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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族Ⅴ:悼亡者的归来全文阅读

作者:江南     龙族Ⅴ:悼亡者的归来txt下载     龙族Ⅴ:悼亡者的归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章 雷霆与守望者(12)

    诺诺后退一步,把藏在沙发缝隙里的枪抽了出来。但她不能开枪,楚子航跟那个怪物基本上是脸贴着脸在打。

    楚子航上来就重创了对手,还把对手的刀锁住了,但对手只用了几秒钟就挣脱了。

    他全身骨骼爆响,好像忽然间变成了一条无骨的蛇,就这么从楚子航的双臂之间游走了。又是一通骨骼爆响,他从无骨蛇变成了剽悍的野兽,把黑刀藏在手腕间,凶狠地扑向楚子航。

    他竟然是用什么特殊的方法让自己浑身脱臼,再自己正骨,把脱臼的关节给恢复了。

    楚子航拔出藏在袖中的短弧刀,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极快地挥刀,刀刃相割火花四射。舱室本来就小,还被一张大床占据了很多空间,谁都没有退路,只能冒死向前。

    诺诺这才看清那怪物的模样,准确地说他应该是个蛙人,穿着一身黑色的橡胶衣,脸上带着胶皮面具,嘴部还有类似呼吸器的凸起。

    他的刀术非常诡异,很难归于某个流派,更像是丛林里野兽凭着本能挥舞利爪,挥刀的同时还夹杂着膝击、肘击和肩撞,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武器。

    楚子航的近战能力不弱,但据路明非说距离当年的杀胚师兄还是打了折扣,又对上这种匪夷所思的刀术,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一直在用短弧刀硬磕对方手中那柄诡异的黑刀。

    诺诺握枪的手心微微出汗。这样下去楚子航很快就会伤在那个蛙人手里,除非是隔壁的路明非听到动静赶来救援。

    按说这边那么大动静,蛙人踢腿踢到舱壁的时候,动静大得像是在拆房子,路明非却一直没有出现。难道是路明非那边也遇到麻烦了?

    像这样的蛙人杀手很可能不止一个,也许这条船根本就是一个陷阱,出卖他们的人是谁?乌鸦还是阿利耶夫?这个蛙人杀手又是什么来历?

    来不及思考了,必须尽快解决掉这个蛙人离开,他们在这里耗得越久就越危险。

    诺诺想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把藏在手里的闪光弹丢出去了。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谋定而后动的人,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暴力开团。

    “闭眼!”诺诺大吼。

    楚子航立刻闭眼后仰,躲过了蛙人凶险的一刀,几秒钟之后,比太阳还要强烈几十倍的强光照亮了舱室的每个角落。

    诺诺算得很清楚,那个怪物的言灵必须经由眼神接触,所以在近身搏斗的过程中,这个蛙人一直瞪着眼睛,透过面具也可见那惊悚的金色瞳孔,而楚子航却总在避免和这个蛙人的目光对接,这个男孩似乎也觉察了对视的风险。

    所以那个怪物必然全力以赴睁大了眼睛想把楚子航带进他的幻术之中,这时候不扔闪光弹,什么时候扔?

    诺诺打包的武器并不只是枪械和刀具,那个沉重的武器箱中,武器配置足够在山区歼灭一个全副武装的营。

    蛙人痛苦地呜咽着,跌跌撞撞地退后,楚子航睁眼之后,立刻明白了眼前的状况,带刀上前。虽然是少年宫里练出的刀术,但萨摩藩的“狮子示现”还是有模有样,配合过人的膂力,这一刀下去,便是一块生铁也一刀两半了。

    但就在刀锋落在蛙人头顶的那一刻,蛙人抬起眼睛,怔怔地看着楚子航。闪光弹的威力虽然强大,但还没有令他致盲,楚子航犯了严重的错误,他终于和对手目光相接了。

    那一刻应该有千言万语在目光中流淌,两个人四目相对。原本诺诺扔出闪光弹之后就躲在沙发之后了,起身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真是一万头草泥马在荒原上奔驰。她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呢?把自己最强的战力完全置于对手的控制之中。

    森罗是个恐怖的言灵,它的力量可强可弱,弱者能暗示你说他是你最心爱的人,强者甚至能把森罗地狱的幻觉施加在你的脑海里。

    楚子航呆呆地看着那个蛙人,像是仰望一生一世的女神——不过这家伙的人生里有没有女神还另说——他跪在舱室的角落里,呆呆地看着蛙人的刀缓缓逼近他的颈部大动脉……

    鬼知道天晓得,那个蛙人到底给他施加了什么样的幻觉。可能是在极乐的天堂里他见到了父母,或者在小学的教室里参加一场严肃的家长会。如今的楚子航是个心理年龄只有十五岁的男孩,能诱惑他的场景太多了。

    然而就在下一刻,楚子航一记膝击正中那个蛙人的脸,这可怜的家伙,一晚上被同一个男人用膝盖打了两次脸,这家伙的人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阴影。

    但是蛙人还是在短瞬间做出了格挡的架势,楚子航的膝盖击中的瞬间,他后仰翻滚,卸去了多数力道,楚子航跟着的那记挥刀就落了空。

    蛙人嘶哑地呜咽着退后,从打开的舷窗中翻了出去,他是那样柔弱无骨的人,穿越小小的舷窗就像猫从缝隙里爬过一样轻松。他沿着钢铁的船舷飞速地往上爬行,动作介乎人类和野兽之间,很快就消失在诺诺和楚子航的视线里。

    诺诺和楚子航对视,不约而同地后仰,诺诺坐在沙发里,楚子航坐在床上,两个人都大口地喘息。那个怪异的蛙人压迫感太强了,他在这间舱室里的时候,诺诺和楚子航都不得不全力以赴,连喘息的间隙都没有。

    “你没受他言灵的影响?”诺诺一跃而起。

    “森罗”是个非常高阶的言灵,它是把人强行拖入幻觉之中,而不是仅仅易容般的效果。历史曾有记载,日本某位高僧面见天皇的时候,展现过重重的幻术,幻术中高僧幻化为狰狞恶鬼或者得道的佛陀,都是弹指之间。

    天皇当然不会轻易沉溺在幻境中,他见过世间最华丽和最诡异的东西,但他就是无法从高僧制造的幻觉中解脱,因为那个幻术是强制的。

    身处幻境中的人,要么被外来的干扰唤醒,诺诺就是被楚子航的警告唤醒的,要么就得凭着自身的努力找出幻境的问题,但那实在太难了,幻觉的制造者总会力求让幻境逼近真实的世界。

    楚子航摇摇头,表情有点奇怪,还有点脸红。

    诺诺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低头扶额,“妈的我要把他丢海里喂鱼!“

    那个蛙人制造的幻觉非常逼真,但并不清楚诺诺跟楚子航之间的关系,看到年纪相当的一男一女同住一间,想当然的认定他们是一对,所以才会堂而皇之地爬上诺诺的床,摆出那种老夫老妻的架势。

    同理当他把楚子航拉进幻觉的时候,幻觉中的诺诺也会对楚子航有类似的表演,不知道是撒娇发嗲还是什么更可怕的。年年都被评为三好学生的楚子航同学当然很容易就看破了,所以一膝盖就顶上去了。

    撒娇发嗲还是什么更可怕的……想来都叫人毛骨悚然,关键是这个问题还不好问。

    诺诺把藏在房间各处的武器都抽了出来,顷刻之间她就已经全副武装。她从来都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姑娘,即使在金色鸢尾花学院那样的地方,她也在枕头下塞着武器。

    “你去开门。”她贴着门听了片刻,端起枪对准门。

    走廊上没有任何异常的响动,看起来他们并没有被重重包围。

    楚子航上前,开了门就退后闪避,然而并没有人趁机涌入,流进舱室的只有青色的雾气。

    走廊里弥漫着青色的浓雾,几分钟前诺诺打开门,那个蛙人以楚子航的身份走进来的时候,走廊里还是正常的。

    很难判断到底是说当时那个蛙人就给诺诺施加了幻觉,让她注意不到满走廊的浓雾,还是那时候这阵奇怪的雾气还没有涌起。还有一个更加糟糕的判断,就是他们现在仍然现在那个蛙人施加的幻觉里!

    “先去隔壁!”诺诺下令。

    目前最紧要的是找到更多的帮手,首选的帮手就是路明非,他一直没有动静,要么是也遇到偷袭了,要么是还在呼呼大睡。考虑到路主席的德性,两者皆有可能。

    两个人冲入路明非的舱室,屋里整整齐齐的,床铺都没打开。桌上摆着一封信,信压在烛台下面,诺诺疑惑地拿起信读了起来。

    “路明非我操你妈!”诺诺读了一半,怒吼着把信拍在桌子上。

    信是这么写的:

    “师姐,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

    有些事,还是得我自己面对,我是谁,这个答案也得我自己去找。

    一个男人要走过多少路,才能被称作男人。这话是鲍勃·迪伦说的,当年读到的时候没明白,现在却觉得太有道理……”

    洋洋洒洒大半页纸,娓娓道来,透着一股情深意长。

    路主席难得写信,又是跟自己喜欢的女孩道别,本来只想写个便条,可不自觉地越写越多,心中一股将要独闯天涯的英雄气,亦有此地一别孤蓬万里征的伤感,还想写出自己那种挥挥手不带走半片云彩的洒脱……

    写完路主席还反复读了好几遍,揣摩诺诺读完这封信可能着急上火还是黯然神伤,没想到诺诺读到一半就侮辱他老娘……

    这蠢货!早不走晚不走,要他派用场的时候他居然跑了!诺诺气得牙痒。

    不过也没办法,他们被困住了,那个蛙人杀手的攻击性极强,

    诺诺把手中的UMP9递给楚子航,自己从腰后面抽出两支乌兹冲锋枪,“该怎么用都教过你了,心要狠手要稳,不要节约子弹,枪里装的是种麻醉弹,打不死人的。”

    走前诺诺逼着乌鸦把日本执行局的武器库打开给她挑了一遍,能扛走的她都给扛走了,弗里嘉子弹这种高效的麻醉弹诺诺当然不会放过,基本上是全部打包。这也是她到现在心里还有点底的原因。

    楚子航接过UMP9,熟练地检查枪机,使劲点点头。

    为了以防万一,一路上诺诺都在教他使用枪械,他的射击精度非常高,但那毕竟是对着空罐头之类的目标开枪,对着活生生的人开枪,心理上是另一回事。

    他们背靠着背踏入冷雾弥漫的走廊,枪指向不同的方向,像是旋转的指北针。

    雾气浓得不可思议,他们很快就全身湿透,像是身处桑拿房,可那雾气的温度,简直是寒冰!

第62章 雷霆与守望者(13)

    从居住区到轮机舱,从餐厅到船长室,到处都弥漫着这种奇怪的青色雾气,到处都没有人。

    轮机舱的栏杆上还搭着满是油污的水手服,感觉是忍受不了高温的水手刚刚把外衣脱下来甩在栏杆上,餐厅角落的一张小桌上还散落着一把纸牌,纸牌旁边摆着几个半空的伏特加瓶子,感觉不久之前那帮水手还在这里喝酒打牌。但是转眼之间他们全都消失了,这条船透着一股浓郁的死气。

    不是死人的气息,他们倒也没有发现血迹或者打斗的痕迹,而是幽冥般的气息,似乎那青色的雾气把这条船和人世隔绝开了,只留下他们两个孤魂野鬼在这里无穷无尽地飘荡。

    “姐姐,这里像冰库一样。”楚子航低声说。

    诺诺点了点头。她也有这种感觉,整条船成了个巨大的冰库,他们正在这个冰库里摸索着前进。

    “我们还迷路了。”诺诺说。

    她登船的时候就认真地记过自己走过的路,但此刻他们至少已经转了小半条船,经过了各种各样的舱室,却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出口标示。

    尼伯龙根么?时至今日想到这个词诺诺还会忍不住战栗,她曾被尼伯龙根卷入过一次,当奥丁的马蹄声响的时候,事实上整间医院都被化作了一个尼伯龙根。不过想起来又有点搞笑,因为此刻那个杀神就在自己背后,端着UMP9特别认真的东瞄瞄西瞄瞄。

    “往下层搜一搜。”诺诺低声说。

    这条船甲板以下的结构也分很多层,他们遇到过向上或者向下的扶梯,但他们起初的目标是上到甲板上去,所以略过了所有向下的扶梯,眼下似乎也只能去船的底部看看了。

    越往下雾气越浓,扶梯的扶手上挂满了水滴,钢铁的舱壁上哗哗地流着水,到处都是水滴砸落地面的“啪啪”声。他们在枪上装了战术电筒,但渐渐地战术电筒的光柱透不过雾气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窒息感越来越强烈,诺诺和楚子航都控制不住地低沉喘息。

    通道里随处可见用过的木板箱和莫名其妙的垃圾,很多都是生活日用品,穿过的衣服、速食食品的包装盒、甚至婴儿纸尿裤。诺诺很快就明白了,这艘船既然要做非法买卖,光是运送他们这样的贵客可赚不够钱。绝大部分的非法移民都是人挤人地躲在不见天日的船底部,和走私的货物一起。从那些木板箱上的日文,这条船从日本走私各种精密仪器,而这些货物要经过海关是必然被课重税的。

    但这趟航行不同,他们既没有搭载走私货物,也没有搭载其他非法移民,这趟航行阿列耶夫只带上了他们三个人,这完全不符合一个“吃海”为生的生意人的习惯。

    “前面。”楚子航低声说。

    他们应该是找到青色雾气的源头了,前方是一扇沉重的隔离门,半开着,青色的雾气正源源不断地从里面涌出。旁边一面锈迹斑斑的铁牌上写着乌克兰语,还带有警告的标志,可惜诺诺和楚子航都读不懂。

    如果是路明非或者芬格尔,这时候必须是掉头离开的,但楚子航和诺诺对视一眼,两个人合力把隔离门拉开了。

    隔离门背后居然真的是一个冷库,很大的冷库,地上是厚厚的一层冰,四壁挂满了霜,白茫茫的一片,角落里还堆着大量的冰块,应该是在临时停电的时候用于保持冷库温度的。

    冷库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海腥味,看起来平时运输的都是海产品,地面上残留的鱼鳞和某些死亡的贝类,也验证了诺诺的猜测。阿列耶夫运输精密仪器去海参崴,再从那边运输冰鲜的鱼类回日本。日本和俄罗斯的渔船事实上在同一片海域作业,但是日本是个嗜食海鲜的民族,而顶级的金枪鱼对于俄罗斯人来说也未必有牛肉好吃,所以同一片海域的鱼被日本渔船捕获就很容易卖出高价,被俄罗斯渔船捕获则属明珠暗投,这令阿列耶夫有了赚钱的机会,但食客们却不会知道他们桌上的名贵海鲜是跟核废料一起运输的。

    种种证据都说明阿列耶夫是个狡猾的生意人,但就是这个跑船赚钱的生意人,给他们设下了这个诡异的陷阱。

    诺诺沿着墙壁检查了一遍,冷库里也是空空的,阿列耶夫似乎并没想用成吨的金枪鱼和北极贝为他们送葬。但青色的雾气从何而来还是个疑问,冷库里的青色雾气稠密得简直像是液体,这种雾气很重,越往下雾气越重,他们往下甚至看不到自己的脚,膝盖以下完全被青色的雾气吞噬。

    诺诺有种很不安的感觉,却束手无策,就像野兽感觉到自己走进了包围圈,但周遭却一直平静,平静得你不知道该逃走还是该反扑。

    “什么人?”楚子航大吼。

    诺诺带枪一个转身,先看楚子航,再顺着楚子航的目光看了出去。那个神秘的蛙人正站在冷库的大门边,遥望着他们,金色的瞳孔刺破雾气。

    在诺诺来得及瞄准之前,楚子航手中的UMP9已经轰响起来。在他扣下扳机的机会同时,蛙人关闭了那扇舱门。

    子弹在舱门上溅起星星点点的火光,这扇舱门的厚重居然是子弹都无法打穿的。

    楚子航意识到情况有异,手中的武器立刻切换成短弧刀,连人带刀射了出去,在他抵达之前,门外传来了沉重的落锁声。楚子航一脚猛踹在舱门上,以他的力量,舱门纹丝不动。

    他们被困在这间冷库里了,说起来还真是报应不爽,不久之前,他们刚刚用类似的方法困住过苏茜。诺诺下意识地伸手到自己的战术背包中,摸到了里面的塑胶炸药块。

    有这东西在,他们要在舱壁弄出一个洞来并不算难,但诺诺忽然特别想骂娘。

    她想明白了一件事,他们会来这里是因为心里一直有个隐隐约约的声音催着她往船舱深处搜索……该死!是那个蛙人强行写进她脑海的命令,他潜入诺诺的舱室,虽然没有完成刺杀,但达成了另一个目的。

    那么这里就是陷阱的中心了,陷阱的中心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冷库?

    这时候诺诺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啪”,像是玻璃裂开了一道缝。但冷库里怎么会有玻璃?诺诺忽然调转枪口,指向冷库角落里的那些大型冰块。

    楚子航也把战术电筒转了过来,两道强光束重叠之下,他们终于透过浓雾看清了那些冰块……和冰块里模糊的人影!那些冰块的表面,正一条接一条地出现裂纹!

    诺诺还没想明白战术,楚子航已经开枪了,冰渣飞溅,子弹轻而易举地把冰块洞穿,UMP9的九毫米子弹穿透力极其出色。诺诺跟他说过心要狠手要稳,但从实际情况来看这话其实本不必说,只给他一把UMP9也是有点屈才了,该给他一把加特林重机枪的。

    冰块的里面有黑红色的液体渗出,沿着裂缝流淌,子弹命中最多的那块冰块很快就变成了血红色。难道说这些冰里真的冻着什么人?什么人冻在冰块里还能活,还能以自己的力量从冰块里挣扎出来?

    诺诺还没来得及想明白,那块巨冰已经轰然倒塌,不完全是因为被几十颗子弹命中,它是……从内向外分裂的!

    黑影裹在飞溅的冰渣里扑向楚子航,利爪带着尖利的风声!

