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密道地洞
人,毕竟是人。
总还是有软肋的。
黄泉眼看一向冷傲的北冥凛,眼波里竟有丝微澜。
他心中不禁好奇——这‘东玄世界’之中,还有什么能让这无情的剑客动容?
……
呼噜噜——
西北风卷着巴掌大的雪花片儿,没了命地吹。
它轻而易举地掀开了厚实的棉布门帘……露出了个孩子——一个眼睛瞪得铜铃的孩子。
他才有北冥凛的一半高,至多八、九岁。可他劲道不小,一双戴着绒毛手套的小巴掌,紧扼着北冥凛的手掌。
他的牙齿,小而尖锐,已经深深嵌入了后者虎口处的皮肉里。不甚冰冷的血液,自指尖答答滴落,渗入雪地中。
“你这小贼娃,敢伤我家少爷!”
老冯自小带大北冥凛,抛开主仆之别,二人实则情同叔侄。
他气得边骂,边冲上前,想要迎着那熊孩子就来一顿揍。可巴掌还没抽到那孩子的屁股,就已经止住——因为,北冥凛喝止了他。
“老冯,何必与一个孩子置气?未免太失风度了。”
“可是,少爷!他、他都快把你的肉咬下来嘞!”
“呵呵,那你以为揍他,他就会松口不成?”北冥凛瞟了一眼黄泉,道,“这小子的眼神……倒是和这位黄岛主有几分相似,想必都是千年老鳖的倔脾气——宁死不屈。你就算把这小子的脑袋给拧下来,他也不会松口的。”
老冯望了望那熊孩子,见他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神情,宛如绝命死士。转而再望了一眼受着剧痛、却神色泰然的北冥凛……他连声叹息,转身哀求道:“黄岛主,求您想想法子,让这熊孩子松口吧?老奴给您下跪磕头喇!”
话音未落,老冯的一双膝盖就要沉地。
“老冯,莫要行如此大礼!”
黄泉不禁念起同样忠心侍主的刘公公,胸中激荡。
他双手连忙托起白发老冯,道:“从刚才开始,无论北冥兄和冯老你说什么,这孩子的眼神连细微的变化都没有。我推测,怕是他只听得懂他们的母语——北洋毛族话。”
老冯急问:“那,那怎么办?!”
黄泉眼珠一转,吹了段抑扬顿挫的口哨。
老冯顿足道:“诶呦喂,黄大岛主!都这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吹口哨呐!”
这老仆……急得就差双脚离地三尺了,可黄泉却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嘟嘟?!”
——那小孩……居然喊出了声,嘴巴自然就松开了。
——他的眼目,也紧盯着那北洋毛族的守护神‘三目神雕’乘风而降、落在黄泉虎口。
小孩蹦出了帐篷,乐得就像一朵绽放的牵牛花,嘴巴里不知所云地说着‘叽里呱啦’的毛族土话。他的眸中少了些许敌意,多了几分崇敬,并瞻仰起正梳理羽毛的“嘟嘟”,眼波泛起星星般璀璨的光。
那‘嘟嘟’见他满嘴的鲜红,再瞅了瞅北冥凛虎口都要快掉下的肉……
“唧唧!”
嘟嘟居然发怒了,它凶狠地叫嚣起来。尖锐如铁钩般的喙,发了疯般啄那熊孩子,就好像……是长辈在指责小辈:“蠢货,这些都是好人!”
那熊孩子方才的狠劲全部消失无踪,就好像他本就是一个懦弱的孩子。任凭‘嘟嘟’啄他哪里?下嘴重不重?他,都不敢还手……甚至还傻乎乎地冲着‘嘟嘟’发笑。
这种笑容,是天真、是烂漫,且还很干净纯粹。
那‘嘟嘟’教训够了这熊孩子。
就在棉布门帘前绕了两圈,并“唧喳唧喳”地叫唤了两声,示意黄泉一行人跟着它走。随后,它便一马当先,第一个钻进那漆黑的小帐篷里。
“走!”
黄泉等人相视颔首,也跟了进去。
那熊孩子本来还想上前阻止的,可他摸了摸额头上啄出来的包……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进帐篷,不见五指。黄泉掌中‘火之灵气’一凝,未使用出幽冥夜火,也已隐约点亮四周。
只见这个小帐篷的内部,比看起来还要小。小得没有窗户、没有衣橱,只有一方木桌和几张小板凳,以及一张铺满稻草的床铺。
那‘嘟嘟’就立在那床铺之上,笃笃地啄了两记……中空夹层独有的清脆回声,登时就传入了众人的耳朵!
“下头有东西?”
“嗯,可能是密道!”
黄泉、老冯两人掸落稻草,见其下有两块对开的木板。于是乎,两人一人一边将木板挪开——只见底下……是黑洞洞的一片,还徐徐散着一股股的霉变气味。
黄泉伸下缠绕着炎气的手,四下打探了一番。
只见火光照耀之下,竟有藏有一条潮湿、狭窄、通往深处的甬道。
“黄岛主,底下怎样?”
“有密道,咱们下去看看!”
“好!”
黄泉抄起三根柴棒,缠上稻草、再浇上烈酒,随之火灵气一燃……
砰、砰、砰!三柄亮眼的火炬,指引着四人一雕下洞。至于那熊孩子……哈,他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这四名修灵者的眼皮底下溜得无影无踪了。
沿着甬道,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
原先最多只能容纳一人通行的甬道,豁然开阔起来。
四人的面前还出现了一块硕大的花岗岩石,将路封死。
黄泉提着火把,绕着这岩石上下打量……终于在这巨石的右下角,发现一道细缝——一道仅可供孩童佝偻着身子通过的细缝。
里头有什么?
黄泉将火把慢慢探入幽暗的间隙……
——只听“哇啦”一声!
——缝隙之中,有根明晃晃的长枪刺出!
黄泉反应极快,侧身一避,左手已将枪柄夺住、喝到:“松手!”里头那使枪人一吓,手头就发软。黄泉顺势一撵,没费多大的气力就缴下了此枪。
火光之下,这枪头打磨得虽亮,但刃口歪七扭八。链接的部位也缠得十分粗糙,不像是熟练工所为。一看,就应该是个菜鸟、新鱼之作。
……
正在黄泉纳闷之际,那石头缝里,传来了充满回音的老声。
“莫山,退下!不得对贵客无礼!”
有个熊孩子的声音,模糊地道:“是。”
石洞外,四人面面相觑。他们眼神相互肯定,这回话的孩子,正是那咬人的‘熊孩子’。
顿了片刻,里头那老者苍凉地道:“敢问,诸位便是从南海远道而来的黄岛主?南宫少爷和龙木先生?”
北冥凛一哼,冷冷道:“我‘寒冰北海’的事,哪轮得到那群南蛮子干预?”
里头的人一听不对,忙问:“您、您的声音好耳熟……您是,是北冥大人吧?”
“是又如何?”
“小人,小人该死!”
扑通一声,里头的人已经跪下。
他叩了三记响头,连声道:“小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北洋提及其余四大家族之人。只不过……”
北冥凛瞟了黄泉一眼,不怒自威道:“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咱们族长在临走之时,吩咐过——‘大约七日之后,定有南海的人带着‘幽冥夜火’前来相助咱们。’所以老朽才……”
“哼!”
“北,北冥大人饶命呐!”
咚、咚、咚!里头的人磕头不止,深怕惹怒了这位冷血、孤傲的大剑客!
别人都看北冥凛无情。
但黄泉却晓得这人非但不无情、还很热心,是个标准外冷内热的‘冰炉子’。
黄泉哈哈大笑,道:“老人家,不要害怕。北冥阁主此番前来,就是为要相助各位‘除冰驱兽’的。”
“除冰驱兽?”
里头听得懂太周语的老人、妇女都窃窃私语了起来……
只不过他们之间的交流,都是极快的毛族土话,根本没法转述。但从语调上可以推测,大多都是抱有“他来有用吗?”、“他只会杀人”的质疑。
北冥凛就算听不懂,也猜出定不是什么好话,便即转身冷哼。
里头地位最高的那个老人,恭敬地道:“敢问,阁下又是哪位?”
黄泉左右一望,浅浅笑问:“我?呵呵,我姓‘黄’名‘泉’,正是受完颜兄重托、携带‘幽冥夜火’前来的人!”
这“幽冥夜火”四字一出,石洞里原本的窃窃私语,突然就变为难以置信的惊叹!
“黄、黄泉岛主?您是说……您带来了‘幽冥夜火’?!”
老人的言语,略微发颤。纵使隔着巨石,黄泉也能想象出老人泛着异光的双眸。
黄泉不答。
里头的毛族人,却屏住呼吸,等待着答复。
漆黑的地洞里,伸进了一只结实、却骨感的手掌……
——倏然,嘭地一声、亮起了青色火光!
——照耀着这方漆黑的洞穴,勾勒出每一条生命的轮廓!
见得这生命般燃烧的灵火奇焰,这些北洋毛族人……居然皆是激动地难以自控、纷纷说起了太周语!
“这、这就是幽冥夜火啊?!”
“啊!感谢上苍,感谢天帝老爷!”
“咱们的三目神雕……当真是保佑了咱们毛族人呐!”
黄泉会心一笑,对自己能带给这群毛族人生存下去的希望,深感欣慰。
他朗声道:“所以大家伙不必害怕,只要有我、北冥阁主、冯老前辈,以及‘皇甫盟主’的座下右使——楚盈香、楚右使在,一定能协助各位脱困的!”
洞内的毛族人,在听闻有‘皇甫世家’的右使前来助阵后,更是欢腾得拍手顿足,俨然是忘了自己还身处于昏暗、阴寒的掩体地洞中。
“老人家,来!咱们一起合力、将这巨石挪开,救你们出来!”
“啊?不不。”
“为何?难道你还不信任我们吗?”
“岂敢岂敢!”
里头的老人抱拳道:“将咱们关在此处的不是坏人,正是咱们的族长‘完颜阿留山’。”
黄泉一疑,问:“完颜兄?”
“没错。”
“这是为什么?”
“哎,这都要从十天前,族长遇到了一个没有脸的怪人开始说起……”
“没有脸的……怪人?”
第092章 无相怪人
“哎咿唷——”
马蹄踢踏,溅起冰花滚滚。
完颜阿留山首当其冲,策马飞奔。
其余北洋毛人均紧随其后,红着脖子高唱胜利凯歌。
“族长,咱们这回可成了!”
“是啊,兄弟们也算没白牺牲……”阿留山叹了口气,朗声道,“到时候咱们只需去‘镜月湖’融了那‘大冰疙瘩’,应该就能解开北洋的冰封了!”
北洋汉子们“呜咧咧”地喊着号子,随后解开酒囊、沽溜溜地一口喝干烈酒,大肆庆祝!
“族长,您真相信那姓黄皮人?”
“那是自然!”
完颜阿留山哈哈大笑,道:“我若不真心信任他,还能将‘三目神雕’借给他引路?”道完,他遥敬黄泉,“黄岛主宅心仁厚、义薄云天,定会守约前来!”随即喝了一半烈酒后,便洒酒雪中。
人欢乐到了极处,往往都会伴随不幸。
就如这群北洋毛族人,完全不晓得危机已近在咫尺!
正当马蹄印子如长蛇一般,逐渐延伸到冰雪山坳之际——领头的老马,忽然撩起了蹶子、嘶鸣起来!
完颜阿留山好不容易才将其勒住,心想:‘这匹老马乃是先父遗物,机警无比。看来这山坳内……’他还未想罢,只听右“嗷呜”一声长啸。
——那是头狼在引嚎!
——经接着,不计其数的‘极地狼’跟随嚎叫!
“小心,是‘极地狼’的埋伏!”
“兄弟们赶紧抄家伙,这他娘的是场硬仗!”
“好咧!”
噌噌,嚓嚓!
转眼,无论是钩刀、铁矛、银枪,或是长柄斧、流星锤、雌雄双剑……这群彪悍的毛族人一亮出家伙,就下定决心要与这群‘极地狼’血战一场。
嗷啊!
那银鬃头狼带着长啸,当先冲下山坡。
其后数十匹狼崽三三两两,跟风奔来,当即就掀起一片混战!
极地狼凶蛮残暴。它们的身形要比普通雪狼大上三、四倍。所以钩爪与獠牙都又长又利,像极了一柄柄见血封喉的匕首。
它们可以轻松地撕开毛族人健硕的身板,将肌肉、骨骼咬碎;也能一跃五尺,将毛族人佩戴铁盔的脑袋一口摘下。而死者的眼睛,只能透露出恐惧与难以置信。
当然骁勇善战的北洋毛人,也并不是能够肆意屠杀的。
他们人多势众,数名彪形大汉紧咬着牙,一齐围攻银鬃头狼。并以五个人的性命为代价,将三柄锐利的长矛,刺穿了它的心脏。
头狼已死,狼心涣散。其余的‘北洋毛人’都以三敌一,终与这群极地饿狼杀得不分伯仲。
可就在胜利的天平,向毛族人倾斜之时……
——北首积雪夸夸剥落,露出了一块莲花形的冰镜!
——更诡异的是,这‘莲花冰镜’里……竟有条人影!
那人藏在‘莲花冰镜’之中,披着紫缎的长袍,脚踩登龙靴。胸前黄色飘带上绣有朱红的梵语经文,与一朵栩栩如生的粉白莲花。
他的头脸,被一张鎏金的‘鹿首面具’所遮掩,真容不辨。但从他白皙如雪的皮肤、修长的手指、乌黑的长发来看……此人样貌绝不落俗。
这鹿面人二话不说,左手比出诀法、喉头低凝地道出:“五相神诀!”
话毕,那胶着的战场底下,竟是涌现起一道混沌的阵法。阵中,是有‘般若地藏王足踏大鼠,手擒雄鹰’的经变图阵徐徐亮起……
呼噜噜!
阵法之内,一团浓浓的污浊黑烟从雪地升腾!
其中无论是毛族人、或是极地狼忽都定格不动,仿佛全身被千斤铁枷锁住。
随之人发笑,笑得狰狞;兽发怒,怒得悲怆!不一会儿,所有阵中生灵便都七窍流血、顷刻毙命。
完颜阿留山,侥幸在阵外。
他大声喝道:“你究竟是何人?!”
那鹿面男子恍若无耳,反问:“幽冥夜火在哪?”
“哼!幽冥夜火在哪,干你何事?”
“本座杀人,又干你何事?”
“你他娘杀了我的族人,怎能不干我事?!”
完颜阿留山啐了一声,抽起腰刀、向那块藏人的冰莲砍去!
当的一声,长刀应声崩断!残刃凌空转了两圈,插在冰缝之中,兀自战抖不止。
那鹿面怪人灵识一探,便如开天眼,道:“看来你们根本没有取得‘幽冥夜火’……不过也是,凭你们的道行,怎么可能从‘西门世家’手里抢到灵火?”
“你,莫要再废话嘞!”
完颜阿留山爱民如子,眼望片地同胞的尸首,不禁怒火中烧。
他挥舞着断刀、耍出了三四记刀花,旋即噼噼啪啪地向冰块中那银面人砍去!
那鹿面人却始终静若止水,不以为然道:“事到如今,本座既然知道你们没法除冰,倒可以留你们几条小命的……”可他话锋一转,厉声道,“可我偏喜欢‘斩草除根’!”
道完,鹿面人又比出诀法。
其余毛族人的足底,再次浮现了那种诡异、混沌的经变大阵。
这次‘五相神诀’若施展成功,毛族人必将全军覆没。
完颜阿留山“啊——”地嘶吼着、奋力劈砍着,他的虎口都龟裂开,淌下止不住的鲜血。而那鹿面怪人……依旧一字一顿道:“五、相、神……”
呛啷一声!
他头上套着的金鹿面具,竟被劈成两半!
完颜阿留山不禁大吃一惊,眼珠子里满是愤恨与错愕!
一来,是吃惊自己的这柄断刀,竟能劈断冰中之人的面具。
二来,这冰中之人面具下的脸庞——竟然是个肉馍馍,没有眼睛、没有鼻子,五官仿佛都被人挖走。只剩下了一块……中间微微隆起的大肉饼子!
……
巨石地洞内,老人淡淡转述着。
黄泉等人纵使没有身临其境,也不由觉得后心发凉。
“老人家,再之后呢?”
“再之后,那没有脸的怪人……就不见了。‘莲花冰镜’也融化了。”
老人叹了口气,接着道:“完颜族长带着剩下的弟兄,回到了部落。为了以防生变,他就安排咱们这些老弱妇孺,躲在避难的溶洞里。”
“原来如此……”黄泉一凝神,淡淡道,“想必这无相怪人,正是‘无相灭宗’里的人。”
“是呐。”楚盈香颔首道,“而且,他脸覆鹿面、又自称本座……恐怕,他在‘无相灭宗’里至少也该是个坛主、香主。”
“坛主?香主?”
“嗯,总之是个极难对付的主儿。”
黄泉听闻过‘炎凰’的转述,自是了解‘无相灭宗’的厉害。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竟能如此快地寻到‘无相灭宗’的蛛丝马迹。
“这次除冰之行,不光有恶劣气候、冰雪异兽搅扰,更有‘无相灭宗’的修灵高手介入。咱们一定得多加小心!”黄泉说着,那萧然的眉心上好似多了几道褶皱,他又问,“那完颜兄他,现在身在何处?”
老人道:“回黄岛主,族长他领着一批人马前往‘镜月湖’等你了。”
黄泉问:“镜月湖?”
老人道:“正是。这‘镜月湖’就是这趟‘冰封之灾’的发源地!”
黄泉、北冥凛四人,眼睛登时一亮。
“哦?你怎么知道?”
“回岛主,这都是咱们出海捕鱼的族人亲眼所见的——三年前‘朱红彗星’自东掠来,坠入渊海西北。半个月后,这‘镜月湖’所在的‘镜月岛’就开始冰封,并且逐渐向远海蔓延。”
黄泉又问:“那照您的意思,这破解冰封的办法……就在‘镜月湖’里?”
老人颔首,称是。
黄泉追问:“具体方法呢?”
“咱们有水性极佳的族人,探入‘镜月湖’底,发现了……”
“等等,镜月湖底……不应该也结冰了吗?”
“不,那个湖没有结冰!所以咱们才怀疑它底下有秘密!”
整个‘渊海北洋’都块被冰雪覆盖,成为‘永冻之土’的延伸——唯独这小小的岛中湖泊,竟没有结冰?
那老人顿了顿,接着道:“那个族人,在‘镜月湖’底发现了一个地下溶洞。溶洞深处有一座巨大的‘水晶冰宫’。”
“水晶冰宫?”
“对,是一座晶莹剔透的冰宫!”
“里面有什么?”
老人叹了口气,道:“他说里面冒着浓郁的白雾,还有‘咯咯’的怪声,就不敢再往里去了。不过后来,咱们也请了‘苦禅寺’的火灵高僧进去打探。可他却说在冰宫深处,被一面雕刻有‘海兽图腾’的永冻影壁挡住了去路,只能求来‘灵火’才能熔得此门。单凭他,也是无能为力的。”
黄泉细一推敲,问:“所以你们就猜测,这‘水晶冰宫’里,或许藏着大冰灾的始作俑者?于是还花了重金请要钱、要命俩位高僧,不远万里去‘幽冥海域’取火?”
“黄岛主明察秋毫。”
“错不了的。”
良久背着身子的北冥凛,转过了头道:“依我看……那‘无相灭宗’的怪人,一定与这次大冰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对。”楚盈香也应声道,“况且,这鹿面怪客还半路伏击疑似带回‘幽冥夜火’的北洋毛族人。他一定是害怕这灵火可以化开那面‘永冻影壁’,从而破坏了他的阴谋?”
“既然都识破了,还等什么呢?”黄泉的眸底……霎时间晃出了急迫的熠熠闪光,催道,“各位,事不宜迟,咱们得赶紧些去‘镜月湖’和完颜兄汇合!”
