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灯乱
可否渡与人还人,一度萧下魂乱魂。
灯乱常安几时有,烛鸣不化续思樽。
他们说,那是一个黑暗的时代。
君不君,臣不臣。
乱世人肉,伦德白骨。
他们说,那是一个动荡的年代。
弑君杀臣,国灭国升。
兵马铁戈,荒火野烟。
……
酒楼。
灯火缭绕,男女歌笑。
一个偌大的大厅内,横着一张长长的桌子。桌子边上围着将领,富绅。将领与富绅边上又靠着一些娇柔抑或媚态的女子。
这里,有衣裙翩然,有歌乐奏响。
轻盈曼丽的女子,个个美得出奇,在为酒桌上的客人献舞。
扭腰,翘手,摆裙,转身。
跃如出水之鱼,俯如滑水之鹭。裙罗翩然,如蝶纷飞。
尤为中间那位女子,不仅生得绝色天资,舞态更是一绝,芊芊律动,步步轻巧又恰能点到极致。杏眼似含桃花,又显妩媚,是要将在坐的人的魂都要勾走了罢。
“好,跳得好!”一个粗胡大汉的人拍手称赞。
大汉长得虽糙,却是名副其实的大将军。他现在死盯着中间那位女子,好像要将她吃了。
中间那位女子也懂其意,于是小步走去,低下身子,给大汉斟上一杯酒。
大汉瞧见眼前光景,猛吸一口香气,情不自禁地就要搂住那女子。
那女子似乎有些身手,转个身就躲开了。
“你叫什么名字?”大汉问。
“回宇将军,小女名叫小狸。”女子轻启红唇。
宇将军坐正身子,也不搂着旁边两位女子了,这般女子,岂止是宇将军,在坐有谁不心动?
可宇将军的地位高些,旁边的人也只好暗自不甘了。
“你,今晚到我房间来。”宇将军咽了咽口水。
小狸点头,一缕秀发垂下,恰碰到小冉嘴角,小狸有所感知,伸出小舌,故意舔了一舔嘴角。
宇将军顿时心火一冒,忽然拍桌站起。
“他娘的!”宇将军话才说完,径直来到小狸面前,直接扛起了小狸。
“诸位继续喝酒,宇某先走一步。”宇将军大踏步地就要离开,那位叫小狸的姑娘笑着挣扎了一会儿,也只好罢了。
众人看在眼里,又不好说些什么,只好以笑回应。
倒是有其他一些女子暗暗地说:“果然是个狐狸精!”
宇将军关上门,哈哈大笑一声,再就听见了压床的吱呀声,以及接二连三的不堪入耳。
透过门纸。
房间内的光在肆意晃动。
影子也是。
众人吞下这口气,继续吃肉喝酒,酒入杯中,响声清脆。有的豪快人士,酒早已溢出杯中,仍不停歇。
大约是子时左右的时候。
大家都喝得七零八落,陆陆续续由女子们搀扶着回到房间。
有几个喝酒厉害的人,现在已经站起身高谈阔论起来,溅着唾沫星子骂着看不顺眼又没到场的人,周围人及时鼓掌附和。
却在这时,大厅的门啪一声被踢开,紧接着进来了一群蓝衣官兵。官兵站成两排,手中竖着长枪。
还剩下的喝酒的人心情自然是不悦,龇着嘴:“哪个蠢货他妈的不识抬举啊?”
清脆的脚步慢慢逼近,声音安静利落。
一名男子从两排官兵摆成的通道中走出。
那位男穿的金纹黑袍,身材修长,眉眼冷峻,光是站在那里,就有十足的压迫感。
那位喝醉了酒的人,胆子大得多了,指着男子,一脸不屑,一派乱骂。
铛——
却有刀光一闪。
嘶——
却有刀已回鞘。
人头落地。
鲜血喷涌。
酒桌上的众人这才都醒了酒,明了眼睛,看清来者是谁后,齐刷刷地跪下。
“齐大人……饶命啊!”
“齐大人我也是被逼无奈……”
……
那位齐大人,乃是军中万里挑一选出来的黑卫的头子,齐无逍。他闭着眼睛,却是奇怪地笑了笑。
齐无逍像是故意叹息一声,睁开眼睛,眼神冷冽,充满寒意。
“宇淮,勾结蛮人,私自立派,企图策反,罪大恶极,接皇旨——
今酒楼,杀无赦。”
第十七章:旧人
卫兵拔刀,斩向仓皇的酒客们。
而齐无逍,环顾一眼四周,快步走向房间。
砰!
他一脚踢开门。
房间内,只有凌乱的痕迹,倒在地上的蜡烛,却不见人。
他们一定是听到门外的动静了。齐无逍缓缓抽刀,刀上反射出他模糊的轮廓。
他像是在等着什么。
一会儿,身后有卫兵抱拳,道:“大人,在后门抓到了宇淮。”
“行,退下吧。”齐无逍看了看手中的刀。
卫兵离去,齐无逍仍旧站在原地。
“出来吧。”齐无逍不冷不热地说。
“没趣。”叫做小狸的女子打开柜子,闲庭信步一般从柜中走了出来。
小狸走了距齐无逍几步之距,停住了,她微昂起头,打量了齐无逍一番,道:“……你还好吗?”
齐无逍没回答,只是冷眼对着她。
“你是要杀我,对吗?”小狸歪着头,问。
很奇怪的,这个女子,并不害怕。反而微弯起嘴角。
“没想到你真的成为了黑卫。”小狸说。
“我说过的。”齐无逍声音低沉。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
“我也说过的。”小狸不知何时红了眼眶,声音微颤。
齐无逍叹一口气,随即转身。
“来人!”
齐无逍离开了房间,拿刀的卫兵冲进了房间。
他听见了歌声,动听,欢快,且短促。很熟悉,又很陌生。
至于房间的人,他没再去想了。
今夜的酒楼,注定是血雨腥风,哀嚎,求饶,注定会躺在血淋淋的刀下。
后晋,末期。
皇族的统治力日渐式微。
越来越多的贵族起义,反叛;羌族,南蛮也开始在边境胡意肆为。
皇族也在一次一次内忧外患中陷入疲境。
天子为以防身,特设卫士,从千万军兵中挑选。
白,蓝,紫,黑,等级依次提高,白卫最次,黑卫为尊。
齐无逍作为仅有的七位黑卫,此刻并没有守在天子身边,而是主动申请前来酒楼奸除内党,让众人不禁有些匪夷所思。
有人说,他藏有私心,要前去勾结内党。
有人说,他藏有线人,欲自立为王。
他确有私心,但绝非勾苟之类。
他也确实是为了见人,但绝非有立王之意。
他只是为了见一个人,见了,不过见的人死了,他有些满意,也有些懊悔。
走时,有蓝卫旁击侧敲问起:“大人为何前来?”