    楚子航的扫射加快了他那块冰的崩溃,他像是个提前孵化出来的猛兽,一旦脱离卵壳就向距离自己最近的生物发动了攻击。而那些穿过他身体的子弹,似乎根本没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楚子航正更换弹匣,他能做的只是把手中打空的UMP9丢向前方的黑影,UMP9在和黑影利爪接触的瞬间,分裂成碎片。那利爪切割金属的时候如此轻易,简直不敢想像它切割人体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短弧刀插在楚子航的后腰里,他撩起风衣的衣摆要拔刀,但黑影已经到了他的面前,冰渣扑在脸上,他甚至能闻到那利爪上金属锈蚀的味道。

    有人在侧面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把他从利爪的斩切路径上踹了出去。利爪落在地面上,划出几道火花,砍入地面,地面的裂缝中喷出白色的蒸汽。

    那是诺诺,她两手各一支乌兹冲锋枪,盯着那黑影的胸口连射,黑影发出尖利的吼声。楚子航提着短弧刀原本想要前后夹击,黑影却极速地退后,隐没在青色的雾气中。

    这一切都发生得极其突然,甚至不够呼吸一次的时间,诺诺和楚子航看向地面,黑影挥爪之间,把地面上积了不知多少年的冰、钢质地面和地面以下的管道都切裂了。

    在面对面开枪的瞬间,诺诺也得以看清了那个黑影的模样。

    但看清了也没什么用,他和之前的蛙人一样穿着黑色的胶皮衣,不同的是肌肉非常夸张,隔着胶皮衣都能看清他肌肉表面凸起的血管,像是老树的根部那样虬结。以那样恐怖的肌肉他才能驱动右手那夸张的铁灰色利爪,很明显那利爪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安装上去的,尺寸惊人,根本就是五支短弧刀。他借助某种复杂的机械装置操作这些利刃。

    “别说话!他就在我们身边!”诺诺低声说。

    楚子航呆呆地看着诺诺,诺诺从右肩一直到左腰,三道血淋淋的伤口,撕裂了风衣、撕裂了皮肤、甚至切开了她的骨骼……她以强硬的手势制止楚子航,不让楚子航检查她的伤口。这是她踹开楚子航时支付的代价。

    她站在那里不敢动,因为每动一下伤口都会延伸,她正站在一个零下几十度的封闭空间里,大量地失血,她带着各种各样的武器,但并没有携带急救包。

    几分钟内她就会因为失温和失血的双重压力而昏迷,随即到来的就是死亡。而她的身边,那个厉鬼般的黑影还在青色雾气中无声地穿梭,寻找下一次进攻机会,她的面前,更多的冰块正在开裂,沉睡在里面的东西就要苏醒。

    除非路明非及时赶回来,否则这就是她和楚子航的坟墓了。因为失血她甚至连思考都有点困难,但想到这里却忽然有种奇怪的庆幸,多亏那个蠢货走了,不然面对这样的敌人,就算他们三个人联手也没用。

    所以那个蠢货千万别回来。

    可这种庆幸却又让她有点烦恼,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着冲锋枪的双手交格。

第63章 雷霆与守望者(14)

    砰!砰!砰!砰!冰块连续地爆裂。黑暗里,每记爆裂声都像是重锤打在诺诺的心上。

    她已经灭掉了装在枪口的强光电筒,以免唯一携带光源的自己成为靶子。她什么都看不见,但她明白每一记爆裂声中都有一个危险的怪物走了出来。

    此刻那些蛙人应该正围绕着她和楚子航游走,脚步无声无息,黑暗对他们而言可能根本就不是障碍,他们只是在寻找最佳的进攻时机,就像成群的猎食动物围住了瑟瑟发抖的猎物。

    这种时候最好的战术可能是把背包里的塑胶炸药拿出来引爆。就算那些蛙人能扛住冲锋枪扫射,在封闭的空间里,还是有机会同归于尽的。虽然跟怪物同归于尽并不会有什么成就感,但拖下去大概逃不过被乱刃分尸——刚才那个蛙人进攻根本没留余地,就是想把楚子航自上而下纵剖开来——这种结果对诺诺来说更憋屈。

    她的手真的往背包那边移动了……这时候她听到了楚子航的呼吸声,呼吸声短而急促,倒像是小猫遇到危险时的反应。可以想见他此刻心里有多恐惧,毕竟他的心理年龄只有十五岁。

    诺诺瞬间就清醒了。同归于尽的想法不过是她在受伤和绝望中的应激反应,怀着这种想法,就算还有那么一线生机,她也会放弃。可她如果放弃了,楚子航也会死在这里。楚子航在她心里就是个十五岁的男孩,让一个孩子独自面对死亡,她陈墨瞳做不到。

    她把右手的乌兹插进后腰,反手过去抓住了楚子航的左手,“别怕,我没事,我会保护你的。”

    楚子航的手冰凉,微微颤抖着,但还是翻过腕子和诺诺用力地握手。诺诺顺手帮他把了把脉,心跳速度很快。

    “我也没事,我也会保护姐姐的!”楚子航低声说。

    诺诺一愣,心说这台词未免煽情过头了,本来只是想安慰安慰这小子,别在恐惧的情况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结果有点向着言情方向走了。莫非她这魅力真是无敌了,连这十五岁的毛孩子都对她动了心?

    “姐姐要活着等到哥哥回来!”没想到楚子航接着说了这句,声音依然哆嗦,但是语气那个坚定,是一约既定万山无阻!是虽千万人吾往矣!

    如果不是此刻满手都是自己的血,还真想捂脸叹息一下。

    “陈墨瞳……陈墨瞳……陈墨瞳!”她反复暗示自己,“镇静!镇静!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

    漂泊在海上的大型船舶、封闭的金属空间、低温环境、高速凶猛被子弹洞穿都行动自如的对手,她努力跟失血造成的眩晕对抗,想给自己和楚子航找出一条路来。

    但蛙人们显然没有准备给她留够思考的时间,黑暗中传来嘶哑的吟诵声,用的是某种古奥森严的语言,像是古老的神庙中,僧侣打开了尘封已久的经卷。

    ***

    就在这一刻,密闭的冷库中,空气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稠密如蛛网的青色雾气被搅动,像是漩涡那样高速地旋转,地面上结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冰化为雪粉,冉冉升起,被雾气的漩涡吸了进去。

    这些蛙人不只是徒手能撕裂野兽,他们还会使用言灵!某个强大的攻击性言灵正在释放,它的序列号应该极高,因为诺诺根本猜不出这是什么言灵——它的级别,高到接近未知!

    直升机降落在甲板上,乌鸦第一个跳了下去,跟着是兰斯洛特,再然后是全副武装的专员们。

    他们在落地的那一刻就组成了攻守兼备的阵形,兰斯洛特是这个阵形的核心,他背着一个看起来极其沉重的包袱,跟在他身后的则是苏茜,虽然她戴着夜视目镜和面罩,但插在后背皮带上的十二柄黑色利刃是她的印记,伊莎贝尔再随后,手中提着一个沉重的武器箱,其他人则各持武器,指向不同的方向,激光瞄准具的红点在每个可疑的位置上闪动。

    有兰斯洛特在,他们所有人就像一个整体,牢牢地控制着甲板上的局面。

    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任何生物活动的迹象,船是熄火的,已经下了锚,随着层层叠叠的海潮轻微起伏。这个位置距离最近的海岸有好几公里,因为潮水和强风的缘故,原本繁忙的商业港周边也格外安静,没有任何船只出没,浓雾更是隔绝了一切。

    真的是一个无天无地之所,特别适合做决死的战斗,只有赢家才能离开这片战场。

    兰斯洛特挥手,他的队员们迅速地分散开来,抢占甲板上的重要位置,一个小队已经直接踢门进入驾驶室,开始逐步搜索这条船。

    “佐伯先生,你熟悉这条船,请为我们带路。”兰斯洛特看向乌鸦,同时挥手令机师起飞。

    这架挂载了诸多重武器的直升机会停留在空中,作为空中武器平台,如果路明非杀伤了超过三人以上,按照兰斯洛特和乌鸦的约定,直升机就可以用致命的火力覆盖整条船。它携带的武器甚至能把这艘船炸沉。

    乌鸦叼上一支烟,撩开西装的后摆,从腰间抽出一支袖珍冲锋枪来,整了整领带。

    “我看起来帅不帅?”他问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点点头,“作为一个来参加葬礼的男人,你有点帅得过头了。”

    “但我见过最帅的流氓可是出自你们那间学院,昂热校长,管他从牛津还是剑桥毕业,他的灵魂深处藏着一个真正的流氓。”乌鸦点燃嘴里的烟,“而他最帅的时候……”

    乌鸦对着天空挥动冲锋枪,连射,着弹点排成一条直线,切过直升机的尾部。

    这一切发生得是那么突然,所有人都傻了,最震惊的是那位机师,因为乌鸦射击的其实是这架直升机的油箱。一架油箱被击中的直升机,结果可想而知。

    好在直升机刚刚离开甲板,不过升到两个人的高度,机师临危决断,解开安全带跳出了机舱!

    失去控制的直升机整个旋转起来,向着甲板坠落,就像是一台要收割麦田的铁风车,附近的所有人都狂奔着闪避。乌鸦也不例外,他叼着烟撒腿狂奔,脑袋梳得油光水滑,西装的衣摆起落,简直就是个逃婚的新郎。

    兰斯洛特却已经来不及闪避了,因为关键时刻他优先抓起靠他最近的苏茜,把她丢了出去。很难想像这是兰斯洛特能做出来的事,一直以来他给人的印象就是运筹帷幄的智囊型角色,而苏茜是冲锋陷阵的先锋,现在事发突然,智囊把先锋官随手甩出了二十米远。

    直升机带着火光和地狱般的风声逼近兰斯洛特,兰斯洛特静静地站着不动,伸手到自己的背后。

    机械转动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那件古老的武器张开的时候,裹住它的防水蒙布瞬间裂开,七柄武器如同扇面那样打开,发出或低沉或清锐的鸣响,仿佛七条被束缚住的龙。

    兰斯洛特双手各拔其一,七宗罪中的两柄在夜色中划过,形成交叉。用近战武器去阻挡一架旋转着逼近的直升飞机,兰斯洛特的举动匪夷所思,这不是守望者应该做出来的事,倒像那个异想天开的堂吉诃德。

    但直升机真的就在这位堂吉诃德的面前停下了,旋翼犹然高速地旋转着,却生生地被交叉在一起的两柄刀剑挡住了。疾风烈火就在前一刻席卷了整个甲板,却在兰斯洛特面前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挡住了。

    下一刻,直升机爆炸了。不只是那箱油,还包括机上挂载的各种重型武器,耀目的火焰中还夹杂着精炼硫磺燃烧的黄绿色,那东西对龙类有着类似水银的毒性,是准备用来压制龙化的路明非的。

    所有人都本能地趴下,可距离爆炸中心最近的兰斯洛特反而踏上一步,直接踏入了爆炸的中心。谁都看不清那一刻的情形,不过是几十分之一秒的瞬间,兰斯洛特持刀的双臂猛地合拢,竟然像是要把那团正在膨胀的烈焰拢在自己的怀里。

    没有爆炸,没有扑面而来的热浪,甚至没有什么光亮。当兰斯洛特一步踏入爆炸中心的时候,一切忽然都安静下来了,静得能听见潮来潮往。

    人们抬头的时候,才看到冒着烟的直升机停在兰斯洛特面前,一团明亮如太阳的火焰被兰斯洛特死死地抱在了怀里,它在翻滚在挣扎,却无法离开兰斯洛特的双臂,就像是鬼神遇到了结界。

    兰斯洛特进一步收拢双臂,那团火焰越来越小也越来越亮。最后,它被兰斯洛特控在一只手里,像是一颗火焰的种子。

    片刻之后,兰斯洛特反手把它抛了出去,那颗火焰的种子留下长长的弧形光痕落入大海,再过片刻之后,仿佛一个太阳要从大海深处浮起,伴随着轰然巨响,火柱冲破海面。这次深海爆炸激起的大浪扑上甲板,所有人又都是本能地伏下,但还是没能躲过被海浪重重地拍在身上。

    唯一一个在海浪中幸存的人就是兰斯洛特,他仍然静静地站在那里,低头看着手中吼叫着的暗金色利刃,好像前一刻他只是往海里丢了一枚小核桃。

    “在佐伯先生心中,校长最帅的时候应该是他打爆了装备部的直升机,然后去海萤人工岛应战死侍群的时候吧?”兰斯洛特问。

    乌鸦挠头,“你抢了我的台词,这样很不好。没错,能离开这里的交通工具就只有那架直升飞机,现在这里才真正成了无天无地之所!”

    “所以,这条船是设给我们的陷阱了?从一开始,您就没有想过要跟我们合作,对吧?”

    “我兄弟该去哪里,由他自己决定。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不用别人对他指手画脚。”乌鸦微笑,“我的工作是留住你,留你在无天无地之所。你是捉摸不透的人,我要亲眼看着你。这个时候,我兄弟的船已经抵达公海了。”

    兰斯洛特沉默了。

    乌鸦忽然狂笑起来,感觉笑得都快站不住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以守望者的精明,当然不会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咯,你一定在背地里调查我的一举一动。我分明雇了一艘人蛇船,把路明非他们送上了人蛇船,又把你们也带来了,可这里怎么会没有路明非呢?”

    “因为我其实雇了两条船啊。”乌鸦得意地嘬着烟卷。

第64章 雷霆与守望者(15)

    乌鸦叼着烟,高高地举起双手,因为除了兰斯洛特,所有人的枪口都指着他。

    “路明非值得你这么做么?”兰斯洛特问。

    “他值得不值得,说真的我不太确定。也许我做了一个最错误的决定,放走了一个会毁灭人类的大怪物。”乌鸦耸耸肩,这个影帝级的流氓现在看起来是那么地真诚,“但你听说过那句话么?男人不要轻易选择道路,选了就不要轻易改。”

    “没有。”

    “是我老爹、著名哲学家佐伯友三说的,”乌鸦郑重地说,“某个下冰雹的晚上,我已经选好了我的路。”

    他盘膝坐在甲板的正中央,依旧高举着双手。那支打完子弹的冲锋枪早就被他丢一旁了,他根本没想反抗也没想逃,只是想打爆那架直升飞机。

    “现在我是你们的了,要打要杀你们说了算。”乌鸦笑笑,“想开枪的话对准我的脑门,因为我今天穿了我最贵的一身西装,别弄脏了。”

    吟诵声从嘶哑到高亢,进而化为洪钟般的巨响,每一个音符都像是雷霆降下,人类本不该能发出这样恐怖的声音。

    但正在释放的却不是诺诺以为的攻击性言灵,蛙人们只是不停地吟诵着,洪亮的碎碎念带着无与伦比的威严,铺天盖地向着诺诺压了过来,压得她不敢呼吸,感觉心脏都要停跳。

    像是一个巨大的灵顶天立地,对你居高临下地说话,那些话从云层之上压下来,压得你唯有臣服。

    这个言灵听起来似乎有点熟悉,曾几何时在哪里听过……诺诺忽然想了起来,卡塞尔学院的每个人都经历过这个言灵——言灵“皇帝”。

    这是一个至高言灵,专属于黑王。但它并没有什么恐怖的效果,既不像青铜与火之王的“烛龙”,能把整条江加热到沸腾,也不像大地与山之王的“湿婆业舞”那样,可以引发区域性的地震。它的用途是呼唤黑王所有的后裔,也包括那些携带黑王血统的混血种。

    在那个龙类统治着地球的太古时代,当黑王从他山一样的王座上发出高亢或者恐怖的声音,“皇帝”言灵便以声音的速度向着大地的四方传播开去,它扫过山峦扫过大海,从欧洲一直传到亚洲都不会衰减。这个声音所到之处,他的后裔和臣属次第下跪,即使桀骜不逊的诸王们,也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它可以用于传递命令,但更多的时候是表达黑王的愤怒和威严。黑王用这个能够震动整个世界的声音,提醒所有后裔他仍然活着,逆臣们即使隔着大海,也会遭到他无情的惩罚。

    唯一的例外是白王血裔,他们能够免疫黑王的吼声。

    但黑王已经死了,“皇帝”这个言灵也早已随着他被尘埋了。

    卡塞尔学院在入学考试中使用的“皇帝”言灵并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言灵,它是借助一件工艺早已失传的古代炼金术制品,来模拟“皇帝”这个言灵。它的效果是微乎其微的,不过是唤醒沉睡的龙族血统罢了。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耳边响起的却是一个真正的言灵,它被这些蛙人齐声吟诵出来,这间冷库都跟它共振,像是妖魔们被扣在一口巨大的钟里,僧侣们围绕,念着镇魔的咒文。

    何苦呢?他们随便站一个出来,就能手撕她加楚子航,何苦那么麻烦呢?

    脑中灵光一闪,诺诺忽然明白了,这群蛙人的目的其实是捕获路明非,即使是龙化的路明非,在皇帝言灵的威压之下也会失去战斗力,这个言灵越是对纯血的目标越有效。

    但路明非此时此刻并不在这里,而蛙人们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对着这俩其实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的妇孺大声念经。

    真想吐个槽,但是虚弱得吐不出来了,她连站都站不住了,在那无形的威压下,她不甘心却又只能缓慢地跪下,低下头,双手像是敬神的人那样颤抖着合十。背后咚地一声,应该是楚子航无法抗拒那个威压,也跪下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有人大声说,“师姐?师兄?你们在这里么?”

    这个蠢货居然真的回来了……难道是没带钥匙么?神智已经所剩不多了,但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一个笑话,诺诺努力地抬起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一点点笑容。

    路明非推门进来了,手里拎着刚才锁门的那个蛙人,估计是半路上遇到,被他一顿胖揍揍晕了。这个能够使用“森罗”的蛙人本该是非常强大的,但智商好像有点问题,每每制造出令人啼笑皆非的幻觉来,以路主席的鸡贼,很大概率能看出来。

    路明非推开门的瞬间就懵了,诺诺和楚子航背对背地跪着,一群穿着蛙人装的家伙围着他俩叨叨。原本雾气弥漫的时候他不会那么容易看清楚,但是在“皇帝”言灵的领域内,浓雾被清除得干干净净,就像太古时代黑王的吼声所到之处,连浓云都被割裂。

    这个画面既恐怖又喜感,路明非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但随着那些蛙人整齐地扭头看向他,面具后的每一双瞳孔都是熔岩般的颜色,像是一群地狱里逃出来的魔鬼。

    路主席瞬间就清醒了,一把就把掖在后腰里的沙漠之鹰给掏出来了。那些蛙人却没有立刻发动进攻,他们暂时放弃了诺诺和楚子航,向着路明非围了过来,继续念诵着。

    路明非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也没像诺诺那样觉得被威压被束缚,他只是觉得很吵,同时也吃惊和愤怒,因为他看清了诺诺此刻的状态,风衣的下摆已经被染成了黑红色,这么大的出血量,诺诺还能抬头看他一眼已经是奇迹了,她本该已经昏迷过去了。

    路主席抬枪就射,脑袋中弹的是那个带着畸形巨爪的蛙人,因为很显然诺诺身上那恐怖的伤口是这家伙的武器造成的,巨爪上还残留着血迹。

    沙漠之鹰的口径超大,路明非装填的又是装备部特制的子弹,那是在EVA空投的武器箱里找到的,威力不是楚子航的UMP9能比的,一颗子弹的动能就把念着经的蛙人打得脑袋后仰。看脖子的弯曲程度,他的脊椎应该是瞬间就断掉了。

    但路明非震惊之下立刻追了第二枪第三枪,同时短弧刀从袖子里滑入左手。

    他的两柄沙漠之鹰,一柄装填的是弗里嘉子弹,一柄装填的是钢芯弹。看到眼前的场景,他直接启用了钢芯弹,以沙漠之鹰的威力,打中一个脑袋的结果应该是像西瓜那样炸开。

    子弹命中蛙人头盖骨的时候,发出的却是射击金属的声音!