……四人稍作商议、整备后,便暂别北洋毛族人往西行去。
第093章 雪中孤行
昨夜风雪不减,反而更盛。
厚实的积雪上,四条蜿蜒、冗长的足印伸向西方。
黄泉四人虽皆是修灵者,却也顶不住昼夜不眠、冒雪赶路。
除开北冥凛身姿依旧矫健外,其余三人均疲惫不堪。他们步履沉重,眼窝下凹,年纪稍大的老冯更是内息紊乱,颇为力不从心。
“驾,驾!”
忽闻东首冰棱上,有人催马之声。
四人回首一望,竟有辆五尺宽的马车碾过厚雪,疾驰而来。
那两匹胡马身高膘厚、精神抖擞,一看就知道是耐寒忍乏的雪原良驹。而驾驭这两匹好马的,却是那个熊孩子——那个眼里带刺的毛族小鬼:莫山。
“吁——”
那小鬼熟练地勒住缰绳,将马车稳当地横在黄泉四人跟前。
他口中嘀咕了几句听不懂的毛族土话,又冲着四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赶紧上车。
黄泉笑问:“这小子,是要载我们一程?”
楚盈香答道:“看样子是的。”
白发老冯灰眸泛光,赔笑道:“那咱们……咱们可不能辜负了这娃娃的一番美意啊?”
楚盈香掩住玉唇,打了个哈欠道:“嗯,那是自然不能辜负。若再熬下去,小女子的脸上就得生皱纹了……”言罢,她二话不说,便即撩开布帘、钻进马车。
三目神雕‘嘟嘟’停在车辕上,东张西望片刻。它看懂众人的意愿后,也拍打起翅膀,飞进车厢。可是,正当黄泉、老冯也抬脚准备跨入之时……
北冥凛冷冷道:“你们坐车,我自己走便可。”
道完,他毫不留恋地施展起上乘身法,向西疾行。
“啊,少爷!”
老冯想要追上去,黄泉就拉住了他。
黄泉道:“你家少爷修为高深,这点风雪怎能奈何得了他?”
“唉,话虽如此……”
“莫须在意这些,咱们得养足精神,保持充沛体力。想必在‘镜月湖’之中,定是有一场生死叵测的恶战等着我们……”
黄泉话毕,眼望西首。
遥见寒风飞雪之中,那白衣长发的俊雅男子身形如仙,一掠即远。
老冯知道北冥凛的冷傲脾气,也知道自己的身子已今非昔比。他也只得叹了口气,老实地与黄泉一同乘车赶路。
……
外面是天寒地冻,里面却很暖和。
这辆马车像极了在外头傲雪西行的那盏‘冰炉子’。
可偏偏这‘冰炉子’脾气太倔,不肯上车享受——黄泉,心里直笑他傻。
这马车里头垫着厚实的貂皮,滑不溜秋,躺上去就好像在被母亲的玉手抚慰。
除此之外,还可以吃些干粮、水酒补充体力,甚至可以枕着香喷喷的鹅毛枕头,舒服地伸直双脚小憩……别提有多惬意了!
随着车轱辘‘沽溜沽溜’地不断转动,安静、平稳的车厢很容易就让人昏昏欲睡。黄泉本还想练得几手绝招,却也心生懒虫,呼呼发梦去。
……
当黄泉再度睁眼。
风将住,夜已深。
他刚想转身,却发现楚盈香那精巧的脸庞,正对着自己。
月光透过薄纱,倾洒在那白如羊脂的皮肤上,更烘托她那粉红的唇……散发出诱人的甜味。
若是寻常男子,谁都会起了邪念、想亲上一口的。可偏偏黄泉不是什么寻常男人,他憋得住。只不过,他也憋得脸发红、心跳都猛然加速。
“呼——”
他不动声色地换了口气,想要向后挪开个位置,却不料……
白发老冯的背脊,就硬生生地顶着黄泉的背脊。任凭后者如何搡挪,都推不动老冯。
要命的事情,总在要命的时候来。这好端端睡着的楚盈香,竟然向黄泉这儿挪了半寸!
要知道‘半寸虽少,却不得了’。
杀一个人,那人死是不死,可能就在半寸。
金榜题名,是状元还是进士,名字顺位也就差了半寸。
而这楚盈香挪过来的半寸,就能让黄泉难受得要死,难受得不想活!
因为他现在,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碰到人家的柔糯身子。是好像碰到了,又好像没有……而且,他还不能伸手去确认——唉!这不是折腾得大好青年……死去活来吗?
就在黄泉的脸色,都快憋成猴子屁股那样红时。
只听“扑哧”一记,那楚盈香竟然忍不住偷笑了一声!
她翻卷的睫毛一扬,露出皎洁的眼眸。那眼眸反射出月亮的光华,不知有多么明亮,多么惹人欢喜?她嘘声道:“黄岛主,你刚才想对奴家做什么呢?”
黄泉现在的脸色,好比是猴子屁股再被人踹了一脚,又红又青。他支支吾吾地说了“你你,我我”,可就是没敢正面回答。
楚盈香到底江湖已老,只嘤笑道:“瞧你一脸的浪子面相,怎么对女人怎么胆小?”
黄泉装作没听懂,别过脑袋道:“这……即便是浪子,也只可以钟情一人的。”
“哟,黄岛主您这意思,自己是情系一人咯?”
“那是自然,男子汉……岂可三心两意?”
楚盈香强忍住没笑出声,道:“你瞧东玄世界,有哪个大国的帝皇,不是三妻四妾的?”
这个问题,黄泉回答得倒是硬气:“我父皇就不是!他一生只钟爱我母后一人!”
话刚出口,楚盈香的柳叶般的眉毛就是一蹙。她问:“敢问,黄岛主您的父皇……是谁?是哪国的君主呢?”
黄泉自知说漏了陷,只好闭口不答。
昏暗的车厢内。
凉如水的玉手,像是一条蛇般爬上黄泉的脸颊。
那双明眸直视着黄泉、良久不语,却又像是说了千言万语。
……
“到了!”
马车帘外,熊孩子莫山操着蹩脚的太周语,喊道:“下车,湖到了!”
黄泉这才顺理成章地窜起身,第一个抢出车厢。
此处风雪依旧。远处白皑皑的山崖上,北冥凛正矗立在那儿——仿佛这双脚本就生长在冰里,而他正是这座冰川的最高、最冷的巅峰。
“北冥兄!”
黄泉大喊了一声,疾步上崖。
他将腰间的烈酒递给北冥凛,道:“天寒地冻,赶紧喝一口暖暖身子!”
北冥凛眼波潺潺,脸色非但没有异常,更是容光焕发。他摆手道:“你的好意,我已心领。可大战之前,我不喝酒。”
黄泉也不劝酒,自己顺势喝了一大口,爽快地吐出了一股暖洋洋的酒气,顺势眼望山崖之下……
只见在不远处,有一片挂满白雪的松林。
其中是一潭被黑色岩石包裹的湖泊,当真没有结冰。
那湖泊如镜,映着璀璨的星空与纷飞的乱雪,实乃水天一色、美不胜收。
此时,楚盈香与白发老冯也蹒跚而来。前者娇媚地冲黄泉眨了下眼,纤纤玉手掩起绒袍下的香肩、面带笑意道:“这‘镜月湖’当真名副其实啊?湖里还真有众星伴月呢……”
老冯是也颔首应道:“的确呐?只是周围松林如此稠密辽阔,也不知道……完颜族长他们如今身藏何处、平安与否啊?”
正在四人讨论之际——嘟嘟忽而翱翔腾飞,不住鸣啼!
黄泉仰视天际,喊道:“嘟嘟一定是找到了完颜兄!”
四人运起灵气,施展各自独门身法纵跃下崖,跟随‘三目神雕’步入松林……
未过半个时辰,便在一处被雾凇遮掩的隐秘溶洞前汇合了。
可让黄泉意外的是,在这十余个毛族人中,没有见到完颜阿留山的身影——篝火之旁,唯独有几个看似瘦弱的毛族人正搓手取暖、啃着白馒头。
黄泉见他们都眼熟,便笑问:“敢问各位毛族弟兄,完颜族长他身在何处?”
那些人仿佛没有听见话,自顾自吃地撕扯下馒头片儿,慢慢塞进嘴里咀嚼……
北冥凛低语道:“他们,有点奇怪。”
黄泉点头称是,轻声回道:“嗯,咱们随机应变!”
就在四人准备再做试探之时,只听——嗦地一记,一柄飞镖擦过黄泉的脸颊,直掠向瘦弱毛族人的咽喉!
当!
那瘦弱毛族人向后一记翻腾,以足背踢回飞镖。
其势头之盛,远比掷来时更贼、更凶、更迅疾如电!
飞镖再度划过黄泉的鬓角,擦下青丝一缕。黄泉的眼珠紧随那镖而去,只见它是刺向——那熊孩子,莫山的咽喉!
莫山年纪虽小,却十分勇敢。他见来镖奇快、没法躲避,就下意识再掷出一镖格挡。噌!不料两镖一触碰,莫山的飞镖竟被凌空打碎!
黄泉陡然高喊:“不好,这镖注了灵气!”
莫山瞳孔一缩,想要闪身,可足下……却没那种矫捷身法。
眼看这一镖就要着!
——又听,嗖地一道黑影晃过。
——嘟嘟已将那注了灵气的飞镖衔在嘴里!
那肉眼可见的蓝色灵气,居然顺着‘嘟嘟’的喉管流入了它的肚中。
“黄岛主,小心!”
黄泉忙回过神,只见三名瘦弱的毛族人已窜到了四人面前。
他们每人的掌中,都多了金刚绳、金刚杵、人骨木鱼等杀人的法器!
黄泉当即抽出黑曜铁剑,直刺向正中那人的心脏。可那人金刚杵一转,嗙地一声锤开了黄泉的剑,振得后者虎口发麻。
他,刚想提醒朋友们几句,只见:北冥凛的身影早就飞舞了起来,指尖轻点,已破开一名来敌的喉管;老冯自也老当益壮,银剑晃晃,如电般蛇形突袭,一时之间击退来敌二、三。
即便,是看来最柔弱的楚盈香……也毫不示弱。她手心宝伞一转、水灵诀连珠迸发,转眼便将数名敌人的手足打断。收招后,她还有功夫朝着黄泉嘤咛一笑,道:“太子爷,你可莫要丢了皇室宗族的脸面呀?”
“哼,你睁大眼睛瞧着!”
黄泉虽知道楚盈香没有恶意,但胸中好胜心起、难以抑制!
他啐得一句……随之嗖地一记瞬步,就已近身手持金刚杵、金刚绳的贼人。
那二人,还不知‘黄泉之路’已近,竟妄图以金刚绳缠住黄泉双手、另一人以金刚杵绞杀他……
可就是这根原本打算用来下杀手的金刚绳——居然哄地一燃,窜起了青色火焰!一瞬之间,就将那两人吞噬在夜火之中、化为焦尸。
黄泉捏着两只烧着的骷颅头,眼珠布满血丝。
他冲楚盈香一笑,好似在道:哼哼,我丢脸了吗?
这容面……笑得诡异,笑得离奇。纵使连楚盈香这等老江湖,都不禁心头一悸!
第094章 灭宗弟子
那骷髅冒火。
黄泉眼中也在冒着火。
他周身似乎又有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黑色灵气隐隐缠绕?
“住手!”
就在黄泉脑子浑里糊涂、欲要捏碎那双头颅之时……
北冥凛陡然喝住了他,也正巧把那股黑色灵气给吓退回去!
黄泉一回神,惊呼着道:“啊!北冥兄,怎么了?”北冥凛紧盯着那两颗骷髅的脸,淡淡道:“你看他们的面孔。”
其余三人以及莫山、嘟嘟,都凝视向青色火焰之中……呲——只见他们的面孔,竟然化成了一团灵气,飘散雪中。
而剩下的,就是两名眉清目秀的青年。可让黄泉等人意外的是,这两个青年……
——一个缺了鼻子,一个少了只眼睛。
——且看来器官不是被强行割去的,因为伤口处的皮肤都很光洁。
不知是因为这两个青年的样貌诡异,还是黄泉方才的姿态怕人?楚盈香竟有些魂不守舍。直过得半晌,她才缓缓开口道:“这些,应该都是‘无相灭宗’的‘外门弟子’吧!”
“外门弟子?”黄泉问。
“对,是一些没有通过‘祛面仪式’,被‘无相灭宗’抛弃的入门者。”
“‘祛面仪式’又是什么?”
“简而言之,这是一种灭宗的诡秘仪式。”楚盈香道,“要入‘无相灭宗’就必须无名无相。这‘无名’简单,要‘无相’的话……”
黄泉环顾雪地旁的十余条尸骸,推测道:“要‘无相’的话,就得通过这‘祛面仪式’才能完成。而眼下这些装扮成毛族人的‘外门弟子’……有的缺个鼻子,有的只剩下眼睛和嘴,实则都是失败之作!”
楚盈香颔首,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意,道:“是的,黄岛主眼界之高,小女子由衷佩服。”转而,她眼波微微一颤,叹道,“其实,这些‘外门弟子’也都是些可怜人……”
“哦,如何可怜了?”
“你瞧他们手中使用的兵器,每一件虽都是‘无相灭宗’中人常用的兵刃,像是金刚杵、金刚绳之类。可无论从用料品阶、制作工艺,全是用的最下乘的料子,更别提施咒、注灵那种精细活儿了。”
黄泉俯下身子,摸了摸那些粗制滥造的灭宗兵器……
——毛毛剌剌,当真与他囊中的‘浮屠宝轮’有着天壤之别。
老冯也道:“不光如此,他们虽道行都在‘苍阶行者’上下,可在对战之中没有丝毫套路、身法,就连基础的‘一阶灵诀’都不会施展,如同一碰就碎的老菜瓜。”
楚盈香附和道:“那是自然,他们只不过是贱命一条的‘外门弟子’,哪有资格学‘无相灭宗’里高深的灵法秘术?唉,所以说他们都是一群可怜虫呐……”
黄泉细细回想,心中……也不免同情这些‘外门弟子’起来。
“哼,一入魔道,万世皆魔!”
北冥凛似乎看出黄泉眼中软弱,他痛恨软弱。
他冷冷道:“魔教妖孽,人人得而诛之。路是自己走的,这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何须同情他们?”
黄泉叹了口气,无法反驳。
因为北冥凛之所言,并非有错。再者他又是个孤傲的人,不肯流露心中的情感,也不会听别人的反驳。
楚盈香眼瞅黄泉那副有话憋在肚子里的摸样,不禁掩面一笑、娇柔道:“诶呀,都是一群死人了,还怜惜他们做什么呢?奴家,倒是怜惜咱们自己多一些啊……”
“楚右使何出此言?”
“你想,他们这些‘外门弟子’出现在咱们渊海,那势必就是有‘无相灭宗’的‘分坛’或是‘分舵’在渊海之中……”
话音未必,北冥凛就像装上了弹簧——嗖地一声,窜了出去!
再落睛,他那宝蓝色的长靴……已然踩住了一名‘灭宗弟子’的胸膛。
那弟子奄奄一息,脸上的人皮假面也剥落大半,露出没有鼻子、少只眼睛的脸。
北冥凛只冷冷喝问:“说,你们‘无相灭宗’的渊海分坛在哪?!”言罢他足底一压,那‘灭宗弟子’的嘴角便淌下一道殷红。
“咯咯……咯哈哈!”可他似乎毫不在意疼痛,兀自痴迷发笑。
“快说!”北冥凛脚下催劲,众人似乎都能听到肋骨断裂的咔嚓声。
他用一枚独眼远望天际,恍如在雪云之巅,见到明王再世?他笑了,使出了浑身所有的气力,高声大喊——
天帝已死,明王当立。
大劫在遇,日月无光。
掌乾坤,易世道。
万相劫尽,无相当兴。
白莲下凡,明尊出世!
唯我神宗,一统东玄!
……
他不断重复最后那句“唯我神宗,一统东玄!”
直到他没了力气,直到他——是惹急了北冥凛!
“无可救药!”
北冥凛啐了一声,足底灵气凝聚……
咔擦!人头即断。
黄泉眉头一皱,叹道:“这些无相灭宗的弟子,怎么都和魔障了一样?”
“天晓得他们是被如何洗脑的……反正铁定圈套极深,不然这‘无相灭宗’怎可能被奉为东玄世界的‘三大邪派’之一?”楚盈香摇着脑袋,故意拉高音调,“唉,只是可惜了这些粉嫩的小白脸儿!你瞧瞧,他们本来长得多俊俏啊?可惜,可惜咧……”
最后说话的人,通常说都是总结的话。北冥凛不爱啰嗦,干脆道:“四下再探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没寻到人,我们就自己下‘镜月湖’!”
总结的话,通常没人反驳。
尤其是本事最大的人,他们的总结不容质疑。
于是,四人分成两拨。黄泉与楚盈香在四下的雾凇树林里寻找完颜阿留山的踪迹,未果;搜索溶洞内的北冥主仆,除了找到几个被杀掉、剥去面皮的毛族汉子外,也并没发现完颜阿留山……
黄泉问:“北冥兄,怎么讲?”
北冥凛思得片刻,眼睛注视着那个熊孩子莫山。
他缓而道:“老冯,你留下来,守住这孩子和‘三目神雕’。遇上好对付的就杀,遇上高手你就带着他先逃。我与黄岛主、楚姑娘一同下湖底,去看看那‘水晶冰宫’究竟是什么东西。”
老冯自然遵命,不敢有误。可那熊孩子莫山,好像是猜出了让他留下的意思……他,整个就发了急,眼珠通红地高喊“帕帕”之类的毛族土话。
见状,老冯立马按住了这孩子的肩膀,示意让他安静。可他仍旧喊个不停,指着那镜子般的湖水,又指了指那个溶洞、捶胸顿足。
“这小鬼……真烦!”
北冥凛眉宇一凌,灵气聚指、就戳向了莫山的肩头睡穴。
莫山的眼睛……不肯闭上,指尖仍旧无力地点向那个溶洞。可终究,他还是敌不过阵阵晕厥困意、倒头昏睡了过去……
耳根清净了,北冥凛也最后交代完了些许琐事,便同黄泉一行三人跳入到那镜月湖中。
……
湖中洁净、清凉,却不是很寒冷。
天上高悬的璀璨星月,倒映在湖中相应的位置,形成微弱的光点。
黄泉三人顺游潜下,犹如遨游在浩瀚银河之中。莫名地就感到自己十分渺小、无力。
楚盈香道:“水中难以开口,咱们以灵识互通。”
黄泉点头称好。北冥凛却不搭理,自顾自探索深入。
他们忽而穿过一片鱼群,惊起白鱼流窜,像一锭锭银元宝在面前晃悠、惹得人想伸手去捞。转又拨开水草丛丛,那虾蟹盘踞石块之中、个头硕大,若是清蒸一盘……必是佐酒佳品。
欣赏之间,黄泉三人已经沉到百丈之下、接近湖底。
楚盈香灵识道:“咦,这湖底的水……怎么有股甜味?”
黄泉方才没发觉,现在拿舌尖舔了下水,当真有些微甜、像是山泉。他道:“不清楚,但好像是从……那片珊瑚礁里传来的?”
楚盈香道:“咱们去瞧瞧呗?那儿,指不定就是‘水晶冰宫’的入口啊!”
二人相觑点头,再望向北冥凛时——这冷血的杀人剑客已像飞鱼一般,窜向了那珊瑚礁群。黄楚二人见之,也随即跟上……
一入这珊瑚礁群,那股甘甜的味道就越发浓郁。
甜味,本是沁人心脾的。但眼下这甜味,总让黄泉觉得危险、且越甜越是危险!
因为在大自然中,有不计其数的花卉、虫兽是以美味食物当做诱饵,来诱捕猎物的。譬如,他之前在‘乌山岛’上遇到的‘灵木玄龟’就是如此。
眼看北冥凛身形依旧优雅,楚盈香笑容依旧娇媚。他们……似乎完全没有将这‘镜月湖’中的危险放在心上。
可是随着越来越深入,黄泉就觉得越不对劲。
周围的珊瑚,越来越稀疏;湖底的礁石,越来越低沉。
而那甜味……已比蜜糖水还要甜上不少——只怕比楚盈香的笑容还要甜!