这大概是那些大臣的人了,齐无逍心想。
“只是为了见一个旧人罢了。”齐无逍难看地笑了笑。
阴阳界。
阿南遇见了一个人。
与其说是遇见,不如说,是那人有意前来——
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子。
“我叫小狸……不对,我叫柳花歌。”女子有些调皮地说,“算命的人告诉我,不能在阴阳人面前撒谎。”
“你说呢,和尚?”柳花歌笑了笑。
阿南仔细地看了看眼前这个女人。
“哪个算命的?”阿南问。
柳花歌想了一想,最后说:“那个算命的不准我说诶。”
“嗯,我知道了。”阿南点头。
“和尚,你这就知道了?”柳花歌略显惊讶地说。
阿南双手合十,道:
“施主我不仅知道了,我还知道你是被刀所杀,为情所困。”
“我不是没有戴佛珠吗?”柳花歌看了看自己。
阿南心里倒是有些惊讶,那个算命的,真就什么都敢说吗?
不过想了想,他还是有了些安慰——
那个算命的,想来也大概是这个时间死去的,这样来看,离来这里也不远了。
不过,眼前,还是得回答这个美得惊艳的女子才是。
“被刀所杀,是因为你的脖颈刀痕未褪,为情所困,是因为你的刀痕仍在。”
“刀痕,痕长,深浅不一,宽度来看,应该是横刀。”
“刀痕仍在,便是说明怨念之外,有其他的情。至少是何情,我看施主生得惊艳,当是爱情才对。”
柳花歌笑了一笑,一笑百态生,她有种被猜中的喜悦感,说:“没错,我啊,才刚遇见旧人,结果嘞,就被杀了。”
第十八章:使然
所以,施主前来究竟有何贵干?阿南问。
柳花歌笑着说,当然是找你帮忙来了。
我不能帮你什么,你只能去阴间了。阿南说。他有些猜不透面前这个女人。
那个算命的,还真是什么都敢说……阿南自顾自摇摇头。
“那个算命的说了,你一定能帮得上的。”
“你想让我帮什么忙?”阿南直截了当地说。
“帮我变成妖。”
阿南愣了愣,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又点头,想着理所当然。
既然柳花歌主动来找他了,自然是有非常的目的。
“没有成妖这一说法。”阿南背过身。
“带我回阳界,再帮我变成妖,事后,我可以帮你任何我能做的事。”柳花歌似乎坚信着阿南实力,或许应该说是坚信道士的话。
阿南说,我无法帮你,我已经说过多次了。
“阴逆阳乱。”
“天违地和。”
柳花歌突然说,眼神凝重。
阿南蹙眉。
柳花歌忽然又笑起来:“道士说的,他说他能帮你。”
阿南笑笑,不可置否地说:“他能帮我?”
柳花歌:“和尚你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阿南没有犹豫。
你一定知道。柳花歌笑道。
“这是使然。”阿南说。
使然?柳花歌听不明白。
阿南转过身,看了柳花歌一眼,说,每四百年左右,都有一次阳极,所谓阳极,便是阳界阳气达峰,
每八百年左右,有一次阴谷,也便是阴气至深,阳极阴谷一逢,便有阴逆阳乱之险。
“不过概率,应该是小得可怜才对。”阿南一口气说完。
倒是对面的柳花歌有点不敢相信,这和尚……这就全说了?
阿南说,这算不得什么秘密的。
“那你岂不是活了上万年了?”柳花歌侧重点又变了。
阿南并不否认:“那,你要成妖是为何?”
“即使成妖,到了晚上,也会被抓会阴间的。”
“你让我活动一个白天就好。”柳花歌说。
“如今是阴逆阳乱时,你若是改变了历史,后果不堪设想。”阿南说。
“哎呀,我当然知道。”柳花歌说,她顿了顿,又把稍许黯淡的目光投向阿南,
“道士告诉我了,我知道的,相信我,不会改变历史的,我只是还一个愿。”
“只是还一个愿罢了。”柳花歌终于还是说。
“去阳间一趟本就不易,还要变妖……”阿南无奈地摇摇头。
他既有些抱疑,又好奇那个道士为何要帮他。
柳花歌抿嘴,想了一会儿,说,我坐下慢慢说吧。
“说我和一个人的故事。”
“憋着心里闷得慌,总想有人能听一听,在我死之前。”柳花歌笑了笑。
阿南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第十九章:故事
我,叫柳花歌。
生在一个小小的村中,死在青楼里。
听我娘说,我是在一个春的下雨天中出生的,那天,有人在雨里唱歌,我哭的声音也很好听,于是就叫我柳花歌了。
我生活的地方离都城很远,也很穷。但,我很开心。
那里,有一群我很爱的人,也有许多爱我的人。
那时候,没什么好吃的,但有很多,很多好玩的。
我们能玩一天的沙子;下雨天的时候,我们用泥巴建房子;我们会到池塘里抓青蛙。
有个男孩,大我三岁,叫齐长生。
他住在我家隔壁——
像哥哥一样对我好。玩游戏总是让着我,还会经常送他家的东西给我家,要说印象最深刻的,他还救过我的命呢。
当时嘛,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掉进了河里,好像是去洗衣服,又好像就是去散步,不过我确实是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救了我的命,他的水性很好……身材也很好。
可后来,他就要去读书了,他经常说他总有一天要扬名立万,我也希望他能扬名立万。
我身为女子身,自然是不能读书的,于是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很多。
经常没见他,我就愈加想他。我的好朋友告诉我,我大抵是喜欢上他了。
原来这就是喜欢的感觉啊。
他回来的次数少了,但并不因此眼生,他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和我们一起玩,他还是会像妹妹一样对我好。
他和我说他上学的故事。
好羡慕,我也想上学。我说。
“上学很无聊的。”他说,“一直在背书背书,简直无趣。”
“娘说,读书才能当官,当官才能有钱。”我劝着他。
“他们非要我读书,唉,可是我真的不喜欢读书。”他很少见的有些垂头丧气。
“那你喜欢做什么呢?”我问。
“我想练武。”他的眼睛忽然就亮起来了,“学武,然后惩恶扬善,行走江湖,名扬四海。”他站起来,是少年的意气风发。
“可我爹不会同意的。”他的眼神又暗下来,“他肯定不愿意让我上这些旁门左道。”
“这怎么是旁门左道呢!”我嚷嚷着,“武功高强可以当大将军的!”
“当个大将军也不错。”他摸摸下巴,“我记得一句诗来着,醉卧沙场君莫笑,然后……”他左思右想没想出来,于是干脆说,“我忘了。”
“要我以后是大将军,一定把你们都接到我的大院子里来,然后给你们每个人一个官……”他滔滔不绝起来。
我在那儿使劲附和。
“但我还是得读书。”他说。
我忽然不知道怎么劝他了。
他爹之前就是一个士兵,或许是经历得多了,知道得多了,便不让他练武来着。不过这都是后事了。
他还是得读书,无论怎样。
过了几天之后,他还是读书去了。
他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年之后了。
他见到我,对我说,我变漂亮了。真的,记得一清二楚。
嗯,这可不是自恋,那时确实好看了些,不仅好看,声音还好听。都有人给我写情诗了呢,但我当然是拒绝了。
我对他说,我很想他。
这之后,不过两年,敌国忽然来犯。
也就在忽然之间,习武,就替代读书,成为了主流。
他爹不得不同意让他当兵去了。
他很开心,或许我也很开心。
再回来时,他比之前黑了,也壮了,很有男子气概,我偷偷想,这才像我的男人嘛。
他说,他想成为黑卫。
我当时莫名其妙就生气了,我说,你有那么多想的,你怎么就不想想我呢!
