写了?继续写!”
李冰头疼欲裂,说:“你不要说了行不行,让我安静地学习一会。”
妈就再没说话,洗了个柿子吃起来,“好了,先刷牙洗脸。”妈边刷牙边说:“刚才碰见岳超群他奶,人家娃现在晚上从来不出去,每天准时学习到11点半,他爸都把上海的高中联系好了。你将来准备上什么学校”
李冰说:“长江中学么。”
妈叹口气说:“唉,我要强一辈子,那个年代没条件学习,就指望你出人头地……”
李冰用棉花塞住耳朵,做起试卷。
“我打牌打的一肚子气,回来看不见你又是一肚子气。”
李冰开始还听见妈的唠叨,后来声音渐小,专注做过几道题后就再听不见了。妈睡着了,翻过身有了呼噜声。
在沉静的夜里,一盏台灯微弱的光,李冰奋笔疾书着,睡意袭来,他困地眯了眼,手还是没停,就那么一直卧着笔趴倒在桌子上。
礼拜一早上睡眼模糊地来到学校,坐下伸了懒腰,打过哈欠。瞟见杜凤走进来,怒火腾地冲到头顶,红着脸站起来,指着问:“杜凤,你跟许小晴都说啥了?”
杜凤看了一眼,倒很平和:“说啥,就那些呗,前天都跟你说了。”
“你胡说,你以为我不清楚你搞什么鬼。”
杜凤说:“我就那么说的,你神经病。”
杜凤要出去,李冰一把拦住说:“你还装!这件事我全问清楚了,你让许小晴别跟我来往对不对?”
杜凤说:“一大早起来是不是没睡醒?在这发什么疯?你到底听谁胡说的”
“这你就别管。”
“哼,我可看见你找许小晴了,我好心好意帮你传话。她要是敢胡说,看我下次不教训她!”
李冰一听更气得来劲,憋闷在胸中的怒火如排山倒海之势喷泻出来:“我和许小晴倒关你屁事,你不盼着我俩和好也就算了,你也犯不着假惺惺的借帮忙之名落井下石!你是早预谋好的,你非得把坏事做到底是不是?我打从娘胎里生出来头一次见你这么坏的女人!你可真够毒的,真是个坏女人!”
一堆话像炸弹一样在杜凤心里炸开了,杜凤气的嘴唇抽搐着说不出一句话。李冰接着说:“咋啦,心虚了?不敢说了?”
“够了没,说够了没?”杜凤的声音里没了盛气凌人的气势,反而带着些沙哑与痛楚。她趴在桌子上,眼圈发红,啪嗒的掉下几滴泪来。她用袖子擦泪,泪水越擦越多浸湿一片,她小声抽噎着掏出卫生纸擦眼睛。
李冰呆呆地看着,他最怕女人哭,女人一流泪,他就泄了气了。他转过头听着一声声地哭泣,心终究软了下来,说:“行了,别哭了,刚才我话说的重了,你就当没听见,啊!”
杜凤已泣不成声:“我好心好意替你说,好心成了驴肝肺了。”
李冰说:“现在不管谁错谁对,你先别哭了行不?马上要上课了。”
他摇了摇杜凤胳膊肘,杜凤甩了胳膊说:“别碰我。”
梁伯启端了一杯浓茶,闲庭信步地走进来,东拉西扯地说些闲话。倒是旁边几个对着他窃笑,小声嘀咕:“看,那俩又吵架了。”
蒋英涂了紫色口红,看起来心情大好,政治课小测验,她背着手转过一圈又一圈,在李冰处停下。
李冰立即坐直了,一笔一画不敢马虎。等到快下课,蒋英突然说:“李冰!”李冰一愣,“放学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李冰心里一紧,为什么叫我?闪过几种可能性,又琢磨她的表情,她向来是没有表情,难道许小晴的事她也知道了又一想应该不会,这事除了薛老师操心,班主任也从没过问。
蒋英的办公室在三楼走廊的尽头,牌子挂着校团支部,门虚掩着,李冰压住紧张,从门缝扫了一眼,蒋英一身牛仔装,侧着身子,一条腿耷拉着,另一只脚踩到凳沿,屁股绷得滚圆。脱了鞋,在剪脚趾甲,趾甲涂得紫色,和她口红一个颜色。剪过几下,手又放到鼻子跟前闻闻。
李冰慢慢带上门,在外面等了一会才敲门。
蒋英说:“进来。”看见李冰,满脸是笑:“来,坐这儿。”
李冰很少见她笑得如此灿烂,倒有点不自然。蒋英翻开个本子说:“昨天我到区里开会,马上要评区优秀团干部了。咱们初中部6个班,初一就暂不考虑了,初二初三有三个人选,付沁怡,安然和你,付沁怡你知道的,工作能力强,表现突出,每个月都组织团员生活会,入团积极分子考评做的很好,还有专门的评议表。”
李冰不自觉低了头,蒋英继续说:“但是她现在是初二,明年还有机会,今年主要还是你和安然之间选一个,安然是班长兼团支书,工作量大,难免顾不过来,相比较你这边做得更细一些,这次更倾向考虑你。”
李冰听完,犹豫一下,不免为安然遗憾,蒋英说:“怎么,还有什么想法?”
李冰马上说:“没想法,感谢老师。”
蒋英又说:“你这两年确实表现挺不错的,老师们都看在眼里,学习不用说,政治每次100分,老师交办的各种任务也都完成的不错。”
门被敲了两下,校长推门进来,说:“呦,忙着呢,我等会。”
蒋英站起来说:“不忙不忙,说完了,校长来坐。”又对李冰说:“就这个事,有了这个奖,以后要更加努力才行。”
校长说:“小伙子确实不错,为同学们做出了榜样。”
李冰说校长好,又连声谢谢,就出去了。蒋英让出自己的座,去倒了茶水,校长说:“不用倒水了。”水已端到跟前。
蒋英说:“你看,上次的事……”
校长笑了一下说:“这些年,你对咱们子校的贡献有目共睹,十连冠有你的功劳。”
蒋英说:“有些事还要校长考虑呢。”
校长说:“确实,黄校长被拿下一年多了,副校长就一直这么空着,学校里也很看重你。”话锋一转:“事情还得一步一步来,你,还有郑主任也都是年轻老师,有干劲,想法也很好。”
蒋英有些失落,校长又说:“这样,刘主任明年就退休了,你来当教导处主任。关键岗位需要关键的人,才顶得住。”
蒋英摩挲着一支笔,取下笔帽,又装回去,说:“那团委呢?”
“团委的事你也别放下,兼任团高官。”
蒋英明白校长在关键人事上不会轻易松口,目前的结果形同安慰奖,再争取也是希望渺茫,她想了一下说:“感谢校长的器重,身兼两职,确实责任重大,我一定把这两份工作都做到最好,明年给您满意的答复。”
校长叹了一声,从蒋英的话里听出两层意思,第一这活她接了,但为期一年,第二,说是两职,再加上代课,其实是身兼三职,她打算豁出去再拼一年,明年这个时候不是她给我满意答复,而是我要给她一个答复了。
校长说:“我也是奔六十的人了,将来学校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你和郑主任要把学校发扬光大,以后的子校就全靠你们了。”
蒋英心想:校长这话里是给了希望也套了枷锁,句句忘不了带上郑主任。就说:“学校现在正在上升期,这几年形式一片大好,您怎么能说退休呢,都是为了学校和学生们,别人怎么样我不管,学校的事就是自己的事,干不好哪能对得起自己呢”
校长又客气了几句,就告辞了,蒋英一个人靠在椅子上,浑身软塌塌,没个力气。就在去年,她可是风光无限,自从来到西京子校,已经连续三年会考政治平均分95分以上,全区为之震动,去年还评上了西安市十佳青年教师,教育局局长握着她的手说:“市里要多几位像蒋老师这样的骨干力量,何愁北大清华难考?”立即就当上了团高官,今年有风声说补选副校长,可她这才刚升了一年,再次调动确有难度,于是变被动为主动,找校长去谈。今天的结果也是意料之中,校长的话里并没有补选副校长的意思,也许就是谣传,她已做好了拼命再干一年的准备,明年此时,副校长的位子无论如何都要得到。
二十二 倾城
课间厕所人满为患,进出都难。李冰在台阶上站稳正要放水,却看见水池边上朱磊在洗鼻子,鼻血顺着手往下滴。
王耀兴站在旁边呵斥:“快点洗,慢腾腾的,洗好了拿纸塞住。”
朱磊点头答应着,王耀兴猛地抓住头发,就仰了面:“一会儿人要问起来你咋说?”
“就说不小心把鼻子磕了一下。”
“这还差不多,马上上课了,我先回,你慢慢洗。”
李冰提了裤子,过来问王耀兴为什么打你?朱磊往鼻子塞了纸,并不搭话。
李冰说:“你别走,”又跟过去,朱磊说:“这事你帮不了。”
李冰说:“你信我我就能帮你,我帮不了还有老师,老师帮不了还有校长。他王耀兴算个什么玩意,这不是他作恶的地方!”就死活拽着去办公室。
朱磊扒住墙不去,李冰就抱起他走,朱磊个头只有1米5,像抱个麻袋。
薛老师从办公室出来说:“这是怎么了?快上课了,有事下课来说。”
李冰说:“王耀兴又把人打了。”让朱磊说实情,他支支吾吾说:“自己碰的。”
李冰拍了下他的背说:“都现在了还自己碰的?刚才厕所里多少人看着,你怕什么?”
薛老师就坐下来问:“朱磊,你别害怕,学校是讲正能量的地方,容不得他王耀兴胡来。说实话,我给你做主。”
朱磊说:“他会报复我。”
薛老师说:“给他个胆子,看他敢反了天了!他要再敢打你就开除他!这么大个学校还治不了他你要是还怕,我找几个人高马大的同学每天陪你上学放学。”
朱磊终于吐了真话:“王耀兴问我要钱,我没钱给他,他就打我。”
薛老师问:“多少钱?”
“每星期五块。”
薛老师脸色沉的特别难看,说:“你们先去上课,这事我来解决。”
朱磊仍提心吊胆,李冰还一直安慰他:”薛老师说能解决就一定会解决,你要相信老师,今天下午放学我陪你。”
李冰回到教室,没有再和杜凤说一句话,甚至看她的眼神也是凌厉的。杜凤一整天都缩在课桌一角,没有话,就是说话,也是蚊子一样的声音。
放学了,她收拾完书包站了一会儿,终于说:“李冰,我不管你怎么冤枉我,怎么看我,我真的没有拆散你俩。”含着泪跑了。
李冰写作业的笔就停在那里,内心又被击中,陷入了困惑,有没有可能真的错怪她了?许小晴的同学说贺卡把她害惨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凤和许小晴是单独见面,其他人不会知道,真实的内情也只有问许小晴,可如果她是好心说合,许小晴为什要躲?难道还有别的原因心乱如麻,没了思绪,就没心思再写什么作业了。
李冰拉着头强一起回家,一路无语,头强突然头也不回地钻到了对面楼洞。待李冰费力把他拽出来,问出什么事?头强只笑着不说话,李冰百般逼问下,头强指指已走远的付沁怡,说:“她来了么。”
李冰会心一笑说:“你跟她有一腿她可是校花。快说说你俩到底咋回事?”