黄泉向下一望,只见三人的正下方的礁石上有一个洞……一个冒着巨大水泡,散发甜味粉状物的洞。他问道:“北冥兄、楚右使,这个洞是?”
半晌,北冥凛、楚盈香不答。
两个人只在水中漂浮着,像是两具浮尸……
黄泉又问了一遍,二人仍旧没有任何的反应。
“北冥兄!楚姑娘!”
他觉得情况不妙,连忙挽住楚盈香的玉手,把她一把拽过来……
啊?!他吃惊地张大了嘴,一口浓稠香甜的湖水,涌入他的口鼻里。
因为,楚盈香的脸……
——她的脸,不见了!
——就如同‘无相灭宗’中人。
不知为何,黄泉心头一凉。念起这矫揉造作的女人,居然有些惋惜。
那,北冥凛呢?
黄泉倏然转向北冥凛……
这一回,他不需要再动手了。
因为北冥凛那张肉坨坨、没有五官的面孔,已然正对着他!
还来不及吃惊、细想:怎么回事?!他就捉住北冥凛的手臂,再猛地向后一腾、搂起楚盈香的蜂腰,奋力地向上踩水浮游。
没错,他黄泉决然不会抛下朋友、自己逃命。他,定然要带着这两个人一齐上岸!可偏偏,这湖水……竟然越来越冷、冷得都能把他人给冰住!
渐渐地,他忽觉得喉头愈来愈甜、脚底的力气……就愈发得小。
最后,周遭的一切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第095章 苦麻毒穴
滴。
冰凉的水珠,落在唇边。
晕开一朵晶莹、透明的水花。
它如同治愈之泉,能让昏迷的人逐渐苏醒。
……
黄泉眉毛一颤,只觉得嘴里清香肆意。
就像是含了一片冰薄荷,喉咙和鼻腔之中都回荡起一股清爽之气。
再等那清香蔓延到胃里时,黄泉的眼睛就睁开了。起初朦朦胧胧的,可他慢慢眨了几下眼睛,习惯了昏暗的环境后……
——他的眼珠就瞪得像两颗大黑枣。
——因为,楚盈香正冲着他莞尔发笑,且五官一样没少。
“楚姑娘,你怎么?”
“小女子又哪里不对劲了?”
“你,你方才不是‘没了面孔’吗?”
楚盈香扑哧一笑,纤细的手掌挽起黄泉的手,道:“你来摸摸,看奴家的脸还在不在?眼睛、鼻子和嘴唇是真是假?”
黄泉还真摸了。摸到了那光滑如缎的肌肤,和粉嫩精致的眼耳口鼻……哈,这时他也顾不上害羞了,反正只要朋友平安无事……他心里就有说不尽的欢喜!
“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都摸了奴家……还能有假?”
“我……”
黄泉百口莫辩,脸一下涨红。
他只得转移话题,四下张望起这昏暗的溶洞。
黄泉问:“这儿是哪啊?”
楚盈香眼波柔蜜,笑道:“镜月湖底,寒冰溶洞。”
黄泉追问:“可是我记得,咱们刚才游进珊瑚礁里,见到湖底有一处散发甜味的洞……难道这儿,就是那个深不见底的洞里?”
楚盈香倚住粉颊,笑容不变,道:“不是哟!那个散发甜味的洞,八成是湖里的魔兽、妖兽用来诱捕鱼虾河蟹为食的。我们现下若是在那里面,只怕……早就被消化得尸骨无存了。”
“也就是说……你后来发现了这‘寒冰溶洞’的入口?”
“嗯呐!”楚盈香颔首称是。
“可、可我怎么……什么都记不得了?”
“你要记得什么呢?是硬把小女子往怀里拽,还是拼命搂住人家的腰?”
这一遭,黄泉倒是有印象的。他在昏迷前,的确想要将北冥凛和楚盈香“救走”,因而失了礼数……想到这里,他拍了拍脑袋瓜子、一脸后悔。
楚盈香在旁见之,不禁就咯咯发笑、欢喜地瞧着这老实到迂腐的小年轻人。
忽尔,呼呼作响!
溶洞深处……是有冷风吹来。
它,不但带来了刺骨的寒意,还捎来了个人。
此人正是整宿没合眼,却仍意气风发的冷血剑客——北冥凛!
“楚右使,你就别逗‘黄兄弟’了。”
北冥凛瞥了一眼黄泉,厉声道:“当时,他虽身中‘苦麻毒’、已经出现幻觉。但仍一心要救我俩离开险境,是条真汉子。你,不该唬弄他。”
楚盈香起身,向北冥凛、黄泉各施了个蹲安礼,随之含笑道:“是,小女子知错了。黄岛主,奴家在这儿向您赔个不是,还望岛主您……嘿嘿,莫要介乎呐?”
黄泉有些迷糊,有些发愣。
他想得片刻,才示意无妨、并问:“敢问,这‘苦麻毒’又是什么东西?”
北冥凛道:“苦麻毒,便是刚才在珊瑚礁中散发出的甜味。它……不但能吸引鱼虾来此,还能激发‘低阶修灵者’的内心恐惧,并出现幻象。”
如今北冥凛看黄泉的眼神,已带有一丝暖意。只是他本是自诩无情的人,就算好意解释也不会说得婉转,容易中伤他人。
好在黄泉并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况且他的确是‘低阶修灵者’。
黄泉浅笑,道:“原来如此,看来近日里让我觉得最头疼的,便是‘无相灭宗’的那群邪门歪道了啊?哈!”
北冥凛只是微微颔首,好似在说:他们的确让人头疼。
黄泉干笑两声,又问:“那我的中的苦麻毒,又是怎么解的呢?”
北冥凛默然伸出手指,指向楚盈香。可是,这指的位置——竟然是楚盈香那白茸袍子下的丰腴轮廓。
女人搔首弄姿、调情撩拨,那都得是她心甘情愿的。若是无故被男人所调戏,纵使再随性的女子,也会火冒三丈。
“下流!”
楚盈香脸颊霎时绯红。
她嘤咛一哼,将自己裹得再严实了些。
黄泉有些纳闷了,脑子就开始胡思乱想、想入非非。视线,也不自觉地寻着那曼妙的线条来回游走……
“讨厌!!”楚盈香见对方像个呆子一般盯着自己身子看,不禁就转身啐道,“奴家临走前准备了一瓶泛用的‘驱毒灵药’以备不时之需,只是、只是浑身上下没有口袋,所以塞在……”
这接下来的话,她不用讲完,黄泉也知道她塞在哪里了。
黄泉连忙抱拳道谢:“啊呀,多谢楚右使救我一命。”
楚盈香不真不假地白了眼黄、北二人,嘴里碎碎嗔骂:“哼,你们男人都是坏东西!”
北冥凛坦然自若,仿佛七八岁的孩子、完全没在意那种指责。他一本正经道:“趁你们刚才疗毒之时,我进到溶洞深处打探了一番。”
黄泉还红着脸,问:“里头怎样?有没有发现‘水晶冰宫’呢?”
出人意料的是,北冥凛摇了摇头。
“并没有。”
“没有?你都找过了?”
“嗯,里里外外,上上下下。”
三人面面相觑,良久只能听见水滴往复的回声。
黄泉疑问:“这,这不可能啊?难不成是毛族人在撒谎?”
北冥凛道:“不会,他们饱受冰灾寒苦,巴不得有人替他们出头。”
“那就是他们下湖的那个‘族人’撒谎。”
“应该也不会,毕竟后来‘苦禅寺’的火灵高僧也证实有‘水晶冰宫’的存在。以苦禅寺在渊海之中的地位与威名,是绝不可能有高僧信口雌黄的。”
听罢,黄泉忽然念起‘冥府岛’上遇到的要命、要钱二僧。他们虽性子颇为古怪,可也都是守信之人,所以也缓缓点头表示同意。
既然真有水晶冰宫,那它究竟在哪儿呢?
难不成这‘冰宫’还能长脚、自己挪了个窝?
黄泉脑中,忽然就浮现出了这稀奇的想法。引得他自己都忍不住哼笑一声,佩服自己想象力之丰富……简直破了天。
“这‘镜月湖底’除此之外,已没有第三个溶洞。你们说……这‘水晶冰宫’会不会真拜了蜈蚣作师父,生脚爬到另一个洞里去了?”
说出这番话的,居然是一脸冷面的北冥凛。
黄泉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总算有些晓得,自己为什么想和北冥凛交朋友了……因为,他们都是一丘之貉、都是脑袋壳儿被掀透了的奇人异客!
这想法虽滑稽,可笑。
但若溶洞里本就存在水晶冰宫,那唯一的解释,也就是‘水晶冰宫’移动了。
姑且不说它是不是生了脚,或是被什么人刻意挪动了……总之,这水晶冰宫只有可能在那个洞里——在那个,散发着甜甜‘苦麻毒’的洞里。
黄泉问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去探探虚实吧?”
北冥凛道:“可以,但为保证不中毒,咱们只有……”
说道此处,黄泉、北冥凛不约而同地转向楚盈香。四只眼珠子,再度盯在她那……最饱满、最丰腴的一双轮廓。楚盈香向后一缩,指着二人喝问:“你、你们在看什么?!
……
黄泉、北冥凛都称得上是正人君子。
看的自然不是她的窈窕身姿,而是那‘解毒灵药’。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每个人还是需得服用少许此药为妙。
让一个女子,在两个大男人面前宽衣取药……已经很让她难堪。可让楚盈香更气的是……
当三人再度回到那珊瑚礁心中时,那股甜味不见了。就连那个‘苦麻毒穴’也不见了——整个湖床平坦无比,别说深邃的洞穴了……就连个小坑都得找上半天!
“这洞呢?”黄泉灵识道。
“不清楚。”北冥凛灵识道。
“会不会,是你是记错方位了?”
“不会,我未受‘苦麻毒’影响,记忆十分清晰。”
“楚姑……楚右使呢?”
楚盈香不带好气儿地道:“哼,小女子当时服了解药,也记得那洞就在这附近……”
既然他们两人都记得在此,那就应该是在的。可是,这洞究竟去哪了呢?黄泉心中细细回想,忽的眼睛一亮。于是,他就有了个大胆的推测:“你们说,这‘苦麻毒穴’会不会动?”
北冥凛试问:“黄兄弟,你言下之意是——”
黄泉咽了口唾沫,道:“我是说……这整个‘镜月湖’的湖床,它本就是会动的!”
北冥凛神色如常,眼波却泛起微澜。
楚盈香则是一怔,道:“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这湖床……就是个活的东西?”
黄泉郑重地点头确认。
既然是活的东西……那就会怕死!
而说到对付怕死的活物……那无论是人、还是魔兽,这里都有一个大内行、大专家!
北冥凛左手高举,汇聚磅礴灵气。
只见他指尖一闪,耀起夺目的光华。
随即数条灵气光影在顶上交织、勾勒……最后成了一柄稍隐约反光的‘灵气之剑’!
湖底昏暗,黄、楚二人都睁大了双眼。因为,他们都想看清那柄威力无穷的‘无形灵剑’的真容!
“喝啊!”
北冥凛手指向下一划。
那柄‘无形灵剑’便顺势劈开湖水!
晃荡荡——转瞬之际,暗流汹涌翻腾、层叠盘升!
波及影响之大,使得珊瑚都喀喀折断;鱼群受惊,舍弃阵型四散逃窜;就连黄泉、楚盈香二人的衣袍……也都向后斜扬,如是被飓风吹袭!
黄泉难以想象,这一击若是砍在他脑袋上会是情形?他光是有了这个念头,就觉得后心一凛,头皮发麻。
喀喇喇!
其剑气威力之大,瞬间把那厚实的湖床,像豆腐一样剖开。
且那切口,依然是窄薄、平整。
北冥凛的手臂从垂直、到水平、再到倾斜……眼看指尖又要回到垂直向下时,却戛然而止了!
“喝啊——!”
北冥凛眼神一凝,再加速催动指尖灵气运转。
可这湖床地下的东西……坚如钨钢,就连这‘无形灵剑’居然也拿它没有办法!啊……难道,真有渊海第一大剑客斩不开的东西吗?
“北冥剑诀……”
北冥凛闭上双眸,周身灵气大作!
雪白的衣袍随波鼓动,袖管飒飒飘扬。
他唰地睁开芒刺般的双眸,恍如剑神临世般喝道:“寒海吞鲸!”
第096章 银白怪壳
气泡。
从北冥凛的指尖,直至湖底礁石上被切裂的大口子里,先是有细密的小气泡冒起,就像是夏日里的小虫。紧接着气泡越来愈大、越来愈密,几乎将黄泉、楚盈香的视线遮蔽。
咣荡!
剑光忽闪,轰声隆隆。
湖底的礁石咯嘣一记,像一道闪电般向四周开裂。随之整片湖床都如同狂风中的索道,摇晃不止!可见,北冥凛这招‘寒海吞鲸’的威力……足以开天辟地。
这一招,已让黄泉倍感意外……但让他更料之不及的是:此招斩下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却仍是未能劈开湖底的硬物!且任由北冥凛如何催加灵力,甚至脸庞都绷得僵硬了,还是没能使‘无形灵剑’贯通顺下。
见得此状,他冷面无情的渊海第一大剑客……也不免暗暗叫苦:‘这‘镜月湖’底究竟藏着什么怪物?居然吃中我一手‘寒海吞鲸’仍丝毫不损?’
湖水渐渐平静。
除开碎裂的珊瑚礁石,以及被冲击波震晕的鱼群外,一切依旧如常。当然,那所谓的‘苦麻毒穴’也还是没有出现。
黄泉皱眉,道:“要不咱们先将碎石清理掉,看一下底下究竟是何物?”
楚盈香余气未消,高声答“好”。
北冥凛顿了片刻,也默然微一颔首。
黄泉撩起袖管道:“既然如此,咱们赶紧动手吧!”
可还未等他弯腰去搬石头,楚盈香就白了他一眼。随即‘象牙宝伞’向下撑开,周身两股蔚蓝的水之灵气飘向伞柄,慢慢旋转、缠绕,如同一两只隐形的大手正在转动宝伞。
“涌灵诀,大漩涡!”
楚盈香娇喝一声,那‘象牙宝伞’就像被不断甩鞭子的陀螺,愈转愈快。
周遭的‘涌之灵气’带动湖水顺势回旋,眨眼功夫,湖底便有激流呼呼大作!
激流很快就形成了一道猛烈的漩涡,卷起珊瑚碎石、鱼虾水草,一并向外甩走——当然,也包括人。
楚盈香是施术者,立于漩涡之中,自是不怕被卷走;北冥凛周身张开‘灵气之压’,轻而易举地抵御住了汹涌的激流。
唯独黄泉……他可怜的黄泉就像暴风雨里的孤舟,又像是在黑沙暴中走失的旅人。整个人上窜下落,好比是纸鸢被剪了线、只能任凭东南西北风的摆布,看起来……哈,是既滑稽又惹人心疼呐!
这种“虐待”约莫持续了一盏茶的时分,那巨大漩涡方才缓缓平静下来。
楚盈香解气得一哼,笑道:“呀,黄岛主在水中的舞姿……当真是优雅绝伦、美轮美奂呐?小女子,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黄泉脸色都发了白,若不是他在‘蒙戈海盗船’上三年苦役,当下一定得呕吐不止。他支起身子、啐了一声,自也早已猜出对方是蓄意拿他撒气,于是轻笑道:“哎,纵使在下舞姿如何潇洒,也敌不过楚姑娘豪气洒脱啊?”
“豪气洒脱?你……什么意思?”
“呵呵,敢问……姑娘你可否婚配?”
“尚且未有。”
“哈,那就是了!”
黄泉眼珠一转,道:“姑娘还未嫁人,却为了我们两个大男人……甘愿宽衣取药,岂不是豪气干云、随性洒脱?”
北冥凛眼光一凌,瞥过了头。
那楚盈香则气得一跺脚,再度将胸膛裹牢,指向黄泉喝到:“你!”
黄泉却有恃无恐,洋洋得意道:“怎么,在下……说得哪里有错吗?”
就在二人眉争目斗之际……
北冥凛忽而脸色一沉,漠然道:“好了,沙石具散,你们莫要再斗嘴了。”
黄泉悠然自得地弹去身上沙泥,完全无视楚盈香瞪来的白眼,开始细心打量起那湖床底下,究竟藏着什么?
只见那厚约两丈的礁石掩盖之下,居然埋着一块“银白色”的物块。
它像是一块白银,却又比白银细腻、平滑,还更坚固。其表面是有微微隆起的小孔,开在如同钟乳石般的银柱顶部。
三人慢慢靠近此物,只觉得从脚底板传来的水温,越来越低……直到碰触到那“银白怪石”,他们周围的湖水温度,只怕没比冰雪暖多少。
北冥凛俯下身子,仔细地观察起怪石表面。
他伸手一摸,只觉嗖地一股寒气顺着指尖窜入体内脏腑!
而他那根触碰怪石的手指,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他淡淡道:“这东西,极寒、极硬。我的‘无形灵剑’弄不碎它,‘寒海吞鲸’也不行。若是‘水晶冰宫’当真藏在其中,除非……”
言至此处,北冥凛的右手食指、中指已经点在他腰间‘白鞘宝剑’的剑柄上——看来,他是准备使出‘真本事’了。
黄泉与楚盈香都悄悄地咽下唾沫,凝视着他,以及他的剑。
可让人意外的是,北冥凛的眼神之中居然顿现犹豫。片刻后,他的指尖就从白鞘剑柄滑落、收于背后。
随之,他竟抬首眼望黄泉道:“此处太过狭窄,不适宜我施展高阶剑术……黄兄弟,或许你有办法能够破开它。”
“我?”黄泉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指着自己发笑,“北冥兄,你别开玩笑了。你那能生劈开冰雪怪王的剑技——寒海吞鲸都拿此物没辙,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劈开它?”
楚盈香眼珠一翻,啐道:“傻,北冥阁主的意思,哪是叫你劈开它?”
“不劈开,那是要我……”黄泉话到一半,便如饮醍醐,“我懂了!这东西既然极寒、极硬,里头那家伙,很可能是个又冰又软的活物。我只需……”
黄泉提起腹中‘火之灵气’,双手把住那钟乳石摸样的顶端。
再把鼓着腮帮子的嘴,套在顶端的小孔上一吹:呼喇!一股炙热的青色焰气,喷射入孔!
黄泉吹得卖力、吹得脸都涨红,就像是收了两倍赏钱的唢呐匠。可是,等他一口气吹尽了,那‘银白怪石’居然……依旧纹丝不动、依旧寒冷!
“难道……”
楚盈香秀美一曲,问:“是我们判断错了?它根本就是块石头,不是活物?”
北冥凛轻呼了一口气,道:“也有可能……”
就在三人费尽脑汁思索之时……他们足底的‘银白怪石’居然开始微微颤动起来!好像……还从它的内部、深处,传来了一阵低沉无比、却又洪亮的轰鸣之声?
嗡——
平缓、悠长,却带着愤怒。
这低鸣持续了半锅烟的功夫,方才渐隐渐没……
北冥凛眉心一挑,忽喊道:“来了,小心!”话音未毕,头上湖水之中,已有两条狭长的黑影,带着破水之声抽来。
簌簌!
这两条黑影如电,狠狠抽向黄泉三人。
就像是发了酒疯的后爹,攥着皮鞭,没命地抽打孩子。
好在三人足下身法都不差,纵使鞭声快如腰鼓,却都只能“咚咚”地甩在‘怪石外壳’之上。
三人之中,北冥凛身法最高。他如灵鹤般高高跃起,双臂凌空一挥,斩下了这两条黑影。只听嗙嗙两声,这黑影……就跌到了壳上。
黄泉定神一看,这两条像是大章鱼的触须。上面不仅长着厚实的吸盘,这吸盘里面还有如刀锋一般的倒刺,若是被这触手抽中,只怕不死也得拔下一层皮。
“呜啊——”
脚底下的沉鸣,不断加剧。
那两条触须微微一颤,从伤口处又生出了新的触须。紧接,湖底四周也不知从哪钻出了七、八条触手,一同包围黄泉三人!