    路明非一枪接一枪地射击,从眉心到咽喉再到心脏再到肾脏,每个致命部位他都送上了一颗钢芯弹。这个蛙人就像是个练过金钟罩横练功夫的好汉,他并不知道对方的罩门,但不介意把所有可能的罩门都打一遍。

    大口径子弹的动能极大,路明非承受的后座力大,蛙人承受的冲击力也大。他每中一枪,都会后仰得更多,不只是脖子,整个人都向后弯曲,但脚却稳稳地站着,丝毫没有移动。

    弹匣打空了,蛙人静静地站在那里,整个人以诡异的角度后仰,像是一个奇怪的人体拱桥。片刻之后,它的脊椎骨发出了轻微的爆响,整个人又缓缓地挺直了,一度黯淡下去的黄金瞳再度亮了起来。

    这一次他不是念经的僧侣了,路明非从那对瞳孔中看到了野兽般的杀机,好在他已经把短弧刀提在手里了,蛙人的利爪袭来的时候,他的短弧刀已经格挡在身侧,同时跟上一脚踏在蛙人的胸口,把他踢得倒飞出去。

    但那个蛙人在落地的瞬间立刻反弹了回来,前后两次利爪扫击路明非的咽喉,时间差最多只有两秒钟。

    两个人贴身颤抖,短弧刀和利爪在短短的半分钟之间碰撞了几十次,黑暗中火花闪灭。其他的蛙人也摆出了进攻的姿势,像是野兽弯曲前肢伏地,随时准备发起致命的扑击,但他们没有立刻进攻,而是围绕着路明非和那个蛙人,似乎并不想靠人数取胜。

    路明非心说这次要完,他在半分钟之内已经用了从巴西柔术到日本冨田流小太刀术等七八种来自不同地区的武术,却没有任何一种能跟这个蛙人对抗。

    匪夷所思的骨骼和匪夷所思的肌肉力量,令蛙人不必遵循任何格斗的常理,随心所欲地进攻。但他基本的格斗流派,却像是一种源自菲律宾的古代武术,就像已经被路明非放倒的那个蛙人,用的其实是南美原住民的格斗技巧,但这些技巧都被他们不可思议的身体大大地强化了。

    这样下去他会死,不得不采取一些极端手段了,路主席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榴弹。

    他风衣口袋里确实塞着两个手榴弹,再度登上这艘船,船上已经明显出了问题,他当然是全副武装的。

第65章 雷霆与守望者(16)

    兰斯洛特在乌鸦的对面坐下,学着他盘腿。

    乌鸦愣了一下,他本以为说完那番话兰斯洛特多多少少都会流露出失望或者愤怒的神情,他就想看见这个永远镇静自若的男人失去控制,可兰斯洛特安静得像个佛,一个法国来的、金发飘逸的佛。

    兰斯洛特从衣服里摸出一个钢制的小酒壶来,壶口扣着两个小钢杯子,兰斯洛特给乌鸦和自己各倒上一杯,是白兰地的馥郁香气。

    此刻海风浩荡,浓雾如变幻不定的狂流,持枪的专员们都根据兰斯洛特的手势后退几步,隐没在雾气里,他们对坐饮酒,有种难以言喻的禅意。

    “来点音乐吧。”兰斯洛特摸出自己的手机,选了一首歌,把手机放在自己和乌鸦之间。

    一首略显嘶哑的歌,钢琴低沉地打着拍子,在这茫茫的天海之间,听起来像是一个娓娓道来的故事。

    “亡命之徒,为何你还不清醒?

    你筑起心墙,已如此之久。

    唉,你这个固执的家伙,

    但是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

    那些现在让你快乐之事,

    也能使你心痛。

    ……

    亡命之徒,你已不再年轻,

    痛苦与饥饿,逼你回头,

    自由,噢自由,那只是传说,

    你的监狱是独自穿越整个世界。

    ……

    亡命之徒,为何你还不清醒,

    从你的篱笆里出来,敞开心门。

    也许会有风雨,但是雨后头顶会有彩虹,

    你最好让某人来爱你,在一切都太晚之前。”

    “《亡命之徒》?”乌鸦皱眉。

    他并非欧美音乐的爱好者,不过这首《亡命之徒》实在太有名,1973年老鹰乐队的歌,时至今日还经常在酒吧里听到。

    “像不像为路明非写的歌?”

    “他算什么亡命之徒?他只不过被你们逼得无路可走了。”

    “任何人都可以变成亡命之徒,只要他觉得世界上有些东西是比命还重要的。”兰斯洛特轻声地喟叹,“路明非从来都不是无路可走,只是有些路他死都不会选。他的怯懦,其实都是假象,他是我们之中,最固执的那个人。”

    “这算是一种赞美?”乌鸦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是感慨而已。他那么固执的人,能有佐伯先生您这样固执的朋友,连我也会为他高兴。”兰斯洛特轻声说,“可他那种亡命之徒,其实总是逃不过命运这种东西的,唯一的救赎,大概只有爱情吧。”

    “我有点听不懂了,你是在跟我炫耀你的文学功底么?”乌鸦有点警惕。

    这一次兰斯洛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伴随着音乐低低地哼着那首歌的最后一句:

    “你最好让某人来爱你,在一切都太晚之前。”

    ***

    路明非掏出来的居然是个反坦克手雷!这东西的威力比诺诺背包里的C4塑胶炸药还要夸张,能把轻型坦克的装甲给撕开。

    “带她走!”路明非大吼。

    同时他由守转攻,一步步逼上前去,短弧刀大开大阖地挥砍。他不再把目标集中在那个使用利爪的蛙人身上,而是对面前的所有人发动了攻势,蛙人们不约而同地亮出了武器格挡,路明非的刀划过,碰出一连串的火光,暴力逼得那些蛙人也都退后一步或者半步。

    顷刻间路明非竟然全面占据了上风。

    但谁都明白这种发力方式根本无法维持多久,那些蛙人与其说是被路明非的挥刀压制住了,倒不如说是等待着这个猎物耗尽最后的体能。

    “你疯啦?”诺诺也大吼。

    但她立刻就发现这场合已经轮不到她说话了,楚子航一把抱起她把她送到自己肩上,不顾一切地往外冲。路明非根本不是在跟她说话,而楚子航立刻就领会了。

    门已经开了,他们有机会逃出去,只要路明非能吸引住那些蛙人。

    但路明非一个人之力当然还不足以拦住所有的蛙人,立刻就有两名蛙人从路明非的身边后撤,出现在楚子航的前方。

    楚子航的突进速度骤然加快,这家伙也跟路明非一样拼上了命,短弧刀硬碰硬地挥砍出去,那两名蛙人刚被他的力量逼退,立刻就迎来了他的肘击和膝击。可这时又一个蛙人已经像是瞬移那样出现在了楚子航的身后,银色的刺剑一闪,剑尖直指楚子航的后心。

    刺出这一剑前,蛙人蓄势片刻,还像个优雅的贵公子那样把一手背在身后,看着跟当代的击剑运动没什么区别,但攻势中蕴含的力量和速度令人心惊胆战。

    太快了,快得像是子弹出膛!看似花拳秀腿的击剑,达到这种程度之后都是恐怖的杀人武器。

    不过他的速度毕竟还没真到子弹那么快,而诺诺手里却真真地握着一支乌兹冲锋枪,在他蓄势的时候,诺诺抬起上半身和枪口,一个三连点射。

    冲到一半的蛙人正面和子弹撞击,乌兹冲锋枪的威力甚至还不如楚子航那支被毁的UMP9,不过仍然为楚子航争取了短暂的一瞬,楚子航转身飞踢。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泰拳侧踢,一击命中蛙人的头部侧面,将他整个人笔直地踢倒在地。

    这种程度的攻击用在一般人身上,脊椎早就被踢断了,但对于这些蛙人来说,只不过是一秒钟的倒地,下一个瞬间,他就已经跳起俯身,再度做出了刺击前的准备动作。

    这时候楚子航已经撤到门边了,刺剑第二次袭来的时候,楚子航狠狠地一带密封门,愣是把剑夹在门缝里了。但那一剑的力量极大,被沉重的门夹住之后还突前了几寸,刺入楚子航的肩部,好在因为长度不够,只是进入皮肤几厘米。

    楚子航一脚踩在那支刺剑的中间,刺剑被踩得完全接近九十度,但并未折断。它的钢质竟然是古老的乌兹钢,一种产于印度、早已绝迹的特殊钢材,黑白两色的花纹层层叠叠,炫目耀眼。

    如今传世的乌兹钢极少,价格堪比黄金,可这个蛙人居然用着一柄黄金般贵重的杀人武器。

    更多的蛙人撞在密封门的背后,似乎是想把门撞开,但他们确实智商有点问题,因为这门不是推开而是拉开的,他们再怎么撞都是没用的。

    透过那柄刺剑造成的门缝,路明非已经被蛙人们包围了。蛙人们似乎不再想江湖道义这件事了,一拥而上,每一件武器都是古老而致命的。

    “蠢货!”诺诺大吼。

    她快急疯了,她实在不理解路明非此刻拼命的意义,不过很显然路明非已经把自己的后路给断了,就算楚子航此刻开门冲进去,也解不了路明非的困境。

    ***

    眼下路明非最该做的事,确实是引爆那颗手雷了……她这么想的时候,路明非就真的咬掉了手雷的保险栓……速度之快,甚至没有给她一个眼神上的告别。

    几秒钟后,剧烈的爆炸震动了整间冷库,连这一层的沉重钢梁都震动着发出嗡嗡声。

    厚实的钢质密封门也经不起这样的冲击,门栓断裂,密封门整个飞了出去,背靠着密封门的诺诺和楚子航被炸飞了出去,又被压在沉重的门下。

    楚子航推开密封门,把诺诺拖到安全的角落里。

    诺诺满脸都是血,眼前越来越黑,她可能只剩最后一口气了,路明非的牺牲并不能为她延续生命,在这条大海中央的空船上,以她的伤势还是会死。

    楚子航却还死死地盯着燃烧的冷库,似乎还期待着路明非能从里面走出来。

    这荒谬的想法居然真就变成了现实,路明非艰难地爬了出来,赤身裸体,浑身都是伤口,身上的青黑色龙鳞正在剥落。

    诺诺明白了,路明非并没有死在冷库里的想法,他从乌鸦那里得到了那种梆子声的音频,存在了“芬格尔”里。在他们逃出冷库的时候,路明非已经在准备龙化了,龙化过的身躯足够他试着扛住一颗反坦克手雷的爆炸。

    当然,如果那种龙化继续进行下去,路明非可以直接手撕所有的蛙人,但问题是一旦他失去控制,他可能也会把诺诺和楚子航手撕掉。所以他在自己开始龙化的时候,已经咬掉了保险栓。

    路主席一直都是这样活学活用的人,他如果真的准备去死,那还是要跟陈师姐来段缠绵或者悲壮的告别的,不看他走时留的信都那么骚包。

    右侧大腿骨大概是断了,路明非艰难地爬到诺诺的身边,用颤抖的手抓住她的肩膀,凝视她的双眼,“不要死!”

    这个言灵他在诺诺身上不是第一次用了,当年用出来的时候感觉连三峡水库都会被那股悲伤冰封掉,如今却有点怪异,因为他这么做的时候楚子航正瞪大了眼睛在旁边看着,有种你做手术旁边有个护士准备递止血钳的感觉。

    好在情绪虽然不甚饱满,言灵效果还是不错的,诺诺立刻止血,差点伤到内脏的伤口同步愈合。

    诺诺费力地抬起头,恰好和路明非四目相对,对上那双漂亮却疲倦的眼睛,路明非心里一动,就有时间停滞、一眼万年的感触。

    不过两秒钟之后,诺诺的眼神骤然恢复了锐利,狠狠的一耳光打在路明非脸上,“不该跑路的时候跑路!不该回来的时候回来!”

    “哥哥姐姐!”楚子航忽然出声,提着短弧刀站了起来。

    三人同时回望火海,惊讶地发现那些蛙人正缓缓地爬起来。龙化的路明非能撑过反坦克手雷的爆炸,他们也能。

    他们身上的黑色胶皮衣却没有那么坚韧,被冲击波撕碎又被烈火灼烧,暴露出其下鳞片包裹、蛇一样的身躯。

    “您的计划,我早就知道了。”兰斯洛特轻声说,“从看到您的第一眼开始,我就明白了您的来意。您不会出卖路明非,您来找我,是要为我设一个局。”

    乌鸦心中震惊,但仍然强撑着不流露出任何惊慌,“守望者的意思,是我的演技还不够好?”

    “演技非常好,但人最难掩饰的是自己的眼神。您来找我的时候,眼神是坚定的,是刚刚做完决定的人的眼神。”

    “也许我刚做了一个坚定的决定要出卖我的兄弟。”乌鸦耸耸肩。

    “不,您还记得么?我们的谈判中,我曾经要求您修改交易条件,改为我方伤亡三人以上,就可以对路明非使用重火力武器。看起来您是经过了艰难的思考,最后答应了我的条件。可我不相信一个有着那样坚定眼神的人会在条件上做出让步。让步这件事,恰恰说明你是在表演。”

    乌鸦沉默。

    他确实记得,当时他其实根本就无所谓,因为他要带兰斯洛特去的地方并没有路明非,也就无所谓伤亡一说。但他还是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做出了让步,这也是为了让兰斯洛特相信,他这个“背叛朋友的人”心中是有愧疚的。

    难道说真的是眼神出卖了自己?或者说兰斯洛特现在根本就是在虚张声势?

    “您一定在想,是否我只是被您骗到了这艘船上,哪儿也去不成,不得不故作镇静想从您这里找到其他突破口。”兰斯洛特说,“因为我的人都在这里,我已经没办法抓住已经航行到公海的路明非了。但以您的情报网,应该也知道学院曾派飞机给我运过一些补给。”

    “难道不是你背后那个装着好几把刀的东西?听说是曾经杀掉龙王的武器。”

    “七宗罪确实是那时候带来日本的,不过只是顺便带来而已,那架飞机上,真正的补给是另一类武器。那些武器在冰封的环境下保存了很多年,很少被启用,但为了应对这次的极端情况,它们被激活了。”

    “它们?”乌鸦感觉巨大的阴影正缓缓地向他笼罩过来。

    是的,他怎么会忽略了这个关键的情报呢?需要动用一件飞机运输的补给,难道就只是这套七宗罪?

    可无论什么样的武器总需要有人调配和使用,兰斯洛特和他的部下们都在这里,那些武器难道能像导弹那样自动索敌自动攻击?这个猜测令他很不安,如果学院给兰斯洛特配置的武器真是导弹,难道说此刻那些导弹正在飞去炸毁那艘垃圾船的路上?

    “我们称它们为‘冰下的怪物’,这并不是个正式的称谓,只是学院并不想对外承认这些武器的存在,所以故意使用隐语。”兰斯洛特接着说了下去,“它们生前都曾是优秀的屠龙者,但如您所知,往往越是优秀的屠龙者,越是容易被他自己体内的龙族血统困扰。他们越是依赖龙血带来的力量,越是被自己龙类的一面召唤,恰如尼采所说,与恶龙缠斗太久,自身也会成为恶龙。在他们年老体衰的时候,会越来越无法克制,他们的身份在人类和龙类之间摇摆。于是先代的屠龙者们研究出一项隐秘的技术,通过炼金术把混血种变成行走的武器,就像古波斯帝国的不朽者那样,放弃了人的身份,获得不朽的属性,死后还会站在屠龙的最前线上。”

    乌鸦的脸色铁青,身体微微颤抖。

    兰斯洛特讲的这个故事未免太过匪夷所思,却又太详细了,如果是临时编出来的,那兰斯洛特才是真正的戏精。更令他不安的是,兰斯洛特竟然还有心情跟他慢慢地讲故事,说明他其实并不着急。

    难道说把人用炼金术变成武器的技术真的存在?此刻那些炼金术制造的人形兵器已经登上了路明非他们的船?

    兰斯洛特把手机递给乌鸦,“要不要跟你的老朋友阿列耶夫船长说几句?”

第66章 雷霆与守望者(17)

    “很抱歉我亲爱的朋友,我知道你无法原谅我,我也不请求你的原谅。我跟你通话只是因为兰斯洛特先生让我这么做。”果然是阿列耶夫那股带着乌克兰味儿的日语。

    “所以你做了什么?”乌鸦握着话筒的手微微颤抖。

    “那条船出海后不久我和我的船员们就离了船,我下了锚,放空了燃油,凿穿了所有的救生艇。”阿列耶夫说,“在开船之前,兰斯洛特先生交付了我一批货物,是一些里面冻着人体的大型冰块。”

    “你的家人还在我的手里!”乌鸦低吼,声音凶煞可怖。

    他把阿列耶夫的家人送去了白羽天狗神社,号称是让他们去山中度假,那些武装神官们负责照顾和看管他们。

    “兰斯洛特先生说,他会确保我家人的安全。”阿列耶夫说,“但是如果我不这么做,他会把我走私的证据寄给警方,我会被判终生监禁。对不起了佐伯,我真的不想这么做。”

    阿列耶夫挂断了电话,乌鸦呆呆地站着,忽然狠狠地摔碎了电话。

    “那些化身为剑的人,龙血已经侵蚀了他们的心智,他们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却对同样流着龙血的猎物极其敏感。他们好战而且易怒,血液温度越高也就越狂暴,所以必须保存在冰中,低温状态下他们是稳定的。”兰斯洛特缓缓地说,“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是学院最密集的一支武装力量,他们被用来针对最危险的目标,就像用野兽去猎杀野兽。他们可以被消耗掉,因为他们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唯一的缺点是他们只能被投放在无人区,因为在苏醒之后他们会无差别地猎杀各种生物,甚至相互攻击。他们被回收的时候,往往周围已经是血海了。所以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还不敢启用那些怪物,无天无地之所,正是适合他们的战场。”

    “你要用那些怪物杀了他们?”乌鸦狂怒,却又存有一丝怀疑。

    就算兰斯洛特想辣手除掉路明非这个怪物,却不能不考虑到跟他同行的诺诺。诺诺如果死了,恺撒的报复是兰斯洛特无法承受的。

    可如果兰斯洛特是加图索家的密使呢?

    加图索家敢让路明非在诺诺身边龙化,似乎并不介意让这位未来的女主人置身于危险之中。不能把恺撒的立场误判为加图索家的立场,这位继承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为了跟家族作对而生的。

    加图索家也许宁愿诺诺从来没有存在过!