在头强家,李冰放了一首《茉莉花》,靠在沙发上听头强讲他的浪漫故事。
那日头强李磊在楼洞避雨,却见付沁怡去给他妈送伞,李磊开玩笑说:“她给你送伞来了。”头强只是不语,目送她走远。
李磊看透了他的心思说:“你是不是喜欢她?”
头强痴痴地望着远处随口说:“那当然。”忽然又觉说露了嘴,忙又说:“跟你开个玩笑。”
李磊嬉笑着说:“我替你保守秘密。”可一传十十传百,成了全年级皆知的秘密。风声也传到付沁怡那里。以后再见面,甚是尴尬。
厂里组织春游——华山之行。头强百般央求,说学习太累也该调节一下。他妈就带他去了,出发那天却迟到了,车已坐满,他妈到最后一排和熟人挤了挤坐下,他只好站着,无意看见付沁怡旁边有唯一的空位,心就紧张起来,扶住椅背,装作面无表情。
付沁怡向他笑笑说:“坐这边吧。”头强巴不得的赶紧坐下,心里已明白七八分。
一路颠簸,两个人闲聊了几句话。从车上下来,付沁怡故意和头强他妈并排走。
她掏出包杨梅问:“阿姨吃杨梅不?”
他妈说:“不吃了,你吃吧。”
她又问头强:“你吃不?”头强也说不吃,付沁怡说就尝一个吧。
他妈说:“人家让你吃你就吃一个。”头强接过杨梅,碰了付沁怡的手,又看她一眼,倾城之姿,美到极致。魂魄就被勾去了。
到了度假山庄,一行人都去游泳,付沁怡没带泳衣,只坐在池边,双脚踢起浪花。头强在水里扑腾着,有意无意地在她周围游来游去。
付沁怡笑着朝他踢了几回水,他一时兴起,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就潜水到跟前,突然冒出两只胳膊把她往水里拉,付沁怡惊的呀了一声,就死死抱住旁边的栏杆痛苦的求饶再不敢了。
头强放了手,上岸坐到跟前,聊了一会,忽然觉得岸上倒比水里冷,他搓了搓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付沁怡就说咱们回房里打扑克吧。
这是回家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小房子里围坐了四五个人,付沁怡怎么打都赢,头强却是输的一塌糊涂。
他一心只顾美人,打起牌左右为难,别人的牌敢压,她的牌却不敢,一晚上身上的所有钱输个精光。
半夜里该散场了,人都回去睡觉,杜沁怡却拉着头强聊个没完。说着说着自己也打了瞌睡,竟不觉迷迷糊糊靠在头强腿上睡去了。
头强小心地挪开身子,取了被子给盖上。
他来到窗前,看几座巍峨的山峰矗立在暗蓝色的天幕里,呜呜的风声和四下里的虫鸣此起彼伏。
回头再看美人睡态安然,无限的幸福与惬意就涌到心头,他在美人身旁坐下,时间似在这一刻凝固。
头强自觉不枉此行,可没回来几天,班里就传的沸沸扬扬。
好多人羡慕嫉妒恨地说头强你交了这么好的桃花运,几时给哥们传授传授经验,让咱这老光棍也能遇个第二春
每有付沁怡经过,必有三五个人在身后大喊:“头强呢?头强怎么没在?”
吵嚷得越凶,一对情侣就越不好意思,到最后头强一见付沁怡就躲到老远。
二十三 惩罚
李冰听完头强的故事,暗自感叹起来,他们是同命相连,校花能看上头强那是多大的福气,现在竟也和自己一样落到不敢见面的地步,就鼓励他:“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泡自己的妞让别人嫉妒去。大胆去追,起哄的就是羡慕你。你就告诉他们,我就是喜欢付沁怡,我俩就在一起了,怎么地”
头强说:“我哪有这胆子,现在一见她就心慌的不行,腿都软。”,
李冰像过来人一样给他做工作出主意:“你们私下里在你家或者她家约,一起出去玩还能被谁看见?就是被人看见又能怎样?这种事要趁热打铁,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眼看就毕业了,到时候哪还有机会在一起时间长了黄花菜都凉了,兴庆宫最近牡丹花展,你要抓紧,这个礼拜天就约她去。”
说得头强有了勇气,却忽然想起自己有些可笑,什么道理都懂,看见许小晴还是没胆量。
冷战了几天,李冰和杜凤还是没话,也许真的错怪她了时间总是能冲淡一切,心里就越发觉得别扭。
李冰发觉竟然不那么怨恨杜凤了,写着作业,笔没油了,下意识地说:“借我个笔。”忽然又想起来是在冷战,就对前边说:“头强借个笔。”
下课了出去透气,在过道里来回走了几趟,心想还是算了吧,那天她委屈的表情也许真的冤枉了,手就撑在阳台上,思量着缓和。
“打架了,打架了”几个人飞奔而过,过道里就挤满了人,顺着看去,似乎是王耀兴又在打人,走过去看,史有道被掐住脖子,钳子一样的粗手,挣脱不得。
王耀兴说:“你还不老实,还送发卡,嗯”
没人敢上去拦,一堆看热闹的,有人喊:“打,怎么还不打”
李冰忍无可忍,大喊:“松开,你干什么!”
苏月虹在教室里,嘴里叼着皮筋,绾住头发,捋过鬓角长丝,正要扎紧,舒曼跑进来,胸口起伏:“史有道出事了,又被打了。”
苏月虹扔下皮筋,蓬乱着头发就跑出来,拨开人群大喊:“放开,放手!”苏月虹是紧接着李冰喊的,却先冲到跟前。
王耀兴一把推开她说:“回去,这没你事。”
苏月虹又冲上来一口咬住胳膊。王耀兴啊地一声,松了手,胳膊上已渗出了血。
薛老师闻讯从办公室出来,说:“干什么呢?”拨开人群,王耀兴却跑了,老师问:“你俩什么事他又是什么事”
史有道整了整衣领说:“没事,闹着玩的。”
老师说:“来,你俩到办公室来一趟。”
史有道说:“真的没事。”
第二节已经上课了,两人才一前一后回到教室,英语老师瞪了他俩几眼说:“心思都往学习上放!”
下课李冰被叫到办公室。薛老师摘了眼镜,搓了搓脸,说:“你跟我说实话,史有道是不是和苏月虹谈恋爱?”
李冰环顾一圈,徐老师带一副老花镜,在批改试卷,英语老师在一幅字帖上练字,他说:“这个确实不清楚。”
老师说:“那是怎么回事?刚才把他俩叫进来,什么也不说,王耀兴现在也找不见了。他们到底在搞些什么!”
李冰说只看见打人了,具体什么原因确实不知道。
老师说:“你们这一届真的是乱,出了王耀兴,上次朱磊的事我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他是真的没救了。”
李冰说:“他看谁不顺眼就打。”
老师说:“要换成别人,早就送到工读学校了。唉,其实王耀兴也是个可怜的娃,你不知道,他爸跟你张伯以前一个车间的,从小打他,一点小事就抽了皮带打。娃身上老是青一块紫一块,看着都心疼,后来他爸车祸死了,他妈又改嫁,没人管他,这才几年就变成这个样子,老师真的是看他可怜,想再挽救他一次,他也给我保证,再不打架了,可今天……我真的是没办法了。交给学校处理吧。”
李冰往出走时,又被英语老师叫过去,小声说:“最近班里怎么回事?到处打架,早读也不学习,吵的,闹的,几个老师都反映课堂上纪律差。快毕业了都亢奋了”
李冰说:“捣乱的也是小部分,该学的都在学习。”
老师说:“你做为班干部要负起责任呢,岳超群一心学习什么都不管,你再不管班里得乱成什么样”
李冰连声说是,老师说:“这个礼拜班会我还要说这事,你要带动起班里的学习气氛,谁乱说话你和郭盈要制止,谁敢不听就来找我。”
李冰答应着出了办公室,就找到郭盈,说了老师的指示。
郭盈笑了一下说:“这事还得靠你管。”
李冰说:“我一个人咋管过来,你是副班长么。”
郭盈说:“你和苏月虹一块管。”
李冰说:“她自己都够疯的了能管个啥?以后自习课说话的我看见我就管,我没看见你就管。”
郭盈说:“那怎么管的了。”
李冰无语,还想再努力一下,就说:“这事真的拜托你了,亲。”
郭盈仍是细声细语:“亲什么亲,人家就是自习课聊个天,我哪好意思说。”
李冰彻底没招,只能说:“那就算了。”
礼拜一的升旗仪式气氛和平时不同,薛老师站到了队伍最前边,升过国旗,校长发了纪律,两操,卫生红旗,一班得了卫生旗,二班剃了光头,刘老师脸上挂不住,转身就走了。
薛老师在晨会前把一页稿子临场塞给金玲:“你拿着,一会上去。安然半夜里高烧,严重的很,他爸背到医务所打针没好转,到现在不知情况怎样。本来她上去读的,现在你代她去。”
金玲说:“要不放学去看看安然,我找几个班干部慰问一下。”
薛老师说:“班费还有几十块,买点水果奶什么的带上。”
到了国旗下献词,金玲跑上台,嗓音高亢,振聋发聩,满院子声音回荡。
完毕后,郑主任满脸严肃地上了台,手捧文件咳嗽了两声。薛老师拽住王耀兴袖子往台上拉,像压一个囚犯。
主任说:“站好了!”