它们一条条的,就像是狰狞的眼镜王蛇……正错落有致地从各个方位、牢牢盯住自己的猎物;而黄泉、北冥凛、楚盈香三人……则被逼得背背相靠,看上去就像三只小田鼠,只有听天由命。
北冥凛淡淡道:“这些触手斩而又生,是万万除不干净的。”
黄泉急火一涌,问:“啊?那如何是好,总不见得就坐以待毙吧?!”
“坐以待毙?那更是不可能的,我们眼下可以将计就计!”
“如何将计就计?”
北冥凛以诡秘灵识,传语黄泉、楚盈香二人……
“懂了吗?”
二人皆点头称是。
就在此时,那八条‘眼镜王蛇’般的触手倾巢而出,连续击打向黄泉三人!
这一回远比向前两根触手难躲得多。下盘功夫稍弱的黄泉,身上的貂裘不禁被倒刺钩中、撕破,手臂上也被拉出了一道鲜红的口子。
就在黄泉因为疼痛分神,足下停顿的片刻……一根触手如饿昏的野兽,猛扑向他!
“小心!”
黄泉移开手掌,抬头一望。
只见北冥凛挡在他身前,被那触手圈住了身子。
他那毫无瑕疵的白色长袍,以及雪白的皮肤,都沾染上了滚烫的血液。
啊?!就在另一侧,楚盈香也被触手擒住,高高蜷起。
两人皆被圈住,黄泉登时一怔。表情好似还在思索对策之际……他自己也被一根触手,从背后牢牢卷住。
三人军团,顷刻瓦解。北冥凛黑丝飘散,遮住脸庞;楚盈香娇俏的面上,满是痛苦之色;而黄泉仍在苦苦挣扎,咬牙切齿地想着脱困之计。
难道,真就全军覆没?
忽闻深处的沉鸣,逐渐高亮了些,好像……是在表达喜悦之情。
喀喀喀喀——随即,那‘银白怪壳’慢慢扭转起来,很快就有一道犬牙交错的缝隙就面对向黄泉三人。
等缝隙缓缓张开,只见里面黑洞洞的、深不见底……而且,其内隐约还传来一股蜜糖般的甜味?
黄泉眼珠一瞪,因为他记得这个甜味。
这,就是‘苦麻毒’呐!
那也就是说:这个会动的大洞,就是‘苦麻毒穴’了!
呼呼!这一回,苦麻毒穴并没有再散播更多的毒粉……而是开始吸水,吸了半晌的湖水。直到……那漆黑的洞内,冒起了一丝丝的冰寒之气?
寒气愈来愈冻,愈发浓烈。张嘴吃一口饭的功夫后,黄泉就能用肉眼看清——那蓝白寒光熠熠的‘冰雪之息’正从洞里头不住地涌起、并呈螺旋状地喷射向自己!
北冥凛忽地张开双眸,如是有光!
“就趁现在!”
“好!”
黄泉大喝一声,周身凝起磅礴的‘火之灵气’,瞬间就烫开了触手。
北冥凛无形剑一扬,控制住他与楚盈香的触手,就如泥鳅那般被劈断、滑落!
“跟着我,冲进去!”
黄泉在前,以‘幽冥夜火’之力化开冰雪吐息。
而北冥凛与楚盈香则相继在后,阻断触手疯狂的攻击。
他们,是以一个‘铁三角’的阵型,入侵进了那‘银白怪壳’的冰寒内部!
第097章 水晶冰宫
哄的一声!
漆黑的甬道内,燃起青焰。
如同沾染青墨的画笔,描绘出黄泉三人的轮廓。
他们的眼睛皆泛动流光,正仔细打量这条曲折的通道……
这里很阴冷。
甬道的左右上下,都覆盖着一层如皮屑老肉般的冰霜。
风一吹,那冰屑碎片便会剥落,并随着穿堂风打在脸上,好生叫疼。若是没有黄泉的‘幽冥夜火’阻隔寒流,只怕就算是北冥凛也待不过片刻,就得全身冻僵。
三人尝试着向内走了两步,他们脚底似软非软的地面上,冰片喀喀碎裂。感觉……就像是走在烂肉糜上一样,让人的胃很不舒服、痉挛得直想要吐。
北冥凛道:“此处寒气最为集中的部分,就应当在前头不远,得小心些。”
黄泉、楚盈香颔首称是。
但也好在此处极冷,所以也没有任何魔兽、妖人能在此生存。
所以,这一路通过‘寒冰甬道’还算顺利,没出一炷香的时间……眼前便豁然开朗——变亮了。
三人迈出肚肠般的‘寒冰甬道’,来到了一方湛蓝色、呈圆罩状的偌大空间。这‘圆罩空间’的四面,皆是有厚实的墙体包裹。墙体之上布有波浪形的褶皱,其上又都挂有大小不同、造型各异的冰片。透过冰片看过去,这些褶皱好像还都在蠕动,像是人的胃壁。
可黄泉三人,并没有观察到这些细节。
——因为在他们眼前,有一座通体缭绕白雾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尊足有十丈高、十五丈长的淡蓝色‘冰宫’!
这冰宫上下三层,没有窗户,却也处处是窗户。因为它整个是由半透明冰块构成的,十分通透。能够让人进出的只有一条通道,而这通道并没有用门来遮掩,一直处于敞开状态。
但从通道望向冰宫的深处,视线会被一面影壁遮挡。其内有天青色的光晕透过层层冰墙投射出来,就像是为刚出浴的贵妃罩上了一层薄纱蟾衣,朦胧之间使人心醉。
除此之外,唯一的感觉就是冷。
纵使有‘幽冥夜火’护体的黄泉,也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他道:“这便是‘水晶冰宫’了吧?”
北冥凛道:“嗯,不会有错。这儿与毛族老人叙述大致相同。”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直接闯进去?”
“不。还是先绕这‘水晶冰宫’巡视一周,再进去不迟……”
黄泉、楚盈香也觉得这样妥当,便即自左向右,绕了一周。期间,并未发现有任何机关暗道、魔兽异兽,或者灭宗弟子的踪迹。
可让他们吃惊的是……当他们再度回到正面时,那条通道不见了!原先的位置……竟是变成了一面冰壁,一面结结实实、方方正正的冰壁!
三人面面相觑,杵立良久。
北冥凛道:“黄兄弟,你等在原地。我与楚姑娘左右绕一圈。”
黄泉道:“好!”
北、楚二人一左一右,背道而行。
转了半圈后,楚盈香惊呼:“你俩快来,入口在这儿!”黄泉、北冥凛赶忙踏声而去……只见原先那南首的入口,已面向东首。
黄泉道:“这是怎么回事?”
北冥凛道:“不清楚,先进去再说!”
三人担心迟则又生变,决定先进入冰宫一探究竟。
……
沿着冰宫主廊直行二十步,就有一面‘寒冰影壁’阻路。
其上以精湛雕工,凿刻了一只偌大的‘奇形海螺’游离于冰川海域之中。
它,共有八根触须向四周衍生,并各自盘踞高耸巍峨的极寒冰山上。仿佛,是掌控着整个‘寒冰海域’,拥有着冰冻一切的能力……
“这……”黄泉眼目一敛,问道,“就是那位火灵高僧所提到的‘永冻影壁’吧?”
“十有八九,就是它了。”北冥凛端详影壁片刻,开口冒起白烟,“如此看来,我们应该就是在这头‘八须海螺’的体内了。或许,我等离解除这场‘冰灾危机’只有一墙之隔了。”
原本按照北冥凛的权威,黄、楚二人都该应和他的。可是,这一回却不然。
楚盈香柳眉微蹙,纤细的手指反复搓揉着‘象牙宝伞’的牙质伞柄,眼神晃然。
黄泉则一脸严肃地搓着下巴,心中想到:‘这头裹着‘银白甲壳’的奇形海螺,怎么这么眼熟?我好想在哪里见过的……’
北冥凛斜眼瞥向二人。见他们无心应答,于是自顾自道:“你们别光盯着‘寒冰浮雕’看,也得观察下影壁之后……还藏着什么吧?”
寒冰影壁之后?
透过影壁,能看见其后有一间冰室。
那冰室的地面上,黑毛毛的一团……好像是个人?!
黄、楚二人这才被拉回了神。黄泉贴近影壁,擦了一擦,仔细一看……
此人正蜷缩在地,浑身包裹着毛族人特制的海貂皮服。腰间佩戴的武器,也是毛族人惯使的朴刀。而他苍白的面孔上,早已积起一层灰黑色的薄冰……
这张面孔虽模糊不清,但黄泉还是认出了是谁!
他顿然喊了出声:“这是、这是完颜兄,毛族首领‘完颜阿留山’呐!”
北冥凛眼色一烈,问:“当真?”
嗯!黄泉对于过命的弟兄,是绝不会记错长相的。他左拳黑龙刺一闪耀,一团青色火焰便轰然升腾:“完颜大哥,兄弟来救你了!”喝罢,他连拳带刺直戳向了寒冰影壁。
哐啷啷!
光是以‘寸劲’击发的黑龙刺,就已气势如虹。
再加上炙热无比的‘幽冥夜火’……几乎只在一瞬之间,那面‘寒冰影壁’就已融化、崩裂成千万碎片,散落遍地。
可当三人先后进到冰室之内,往地中央一看……他们都瞠目结舌、呆若木鸡了!因为地面上的人,原本蜷缩着的‘完颜阿留山’不见了、消失了,连一丁点痕迹都不留——就好像,他完全没在这冰室出现过!
“人呢?”
“不清楚……”
“啊?!”
“楚姑娘,怎么了?”
就在黄、北二人苦思之际,楚盈香惊呼了一声,指向身后。
当黄泉转首回望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再度发生。那面雕刻有‘奇形海螺’的影壁,刚才碎成千万片的影壁……
——它居然复原了!
——没有一丝裂痕、一点破损,完美无缺地复原了。
黄泉惊道:“怎么可能?我刚才分明击碎了影壁啊!”
北冥凛默然不语。
楚盈香试想道:“这‘水晶冰宫’很有可能就是一道迷魂阵。非常像是按照‘无相灭宗’的诡秘奇门——‘般若明王风水相术’来排冰布阵的。”
“又是‘无相灭宗’?”黄泉眉宇不展,问,“姑娘可知道解法?”
“唉!”楚盈香摇了摇头,道,“小女子只是略知一二,完全不懂其中奥秘,哪能够解开?”
就在三人一头雾水,稍显踌躇时……更让他们焦头烂额的事情,已接踵而至。
咻咻!
忽闻四周冰壁后有怪声——好像是蛇窜过草丛的窸窣声,但还要更快!
当黄泉再抬起头,观察这些冰壁的时候……他居然发现,这前后、左右、上下,一共六个冰面中,都蜷缩着‘完颜阿留山’的身影:
四周冰墙中的人形,均以不同的角度佝偻着,如是待宰的羔羊;在脚底下的人形,缩成了一团,像只受惊的刺猬;唯独头顶上的那个趴着,他面对黄泉,表情痛苦狰狞。细看之下,黄泉还发现他指甲盖上布满血痂,好似在奋力拨弄什么物事……
六间冰室之中,究竟哪一间真的关押着‘完颜阿留山’?
还是这六间……全是假象?
黄泉难以确定。
北冥凛、楚盈香也一样不行。
应该说,只怕不是精通《般若明王风水相术》的人,都不可能确定。
北冥凛道:“眼下之际,咱们先退出这魔障的‘水晶冰宫’,再作打算吧?”
楚盈香应声道:“没错,若是一味地胡猜,只怕咱们自己都得绕晕了。”
统一意见后,黄泉抡起黑龙刺,再度击碎背后那道‘寒冰影壁’。
嘎喇喇,冰片应声碎裂。可此番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死路,一条死路!刚才进入到‘水晶冰宫’内的通道口,已然封死。
“再吃我一记!”
黄泉足下灵气一发,带着青炎与长啸,冲向冰壁。
哐啷啷,冰壁被轻而易举地击碎。可是,让黄泉吃惊的是……
——眼前居然又出现了一间冰室。
——一间空空如也的冰室。
没过多久,四周上下的冰面再度出现了‘完颜阿留山’的形象。
而这一次,背后的冰壁却未复原……因为北冥凛,整个人就站在破碎的基座之上。他遥指着后方,方才又被击碎的‘寒冰影壁’,冷冷道:“你们快看。”
那片‘寒冰影壁’的基座上,有股蓝白色的液体徐徐升起……没眨眼功夫,又再度修复了整块‘寒冰影壁’。依旧,还是完好如初。
黄泉的眼珠,简直能烧起火来。
他啐道:“这‘水晶冰宫’难道还能自愈?”
“不,这是‘冰灵诀’的一种。”楚盈香摇头,接着道,“这‘水晶冰宫’里的一切,绝对是有修灵者在暗中操纵!”
黄泉沉思片刻,又推测:“如此说来,那修灵者正以《般若明王风水相术》中的阵法布置整座冰宫,其目的……难道就是要把我们困在此处?”
楚盈香肯定道:“对!他一定是害怕我们会发现什么秘密!”
那他会是谁呢?
黄泉细细回想各种线索……
是‘无相灭宗’中人,又是强大的修灵者,还能预知我们的到来?
啊!只有一个人,符合全部条件——此人,正是在半路埋伏北洋毛族的那个‘鹿面怪客’!
北冥凛的眼中,流露出了明朗之色。他冷冷言道:“无论是谁,总之……咱们得先破阵!”
黄、楚二人异口同声问:“怎么破?”
北冥凛眼芒一射,散出摄人心魄的寒光道:“既然知道是以灵决维持此宫,那我们……就破得它来不及施展灵诀补阵!”
“这个法子妙!”
三人颔首,先后出击。
一时间灵气四溢、灵诀耀眼!
北冥凛‘无形灵剑’所到之处,削冰如泥;楚盈香宝伞配合雷灵诀,犹如电母下凡,碎冰破墙在弹指之间;黄泉最是卖力,左手黑龙刺、右手黑曜铁剑,左右开弓不止,还催使那寒冰克星‘幽冥夜火’蒸腾冰墙。
以三人‘洪水猛兽’般破坏之力,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只闻承重柱砰砰数声,连珠断裂,整座‘水晶冰宫’便轰然倒坍。这情形,任是‘灵尊’在此,也无法将其瞬间复原。
待得冰屑烟尘稍稍沉淀,黄泉仔细搜寻了这片废墟……终于,他在某个犄角旮旯之处,找到了那‘完颜阿留山’。
第098章 冰中藏女
世上任何计谋,都受限于实力差距。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策略都是徒劳。
这‘水晶冰宫’的迷阵算得上精妙,却在黄泉三人合力之下,被顷刻摧毁、覆灭了。只留下了一大片寒冰废墟——与‘完颜阿留山’。
……
“完颜兄?完颜兄!”
黄泉轻触完颜阿留山,只觉得从指尖渗来一股寒意。
啊,难道他已经……噗咚!就在黄泉叹气惋惜之际,完颜阿留山的背心重重跳了一记!
北冥凛带问掠来:“人还活着?”
“活着的!”
“那还愣着作甚?速速传他‘火之灵气’,替他驱散寒毒!”
“嗯,好!”黄泉颔首应声,随即周身扬起磅礴的赤火之灵气、凝聚掌心,砰然打向完颜阿留山的丹田气海之穴……
“住手!”
就在火灵掌力距离阿留山不足半寸之处,那灼热的炎气都将皮裘烫破了个大口子时——楚盈香忽然娇声喝道:“你们俩,在做什么?!”
黄泉、北冥凛四目相对。
黄泉肃然,道:“当然是救人啊。”
“救人?”楚盈香连连摇头,质问道,“黄岛主,您这一掌下去……可知是什么威力?别说他这个‘低阶修灵者’了,只怕‘天阶行者’都未必吃得消!”
此言道出,这年轻的太周太子爷是被说得一愣愣的。要知:天阶行者——那是要比他自己这个‘玄阶行者’还要高两阶啊!如今凭他自己的实力,竟然能打出令‘天阶行者’都畏惧的掌击了吗?
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而北冥凛……依旧是一副寡淡薄情的模样。
因为救人,他根本不会。他只会杀人、杀该死的人!
楚盈香白了两人一眼,嗔道:“这杀人啊,你们兴许都在行。但救人……呵呵,还请两位大爷高抬贵手,让小女子来吧?”
这话,堵得黄泉没有丝毫反驳的兴致。他一颔首,便识相地退了两步,与那浑身缠绕着浓浓杀气的北冥凛大爷一并“袖手旁观”……
“请两位大爷好好瞧着,日后小女子若是伤了,你们俩也能救我一救。”
言罢,楚盈香手法温柔地将完颜阿留山缓缓扶起,盘坐于前。再小心翼翼地为他褪去上半身的裘子,露出冻得发紫的躯体。
紧接着,她右手掌心处,徐徐燃起了微弱的火焰。
而左手掌心,则凝起了蔚蓝的水流——只听啪嗒一记,双掌合十,呲呲冒烟!
随后她一声娇喝,双掌便拍在了阿留山的肩头大穴,将温热的灵气……自肩头经络,循序渐进地推进后者的丹田气海,就像是耐心的打铁匠人在控温炉火。
因得那暖洋洋的灵气通入周身,完颜阿留山四肢的皮肤是徐徐由黑紫转红。面色……也从苍白灰暗的死气里头,露出了一丝丝的血色和生意。
……
治疗约莫持续了诵读一篇经文的时间。
阿留山口中吐出了浓白的雾气,眼睛也终于睁开了。
黄泉抑制不住心中豪情,握住阿留山的手掌,连声喊道——
“完颜兄!你终于醒了!”
完颜阿留山谵妄了片刻,方才回神。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凝着泪珠,紧盯向黄泉,似有千言万语要道?可他的下颚与肌肉仍旧僵硬,无法正常开口。
但黄泉,却能从那对会说话的眼珠子里看见:‘被残杀的毛族弟兄’、‘躲在密道溶洞内的老弱妇孺’以及‘那个熊孩子莫山的身影’。
“不急,完颜兄!”
黄泉能体会他的爱民之心,便安慰道:“按照男儿汉的约定,在下已带着‘幽冥夜火’横渡渊海、前来赴约。今日定能相助贵帮融冰破灾,驱除冰雪异兽!”
这简单却又真诚的字句,深深打动了完颜阿留山。
同时也让北冥凛、楚盈香也为之一振。
阿留山艰难地颔首点头,竟是含糊地道出“谢,谢谢”的回答。这回答虽然口齿不清,像是含了七八个橄榄在嘴里,但却充满着发自内心的真挚感谢。
黄泉试问:“完颜兄,敢问你们抵达‘镜月湖’之后,就驻扎在那湖畔的雾凇山洞里吗?”
完颜阿留山吃力地点点头。
黄泉接着问:“后来,你们是否遭到了一群‘毁容怪人’的袭击,全军……全军覆没,只剩你一个活着?”
听到这里,完颜阿留山的脸颊两侧……霎时就有三道泪痕刷地滑落。他怒目圆睁、粗喘连连地颔首称是,眼白之处……更是如蚯蚓般地布满了跳动的血丝!
见得此状,黄泉也义愤难平、叹道:“唉!这些怪人……都是‘无相灭宗’的外门弟子,凶悍冷血得很。不过,他们已统统叫我们杀光了,这……也算是替你毛族兄弟们报仇雪恨了。”
完颜阿留山听完十分激动,呜咽着想要讲话,可还是讲不出。
他只能紧紧攒住黄泉骨感而又牢靠的手掌,不停颤抖。好像是在提醒:‘还有那个厉害的‘鹿面怪客’,你要小心呐!’