他笑了一笑,“我时时刻刻都在想你,就不必多说了吧。”
我脸倏的一下就红了,我觉得,这就是表白吧。
我指着他,说:“齐长生,你以后要是当上黑卫了,就得娶我柳花歌。”
好。他答应得很爽快。
我在他面前唱了一首歌。
“几时征战少年郎,大魄天地不可当,书随野村心念盼,归来仍在人间上。”
这是我第一次给人唱歌——我知道他很快就要走了。
他鼓掌,说真的很好听。
我把第一夜给了他。
“你要是不娶我,我就跑青楼去了。”我调戏说。
他告诉我,他一定会娶我。
我激动地点头,
等着,一直等着。
可我来不及等到他回来,反叛军就来了。
男人们挡在前头,给女人和孩子争取逃跑的时间。
娘亲为了保我,和一个人拼命,也死去了。
好多人都死了。
我爱的人,爱我的人。
我成了唯一逃出去的大人。
我逃出去后,又在夜里回来了,这时反叛军已经离开。
我带着几个小孩,给村中那些死去的人,都埋了。
我在他们的坟墓前哭了几下,终于还是离开。
我想去找他,找那个叫做齐长生的人。
可我实在没钱了,这些小孩已经很饿了,战乱之时,没有人愿意接济我们。
我不得已,仗着自己有些所谓样貌,只好,来到了青楼。
我觉得,不能让这些小孩饿死。
他还活着吗?他会原谅我吗?他愿意娶我吗?在进青楼前,我一直想。
可我容不得再想了。
若坠红欲,无以为情。
青楼的人问我叫什么。
我叫小狸。我说。
很快,我就成了青楼里的热门人物了,那些小孩,我把他们送给愿意接养他们的好人那里,安置好后,再也没敢去见他们。
……
再见到齐长生时,他竟然真的成了黑卫。不过他改名了,叫齐无逍,很霸气的名字。
我很开心。
但是,他是来杀人的。
他知道我在这里,径直走进来的。
他没有杀我,但我还是得死。
在青楼里,我从没有唱过歌。
在我死之前,我唱了一首歌:
“风月且留,无岸边露伴,无桥下成双。血泪人,黑土坟,四里下贱,终我,是我。”
“雨雪但去,一人独争渡,一笑舞虚妄,千般人,万条魂,只明蚕食,死我,否我?”
这时他已离去。
第二十章:还愿(一)
徐徐风起,簌簌叶落。
好了,说完了。柳花歌略显苦涩地笑了笑。
“阿弥陀佛。”
阿南面无表情,停了一会儿,只是问,你是怎么遇见那个道士的?
“在我小的时候,他有来过我们的村长,不过打的算命的旗号,他和我说,村子会有大灾,我肯定不幸,就将他打发走了。”
“谁知道,真被那道士说中了。”柳花歌说,“然后我就知道那道士肯定不是一般人。”
“也许是我与那道士有些缘分,我竟然又遇着他了。他说给我算命,这次我当然是信他的。”
“他说,我会死,很快就会。”
“我并不觉得稀奇,青楼嘛,什么人都接的。而且正值战乱,又有昏君在位,什么人,都有可能死的。”
“但他让我死后来找你。说是可以让我……还愿。”柳花歌摇头,“我不熟他,也没啥交易。”
阿南点头,说:“施主我知道了,也罢,想来,那个道士估计有事找我。”
柳花知道这不干自己的事,也没再多问。
阿南说,我可以帮你还愿,不过,你只有一天的时间。
好!柳花歌笑了笑。
“还有一件事,你若是真要成妖,那么入阴间后,是要下地狱的。”阿南补充说。
“地狱,万物罪域,难得超生。”
柳花歌摆摆玉手:“没事没事,我不在乎。”
“你想好了吗?”阿南注视问。
“哎呀,和尚你可太啰嗦了。”柳花歌背过身子,一副无奈的样子。
阿南点头,施主,我知道了。
隐约间,那位漂亮女子似乎咬着唇,努力克制着什么。
……
无尽深邃的夜里,忽然有钟声鸣起,像是有一点光在慢慢变亮,渐渐的,到了极度的刺眼,似乎是要成了昼,然而又猛地一缩,一切又归咎平静。
……
马蹄纷踏,黄沙四扬。
一队人马齐追着一个黑衣男子。
“驾!”
“追追追!”
这队人马,忽然分成两道,其中一队从另一路绕去,直接堵住了黑衣男子的路。
“齐无逍,你私勾内党,企图策反,罪大恶极,还是乖乖去死吧。”领头一个穿着黑金长袍的人直着眉说。
“王先,你,挺让我意外的。”齐无逍受了点伤,嘴角有将干的血迹。他眯眼,有些无奈地笑笑,又忽然挺直了身子,冷冷斥道,
“我齐无逍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不讲证据直接要取我性命,我已经讲情了没有动手,但你们若要死命硬来,来一个,杀一个!”
王先歪了歪嘴角:“证据这东西嘛,在这个世道行不通,既然皇上要杀你,你就从了吧。”
嘶——
齐无逍拔出刀,刀光凌厉,其中似有凄啸声,眼神尖锐,与这刀光一匹。
王先从马上跃下,缓缓抽出佩剑,一步一步走,他弹了一下手中剑:“我倒要看看,你这个黑卫第一的名号,到底是不是名不副实。”
两人并未过多试探,突兀的,竟是直接冲向对方。
王先一剑刺去,直指命门,快若风林。
齐无逍压住身子,侧身提刀,挡住来剑,又顺着剑便要近身,刀与剑间擦出火花。
王先并不倒退,用剑柄卡住刀,居然松了剑柄的力,手轻轻一转,其中有太极之势,以力打力,再一瞬,齐无逍的刀竟直接被压到刀柄下边。
齐无逍这时忽起急速,便是低下身子朝王先腿部袭去。
王先自知无法躲开,竖了剑,刺去齐无逍。
嗤——
两人分开。
王先腿部有一刀血痕,他咬牙,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去齐无逍。本来他是故意给出破绽,要刺向齐无逍的脖颈处的,可齐无逍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只是碰到了手臂。
王先一笑。
齐无逍再次快步出刀。
第二十一章:还愿(二)
刀光剑影之间,两人已战了数十回合。
每一回合,皆尽术极,回合一去,各有伤痕。
呼——
齐无逍呼出一口气,手中的刀在微微颤抖。
他本就被追了很长一时间,又打了这么多回合,实在是累得将要虚脱。
王先凝眼,眼神又忽然凶狠起来:“齐兄,束手就擒吧。”
齐无逍丢了刀,跪坐在地上,有些茫然。他往四周望去,一个一个,都是来杀他的。
他奇怪,他明明只做了本分的事,为什么,他得死呢?