王耀兴由左脚稍息换成右脚稍息,背个手,满不在乎看着天。
主任没有办法,接着宣布:“西京子校第9707号文件。初三一班学生王耀兴,思想自由散漫,不思进取,打架斗殴,并多次打伤同学,经班主任耐心说服教育后仍不思悔改,继续我行我素。该生行为严重违反校规校纪,在老师同学中造成极坏影响,为严肃校纪,教育本人,经校政教处研究,校长批准,给予学生王耀兴留校查看处分,以观后效。1997年4月7日。”
台下有人鼓掌,有的说他罪有应得,也有说量刑稍重了些,给记过处分比较合适。李冰心想不是该送工读学校吗怎么又留下了
散会后,人流拥挤着上楼,四周还是在议论着,说王耀兴不止打人这么简单,还在外面偷盗,抢劫。
有人说单身宿舍楼那么多酒瓶子都哪去了全是他偷了卖钱了。
还有人说他认了三间窑的老大当哥,老大还给他送了小太妹当媳妇,还有蒋琦也想跟老大混,第一回出去办事就吓得临阵脱逃,让老大一顿暴打。
李冰没有再细听,看见舒曼走在前面,丰满的屁股晃来晃去,他几次被人群挤的就要拥到舒曼身上,忙扶住护栏,放慢脚步。引得后边一阵抱怨:“本来人多还走这么慢。”
回到班里,他和杜凤各自坐下,自从那次吵架,已经一个礼拜没再说话,以前的冷战总是由杜凤主动缓和结束,可这次她铁了心的,从早到晚铁青着脸。
李冰看了她的脸色,自己也阴沉了脸,僵了一早上。
放学路上,又听见俱乐部楼上飘下他的诗:“咫尺天涯不相见,毕竟有过一段缘。”
李佳跟王艳趴在二楼护栏上,笑盈盈地说:“你的许小晴在上边呢。”
李冰又望了望,却没有在。心想:我都这步田地了,还来拿我开心。就冷了脸蹦出两个字:“有病!”气呼呼地回家了。
到了家里又一想,两个女孩无非开些玩笑,自己这么一说倒真的是不应该。就再下了楼,只见到李佳在跳皮筋,走过去说:“刚才是心情不好,对不起,你别在意。”李佳说:“没什么,我们也只是说着玩呢。”
二十五 严打
事情显然严重。当事人被轮番审讯过后,排一溜出来,面若死灰,各自在座位坐了,一早上都再没有动静。
李冰心里厌恶,对于杜凤任何东西都不愿意再碰一下,就拿尺子在课桌正中间划出道线,警告说:“不准越线,否则不客气。”
杜凤瞪眼说:“越了咋了?你能把我怎样?”胳膊肘故意撞他一下,李冰握着笔在课桌又重重划过一道,太用力,以致划开了油漆,留下一道深槽。他把笔往桌上一摔,就不再说话。
到放学了,贾玉一招手,六姐妹又聚在一堆。
孟六额头冒出许多汗,脱了校服一拍桌子说:“贾玉你放心,我们全力支持你。”
贾玉说:“一会请你们吃米线。刚才我想了,从老薛的问话来看,她并不了解多少情况。”
郁甜嚼着泡泡糖,吹出个泡泡,又吐掉,说:“反正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承认。”
贾玉说:“那封信现在还在我手里,到底老薛怎么知道的?她肯定是没看过信,不管她知道多少,所有事一概不承认,统一口径,我跟高翰文就是普通同学关系,许小晴是谁不认识。至于找许小晴这些事不许再提。要是有人说漏嘴,将来给处分连累大家别怪我翻脸!”
杜凤说:“看你说的严重的。”
孟六说:“总之从现在开始都闭嘴,所有事都没发生过!”
几个人从教室说到米线摊,回来又继续,开到第四次会,贾玉说:“该说的也差不多说完了,咱们六姐妹暂时解散。”
杜凤说:“老薛是要把人往死里整吗?”
贾玉说:“算了,坚持到毕业,到时候她能管得了谁?”
话音未落,一个学生探出个脑袋说:“李磊,老师叫你去一趟。”
贾玉说:“你过来。”
李磊说:“老师叫我呢。”
贾玉说:“你急啥,给你说两句话。”在耳朵边叮咛几句。
李磊点头答应着:“行,没问题。咋也不会出卖同学么。”
贾玉跟到了办公室门口说:“记住我刚才说的,进去吧。”
一开门,郑主任就在中间站着,李磊就腿软了,主任说:“来,坐这儿”。把一个位置让出来,李磊不敢坐,靠墙站了,说:“我不坐了,老师坐吧。”
主任坐下,拿过一个保温杯,喝了一口水,没有说话。
薛老师说:“今天把你叫来,你要老实交代。”
李磊一哆嗦,主任摆了下手说:“也没什么事,就是跟你了解点情况。最近复习的怎么样?就快模考了,准备得怎样?”
李磊说:“最近一直在复习,没干别的事。”
主任放了茶杯,说:“好,知道学习就好,咱们大多数同学还是很不错的嘛。”话锋一转:“贾玉和高翰文的事你了解不?”
李磊说:“不太清楚。”
薛老师说:“胡说,那个许小晴不是认你当哥吗?”
李磊忙说:“不是我,她认周滨臣当哥,我跟她不熟。”
主任站起来拍拍他肩膀说:“就是嘛,有什么就说。”
李磊知道说错话,就低下头,他看见地上有几只蚂蚁在爬,主任走过来踩下去,蚂蚁就不见了。
李冰在教室也担心起来,会不会把自己牵扯进去?又想从头到尾没做错事,谁来也不怕。定了定神,写起作业,遇到两个难题,写不下去,就拿着题进了办公室。
他走到余长胜跟前说:“余老师,有道题不会,请您给讲一下”。
薛老师继续说:“你说,高翰文和贾玉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磊低着头说:“不知道。”
郑主任说:“别害怕,有什么就说。老师们只是询问情况,也不是要处罚谁,对吧。”
薛老师说:“还不是为了你们能收心,不要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今天把主任请来,咱们私下里问清楚,以后只要不再犯,既往不咎。这事儿跟你无关,你要是敢包庇她,你第一个请家长来。”
李磊头上就冒了汗,眨眨眼睛,汗落到下巴。
主任说:“别紧张,慢慢说,说完你就可以走了。”
李磊抬起头,颤抖着声音说:“贾玉去过高翰文家,他俩还一块上过街。”
“继续说。”
“高翰文又认识了许小晴,贾玉知道了,要报复,高翰文写了求情信。”
薛老师说:“求情信我知道,信现在在哪?内容是什么”
李磊说:“信贾玉撕了,内容就是不让贾玉打许小晴。”
“最后打了没有?”
“他们说没打,具体不清楚。”
审问持续了十几分钟,余长胜埋头解题也有十多分钟,算了两页演草终于做出来了。兴高采烈的给李冰讲起来,讲完了还问一句:“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李冰有些感动,又有些酸酸的,说:“谢谢老师,没问题了。”转身就走,还听见余老师在说:“再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
薛老师小声说:“高翰文是有希望上西京中学的,不能把娃耽误了。”
主任点头说是,对李磊说:“好了,你回去吧,今天问话到此为止,出去不要再提了,认真复习,考个好学校!”
李磊答应着出来,感觉天旋地转。六姐妹立刻围上来唧唧喳喳地问:“都问些什么?你招了没有?”
李磊擦擦汗,精神了许多,挺起胸说:“挺过来了,啥也没说。”
李冰拎包回家,走到教室门口,杜凤往门里进,差点撞个满怀。
李冰忙闪开,扭头就下了楼,杜凤似有话要说,只得默默地走了。
物理测验李冰侧着半个身子答题,胳膊把卷子护住。飞快写完,头一个交了卷。
成绩当天就出来了。李冰被叫到办公室登分。物理老师翻看着试卷,无不感慨地说:“临近中考,是学的好的越来越好,学的差的越来越差。”
李冰说:“总体来说比以前好,上九十多分的就有十来个。”
老师说:“可是不及格的也有七八个。就说这杜凤,以前还考70多,这次只有53。我见她上课老是思想抛锚,你作为同桌可要多提醒提醒她,她再这样下去就危险了。”
李冰说:“好,一定多提醒她。”
老师说:“杜凤跟别的差生不一样,及时补过还来得及。这事我得找你们刘老师商量一下。”
试卷发下来,杜凤举着看了一眼就揉成团塞进书包。
李冰把试卷扬起来,正反面看过一遍,弹了一下试卷,大声说:“怎么这么臭,才考了95,我回家可怎么交代啊。”
杜凤转过头,厉声说:“李冰,你是不是在刘老师跟前告我一状?”
李冰说:“你管不着!”
杜凤说:“这几天又要发展新团员,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入?”
“你管不着!坏女人!”
杜凤说:“我告诉你,咱俩的事没完。许小晴给你胡说,还敢把事情闹到学校。我迟早要去找她,咱们走着瞧!”
李冰吼道:“你敢去我废了你!”
旁边有人笑嘻嘻地说:“你俩有啥好吵的,别跟她计较。”回头见是冯布泽和李守端,平和了语气问有啥事?
冯布泽眼睛眯成一条缝说:“这次我俩入团可要靠你了。”
李冰说:“入团又不是我说了算,想入团就好好努力,成绩上去了自然就能入。”
冯布泽说:“那还得你在蒋英跟前美言几句么。”
李冰说:“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不拿事。”
冯布泽站了一会,转头去找岳超群。
岳超群来了句:“李冰是团支书,你不去找他,找我干啥?”
冯布泽说:“咋说你也是班长么,是咱班的头么。”
岳超群的眼镜在灯下反出白光,用铅笔敲着桌子:“要入团也行,有没有啥表示?”
冯说:“当然有表示。”
岳超群说:“你今天拿的那盘麦当娜的磁带借我听听。”
冯说:“没问题,送给你了。”
李守端也趁机说:“我刚买的BP机表也给你用。”
岳超群说:“我刚好缺个表。”接着又把两人叫到耳边,如此这般的交代一番,两人喜地不住点头,末了说:“这次可全靠你了,事成请你吃饭。”
二十六 暗战
以后几天的政治课上,两人发言特别踊跃,背书也更上心了。总在蒋英进门那一刻,扯开嗓子喊,狼嚎一般。回答问题手举到最高,就差站起来。蒋英也表扬说:“不错,有进步。”
课下岳超群大声喊:“咱们班的积极分子:冯布泽,李守端!”两人更是欢喜的向全班同学挥手致意。
李冰如吃了苍蝇般恶心,当下“呸”了一口,嘀咕一句:“积极份子,吃馍蘸屎。”
一件按规定办的事,竟搞得如此乌烟瘴气,心下义愤难平。
蒋英是不知内情的,如果告诉她,岳超群就彻底毁了。
课间找到郭盈,苏月虹,分别打了招呼,他俩是团支委,还是开会决定。
郭盈说家离的远,要早回的,开会的话二十分钟内可以,李冰说行,就20分钟。
放学又被物理老师叫去,李冰情急说:“千万等我,五分钟,去去就来。”
苏月虹只顾埋头写作业,并没有说话。他再返回时,教室已然空荡,就剩他们三人。
李冰说:“不好意思,来晚了。长话短说,就是新团员的事。”
郭盈说:“不是定了他俩了?”
李冰说:“谁定的”
郭盈说:“我也不知道谁定的。”
李冰没有提行贿的事,只说:“这两个人合适不?”
郭盈说:“冯布泽还行吧,这事你定就行了。”
李冰想:郭盈呀郭盈,你暗恋冯布泽以为我不知道?这个时候怎能有私心,他除了长得帅,别的哪里比得过杨小明,不禁生出怨气。
苏月虹始终在写作业,李冰说:“你看呢”仍没说话,李冰说:“开会呢,亲。”
她这才放下笔说:“其他人虽然名次靠前,但是不积极,他俩主动向团组织靠拢,最近表现也挺好,我看没啥问题。”
李冰明白苏月虹故意这么说,心里憋气,差点要说行贿的事,硬咽了回去:“他们是临时抱佛脚,临事献殷勤,以前都是按名次排队,别人不积极,不代表心里不想,不争而已,没他们这么赤裸裸!”