黄泉会出了意,他爽朗一笑,道:“完颜兄,你大可放心!就算那‘鹿面人’当真来了,我这三脚猫的功夫虽对付不了他,但还有‘皇甫世家’的楚右使,以及你们北洋龙头——北冥阁主在此!我等以三敌一,岂会落得下风?”
完颜阿留山仿佛这一刻,眼睛才清晰起来。
他像是个天生的瞎子,忽然痊愈。往后一瞧,楚盈香便冲他妩媚一笑;再远一些,北冥凛正背对着他,衣袍随寒啸拂动。
——他笑了。
——嘴角上扬的弧度,已经达到了极限。
今生到此,没有比现在更能让他快乐的时候。哪怕是洞房花烛、哪怕是生儿育女,统统都比不上这充满希望的当下!
黄泉也笑了。
因为令朋友快乐,就是他最大的快乐。
两人开心了一阵儿,黄泉才留意到阿留山满是血痂的指尖,问:“完颜兄,你这手指怎么回事?为什么全都是血?”
这一句话……仿佛晴天霹雳,打在完颜阿留山的天灵盖!
他猛地想要挪动身子,却怎么也使不出气力。黄泉见状赶紧帮忙、将他推开,而他两百多斤的壮硕身子底下……是也露出了一道道交错的抓痕,上面还冻着血块。
这,应该是阿留山自己挖的。
可他为什么要在危急时刻,还徒手挖冰呢?
正当黄泉心存疑窦,试图推测谜底时……他忽然发现——这抓痕底下的冰面里,竟然封着一个少女!一个穿着鲜亮红裙、皮肤白皙,五官端正的秀丽少女。
她眼眸紧合、睫毛弯翘,像是两扇展开的孔雀羽屏,让男人心生怜爱。
睫毛下掩着的娇俏鼻唇,水灵得像颗水蜜桃,恨不得就深深地香上一口。
如此姣好的容姿,即便是黄泉都难以想象:这个少女若是破冰而出,活灵活现地望向自己,该是一幅何等美妙、有趣的光景啊?
“喂,喂!”
楚盈香啐了一声,哼道:“怎么了,黄大岛主?看个姑娘看得丢了魂儿?你不是道自己很有原则,一心只容得下一个女……”
口中的话到嘴边,她就止住了。
她痴痴地盯着这少女望了良久,还是没说完那句话。
以楚盈香的姿色,自然不逊于这个少女。所以她也不存在嫉妒之说。
她所在意的,并不是少女那张粉嫩的脸庞,而是……这少女的‘怀中之物’——她胸膛之前,双手紧攒着的那一枚海螺埙。
那海螺埙通体雪白,毫无一丝瑕疵。顺着螺纹走势,钻有一排圆形音孔,从这音孔向内看,隐约还能看见淡蓝色的微光……是显得既神秘,又富有变幻莫测的力量。
楚盈香望得出神,口中默默念叨:“四海……”
仅仅是这两个字,使得黄泉的脑海之中掀起惊涛骇浪,翻涌起无数回忆。
他顿然想起在‘九重九阁’的顶层,那口漆黑的棺椁四周——似乎有一座雕像,正是通体包裹着甲壳的海兽!且那海兽也正是占据着北首的位置,还有八条触手!
难道这‘白海螺埙’就是……黄泉的瞳孔一缩,大喊:“四海灵器!”
这四个字一喊出,声音洪亮如钟。
在整个圆罩型空间内,余音绕梁许久。
因为若要解除自己胸前的‘血契’,若要兑现男人的千金一诺……他就必须在一年之内集齐四海灵器,下渊海、助龙族,最后封印渊海的千年祸根‘海妖王’!
所以!
此埙,势在必得!
黄泉不顾周围还是谁,他的眼中只有那块‘白海螺埙’。
他足下腾起浑浑‘幽冥夜火’瞬间蔓延至全身,随之“喝”地一出力、黑龙刺直戳冰面!
……
“秘术,金刚不动王!”
就在燃烧着青色火焰的黑龙刺,接触到冰面那一瞬间。
这冰雪空间之内,是有一道浑厚、低沉、让人胆寒的嗓音响起。
“啊?!”惊呼之余,黄泉只觉得浑身如同被烙上了精铁,半厘都挪不动!
而他的脚底,已然施展开了一道黑雾腾腾的阵法。那,是‘一尊凶煞的明王,正以锁链捆住一只黑色三头乌鸦’的诡秘阵法。
完颜阿留山见到此阵,猛然一怵,眼目立即流露出深如鸿沟般的惧色!他,竟然失声叫出:“鹿,鹿面人!”
鹿面人?
北冥凛、楚盈香心有灵犀。
二人足下一挪,背靠住背。
他们的眼神头一回这样肃然,像极了如临大虎、预备殊死一搏的角斗士。
“找人!”
“嗯!”
二人张开灵识,向四周搜寻‘鹿面人’的踪迹。很快,就在一块破损的冰墙里,发现了他的身影。
鹿面人,人如其号,覆着一尊‘金鹿面具’。其鹿角高扬,岔路分明;鹿毛浓密,栩栩如生。而最为引人注目的,则是那对镶嵌着祖母绿的鹿眼。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光线的缘故,这对鹿眼里……时不时地流淌着森绿的幽光,让人不寒而栗。
呼喇,阴风阵阵!这鹿面怪人站立于冰晶之中,一只惨白的手掌穿过胸前黑袍上的红莲缎带、捏起诀法。沉声片刻之后,他再度亮出极为低凝的嗓音,宣判道:“你们,全都得死……”
第099章 雪莲生佛
肃然的杀意,较之世上任何的寒气都要令人发颤。
黄泉、北冥凛、楚盈香三人本都是刀口抿血的乱世英豪,出生入死的次数自也不少。
可他们在直面这诡秘莫测的‘鹿面怪客’时,心中竟然不由得生起一丝畏惧。就连睥睨渊海的北冥凛,他的眼神也郑重其事起来。
……
“你们,都得死!”
鹿面人捏住诀法,指尖已溅起星点寒光。
“是鹿死,还是人亡?那还未必!”
北冥凛一言既出,脚底便像打上了蜡。他身法如舞,直飘向那块‘冰墙碎壁’!
鹿面人藏于冰中,自是毫不忌惮。他右手三重诀法连续变化,周身腾起白色‘冰之灵气’,大喝道:“冰灵诀,冰箭雨!”
话音一落。
从冰罩顶上,便渗透出千余根尖锐的‘冰箭’,瞄准了在场所有人!
刷刷刷!
冰箭齐射,如是千针。
若是想躲,那是避无可避!
“保护完颜兄!”
“好,交给我!”
楚盈香娇喝一声,轻身跃到完颜阿留山跟前。她撑开‘象牙宝伞’与‘自身灵压’,将后者护在其内。
黄泉虽中‘秘术——金刚不动王’,如同石化。但他内息却还顺畅,因此那炙热的‘幽冥夜火’仍能保守着主人,免受冰灵诀的侵害。
噼噼啪啪!
在箭雨轮番扫射下,唯一能反击的只有他——北冥凛。
他身姿凌厉,步履起风。以最为巧妙的走位,躲去了大多数冰箭。只余下数支角度极为刁钻的冰箭,能近他两尺之内。
当然,这了了数支箭,也快不过北冥凛的‘无形灵剑’。旁人还未看清冰箭的去向,就已啪地折断、坠地碎裂。
“北冥剑诀——起式,碧海潮生!”
北冥凛冲刺之间,风声嘶啸。他右手凝聚浑厚灵气,横剑一批!
哗啦啦!
那碧波荡漾的灵气,自剑锋倾洒、迸发——如惊涛骇浪,直扑向鹿面人!
“哼,雕虫小技!”
鹿面人右手撤去诀法,冰箭即停。
随即此手一推,释放磅礴灵气予以回击。
嘭、啪!
两股灵气之浪互相撞击,如同巨浪轰石,溅起数丈高的灵气水花。
“素闻北冥阁主剑傲渊海,可今日一见……”就在鹿面人扬起头,再想奚落对手一番时——
“第二式,余霞落雁!”
鹿面人一惊,因为这声音……
近在耳边!就像是咬着耳朵讲的话!
那原本还在五丈外的北冥凛,化为虚影,而正真的北冥凛,豁然凌空现身!
他那杀人于无形的剑,已然近在咫尺!
仓啷啷!
——此时再要抵挡,恐怕为时已晚。
——鹿面人藏身的冰壁应声碎裂,冰渣散落遍地。
随着灵气碧波潺潺而至,北冥凛徐徐翔降,恍如余霞里的落雁。其收招之美,只有‘幻如梦境’可以形容。
也只有等他收了此招,黄泉、楚盈香、完颜阿留山才敢眨眼,悄悄地缓口气。
因为他们从没见过:能将剑术与灵技结合得如此巧妙绝伦,还富有诗情画意的人!三人再度被他震撼,心中大喝一声彩:当真是‘北冥剑出鬼神泣’啊!
可鹿面人呢?
众人旋即扫视四周,都不敢掉以轻心。
就连北冥凛如此自傲之人,也不会相信‘鹿面人’就被这么轻松地干掉。
“想不到小小蜉蝣渊海,竟有如此青年才俊?”
圆罩状的冰霜空间内,鹿面人的朗声回音不绝于耳。但很快,那声音就汇聚于天花顶,一片摇摇欲坠的碎冰里。
当黄泉四人睁眼望去时,鹿面人就已倒悬在半空。他俯瞰众人皆俗类,唯独凝望北冥凛,淡淡道:“北冥阁主,本座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北冥凛眼若寒风,问:“哦?如何肯放?”
“你若是现在罢手,再杀了这三个庸人,本座可以对你既往不咎!并且……”
“并且怎样?”
“本座可以格外开恩,允许你加入‘无相神宗’!”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无不是心头一怔,诧异无比。是谁也未曾想到——这鹿面人会在这个档口,给北冥凛一个台阶下。
鹿面人见北冥凛双目紧闭,猜他在斟酌考虑。便欲推波助澜,道:“依你才智,定能‘过试炼,闯秘塔’,拜入我‘无相神宗’的。到时候浩如烟海的上乘秘术、功法,都任你研习。你设想一下,这可是多少修灵者梦寐以求的际遇啊?”
虽然北冥凛一心爱剑,是个武痴。
但黄泉、楚盈香,包括完颜阿留山,没有一个人觉得北冥凛会答应他。
因为在他们心目中的北冥凛……
——是个真君子、大傲客!
——更是一盏‘外壳冰冷、内芯火热’的‘冰炉子’。
所以,谁都以为他会一口回绝的。可谁都没想到,他竟然回答:“容我再想一想。”
‘若是得此子为左膀右臂,我在宗内的势力地位定会提升许多。届时‘宗主大人’定当器重、甚至传位于我……’想罢,鹿面人哈哈大笑,道:“无妨,本座给你足够时间想!”
黄泉瞠目结舌、大感意外。
他万万没有想到,北冥凛居然会做考虑!
——‘难道,北冥兄真会为了修灵上的长进,而背叛我们?’
——‘不会的!北冥兄绝不是这样无情的人!’
所有人的视线,都烙在北冥凛身上……良久,他倏而睁眼,亮得如过了电一般。
他随即淡淡道:“我想好了。”
鹿面人含笑问:“想出什么了?”
“想出怎么杀你了。”
“你说什么?!”
鹿面人一怔,喝问:“难道你刚才说‘想一想’是——”
北冥凛点头,冷冷道:“自然是想杀你的剑招。”
鹿面人顿然觉得自己被当猴耍,气愤地哼道:“好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闲话莫讲,看剑!”
——北冥凛先声夺人,指尖‘无形灵剑’噌噌作响,刺向鹿面人的咽喉。
鹿面人凝起周身白色灵气,冰箭又再如雨般落下!
可北冥凛此番速度较之前更为迅捷,当即就破了箭阵。
哐啷哐啷,碎得满地!
“既然你一心求死,本座就成全你!”
鹿面人当然也不让,他那浑厚的嗓音再度传遍此间:“秘术,雪莲生佛!”
转眼,蓝白色的‘冰霜空间’内,各到各处冒出了含苞待放的冰莲花苞。
冰莲花苞晶莹剔透,大小共有数十株。而每株‘冰雪莲花’之中,均是透露出酷似人形的朦胧影象。
“切莫让妖法成形!楚姑娘,我俩协力!”
“明白,下边的交给小女子!”
北冥凛与楚盈香二人,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均已使出自己拿手的招数破那冰莲。
可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冰莲花苞’被打碎一株大莲,旁边又会长出两株小的。就像是切断的蚯蚓,愈分愈多。
未过十来回合,已有百余株冰莲济济一堂。
北冥凛道:“为何会这样?”
楚盈香摇头:“不清楚,可能又是一个圈套!”
咯吱咯吱!
就在众人眼神迷茫之际,有朵‘冰雪莲花’缓缓绽开花瓣,露出莲蓬。
莲蓬之上,有个半透明、还腾着浓浓白雾的冰人盘坐其上。它低着脑袋,双掌合十,像是虔诚诵经的僧侣。
紧接着又是一朵冰莲盛开,生出冰人……几乎只用了三口茶的时间,那百余朵‘冰雪莲花’均已先后绽放。
且其中都如出一辙,盘坐着一个冰人。
“秘术,百佛朝宗!”
喝罢,鹿面迷客口中轻诵经文。
他念得不是太周语,像是西漠大陆色目人的语言。强译则成:“南么三曼多勃驮喃,伽伽娜难多萨发。啰儜微输驮达摩儞,阇多莎诃……”
倏然,自鹿面迷客足下,延伸出一朵黑雾莲花。
黑莲之中,又散出百余道漆黑的灵气,钻入冰人的体内。
那百余冰人就像被赐予了黑暗灵魂般,居然动了!
它们先后慢慢支起身子,检视四周。就像是刚出生的小鹿,在趔趄学步。
鹿面迷客忽大喝一声:“启!”
此咒一出……
——那百余冰人霎时就转了魂!
——它们如同发急的公牛,红着眼珠,狂奔向黄泉四人!
北冥凛眉头一皱,反手无形剑出,斩破冰人。
却不料这冰人一旦破坏,它体内的混沌灵气,就嘭地爆炸!
冰屑跟随冲击之力,刮在北冥凛的身子上,竟是划出了条条殷红的血口。
这是自黄泉遇见北冥凛至今,第一回见他负伤流血。
“楚姑娘,你来保护黄岛主他们!”
“嗯,交给小女子!”
北冥凛再提剑踏入这‘雪莲冰佛阵’,来去如风。
嘭嘭、嗙嗙!
一招,一冰人。
不出数十回,三十多匹冰人已被北冥凛尽数击碎。
反观北冥凛也损耗不小,硬吃下了这三十多记‘灵气爆破’,已是衣袖纷飞、颇显狼狈。
可他仍不罢手,再度深入冰人群中……
黄泉见他独自一人奋战,自己却受秘术束缚、不能相助,心中实在难忍。
简直比拿抹了辣椒的钝刀,割他最嫩的肉还痛苦!
而更可怕的是……
——那百余株‘冰雪莲花’,居然再度闭合收拢。
——而花瓣之中,白色灵气凝结成冰,又生出‘冰人’来。
黄泉咬着牙,愤恨道:“这样下去,哪还有完了?”
楚盈香无奈道:“是啊,若是破‘冰莲’,就会增加冰莲的数量。但若是只顾击碎‘冰人’,那些冰人迟早也会炸死北冥阁主……”
“那该怎么办?”
如今,黄泉唯一能动的只有嘴。
而他的嘴角,也被自己的牙齿咬出了一抹殷红:“总不见得……总不见得咱们就眼睁睁看着北冥兄一个人浴血奋战吧?!”
楚盈香最擅长的‘水灵诀、涌灵诀’在此无用武之地。
她也无能为力,只能默默叹息。
“或许,或许在下……有办法解开此术。”
完颜阿留山稍稍恢复的唇齿里,生硬地挤出了这一句。
楚盈香柳眉微蹙,质疑道:“你?”
阿留山毅然地肯定:“嗯,我有办法!”
黄泉忽然想起,日前在毛族地洞之中,那位老者讲的故事——完颜阿留山,曾在危急之中斩裂‘鹿面迷客’的面具,破了他的《五相神诀》!
他的眼睛立马一亮,道:“完颜兄!只要你解开束缚我的秘术,兄弟就有致胜的把握!”
“致胜的把握?”
“没错,十成十的把握!”
道完,他的瞳孔慢慢映射出……
——冰封的那个少女。
——和‘白海螺埙’。
第100章 夺埙破灾
一人一剑。
北冥凛以单骑之力,击破数十具冰人。
虽看似战绩骄人,但实则是隔靴挠痒、并无实效……
因为那上百株‘冰雪莲花’,会不断地造出新的‘冰人’。是击破一波,转眼又卷土重来!
有道是……
为剑者,唯快不破!
天下高深莫测的剑术,大多以快、狠辣为主。
北冥凛的剑术,虽是威力超群,可始终吃不消长时间的鏖战。
况且他也不知道如何破这‘雪莲冰人’的阵法,只能盲目地通过战斗摸索。
如果是独自前来,他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可现在,他不能走。即使被炸得遍体鳞伤、血流半面,他也绝不能退缩!
因为他火热的心中,还藏着一个奋战的理由……
——那就是为了朋友。
——为了冒死都记得救自己的黄泉!
他容不得这些要命的冰人,靠近黄泉半步!甚至愿意……豁出性命,守护他们!
黄泉眼波一动,微微湿润。也只有他:这个与之“臭味相投”的人,才能看出这口‘冰炉子’的心意。
……
“北冥阁主。”
鹿面人任意穿梭在数十块碎裂的冰壁之间,声音忽远忽近、四处变换:“你若回心转意,本座还可以给你一条活路……只要你愿意拜入我宗,我便既往不咎……就看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北冥凛如冰雕般的面孔,虽已淌下血色……可他腰杆子依旧挺得笔直,横剑喝道:“要我入魔教?下辈子也休想!”
“好,你既然要死,本座就成全你!”
鹿面人忍无可忍,登时双眸碧绿发光,是已动杀心。
只见,他左手依旧捏住束缚黄泉的诀印,右手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流转了十余道诀法。引得北冥凛的头顶,是慢慢扩张出了一道混沌的大阵法!
黑雾般的灵气,像是线团。被鹿面人抽出灵气黑丝,再勾、排、推、拉,最终构成一幅偌大的《鹿头明王图》。
那‘鹿头明王’面露怒仇像,浑身蓝白,披冰凝雪。头戴五骷髅冠,右手持骷髅宝杖,三眼瞪出,鬃毛上竖,化成三颗嘶鸣的雄鹿首。
“鹿头明王宝印!”
随之鹿面人一喝,那巨幅的‘鹿头明王图’如是遮天之手般,带着嗡嗡闷响与剧烈的灵气波动,擒向北冥凛。
北冥凛见此招能定生死,便当机立断,撤去左手‘无形灵剑’,捏住腰际白色剑鞘。右手也顺势握住剑柄,准备使出必杀的剑招!
“纳命来!”
“哼!”
……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自鹿面人斜侧方,一顶宝伞正悄然飘来。
其上还乘坐有一男一女两人。便是楚盈香,以及完颜阿留山。
见那‘象牙宝伞’距离合适,阿留山忽地纵身一跃,抽出腰刀劈向鹿面人。
“鹿面人,还我族人性命!”
“你?!”
鹿面人虽有察觉,但此时双手都捏着诀法,不能松开。
只见阿留山手中的弯刀,莹莹闪耀着蓝光……
咵喇一声!
那蓝光弯刀,居然穿过冰壁,直砍向‘鹿面迷客’的左腕!
鹿面人吃过一亏,心里早有准备。他啐了一声,只好左手一松,空手捉住此刀。
噌!