他不甘,凭什么他死啊,还有更多应该死的人没有死啊。
他发现,原来自己不是那种大义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害怕死了。
他想起了青楼那位女子的死,那个叫做小狸的人,就是柳花歌吧。
他知道她的无奈,可他何曾不无奈过,当他知道村人被叛军屠杀了,已经是半年后了,他几乎想冲到叛军的老窝里杀个痛快,可他不能——他大概已经怕死了。
他回去时,只见到了光秃秃的坟墓。他往坟墓前跪了跪,仰头看天时,希望还有人活着。
他听说了活的人,而那人却已经在青楼了,这次,他没顾皇上的心情,去了青楼。
柳花歌死了……他也要死了。
他不是圣人,心爱的女人在青楼,他生气,无比的生气。可是心爱的女人死了,他又懊悔,无比的懊悔。
齐无逍忽然呼吸困难起来,蜷在了地上,大口喘气,面目有些狰狞。
他努力要哭出来了,却说了那么不违和的话: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他抹着泪,宛如癫狂:“我不该……都是我不该……救命……饶了我吧……”
其他人都愣住了。
大名鼎鼎的齐无逍,黑卫之首,在……求饶?
“哈哈哈……”人群中,一个人骑着马走出,他一身素服,却明显的可以认出,这是天子。天子不知是生气还是觉得好玩:
“齐无逍,你何时也变得贪生怕死了?”
齐无逍赶紧跪着挪到天子身前,使劲磕头:“饶了我,饶了我吧。”
“哈哈哈哈哈……”王先笑起来,紧接着其他人也笑起来。
“你又有什么挂念的呢?”天子轻蔑地看着脚下这个人,一字一句道,
“齐……长生。”
嘀嗒——
冷汗摔在地上,
一滴,两滴——
齐无逍再抬起头时,两只眼睛红得像血一样。
“令父是叫……齐撼吧。几十年前那次大动乱的叛军头目,以为躲到村子里,我就找不到了?”
“……是……是你……派人杀的他们?”齐无逍咬牙,整个在颤抖。
“杀他们的人穿着叛军的衣服,肯定是叛军,眼见为实嘛。”天子拍了拍齐无逍的肩膀,戏谑地说。他的面目忽然狰狞起来,他揪起齐无逍:
“我还以为齐撼的儿子多么有种呢,我就是让你到我身边来,量你也不敢杀我。”
嗤——
一刀落下。
血沿着刀刃滑下,到刀尖的时候,聚成一滴,落在地上,清脆一响,与冷汗混在一起。
“好玩,好玩。”天子拍了几下掌,盯了尸体一会儿,歪嘴一笑。
人马渐去,也只剩一具尸体。
……
丛林间,忽然有簌簌的声音。
嘶~嘶~
一只巨大的妖蛇从林间缓缓钻出,吐着蛇信子,来到尸体面前。
妖蛇五彩斑斓,颜色铺缀得像一只蝴蝶,触目惊心的好看。
“你不是想救他吗?”阿南也从背后走出。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救他了。”青蛇说,
“我柳花歌,看错人了。”
“没有看不看错一说,只有你怎么看一说。”阿南说。
“再者,世事常态,人总是会变的。”
柳花歌吐着蛇信子,一副很是憋屈的样子:“奶奶的,地狱白下了。”
“回去吧。”
“如果不回呢?”蛇妖歪着蛇头,“天黑之前,我还想去一个地方看看。”
“今晚之前,一定不能伤人,一定要避人耳目。”
“好嘞。”柳花歌哭着腔说。
她始终没有唱歌。
第二十二章:道士
夜。
林间。
坟墓前。
蛇妖靠在墓前,似乎熟睡了。
阴风吹过。
一黑一白,无常之使。
“这个妖,在这里做甚?”黑无常鼻子冒气,像一个火炉。
阿南说,她是个好妖,没有伤人,别送去了太深的地狱。
黑无常红眼珠子转了转,点头:“俺知道了。”
白无常抛出锁链,把那只妖锁住,两无常拖拽着蛇妖,缓缓消失。
阿南伫在原地,手里转着一串佛珠,像是在等着某人。
“咳咳……”身后,一串略显沙哑咳嗽声。
一个佝偻着的老头,瘦瘦的,浑身有些破烂,拄着根拐杖,走路一瘸一拐,他定住身子,眯眼看去:
“小和尚,你总算是来了。”
阿南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说:“嗯,道士,你找我……”阿南想了想,觉得还是直切主题了,“你要怎么帮我?”
阴逆阳乱,他的直觉告诉他,必须快些解决。
道士说:“老道既然说了,自然能帮你,只不过……”道书伸手,拇指来回划过其他四指,如此示意。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阿南问。
道士咳咳地笑:“你也知道,老道我命不久矣,马上就要去阴界了,老道我呢,也没什么特别大的愿望,就是说,再多活个……百千年。”
“你都拖了一两千年了。”阿南说,“我师父已经够帮你的了,现在,我实在没些办法。”
眼前这个道士,其实已经活了千百年了,在阴阳之地,遇见了阿南的师父,也是奇怪,单就给这道士送去还了一趟愿,这道士居然又随了阳间,到了夜里也没被抓走,说了白,这道士,还魂成人了。
阿南的师父告诉他,大抵是魂质的问题,这个道士,是个千年难遇的奇人,注定是要走长生这条道子的。
阿南的师父死后,就是阿南送道士来阳界还魂了,可道士一次还魂失败了,没熬过,被抓去阴间了,也就是在这个后晋的时间点。
道士活了长时间,本修道法,有了些仙气,如今,竟然能窥得阴阳,知晓自己大限将至,倒是着实让阿南吃了一惊,却又本在情理之中罢了。
道士此番让阿南来到这里,其实也就是为了这事。
阿南想了想,说,我的师父告诉我,你是个奇人,让我尽力帮你。
“可恕小僧实在无能为力。”
“你想让贫僧带你去阴阳地,还一次愿,但这是乱了因果的,阴阳地,只有你自己能带你去。阴阳逆乱,但因果不能乱。”
道士似乎也知道没可能,只是笑笑:“既然大忙帮不了,那你帮道爷一个小忙总不为过吧。”
“你说。”阿南抬眼。
道士叹一口气,说,“你知道的,我活了这么长的岁数,也就为了求个道,道未圆满,我实在心有不甘。”
道士抬头,看向比他高了快一个头的和尚:“我是想呢,你要是帮我安个道果,待我转世,你再将道果还给我,如此,来生我依旧能续道。”
道士说完,直勾勾地看着阿南。
阿南沉默良久,终于还是点点头:“好。”
道士嘿嘿一笑。
“那你也要帮我。”阿南一本正经。
道士啧啧一声:“那肯定啊。”说了随即盘腿坐下,眼睛一闭,手里掐着算儿,嘴里不知喃喃念些什么,若是常人看来,定又是个骗子来骗人算命了。
可阿南知道,眼前这个道士,是真的有不小本事。所谓大道至简,这个老不死的道士,身上也有了大道的痕迹。
阿南是个和尚,修的佛法,但他也能切身体悟一丝大道之气息。
阿南站在那里,也没有打扰,时常就像一尊佛像。
月亮慢慢上升,金黄的月亮泻出一片流银,倾在湛紫的天空中,与若隐若现的星星交相辉映。
阿南抬头,眉间一点金光。
他呼出一口气,自言自语说,这时的夜,可比那时好看多了。
白气在空中扩散,散尽。
原来已经要是冬天了。
“看起来,你大概好久没来阳间了。”道士冷不丁地开口。
阿南也没隐瞒:“之前,都是化身来的,实体,害怕染上过多因果。”
道士哼哼一笑,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缓缓说道:“不过,这次的因果,可逃不掉了。”
“这也是无奈之举。”阿南沉眉。
“你可知这阴逆阳乱是什么?”道士突然问。
“时间……乱了。”阿南本来是有底气的,可看着眼前道士沉着的脸,又显得不确定了。
道士摇头:
“不是时间乱了,而是,死人活了。”
“我是死人,那个小姑娘也是死人,但是我们在阴间有怨念,卷进了阴阳交界,带着你来到了我们的阳间!”