郭盈收拾东西就要走,李冰按住文具盒说:“误会,我没说你赤裸裸。”
“什么赤裸,你说的什么话人家要求进步怎么了?就不能给人家一次机会?我就是觉得他好怎么了?”拽过文具盒就走了。
李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心想:平时不食人间烟火,关键时刻还真是敢爱敢恨!
他叉着腰,拨一下头发,脚在地上狠狠踢了一下。
苏月虹说:“你发火干什么”
李冰说:“我哪里发火。”
苏月虹说:“基本都成定局了,你现在说能来得及吗?”
李冰说:“有什么来不及,我就不信按规章制度办事就这么难?”
“你是嫌岳超群鸩占鹊巢。”
李冰说:“什么巢总之他凭什么管团里的事,我咽不下这口气!”
苏月虹说:“有想法找老师说,让我怎么帮你,你觉得谁能上,你就提名谁。”
李冰看着苏月虹说:“有你这句话就行,谢了。”
苏月虹说:“别谢我,我走了。”
晚上下过晚自习,杜凤和贾玉走在李冰后面,穿过幽黑的操场,杨树哗啦啦地声音就像班里的背书声。
贾玉说:“背书背得头疼,以后不背了。”
杜凤说:“捂着耳朵就行了。”
贾玉说:“你这次入团怎么样?有李冰在,你给他说说,临毕业前入了算了。”
杜凤说:“我俩现在都不说话,又把他惹了。”
贾玉说:“咱们也没得罪他,怎么老是针对咱们。”
杜凤说:“六姐妹没一个团员。”
许小晴走在最前面,回头看一眼,就隐入暗处没影了。
李冰心里发恨:这两个王八蛋,把人家吓成什么样!
第二天下午的团支部例会,蒋英叫几个委员们去商量新团员事宜,关键时候,杜凤自语:“这回又没戏了。”硬拉着脸说:“李冰,你还没岳超群权利大呢。”
“我没他权利大?我不会像他那样行贿受贿!”说完又后悔,不该再搭理她。
李冰已经暗自想好了说辞,要提出自己的人选,要坚持说岳超群根本不代表团支委意见,他们可以下一批再考虑,但这次一定要按排名来!
他急匆匆跑去见蒋英,还没说话,蒋英倒先说:“这次人选就定冯布泽,李守端吧。”
李冰心里一沉,想:蒋英也被买通了不可能吧,就说:“可是……”
“先不要说了,他们俩学习上是稍差一点,可咱们需要的是入团的积极性和热情,不是按部就班的排队,也不是请人入团。”
李冰彻底懵了,想好的一堆话也烟消云散。
两个人果然被定为预备团员,事后的酬谢自然少不了,岳超群看着崭新的文具乐得合不上嘴,新装的牙套闪着白光。
班里自然也有人嚼起舌根:“李冰这团支书有名无实,大权还在岳超群手里。”
“放他妈的屁!”李冰回敬道。沉下心想:这回真的领教了岳超群的手段,将来他一定是不得了的人物,可于公于私,这件事绝不能这么算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的,倘若事成,岂不开了行贿先河,选团员的规则就此作废,以后都找岳超群就行了!他团支书也不用再干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憋着一口气再去找蒋英,走到办公室门口又停下。
原地站了一会,终于抬起手,刚要敲门,门却开了,蒋英啊了一下,顿了下衣服说:“有事?”
李冰说:“岳超群受贿!”
蒋英吃了一惊,说:“具体怎么回事?”
李冰述说了事情经过,就一直看蒋英的眼睛。
蒋英说出了这种事谁也不愿看到,一定要妥善处理好。末了还特地叮嘱李冰:“不要在外面声张,此事就此打住!”
李冰的眼神由期待变成疑惑。
蒋英说:“你来,我跟你慢慢说。”
进到办公室里,关了门。“关于这两个人选,岳超群也找我说过的,我是答应他了。他是好学生,年级第一,他当了九年的班长,树起来的威信不容易,就是偶尔思想上犯些错误,也尽量原谅他,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
李冰脸色沉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心里后悔来这一趟,想走又不能。
蒋英似乎没在意他的情绪,继续说:“再有两个月就要中考了,如果事情闹出去,会给他造成精神上的多大压力,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再影响到最后的复习考试,就真麻烦了。他可是咱们年级甚至咱们学校的希望,学校就指望他能夺个区状元的。”
蒋英看李冰表情木然,毫无反应,又说:“抛开这层不说,他要是考不好,就他自己来讲,很可能会影响整个人的一生,你想想,一时的错误可以改正,可一生的遗憾却要怎么弥补。”
眼前的老师变得如此陌生,李冰甚至怀疑这些话真的是从蒋老师嘴里说出来的怎么能因个人得失而置原则于不顾也许她是对的,这不仅仅是个人的事,牵扯到学校的荣誉,他终于释然了。
蒋英接着说:“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会告诉他以后的团员都由团支委决定,他再不能插言。回去以后,你们两个也要搞好关系,班里的事还得你们挑大梁。你俩要是闹起矛盾就不得了了。你们的任务不仅仅是要搞好自己的学习,还要团结起全班的同学一块进步。这一点,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到了工作岗位上,都是很重要的。你如果能团结更多的人,能让他们觉得你有能力带领好他们使大家都得到提高,那么你所获得的支持也就会比别人多很多,你走的路也就会比别人更长远。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我不但能让我的朋友拥护我,更能让我的对手也佩服我。这才是一个真正有所为的人应该做到的。”
李冰听完这高深的道理,似乎有了领悟,心里也有了安慰。感谢了老师的教导,回来的路上在想,将来要当有做为的人。可想过了,却又困惑起来,很多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心灵鸡汤人人在看,可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于是就笑笑,直奔方小龙家去。
方小龙躺在床上听一首老歌,歌声悠扬舒缓,使人陶醉。旁边摆放了一张照片,是席雯的,古装照,手扶折扇。
李冰说:“可以呀,照片都有了。怎么弄到的?”
方小龙说:“这个简单,给他妹买了一套花仙子贴片,就给我了。”
李冰说:“他妹不就是席雾吗?那个假小子。才3年级你都骗。”
方小龙说:“咋能是骗,是换好不好,还花了我两块钱。”
李冰累了,就躺到床上,拿着照片看,这席雯好像变化了一张脸,是许小晴,还对他笑,揉揉眼再看,还是席雯,就说:“把照片竟然看成许小晴了。以前是在哪都能看见她,最近怎么就见不着了?”
方小龙说:“不会被陈老师约谈了吧。”
李冰说:“还真有可能,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明天去她班里看看。”
方小龙说:“你真是胆大,这会还敢去找她,不怕反了天没看现在晚上几个老师拿着手电乱照,院子里哪还敢有人影,你跑到她们班不是自投罗网。”
李冰说:“那怎么办我就去假装路过,看一眼就好。”
方小龙说:“我整天能见席雯又怎样呢听我爸说,她是父母在上海的一座桥上捡来的,就在前几天,她知道自己身世了,大哭一场,完了跟没事人一样。”
李冰说:“她是捡来的?”
方小龙说:“嗯,她这么凄苦,还要受杜凤折磨,我真的想保护她,唉。”
李冰说:“唉什么唉,想保护就去呀。你平时怕过什么?”
方小龙说:“其实我早跟他表白过了,她说谁都不喜欢,让我不要浪费精力。”
李冰说:“精诚所致。”
方小龙说:“我也坚持过,后来觉得真的打扰到她了,就算了。”他去了客厅,眼睛红红的。
李冰也不再说话,他看见方小龙又练起了双截棍,铁制的棍子打在身上就有几道红印,嘭嘭的声音又像打在自己胸口,他看见方小龙一身大汗,他也热得汗在胸口流淌,开了风扇还是不管用,他忽然觉得太累了,又听见哗啦地洗澡声,竟昏昏沉沉地睡去。
二十八 尘埃落定
新团员最终名单公布在即,杜凤自知无望,反而看的更开,挺直了腰板,一副超然脱俗,看淡一切的架势。
李冰觉得可笑,心想给她换上身袈裟,往尼姑庵里一坐,不就是活脱脱的住持?
周滨臣走过来扶着他桌子,挤出个笑,李冰装作没看见,继续写作业。
周滨臣说:“支书这么刻苦,考长江中学肯定没问题。”
李冰没接话,周滨臣一脸尴尬,咳了两声说:“支书,这次入团我有希望吧”
李冰合了书说:“这我真的不知道,得去问蒋英。”
李磊趁势也跑过来说:“马上名单就公布了,最后机会,帮兄弟再说说好话,这次能不能入就看你了。”
李冰说:“其他什么事都好说,关于入团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又有几个人围过来问,李冰就站起来大声说:“新团员的事不要再问我了,等最后结果,所有事我一概不知,都坐回去吧。”
下午蒋英拿着名单进了教室,人心忐忑,像等待高考发榜,又像等着彩票开奖。
蒋英先公布了评选原则:“本次新团员,主要是以最近课堂表现与本次政治测验成绩共同决定,一切公平公开公正,年级八人,初三二班4人。”念过名字,周滨臣上榜,再一人是李守端,却没有冯布泽。
班里并没多大反应,老师又问一遍有没有异议,也都没人吭声。
郭盈脸色变得难看,低头抿着嘴。岳超群向后靠着愣在那里。
李冰突然舒坦了,心想:老岳呀老岳,这次老师是给足你面子了,你也该知足了。要是把你的事情重办,我看你得跳黄河呀。
岳超群脸色缓和了许多,叹了一声气就继续写起作业。李冰就不再看他,虽无全胜,总算扳回一局,心情突然大好,小声哼起歌。
课间郑主任推门进来,蒋英还在拖堂,说:“你等一下。”又说了几分钟才走。
主任站到讲台上说:“耽误大家几分钟,今年的校运动会与往年不同,咱们初三的同学也要参加,下周六停课一天,全部到军事大学操场开运动会。一会放学李冰来我办公室一趟。”
此时上课铃已响,上厕所的也顾不得那么多,飞奔下楼,主任和刘老师打了招呼说不好意思耽误了几分钟,就走了。
李冰在课后竟然忘记了去找郑主任,直到头强提醒他,才慌忙赶过去。
到了政教处门口,李冰看见前面是安然的背影,像是刚从办公室出来,心里就有点不自然,又等了一会才敲门进去。
郑主任看见李冰,眼睛放光:“来,快坐,运动会的事跟你说一下,安然刚走,本来给你俩一块说了就完了。”
李冰就站在那里,没有坐。
主任说:“大小伙子了嘛,别拘束。来坐。”李冰终究是坐下了。
主任说:“学校这两年的体育在新城区闯出了名堂,今年又要到市里比赛,所以这次的运动会就成了学校内部的选拔赛。学校的意思是这次要比往年有大的改变,要办好,办大规模,办正规,我们特意在军事大学借了场地,这次要有开幕式闭幕式,就像奥运会一样,要有入场式,升旗仪式,校领导讲话,运动员代表讲话,每一类项目比赛结束还有颁奖仪式。”
李冰还是没明白主任要说什么,只是附和着点头。
主任又继续说:“因为这是第一次尝试,所以各个环节都要选有经验的人去办。开幕式和解说任务本来要交给你和安然。”
李冰问:“然后呢”
“你们是老搭档了,各种各样的会都少不了你们,有你们在,上上下下都放心,毕竟是开了一回先河,办好是最关键的。可是刚才安然说她之前发烧刚好,现在嗓子还没恢复,我说还有一个礼拜才开始,不急。她又说身体虚还没恢复,怕耽误事,我觉得没什么嘛,咳嗽发烧也不是大问题,还有时间可以好好休养,要不你再去问问她你们老熟人了,再跟她说说”
李冰羞得红了脸,自从去年的文艺汇演,他俩已没法再同台了,他每天不得不低着头走路,现在好不容易淡了,怎么好再搭档呢?要是再来一次,台上被逼着拜堂成亲该如何是好
他又想歪了,回过神说:“她身体真的是不好,上次升旗仪式晕了送到医院的,不是感冒发烧那么简单。现在嗓子是一直肿着,声音都是哑的。”
主任叹口气说:“那你看看还有谁适合的其他年级的也行。”
李冰突然就想到一个人,随口就说:“付沁怡,我觉得她行。”
“好!”主任点头说:“我也觉得她不错,这女娃,她妈就是厂里的文娱干事,她天生嗓子又好,你俩搭档,没错!你去找她,周一下午放学你俩一起来,咱们再仔细商量。”李冰连声答应,“这次对你们,既是锻炼又是挑战。相信你们能办好!你和她先拟一份开幕式介绍词,写完拿给我,我来修改。”
李冰出了办公室,虽不认识付沁怡,但仍是为她的美而心动的。也许就差一个机会,他们就能认识了,以后难说不会有一番轰轰烈烈的感情。
这样的想法只一闪念,就硬生生打住。他觉得自己太龌龊,朋友妻不可欺,她是头强的人,他怎么能这么想!