    “不,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他们的本能还是捕猎流着龙血的目标,他们合作可以使用至高的‘皇帝’言灵,所有的龙类和混血种都被那个言灵压制。”兰斯洛特说,“他们只会在血液温度升高到一定程度之后才出现暴虐的倾向,所以我把陷阱布置在一间冷库里。在那种温度下,他们只要捕获目标,就会停止攻击。就像是受过训练的猎犬,不会轻易吃掉猎物。”

    路明非等三人呆呆地看着那些从火海中站起来的蛙人,他们并没有直扑过来,而是缓慢地行走着,缓慢地左顾右盼。

    这一幕看起来很熟悉。诺诺忽然想了起来,路明非被那种诡异的梆子声诱导着龙化的时候,也是类似的行为模式。就像是新生的婴儿那样,对着身边的世界充满着好奇心。

    可胶衣被烧毁之后他们的真面目暴露出来,覆盖着鳞片的身躯,覆盖着骨质装甲的头部,有的背部高高隆起以容纳体积惊人的肌肉,有的膝关节逆生,形成类似昆虫的反关节,有的后脑高高地隆起,应该是为了容纳巨大的脑部。

    对于不知道龙族的人,大概会以为全世界恐怖电影里的怪物集中在这里开派对,而对诺诺和路明非来说,很明显,这是一群被龙血侵蚀极其严重的混血种,变异的方向各异,但所有个体都比赫尔佐格培养的那些蛇形死侍还要接近龙类!

    通道中不时地闪过一道电弧,这是气体在电离,狂风从冷库中吹出,好像利刃割面,好像冷库里藏着一台喷气式战斗机的涡轮发动机,温度忽高忽低,眨眼之间就像是过了一个冬夏。

    是元素乱流。在更大的空间范围内,元素乱流通常会变现为气候异常,而发生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感觉各种极端气候都被塞进了这条通道。

    从火场中爬起来之后,这些怪物的实力似乎陡然提升,单是他们这里游荡都会严重影响到周围空间中的元素平衡。

    “快!快走!”路明非大吼。

    他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有种糟糕的预感,这才是这些蛙人的真实形态。刚才他们好像是被加了某种限制器,尽管实力恐怖,但行动中还有所保留,此刻这个限制器已经解除了,这些怪物从此可以肆无忌惮了。

    楚子航扛起路明非就跑,诺诺拖着脚步跟在后面,伤口止血之后她的行动能力还要强于大腿骨折的路明非。

    这时候冷库里的怪物已经发现了目标,他们不再无目的地游荡,而是笔直地走了过来,越走越快,下一刻他们就野兽突击般狂奔而来,有几个甚至四足着地奔跑,那个长着反关节双腿的则像螳螂那样跳跃着。

    诺诺拼尽全力带上一个舱门,下一刻利爪就贯穿了舱门。对于这些怪物而言,任何障碍物对他们而言都是一时的,钢铁都是一种可以徒手撕裂的柔软材料。

    三个人通过连接两层船舱的扶梯来到上一层。几秒钟之后,一个高亢的吟诵声中,底层船舱彻底化为火海,灼热的气浪喷涌而出,片刻之后,地面就已经热得无法落脚。

    某个怪物释放了一个操纵火元素的强大言灵,把底层化作了炼钢炉,领域之广匪夷所思。

    楚子航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像是被吓傻了。

    “走!”诺诺推了他一把,把塑胶炸药贴在烧得发红的钢制扶梯上。

    几秒钟后,随着一声巨响,通往船舱底层的扶梯被炸毁了。但这能挡住那些怪物多久,诺诺自己也没有把握,不同层之间的通道还有很多。而且船舷外侧已经传来了恐怖的刮擦声,其中的几个怪物似乎已经撕开了船体,正沿着船的外壁爬行。

    这条船已经变成了漂浮在海上的地狱,恶鬼们在火焰中横行,磨砺着吮血的长牙,四处都是他们恐怖的脚步声。

    生活区的一间舱室里,三个人并排靠在舱壁上,喘着粗气。这是一个位置很偏的舱室,暂时还没有那些怪物的脚步声,大概是位于某个力学支撑点的缘故,四壁都是钢制,还有一扇颇为厚实的钢门。

    唯一的问题是高度连一米五都不到,根本站不直,只有蹲着或者坐着。不过已经是很难得的藏身处了。

    那些怪物并没有统一行动,他们分散开来在不同的区域游荡,一路逃到这里他们曾经遭遇过其中的几个。实力完全不在一个量级,大概只有龙化的路明非才是他们的对手,可他要是再龙化,这条船上大概会多出一个更可怕的怪物,所以远远地射击,然后转头逃走。

    每个人都背了好几处伤。诺诺身上尤其严重,不过没有之前那种致命伤了,楚子航是三个人里最干净的,诺诺把他当小孩子,遇到怪物的时候总是让他先走,要不是杀胚自己冲上去帮诺诺挡了几下,他没准会毫发无伤。

    不过这个藏匿处也很难用上很久,怪物中有几个的听觉嗅觉似乎异常灵敏,他们随时可能出现。

    诺诺忽然狠狠地抓住路明非的衣领,低吼,“走了就走了!还回来干什么?”

    路明非沉默。

    他不是百感交集,而是有苦说不出。他跑回来根本就不是有什么放不下。要是由着他心里的惰性,诺诺去哪里他就去哪里,漂泊到被抓住那天,也算享受人生。可他不再是以前的路明非了,决定了的事,他不会再改。

    但谁料到会出幺蛾子呢?

    半个小时前,他听着歌想心事,千愁万绪正萦绕心头,芬格尔忽然尖叫起来,“别他妈的凹造型了!快看看怎么回事!这破船漏水了!”

    他一惊,这才发现救生艇的底部已经积水快有20厘米了。仔细检查才发现,救生艇的船舷接缝处被凿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不过恰好是被一堆杂物堵住了,否则他漂不出半公里就会沉到海里去。

    他当时真的是有点慌,四望一片黑漆漆的大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芬格尔这家伙看起来是部手机却偏偏没有打电话这个功能。

    他心里大骂乌克兰人靠不住,救生艇都是坏的,好在是离岸不远,要是在大洋深处遇上事故,大家不得一起玩完?

    算算时间他距离海岸线至少还有三四公里,漂到陆地之前救生艇肯定是沉了,不得已只好抄起船桨拼命划,出了一身汗终于看到前方有灯光了。正高兴呢,忽然看到巨大的船身出现在浓重的海雾中,船头还用乌克兰语写着船名,正是他不久前刚刚离开的那艘船。

    路主席这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慌乱中他划错方向了……不过这也委实不能怪他,在茫茫大海上划一条小船,很难说船头始终指向一个方向。他没有航海经验,这种时候他应该始终让芬格尔开着导航。

    但这时他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对,以那艘垃圾船的速度,不该是他划着小艇能追上的。唯一的解释就是这艘船并没有如原计划航行,它停在了这里。

    路主席跃入海中,玩了命地游向人蛇船。

第67章 雷霆与守望者(18)

    诺诺恶狠狠地抓着路明非的衣领,把他顶在舱壁上,眼神凶得像一只雌狮。

    路主席这一生中从未被人壁咚过,没料到这个人生成就忽然间就来了,还是由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孩执行,心跳加速,有如一个癫狂的鼓手在敲架子鼓,一时间连大腿骨断掉的事都忘了。这段时间他对受伤也习惯了,对疼痛的忍耐力直线上升。

    他只是看不太懂诺诺的眼神,那双暗红色的眼睛深处,透着一点点迷惘,而迷惘这种神情,从来都很少出现在诺诺脸上。

    许久,诺诺松开手缓缓地退后,跌坐在地。她的眼睛慢慢地黯淡下去,凶狠、愤怒和那点若有若无的迷惘都消散了,像是煤气灯的熄灭。

    诺诺抱紧双腿,缓缓地把额头放在膝盖上。

    她的口袋里揣着一封信,就是路明非走的时候留在桌上的那封信,东拉西扯,毫无意义的大半页纸,她本该一把撕了的,却在离开那间舱室的时候留了一步,想了一下,把信揣进了口袋。

    在那封信的结尾,路主席说,“你好好保重,帮我照顾师兄,我去找我爸爸妈妈了。”就是读到这里的时候,诺诺一把把信拍在桌子上,“他妈的”三字脱口而出。

    在楚子航的眼里,她是气急败坏,但她其实是要骂句脏话来压住胸口中那股忽然涌起的酸楚。

    她忽然想起自己跟路明非的第一次见面,是在那间酒店的女厕所里,穿着校服运动衣的男孩蹲在角落里无声地流着眼泪。究其原因不过是很久没回家看他的父母托人带来一封信,信里说了句爸爸妈妈爱你。作为西式爹妈来说,这句话根本就如“你早上吃了么”这样寻常,作为中式爹妈来说,这句话甚至有煽情过度之嫌,而这家伙就被感动到无声痛哭的地步。她当时想这家伙也太缺爱了吧?其实有没有人爱你,谁爱你,真的那么重要么?最后的最后大家都是一个人活下去,和独自死掉。

    她当然看不上这种男孩子,但鬼使神差地就是没法忘记那一幕,所以她才把这个傻猴子给捡了,一路上带着它升级打怪,南山打老虎给它做虎皮裙,北海揍龙王给它搞定海神针,七七八八地给它武装起来,也是个像样的家伙了。

    可如今,那只傻猴子在参天大树下忽然跟师父告别,它认真地说我要走了我不跟你去取西经了,你知道么我其实是有爸爸妈妈的,我现在要去找他们啦。然后它就转过身,扛着它那根短短的铁棍子,在青天之下,孤零零地走掉了。

    别他妈的蠢了啊!你是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怪物好嘛?你是不配有爸爸妈妈的好嘛?是个人蹦出来跟你说他是你爹你就信啊?这种莫名其妙的来电看起来根本就是个陷阱啊!别人不说,兰斯洛特就能给你设这种陷阱!把你诱到西伯利亚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天谴武器往下一丢,你就化为尘埃了!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这蠢货就信了呢?

    大概是伤心了吧?因为在那个小小的玻璃阁楼里,师父跟他说你不是我唯一养过的猴子,为师就是喜欢路边捡猴子,捡了就养几天,缘分尽了就拜拜。

    因为在这里感觉不到温暖了,所以傻猴子默默地决定要走,父母什么的只是他的某种执念,他必须让自己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个温暖的地方是留给他的,而且只留给他一个人。

    “师姐我……”路明非想为自己开脱几句,可又觉得无从说起。

    不久之前他还泛舟海上,胸中豪气横生,恨不得高歌一曲沧海一声笑;可回到诺诺面前他又变得笨嘴拙舌,情商乃至于智商都倒退了几年。

    他写那封信的时候其实没想那么多,主要是想塑造一下自己的形象。但是路主席的文字功底从来都不好,难免词不达意,他说我去找我爹妈了,只是不想跟诺诺说自己想去找黑天鹅港,以免诺诺知道了尾随而来,所以随便给自己找了个不确定的目的地。

    他根本没想到这句话给诺诺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对于那晚在玻璃阁楼里诺诺说的话,他也没怎么往心里去。他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不至于说听诺诺亲口跟自己说出那样残酷的话来仍旧迎风朗朗一笑,说哈哈也好那从此以后你我就姐弟相称,难过是有那么些难过的,但他从来都是个很容易认命的人。

    “闭嘴!”诺诺直接打断。

    路明非立刻点头,楚子航这种有眼色的家伙这时候也不会多嘴,舱室里静静的,只听见单调的水滴声。

    “几件事,我希望你牢牢地记住。首先,我帮你不只是还你的人情,这里面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我要找出答案,”最后还是诺诺打破了沉默,“其次,我不需要你负责,我决定加入进来的时候,就知道这里面的危险,我对我自己负责;第三,不是说你走了我就会退出,就会老老实实地回到某个安全的地方去,你走了,我也会继续查下去;第四,如果你还要走,就面对面跟我说,我不要再看到那种信……”

    说到这里诺诺停住了,因为她忽然意识到其实是自己在解释。可自己到底在解释些什么?为什么要把这些说过很多次的话拿出来再说一遍?忽然间她好像疲惫得喘不上气。

    又是尴尬的沉默,路明非忽然想起了什么,摸出手机点亮屏幕,输入,“想想办法!”诺诺神色不善,他不太敢出声。

    尽管路明非总是把“芬格尔”当作导航仪和聊天机器人来用,但这东西的功能当然不止于此。它和EVA的基础数据库和核心算法都是一样的,区别仅仅是它的运算能力有限以及缺乏全球联网的支持。换而言之它知道秘党基本所有的秘密,同时也是个逻辑非常缜密的玩意儿。

    “那么多不朽者,校长亲自来都没用。”这回芬格尔倒是颇为善解人意,没出声,也是以文字回复。

    “不朽者?”路明非输入。

    芬格尔打开了一份文件,数以百计的图片在屏幕上流动起来,包含复杂的化学公式、炼金术特有的文字和象征性符号、以及一具具变异人体的X光扫描图片。是卡塞尔学院秘密档案的格式,每一页都标注着“绝密”的字样。

    这是一项非常精密的技术,包含了基因技术、医学、化学和炼金术,有些路明非能看懂点皮毛,有些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天书。这套技术会把“志愿者”,也就是已经被龙血逐步侵蚀、即将失去自我意志的屠龙者们转化为战争工具来使用,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些怪物都已经死了,但是他们的心脏仍在强有力地跳动,战斗力比生前还要强。这项技术可以追溯到黑暗的中世纪,那也是一个龙类密集复苏的时候,被压至绝境的秘党从古籍中复苏了这套黑暗的技术,以人为武器,相当于造出了自己可以控制的死侍,终于绝地反击。

    因为不朽者技术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带有某种“不洁”的属性,所以学院总是避免谈及此事,并把最后的一批不朽者封存了多年。

    越往后看路明非越心惊,从这份文件看来,那些不朽者基本上是不可能杀死的。

    和龙化的路明非一样,他们有着极强的复原能力,甚至心脏被洞穿也能继续活动。大脑比心脏更重要和脆弱,但这些家伙的大脑局部受损也不影响行动,他们的思维能力原本就已经衰退得差不多了,脑子对他们来说有点多余。

    当然一把火把他们的大脑烧掉似乎是应该是能消灭他们的,但考虑到他们的头盖骨之坚硬,简直是钛镁合金的强度,所以这种战术也只能停留在想想的阶段。

    虽然跟电影里的丧尸一样凭着本性行为,却能使用言灵,而且是非常高阶的言灵。当年楚子航因为“君焰”这个高危言灵被学院上下严密监控,生怕他会失去控制,可这些怪物中就有一个能使用君焰,就是那家伙把船舱最底层变成了炼钢炉。

    他们生前,严格的教条被植入他们深层意志,阻止他们无限制地攻击,所以他们是部分可控的。但随着他们的血液温度越来越高,龙血沸腾,杀戮的欲望会压过深层意志中的教条,这时候他们就变得不可控了,甚至会互相杀戮。

    路明非恍然大悟,问题还是出在他自己身上。捕猎他们的人最初把陷阱放在那间冷库里其实是出于某种好意,在冷库里这些怪物还可能点到为止,但路主席一发狠把冷库给炸了。

    路明非心情沉重地抬起头来,这才觉察到楚子航也歪过脑袋来看。楚子航的脸色惨白,大概是被那些怪物的X光扫描照片吓到了,各种各样的变异,纤毫毕现,跟把地狱里的恶魔们拉出来挨个解剖似的。

    路明非把他的脑袋推开,虽然他还是习惯性地管楚子航叫师兄,但这种相处模式时间长了,他也会觉得楚子航是个小孩,这些东西少儿不宜。

    他想把资料拿过去给诺诺看看,可刚要挪屁股,诺诺忽然一个锋利的眼神递过来,以手势阻止他发出任何声音。

    几秒钟之后,沉重的脚步声在他们头顶响起,还有一个刺耳的摩擦声,像是什么锋利的东西划着地面。路明非想了一下就明白了,那是一名不朽者在拖着自己的武器行走,不朽者和他们之间的直线距离其实已经很近,只不过一上一下,中间隔着一层钢板。

    不朽者的脚步声忽然停下了,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舱室里的三个人骤然紧张起来,都握紧了武器,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以不朽者的能力,突破那层钢板的一瞬间的事,只不过不朽者曾经是人类,行为方式还带着人类的残留,人类是很少注意纵向空间的。

    不朽者又开始走了,速度明显加快,但是脚步声一直在头顶上方。路明非想了一下就明白了,不朽者正在搜寻,所以他在有限的空间里转着圈子。他们确实被发现了,但是怎么被发现的?他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儿了。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他明白了,文件中有说明,不朽者的五感极其敏锐,他们的心跳声被不朽者听到了!