第二十四章:阳极之地
自打阿南记事以来,这个道士,似乎就没有靠谱过,成天一副老不正经的样子。
就刚刚,明明都正经起来了,还没喘气的功夫就把自己的道果拿了出来。
阿南接过所谓的道果,他直勾勾地看着老道:“大势,在哪里?”
老道满心欢喜:“老道我虽然不知道,但是肯定和阴阳界脱不了关系。”
阴阳界……吗,阿南沉眼。
道士语气悠哉起来:“我可去不了那地方,如今,就等着死了然后去投胎了。”
阿南没再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道士你保重。”阿南将道果放进自己宽大的衣袖中,这衣袖衣袖就好像一个黑洞一般,空荡荡,却又深不可测。阿南随后踏了几步,又在这阳界消失了。
道士瞟了一眼一排排的坟墓,上面还有一道被蛇妖躺过的粗粗的痕迹。
他像是喃喃自语道:“无情,无己,
无为,无人。”
……
阴阳界。
阴沉的月亮隐在云中,四下黑乎乎。
阿南盘坐在山崖上。
他的面前,有一只木鱼,掉了些皮,也是老旧的模样,甚至有些深邃。
阿南手中一根键稚。
键稚是敲击木鱼的棍子,与木鱼同样古老。
阿南口中在念着什么,一只手竖着呈掌状,一只手拿着木鱼。木鱼悬在空中,并不落下。
咚,咚……
四周恍然间的空灵。
山崖上的那僧,月下的那山,夜中的那月,
都在这朦胧中缓慢下了,又或是凝固了。
阿南也融入了这一片阴阳地,合为一体,就好像这敲打木鱼声,如闻流水一般的自然。
渐渐地,一道道金色的纹络显现,外看来,简直是个无比违和的奇观,可一旦感受了这界中的律动,却忽然觉得是那样的自然,有如与生俱来。
金色的纹络有规律地交织,形成一个又一个方状网格,最后俨然是一座以阿南为中心的巨大棋盘,绵延着伸向远方。
阿南放下键稚,停下敲击木鱼。
他目光深邃,注视着这几乎看不见尽头的金色棋盘。
天上那月不知何时露出一部分,被连云削出一道弧,仔细看去,恰好正是一半。
一半白中有银,一半,仍是黑云遮住的黑里有灰——
颇具太极之势。
忽然之间,那月竟然有了灵动感,一种灵动的气与势在月间轮转,再一瞬间,一道一道白墨,黑墨,喷涌而出,形成怪异的流星雨,既惊异又震撼。
黑白墨击打在金色棋盘中,每击中,就有点墨之声,一个,两个,黑子,白子……一切的规律,都源自自然,一切的自然,都是规律。
阿南盘坐其中,岿然不动。他好像一个世外人,又更像一个死在其中的人。
那些从月中喷涌出的“棋子”,在剧烈喷出后,频率慢慢降低,最后终于停止。
在那只硕大的棋盘中,黑白交错。
阿南抬手,伸出一指,就那么轻轻往下一点。
轰……
金色棋盘上的黑白子剧烈颤动起来。
阿南瞳孔不知何时成了金色,那瞳孔中,映着一只白子,不动,
一动不动。
“阳极之地。”阿南轻声一句,嘴角略有笑意。
第二十三章:势
“原来是这样……吗?”阿南自言自语。
阿南看向道士:“老道,你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道士沉默一会儿,说,有是有,不过这阴逆阳乱,也就一阵子就过去了,你为何又非要扰乱因果去平阴阳呢?
阿南说,我自然是有苦衷的。
哼!道士说,小心引出更大的苦衷了!
见阿南不说话,道士也是看出他执意如此,再说自己也有私心,他也仅仅叹一口气。
“我只能告诉你怎么做。”
“嗯。”阿南点头,面色并不是很好看。
道士看着阿南,皱了皱眉。
他也算和阿南的师父是老相识了,也算是看着阿南长大的。
阿南的师父死了,道士内心多少不了悲伤,自己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也在冥冥之中就当阿南是自己的孩子了。
道士总觉得,阿南是遇到什么事了。
而此时阿南,内心有些乱。
如果按道士这样说,小冉的事,就解释得通了,以小冉的年纪,无论如何也不会怨念强到能来阴阳界才对。但道士也似乎说明了一件事——
阴界也可以来到阴阳界。
至少在他印象中,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遇见来自阴间的人,他很小就此抱有疑问,期待着有一天能遇见来自阴间的人,可当真正发生时,他又心生……各种奇怪的情绪。
“老道,这阴逆阳乱,一般多久结束?”
“一般的话……几天吧,至多也就个月左右。”
阿南呼出一口气,说:“如果我说,这次的阴逆阳乱,持续了十年之久了呢?”
沉默……
“怎么……怎么可能?”
老道惊诧,长长叹息:“那果然有些问题了。”
阿南注视道士。
道士干看了阿南一眼,眼睛一闭,慢慢说:“阴阳,好比太极,无形之造化。”
“阴阳之间的平衡,有一种势。”
“眼下这阴逆阳乱,必然是势受了波动,此次达到十年之久,也是奇异。”
阿南点头:“我师父说,即使是历代,最长也不过几月尔尔。”
“你就这样等了十年之久吗?”道士问。
“十年,不过恍惚之间。”阿南如是答道,“我做着本分的事,帮人还愿,日复一日。有个……”阿南想起了小冉,但想着还是不要提及的好,就打住了。
道士嗯了一声:
“如今的势破了,难回,你若要阴阳平衡,就去回势吧。”
“回势?”阿南不甚明白。
“我仅能得知,在阳间边界有一大势,想必在阴间对应的边缘也有一大势,既然乱了,你就去正吧。”
“至于怎么正势,那老道我也不知道。就看你自己咯。”道士说完,从胸口处拿出一颗金色果实模样的东西,还闪闪冒着金光,道士酝酿了一会儿,眼睛向阿南瞟去,说:“这是我的道果。”
这个道士……靠谱吗?阿南看着道果,对道士的话半信半疑。
第二十五章:运势
阴阳交接,有一处,为阴阳地。
阳地有一极,极中有一势,此为大势。
大势,阳极之最盛,整片皆是巨大的灰白混浊,好像置身一片特大雾霾。
阿南走在光秃秃、灰褐色地皮上。他无法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他只能看见眼前不过一米的地方。
这样看来,就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了。
而阿南更感诧异,所谓阳极之地,虽然四下满是灰白,然而,却有一种瘆人的冷,直入灵魂的冷,充满了阴气!