他犹豫了一下,转身就去了头强家。
头强住在学校后边的小炮楼,这是80年代盖的独单元6层小楼,灰色楼板间隔了红色的砖墙,墙的西面自墙根种下一片爬墙虎,茂密一片,一直向上蜿蜒到楼顶,叶子均匀铺开,整面墙都遮挡的严严实实,风吹过,一大片叶子摆动,如波浪起伏。
李冰爬到顶楼,头强他妈扭着腰开了门,又扭着腰转回身。到厨房洗了两个苹果,塞给李冰一个。
他妈坐到沙发上说:“你跟强强从小玩到大,你现在学习好,要多帮强强呢,他有的题就不会做,你要给他多讲讲。”
李冰说:“阿姨,头强学习可以的,有些题我还问他呢。”
他妈说:“你就谦虚吧你,你是班里前三名,他才第几前十名都没进过一次。”又剥了两个香蕉说:“来,吃香蕉,你俩就好好写作业。”又对头强说:“有不会的多问,不耻下问懂不懂?”
头强说:“妈,你安静一会,不要打扰我思路。”
他妈说:“好,你们慢慢写吧,我出去了,以后放学了没事就来写作业。”
两人等他妈出去,立刻放下书开了收音机,是邓丽君的歌。
李冰说:“这声音真像付沁怡。”
头强就按了关机键,李冰说:“关啥,听个歌你还害羞上了?付沁怡比邓丽君漂亮,今天过来让你给她传个话,让她赶紧写运动会的稿子,郑老师要呢。”
头强说:“运动会你俩主持”
李冰说:“主任硬让我和她上,联络她任务交给你,趁着机会你跟她再约约。”
头强说:“我不去,最近一直都没联系了,我跟她缘分要尽了。”
李冰说:“你还指望她整天缠着你?你不主动就是白白错失良机。”
头强没再说话,李冰说:“她是不是有新欢了前天我见她……”
头强说:“别说了,我都知道了,你自己去找他吧。”倒在床上,拿被子捂了头。
李冰是看见付沁怡坐上了一个男的的自行车,那男的也穿着校服,可长相猥琐,没一点气派。就说:“这么个美女,怎么什么歪瓜裂枣都看得上改天我帮你打听打听。”
头强说:“不用了,我都看见不止一两回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人家眼光独到,我有什么办法不想了,想着就心烦。”
李冰在升旗仪式后就去找付沁怡,本想在楼道里说隐蔽一些,可竟未寻见,就赶到初二二班门口,见她在里面,他招一下手,付沁怡没注意到。他又咳了两声,可早读声音太大,咳嗽声被完全淹没,他只得喊了一声:“付沁怡。”
很多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他,立刻就一阵哄笑,还有口哨声,李冰尴尬地走开,在楼梯口等着。
付沁怡出来了,走路姿势就像模特,李冰站到台阶上说:“没想到你这么高。”
付沁怡说:“你是初三的李冰吧。”
李冰心想:明知故问,就说:“对,是我,郑主任让咱俩主持运动会开幕式,一人一句的稿子,你写完今天下午交给他。”
付沁怡竟拉着他的手臂说:“哎呀,这个我可没写过,不会写,要不你帮我写吧。”
李冰想:这就拉扯上了头强该怎么想,想挣脱开又觉不妥,就说:“好吧我写,下午咱们一块去郑老师那儿。”
付沁怡说:“那我先回去了。”转头又说:“谢谢哥哥。”
李冰心里酥了一下,心想:校花果然是名不虚传,这攻势谁能受得了。
岳超群瘫坐在座位上,舔着牙套,一股幽香袭来,舒曼是喷了他妈的香水吧,真他妈香,嘟囔过一句,就拿出磁带和文具盒,对冯布泽说说:“磁带听了,还给你,还有文具盒,也还给你。”
冯布泽说:“班长,这点小意思你就留着,入团的事下回再说。”
岳超群拉住他衣服,硬塞到怀里:“这是我借的当然得还,你拿着。”
李冰回到座位奋笔疾书起来,用两节课写完稿子。
到了放学,付沁怡班里他是不敢再去了,就在走廊里等着。
蒋英抱着教案走来,李冰说:“老师好。”
蒋英说:“你在课堂上写什么呢?一节课都没抬头。”
李冰拿出稿子,蒋英随便翻了翻就问:“这是郑主任让你写的?”
李冰说是。
蒋英说:“这么紧张的时候,竟让你们弄这种闲事。马上就中考了,哪有这么多闲工夫?这次就算了,以后无论任何人派你搞学习外的任何活动,都可以拒绝。活动是给别人搞的,学习可是你自己的事。”
付沁怡已远远地站着朝这边看,待蒋英走过去,迎上去说:“蒋老师好。”
老师点头说好,又问团支部活动准备怎样了付沁怡说都准备好了,老师点着头离开。
付沁怡走到跟前说:“蒋英刚才那么厉害的,说啥呢”
李冰说:“蒋英和主任不对付。”
付沁怡说:“早看出来了。”挽了他胳膊就要走,李冰说:“这来回都是人的。”
付沁怡松开了手,又附在李冰耳边说:“我们都叫她黑寡妇。”呵呵地笑起来。
来到主任办公室,却没有人,付沁怡就在沙发上坐了,拍了拍旁边说:“过来坐。”
李冰没好意思,就坐在一个木凳子上。
付沁怡说:“你还封建的不行,都说你跟安然是一对儿,解说这事怎么找我?”
李冰说:“我给主任推荐的,你声音好听全校都有名的。”
付沁怡挪到李冰身边说:“你还真有心,像不像邓丽君”
李冰说:“确实像。”
付沁怡说:“我给你唱一首,听不听”
主任咳了两声走进来,李冰忙递上稿子。主任摘掉眼镜仔细看,又拿了红笔勾划着。
“果然是才子,名不虚传,写的不错。”
付沁怡说:“都是他的功劳,我的也是他写的。”
三个人就围坐在茶几旁研究起来,主任修改了一些措辞又加了些句子。改完了稿子,交给李冰说:“再整理一下,你们一人一份。”
付沁怡却抢着接过来说:“誊写的事我来吧。”
主任把他们送出办公室说:“有你俩的配合,咱们运动会肯定是最成功的一届。”
告别了主任,看着眼前的美女惊为天人,李冰终于忍不住说:“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太漂亮了。”
付沁怡说:“没发现你也是油嘴滑舌。”
李冰说:“我就说句实话。”
付沁怡说:“明天把致辞给你,我要回家了,拜拜。”
李冰目送她走远,不知该干什么了,愣了一会,就去拿书包,回头却见天色暗了下来,一堆黑云翻腾着要飘过来,云是多变的,幻化出不同形状,就在头顶张牙舞爪,似有一场激烈地爆发,轰隆两声闷雷,抱起书包就往家跑,一路过去,却没有半滴雨下来。
三十 梦境
晚自习看着杜凤,想着毒蜂的事,心里又多几分恨意。
晚上回去,他爸悠然捧着报纸,看过一会,戴上眼镜说:“李冰,过来看这补脑口服液,专为中考学生研制,提高记忆力。你最近这么辛苦的,我给你买两盒补补。”
李冰说:“我要提神的,晚上到十一点就瞌睡了,题都做不完。”
他爸泡上一杯浓茶放到桌上说:“喝这个,我就怕劲太大,你睡不着。”
李冰一口喝完,只觉得口苦,又续一杯,一直奋战到12点,仍无困意,躺到沙发上,不知多久,迷迷糊糊睡了。
恍惚中回到民国初年,在古色古香的老宅深院里李冰迎来大喜的日子,门外车水马龙,鞭炮声响。
新娘子下轿,岳父领着进到厅堂,一抬眼,岳父竟是王大叔。他已变得面色苍老,两行热泪顺着脸上沟沟壑壑的皱纹弯里弯曲地流下,他说:“愿你们白头偕老!”
李冰说:“今天这日子你不能哭,要笑着。”
大叔擦了泪,打起精神。热热闹闹开酒席,院落里坐满了宾客,同学亲戚都来了,新娘子却始终蒙着盖头不来敬酒。
李冰对大叔说:“要不敬酒就免了吧,直接拜天地,我要看看新娘是谁?”
大叔说:“行,今天全都听你的。”
李冰要去掀盖头,新娘不让,说:“你先喝我三杯酒。”
李冰端起酒碗就是一口,说:“这顶三杯吧。”
新娘自己揭了盖头,倏地扔到房梁上,眼前的新娘竟是李佳。
大叔拉着要拜天地,说:“我这妹妹就托付给你了。”
李冰说:“不是岳父吗?怎么又成你妹了?你妹不是王艳吗?”
大叔说:“长兄如父,我也是才知道,我和她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
人群里突然有人大喊:“不能成亲!”
杜凤一身华服就站在大门口,没有戴眼镜,浓妆艳抹,抽泣着说:“你好狠心,你不是要娶我吗?你忘了我们的孩子。”
李冰大喊:“你这毒妇,到现在还坏我的事。”冲过去一脚踢到她隆起的肚子上,掉下个枕头。
众同学拥上把杜凤架走,杜凤回头还在喊:“你等着,我还会回来的!”