这弯刀,就被轻易拗断。
“你这不要命的狗杂种,看本座不抽你的筋,剥你的皮!再把你的脑浆挖出来,脑壳制成骷髅碗……”
这咬牙切齿的话未讲罢,忽闻嗙地一声爆炸!底下的冰面,已然龟裂开蛛网般的裂痕。
只见裂痕中央,那黄泉是双手燃起青色‘幽冥夜火’,熔开了封锁少女胴体的冰面。
鹿面人高声喝道:“你想做什么?!”
黄泉随即嘴角一扬,朗声道:“我想做什么?那还用问?自然是破除‘寒冰北洋’这场旷日持久的‘大冰灾’啊!”
他手中控制适量的火候,小心翼翼地将少女周围的冰块逐一熔解,直到露出少女的胸膛。
鹿面人大骂道:“畜生,赶紧住手!”
破冰之机,稍纵即逝。
黄泉哪肯住手?
他一把就夺下了少女捧在前胸的‘四海灵器’——白海螺埙!
“据《东玄经·渊海志》中所述:四海灵器,乃是千年之前由‘海妖王的师尊’留下,用来日后封印、制约海妖王的法器。相传每件‘四海灵器’,都能控制相应的一匹‘四海灵兽’,以及驾驭灵兽的特殊能力。”
黄泉言语之间,流露着满怀的自信。
因为他在此前的数月里,经过‘离肠’与‘图巴祭祀’的指点,是对‘四海灵器’有了深入的认知。以致如今,他已可以在这危急关头串联个中线索,侃侃而谈。
他继续道:“想必这‘白海螺埙’,就是用来控制‘寒冰影壁’上所绘的那只‘八须海螺’的。而‘八须海螺’的能力,应当就是释放足以冻结‘渊海北洋’的寒气,换句话说,只要解除了‘八须海螺’的寒气,就能破解笼罩北洋的‘大冰灾’!”
混黑的‘鹿头明王宝印’就压在黄泉头顶。
可他丝毫不惧,因为鹿面人一再守护的少女,已然没有保护的屏障。
若是将宝印击下,势必也能要了她的命。
所以正如黄泉所料,鹿面人也只好将那煞人的秘术凝在半空,不敢轻举妄动。
“看来我赌对了。”
黄泉哼哼一笑,道:“这妙龄少女对你而言,当真重要得紧。而这牵连北洋千万生灵的‘大冰灾’,也正是这‘八须海螺’所释放的!”
鹿面人沉默着,相当于是默认。
他的手指颤抖着,攒成拳头,像是无奈下的愤怒。
要知道他三年来煞费苦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冰封中的少女。
黄泉的性子随他父皇,乃是仁智之主、坦荡君子,自是不愿意做出以少女作要挟的行为。
可眼下若不以她做人质,非但‘祛除冰灾’希望渺茫,就连自己都生死难卜。
——在‘太周之国’还未复兴之前,黄泉是绝不能死的!
——再三权衡之下,他容不得一点侥幸!
于是,他蹲在了冰封少女的旁边,随时准备玉石俱焚。
“哼哼!”
鹿面人冷哼了数声,讽刺道:“一个堂堂男子汉,居然以弱质女流做挡箭牌,你可真称得上大英雄、大豪杰啊!”
黄泉眉头紧皱、眼眸聚光,义正言辞道:“我绝不会伤这姑娘一分一毫!只要你不动手杀我们,自然也不会伤到她。再说,足下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害惨了北洋千万生灵,你就有脸了?”
“你!”
此言既出,鹿面人心窝如是被戳了一刀!
北冥凛奚落道:“此人,哪还要脸?”
的确……
这‘无相灭宗’中人,全都是不要脸的。
只有不要脸的人,才能入‘无相灭宗’!
鹿面人气到极处,居然纵声大笑起来。他指着在场四人,威胁道:“就算本座今日不杀你们,来日也有得是机会慢慢对付你们,折磨你们!你们与‘无相神宗’、与我‘鹿面明王’的梁子,可算牢牢结下了!”
四人之中,无一露出惧色。
楚盈香分析道:“这‘鹿面明王’能道出如此恼怒的言语,却躲在冰里不现身。我看他是压根不能从冰块中出来,也许他就是一道‘灵气虚影’!”
“极有可能。”
北冥凛点头,冷冷道:“魔教妖法千变万化,这或许就是其中一种障眼法!”
有北冥凛同意,楚盈香心里更有了底。
“如果吹奏音律,便是操纵灵兽的话……”她眼珠一转,娇声喊道,“黄岛主,小女子觉得这‘白海螺埙’的关闭法门,应该是‘空音’!”
空音?
黄泉纳闷问:“我不懂音律,什么叫空音?”
楚盈香扶额叹气,道:“你将所有被冰封死的音孔融开,提起灵气,吹一口就是了!”
黄泉颔首,照式照样把所有音孔融通……
鹿面明王狂吼:“住手——!!”
可黄泉像是聋子一样,毫不理会那疯子似的咆哮声。他提起腹中潺潺的灵气,腮帮一鼓。
呼——
那‘白海螺埙’便即“嗡嗡”作响,耀起璀璨的蓝光!
嘎拉拉!
咯嘣!
原本被厚厚冰霜覆盖的圆罩空间,顿时裂开了百余条口子。
那些碎裂的冰霜,就如同被人用铲子刨去,并且以火烧烊。
不到寒暄几句的功夫,整个空间内的冰斗、冰壁,已全化成了水。
“我‘鹿面明王’……绝饶不过你们啊——!!”而鹿面人的咆哮声,也与‘鹿头明王宝印’融合,成为了一团黑雾腾腾的灵气!
北冥凛白衣虽破,但傲气仍分毫不减。
他哼了一声,足下起劲,跃向黑雾。
拔剑!
那柄剑鞘雪白的宝剑!
收剑。
那团黑雾灵气,就已转瞬消失。
谁也没看见,那是一柄什么样的剑……
是青色、还是朱红色?是锋利无比、还是钝剑无锋?
就连挥剑的动作、出招的部位,全都没看清,一切就已结束……
黄泉叹道:“这个‘鹿面明王’……果真只是本尊的一道灵气虚影啊!”
楚盈香拭去额头汗滴,似有深意道:“呼,也好在是虚影啊……”
虽然四人都觉得庆幸,但回想‘鹿面明王’仅凭一道虚影,就能抗衡己方四人,不禁后怕:这‘鹿面明王’真身的实力,该是有多恐怖啊?
……
就在诸人刚松一口气时。
从四面八方,顿然传来低沉的轰鸣声!
那声音愈来愈洪大,就像凌空的霹雳,打在耳朵边上。
黄泉只觉得头昏耳叫,喊道:“咱们赶紧撤出去!”
“好!”
在这四海灵兽——‘八须海螺’的体内,可不是闹着玩的!
四人转过身,相继从来处撤离时。
——黄泉的心。
——那颗孩童般善良的心,揪了一记。
他好像遗忘了什么?
他转过头:只见一位清纯俏丽的少女,正在水央飘飘荡荡,孤苦无依……
第101章 留她一命【求订阅】
如烈火般的第一缕阳光,撕开夜幕。
整片天际,好比一卷泼彩书画。丹红的朱砂颜料自东方晕开温暖,洒下金灿灿、紫彤彤的霞光,打在相继碎裂的北洋冰原上……也照在映‘银月湖’里。
此时的‘银月湖’,色泽已变。
若按照眼下湖中倒映的娇阳来起名,应当叫做‘红日湖’。
轰隆隆——
大地巨幅震动。
湖边溶洞内,有个小鬼头因此睁开了眼。
他,正是那个勇敢的‘莫山’。只见他嗖地起身,眉头紧皱地打量四方……四处昏暗、冷清,还有鲜血的腥味?待得震动稍轻,他便想出洞一探。
眼看就要走到洞口……他忽觉得背后有一只冰冷的手掌,捏住了他的衣领。像捉一只小猫一样,把他拎了起来。任凭莫山如何奋力挣扎,那手掌就像是铁拷一般,难以挣脱。
他“咿呀”地吼叫起来,想要抽出腰间匕首刺伤身后的家伙。
可谁知到?他浑身上下的所有兵器,全叫人给搜查缴械了。
他扭头就想去咬那只手掌,但看到的却是……
——满头白发,满脸褶皮的老人。
——这老人,正是北冥凛的家奴‘老冯’。
老冯道:“莫山,你醒了?”
莫山显然很不喜欢别人这么拽着他。故而他依旧张大了嘴,要去咬老冯。
老冯又道:“现在湖里变故颇大,不宜外出。老朽答应少爷和黄岛主他们,要保你平安,你是万万不能出去的。”
莫山忽然顿住了。
他那双在黑暗中闪亮的眼珠子,直瞪向溶洞深处的一条线……
“莫山,怎么了?”
莫山不答,兀自凝视那常人难以察觉的缝隙。
可就在眨眼之后,他便叫唤地更大声,使出了浑身所有气力想要逃脱。就像是被拉到屠宰场的小羔羊,拼死也得尥个蹶子。
但是,他哪逃得出‘天阶大行者’——老冯的掌心?后者几乎没使什么灵气,只是以‘灵阶’提升后、大幅增益的力量,就轻而易举地制服了这个熊孩子。
“臭小子,安静一点!不然打得你屁股开花!”
“出……出去!”
莫山憋了好久,终于断续地讲出了他的意愿——“出去”。
“现在外头天崩地裂,老朽怎么能让你出去?!”
“出去,出去……出去!”
莫山哇啦哇啦大叫,扭曲的表情如是哑巴受了冤枉,有苦难言。
老冯喝道:“不准出去!”
这番对峙,没能坚持多久。
因为很快,他们两个人一起“出去”了。
只不过并不是走着出去的,而是飞着出去的——是被溶洞深处的缝隙后,一股磅礴的激流冲击而出的!
噗——
那水柱如洪,直将这一老一少托举上天。
好在老冯熟识水性,又会些风灵诀,这才抱住莫山,安然落地。
这好端端的溶洞,怎会喷水?
是湖水反涌?还是谁施展了水灵诀?
就在老冯纳闷之际,只见咻、咻、咻、咻……
四道身影,从激流中掠出——正是黄泉、北冥凛、楚盈香,以及完颜阿留山。
只不过,黄泉的背上,还驮着一位容貌清纯的少女。她双目牢闭,两柄羽扇般的睫毛掩住俏媚的脸颊,樱桃般的嘴唇带着微微笑意,就好像是……很喜欢被黄泉驮着的感觉。
老冯还没问:她是谁?
莫山就大喊了一声“帕帕!”,便即向四人奔去!
完颜阿留山眼眶一红,立马就回了一句毛族土话。
他单膝下跪、张开双臂,将莫山紧紧拥入怀中,不肯松手。
“完颜兄,这孩子莫非是……”
“啊!没错,这孩子就是我的儿子,全名‘完颜莫山’!”
虽然黄泉心中早有推测,但仍是吃了一惊。他赞叹道:“在我们‘炎黄之国’有句谚语,叫‘虎父无犬子’,夸的就是你们这种‘老子骁勇,孩子也不妨多让’的父子!”
“哈哈!黄兄弟过奖,过奖咧!”
完颜阿留山一高兴,就把莫山举过头顶,骑在脖颈上。
莫山呢?
他自然乐坏了,要知道他如此心急火燎前来‘银月湖’,就是为了寻父。如今得偿所愿,他的眼睛里已然开满春天的花朵,欢喜无限。
看着眼前这对喜乐的父子,黄泉的心头不禁一阵酸楚——甚至有些嫉妒。因为这头一回听闻‘虎父无犬子’这个说法,就是炎黄之国的大臣,用来恭维黄泉他们父子二人的。
可如今黄泉与自己的父皇,早已天人两隔,再也没有相见之日了。
“唉……”
他叹了口气。
声音并不轻微,甚至很沉重,却没人注意。
因为其余几人,正在复盘。
楚盈香道:“昨夜‘莫山’一直指着这个溶洞深处,我们竟都没有丝毫察觉。原来这个溶洞,正是通向湖底洞穴的秘密通道啊!”
完颜阿留山道:“是啊,这条暗道也是那名苦禅寺的‘火灵高僧’,私下告诉我的。三日前,我本想偷偷下到‘水晶冰宫’先踩个点,再回来等你们的。却不料被困死在那迷阵之中……”
楚盈香又道:“那这些被‘无相灭宗’外门弟子杀害的毛族汉子,就是你派在这儿等我们的?”
“没错。”
——完颜阿留山道:“一来,是想让他们替我把风。二来,就是想让他们接应你们。可我万万没想到他们会……”话到此处,他眼眶蓄泪,低下了头深深自责。
经过那‘莲花冰佛’的百余次爆破,北冥凛已伤势不轻、如披血衣。但他仍矫首昂视,就连家奴老冯上前关怀他……他也不领情,只是遥望周遭不断融化、崩裂的冰川,眼神中流露出欣慰之色。
他道:“这三年来的一切罪孽,都是魔教‘无相灭宗’惹出来的祸。若不是那‘鹿面魔头’夺得四海灵器,并为了不可告人之目的,冰封我渊海北洋。哪里用死这么多人?所以……”
话到关键,北冥凛眸中一烈。
他嗖然跃出,指尖捏成了诀法!
那‘无形灵剑’一闪——直刺向黄泉背后,那个被冰封的少女!
当!
清脆地一声响。
紧接着两股灵气相互排斥,呲呲作响。
原来是黄泉以缭绕青炎的‘黑曜铁剑’,挡住了北冥凛的‘无形灵剑’!
此招,北冥凛并未用全力。在见黄泉出剑后,他更刻意收势。这才让黄泉以‘全身灵气’、‘幽冥夜火’,外加‘黑曜铁剑’的三重威力,挡下这剑。
北冥凛眉头稍蹙。
因为这盏‘冰炉子’,不想杀黄泉。
他冷冷道:“让开。”
黄泉摇了摇头。
北冥凛冷眼望向了他,仔细端详那对炯炯有神的双眸,道:“那‘鹿面魔头’如此珍视这少女,她必定与魔教有深厚渊源。依我看,此女多半就是魔教中人,快让我动手除掉她!”
黄泉,仍是不罢手。
北冥凛瞳孔一缩,寒气森森地威胁道:“黄岛主,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你自然可以杀我,而且不费吹灰之力。”
“那你还敢如此肆无忌惮?包庇这魔教妖女?”
“她绝不是‘魔教妖女’。”
北冥凛一怔,仿佛想到了什么关键点,可又一闪而过。他问:“你怎么知道?”
黄泉答:“因为我知道,‘无相灭宗’的入门基本规矩!”
北冥凛默自念叨:“无相灭宗……无名无相!”
无名无相!
北冥凛猛地一怔,望向这少女。
她非但有脸,且这张脸还很青春、可爱,充满了纯真与稚气。
她较之刚从冰牢里捞出时多了一丝血色,如是白里透粉的水蜜桃子般,我见犹怜。
所以,若说她是‘无相灭宗’中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黄泉见北冥凛眼中稍有迟疑,又道:“这个少女,她也有可能是被‘鹿面明王’囚禁在此的良民。若是错杀好人,北冥兄岂不是愧对了北冥世家的威名?以及你手中的宝剑?”
“这……”
北冥凛念起自己引以为豪的剑术,若是真斩杀了一个手无寸铁,还处于昏迷之中的良家少女……
——那他的剑,就再也不算高傲的,应该算无耻的。
——而他,是绝对不肯挥舞‘无耻之剑’的。
北冥凛这才有所顾忌,撤去‘无形灵剑’,手负背后。
楚盈香听到现在。见黄、北二人罢手,她方才劝道:“依小女子浅见,若是这姑娘是醒来,指不定还能告诉咱们‘无相灭宗’在渊海的分坛究竟在何处咧?这魔教在‘西漠大陆’荼毒无穷,如今魔爪已经伸向咱们渊海,我等可不得不防啊!”
北冥凛心想也是,如今铲除‘灭宗分坛’才是重中之重。
于是,他缓缓言道:“那一切都等这位姑娘醒来,再做定夺罢!”
黄泉抱拳一推,点头同意。当然,他除开不想伤及无辜,还有一点私心——那就是从她口中,打探出更多关于‘无相灭宗’的秘密,已求早日复仇‘炎凤’,完成对一日恩师‘炎凰’的承诺。
楚盈香见他眼望少女,笑得欢心。
以为他心存歹念,不禁嗔骂一声:“还真是一个……多情浪子啊!”
咯嘣!
嘎啦啦!
就于众人商议之间,四周肉眼可见的冰川,大多都已经坍塌、崩裂,冰川间的冰霾也逐渐消散。想必不出一个月,整片‘寒冰北洋’就能重见大海,再度成为‘寒海北洋’。
“多谢黄岛主!多谢北冥阁主!咱们北洋,有的活了!”
完颜阿留山忙抱起莫山,教道:“儿子,赶紧谢谢叔叔!”
完颜莫山顿了一顿,脸孔居然红得像苹果。他害羞地对着北冥凛,轻轻地道:“谢谢……叔叔。”
北冥凛心头发热,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理他。
黄泉笑问:“唉,‘冰炉子’也会害臊?”
楚盈香扑哧一笑,道:“这可不是?‘冰炉子’里头的火料,可烧(骚)得很!”
正当众人欢笑、高呼庆祝之际——‘银月湖’中央、如今映有朝霞紫云之处,水面……逐渐泛起细细波纹,随之振幅愈来愈大?就像是一大盆子水,被人极快地左右晃荡!
紧接着,湖里有一团几乎撑满湖岸的、黑压压的巨影,慢慢地悬浮升起……只差半寸,就要冒出水面?!
第102章 八须海螺
雪白的壳……
如同埋在风沙下的古城,现出尖顶。
一绺绺晶莹的湖水如银丝缎带般,顺着螺旋纹路回流而下,将捎起的‘鱼、虾、蟹’再冲回湖中。
乍看之下,它的纹路与寻常小的海螺并没什么不同。可细细一看,那纹路的周围都弓起一股股锥刺,其上的小孔还会时不时地喷出白色寒气。
而再等它隆起十多丈,那八条带着倒钩的触须便从螺壳内伸出,就像水仙花的鳞茎发起了芽。
八须海螺,块头颇大。
可黄泉六人想要看清它触手后面,那黑漆漆的螺口内部却很困难。
因为这庞然大物一出水,就遮挡住了东方初升的红日,连一丝光亮都透不过来。
背光之下,眼睛再大的人也只能隐约看见八条触须和一团黑。
“嗷嗷。”
那‘八须海螺’低吟了数声。
它的触须,忽如花朵绽放一般,向周围旋开。
螺内那团看不清的混沌之中,徐徐亮起了两盏蓝白的光。就像是两枚璀璨的圆月,点亮了夜空。
——想必,这就是‘八须海螺’的眼睛了。
黄泉搓了搓‘白海螺埙’,只觉得口中一阵干涩。
因为方才发生的所有变故,都是从他吹奏了这只‘埙’才开始的。
‘它,是要来夺回‘白海螺埙’的?还是干脆……来杀我的?’黄泉心中如此臆测,捏埙的手掌都沁出了冷汗。
因为他知道,如若这主宰‘寒冰北洋’的四海灵兽要杀他……那只有四个字——易如反掌。
众人之中,唯独楚盈香的神色如常。她望见黄泉额头渗下的汗珠,忍不住就笑道:“黄岛主,这北洋的天气还真够热呐?您怎么都满头大汗了呀?”
黄泉表情一本正经,完全不顾得说笑。
楚盈香又嗔笑道:“堂堂男子汉,睡到身边的女人不敢碰,就连送到嘴边的肥肉都不敢吃吗?”
黄泉皱眉答道:“楚姑娘!如今大敌当前,你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
“小女子可没有开玩笑,你已夺得‘白海螺埙’,还击败了前任‘灵器之主’。这‘八须海螺’是来参见新任主人的!这难道……不就是送到嘴边的肥肉吗?”
“什么?”黄泉吃了一惊,道,“这‘四海灵兽’已经归顺于我?”