阿南几乎从来不去阴间,至多不过两三次。虽然是阴阳人,但他师父曾告诉他,阴气与佛者有斥。佛者待在阴间,甚至有可能危及自己的灵魂。
而这次他来到阳极之地,真真切切地有到了在阴间的感觉。
阿南走了几步,步伐趋缓,最后定住了身子,他向四下看了看,看得虽然朦胧,但表情还是严肃起来——
一种更接近阴间深处的压力似乎在不断逼近。
阿南额头上逐渐冒出冷汗。
“阿弥陀佛。”阿南握住手中佛珠,有金光浮起,笼罩全身。
然而,这种压力越来越大,阿南不仅没有前进,反而开始小步后退,压力的源头在冲过来!
纵使是那金光,也开始模糊不定起来。
阿南尽可能的定住身子,口中喃语,渐出梵音。
梵音,正直、和雅、清彻、深满、周遍远闻。又醒心明目之效。
阿南清醒了不少,那压力源头的速度也在梵音之后慢了下来。
阳极之地,为何有如此极阴之物?阿南不解。
然而不容他思考,压力源头突然发力,以比之前更大的速度冲来。
阿南猛地一惊,摄人的压力袭来,阿南大吐一口血,又被一股无形相斥的力击飞。
阿南意识混浊起来了,他更没了所谓方向,就算它是所谓阴阳人,可世间万物都有灵魂,如今,他的灵魂难以承受这诡怪的来源阴间的事物。
轰……
也就在下一瞬间,阿南的神智猛地清醒了过来,整个人舒服到了极点。一种背斥阴间压力的另一种力忽然出现。
阿南这下看得清楚了,在这片如大雾的世界,明显一个黑色的团雾在冲向他,然而,现在有一团更加通白的雾团出现,压住了袭来的黑色雾团。
极阳之物?阿南回过神来,既喜也惊。
极阳之地,出现了极阳之物和极阴之物两种?难道这就是阴逆阳乱的原因吗?
可不容得阿南多想,阴势再度压过阳势,阿南又来到了死亡边缘。灵魂就要凐灭时,阳势又压住了阴势,阿南硬生生被拉了回来。
就这样,阿南一直在生死线间“左右横跳”。一直在生的极尽与死的极尽之间闪跃。
“达到平衡,才能打破境遇。”阳的极尽,阿南努力想。
下一秒,
“我是谁,我在哪儿……”阴的极尽,阿南混浊的意识带着真切的灵魂痛感。
“阴阳,阴阳……阴阳……阴阳……平衡……”
“我是谁……我在哪儿……”
“平衡,阴阳……”
“我是谁……”
“平衡……”
“我是……”
“太极!”阿南猛地一惊。“就是了!太极,蕴以阴阳,平衡万物。”
“我……”
阳之极尽,阿南张手,手中点点金光,那是佛法,佛法正凭阳极达最盛,于是驱以雾动,形成类似一个气旋。
气旋速度不断加快,通白雾团与黑色雾团也开始顺着“气旋”旋转,速度也开始加快。在某一瞬间,阿南忽然觉得了一段平衡,可是须臾这种感觉便消失了。
下一秒,阿南又来到了痛苦之源。
再次来到阳之极尽。
“为什么还不行?”看着快速旋转的黑白两雾团,阿南不得其解。
阴阳极尽轮了几个回合,阿南总算是恍然大悟。
先前的感觉没有错,阴阳的确在某刻达到了平衡,可是气旋的速度加快,黑白两雾团的速度也发生改变,阴阳的性质,于太极中的性质,就发生了改变!
所谓太极,正是讲求的包容,含而不露,速度过快,反而失了化生万物的太极之旨。
阿南彻悟,眼中尽是清明。
第二十六章:引路
这里。
一片雾蒙蒙的地方。
除了灰白,似乎只有光秃秃,灰褐的地皮。
渐渐往深,雾气好像被带动,一种轻且和的旋动,好像一片灰白色的银河。
再往深处,赫然见到巨大的一黑一白两个雾团,顺着气旋,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中央,一个僧人,额头上许多汗迹,显然累的不轻。阿南长舒一口气,从气旋中央落下。
脱离了险境,他不由得再次疑惑,阳极之地,为何有阴阳两大势?
这便是阴逆阳乱的原因吗?
“嗡……”
阿南一愣,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惊了他一下。
下一秒,他便把目光看向面前的两大雾团。
“嗡……”很古怪的声音,像远古的震鸣。
阿南从没听闻过的声音,但是,也就在一瞬间,他明白了“它们”的意思——是有意地传达。
“带我……回家?”阿南自语。他抬头,眼睛凝了一凝,“回家……吗?”
如此的话,阴间的大势是来到了阳间了吧。
阿南不禁苦的一笑,阴势,他如何能带的回去?
且不说别的,单是他单独揪这阴势,都是绝不可能的事。浓郁的阴气,就实在让他够呛。
“嗡……”
这一次,阿南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感觉,还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傻,笑了一笑:“是了,阴阳相生,这样说来,是要将阳极带到阴间才是。”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太极,就同太极一样,阴中有白,白中有黑。
阿南走去阳势,那一通白雾团。
“可别让它搞我了。”阿南指了一指那一黑团。
“嗡……”阳势声音带着些愉悦。
“嗡……”阴势倒却有些不服气了。
阿南笑笑,他忽然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不自主地浮了起来,然后缓缓落到了阳势身上。
阳势之中,阿南只觉精神趋于了极点,有无穷无尽的气力待使。
“既然你认不得路,那贫僧肯定要带一带你了。”阿南说话时,少见的有了些少年的稚气。
阿南念咒,凭空出现一道金圈,里面一片空白。
“走吧,先去阴阳界。”
一人一势来到阴阳界,通白的阳势显得格外突兀。
阳势算是个慢热的话唠子,起始还不怎么说话,这路上熟络起来,嗡嗡个不停。阿南也耐心地回答。
阳势说,自己一直在阴间,很孤独,因为一次意外,跑出来了。它既幸运又害怕,它不想回到那无聊的阴间,误打误撞间,它就来到了阳间,用它的话说,刚见面时,阳间里的那个阴势,真叫一个穷凶恶极,好在后来只要阳势不烦,阴势也懒得理它了。好歹是人家的地盘,阳势之后也就尽量躲着它了。
阿南哑然失笑,在他以为,势,明明不应该是很庄严的事物吗?这么看来,怎么和个小孩子似的?
但接着阳势就体现了它“成熟”的一面。它说,它得回去。它之前也出来过好几次,但很容易就能回去,但也不知道为何就来到了阳间,然后就回不去了。
阿南点头。
“贫僧一定能带你回去的。”
阿南指指前面。
黑混混的世界,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门,黑幽幽的。
“前面就是阴门了。”
“其实也有座阳门的,但是贫僧进阳界实在容易,就用不着阳门了。”阿南说。
第二十七章:阴界
阿南此前去阴界的次数寥寥无几,大都也是自己小时调皮,偷偷去的,差点丧了命,好在被师父救了,但也因此有了阴影。
如今再去阴界,少了份玩心,多了份责任。刚刚又接触到了阴极,自然对阴界的阴影少了大半。
而且,他现在坐在阳极的身上,也更是安心了。
阴界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死气沉沉,相反,很热闹,像一个地下巨城一样,高楼林立,条条虹灯,很有赛博朋克的味道。不过这里温度不高,大都不超过零度,各形各样的骷颅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有着各种各样的角色,他们白天休息,晚上工作。
遇见阳间的人,其实也是阴间人不愿意看到的。像阿南这种佛者,更是阴间人所极其避违的。
阳间人,多被阴间人称为——煞。
阿南有时倒也不解,虽自称阴阳人,往来阴阳间,可哪里往来自如?