李冰拉着李佳的手进了卧房,李佳脱去披肩,在烛光里跳了一支舞,李冰看到醉处,深情地说:“你当我二房吧。”
李佳惊诧,李冰又说:“我真正想娶的其实是她。”
梦忽醒,仍是半夜,却再也睡不着,沙发上翻来覆去熬到天亮。
早读课上,把梦完整地写下,随意放在桌子上。
头强拿起来看了,李冰正从外面回来,就来抢夺,说:“谁让你看我日记”
头强说:“看一下能咋”抓住不放,本子就撕扯了,李冰忍住怒,去办公室借了胶水粘起来。
雨停了一天,下午又起了风。一堆堆的黄云从四面八方聚集在头顶,没有太阳,天地都映成黄色。
全班同学在操场照毕业照,很多人都没有笑,尽管摄影师费力地一遍一遍喊着茄子,可照片里的仍是一张张生硬脸孔。
照完相众人都散去,李冰在小卖部喝瓶汽水,回头看见许小晴和郑小卉。
一股大风朝两人后背袭来,吹得长发乱舞,两人牵着手跑去了郑小卉家。
周滨臣却随后奔跑而来,站在马路中间四处张望,又一阵狂风袭来,卷起漫天尘土,空气更加浑黄,几只塑料袋被吹上树梢,一片废纸在空中翻转了五六次终于被直直地吹上了六楼顶。马路上已无行人,周滨臣仍旧站在那里,他险些就要被吹倒。
天色突然变暗,抬眼看黄云已成乌云,风也来得更猛了,夹着刺骨的冰凉。
李冰打了个寒战,躲到楼洞里继续观察。周滨臣仍没有动,他似乎下定决心,一定要等她来!李冰想起程门立雪的典故,周滨臣要是以这样的毅力去追许小晴,他的机会就渺茫了。
风小多了,可云却越来越密。啪嗒,一点雨滴下,砸在地上湿了一片,紧接着又是几滴,几十滴,几百滴,暴雨倾盆而至。周滨臣终于抱着头回家了。
李冰仍蹲在楼门洞里看这雨,地上已成一片汪洋,雨点没命地往下落,砸出无数个水坑。
水坑渐渐变少,震耳的雨声也听不到了,再稀落地滴过些雨后,天又放晴。大大小小的水流像小溪一样往下水井里汇。
也许风吹断电线,晚上停电。
李冰在家待不住,又出来闲逛。马路旁站着王倩,郑小卉。王倩先冲李冰叫“安然”,郑小卉也跟着叫起来。
李冰一阵惊诧,这么文静正派的女孩怎么也……
不禁想起冬天里的第一次相遇,她始终不语,冰清玉洁之态只可远观而不能近赏。而现在的她却判若两人。前后才不到半年,竟有如此改变。
又起一阵微风,风吹得他脸冰凉。他低着头往回走,到家便一头扑倒在床上。就这么趴了不知多久,他突然又翻起身来到了楼下。
院里空无一人,他走到中八楼下看见许小晴在前边。他心里矛盾着想上前跟她说话或者永远不跟她说话,不觉中就跟着她走了一路,许小晴越走越慢,李冰也越走越慢,许小晴站住了,李冰也站住,许小晴转身,李冰也转身,又转回来,两人对看了几秒。
李冰说:“我……”
路边几声咳嗽,有人说:“大马路上约会。”又有几声大笑。
李冰不好意思,就走过去。
李磊说:“你俩关系发展挺快么,啥时候请我们喝喜酒?”
众人都笑了,方小龙说:“远的不说了,今天我请大家喝酒,普太白,咱几个干一瓶是差不多。”
几个人就吵嚷着往小商店去。李冰把方小龙拉到一边,说了真实情况。
方小龙说:“许小晴还没到家,去追上她,把你要说的话都说清。”
李冰说:“说实话,我不敢去。”
方小龙说:“有啥不敢的?你失败就失败在这,男子汉么,话说出去了她能咋?是能把你吃了还是能多亲你两口?你得豁出去,成就成不成咱再找一个。”
李冰说:“好吧,咱们现在就走。”两人直奔李家庙,可寻了半天,终究未寻着人。
李家庙曾经是有一座庙的。多年前还有僧人居住于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闹市中难得的清净。平日里也不甚热闹,有香客来,买香,捐功德一切随缘。随着城市的改造,庙在几年前不见了,说是迁往太白山里。原址变成了广场,广场边上几栋楼,其中一栋第四层就是许小晴家。
李冰和方小龙就在楼下坐着,许小晴的卧室里亮了灯,李冰看见窗帘上映出的影子,就说:“走吧,没戏了。”
方小龙说:“既然来了你就再等会儿。”就跑去家小店,灯光昏暗,店门半掩,不多时就拎瓶酒跑回来。把瓶子在路灯下晃晃,开盖闻了一下,递给李冰说:“这酒香。”
李冰说:“这就是传说中的普太白”闻了一下,又说:“我没喝过白的,你喝吧。”
方小龙一口下去,眯了眼睛,咂了一声,说:“确实美。”又递过来,李冰接了,仰头一口,从喉咙一直烧到心里,扭曲了表情,咳又咳不出来。
方小龙拍着背说:“慢点,刚开始要小口。”
远远地走来一人,扎着的长发在背后甩来甩去,脚下一小狗在四处转圈。
李冰站起来,酒劲却冲到头顶,大喊:“李佳妹子。”
小狗先跑过来,跳起来要喝酒,李冰把狗抱到怀里说:“这狗跟我自来熟。”
李佳说:“你俩怎么在这”又抬头一看,就明白了。“等许小晴呢,要不要我帮你把她叫下来。”
方小龙说:“叫。”
李冰抬手说:“算了,别叫。”
李佳对着窗户就喊:“许小晴!”
李冰要上去制止,李佳绕着跑到方小龙后面说:“好了,不叫她了。看把你吓的。他爸在呢,她出不来。”
方小龙又喝一口酒说:“来,坐。”
三个人就并排坐到花坛沿上,酒又递到李冰跟前,李冰接过轻轻一小口,酒香就在味蕾上下游转,淡淡的辣,沁出浓浓的香而后直入心脾,回味悠长。终于品到酒的奥妙,说了一句:“香。”又倒满一酒盖说:“你也试试。”
李佳接过就喝了,说:“还可以。”
李冰说:“你会喝这个”
李佳说:“这算什么,我经常给我爸代酒的。喝起来王大叔也不是对手。”
李冰想起了那个梦,有些激动地说:“你怎么就跟大叔谈上了?”
方小龙说:“他能当你叔。”
李佳冷了表情说:“他对我好就行了,你有许小晴,你管我。”
李冰说:“可是……”
李佳说:“你行了你,他是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这就够了。”
李冰说:“好吧,高翰文跟许小晴现在还联系着没”
李佳说:“没见过他们在一起了,可谁知道呢,以前他俩火热的时候,三天两头往许小晴家跑。”
李冰心里又烧起了火,问道:“去她家干什么?”
李佳说:“我又没跟着去,我怎么知道。”
李冰又一口下肚,直烧到脸上火辣,等了半天却没有再说话,突然站起来就要走。
方小龙拉住他说:“咱不管许小晴,她爱跟谁跟谁,咱们今天只喝酒。”转头又说:“李佳,咱们今天才认识,喝了这口酒,以后有啥事就找我,哥罩着你。”
李佳喝过一口,脸有些红,李冰说:“天晚了,你喝了怎么回去”
李佳说:“我爸麻将通宵的,我一个人在家还害怕,一会我去许小晴家睡,你们谁跟我去”哈哈地笑起来,伸出手臂,原地转了一圈,衣袖飘飘。月光洒下,小狗已趴着睡着了,李冰忽然觉得这不就是梦里那个晚上,慢慢走过去,抱住了她,李佳身体僵住了,却感觉李冰慢慢滑落下去,醉倒在地上。
三十一 秘密
李冰醒来时已是半夜,他在沙发上躺着,衣服没脱,盖着被子。
他努力回忆,是方小龙和李佳把他扶起来,又一路送回去,半路上他靠住一棵树吐到嘴发苦,又在宿舍楼里喝了自来水漱口,再后来就没有印象。
等到天蒙蒙亮就起来刷牙,刚噙住水,他妈追过来气势汹汹地说:“把你能行的,学会喝酒了你?烂醉如泥的,像什么样子知不知道丢人败兴”
他爸也跑出来,拦着他妈说:“这么早喊啥喊,邻居都还睡着呢,娃也是压力大,喝点酒你也别说了,下次不敢喝了啊。”
李冰点头说是,飞快地背了书包就跑出门,背后还传来呵斥:“马上中考呀,现在成了啥样子。”
学校里还很寂静,看门大爷一招一式打太极拳,几个学生轮起大扫把打扫操场。
等了一会,值日生才开了教室门。李冰翻着书包,突然就想起来日记本放在家里,昨晚忘了收拾,又不敢回去取,心如蚂蚁爬,一早上焦躁不安。
中午飞奔回去,本子已挪了地方,在写字台上。愿老天保佑妈没翻开看。
吃饭的时候,她妈还为喝酒的事生气,李冰就主动说:“这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喝酒,再不喝了。”
妈说:“再发现你喝小心着。”
下午约了付沁怡一起去找郑主任,这次两人并排走,手里拿着稿子,办公事不怕人看见。
主任在办公室里抽起一根烟,看见李冰进来,就灭了烟,拿起稿子看过说:“不错,就按这个念。”又指派他俩去找美术老师询问运动会会徽的象征意义并记下写入开场式第一部分,再去找体育老师要一份最新的出场队列顺序及运动员名单,要对几个优秀运动员做重点介绍。
两人接了任务就上了四楼,美术室沿四周墙壁挂了一圈老师的油画作品。有很多是模仿传世名画,画工之高另人赞叹。
李冰叫过几声没人应,就要去里间的油画室,推门进去是一间杂乱小屋,付沁怡跟着进去,又忙转身退出来。
老师竟背对着门在聚精会神画一副工笔画,是竹枝掩映下的假山,几块嶙峋山石上挂着古人的衣杉....
李冰正欲细看,付沁怡拉住他衣服说:“还不出来。”
顾老师回头一瞧,忙用画布盖住,脸上挂着僵硬的笑:“你们在外面先坐,稍等一下。”
李冰退出来说:“你倒眼尖。”
付沁怡说:“你看见啥了?”
李冰说:“和你看见的一样么。”
付沁怡拧了他的胳膊说:“没想到你这么色。”
李冰说:“你是说你还是说我?”
付沁怡说:“你套路我?”伸手就要打他。
李冰说:“以前他总是找小女生画肖像画,不会也……”
付沁怡戳了一下李冰额头:“你一天思想这么不健康,他也给我画过,要不要看看?”