“‘归顺’到不至于,只能说暂认你为主人。”
“这就奇怪了,我历来听闻‘大多灵器’都是需要炼化,才能为自己所用的啊?这‘白海螺埙’为何……”
楚盈香抢道:“因为‘白海螺埙’并不是‘大多灵器’。它所操纵的‘八须海螺’灵能之强,乃是可以制衡‘海妖王’的存在!况且……”
——她稍厉的言辞,又再度放缓:“方才在‘水晶冰宫’之中,你已经破开永冻冰牢,并‘挟持’它的前任主人。如今,它是不想认你都不行啊!呵呵!”
黄泉顺着她话,问:“你的意思,这‘白海螺埙’的前任主人是——”
楚盈香肯定道:“正是这个,被冰封的少女!”
在场除了这个昏睡的少女,其余所有人的眼睛……就连莫山的眼睛,都看齐刷刷地看向了她。
谁也不敢相信,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竟能控制这头庞然大物。
但事实就是:黄泉手中的‘白海螺埙’,就是从她怀中夺来的!
所以她,极有可能就真的是‘八须海螺’的主人!
但如此一来,就更让人猜不透了。
既然这少女是‘八须海螺’的主人,那她为什么会将自己冰封起来呢?
此外,‘无相灭宗’的人又为何会守护着她?那‘鹿面明王’还如此珍视她?
这一切的疑团,仿佛是深山里泛起的迷雾,笼罩在众人的心头。
纵使把黄泉他们的天灵盖掀去了,恐怕也想不通。
……
就在众人迷思神往之际。
咻咻!
只见有两根粗壮的触手,窜向黄泉!
黄泉眼波一怔,霎时手格脚挡,周身下意识燃起青色火焰。
嗙、嗙!
可那如铁矛般的触尖,并未攻击黄泉,而是打在他脚跟前的冰里,入冰三尺!
这两条触手的倒钩一合,就如同齿轮卡住。形成了一座自黄泉足下,至‘八须海螺’漆黑螺内的桥梁。
——嗡嗡!
——黄泉掌中的‘白海螺埙’开始极快的震动,还耀起了华美的淡蓝色光辉!
‘它是……再邀请我?想仔细看看我?’
这一回,黄泉不需要楚盈香再作解释,凭他的聪明才智,已经明白一切!
他“呼”地换了一口气,轻身跃上‘触须大桥’,迈步向前。他行走于锋利如刀、银光锃亮的倒钩之上,若是一不留神,只怕就会成了残疾。
眼望黄泉越走越远。
北冥凛与楚盈香的呼吸频率,都放缓下来。
完颜阿留山更是不禁失声高喊:“黄兄弟,小心呐!”
……
黄泉是很小心。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但却还能疾步如风。
直到他的视野,再也没法装下‘八须海螺’那如山般的躯体后,他……终于来到了那团漆黑的、冰冷的,还带着唾沫臭味的螺口之前。
黄泉抬头一望,那两枚圆月般的眼睛,已经亮得像太阳。
仿佛是在质疑……“汝等小儿,就是吾辈的新主人?”
黄泉不禁一震。
因为这空灵的回音,居然真真切切地传入他的耳中。
——而且,还是从‘白海螺埙’中发出来的!
——难道只有触碰‘白海螺埙’的人,才能听见‘八须海螺’的言语?
黄泉凝视着它,郑重点了点头,道:“正是在下。”
“小儿,你可知道,吾辈的身份?”
“你乃是渊海的‘四海灵兽’之一,名曰‘八须海螺’!”
八须海螺的声音一顿,注视黄泉良久,又问:“你可晓得,吾辈的使命?”
黄泉仰天斜拜,朗声道:“自然晓得。你乃海妖王的师尊——‘青灯居士’座下的‘四海灵兽’之一。千年之前,受命镇守渊海北洋、牵制‘海妖王’,并在其失控暴乱之时,再度封印此孽徒!”
八须海螺又沉寂了片刻,畅然地低鸣良久。
“既然一切你都清楚,吾辈就不需多言了……”
八须海螺呼地轻吹了一口气,那灵识就透过黄泉周身。
黄泉只觉灵脉酥麻,打得一阵哆嗦,仿佛骨头节里都是一凉。
八须海螺思索片刻,道:“小儿,你虽天生灵骨惊奇、福缘深厚,还获得了天下灵火之一的‘幽冥夜火’,本算是个不错的主子。可惜你灵阶太浅,恐怕无法施展吾辈的实力,更不能匹敌逐渐复苏的‘海妖王’、再度封印他。”
“你说什么?海妖王逐渐复苏?难道他……”
“三年之前,封印海妖王的结界被一颗东方飞来的‘赤色彗星’撞出裂口。经过三年之变,那裂口已愈撕愈大。如今,离他恢复自由的时间……恐怕不到一年了。”
又是三年前?
又是‘赤色彗星’?
黄泉愁道:“那渊海之主——龙王‘霄’已然过世多年,倘若这‘海妖王’现在卷土重来……那渊海之中,是没有能与他抗衡的‘灵王’的啊!”
“小儿,汝知之甚多啊?”
八须海螺也颇为诧异,这看起来并非渊海人的黄皮小子,怎么对渊海海域、甚至渊海海底的一切,都有如此深入的了解?
沉闷的嗓音又从‘白海螺埙’中传出,这回言语中还略带一丝高傲:“龙王‘霄’虽死,不过也无妨。吾辈‘四海灵兽’就是为了今日,这种无人能抗衡‘海妖王’的局面而生的!”
黄泉郑重地颔首,表示赞许。
八须海螺接着道:“你灵阶稍低也并无大碍。届时封印海妖王之际,只要其余三位‘四海灵主’灵阶不低,应当能弥补你灵力不足的空缺……”
其余的‘四海灵器’之主?
黄泉第一个就念起了‘龙木先生’。
想起后者八面威风的身姿,他立马信心倍增,道:“其他几位比起我来,定是强上不止一个大段的。八须前辈,这您就放心吧!”
八须海螺显然对‘八须前辈’这个尊称,还挺满意。它洪钟般地鸣笑了两声,道:“听汝辈言辞满怀信心,难不成……你认得其余的灵器之主?”
“嗯!”
黄泉眼光回闪,道:“认得一个,是操控‘赤瞳灵蛟’的龙木先生。”
“一个?不是两个?”
“晚辈不敢欺瞒,在下的确只认得这一位。”
“哦……”八须海螺咯咯一笑,遥望“触须大桥”的另一端——那不明所以的北冥凛、楚盈香等人。
随之它道:“这都无妨,只要是‘四海灵器’的主人,迟早都会来找你。因为你们倘若不守约,不肯齐心协力前去封印‘海妖王’,那么……”
八须海螺倏尔狂啸一记,漆黑的螺洞内突然钻出一张椭圆形的巨口。
那一排排尖锐的利齿,要比钢刀还锋利,磨得比竹叶青原浆还要烈!
而这足以吞下成百上千个黄泉的巨口里,还不时地喷出冰屑与苦麻毒粉。
“如果你背约,吾辈纵使追到天涯海角,也得取你小命!”
“晚辈要命,当然不敢……”黄泉眼望这张巨口,猜到,“所以那冰牢中的少女,就是因为不守约定,才被你吃进肚子里的?”
八须海螺收起利齿,答道:“那倒不是,她是自愿钻到吾辈肚中,让我将她冰封起来的。毕竟那时距离必须封印‘海妖王’的日子,还尚多……”
自己钻到‘八须海螺’肚中?
还要求‘八须海螺’冰封自己?
这种稀奇古怪的答案,惹得黄泉直挠头皮。
“那,你知道她究竟是谁吗?与那无相灭宗的‘鹿面明王’又是什么关系?”
“吾辈不清楚她的身份,只知道她叫‘姝儿’。”
“姝儿?”
“没错,至少那个戴‘金鹿面具’的男人,是这么喊她的。”
黄泉将‘姝儿’的名字,在心中反复念五、六遍,生怕自己忘记。
“八须前辈,在下还有一点不明白……”
“问吧。”
“既然你是为了渊海太平而生的,为何却又要冰封北洋,引来‘冰雪异兽’到处肆虐?”
八须海螺低声哀叹,道:“吾辈正是为了渊海太平,才冰封北洋的。”
为了‘渊海太平’,才‘冰封北洋’?
黄泉无法理解,抱拳问:“敢请前辈明示?、”
“你自己,回头看罢!”
“回头?”
黄泉装着满肚子浑水,向后转去……
第103章 沐雪遥别
背后没有浑水。
只有,冰海寒寒。
水是凄冷的,人更凄冷!
而在北冥凛等人身后,那西首的尽头……竟然有一缕缕绛紫色的雾气,从龟裂的冰缝中腾起。
黄泉急问:“这,这是瘴气?!”
八须海螺“嗯”了一声,道:“确切来说,这是‘海妖王’以及‘海妖族’散发出来的妖魔瘴气!”
黄泉搓起下巴,回忆道:“这种瘴气,我似乎在哪见过……对了,是‘幽冥海域’!在幽冥海域里,到处都弥漫着这种‘海妖瘴气’!”
八须海螺道:“如此说来,‘幽冥海域’已经彻底沦陷了吗?”
黄泉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哎,快了。”
“什么快了?”
“离‘海妖瘴气’再度充斥整片渊海,快了!”
黄泉咽了口唾沫,默然沉思片刻。
倏尔,他开口问:“听言下之意,八须前辈您之所以‘冰封北洋’,就是为了阻隔这日益扩增的‘海妖瘴气’?”
“不错,三年前冰封‘姝儿’之时,吾辈便想‘一不做,二不休’!宁愿冻住一切,也不能让那‘海妖瘴气’以及那海底的莽荒‘海妖族’,入侵北洋一寸!”
——话到此处,八须海螺的言辞就激昂起来,黄泉掌中的‘白海螺埙’也随之震动愈快:“可是,吾辈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这北方‘永冻之土’上,还有‘冰雪异兽’存在!但我又想,相比起‘海妖族’的残虐恐怖,它们算得了什么?”
“所以,前辈你解开冰封不是,不解开冰封也不是。如今进退两难,对吧?”
“不错。”
——八须海螺道:“既然汝等今日夺得‘白海螺埙’,唤醒了我,且强制解除了冰封之力,这也都是命里注定。让吾辈下定决心,直面那渊海第一魔星——‘海妖王’!”
提及‘海妖王’,黄泉胸中愤恨难抑!
他不管周围呼啸着能冻死熊的西北风,双手扯开裘袍、袒胸露字!
他的眼波已经烧得沸腾,字字铿锵道:“前辈放心!在下除了要为渊海芸芸众生考虑,同时也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和尊严,必须封印‘海妖王’!”
那骨肉分明的胸膛前,几行血契红字格外扎眼!
‘炎黄王室玄孙——黄泉在此,以帝王血脉为祭,‘血玉灵玺’为鉴,与渊海龙族之女——芝遥立下‘血契’:我黄泉,定在一年之内,寻齐四件‘灵器’,下到渊海之底,帮助渊海龙族,重新封印‘海妖王’!若违此誓,天帝诛灭!’
“好,很好!”
——默读血契过后,八须海螺轰鸣大笑,道:“直言不讳真君子,豪取明夺大丈夫!你既肯坦诚相对,吾辈愿意追随与你!”
“多谢前辈信任!”
“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
八须海螺敛声道:“你需在一年之内尽力修灵,早日突破成‘玄阶大行者’,这样一来,应当就能施展出吾辈的六成威力。届时再配合其余三数位灵器之主,便可以重新封印‘海妖王’,使得‘渊海海域’重归太平!而那龙族之女‘芝瑶’,也当欣慰!”
黄泉恭敬抱拳,道:“晚辈定当竭尽所能修灵,不封印‘海妖王’,誓不罢休!”
八须海螺赞道:“好小子!”
想到深在渊海之底的阿瑶,一年后会穿戴彩绣长裙、凤冠霞帔,抿唇红、擦胭脂,坐在鎏金的‘七七四十九龟大轿’里,在‘九九八十一鲨开路’之下,出嫁远海。
还得等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掀开她的龙纱盖头。
黄泉胸中就一阵激荡,忍不住高声呐喊——
“阿瑶,我已寻到两件‘四海灵器’,你千万莫要嫁给别人啊!”
※※※
男人若要一个女人。
那是需要拿出勇气、毅力,以及智慧去追求的。
如果一个女人难追,那就说明这个女人值得追。
因此,黄泉若想阿瑶留在他身边……
——他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也就是‘找齐四海灵器的传人,封印海妖王’!
而实现这一目标的先决条件就是……灵能强大!
无论是畅航渊海、寻找灵器,或是下潜海底、封印妖王,这都需要强大的灵力、充沛的灵气,以及高位的灵阶做基础。
所以‘修灵’的进度,刻不容缓!
在与‘八须海螺’谈妥后,黄泉、北冥凛一行便乘坐马车,趁着冰川还未彻底崩裂瓦解,先回北洋毛族部落。
这一路上,黄泉就已抓紧修灵。
虽然马车车厢之中,多了那冰封少女‘姝儿’,稍显得有些拘束。但也丝毫阻止不了黄泉通畅无比的周天内息,以及凝神之功。
这一回,无论是楚盈香再怎么撩拨他、老冯的呼噜再怎么“如雷贯耳”,黄泉依旧心如止水、明镜无澜。
引得楚盈香都暗自嫉妒:‘这小子的心上人,究竟该是个多漂亮的大美人呢?竟可以迷得他如此神魂颠倒?’
转眼入夜,车轮缓缓停下。
停在了‘北洋毛寨’的马棚旁边。
北冥凛斜卧在车厢顶上,优雅地倚住脑袋,身覆白雪。
他这一天都没进车厢,仍由那飞雪乱打、冷风脔割。
他那对孤傲凌厉的眸子,暂且合上了。
他睡着了。
谁都没叫醒他,就连喝‘庆功酒’都不叫他。
唯独白发老冯,替他掸去洁白的雪花,盖上了条厚实的羊毛毯子。
酣斗两天一夜、没合过眼的他,也是应该要舒舒服服地睡一觉了……
当他细长的睫毛一颤,再度醒来时……
红日又已东升。
周遭除了数十坛被喝得一滴不剩的大小酒缸外,就是七横八倒的毛族大汉,以及在清扫片地碎碗、破瓮的老人与妇女。
还有些喝高的汉子,干脆整个人就泡在了酒缸里,眯着眼,一口接一口。
虽然每个人都奇形怪状,落了威风,可他们脸上流露的笑容却是真实的、灿烂的。
北冥凛脸上没笑,可心里却在笑了。
他心想:这一切,总算是值得的。
他转念想起黄泉、楚盈香二人,便四处寻找……
——可他们,却都没了踪影。
直至遇见候在村寨中的白发老冯后,北冥凛才知道,黄泉已经动身离开。
“少爷,黄岛主留了一封书信给你,说要少爷亲启。”
“不看。”
“当真不看?”
北冥凛冷冷白了老冯一眼,道:“本阁主讲话,哪有食言过?”
“那好,老奴就将书信搁在地上,看不看随少爷您。”
老冯真将那信压在石头下,转身就走……
“慢着!”
“怎么了,少爷?”
“读。”
“读什么?”
北冥凛冷哼一声,转身背手,道:“自然是读信!本阁主说了不看,就是不看。但你读的话……我还是能听的。”
老冯差一点就笑出了声。
好在他忍住了,不然这外号无情剑的‘冰炉子’,只怕要光火咯!
“北冥吾兄:
因琐事匆忙,愚弟未能当面请辞,先请兄长恕罪。这五日来,承蒙北冥兄、冯老先生照料,这才能平安归去。如今‘北洋冰灾’虽除,‘冰雪异兽’也将退回北方大陆,但‘海妖王’之乱,却愈演愈烈。相信不出一年半载,必将酿成大祸……”
北冥凛听到此处,打断道:“海妖王之乱?它们海妖族又怎么了?”
老冯早猜到主子要问,于是胸有成竹道:“回禀少爷,事情是这样的……”
老冯将黄泉如何告之他们‘北洋大冰灾的缘由’、‘四海灵兽的使命’,以及‘少女姝儿的线索’的情形详细描述了一遍。
思索了片刻,北冥凛才颔首道:“继续念。”
“是!”
——老冯展开书信,又读到:“为今之计,必须整合渊海五大家族的势力,和渊海龙族、鱼人族结盟,以求同气连枝、同仇敌忾,方才能有可能击败‘海妖族’,修补‘海妖王’的封印。至于具体事宜,愚弟将在‘渊海五峰会’中作详细阐述,博得诸家同意。
今番一别,只为他朝重逢。北冥兄,二十日后,我会在‘皇甫环岛’中最香的酒楼——‘白塔楼’里摆好宴席,与兄弟补上昨夜的一顿‘庆功酒’,不见不散!”
“哼!”
——北冥凛只是哼了一声。
——没说要去,也没说不要去。
而知趣的冯老头子,也不多嘴。
他遥见完颜阿留山一路走来,便立马搭腔道:“诶呀,昨晚没喝痛快,喝酒去!”
“啊?老冯,你还要喝?”
“是的咧,咱们北洋天冷嘛!得喝,得喝够啊!”
两人半推半就,一摇一摆去喝第二顿酒。
而北冥凛的眼睛里,已翻起了波浪……
……
北洋边陲,冰水相接。
二桅快船上,水手正忙得不亦乐乎
换完水桶、添好补给。
再检修船身各处的接缝后,已是夕阳余晖之时。
“东北风起咧!”
“咱们可以开船了,楚右使!”
楚盈香嫣然一笑,吩咐道:“起航,回‘皇甫群岛’!”
“遵命!”
两名水手像猴子般爬上桅杆,降下两组风帆,并调节倾斜角度。
船尾也有四人转动绞盘,将铁锚收起。
咕溜溜——
舵手掌中,船舵如黄泉击出的‘夜火炎轮’般,转得快要冒火。
停靠多日的‘二桅帆船’终于再度起航!
黄泉立于船舷,遥望远处不时在坍塌的冰川,飞雪连天。
除了前来送行、引路的十余毛族大汉和肥彪高马外,没有其他人。
黄泉总觉得有些失落。
可现在却不是失落的时候!
他捏住拳头,转身就要没入船舱,开始分秒必争地修灵时……
——“嘟嘟!”
忽闻‘三目神雕’嘟嘟欢鸣,想必它是前来送行的!
黄泉面带笑意,转头眺望,向那盘旋于苍穹的嘟嘟挥手道别。
“再见了,嘟嘟!多谢你一路照顾!”
三目神雕“嘟嘟”地叫唤,如是在说:“一路保重!”
这一回,黄泉再度扫视白皑皑的群川。
虽然仍旧没有见到该来的人,但他还是以笑容道别,缓步没入船舱。
冰雪无情,人却有义。
远在远方,黄泉看不到的远方。
有位长发戚戚,一席白衫飘然的俊美男子,正透过飞雪缝隙凝望着他。
男子口中轻启:“再会。”
第104章 分辨难题
呼噜噜——
北洋的寒风,冷得刺骨。
就好像一根根钢针插进骨髓里搅和,那滋味当真磨人。
但也得亏有这猛烈的北风与天上的一轮圆月,才显得这艘南下的‘二桅帆船’不那么孤独。
因为须得避让大片的散碎浮冰和绛紫妖气,原本三日就能驶出的‘寒海北洋’,如今绕行了近五日。
此外,他们也受到了一波‘冰雪异兽’——长牙海豹群的袭击,好在楚盈香身先士卒,带领水手们杀出重围,这才安全脱险。
当时,整艘‘二桅帆船’上下,几乎人人参与战斗——唯独两个人,没有露面。
其中的一个人……
如今正悄悄走在昏暗、狭长的船舱中。
月光从仓板的网格透下来,打在那人的足后跟。
光滑、细嫩。
这绝对是女人……不,应当是少女才有的脚踝!
因为,通常脚后跟这个位置很容易出现褶皱,更容易堆积污垢。只有爱干净的少女,才能有这么柔软、白皙的脚踝!