但师父是这样说的。阿南想。
师父总是对的。
阿南隐了自己的身,好使不被看到。阴间的骷颅们只看到那一团阳极,大惊失色,躲之不及。
阿南对阳极说,你飞高一点,别吓到他们了。
阳极的回答却有些小孩子了,“没事没事,他们不怕我的。”
……阿南看着地上逃窜的人,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这阳极,回到阴间,竟是有了归家的开心。它急着说要带阿南逛逛阴间。
阿南赶紧摆手。“我事多着呢。”
阳极于是继续说,说阴间是多么多么的好玩,阿南本来以为听了自己师父这么多唠叨,也应该习惯了,但终于还是败下阵。师父果然走了好久了。阿南想。
“阴间如此好玩,你怎么还去了阳间?”阿南问。
阳极说,“再怎么好玩的东西,都是会腻的嘛,而且又没人和我玩……”阳极忽然觉得话里美中不足,于是继续说,“阴间的人,那是敬畏我,我可是至高无上的神明。”
嗯。阿南点头,停了一会儿,又说,“所以……这阴间有什么好玩的呢?”
“阴间好玩的东西可多了……”阳极整个身子都开心地跳了一下。
于是阿南干脆也就放下了就回阴阳界的念头,跟着阳极,在这阴间好好逛了一逛。
奈何桥,上面铺满了红色的花瓣,长长的桥上是有序的骷颅们,这里连通阴阳,死者大都从奈何桥来到阴间。作为另外小一部分死者来到的阴阳界中的阴阳人,阿南对这座桥还是很有兴致的。
地府。没有想象中的阴森,相反很热闹、宏伟,两座巨大的双子阁楼连在一起,其后是更大的一座宫殿。这里除了温度低以外,处处都能看到骷颅们,实然热闹。
阴池谷。据阳极说,这是骷颅们的旅游胜地,谷中阴池纵横交布,往池中泡上一泡,滋润骨头,甚至能延长骨龄呢!
孟婆馆。这里离奈何桥很近,毕竟是调孟婆汤的地方。粉红骷颅们站在桥边,给所有渡过奈何桥的人们来上一碗孟婆汤,失去前世所有记忆。阿南想着,自己可以带着来阴阳界的阳间人走一趟马灯,回顾往生,倒是和那孟婆汤相反极了,不由得兀自一笑。
通天阁。尚带有古风的名字,其实是一座通天大厦,晚间这大厦的棱角就冒着彻绿绿的光。看熟了,竟然有些接受了。这里多有聚会,聚会上更多彩色的光,唱歌的,跳舞的,上流社会的,骷颅们。他们在阳间的亲人给他们烧了许多许多钱,他们一来便是家财万贯,趟过这一世。要说这阴间的人,也活不长,百来岁,也终于要去投胎了。
……
几天下来,也是玩尽兴了。阳极却依然精力充沛,嘴上说个不停。阿南到后来是实在没休息,有些累了,少少敷衍。
眼看着就到了阴极之地了,这里一片黑乎乎的雾,什么也看不到。
也是到了要告别的时候了。
阿南和阳极挥手再见,阳极还有些不舍。
两人又说了一阵。
“以后切记不要乱跑了。”阿南一本正经。
好的。阳极答应得很轻快,“记得来找我玩。”
阿南点头,转身离开。
阳极独自自言自语:“切忌……不要,双重否定……表肯定?”
第二十八章:怨潮
回到阴阳界,却是黑云翻涌,月雾腾荡,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
阴逆阳乱,想必应该结束了吧。
阿南舒心,回到庙里,想着好好休息一会儿了。
坐到蒲团上,闭了眼,然而横竖又都睡不着。
阴界一行不禁又给他心里添了堵。他在阴间一趟游历,发现了很多奇怪。就比如——阴间也有佛者。
师父说,因为是佛者,故与阴界抵触,可现在看来,这或许,,,并不很对。
自从师父去世后,硕大的阴阳界,就只剩他一人了。他见过无数多的怨魂了,他帮他们走一趟阳间,或是过一趟平生,也都是为消解一些怨气。他觉得自己做的都还不错,至少没有做错。
可是渐渐的,他觉得总是有些不对。如果世界是一个阴阳,那么,他为何与阴界有如此大的抵触?再有,既然有奈何桥,那阴间之人又是如何通过什么转生来到阳间?
阿南摇了摇头,头有些微痛,涨涨的,有些难受。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禁忌,一种直觉叫他没在想这些问题。
还是别想太多了,越想越头疼。阿南从袖中拿出一串佛珠,戴到脖子上。
“南无阿弥陀佛。”
……
醒时,阿南精神好多了。他走出庙门,就去敲钟。
阿南抬头看了一眼。
虽然枝头月下挂,其实已经白天了。
咚——
敲了钟,阿南回到了庙里,开始念经。
经文,其中的魅力,只有乐在其中者能知晓。在念诵中,是有一种灵魂的升华,亦是对世间的一般大悟,可尽大道的余味绵延。
在之前,阿南也不喜念经,觉得浪费时间,实在乏味,就和当初的小冉一样,对经文避之不及,可日渐一日地诵经,却又在不经意间的习惯,执着。
咚咚咚——
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阿南起身,想来有怨魂来了。
门开。
站在阿南面前的,是怨魂。
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
是一群怨魂。
他们围在庙外,眼中诧异,有尚未消逝的怨念,又有些本能的好奇。
“各位施主……”阿南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怨魂。他讲求的是缘分,能遇见,那便是力所能及的帮。可眼下,一群人,神色各异地看着他。
“施主……”阿南赶紧改口。在阴阳界中,怨魂相互之间是根本看见的,每个人都是独立的“界”。他们都应该是听见了钟声,于是来到这里。
“施主,你已经死了。”阿南说。
“我知道。”
“嗯,我知道。”
……
几乎统一的回答——明明他们看不见彼此,都在各自说话。
阿南顿了顿,接着指了指去阴界的方向,说:“施主,往那个方向走,有奈何桥,过了奈何桥,就去阴间了。”阿南心有疑惑,看着眼前这些人也不像有太深怨念的样子,于是也没帮他们走所谓平生,就直接叫他们去阴间了。
又或许他们的怨念埋在心里太深,这样阿南也无法揪出,倒不如过一趟桥,喝一碗孟婆汤,好了却一切事,平了千秋烦。
同时间这么多怨魂,肯定是起怨潮了,怨潮并非没有过,只是这次怨魂……有些奇怪……
阿南心有疑惑,于是往山下探望去,只看见一个又一个的人,密密麻麻,皆是面无表情,又好像理所应当一般地走着,走着。如同行尸走肉……
第二十九章:孤独的欢乐
游乐园。
人们说,这里,是一切满怀生活热爱的人的天堂。
这里的人们,人们的这里,都会是一种彼此的寄托,流转在灵魂之间,循环,往复。
可有时,一旦轻信了一面,就总是无法相信,又无法否认那罪恶的、可怖的,另一面。
……
园内街道。
滑稽的音乐。
滑稽的装扮。
滑稽的动作。
他手中牵着气球,五颜六色,气球在风中互相碰撞。
一群孩子围在他身边,开心地笑。
大人们,站在小孩子背后的大人们,低着头,执着于手中的方块的微光。
他也笑着,一步一步,走近,将自己手中的气球移到孩子面前,孩子伸手去抓,他又将手缩回去。
孩子们转身,拉住大人们的衣服,哭诉着想要一个气球。
大人们不很耐烦,抬头对着他皱眉看去:“多少钱?”