转身就在教室里寻找,指着墙角一幅人像素描。李冰近前看了,画的确实传神,几笔就勾勒出一个美女。
顾老师从画室出来,留着短发却满脸胡子。尴尬地笑了一下,指着会徽介绍一番,李冰边听边记,付沁怡问了几个问题,临走说:“老师,那副画能不能送我”
老师说:“哪幅画?”头上竟冒了汗。
付沁怡心想误会了,忙说:“哦,不是那个,是我的那幅素描。”
老师一拍脑门笑着说:“看我这记性,我都忘了。”过去取下来,塞到她手上。
回来路上,李冰说:“这老顾也是,学校这么多人专挑美女画像。”
付沁怡说:“怎么,你嫉妒啊,要不你也去变个美女?”李冰干瞪眼。
付沁怡把画卷成一卷,戳戳李冰,李冰回头说:“嗯”
付沁怡说:“真是笨。”
李冰忽然灵醒,拿
接过画说:“我替你保存着。你等会,我先放到书包里。”飞跑回教室。
李冰喘着气,心里五味杂陈,又仔细卷了画,装到书包最里层。
转头又到了体育组,苏月虹却慌张地从里面出来,看见李冰,脸红了一下,没说话就走了。
付沁怡说:“这又是你情人?”
李冰说:“哪里是。”
付沁怡说:“你别骗我,她一个眼神我就看出来了。”
李冰也顾不得解释,就进了体育教研室。
房子最里面是一张床,老师就坐在床边,看见他们,猛地站起来,目光躲了一下说:“刚才睡了一会,春困秋乏的,下午还真是容易瞌睡。”
李冰感觉到气氛不对,转头说:“你进来呀。”
付沁怡慢慢走进来,只远远站着。
老师拉出椅子坐下,说:“是来问运动会的事吧。”取出张纸写下几个名字,说:“这几个人是代表咱们学校参加区运动会的,到时候重点介绍一下。”老师额头上已渗出许多汗珠,李冰取过纸答应几声就匆匆离开。
李冰不禁想起坊间流传的体育老师给女生测量心跳的事。心里发恨,闷着头往回走。
付沁怡说:“你慢点,等等我。”
李冰停下说:“你刚才怎么不进去?”
付沁怡说:“都说他色得很,我不敢进。”
李冰说:“有我呢,怕什么。这个王八蛋,几十岁的人了,到了发情期了?”
晚自习后,李冰最后一个锁了门出来,校园空旷寂静,门口的马路上也没了人,李冰却感觉到气氛与往日不同,黑暗处一束手电光直直射过来,又左右晃动几下,又一束电光在远处的楼间扫过。
李冰想:前阵子严厉过几天,最近已很少见夜查的,今天怎么出动这么多人难道又出什么事了?
一个黑影从远处过来,离近了才看清是郑主任。
李冰说:“老师好。”
主任说:“后面再没人了吧”
李冰说:“我最后一个出来的,没人了。”
主任说:“最近班里有什么动向没有?同学们学习情绪都还好吧。”
李冰说:“最近一切都挺好的。”
主任点了头,自顾往别出去。
李冰进了家门,他妈已等候多时,坐在沙发上磕着瓜子说:“来,我问你个话。”
李冰心里紧了一下,说:“我还要写作业呢。”
妈说:“就几句话,那个李佳是谁?”
李冰顿时冒了冷汗,不知道如何回答,心想:日记终于暴露了,原来他妈早就知道,这两天是不动声色。就胡乱说:“是一个同学。”
妈说:“同学几年级的”
李冰说:“我们班的。”
妈说:“你再给我装?我都打听过了,是六年级的小女娃,他爸以前和我一个车间的。”
李冰脊背发凉,汗湿透了衣服,吱唔着说:“我跟她也不太熟。”
妈说:“不太熟能梦见”
李冰羞得深埋了头,不知如何是好。
妈说:“以后你长大了,谈恋爱我不管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这些还要我给你多说?”
李冰说知道了,取出本子,撕了那一页,扔到垃圾桶。
妈看着撕碎的纸片说:“学习归学习,这文章也没必要撕,可以留个纪念嘛。”
李冰只觉得他妈又在取笑他,脸上火辣辣地。
妈说:“行了,去学习吧。”
李冰坐在那里,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三十二 暴雨将至
班里最近很平静,李冰心却烦闷,批发市场里有一种加锁的日记本,他打算不吃不喝也要买回来,免得再被偷看。
杜凤无聊地转着铅笔,笔掉了,弯腰去捡,上衣撩起一节。
李冰无意中瞥见她的后背,竟是雪白。杜凤坐起来,李冰也扭回头。
杜凤看看李冰,说:“跟你说个事。”
李冰想:冷战这么久,接着坚持呀,没骨气的,继续写作业,没理她。
“你听不听?”
李冰停下说:“跟你没啥好说的。”
“听说下次入团是最后一次。”杜凤顿了顿说:“下回我能入不?”
“不知道。”
杜凤带着感情说:“我知道你还气着呢,可你也得想想我的心情,对不?”
李冰边写边说:“你能安什么好心?毒蜂!”
杜凤说:“什么毒蜂?我知道许小晴跟你说我的坏话。我明天就去找她问清楚!”
李冰停下笔说:“你闹够了没?你到底要怎样?”
“只要让我入团,不然许小晴有得受!”
李冰一下就来了怒火,说:“你还是不是人?”眼睛死死盯着她。
杜凤说:“你别急,她搅黄了我的事,我肯定饶不了她。”
“你敢!”李冰吼道。
杜凤说:“呦,人家是周滨臣的干妹妹,你在这激动啥……”
“你别说了。”
杜凤继续说:“让我入团!”
李冰打量着杜凤,重重说出三个字:“你做梦!你这种人入团就是糟蹋了团!只要我当一天团支部书记,你就别想踏进团半步!”
“好!”杜凤说,“入不成是不,入不成我不入了,我今天就跟你来个鱼死网破。我一会就去找许小晴,你就等着听好消息!”
李冰说:“你狠,你狠!我今天让你去不成!”起身就去了办公室,正碰见薛老师从里面出来。
薛老师说:“先进班里,我给通知个事,你有什么事一会再说。”
李冰跟着进来,薛老师走上讲台说:“今天跟你们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明天晚上七点半,全体学生家长和六年级学生家长召开联合家长会!”
台下一片哗然,嗡嗡地议论起来。“安静,安静!”薛老师拍两下桌子,继续说:“为什么召开这个会,我想你们心里清楚,比我清楚!你们班主任刘老师年轻,有些话她不好说,我觉得我作为年级组长,我就有责任也有义务管好两个班的事!跟你们说实话,你们呀,你们现在的整体状况跟前几界就没法比!你们现在是学风最差,纪律最差!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想着学习?整天跟六年级的小女生染在一起?以前是学校门口一堆一堆地聊天,现在老师出来检查,都躲到楼洞里,跟老师打游击战!”
全班人都埋下头,各人打着各人的算盘。
“把头都给我抬起来!看着我!”薛老师接着说:“为这事我说过多少次,就是不改!你们在楼洞里,人家住家户嫌吵反映到学校,学校又说给我,你说我脸上能有光?现在的学生真是不得了,最近更是出了一件事,我想不到,哪个老师都想不到,几个女生为一个男生争风吃醋,结果大打出手,这是什么嘛,在咱们学校以前是闻所未闻!可现在倒好,这事就能出在你们身上。你们知道你们这是什么行为,这是流氓行为!一群男流氓女流氓!你们没看看都什么时候了,还一天到晚有工夫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将来成什么精我不管,可你别影响了学校和班里的声誉。别让别的同学跟着你背黑锅,跟着你挨骂。”
校长推门进来。薛老师客气地说:“你来讲吧。”
校长说:“您先,您先讲完。”自己搬个凳子在旁边坐了。
薛老师继续说:“事情以至此,现在唯一的补救办法就是把心思全部用到学习上,抓紧着最后的时间来一个冲刺。以前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学校对你们也是宽大处理,不再追究,也希望你们能对得起学校,用你们的成绩来报答学校。好了,就说这些。”
校长接着上台说:“我再补充几句,在你们年级发生这样的事,学校很震惊,没有把这坏苗头遏止在萌芽里,这是学校的失察,也是我的责任,我首先要检讨。为什么对你们一贯这么放心?因为在我的眼里,你们班一直都很不错,某些方面还是能让学校值得骄傲的。但是,优点是突出的,同时缺点也是很严重的。我们学校已经在新城区拿了十连冠,这十一连冠能不能拿到,是勉勉强强拿到还是成绩比以前更好,这就要看你们的了。学校还是对你们寄予很大希望的,这就是为什么要在今天召开这个班会,为什么在明天晚上还要召开家长会的原因。我们召开这“两会”的主要目的就是要联合学校和家长两方,共同督促你们学习,使你们在这最后的冲刺阶段能够有一个大幅度的提高,能够以崭新的面貌投入到复习考试中去,能够在中考中取得胜利。好,就说这么多,最后祝愿大家都能有一个美好的前程!”
班里回应了掌声,郑主任在掌声里进来。校长示意他也说两句。主任到台上说:“对于你们这一界学生,我们的看法是总体上还是不错的。不单是在学校里,就是在区上市上的各类比赛中,你们也是给学校争了光的。比如上次的新城区辩论赛,还有数学竞赛。在这一点上学校对你们也是给予肯定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学校不追究责任,但这也并不是说学校不管,还要观察你们的表现,特别是个别人的表现。这段时间里,表现不好的,再违反校纪的,该处理的一定处理!再重申一次,下晚自习后必须回家。每天晚上我都带领政教处的老师在院子里巡查,一旦抓住,或者有住户再举报,不管是谁,一查到底,严惩不殆!话说回来,学校做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们?你们考好了学校脸上是有光,但更重要的是你们自己的前途,你们年龄也都不小了,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别的话不再罗嗦,学校相信你们能够不负韶华,考出好成绩!”
领导们都走后,薛老师也收拾了准备离开,又想起来说:“李冰,刚才有什么事”
杜凤心里一紧,戳了李冰一下,李冰说:“啊,没事了,刚才有道题不会想问问,现在会做了。”
老师嗯了一声,说:“最近的测验会越来越多,五次小测验完了就是三次模拟考试,接着就是中考,有不会的题,相互交流,或者抓紧问老师。”说完就出去了。
李冰说:“我刚才不是救你,你好自为之。”
杜凤彻底死了心,淡淡说:“行了,知道了。”
三十三 家长会
黄昏的时候起了风,到傍晚就变成丝丝细雨飘落,没多久窗台就被敲得乱响,碎了的雨珠溅到玻璃上,结成一股细流滑落。
蒋英带着复习政治,台上一呼,台下百应。大有“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之势,其实大多在装腔作势。
一声闷雷响过,马路上就有三五把黑伞在行走,又多出几把伞,非常多的伞从四面八方汇集到校门前。校门被打开,人流上了教学楼。
一道闪电,夜在一瞬间亮如白昼,人们面色凝重,顶楼的会议室亮了灯,校长披了雨衣进来,示意所有人坐好。
两个年级百余位家长将会议室塞的满满当当,来晚的自行端小凳坐到后面或过道。
因为有雨水飘进,有人关了窗户,大厅里闷热起来,会议还没开始,熟悉的家长相互打招呼,有的聊起家常,有的说起娃的成绩,得意的,叹息的,不敢吭声的,还有的拿书扇着说把电扇打开,又有人说这才几月份你就过夏天,乱哄哄一片。
有人烦躁地点上根烟,立即被旁边的制止,说这是在学校,还有这么多女家长。
抽烟的把烟头在脚底灭了,说了句:“快点开吧,人都忙的很。”
校长看了表说:“时间到了,不等了,毕业班家长会现在开始!”