    这真的是一个无法掩盖的声音,他们甚至可以不呼吸,但他们不可能没有心跳。头顶上方的那名不朽者随时都会降下来,一旦第一名不朽者发现这个隐秘的舱室,更多的不朽者就汇集过来,除了路明非龙化,他们没有任何胜算。

    路明非挣扎着想要起身,龙化他也得离开这俩人,否则会殃及他们。但比他更快起身的是诺诺,诺诺满脸杀气,半跪于地,从战术背包中抽出了手枪。

    这种情况就像原始人的洞窟快要被野兽发现了,那么就得有个勇敢的牺牲者冲出去大声地吼叫,把野兽给引走。

    路明非上去一把握住诺诺的手腕,诺诺大怒,想要甩脱这个烦人的家伙。两个人都不敢发出声音,却又半跪半蹲着拉拉扯扯,上方的脚步声越发地急躁了,那名不朽者显然已经听到了更多的声音。

    诺诺和路明非忽然又都不动了,因为两个人同时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们向着同一个方向转头,楚子航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舱门外了。

    路明非愣了一下,这一刻的楚子航是那么地平静,像是忽然长大了或者回复到了他该有的年纪,是那种会沉默地冲向刀锋的人。

    “哥哥和姐姐死了,都会有人伤心,我死了,是没关系的。”楚子航用嘴型说,“反正我是个被大家都忘记的人。”

    “哥哥和姐姐要逃出去。”他说完,从外面把舱门锁死了。

第68章 雷霆与守望者(19)

    “你既然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为什么还要跟我上这条船?”乌鸦死死地盯着兰斯洛特的眼睛,声音嘶哑。

    他完败了,自始至终被兰斯洛特玩弄在鼓掌之中。可他想知道自己到底怎么输的,如果从一开始兰斯洛特就没有信任过他,那么为什么还带着自己的全部组员跟着他上这条船?还耐心地为自己复盘整个计划。

    “因为我不想跟你起真正的冲突。”兰斯洛特缓缓地说,“你能调度整个日本执行局,尤其是那个鹤组,混编了蛇岐八家和猛鬼众的精锐。我知道他们在候命,只要你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对我们发起进攻。那等于是学院和蛇岐八家之间重开战争,所以请千万不要发出这样的命令。”

    身后的两个人忽然锁住了乌鸦,其中一人伸手拔出了隐藏在乌鸦耳后头发里的电线,顺着电线扯出了藏在后腰里的卫星电话。

    有了这部卫星电话,就是在没有手机信号的海面上,他也能随时指挥鹤组。这是乌鸦的最后筹码,他一直还没有使用这部卫星电话,是因为兰斯洛特始终没移开过视线,他不想暴露底牌。

    却没想到兰斯洛特早就猜到他携带了通讯设备。

    卫星电话被交到兰斯洛特手上,兰斯洛特看了看,转身把它交给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这件事结束以后,在我交给学院的报告中,不会有对您不利的陈述。我会说因为日本执行局的主动协助,我们才得以成功捕获他们。学院跟蛇岐八家之间也会继续和平。”兰斯洛特站起身来,仰望。

    隐约的风声从天而降,那是一架隐藏在高空中的直升机,大风大潮的天气很好地掩盖了它的旋翼声,现在它正向着这条船降落。

    “我该走了。请放心,我仍然会兑现之前的许诺,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不会对路明非使用致命武器。”兰斯洛特背起七宗罪,转身登上刚刚停稳的直升机,“藤原信之介先生,佐伯先生就交给你照顾了。记得保持那台电话始终处在在线状态,佐伯先生如果离线的话,鹤组也一样会出动。”

    拿着那部卫星电话的组员拉下自己的战术面具,确实是藤原信之介那张娃娃脸,大概是不知如何面对愤怒的乌鸦,他还稍稍鞠了个躬。

    只有四名专员留了下来,所有人都跟兰斯洛特一起登上了直升机,在飞机腾空而起之前,兰斯洛特环顾示意,飞机上的所有专员都拉下了面具。

    乌鸦愣住了,除了出过声的冈萨雷斯,竟然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皮带上捆满了黑色利刃的女孩不是苏茜,提着重型狙击步枪的女孩也不是维多利亚。

    那些经验丰富的专员们一个都没有登上这条船,难怪他们一直都戴着战术面具,难怪他们一直都保持着沉默。

    到了现在兰斯洛特全部的安排都清楚了,他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找了一群人取代自己的小队,用自己作为诱饵困住了乌鸦。此刻那些精英的猎手正关注着另外一条船上的事态发展,而路明非可能已经龙化了,正嘶吼着跟那些悍不畏死的不朽者作战。

    ***

    楚子航在通风管道中缓缓地爬动着。他爬得很慢很慢,与其说是在逃生,倒更像是跟不朽者们在玩捉迷藏。

    他刚跑出那间舱室的时候,上层的不朽者立刻追着他的脚步声高速地移动起来。路明非猜的没错,不朽者觉察他们确实是靠极其敏锐的听觉。但不朽者那因为龙血侵蚀而乱糟糟的脑子并不能做精密的逻辑分析,只是凭着本能猎杀,所以立刻放弃了路明非和诺诺的心跳声,转而追逐更清晰的脚步声而去。更多的不朽者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楚子航强忍着恐惧一个劲儿地狂奔,穿越空荡荡的走廊和餐厅,跑回了他和诺诺住的那间舱室。很幸运,一路上都没有遭遇不朽者,但不朽者的脚步声一直跟着他。

    他和诺诺的船舱里,有一个通风系统的入口,在某个不朽者冲破墙壁进入舱室之前,楚子航钻进了通风管道里。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策略,源于他看过的一部电影《异形2》。

    那部电影的开场就是女主角带着探险队来到一处外星殖民基地,它已经被外星嗜血生物“异形”侵占了几个月之久。所有人都被异形们残酷地杀死甚至寄生,即使是武装起来的人类,在那些进化得近乎完美的生物面前也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唯独一个小女孩活了下来,她只是个普通女孩,没有任何过人之处,靠的除了惊人的意志力,就是正确的策略。她利用自己灵活小巧的优势,躲藏在各种容易被忽略的角落,贴着地面爬行,从而避开了异形的捕杀。

    跟不朽者硬碰硬当然是愚蠢的,但恐惧地狂奔也是徒劳的,他要想有一线生机,就只有跟这些智商其实很低、凭着本能行动的家伙玩捉迷藏。

    他也不是不想活了,只不过在那种情况下他觉得路明非和诺诺活下去应该更有意义,因为他们真心相爱。

    这个判断要是说给诺诺听诺诺估计会锤他,说给路明非听路明非也不敢承认,但楚子航确实是这么觉得的。

    诺诺和路明非都没法揣摩楚子航的心思。一个觉得自己死在15岁那年的男孩,忽然又在22岁时活了过来。在他死去的这段时间里,该跟他道别的人已经道别了,该忘记他的人也都忘记他了,那些因为他而情窦初开、心里暗暗发誓非他不嫁的女孩们都有了男朋友,他却还是15岁的记忆和心态。

    世界对他而言是那么地陌生和可怕,值得相信的人只有诺诺和路明非。

    这两个家伙宣称在另一个因果线里跟他是过命的朋友,可楚子航对他们一点点印象都没有,但这仍然不妨碍楚子航信任他们,尤其是路明非。

    两个人在房车里的见面,两个人终于得以对视的瞬间,路明非的眼里,那么多那么多的悲伤和欢喜瞬间爆发出来,甚至吓到了楚子航,所以不久之后他跟路明非的亲近程度就超过了跟诺诺。

    路明非并不能算是一个心里藏得住事的人,而且在他看来,他对师姐的仰慕已经跟楚子航说过很多次了,所以他也没有瞒着楚子航。

    截至15岁那年,楚子航还没有遇到过夏弥和苏茜,不知道爱情这东西有多复杂,在他想来你爱一个人总是没有错的,反正他也不认识恺撒——事实上在他认识恺撒的情况下他也许诺了帮路明非去抢亲,所以这个人的道德观其实未必那么靠得住。

    至于诺诺,虽说他也亲耳听到过诺诺说自己对路明非并没有“那样的感情”,但楚子航觉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是还需要点时间,而且他觉得如果世界上没有了路明非,诺诺一定会很伤心。

    他是真心觉得跟诺诺和路明非携手活下去比自己活下去更有价值,千钧一发的那一刻路明非忽然出现,拎着个被打晕的蛙人时,楚子航心里是感动的,他就觉得路明非会回来,因为诺诺遇到了危险。

    诺诺遇到危险的时候路明非一定会赶来,就像露易丝遇到危险的时候超人会飞来那样。

    他活到22岁的时候爱情观其实也很简单,何况他现在的心理年龄只有15岁。

    他停住了,因为又一个不朽者的脚步声从上方经过,而且是个非常强壮的家伙,它的体重可能等于一头幼年的犀牛,走路的时候连地板都为之轻微地凹陷。通风管道就在地板下方,楚子航能感觉到那重量略略压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不朽者大概是觉得周围有什么异样,转悠了好几圈,破坏了很多东西,最终还是踏着沉重的步子远去了。又一次成功的捉迷藏,楚子航心里略略安定,又开始他缓慢的爬行。

    不能爬快是因为爬快了心跳就会快,不朽者确实是主要靠听觉和嗅觉来搜寻目标的,这是楚子航从那份资料里看到的。路明非根本没想到这个家伙的阅读速度和记忆能力有这么强,同样是浮光掠影地看一遍,路明非只觉得不朽者真是杀不死的,楚子航却连这些不朽者的名字都记住了。

    那个强壮如犀牛的捕食者代号“攻城锤”,至于他还是人类时的名字,已经被秘党善意地隐去了。

    他曾是一位西班牙斗牛士,善于在蛮牛们那尖刀般的利角之间起舞,却不想自己有一天会变成牛一样的东西。他一次加速冲刺能够撞死一头大象,大象的全部肋骨都骨折,那强到畸形的肌肉也让他可以轻易撕开普通的死侍。

    至于那个戴着利爪的不朽者,代号“爱德华”,取“剪刀手爱德华”的意思。关联到五指的五柄利刃都是大马士革钢制造,不仅锋利,而且灵活,每一柄都能随心所欲的活动。配合强大的力量,他一爪能把一头小羊抓成碎片。

    他的年纪要远长于其他的不朽者。大约十七世纪末期,这个混血种的男孩被一个秘密的宗教组织培训,成为他们的秘密杀手,也是在那个组织里他得到了这件匪夷所思的武器。后来他不愿作为武器继续活下去,受到秘党的感召,反过来摧毁了那个邪恶组织的总部。

    根据那份资料,当秘党成员们看到被他血洗的邪恶总部,都怀疑过该不该把这家伙招进秘党里来。

    那个使用刺剑的不朽者则是一位曾经的伯爵殿下,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上流社会的男士们还经常用剑决斗,而经历过数十次真剑决斗,这位伯爵殿下连擦伤都没有过,获得了“银色幽灵”这样的美称。他心甘情愿地成为不朽者的原因竟然是要让他兼容世界各国剑术精髓的格斗技巧不至于失传。

    总而言之他们在生前就是世界上最出色的一批杀手,现在他们比活着的时候还要强很多很多。

    攻城锤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了,楚子航继续爬行,他想着爬到船尾去再制造一些声音,好把不朽者们都吸引过去,否则他们还是在诺诺和路明非藏身的舱室附近游荡。

    就在这个时候,他上方的地板破碎,锋利的巨爪穿透了地板和通风管道的铁皮,就要把他抓成碎片!

    “爱德华”!

第69章 雷霆与守望者(20)

    楚子航没有听到爱德华的脚步声,因为爱德华并不是走过来的。借助安装在手腕下方的铁爪和惊人的力量,他是沿着屋顶爬过来的。

    这件事那份资料中提到过,楚子航也读到过,但“能沿着垂直表面自由行动甚至悬挂爬行”这种描述,实在难以让人联想到这家伙可以像只大蜘蛛那样无声地在屋顶上移动。

    爱德华的到来比攻城锤晚,他进来之后,两名龙血沸腾的不朽者立刻对峙起来,黄金瞳中带着明显的敌意。这场对峙以攻城锤不甘心的退却作为结束,他是被爱德华逼出这个空间的,楚子航却误以为攻城锤只是搜寻无果之后离开了。

    不朽者的行为模式介乎人类和动物之间,强壮的猎食动物总是有杀死猎物的优先权,就像猫科动物撒尿来划定地盘。攻城锤意识到爱德华比自己强大,他不敢和爱德华战斗,只能退出这片可能有猎物的领地。

    这些楚子航都不知道。

    攻城锤的脚步声消失后,他重新开始爬行,心跳频率立刻提升。爱德华觉察到目标在地板之下,沿着屋顶爬到楚子航的正上方,笔直地坠落,就像鹰从天而降抓走小羊。

    烟尘弥漫,地板的碎片飞溅,爱德华的利爪堪堪贴着楚子航的脖子擦过,在通风管道上留下五个孔洞。大马士革钢的刃口散发出令人窒息的铁锈味,虽然偏离了那么几厘米,但刀刃上的寒气好像已经切断了楚子航的颈动脉。

    毕竟是隔着地板攻击,爱德华也只能粗略地瞄准,恰好在那个瞬间楚子航往左侧偏了偏,否则爱德华的利爪至少也切下了他的一条手臂。

    任何人这个时候的反应都是一样的,逃,不顾一切地逃!楚子航像是受惊的小老鼠爬行在下水道里,眼下他已经顾不上暴露不暴露了。爱德华跟随在后,利爪拖在身后,刮擦着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恐怖声响。

    对于这个极高等的猎食动物来说,狩猎到这里已经结束了。楚子航再怎么爬,速度都不会比爱德华更快,他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会始终指引着爱德华。爱德华没有立刻动手,就跟猫不会立刻杀死到手的老鼠一样,它会看着老鼠挣扎求生,直到精疲力尽。

    在那份资料中看到的所有信息在楚子航的大脑里高速流过,他不想死,他还不能死,他要找出活下去的办法。尽管他愿意牺牲自己让那两个真心相爱的人相拥着活下去——当然那两个人并不那么同意他的观点——但他还存着一个小小的愿望,他想回中国去看看那个名叫苏小妍的女人。

    只是远远地看她几眼,确认她过得好,确认她在这个没有自己的世界里过得开心。

    他实在是不放心把她交给那个姓鹿的男人,楚子航打小就没有觉得那个鹿姓男人靠得住过。虽然他也会叫那个男人爸爸,有别人在场的时候那个男人也会对他表达关心之意,不过两个人都知道这是一份君子协定。你不说破我也不说破,大家都想让苏小妍开心一点。

    不过他不会出现在母亲面前,因为他觉得如果母亲忘记了自己,应该会过得更好。他已经被卷入了一个神秘黑暗的世界,他是死去了又莫名其妙活过来的人,他今后能做的只是跟哥哥姐姐闯荡天涯。死神随时会来找他,那就不要让苏小妍再伤心一次了。

    他从小到大都是个善解人意的家伙,唯有对上楚天骄的时候例外。

    “畸变的肌肉骨骼系统”、“身体表面骨质硬化“、“强化的五感”、“能够驾驭高危言灵”……这些都是不朽者的优点,令他们化身为可以捕猎龙类的嗜血猛犬;“凭借动物性本能行动”、“较差的逻辑思维能力”、“学习模仿能力低下”……这些是不朽者的缺陷,楚子航得从这些缺陷中找到一条生路。

    他这套“捉迷藏”的求生方式就是分析不朽者们的缺点总结出来的,他甚至想到了利用通风管道里空气快速流动带走自己的气味,比起视觉,这些凶猛的猎手更依赖嗅觉和听觉。

    即使心理年龄只剩下十五岁了,跟路明非比起来,他也还是个好学生,路明非看完那些资料,想的只是这些玩意儿还真是难以打爆!有这样一个哥哥,楚子航觉得自己不能不多费点心。

    “一定有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楚子航在心里不停地给自己打气。

    这是他很小就学会的事,凡事都要忍,凡事都不要放弃希望。他甚至能叫着一个男人爸爸,考着全班第一扮演全能继子,心里却一直期待着老娘会跟那个爱吃卤大肠的男人破镜重圆。

    “凭借动物性本能行动”、“较差的逻辑思维能力”、“学习模仿能力低下”……他反复思考着不朽者的弱点,但在这种情况之下,任何一条他都无法利用。

    通风管道里忽然没有声音了。爱德华吃了一惊,来回移动了两步。猎物当然不可能忽然间消失,只能是忽然间停下不动了。但这难不住爱德华,爱德华还是可以靠心跳的声音确认楚子航的位置。只不过心跳的声音细微,需要他集中精神。

    他果然听到了,那个清晰的心跳声,就在他的正下方。但他又有点惊讶,因为那个心跳声忽然稳定下来了,一个正被猎杀的动物,不该有那么稳定的心跳。

    他提起利爪直接刺下,恰如那份资料中说的,不朽者并非靠逻辑来行动的。下一刻,他的利爪上爆出了明亮的电火花,浑身冒出白烟。他跌跌撞撞地倒退,全身哆嗦着,像是个发病的癫痫患者。

    楚子航转过身,拼了命地往回爬。刚才那一刻他故意停下,引诱爱德华刺穿了跟通风管道交错而过的高压电线。船上的线路通常都不会是高压线路,但楚子航认出了电线上的标识,那确实是集束高压线,很可能是通往轮机舱或者蒸汽室之类的地方。

    即使以不朽者的体魄,当高压电经过他的身体时也足够让他肌肉痉挛甚至心脏停跳。以不朽者那惊人的恢复能力,即使心脏骤停也能复苏,但那也会给他争取时间。

    他需要时间,哪怕一点点,甩掉爱德华,让自己再度进入隐蔽的状态。

    左侧的岔道有微弱的光亮,通常这都意味着通风管道的出口,楚子航顾不得双肘已经磨得血肉模糊,扭动身体爬向左侧的岔道口。一脚踢开了岔道口的格栅,整个人滑出了通风系统。

    落地的时候他扭伤了脚踝。果然是蒸汽室,到处弥漫着白色的高温蒸汽,他的判断没错,唯有通往某个动力设备的电线才要用到高压线。这浓密的蒸汽正是他重新隐蔽起来的好帮手,蒸汽还会削弱那些不朽者的嗅觉。

    “再狡猾的猎人也斗不过好狐狸!”忘记在哪里看到过的名言了。

    楚子航就是这样的好狐狸,十五岁学霸的智力用到极致,也能把最恐怖的屠龙者们耍得团团转。

    他在蒸汽中蹑手蹑脚地摸索,寻找出口,直到雾气中探出一只肌肉虬结的手臂,抓着他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

    “攻城锤”!

    这个犀牛一样的不朽者发出胜利的吼叫。最后还是他得手了,他进入那间舱室的时候已经觉察到有个模糊的心跳声就在附近,却被随后赶到的爱德华赶走。他知道自己正面作战难以胜过爱德华的利爪,只能悄悄跟在后面,直到爱德华触电暂时晕厥,楚子航在通风管道中全力爬动起来。

    攻城锤尾随着来到蒸汽室,轻而易举地擒获了这个猎物。攻城锤单手将楚子航锁喉,轻而易举地把他举向空中,楚子航拼命地挣扎着,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像是一条被人从水里抓出来的鱼。

    他的力量和刀术都算得上极其出色,但却落在不朽者中最强壮的攻城锤手中,攻城锤那条畸变的手臂看上去简直就是巨猿的前肢,力量更是远在巨猿之上。

    攻城锤以那刺目的金色眼睛打量着这个猎物,显然这并不是个很有价值的猎物,不朽者们喜欢猎物血液中龙血的味道,他们是为了某个大怪物而来,此刻擒获的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

    这时蒸汽室的门被人狂暴地撞开,浑身冒着白烟的爱德华冲了进来,对攻城锤发出愤怒的低吼,暴露出虎鲨般的獠牙。

    高压电的电击也不过让他昏迷了不到半分钟,苏醒之后他立刻追着声音来到了蒸汽室。虽然是不起眼的猎物,但落入了攻城锤的手中还是令他暴怒,他立刻发出了威胁。

    然而此刻猎物已经在手,攻城锤就不愿意再次放弃了。龙血的侵蚀下,这些不朽者都容易暴怒,充满着占有欲和杀戮欲。

    攻城锤以更加浑厚的吼声回复爱德华,爱德华的利爪张开又收紧,这显然是进攻的前奏。攻城锤意识到一场争夺猎物的战斗不可避免了,他不愿失去这个猎物,那么最好在爱德华冲上来之前杀死猎物。

    他缓缓地增加力量,想要捏断楚子航的脖子。他很想看着楚子航的脖子断掉,热血喷出来涂满天花板的场面,却强忍着和爱德华对视,对吼。他要让爱德华亲眼看看自己怎么杀死这个猎物的。

    在两个怪物的示威声中,楚子航渐渐地窒息,全身痉挛,眼睛充血,变成赤红色,可被攻城锤掐住了颈部的大动脉,通往大脑的血液供给越来越少,连思考的力量都不够了。

    他已经是个被死神勾在镰刀上的灵魂了,下一刻就会被带往地狱。

    真的就这样死掉了么?哥哥姐姐逃出去了没有?真是不甘心啊……还想再回去看看,那个姓鹿的男人会不会对妈妈不好?毕竟她也不是当年那个靠一个妩媚眼神就能让无数男人为之倾倒的女舞蹈家了。

    眼前层层叠叠的幻觉,多数都是小时候的画面,在郊区的河边那个男人给他们母子拍照,女人抱着当时还活泼好动的他,男人反复调试着那台借来的高级相机,后面的河上,风吹动成片的芦苇……

    风吹动芦苇……风吹动芦苇……那时候河上飞来漫漫的芦花,男人说好好就这样像下雪一样!女人抬手遮眼的瞬间,他逃出女人的怀抱追着芦花疯跑,那时候的夕阳里投射他们一家三口的影子……

    攻城锤和爱德华同时停下了吼叫,因为他们都觉察到蒸汽室中出现了第三个究极的狩猎者,那正在疯狂膨胀的气息简直想要把这间蒸汽室炸开,空气里尽是龙血的味道!