他哈腰,点头:“五块钱一个,五块钱就好了先生。”
……
夜,人渐稀疏。
他盯着手里攥着的钱,好一会儿,才回过眼神,四周看了看,将钱塞到自己口袋。
这是他努力赚的钱,他为此心满意足。
他坐直了身子,正对着露天的破烂的化妆镜,有些疲惫地笑了笑。
他开始卸妆。
镜子中的,小丑装扮。
红色,白色的颜料,顺着脸颊往下。
“申原。”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没什么其他动作,仍然在洗脸上的妆,只是说:“怎么了?”
“今儿个赚了多少啊?”后面的人找了个椅子,坐下了。是个挺帅的小伙子,染了一头黄发,眼睛尚有些灵气。
“收成不错,快两百了。”申原也不瞒,看向小伙子,“你小子又要借钱啊?”
小伙子挠挠头:“今天是纪念日,和女朋友出去吃顿饭,还差点钱……这个月一定还。”
申原用纸擦了擦脸。镜中,是一个中年男子的样子,脸上已经有些沧桑了,头发短直,一眼看去像是一个可靠的人。
申原斜过身,拍了拍小伙子的大腿,眼睛直直地看着,又忽然黯淡,他语重心长道:“小东阿,有个女朋友,是好事,可不要太把心思放上去了,你看,你一天,赚个一两百,结果出去玩吃个饭什么的,还得倒贴……”
小东说,没事原哥,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多少?”
“一百。”
申原数着十块二十,凑了一百,小东赶紧就拿去了。
“谢了哥。”
“去去去……”
这里熙熙往往一些人,都是为了生活奔波的人。有穿厚重玩偶的,有化奇怪妆容的,,,各种各样。
但申原都不太认识,他也本来也不是一个喜欢去认识人的人。
至于那个叫小东的,说来也是好玩——偷他的钱,被他抓个正着。
申原看他瘦得不经打,就小揍了他一顿,小东哭丧着脸说没钱吃饭了。
申原于是请他吃了一碗三鲜面,然后讲了些大道理,叫他好好做事,好好赚钱。
“叔,要不你带我赚钱吧。”小东嗦着面条说。
申原看小东年纪轻轻,不过十六七岁,于是又问:“你爸妈呢?咋不管你。”
“我不会读书,我爸在家种地,我妈之前得了精神病,死了。我爸叫我出来赚钱。”
申原于是又讲了一堆大道理。
小东说,道理我懂,但那些地方不收未成年。
这让申原有些哑火。
“叔,你带我赚钱吧。”小东又说。
申原想了想,正想说些什么,又止住了。
小东期待地看着他,他回避着少年的目光。
终于他叹了口气,又像是释然。
“你就说,你是我侄子吧。”申原说,狠嗦了一口自己面前的阳春面。
“谢谢叔。”小东开心地咧嘴笑,“我看叔面相就知道叔你一定是个好人。”
“那还偷好人钱,是嫌好人多吗?”
小东狠狠摇头:“以后偷东西一定就偷坏人的。”
申原开玩笑说:“想进局子就直说。”
……
回过神来,从小东跟他开始,已经过去三年了。他没想到,这小伙子,干活真挺麻利,此外,居然还找了个女朋友,挺好的。
申原坐在椅子上,点了一根廉价烟。
银灰的烟雾顺着那橙红的烟头往上爬。
不知哪里有人在拉小提琴,估计是在为明天游乐园的表演做准备。
曲调很舒缓,像是一杯红酒在杯中轻匀,调里有伤感,又有一种惬意,一番满足。
此时他就只有他一个人,他只听见这提琴,周围那些嘈杂,早被他忽视到九霄云外。
他记起一句话。
“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独。”他不太记得是谁说的,但仅仅觉得很对。
那些离开游乐园的游客们,他们结束了狂欢,也重新了内心的孤独。
就像他,此刻的独处——
他满足,他惬意。
他只听见提琴的声音,
一遍遍扰乱了竖着的银烟。
人们说,天堂的彼岸,是地狱。在穷恶中,他们饥渴地寻找那一丝真善,以祈求信仰的原谅。
第三十章:冲突
申原回到破旧的出租屋。
点了灯泡,整个房间昏黄一片。
屋子简陋,单单一个房间。
房间里,一张上下床,床下几个箱子,另带一个和箱子模样的衣柜,一个锅,一个桌子,桌子下的横榻有几个碗。
申原往上床看了一眼。
上床本来是小东的,但小东前些时候找了女朋友,就和女朋友同居了。小东和他的女朋友是几个月前在咖啡店认识的,他的女朋友正好是工作人员。具体申原也没多问,只知道两人好上之后小东就搬走了,留他一个人。
申原一股脑躺到床上,手臂横在额头上,慢慢地呼吸。
忙了一天,躺着床上,什么都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闭上眼,便是刹那而悠延的舒致。
然而这舒致很快就被电话铃声打破了。
申原拿了手机,贴在耳朵上。
“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急促,带着哭腔:“……申叔叔!”
申原听出来这正是小东的女朋友,名叫小雯。之前小东也带着让两人见过面,添加了电话。
申原赶紧坐起身:“咋了小雯?”
“小东,他和人打架了。”小雯哭着说。
“小东呢?”申原问。
“小东被捅了一刀,现在在医院。”
申原这下才觉得事情有点大,赶紧问:“你在哪里,我过去一趟!”
医院。
申原心急如燎地赶到医院,看见小东腹部圈了一圈绷带,和个没事人一样玩着手机。问起医生,所幸伤口不深,没啥大碍。
小雯也是被吓了一下,知道小东没事,也就放心下来。
申原进了病房,说教起来:“你这孩子……”
还没等申原说完,小东立马就坐起来:“那狗贼当着我的面调戏小雯,他这不纯摆明着欠揍吗?要不是他有刀,他干的过我?”小东说时气呼呼的。
申原听了,点头:“嗯,该,该打。”
“那混子现在怎么样?”申原问。
“不知道呢还,估计得蹲几天。”小东说这时心情又好了些,“叔,不好意思阿,白让你跑一趟。小雯她阿,咋咋呼呼的。”
“没事就好。”申原拍拍小东的头,“得住几天吧,我给你请个假。”
“谢了叔。”小东挠头。
将要走时,申原又回头,小声问:“差钱不?”
小东说,不用了,小雯已经付了。
申原点头,嗯,好,他顿了顿,那小子,就是该揍。
再回到出租屋,已经是凌晨了。
申原躺到床上,倒头就要睡,疲惫得很。
这几天假期,游乐场人也多,许多人正就靠着这次捞一波水,可惜就可惜小东住院了,不然能多赚一些钱……再过些日子,可就又不好赚钱了……
迷迷糊糊的,他闭了惺忪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