楼下的晚自习还在继续,学生们提心吊胆,背书声掩盖住了楼上的动静。
蒋英大声说:“都给我打起精神,不要心不在焉!楼上开会和你们没关系,操心也没用,都好好背书,用成绩回报你父母。有的家长就像开表彰会,有的就像开批斗会,家长心里什么滋味,全看你们的表现。”
贾玉默默地流下泪,她完全没了心思,晚上不想来的,也不想再上学了,硬是被她爸连拖带拽到校长办公室,他爸从兜里掏出来自己写的检查,硬往校长手里塞。
校长说不必这样的,娃毕竟小,谁还没犯错的时候,改了就好。
他爸指着她说:“好歹你给我把初中读完。”又流着眼泪说:“我在批发市场卖拖鞋,整天风里来雨里去,对娃也是没时间管教,惹了这么大祸,她把人家女娃咋样了该赔赔,该看病看病。娃的检查也写了,保证也做了,请校长一定要给娃个机会。”
校长说:“没这么严重的。事情过去了,回去让娃好好复习就行了。”
他爸千恩万谢地出来。在门口说:“你个不争气的。”扬手要打,又放下了,哀叹一声就上楼去了。
此时贾玉已收拾好东西,呆呆地坐着。李冰也魂不守舍,他妈和许小晴的父母会不会以前就认识?会不会已在私下打听好了一切,两个家长在上面碰头就看向向窗户,攥着拳头,手竟开始发抖。
外面漆黑一片,黑暗里的雨声更让人恐惧。
“李冰!”李冰一哆嗦,站起来。
“我刚才问的什么问题”
李冰知道老师并没有提问,就没有说话。
“坐下!”
蒋英的警告,让李冰更加焦虑烦闷。
下课铃一响,就跑到楼梯口等着。会已结束,家长们陆续散去,个别的被留下单独谈话。他妈和头强他妈说笑着走下来。
李冰小声说:“妈。”
头强他妈说:“看你娃多争气的,重点培养对象,将来肯定上西京中学。”
妈说:“争什么气呀,能上长江中学就谢天谢地了。”又对李冰说:“最后两个月,一定要全力以赴。”
头强妈说:“也不能逼太紧了,劳逸结合上场才能发挥好,是吧。”
李冰从话里没听出什么,可他妈是深藏不露之人,就答应着回班里,暗地里求老天保佑什么事也别再发生了。
第二节化学自习课,梁伯启仍在老生常谈,说什么化学是文理结合,理解的多,记忆的更多,从怀里取出个破旧本子,神秘地说:“教给你们一套盖世绝学,元素周期表记忆法:钾钙钠镁铝,可以记成:嫁给那美女。钠镁铝硅磷,就是那美女归您。”
台下干笑几声,老师觉得气氛不对,就来检查作业,第一个就是贾玉,说:“哎,你还怪的很,收拾书包干啥,你是准备走?作业呢”
贾玉说:“我不会做。”
伯启说:“不会做就不做”
贾玉说:“不会当然不做,不会做还怎么做”
老师有点晕,理了理说:“有没有你会做的?”
贾玉说:“我要是会做了我还来上学干什么?”背起书包就走。
伯启彻底晕倒,在她出门那一刻,狠狠地说:“你走,赶紧给我走!”
第二天轮到李冰组值日,几个组员又坐了一堆聊起侍魂。
刘睿说:“我的橘右京现在练的无敌了。”
佛辉说:“少在这吹牛b,我用绿龟就放倒你。”
刘睿说:“你不服走去练两把”
李冰扬起扫帚喊:“快扫地!头强一二组,刘睿三四组,佛辉倒垃圾。快干!没见过这么懒的怂。”
头强扔了扫帚说:“我们干这么多,你干啥?咱罢工了,不干了,让这狠心的组长一个人干去。”
李冰假装很生气说:“拖教室,走廊,涮拖把,全是我一个人,你们还要怎样?怂头驴,不想干去给老师说,少在我这儿胡张狂。”
仍未见动静,李冰就举起扫帚来吓唬,几个人才慢吞吞干起活。
李冰下楼涮拖把,几分钟工夫上来,人已全部跑光。
李冰哀叹一声,自己收拾了残局,就去倒垃圾。
他走到操场上,听见银铃一样的声音在喊:“李冰。”可一转头却见许小晴在不远处,心又紧张起来。
“嗨,我在这儿。”金玲从背后拍他一下,李冰回过头说:“刚才声音明明在那边,难道你会移形换影大法?”
“移你个头,怎么天天见你倒垃圾呢。”
李冰放下垃圾桶说:“有什么办法,当个组长累个半死,手下一帮懒货,又指挥不动。”
金玲说:“你帮我写个同学录。”就从书包里取出个粉红色的册子,又说过几句话就去取车,可自行车却已倒了一排,李冰一个个扶起来,金玲的车压在最下面,卡的不能动,他左右摇晃着抽出来。
一转身,一个染了黄毛的人在校门口闪了一下就不见了。那人的身形……是王耀兴!他真的回来了。
晚自习上方小龙拿着个黑本子写写划划。
李冰走过去说:“你的浩瀚工程又开始了”
方小龙说:“几天不写心里倒痒痒,薛老师说要多写作文,写这个就当练作文了。”
李冰翻开第一页,毛笔书西京情史四个大字,一行小字:方小龙提于公元一九九七年春,看到中间,是一张爱情关系图,上面二十多个人名用线相连,错综复杂,犹如蜘蛛网,每根线还标注了数字,后页每个数字对应就是一段文章记述。
李冰渐渐就看得入迷,直翻到最后的空白,感叹说:“你这样写下去,得当作文状元啊。”又在手上掂量了本子说:“这本子皮实,多少钱”
方小龙说:“20块。”
李冰说:“这么贵,我是买不起了,有没有便宜点的。”
方小龙说:“这个是4位拨码的,还有普通锁的10块。”
李冰说:“10块还可以。下午在校门口看见王耀兴了。他真的回来了。”
方小龙说:“听说三间窑的老大放话了。”
“什么话”
“说是永远不踏入西京厂院子半步,吓得都不敢来了。”
李冰说:“也是,那天的阵势,再牛的混混也得吓尿。王耀兴没去工读学校?他回来又干什么?”
方小龙说:“不用管他,他现在就是丧家犬,敢再狂再灭他一次!”
下了晚自习,马路上冷冷清清。郑主任拿了手电站在大门口。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出校门,偶尔有几句说笑,更多的人行色匆匆,转眼间校门口已空无一人。
李冰回到家累的一下子躺在床上,不想动弹。台灯照得屋子昏黄幽暗,他翻开同学录,一页页看,在这静静的昏黄里不由回忆起同样发黄褪色的往事。
他首先想起了安然,是她带给他小学里最留恋的一段时光,又想到苏月虹,那一段同样难以忘却,再就是许小晴,这个曾让他日思夜想的女孩,经历过这么多的曲曲折折,痛并快乐,依旧扑朔迷离。忽又想起金玲,和她在一起不会有烦恼,她是能带来希望的天使。
李冰继续翻看,是几个同学的个人小档案及祝词,他看了安然的,照片那么熟悉,可已物是人非,当年不再。再看日期一栏竟和他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李冰暗想:难道冥冥中自有天注定?他翻到空白页。一时琢磨不定,若单写些朦胧飘逸的词就落俗套了,思来想去,就决定写首诗,斟酌再三,终于提笔写出:
无题
挥手出校门,三年终要分。
时光转瞬逝,来年未始春。
人生路漫漫,此刻最珍心。
笑面踏前程,友谊胜千金。
第二天把诗交给金玲,她一边翻看一边说你文采这么好,一定写得不错。正看着,笑容却僵住了。她合了书说:“谢了。”就转身进了班里。
李冰想起今天已是周五,后天就是运动会,学校里又出了通知,初三全年级因为学习紧不再参加,他就成了去运动会唯一一人。还是要跟付沁怡再对对稿子,免得会场上出差错。
他约了付沁怡再去政教处,门掩着,里边却没有人。他们就找了办公桌相对着坐了。
付沁怡念过几句稿子说:“你还挺有文采的,写的还真是气势磅礴。”
李冰说:“这种稿子,基本都是这么个套路。”
郑主任不知何时已推门进来,就站在旁边听,说:“此处语调轻些。”
李冰一回头,老师示意继续,一边听一边指出哪些地方再重些,哪里要深沉,哪里要高昂,待到读完一遍,他也满意了,就说:“好了,就按照这样念,后天看你们表现。”
两人告辞了出门来,付沁怡却提议再练一会,学校里没个安静地方。李冰说音乐教室吧,过去门却锁了,还好窗户开着。李冰爬进去,从里面开了门。
教室在一楼,光线昏暗,两人在窗户边开始一人一句小声念起来,本来是对面坐的,付沁怡不知何时已坐到身边,不停挪动,把李冰挤到墙根。
太阳落下,光线越来越暗了,直至窗台上也看不清楚,付沁怡说:“不读了,休息一会,你会跳舞不”
李冰却不会,付沁怡蹑手蹑脚过去打开钢琴,说:“让我来弹一首。”
李冰惊讶说:“你会弹这个?”
付沁怡说:“你以为呢?”
她坐端正了,摆好姿势,说:“快鼓掌呀。”
李冰像小学生,在胸前拍手。
声音回响在空旷的教室,是一曲《彩云追月》,“弯弯月儿夜渐浓……”
一抹余晖透过窗照进来,在粉色连衣裙上映出金光,又映出了那一段修长的脖颈和那侧面如画一般的脸庞。多年后回想起那个黄昏,那就是印在记忆里的一幅绝美的油画。
直到去晚自习的路上,李冰还在回想付沁怡的神情,邓丽君一样的嗓音,感叹天下竟有如此十全十美之人。
有几个学生为一道物理题争论不休,过去围住李冰说:“你是物理课代表,你说说这题怎么解?”
李冰看了说:“这黄冈的密卷果然有难度,这题我也想了大半天,已经有点眉目了。咱们到班里再说。”
正说话间,远处啊地一声,目光所及,人影晃动,一个黑影飞一般逃窜。
李冰说:“是王耀兴!有事!”几人立即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