    楚子航忽然伸手按住了攻城锤的头顶,他抬起眼睛的时候,眼底深处流淌着熔岩般的光。攻城锤只发出了一声极其短暂的嚎叫就跪下了,光从他的头盖骨里照出来,好像他有一个水晶做的脑袋,里面点着一盏灯。

    楚子航静静地站在攻城锤面前,始终按着他的头顶,看起来倒像是神父面对忏悔的人。攻城锤的身体也变得透明起来,仿佛有火在他的身体里燃烧,却没有一丝火苗溢出来。

    爱德华恐惧地看着这一幕,竟然忘了趁机冲上来发动攻击。

    攻城锤的身体仿佛熔化的钢铁那样断裂,一截截地灰化,片刻之后,楚子航的手中只剩下一个烧红的头盖骨了。攻城锤仿佛随风散去了,只剩下烧得漆黑的骨架。

    对于路明非来说无解的问题在楚子航这里得到了完美的解决,他在动手的第一瞬间就完全烧毁了攻城锤的大脑——言灵·君焰!

第70章 雷霆与守望者(21)

    楚子航抓着那个烧熔的头盖骨,转头看着爱德华。现在轮到爱德华战栗了,即使是嗜血的猎食者,也会在更高级的猎食者面前感觉到恐惧。

    焚毁攻城锤的整个过程中,楚子航始终静静地看着攻城锤的脸,那眼神,就像是这样的事他已经做了很多次。

    他现在也是静静地看着爱德华,等着这个不朽者主动退走。根据那份资料,这些不朽者还没到彻底失控的地步,也就还知道恐惧。爱德华不退却也没关系,对方是怪物,他自己也是怪物。

    离开中国之后不久,他就发现自己有着掌握火焰的能力,准确地说他开始并不是能强有力地掌握,而是能够引发不可控的爆炸,渐渐地他才把这种恐怖的力量掌握住。这种能力好像刻印在他的记忆深处,并不需要多么复杂的程序就能调用。他只要集中精神,那种古奥森的咒文般的东西,就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无论他念出还是默念那段咒文似的语言,就能制造出燃烧弹般的大范围烈焰。唯一的问题是偶尔这种力量会失去控制。

    一次他趁着路明非和诺诺休息的时候,远离房车在附近的小湖边做试验。他选择湖边是因为在湖面上引发爆炸的话不会引燃附近的灌木——蒙古草原上的灌木林实在太多了——但那次出现了意外,他引发的不是一场凭空降临的爆炸,而是一条扭动的火焰龙卷。他眼睁睁地看着火焰龙卷脱离他的控制,移动到了湖面之外,所到之处草原熊熊燃烧,草原燃烧造成的热量又进一步强化了火龙卷的力量,最后差点酿成一场自然灾害。楚子航自己也险些葬身火海,路明非和诺诺更是被吓到了,坚定地认为是学院派来的人使用了燃烧弹之类的武器。

    楚子航没告诉他们真相,不是他信不过这两个人,而是不敢。

    他相信这种能力是奥丁残留在他身上的,拥有这种能力并非值得高兴的事,而是说他随时可能变回奥丁。他身体里藏着一尊恐怖的魔神,那尊魔神甚至曾经杀死他的父亲。

    但他还是不断地试着去掌握这种力量,虽然害怕,但在必要的时候他还是会拿出来用的,他从来就不是个坐等别人保护的人。

    爱德华张大嘴,露出异化的长牙,对楚子航嘶吼。但同时他一步步地后退,退到门边的时候,猛地转身逃离。他并不想跟楚子航战斗,他眼睁睁地看着攻城锤死在对方的一击之下,更可怕的是,他能感觉到对方透出的某种危险的气息,那是一种……比不朽者更像不朽者的气息!

    楚子航丢下那个渐渐冷却的头盖骨,想要再度爬回通风管道里去。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察到什么不对。

    不朽者们并未蜂拥而来。这很不可思议的事,这条船上至少游荡着二十名不朽者,他们并不像爱德华那样亲眼见过他摧毁攻城锤,蒸汽室里的动静周围游荡的不朽者不可能听不到,但他们一个都没有赶来。

    恰恰相反,周围一片死寂!

    楚子航集中精神,片刻之后,他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事实上对方也并未隐藏自己的身份,白色的蒸汽中闪着轻微的电火花,这种电离现象是因为某个言灵的缘故。

    就像攻城锤避开爱德华那样,不朽者们都选择远离这个舱室,不是害怕楚子航,而是这里有个更恐怖的怪物,在捕猎这件事上,他有着更高的优先级。从刚才到现在,这个怪物一直旁观,直到此刻,他无声地发出了某种信号,驱离了所有的不朽者。

    低低的吟诵声中,楚子航的身影变得模糊,那是因为蒸汽室中的温度骤然升高,空气高速地对流起来,言灵·君焰已经开始准备了。

    “据说很多年没有人能够掌握‘君焰’这个言灵了。”不知何处传来女孩清冷的声音,“你还真是一个藏得很深的人,你到底是谁?”

    楚子航立刻就认出了那个声音,那晚上在仓库里,他们见过。认不出也没关系,因为那些黑色的利刃已经浮了起来,十二柄利刃如同钟表的十二个刻度排布,而楚子航站在圆心的位置。

    楚子航没有回答,他扭头四顾,却没有看见苏茜。

    但苏茜距离他应该很近,她的领域完全地覆盖了蒸汽室,到处都是流动的电弧,在金属容器和金属管道之间飘动。跟诺诺战斗的时候空气的电离程度没有那么高,显然那时候她是留有余地的。

    在她的领域里一切金属物体都有可能成为武器,这些黑色的飞刀固然危险,但那些看着不起眼的金属管道,甚至藏在墙壁中的金属管线都能被她调用;黑刀当然致命,但一根身后飘来、无声地套住脖子的金属线也同样致命。剑御这个言灵的用法可以很多样。

    楚子航深呼吸,闭上了眼睛,把所有的精神集中在听觉上。对于他这个级别的混血种来说,不必经过严格的训练就能做到耳听八方。

    这是一场危险的对峙,谁都不愿先动手,剑御的力量固然可怕,但苏茜也见识过楚子航在近身战中的爆发力,现在他还有了更加危险的君焰在手。

    苏茜和楚子航之间的直线距离最多不超过四米,但她不在蒸汽室里,她在蒸汽室正上方的舱室中。她其实是通过蒸汽室里的监视器在观察楚子航,她跟楚子航说话也是通过这条船的呼叫器。

    所以楚子航没有任何机会探查她的位置,她是隐形的,这是她手中最大的筹码。

    楚子航当然忌惮苏茜的剑御,但苏茜也同样忌惮楚子航。他摧毁攻城锤的那一幕,任何亲眼目睹的人都会恐惧。如此平静的暴力,挥手之间爆发。

    君焰这个言灵虽然罕见,但苏茜还是见识过它的爆发,这些不朽者中就有人掌握了这个言灵,用它引发的大火现在还在底层船舱中熊熊燃烧。但通常君焰的释放都是爆裂不可控的,与其说是引发一场大火,不如说是凭空制造出一枚燃烧弹。但在楚子航的手中,火焰被控制得极其精确,就像以操纵一枚绣花针的精准操纵着长枪重戟。这不能不令人联想到龙王,尽管明知道青铜与火之王已经陨落在三峡水库,但楚子航摧毁攻城锤的时候,委实像是一位为火焰而生的王。

    在火场中和楚子航近距离接触过之后,苏茜凭记忆画出了楚子航的形象传给了EVA,EVA在全球的数据库中做了搜索,却没有搜到跟这名男子相关的任何信息。芬格尔也说不知道这个男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路明非和诺诺当然不会在亡命天涯的时候随便带上个什么路人,那么这个男人一定非常特殊,甚至……如果路明非是龙王,那这个神秘人会不会是另一个龙王?

    苏茜关闭了麦克风,跟楚子航一样闭上眼睛,全神贯注。

    兰斯洛特正在麦克风里对她下达命令,让她避开跟楚子航正面作战。她出现在这条船上的原因,是学院有规定,每次出动不朽者都需要一个“领路人”。领路人的工作是监督不朽者,以免他们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楚子航摧毁攻城锤的那一幕已经通过卫星传给了兰斯洛特,兰斯洛特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女友和这样一个身份不明的怪物冲突。怪物就应该交给怪物去对付,而那条船上最不缺的就是怪物。

    苏茜不想跟兰斯洛特争论,所以她关闭了麦克风。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她几乎从不跟人争执,但她决定的事,也没有人能改变,既温柔又固执。她可以容忍朋友一错再错,却可能在第三次犯错误的时候无声无息地离开,从此再不把你看作朋友。

    而诺诺是她最好的朋友,因为诺诺永远不会持之以恒地犯同样的错误,她生来的性格似乎是想把全世界的错误都各犯一遍。

    苏茜决定要去挑战一下这个操纵君焰的神秘男人,很少有人能令她产生这样的好奇心。

    她有信心取胜,这并非自负,而是她在暗楚子航在明。找不到对手,楚子航就只能和苏茜的黑刀们搏斗,君焰对于它们是毫无作用的。楚子航唯一的机会就是猜出苏茜的位置,借助君焰或者强大的近身战斗力一击必杀。

    但这个机会苏茜也不准备给楚子航,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某种变化在她的身体里发生了。全身骨骼发出轻微的爆响,看起来柔弱无骨的身体表面,肌肉的线条骤然间清晰起来,细小的鳞片钻出身体表面,无声地扣合,当她再度睁眼的时候,黄金瞳的光照亮了周围的黑暗。

    她引爆了自己的血统,人类的意志被暂时地压制,龙血却躁动起来,进攻性和驾驭言灵的能力都在片刻之间成倍地强化。这种古老的技术由狮心会的创始会员们从古籍之中研究得来,只凭个人意志就能暂时地强化自己,虽然事后要支付颇高的代价,但用在战场上,却能绝地求生或者反败为胜。苏茜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才掌握了爆血的要诀,这也是她作为斩首者能够屡屡从危险的战场上平安返回的原因,她并不只是个隐秘的刺客,当她引爆血统之后,她甚至有实力和不朽者正面对抗!

    连兰斯洛特也不知道这个秘密,这也是苏茜要中断通讯的原因。

    蒸汽室中的大气电离更强了,黑色利刃们震鸣起来,地板和墙壁开裂,细小的金属零件缓缓地浮起,楚子航置身于无数武器的包围中,却还是低着头闭着眼,像是一个做错事被老师罚站的孩子。

    ***

    直升飞机正贴着海面高速地飞行,兰斯洛特暴躁地摘下头上的麦克风,麦克风里再也没有苏茜的声音了。

    他很懂女友的性格,也就很容易猜到苏茜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他对苏茜有信心,但是对上那个能驾驭君焰的怪物,他有种没来由的恐慌。外人看来他永远都是云淡风轻的,唯独在跟苏茜有关的事上,他才会有焦躁不安的情绪。

    “全速飞行!”他定了定神,下达命令。

    直升飞机骤然加速,下面是波涛起伏的大海像是刹那间升起又破碎的群山,海鸥在浪尖上惶急地叫着。

第71章 雷霆与守望者(22)

    诺诺抬脚就要去踹舱门,路明非强忍着断骨的剧痛把她给拉住了。不朽者们还在外面游荡,这一脚踹上去的巨响,片刻间所有不朽者都会聚集过来。路明非和诺诺打不开的门,对不朽者们却不是阻碍。

    他们已经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累得筋疲力尽,可这扇不锈钢锻造的门却纹丝不动。

    诺诺也知道自己那一脚是烦躁情绪下的狗急跳墙,并没有抱怨路明非的阻挡,低喘着退了回来,靠墙坐下,双手捂脸。单凭力量和他们现有的装备想要破坏这扇门是不可能的,原本她的背包里还有块塑胶炸药,不过刚才炸毁扶梯的时候已经用掉了。

    唯一的办法是路明非再度龙化,虽然大腿骨的折断暂时难以康复,不过瘸腿的怪物应该也可以撕裂这扇门。可诺诺也知道龙化对于路明非而言是多么危险的事,这样的提议她没法说出来。

    路明非也没提,他不是不愿意为楚子航冒险,而是他存在手机里的那段梆子音频不见了!

    “我也是为你好,”这个空间里的第三个人语重心长地说,“你已经有34是我的人了,可你老这么折腾自己,不是滥用我的财产嘛?龙化那种事对你伤害很大的,没准连灵魂都会碎掉哦。”

    如果不是诺诺在旁边,路明非真想胖揍这家伙一顿。

    当然是路鸣泽,就在路明非心急火燎地找音频的时候,有人在背后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我帮你删掉啦,那是饮鸩止渴,没准哪一次就变成恶龙再也变不回来咯。”

    今天的小魔鬼也如往日那样优雅,路明非和诺诺浑身是伤,就差衣衫褴褛了,小魔鬼还是一身考究的黑色西装,打着白色的蕾丝领巾。最可气的是他还在角落里铺开了一张精美的波斯地毯,银盘里摆着水果和茶点,冰桶里插着一支好年份的香槟,他甚至给路明非也倒了一杯,水晶玻璃的杯壁上凝结了一层露水,看着就很诱人。路明非很渴,但他就是不喝,他现在心里急得跟火烧似的,没心情陪路鸣泽玩。

    小魔鬼很久没来骚扰他了,眼下又是抉择的时候,他就神头鬼脑地出现了,大概还是想做成最后一单买卖。

    你要不要放弃自己去换你平生最好朋友的命?这个命题此时此刻变得格外严肃和苛刻。

    他忽然发现小魔鬼提供的交易根本就是一个陷阱,在他第一次、第二次,甚至第三次跟小魔鬼交易的时候,心中都存着侥幸,因为只要不交易第四次,小魔鬼就拿不走他的灵魂。可当他已经渐渐接受了这种借用力量的方式时,真正的考验来了,你答应,你就轰然死去,你不答应,你就得忍受内心的煎熬。

    他曾经为了诺诺而接受了最终的交易,虽然因为意外的原因交易告吹了,但那是否意味着楚子航在他心里的重量还是不如诺诺,他是个重色轻友的小人。

    或者换个角度去想这件事,他决定牺牲自己去救诺诺的时候,是亲眼看着命运的投枪刺向诺诺的心口,瞬间涌来的悲伤和恐惧压制了他的理智,所以他才会做那样冲动的抉择。如果换成现在在外面活动的人是诺诺,他会不会也不能那么干脆地放弃自己的生命?那么诺诺在他心里的重量,是不是依然比不上苟且地活着?

    是否那些死在战场上的英雄,他们所谓的牺牲精神只是杀红了眼,看着并肩作战的兄弟们如被收割的牧草那样倒下,失去了理智,所以才会吼叫着发动必死的冲锋。如果换作另一个环境,如果他们被封闭在独自一人的空间里,像做题一样给他生和死的选择,他们就会失去那种毅然赴死的勇气,因为不舍得苟活下去的小快乐而低下高贵的头颅。

    历史上那个叫洪承畴的男人不就是这样投降的么?如果是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这个曾被视为大明朝脊梁的男人也许就横剑自刎了,后世会留下他血荐轩辕的美名。甚至如果在他被俘后遭遇的是侮辱和酷刑,他也会宁死不屈,可皇太极恩遇他,甚至野史上说皇太极的庄妃亲自去牢里探望他,嘘寒问暖,以女人的温柔唤醒他对活着的眷恋,于是这个一代名臣就投降了满清。

    毕竟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连曾经的爱恨都失去了意义,那么你又为什么要为爱一个人或者恨一个人放弃生命呢?

    他烦躁地在舱室里走来走去,还得低着头弯着腰,因为这间舱室实在是太矮了。

    小魔鬼幽幽地叹口气,“你不用着急,我不是来跟你做交易的。”

    路明非吃了一惊,停步扭头,呆呆地看着路鸣泽。

    “我是怕你脑袋一热,做出什么连我都不能挽回的事来。”小魔鬼又叹了口气,“我跟你说吧,你师兄没你想的那么弱,有着奥丁烙印和受过龙血洗礼的人,战斗的本能就像种子那样埋在他的身体里。他仍然是过去的楚子航,是只独行的狼,只不过他自己忘记了。”

    “龙血洗礼?”路明非脱口而出。

    楚子航身上有奥丁烙印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但龙血洗礼还是第一次听说。

    他说出这句话就后悔了,为了不让诺诺知道这个空间里还有第三个人,他一直都不跟小魔鬼说话,眼下难道要跟诺诺解释说自己在自言自语?

    不过他扭头看去的时候,诺诺对此完全没有反应,她紧蹙着眉头,低低地喘气,仍在思考着打开舱门的办法。大概是小恶魔用什么特殊的方法屏蔽了她。

    “听说过齐格弗里德的故事么?”路鸣泽慢悠悠地喝着香槟酒。

    路明非点点头。齐格弗里德是北欧神话中因屠龙而成名的英雄,他以自己杀死的龙的血沐浴,获得了刀枪不入的身躯,唯独是沐浴的时候一片树叶落在他肩上,没有被龙血浸透,导致那个地方成为他唯一的死穴,他最后也死在这个死穴上。

    这类故事经过太多年,被太多的吟游诗人渲染,已经很难考证其真伪了。希腊神话中的阿克琉斯也有类似的传说,只不过换作母亲提着阿克琉斯的脚踵把他泡进冥河里洗澡,令他得到了刀枪不入的身躯,唯独脚踵是唯一的弱点,最后也确实死于这个弱点。

    “从基因学和炼金术的角度来说,龙血都是一种活性极高的液体,哪怕是普通人沾染上龙血,也会产生变异。而龙王的血,更是能制造奇迹的东西,绝大多数情况下,它是剧毒的,但在极少数的情况下,它能帮助一个混血种突破临界血限。龙类有时候会互相吞噬,就是要强行掠夺藏在对方血液中的力量。你的朋友楚子航天生就是个很不稳定的混血种,他有很大的概率成为死侍,但从他把折刀刺进耶梦加得的心脏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被这件事困扰过。”小恶魔又叹了口气,今天他叹气尤其地多,“那是夏弥留给他的礼物,被龙王之血洗礼过的人,怎么会被那些粗制滥造的伪劣品杀死?”

    “夏弥么?”路明非下意识地重复了这个名字。

    “耶梦加得、夏弥,其实都是一个东西,那个女人是个神经病啦,她模仿人类已经模仿得太久了,有时候自己都搞不清自己是谁。”小魔鬼幽幽地说。

第72章 雷霆与守望者(23)

    所有的金属物体在同一瞬间向着楚子航疾射而去,蒸汽室里尽是刺耳的尖啸声。爆血之后,苏茜的剑御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原本她的极限就是控制十二柄黑刀,但此刻她把剑御发挥到了极限,服从她意志的金属物体已经超过了上百件。

    连金属的舱壁都在剑御的催动下开裂,铆钉和尖锐的碎片脱离舱壁,立刻就循着磁力线射向了楚子航。在这种高速之下,一颗铆钉的杀伤力都能和子弹相提并论,更别说那些断口锋利的管道和藏在金属风暴里的黑刀。

    苏茜没给楚子航留任何死角,尽管她有剑御和爆血两张底牌在手,但狮子搏兔必尽全力,战场上的慈悲心总是可笑的。楚子航立刻能做的只有释放君焰,极致的高温能把磁化的金属物品消磁,但那十二柄黑刀是装备部特制的,高温对它们的影响会大大地衰减,而且苏茜可以不断地调用蒸汽室中的金属物品。在爆血的支持下,剑御言灵获得了更强的续航能力,这样狂风暴雨般的攻击,苏茜自信能维持几分钟之久。

    楚子航低声吼叫起来。这一次君焰的释放方式又变了,一个黑红色的圆以他为中心扩张开去,蒸汽室内的温度在一瞬间被提升到上千度!膨胀的空气从每个出口激射出去,如果这不是一间蒸汽室而是普通的民房,必然会炸成碎片。

    跟君焰接触的金属物品立刻脱离了苏茜的控制,小些的金属碎片甚至呈现边缘熔化的状态,但那十二柄黑刀例外,它们根本不受高温的影响,依旧笔直地射向楚子航。

    苏茜把全部精神都灌注在那十二柄黑刀上,黑刀激烈地旋转起来,想要避免被楚子航击落或者抓住。然而就在这时,楚子航原地消失了。他以不逊于黑刀的速度冲天而起!再度释放君焰,直接摧毁了蒸汽室的天花板!

    两次君焰释放,相隔只有零点几秒的时间,苏茜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置身于火流之中。爆血后她的身躯还能抵抗这种高温,但脚下的支撑没了,她失去平衡往下坠落。

    她还没有时间找回平衡,已经迎面撞上了跃起的楚子航,楚子航用一记简单的勾拳打在她的小腹。但透进来的巨大力量却足够让她的内脏全部移位。

    下一秒钟楚子航平静地站在蒸汽室的地面上,一把接住了坠落的苏茜。十二柄黑刀早就落空了,它们的速度还追不上楚子航的速度,怎么可能命中目标?

    胜负只用了不到两秒钟的时间,苏茜不敢相信,呆呆地看着对手的脸……居然还是个公主抱,这何止是惨败,简直叫人无地自容。

    “你怎么知道我的位置?”苏茜咳出一口浓腥的血。

    对手从一开始就掌握了她的位置,而她爆血之后的战斗力仍然被对手完全压制。难道说这才是对手真正的实力?无论是仓库中那恐怖的近战能力还是瞬间摧毁攻城锤的君焰,都只不过是这个对手的冰山一角。

    难道说这个人形的家伙真的是一位龙王?这个恐怖的想法再度浮现在脑海中。不过如果是龙王的话,应该不会接住从天而降的她,只会在她狠狠地砸在地面上之后再一脚踩碎她的胸口。

    “我闻到你的味道了。”楚子航边说边把她放在地下。

    味道?苏茜一愣。难道说隔着一层船舱,对手都闻到了自己的味道?自己难道是只臭烘烘的狐狸么?

    “你的血液味道变了,有股特别的味道,我闻到了。”楚子航说。

    血液的味道?苏茜更加茫然,爆血确实会导致血液发生巨变,但她又没有流血,那种轻微的气息释放就能让这家伙觉察到?那是什么样的敏锐嗅觉!

    她忽然哀嚎出声。

    楚子航刚刚抓起一柄掉落在脚边的黑刀洞穿了她的左臂,把她钉在了地上,接着又是一柄,贯穿了右臂,恰好从大臂两根骨头之间的缝隙里刺进去。爆血的效果还在,身体的修复机能立刻起作用,但这么重的伤不是片刻之间可以康复的。

    “你的要害我都避开了,受这样的伤你不会有事的。”楚子航嘴里说着手里不停。

    这个有着孩子眼神的家伙此刻根本就是个经验老到的外科医生,做着把人切开来缝起来的事,满手是血,还在安慰你很快就会好的,忍一忍。

    接着又是两柄,分别刺穿双腿,四柄刀钉住苏茜的四肢。这还不算完,楚子航还捡起散落在附近的铁管,一根一根焊死在苏茜身边,蒸汽室的地面上铺着薄钢板,他又能精准地控制君焰,这不过是个焊工的活儿。

    他又花了点工夫把铁管拗弯,在苏茜身体的另一侧焊死,给她量身定做了一个铁笼子。

    “你是姐姐的朋友,我不想伤害你,但我也不能放你走。你的要害我都避开了,受这样的伤你不会有事的。”楚子航站起身来,“我还有点事要做,我做完了就回来放你。”

    他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苏茜的身上,毕竟苏茜的作战服已经被他的烈焰烧毁了一半。

    这时候他才流露出了歉意的表情,“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对女孩子,可你太强了,不这样我不放心。”

    他其实只穿了一件帽衫,帽衫下什么都没穿,身躯精悍肌肉分明,被薄薄的鳞片覆盖着。看到那些鳞片的时候,苏茜的瞳孔瞬间放大。

    那毫无疑问是爆血的结果。一直以来苏茜都以为只有自己掌握了爆血的技术,她无意于把这种危险的技术对人公布。她像是一个练过绝世魔功的怪物,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出入不同的战场,飘零酒一杯。今天她遇到了同类。

    难怪对手的能力总是能不断地提升,因为他一直暗中爆血,把爆血的层次一推再推。苏茜无法确定他这是第几度爆血,按照道理说爆血到这种程度后他已经跟一个纯血龙类无异了,但偏偏他那副表情还是个高中生。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过我好像就是知道该怎么做,第一次发现自己能变成这样,自己都吓坏了。”楚子航说,“我本来还以为这样的怪物就我一个呢。”

    他起身离去,留下苏茜独自躺在蒸汽弥漫的舱室里。

    坑边闲话:

    这一段更新的时间刚好是小长假的第一天,篇幅长些,算是给大家准备的一点福利,祝大家假期快乐。

第73章 雷霆与守望者(24)

    楚子航扶着墙壁慢慢地行走。事实上此刻他根本不缺力量,仍然能徒手推开一头狂奔而来的公牛,但他其实已经很疲惫了,发自内心的疲惫。

    他在苏茜面前其实是强撑着,免得那个危险的女孩觉察了他的弱点。

    爆血就像从瓶子里汲水那样抽提他的生命力,在生命被提取完之前他可以一直狂暴地战斗,但油尽灯枯的那一刻他就会轰然倒下。没有人教过他这些,他就是自然而然地知道,所以不到生死关头他不会用这种极端的手段。

    他还想活,想回去看看母亲,他也想找回曾经的自己,如果真的有另一个自己的话。

    楚子航,今年十五岁,也曾思考过人生该怎么过,可一夜之间,人生最美好的某一段已经过去了。在那段日子里自己认识了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会不会还有心爱的女孩子,都是一片模糊,路明非跟他说起这些的时候总是遮遮掩掩。

    背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微声,像是老鼠在爬行,各个方向都有,这条船好像瞬间变成了老鼠窝。是不朽者们,他们尾随着他,却不敢暴露在他面前。这是一群狡猾的鬣狗,他们感觉到那只凶猛的独狼已经受伤了,所以耐心地尾随着,一旦他们觉得机会到来,就会一拥而上。

    可时间拖得太久了,那个女孩又出来捣乱,原本楚子航的计划是潜行到船尾去,把所有不朽者都吸引过去,然后一把君焰全部烧了。不过此刻他能不能释放出那种地狱红莲般的烈火是问题,放完火他还有没有命也是问题。

    他还答应了要回蒸汽室去放那个女孩子……不过真的回不去也没关系,她的同伴总是回来收拾残局的,对于一个能爆血的家伙来说,那些伤算不得很重。

    要想一把火把不朽者全部烧成灰,放火的空间很重要,最好是封闭空间,君焰在封闭空间里的威力最强。所以甲板上肯定是不行的,他要带着这群捕食者层层地深入船舱底部,在那里释放君焰的话效果等同于一颗炸弹,这事他没做过,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如果君焰放不出来他还有备份方案,重要的是一个都别落下。从小他就是这样的狠人,所以长大了才是那样的杀胚。

    他深呼吸几下,强压下身心俱疲的感觉,尽量走得稳定,就像……去上学那样。

    ***

    “等等等等!既然师兄还是他自己,只是忘记了自己是自己,也就是说因果线其实没改变,那个言灵只是让所有人都把他忘记了?”路明非放下心来就有心情搭理小魔鬼了。

    “因果线哪里那么好改的啊,”路鸣泽翻翻白眼,“连我们魔鬼都没办法复活死去的人,龙王之类的东西当然也做不到。”

    “魔鬼那么了不起么?”路明非也学着他翻白眼。

    “喂喂,哥哥你可要凭良心说话,我帮你杀的龙王还少么?”

    “那你自己会不会是龙王中的一个?”

    “你猜!”小魔鬼歪着脑袋,一脸的春光灿烂。

    “就知道套不出你的话来,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就算那个言灵能抹掉所有人的记忆,可跟师兄有关的事情都变样了又是怎么回事?他宿舍里住着其他人,芬格尔写我们在日本那些事的小说不见了,连报纸都写着他十五岁那年车祸死了,这些可不是修改记忆就能做到的。”路明非说,“还有还有,那个阿卜杜拉·阿巴斯又是怎么回事?”

    “想要在世界上抹掉一个人的痕迹,光修改记忆还是不够的,还得有些辅助的手段。看过《楚门的世界》么?”

    路明非点点头。

    “《楚门的世界》是人造的,他一辈子都活在一个巨大的摄影棚里,他身边的每个人都是演员,他的生活就是个巨型真人秀。同样的道理,当我们要抹掉一个人的存在,也需要一些人陪着演出,还有一些人去做幕后工作。现在你想找回消失的楚子航,你就得找出这个真人秀的破绽。但因为有言灵的帮助,有限的几个破绽埋得很深很深。不过还是被你找到了几个,比如苏小妍,”小魔鬼幽幽地叹了口气,“说真的那个女人还记得你师兄我是很惊讶的,她的人设不是胸大无脑么?她儿子在的时候她也没怎么上过心,怎么儿子没了反倒比所有人都上心了?”

    路明非愣了一下,这才端起小魔鬼给他倒的香槟一口喝干,“你懂个屁!”他靠在舱壁上,语速放缓,“人在这个世界上最难抹掉的痕迹,就在另一个人心里。”

    他难得说出这个有深度的话,不由得觉得自己也是个哲人。

    以前楚子航说人脑是世界上最不靠谱的硬盘,总是丢三落四,时间过得久了,曾经觉得刻骨铭心的事也会变得淡然如水,可对另一些人来说,就算自己行将就木,都想把另一个人的名字刻在自己的墓碑上。

    如果他死了那他的墓碑上还能刻谁的名字呢?他又开始浮想联翩,恺撒肯定是不行了,诺诺想必也不愿意,芬格尔又当了狗叛徒,大概真的只能刻楚子航了,“这里埋葬着楚子航的好朋友路明非,他的一生毫无意义,一同埋葬的还有他最心爱的游戏机……”

    这个调调还不错,要风趣幽默一点。

    难得小魔鬼也没有笑话他装深沉,又为他斟了一杯酒,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饮酒,在这狭窄的舱室里,居然有些惬意和云淡风轻的感觉。

    “你还没跟我说那个阿卜杜拉·阿巴斯是怎么回事呢。”路明非忽然想起,“那家伙莫非是个幕后黑手?”

    “这个问题不免费,14条命,感谢哥哥的惠顾!今天就是我们大功告成的日子!”

    “大功告成个屁!有多远你给我滚多远!”

    “糟了!”诺诺忽然惊呼。

    路明非吃了一惊,立刻回头,诺诺正在自己的战术背包中翻检。

    诺诺抬起头,呆呆地看着路明非,“他拿走了……那个面具!”

    奥丁的面具,诺诺一直放在随身的包里,用锡纸层层包好。这个古老的面具似乎蕴藏着巨大的力量,却又是某种命运的诅咒,戴上它,楚子航就会化身为奥丁。同时,它应该还是解开某些谜题的关键钥匙。

    他们一路逃亡,几次差点被抓住,诺诺想过不如把面具丢给楚子航,让他戴上,看看能不能有个奥丁从天而降带他们杀出重围。

    但这种想法只是一瞬而逝,其实诺诺根本不敢让楚子航接触这个面具。现在这个面具不见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拿走的。

    诺诺和路明非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扑到门边,玩了命地推那扇门。

    那蠢货只有十五岁智力,他大概不会考虑戴上那个面具的后果——那会召唤出远比不朽者更恐怖的神魔!

    ***

    蒸汽室里,苏茜静静地躺着,回想那场有点搞笑的生死战。她怀着少有的决心,把自己的全部潜力激发出来,结果前一刻她还女王般指挥着金属的狂风暴雨,下一刻就被人抱着了,好在切断了通讯,否则这个人就丢大了。

    爆血的作用在渐渐地消退,四肢上的痛感越发地清晰了,一阵阵的,有时候痛得快要昏过去,有时候却很麻木,不过就像那个名叫楚子航的对手所说——苏茜记得诺诺是这么喊他的——这些伤并不致命,以她的血统十天半个月就会痊愈了。

    那还真是个奇怪的年轻人,一方面狠辣,一方面龟毛,为了不让她逃走,还花时间给她做了个牢笼。从理性的角度来说,楚子航应该更干脆地给她几处致命伤,能不能活下去是苏茜自己的运气,反正苏茜也没对他有所保留。

    在仓库里的时候也一样,放起火来连眼睛都不带眨的,却又早已给你准备好了逃离的钥匙。

    真让人困惑啊……莫名其妙地有种熟悉的感觉,却分明只见过两面。

    那家伙在这条船里独自行动,是跟路明非还有诺诺失散了么?沿着通风管道爬来爬去,孩子才会那么做……他身上就是有些地方像孩子,另一些地方像大人。

    苏茜正漫无边际地想着,忽然听到机械运转的微声,在蒸汽室里有机械运转并不奇怪,可这个细微的声音却让苏茜格外地警觉。她莫名其妙地有种不祥的预感,困难地转头去寻找那个声音的来源。

    头顶的正上方,一个红色的光点以大约每秒钟一次的频率稳定地闪烁着。

    那毫无疑问是一个摄像头,这艘船做着非法的买卖,所以花费了不少的经费安装摄像头,以便阿列耶夫船长在船长室就可以掌控全船的情况。苏茜登上这艘船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接管整个监控系统,再通过卫星频道把图像实时地传给兰斯洛特,所以兰斯洛特才会那么镇定地跟乌鸦说话,而不是急于赶来。因为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然而在暴血之前苏茜切断了和兰斯洛特之间的通讯,不只是语音,还有画面信号。兰斯洛特并不知道她和楚子航之间的战斗过程,但兰斯洛特必定心如火烧,那么这种情况下他会反过来黑进这条船的系统,重新获得监控系统的权力。

    蒸汽室里的摄像头已经被君焰爆发时的气流全部摧毁了,但更上一层的船舱里,摄像头还有能工作的,这个时候,应该是兰斯洛特正通过那个摄像头观察着苏茜。

    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兰斯洛特会做什么事,苏茜比任何人都清楚。

    ***

    “给所有不朽者注射血清。”兰斯洛特死死地盯着监视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透着一股森严的杀气,好像这是什么杀人的咒语。

    “那些血清注入之后,连我们也无法收拾局面。”冈萨雷斯小心翼翼地提醒,还望着周围的专员们,希望有人能跟他一起劝劝兰斯洛特。

    作为这个行动的负责人,兰斯洛特确实有权这么做,但很可能兰斯洛特的这个决定是出于愤怒,这个一直镇定自若的男人已经守不住自己心理的防线了。

    而这个操作一旦被执行,那条船……会变成地狱吧?

    “能把苏茜伤到这种地步,那条船上可能有两个龙王级的目标,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兰斯洛特拍了拍背在背后的箱子,谁都知道那箱子里装着什么,“至于收拾残局,是我的工作!”

    “明白,请重复命令。”冈萨雷斯知道再怎么劝说都没用了。

    “重复命令,给所有不朽者注射龙王血清。”

    ***

    几秒钟后,所有不朽者都听到了脑后传来的微声,跟苏茜听到的微声差不多,像是某种微型机械在运转。可他们警觉地回过头去,却没发现任何目标,机械运转的微声依然在他们脑后。

    他们当然看不到,因为那声音是从他们脖子上的装置中发出的。那个脖圈似的设备正把一根针插进他们的后颈,把红色的液体注入他们的体内。

    几秒钟的沉寂之后,所有不朽者都仰起头,对着天空发出了无声的嘶吼,仿佛恶魔在地狱的火焰里被灼烧。那红色的液体,正烧毁着他们最后一部分人类的意志,却把无与伦比的力量和残暴注入他们的体内。

    从龙王尸骸中提取龙血,再用龙血提炼出的血清,既是炼金术师们求之不得的圣药,更是蚀骨的剧毒!

第74章 雷霆与守望者(25)

    “兰斯洛特!兰斯洛特!”苏茜惊呼。

    她连喊了几声,这才想起她亲手切断了通讯,可就算她还能动,也没办法呼叫兰斯洛特了。楚子航给她那记重击的时候,挂在耳背后的通讯设备也脱落了,落地的时候楚子航跟上去一脚,把它踩得粉碎——他当然不希望苏茜还能呼叫救援。

    苏茜急得满头是汗,在兰斯洛特眼里,楚子航可能是比路明非还要恐怖的敌人,他应该已经遥控给不朽者们注射了龙王血清,此刻那些接近纯血龙类的狂暴生物正向着楚子航围攻过去,而那个眼神单纯的家伙还以为他要面对的只是攻城锤那种级别的对手。

    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重建通讯,只有她跟兰斯洛特通上话,才能把一切解释清楚。如果楚子航没有把她钉死在地板上她至少还能起来对着显示器比手语,可现在她稍微动动就疼得随时会晕过去。

    ***

    这个时候,相距十几海里的另一条货船上,乌鸦静静地躺在甲板上,望着天空中的乌云和浓雾。

    他还叼着烟,但纸烟燃烧到一半就熄灭了,今晚海面上实在太潮湿了,他那盒烟像是在海水里浸泡过似的,闻着居然是一股海盐味。

    但他对此全然没有觉察。他失败了,败得彻彻底底,此刻的心情就像一位古代的日本武士,当着千军万马的面被宿敌打败,宿敌纵马去追赶他那些逃跑的士兵了,他躺在寂静的、弥漫着血腥味的战场上,等待着自己的结局:援军来救走他,或者宿敌回过头来砍掉他的脑袋,都没关系。

    其实也没那么糟,他相信兰斯洛特的承诺,只要路明非不龙化了肆意屠杀兰斯洛特的手下,兰斯洛特也会确保他的生命安全。而路明非当然不会干出那样的事来,且不说他本就没有什么攻击性,就算他不愿被捕,也不会让诺诺陪着他冒险,真逃不掉的话,他会束手就擒的。

    有人从旁边递来一支烟,乌鸦瞥了那人一眼,是藤原信之介,之前乌鸦不知道这个圆脸的孩子也抽烟,在乌鸦面前他一直唯唯诺诺的,像个刚出学校不久的实习生。

    乌鸦翻身坐起,叼上藤原信之介递来的烟,是小支的陈年雪茄,还很干燥。藤原信之介把烟存在一个扁平的白金烟盒里,密封得很好,避过了海风的侵蚀。

    藤原信之介给乌鸦点燃雪茄,也给自己点燃一支,不久之前,乌鸦和兰斯洛特对坐在这里喝酒,现在跟藤原信之介对坐在这里抽烟。那架坠落的直升机的残骸还在不远处冒着黑烟,这可真是个充满转折的晚上。

    “很抱歉,佐伯君,这是兰斯洛特君拜托的事,我不能放你走。”藤原信之介的语气还跟以前一样,恭恭敬敬,“说起来我在日本的工作还是多亏有你才得以展开,我欠你的人情。”

    乌鸦心里微微一动,藤原信之介对他颇有感激之情,这家伙又是个学院派驻东京的代表,而不是兰斯洛特手下那帮长于战斗的专员,从藤原信之介的身上他也许能打开局面。

    说起来很简单,只要藤原信之介愿意帮他拨个电话报平安,鹤组的人就会意识到他出事了,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乌鸦只会跟一个人报平安,那就是他老爹。曾经还有几个他会想着报平安的人,不过都已经不在了。

    心思一起,乌鸦的演技就来了,紧紧地蹙着眉头,狠狠地抽着雪茄。

    “佐伯君也不必为路君担心,兰斯洛特君已经用自己的信用担保,学院不会再对路君采用极端手段,只要路君放弃暴力反抗,他就一定是安全的。”藤原信之介果然被他这一脸苦大仇深打动了,温言款语地安慰。

    “我明白,我也不是为了这个着急。不过是一个一败涂地的人有点不甘心罢了。”乌鸦叹了口气,“可我的作战,已经结束了。”

    “以您对路君的了解,路君不会激烈地反抗吧?”藤原信之介反倒显得有点忧心忡忡,“兰斯洛特君的许诺,前提是路君会配合,不会有学院的人伤亡。”

    “他要真是那种攻击性强的人,你们中有多少人能活到今天都是问题。”乌鸦冷冷地说。

    “可是那晚在街头,他看起来简直就是魔鬼啊。”

    “还不是加图索家让你送来的音频?”乌鸦的语气不耐烦起来,藤原信之介说话总是那么婆婆妈妈,什么时候才能进入乌鸦想聊的话题?

    “是啊,那段音频……诺诺小姐也在现场,看起来加图索家真是连陈小姐的死活都不顾了呢。”

    乌鸦心中一凛,这件事他也想到过,难道加图索家真的是那么不近人情?

    “加图索家已经不想要他们的新娘了?”他想从藤原信之介那里探些口风。

    “据说家族长老是非常暴怒的,恺撒还不知道。加图索家是那种从中世纪延续下来的家族,对于继承人的血统有着极高的要求,混血名门就是这样,一旦血统被污染,后代的优势就会荡然无存。大概是担心陈小姐和路君之间发生什么事吧。”

    “那就劝恺撒换个未婚妻!如果恺撒不同意,就换个继承人!”乌鸦不由得恼怒,“因为这个就想杀人么?”

    “是啊,可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谁敢说路君和陈小姐之间就真的什么都没有呢?”藤原信之介喷出一口烟来,“如果那个梆子声通过那条船的扩音器放了出来,兰斯洛特君又恰好赶到,看到的岂不就是龙化的路君了么?佐伯君你说,真要是那样的话,这件事会是什么结果呢?”

    乌鸦猛地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藤原信之介。一句话之间,这个年轻人就变了,雪茄的烟雾被风吹散,那张圆润可爱的脸写满了讥诮和讽刺。

    “你……”乌鸦的声音颤抖。

    “我跟佐伯君说过,加图索家的特使,已经来了。”藤原信之介慢悠悠地说。

    ***

    楚子航已经到达了船舱的最底层,正摸着黑往前走。这里感觉空间颇为开阔,头顶上应该是纵横的钢梁,两侧没有舷窗,因为底层船舱其实已经在水面以下。

    他还要再前进一段距离,去到接近舵轮机的地方,那里空间更狭窄,君焰的力量也就更大。最好能把船舱底部炸开一个大洞,这样海水涌进来,把他和不朽者们都冲出去。

    但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因为从刚才的某一刻开始,那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忽然间都消失了,好像不朽者们都放弃了尾随他。难道说他们又回过头去搜索路明非他们了?但按理说不至于,以那些家伙退化的智力,很难说轻易地放弃诱饵。

    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响亮的“叮当”声,楚子航吃了一惊,瞬间俯身把那东西捡了起来,那是沾满了油污的扳手,不知道是谁丢在这里的。没有舷窗也没有亮灯,这里实在太暗了,暴血之后他的微光视力数十倍地提升,却还是看不清脚下。

    他犹豫了片刻,打了个无声的响指,指间立刻就有一点明亮的火光,他举高这个火光,想要看清周围。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危险。

    那是某种极重也极快的武器,破空而来,但比它自己激起的空气流动更快!因此楚子航甚至连“劲风扑面”都感觉不到,他只能凭着某种本能意识到有东西迎着他来了。

    他下意识地后退,想要避开这次偷袭,但那件武器似乎根本不存在“攻击距离”的限制,如影随形地跟着他。楚子航极速的时候能比苏茜的黑刀更快,却没能避开这件武器。

    那是某种粗壮的铁钩,钩住了他的脖子后,把他带向空中。他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已经在半空中,刚刚点燃的那点火光脱手坠落。唯有在他的手中,君焰才是受控的,脱离他的控制,君焰落地立刻爆开。

    虽然不过是为了照亮而点燃的一点点火光,但落地爆开的瞬间还是如烟花般耀眼。

    就在这个瞬间楚子航终于看清了,看清了站在头顶钢梁上的那名双臂如巨猿般的不朽者,他挥舞的武器是一个吊车的铁钩,连着粗壮的钢缆,他把这个巨大的铁钩从半空里荡下来,以不可思议的准确钓起了楚子航,而下方接近二十名不朽者仰头围观。

    他们组成了一个圆,而这个圆的圆心就是楚子航被吊起之前的位置,原来这些不朽者一直围着他移动,却悄无声息,他们甚至把自己的心跳声都压住了!

    楚子航被吊在挂钩上来回地晃悠,如果不是暴血令他的骨骼强化,单是这样的秋千就能拉断他的颈骨。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忽然间不朽者似乎又有了血统的提升,但他很清楚这种时候如果不采取果断措施,他会死在这个挂钩上。

    “君焰”以空前的威势爆发,船舱中仿佛顷刻间升起了太阳!

第75章 雷霆与守望者(26)

    “是……你!”乌鸦目眦欲裂。

    是啊,他怎么会忽略这个人呢?分明是藤原信之介把那段视频交给自己的,可自己却因为藤原信之介的一句解释而把他排除在怀疑名单外了。归根结底,乌鸦从未认真地对待过这个圆脸男人,他尴尬的神态、吞吞吐吐的话语还有那些恰到好处的小礼物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乌鸦,不知不觉间就取得了乌鸦的信任。

    如果说乌鸦是影帝,那么藤原信之介简直就是一位催眠大师。

    “人总是容易忽略那些看起来比自己弱小的目标,所以最强的刺客往往不是那种看起来威风凛凛的家伙,而是女人和孩子。您的朋友樱不就是这样的忍者么?”藤原信之介微笑着掸掸烟灰。

    “闭嘴!你不配提她的名字!”乌鸦咆哮。

    藤原信之介耸耸肩,“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我从小就明白这一点,所以就努力学习怎么让人放下戒心,幸运的是我生来就是个娃娃脸,再稍微多吃一点,大家总是对圆脸的男人宽容一些。我确实是学院的代理人,但我也是加图索家的刺客,这两个身份并不矛盾。家族希望这件事干干净净地结束,不要拖泥带水,所以派出了我。家族中我这样的人还有不少,在他们中我的地位很高,只有一个叫帕西的家伙在我上面。”

    他侃侃而谈神色得意,太能忍的人私下里往往都有张扬的怪癖。他毕竟还年轻,在乌鸦面前忍了那么久,摘下面具的时候,不由自主就要多说几句,乌鸦不想听他都得逼着乌鸦听。

    “兰斯洛特知道你的身份么?”乌鸦喘息了片刻,恶狠狠地提问。

    “当然不知道,如果他知道我是加图索家的特使,根本不会允许我上这艘船。虽然他跟路君不是那么熟,不过在能力范围之内他还是个念旧情的人,因为苏茜小姐的缘故他也不会看着诺诺小姐死掉。但我就是要跟他一起行动,我一直独立完成任务,很多刺客之所以死掉就是因为对外联络的线索太多。但独狼就是要懂得借势,佐伯君你和兰斯洛特君在下棋,你们都在试图骗对方,只有我看清了你们的盘面,我要借你们双方的棋势,办成家族交给我的事。”藤原信之介挑挑眉毛,“中国人说武术中最高的境界是‘四两拨千斤’,力量用得恰到好处,老鼠也能战胜大象。”

    “你想要陈小姐死?”

    “其实陈小姐死不死对家族来说并不重要,但恺撒对家族来说很重要,可他又不愿放弃陈小姐,那就没办法了,只好让陈小姐消失掉。当然,为了不让恺撒起疑,路明非和跟在他们身边的那家伙也得消失掉,兰斯洛特会帮我完成这个计划的,他带着七宗罪,那是能够杀死龙王的武器,而他隐藏的力量,您刚才也看到了。跟您透露一个秘密,”藤原信之介微微前倾,似乎想跟乌鸦耳语,“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要死,而这个世界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四个。”

    他转过身,对准兰斯洛特留下来的两人一人一枪,两名专员额头冒出一线血花,直挺挺地倒地。

    他们都是从卡塞尔学院毕业又经过残酷战场考验的精英,可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死神即将降临,还怀抱双手远远地看着乌鸦和藤原信之介说话。

    乌鸦并不可怜他们,因为在他高声咆哮的时候那两个人连过来询问的意思也没有。他们也是藤原信之介的同党,要么是后来被藤原信之介收买,要么根本就是加图索家派遣来的。加图索家和其他混血名门都会在秘党里安插自己的人,甚至有人说罗马分部就是加图索家的私人武装。

    但这并不会让藤原信之介有所顾忌,他已经骄傲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是一只独狼,从不需要同党。

    “现在只剩下你和我啦。”藤原信之介微笑着吹散枪口的硝烟。

    乌鸦跳起来就跑,狂奔!就像一只刚从猎犬牙齿下逃脱的豪猪。

    藤原信之介反倒愣了一下,他原本觉得这位日本执行局局长会更硬气一些,比如冷冷地看着自己,等着被自己一枪爆头,没想到乌鸦跑得比兔子还快。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在开阔的甲板上,四下没有任何障碍物,他手中握着一支有效射程70米的枪,弹匣里还有足足13发钢芯弹,他当年的射击成绩是卡塞尔学院前三名……这样的逃跑,只不过让乌鸦自己的结局显得有点滑稽罢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仰头对着天空吐出幽幽的蓝雾,随手丢掉烟蒂,头也不抬,甩手一枪。狂奔中的乌鸦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倒那样,扑倒在地,藤原信之介潇洒地抓住从枪机里弹出去的弹壳。

    一切都结束了,他盘膝坐在这艘寂静的空船上,周围只剩下海风呼啸、海浪起伏。推算时间,几分钟后兰斯洛特的直升机就会接近路明非的那条船,梆子声会准时响起,等兰斯洛特亲眼看到那个龙化的怪物,那些他备而不用的极端手段都会拿出来。

    最好路明非狂暴后先掐断诺诺的脖子,这样兰斯洛特就更有足够的理由执行灭绝方案,兰斯洛特能对学院有交待,藤原信之介也能对家族有交待。

    漂亮的方案,真是漂亮的方案!藤原信之介在心里为自己喝彩。

    就像一场完美的谋杀案,所有的真相都被严密地遮盖,没有一丝破绽。

    最妙的是他根本没有费什么力气,只不过这边动动嘴皮子,那边动动嘴皮子。最高级别的刺客岂不就应该这样,手上连血也不沾。

    “嗨,小子!”这时候远远地有人喊他。

    藤原信之介愣了一下,缓缓地转过身去。这艘船上除了他本该没有活人了。

    居然是乌鸦,这个胸口中了一枪的人竟然没死,站得远远的,举起了手中的东西给藤原信之介看。

    岂止没死,根本连“受了重伤”的表情都没有,乌鸦在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那股子得意劲儿不比藤原信之介自揭谜底时逊色。

    他手中的东西是他自己带来的那台卫星通讯设备,兰斯洛特让人把它摘下来之后并没有带走,被藤原信之介打死的两个人中,有一个人就负责保管这套设备。现在乌鸦的拇指就按在拨号键上,他按一下,什么话都不用讲,鹤组就会收到信号,早已待命的直升机和快艇都会出动。

    时间还够不够?乌鸦不确定,但是藤原信之介的时间肯定是不够了。藤原信之介这个自负的蠢货,他根本没留意乌鸦逃走的方向,乌鸦并不是在逃,他是扑向了那两个死人!

    乌鸦拉开自己的衬衣,露出里面的防弹衣,“我老爹总是反复跟我说,让我出门做坏事的时候记得穿防弹衣!”

    他不会像藤原信之介那样废话连篇,他说完这句话就摁下了拨号键,他赶时间!

    ***

    炽热的光焰席卷了整个底舱,上千度的高温气流以楚子航为中心四散出去。不朽者们本能地举手遮挡眼睛,然而光焰并非像燃烧弹那样一闪即逝,而是持续不断的火焰风暴。火焰中夹杂着风刃的碎片,切割着不朽者们的身体。

    楚子航终于出尽了全力。他从未探究过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因为那个极限太高,连他自己想起来都有点恐惧。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就要抵达了,骨头缝里的最后一丝力量都被这不计后果的爆发吸走了,抵达极限的结果,就是死亡。

    但容不得他有所保留了,不朽者们全都集中在这里,这也是最后一个能把他们全歼的机会。

    不朽者们强化过的身躯在这样的风暴中也支撑不住,高温中他们的鳞片软化,风刃得以切开口子钻进了他们的身体。这些诡异的小气流就像翻滚的子弹那样在不朽者们的身体里横冲直闯,造成撕裂的伤口再从另一处钻出来。

    楚子航自己都不知道这些风刃是从哪里来的,他的长项是制造火焰,不过湖上实验那次,他确实同时制造出了强烈的气体对流,所以出现了火焰龙卷的现象。

    不朽者们的身躯渐渐支离破碎,其中一些人的伤口处甚至露出了黑色的骨骼,但龙血还在帮助他们修复身体的缺损,创口的扩张和愈合都是肉眼可见的。

    楚子航试图熔断吊住自己的那根钢缆,但他试了几次都没能抓住它,也就无法精准地释放君焰,他吊在钢缆上晃来晃去,像是这个火焰地狱里倒计时的钟摆。

    坚持!坚持住!他在心里跟自己说,哪怕他跟这些不朽者同归于尽,路明非和诺诺就可以活下去。

    这时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爆响,整条船剧烈震动。随即是天翻地覆般的感觉,原本蜷伏在地面上甚至双手抓进地板里跟君焰抗衡的不朽者们纷纷被抛上了天空。炽热的君焰骤然间熄灭,伸手不见五指。

    楚子航也被那个剧烈的震动抛离了铁钩,他终于能喘过气来了,同时笔直地下坠,还好没有砸在地上,而是一头栽进咸腥的海水里。

    他在涌动的暗流中挣扎,不朽者们在他身边挣扎,力拔山兮的大力和其利断金的武器这时候都是白搭,无论他们使出多大的力气跟暗流抗衡,结果都是被同一个漩涡卷进去。

    并非什么更强大的言灵被释放了,而是君焰把船尾炸出一个洞来,海水从那个洞里狂涌进来,火焰当然会熄灭。

    楚子航曾经考虑过这个战术,如果他真的做到了。但他还是小看了自己,他全力以赴的结果何止是在船尾炸出一个洞来,君焰还烧软了这条船的钢铁龙骨。这条船再也经不起这些怪物的折腾,龙骨折断,轮机舱坠海,尾舵坠海!

    这时如果从外面看这条船,会发现它忽然间倾侧了,平躺在海面上,船体中传出一连串的巨响。

    更糟糕的是它被海浪推着移动起来,它的锚链断了,这艘没有任何动力的船失去了最后的依凭,像条救生艇那样随波逐流。海潮可能带着它冲进东京湾,也可能带着它去向浩瀚的太平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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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族Ⅴ:悼亡者的归来介绍:
热血龙族,少年归来!这是地狱中的魔王们相互撕咬。铁剑和利爪撕裂空气,留下霜冻和火焰的痕迹,血液刚刚飞溅出来,就被高温化作血红色的蒸汽,冲击波在长长的走廊上来来去去,早已没有任何完整的玻璃,连这座建筑物都摇摇欲坠。龙族Ⅴ:悼亡者的归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龙族Ⅴ:悼亡者的归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龙族Ⅴ:悼亡者的归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