她踮起了脚尖,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丁点声音。在确认四下无人的情况下,方才探出脑袋、张望前方。
昏暗的通道尽头,有一扇门。
那扇门只留了一条细缝,里面透出温暖的橙色烛光,还有一阵阵……
——美酒和烧鸡的香气!
——这少女嗍了口唾沫,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门缝。
她已经饿了很久。
大概,有三年了吧?
谁能想象一个人,三年没吃过任何东西吗?
这可比一个男人,三年不碰女人还难受多了。毕竟不碰女人不会死,这不吃饭,人就得死啊!
所以,不用‘咕咕’乱叫的肚子提醒她,她就的口水就如瀑布般飞流直下。
她鼓起了勇气,蹑手蹑脚地顺香味寻去。像是一只机灵的猫,趁着主人不留心,钻进了厨房!
忽闪的烛光之下。
她那双碧绿的明眸,就像是两颗猫眼石,亮得出奇。
白里泛粉的脸庞,娇俏可人,其上五官嫩得像是用糯米团捏成的。
从瞳色、发色与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不难看出,她是西漠异邦人士。
光是这张脸,就足以倾倒万千男子。
何况,她还喜欢笑。
她现在脸上就挂着灿烂的笑容。
——那是看见久违了的美味佳肴后,流露出的最真实、最动人的笑容!
桌上有烧鸡半只、香酒一壶,还有几碟子炝花生、酱牛肉,以及一双筷子。
可这位少女,恐怕不会用筷子。
“哇哈!”
她不禁喊出了声,但又立马意识到不对劲,连忙用手捂住了嘴。
那如羽扇般的睫毛扑闪了两记,就像是被抓住尾巴的小狐狸,精明可爱。
她心想:‘还好没人发现啊?’
于是,她又等了半盏茶的时间,这才轻轻地扣上门,贼兮兮地坐到桌前……撕下那一块鸡腿,就着香酒吃了起来!
没经历过饿肚子的人,是永远不能理解:这种长期的饥饿后酣畅淋漓的进食,那是多美妙的享受啊!
相信就算要她以那头棕红色、散着幽香的秀发来换吃的,她都不会犹豫太久。
“呼!”
这少女拍了拍微微凸起的肚腩,笑盈盈地自言自语道:“真好吃呀!肚儿肚儿,你可真命好呐!刚醒过来就有好酒好菜吃,嘻嘻!”
她又看见,那碟酱牛肉酥酥烂烂,口水又不由自已地淌了下来。
“再吃一块吧?不,两……三块!”
她捻起三片酱牛肉,统统塞进了嘴里,吧唧吧唧……
“好吃吗?”
“嗯嗯!”
少女敷衍地搪塞,可她忽觉得不对:怎么有人向她发问?
她转身一看……
在烛火橙笔的勾勒下,一位身材中等、面容萧索的年轻男子,正冲她微笑。
此人正是炎黄之国的嫡传太子爷——黄泉。
少女倒抽了口凉气!
嘴里的酱牛肉还没嚼细,就囫囵吞下,噎在了嗓子眼。
她猛地拎起酒壶,倒转过来,却发现酒壶里的酒早已被自己喝完。
于是她捶起胸、跺起脚,感觉自己都快窒息了。
黄泉浅笑一声,从腰间解下一只酒囊,丢给少女。
他道:“哝,喝吧。”
少女拧开木塞子,咕嘟咕嘟大喝两口……
——这酱牛肉总算是咽下肚子了。
——可这两口酒,却被“噗”地一声,统统吐了出来!
少女被呛得眼泪汪汪,伸着粉嫩的舌尖,连哈热气。
一只手掌还不断地向嘴里扇凉风,看起来又像是只漂亮的小狗。
黄泉见她有趣,就强装严肃,道:“喂!这可是上好的北洋烈酒,南方海域都没得卖的!你看看,都叫你白白浪费了!”
少女抿了抿嘴,刚要说话,又觉得舌尖一阵热辣。
她缓了良久,才断断续续道:“你……你这酒……怎么这么辣?你是……故意欺负人家的吧?”
黄泉苦笑道:“我哪是故意欺负你,是你故意欺负我吧?”
“人……人家哪有……欺负你?”
“我才结束连续五天的修灵,想过来找些东西吃。没想到刚准备好的小菜和香酒,都叫属小狗的吃光了。我还要请这条爱偷吃的小狗喝好酒,你说是谁欺负谁呢?”
“你……你……”
少女心里着急,嘴巴又辣。
实在是辩驳不过黄泉,就哼了一声,扭过脑袋。
黄泉眼含笑意,试问:“姝儿?”
少女香肩一紧,却又松弛下去。
显然对这个名字,她是默认的……
“流云行水出名姝,酒尽花前双玉壶。”黄泉以手为笔,以灵气为墨,写成这两句诗。
并朗声诵读了一遍,又道:“此乃我‘炎黄之国’先辈所作诗词,其中的这‘姝’字,意为‘美丽的女子’,应该就是你的名字吧?”
姝儿眼珠一瞥,嗔道:“人家不认得你写的字!”
“你说谎。”
“哪有说谎?”
“你不认得我写的炎黄字,你却会讲炎黄语?这不是说谎,又是……”泉望向姝儿那惹人怜惜的明眸,不禁言语式微。
姝儿揪起蛾眉,道:“人家的确叫‘姝儿’,可我当真不认得炎黄字!”
看她那快要气出眼泪的模样,黄泉就不忍心与她辩解了。
他问:“姝儿,那你可认得此物?”随之,他便从衣襟中取出‘白海螺埙’,呈给她看。
她的眼睛,那眼波……
——平静如白纸,没有丝毫波澜。
——就像是在看待两个世界的事物,带着永不相交的轨迹。
“我不认得,这是什么呀?”
“你当真不认识这‘白海螺埙’?”
黄泉牢牢盯着她的眼珠子,希望至少得到一丝反馈。
可惜的是,什么反馈都没有。她通透的眼底,就像夏夜星空般干净、透明。
她摇了摇头,道:“真不认得。”
“那你,总得知道‘无相灭宗’和‘鹿面明王’吧?”
“什么是‘无相灭宗’?谁是‘鹿面明王’?”
——姝儿的指尖轻轻挂在嘴角,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神情,天真烂漫道:“名字好像有些耳熟……可人家还真不知道呢!”
黄泉蒙了。
感觉自己要不就是个欺负少女的臭流氓,要不就是一个被女人耍得团团转的可怜虫。
因为他根本分不清,这丫头片子究竟是真情流露,还是演技一流。
‘既然她嘴上难分真假,那灵力路数自然不会骗人。她是‘八须海螺’的前任灵主,灵阶一定在我之上,我且试她一试!’
心中盘算玩,黄泉的眼里就露出了奇异的光。
“我还没问你呢?你是谁啊?”
“我?我是坏人。”
“坏人?那,那这艘是什么船?”
“当然是‘坏人的船’咯!”
“我,我怎么会在这艘船上的?”
“当然是被我抓来的……”
姝儿向后一退,踢翻了一袋鹰嘴豆,哆嗦道:“你……你抓我干嘛?”
“抓你?”黄泉眸子一烈,探掌喝到,“当然是去卖掉的!”
此击,他的手掌已囤聚浑厚灵气,对方若不以灵力格挡,必然吃得大亏!
这姝儿,果然伸手挡了。
黄泉就顺势变招,抓住她的手腕一捏,想要探知对方的‘灵脉’强弱。
这‘灵脉’乃是灵气运行周身的通道,所有的灵气,均在‘灵脉’中运输。
所以姝儿运气格挡,必然途径此脉。
“啊?”
可是,黄泉脸色一变。
因为那伸出的细嫩手臂,完全没有丝毫灵气波动!
换而言之,这姝儿,好像是个普通人嘛!
“混蛋!快放开我!”
——啪!清脆的耳光,如同响鼓一般,甩在黄泉脸颊上。
黄泉顺势一放手。
那姝儿便即推开了他,连忙夺门而出。
好巧不巧,楚盈香正施施然地走来。
一位少女——青春可爱的少女正掩面而逃,晶莹剔透的泪珠,挂在那对怜人的大眼睛上。
而一个男人,却在屋里捂着脸,呈茫然状。脸上还好巧不巧有五根手指印,以及油渍酱汁……是个明白人,都应该猜是:黄泉欺负了姝儿!
楚盈香“哼”了一声,骂道:“连小姑娘都不放过,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黄泉纳闷了,道:“我,我什么都没做啊?我只是想试她一试……”
“试什么试?”楚盈香冷冷道,“你是试她皮肤有多嫩?还是嘴唇有多香?”
“我……”
“不和你讲话了,臭男人!”
楚盈香狠狠地白了黄泉一眼,旋即转身追上甲板。只听,她温柔地喊道:“妹妹,是叫姝儿妹妹吧?”
“嗯……”
“妹妹不怕,有‘楚姐姐’在,那贼汉子欺负不了你!”
“真的吗?”
“那是一定的,他再敢欺负你,楚姐姐就把他丢到海里喂‘血脸鲨’!”
……
这段姐妹“密谈”,讲得也太大声了。
就连隔着船板、走廊的灶间这儿,都传得一清二楚。
即使黄泉不想去听,也都能听得字字不差。他苦笑一声,自嘲道:“多日联盟的友谊,还不如姝儿的两滴眼泪值钱啊!”
……
渊海中洋的暖流,潺潺淌来。
仿佛是母亲张开了温柔的怀抱,在欢迎着‘二桅帆船’回家。
在‘二桅帆船’必经航线上,有艘‘单桅小船’飘飘荡荡。
瞭望手遥见此船停驻原处,行迹可疑,便朗声发问:“请问阁下,是走哪路的?”
那艘船上……
只点着一盏灯,站着一个人。
一个赤脚的人站在船首,他面容憔悴、精神恍惚,两枚深深凹陷的眼眶里,黑圈重重。
简直,就像是身患不治之症的痨病鬼,又像是在魔鬼手中饱受煎熬、欺凌的苦命俘虏……
他颤颤巍巍,眼眸蓄泪。嘴唇皮战抖了良久,才徐徐试问:“请问……请问黄泉,黄岛主他老人家,在船上吗?”
第105章 献宝相求
“他在。”
“那就有劳小哥通报他老人家一声,说是赤脚大……赤脚小儿有要事,前来拜见!”
瞭望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前者,见他身材消瘦、神态病怏,显然不可能是海贼。
再看他一对挤得出泪的老眼中,不断流露出哀求之色,好像真是走投无路来求人的。
“好,我替你去通报。可黄岛主他见不见你,在下就保证……”
“没事没事!”
——赤脚男子愁容中硬挤出笑,表情就像是搓酥的皱皮桃子。
他指了指自己那对干瘦的脚丫子,激动地道:“只要小哥您说了‘赤脚’二字,他老人家定会来见我的!”
瞭望手满头雾水,心里寻思对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但他还是吩咐了值差水手,前去禀告黄泉。
……
瞭望手本以为,黄泉必定不会见这疯癫的小老头。
可却没想到,这黄岛主居然如同一阵疾风般,吹上了甲板。
他还赶在赤脚男子之前,拱手道:“赤脚大仙,好久不见!”
赤脚大仙见到黄泉,眼帘里的晶莹泪珠,就顷刻滚落下来。
他整个人颤抖起来,口中呜呜地哽咽,就像是受了欺负的哑巴,总算见到了青天大老爷。
噗通一声!
赤脚大仙腿一哆嗦,就跪倒在船头,向黄泉连磕了三记响头。
咚!咚!咚!
黄泉自小是被人跪惯的,也并没觉得有何大不妥。
只是心中好奇,问:“咦?大仙你非我炎黄国人,为何行如此大礼?”
赤脚大仙仰起脑袋,他的额头都叩得紫红了。
他抱拳作揖,哭丧着脸道:“纵使在下并非炎黄国人,也得好好尽孝。给您老人家多磕几个响头,好叫您长命百岁、荣华富贵呐!”
此话言毕,赤脚大仙又连磕了五、六记响头。毫不犹豫。
这一回,黄泉有些受之有愧,更有些纳闷。
先前这‘赤脚大仙’在金碧辉煌宫,替南宫端木治‘心病’时,那是多么的趾高气扬,不可一世?怎得如今,就像打架打输的煨灶猫,满身衰气?
黄泉纵身跃起,跳上‘单桅帆船’的舰艏。
他搀起赤脚大仙,道:“大仙你乃渊海第一神医,以超凡医术救了燕儿的爹。晚辈应该向您道谢才是,怎可以本末倒置了呢?”
赤脚大仙见黄泉如此和善,不禁哇啦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千错万错……都怪我这王八鳖孙自己作孽,怨不得别人哟!”
他哭得就像个作天作地的孩子。
黄泉反倒像个哄孩子的爹,问道:“不知赤脚先生,您究竟做了什么错事?还有您此番寻来,又有何事需要差遣晚辈呢?”
“哪敢差遣?哪敢差遣您老人家啊!”
——赤脚大仙忙摆手,道:“我只求你收回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血玉……血玉灵玺!”
“哦……”
黄泉的表情,十分淡然。
仿佛根本不想收回这蕴藏无穷威力的传国至宝——‘血玉灵玺’。
“怎么,你不要了?”
“嗯,不要了。”
“为什么?!”
黄泉眼珠一转,微笑道:“因为这‘血玉灵玺’,已用来换取‘端木老会长’的性命。在下记得清清楚楚,这物件乃是大仙您自个儿挑的,怎能说还我,就还我了呢?”
以黄泉那不笨的脑袋瓜子,怎可能想不到:这赤脚大仙,就是来还‘血玉灵玺’的呢?
他早在通报水手口中,听见‘赤脚’二字时,就已猜出九成。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赤脚大仙会如此苦苦央求,请自己收回‘血玉灵玺’。
他不禁就开始好奇——那只离大懒猫,究竟是施了什么龌蹉的法术,来虐待赤脚大仙的呢?
黄泉本是想开个玩笑的,来调剂下这寂寞的月夜。
毕竟这一路从北洋航行而来,他就一直苦苦修灵,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修灵。
已经没有一丝乐趣可言。
可没想到赤脚大仙却当了真!
他双手拽住黄泉的衣袖,不断战抖。
“这样,这样!只要您老人家把‘血玉灵玺’取走,未来您要如何差遣‘赤脚鳖孙’我,都随您的意思。喊我医谁就医谁,绝没有一个不字!”
“唉。我不是不收,晚辈只是开个……”
赤脚大仙不等黄泉道完,就从背后灵瓮中取出了一只瓷瓶与灵诀二三部。
他慌慌张张地抢道:“在下……在下不但听您的吩咐,还要供奉您老人家几件‘宝贝’!全都是些……不得了的大宝贝!”
宝贝,那是谁都喜欢的。
黄泉一听,问:“哦?什么宝贝?”
他先是指着那只瓶口鎏金的老窑红瓷瓶,按照上头贴有的标签,逐字念道:“九转灵鹿丸。”
“九转灵鹿丸?”
“没错!”
——说起丹药,赤脚大仙总算回了魂,面露傲气道:“这‘九转灵鹿丸’,可以算是‘渊海第一灵丹’。
它乃是取自北方极寒之处——永冻之土上的‘灵鹿鹿茸’为主料,再以‘千年人参’、‘人形何首乌’、‘海灵龟外壳’、‘寒冰青珊瑚’等九种名贵灵药熬制七七四十九天,再以炙火炼制九九八十一日,才能凝聚成一颗‘九转灵鹿丸’。此丹无论是对凝气修灵、运行周天,或是治疗外伤内损、疏通经络灵脉,都是有着奇效!”
赤脚大仙说得极为熟练,吐字极快。
所以说到此处,他不得不缓了口气,再道:“而这瓶子里……是有一十五颗之多!”
他甩了一甩,只听其内沙沙作响。
黄泉听得都云里雾里,只咽了口唾沫问:“一十五颗?‘七七四十九’加‘九九八十一’,这瓶‘九转灵鹿丸’总共就是……一千九百五十日的精华?”
“黄岛主神机妙算!只可惜实际耗时之久,还远远不止于此啊!”
“此话怎讲?”
赤脚大仙笑道:“您老人家去过‘寒冰北洋’,应该见识过那儿有多凶险吧?”
黄泉点头。
赤脚大仙又道:“但您老要知道,再往北面的‘永冻之土’,那是要比‘寒冰北洋’更凶险十倍的极地!因为那里冰雪异兽的数量,远是北洋的十倍之多!”
黄泉眼珠一瞪。
赤脚大仙老眸闪动,讲述道:“那些亡命之徒从登上‘永冻之土’起,就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他们顶着严寒和异兽之险,苦寻连年迁徙的‘灵鹿’,割下鹿茸,至少也得一年半载。而一根鹿茸,最多也就能炼制三颗‘九转灵鹿丸’啊……”
黄泉一算,惊道:“再加五年搜寻‘灵鹿鹿茸’的时间……那就是整整十年啊!”
赤脚大仙颔首,肃然道:“这瓶‘九转灵鹿丸’,就是耗费十年,才炼制而成的!”
天下任何事物,必遵循平衡之道。
付出与回报,总能等值。
平时若评判一个人琴技如何?那定是先问弹了几年琴。
正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只有花十年的极地苦寻、朝夕炼制,才能铸成这瓶‘精华中的精华’!
赤脚大仙痴痴地望着这瓶丹药良久,忽然狠一咬牙,就塞到了黄泉手中。
他又将数本灵诀塞给黄泉,道:“这些大多都是些基础灵诀,就当小礼物,再送给您老人家。其中有这本……《混元宝典》,乃是‘东方世家’丹侍的修炼法门,您……您虽不适合练,但也算是价值连城的至宝了!”
——东方世家,丹侍的修炼法门?
——‘丹药’和‘丹侍’,这可是支撑‘东方’世家在渊海制霸一方的根基啊!
黄泉回想起半个多月前,那‘修’与‘罗’两位丹侍的身法奇功,心里不禁又暗自佩服。
‘的确,这每一样算得上是‘渊海至宝’啊!’
——黄泉收了宝贝,心中更是有愧。
他客气地道:“赤脚先生,您先别激动,冷静一下。”
铁公鸡都能拿出至宝相求,哪还能冷静得了?
赤脚大仙就像得了癔症,神经质地道:“黄岛主,黄老祖宗,我求求你喇!把这‘瘟神’请走吧!”
……
“嗯?你喊谁是瘟神呐?”
一听这熟悉的老太婆声音,黄泉笑了。
赤脚大仙的脸却绿了。
他又哭丧起了脸,讨饶道:“小的嘴贱,乱说了话,离肠大师千万莫要往心里去啊!”
怪声是从‘灵瓮’中传出的——离肠赌气地哼道:“现在就算你用八抬大轿求我走,我都不肯走了咧!”
赤脚大仙拿‘离肠’是一点法子都没,只好捧着灵瓮,向黄泉连声哀求。
“求求黄大善人,把‘离大师’请走吧!求求您嘞!”
黄泉于心不忍,就伸手进灵瓮,去捉那半块‘血玉灵玺’。
可就在指尖要碰触灵玺的前一瞬……
——他的手,忽就顿住了。
赤脚大仙刚扬起的笑容,又沉了下去。
他的脸上,像是刮了一层风干的浆糊,又涩又硬。
“怎么?黄大善人,您倒是别卡壳了呀!”
“晚辈没卡壳,只是……”
“只是什么?”
黄泉忽想起对方刚才的承诺,就抱拳相问:“赤脚大仙,方才您老是讲过‘日后,我让你医谁,就得医谁?’”
赤脚大仙猛地点头,连声称是。
“那我现在就要你帮忙,去医一个朋友。你肯不肯?”
“啊?现在啊?”
赤脚大仙一望月色,再望灵瓮。
表情有些为难……
黄泉叹了口气,朗声道:“唉,看来有些人说的话,那就是放屁。我黄某人可不能效仿人家,自食其屁。所以这答应送出去的‘血玉灵玺’嘛……我是万万不能收回……”
“人在哪?”
赤脚大仙的表情,像是下定了杀人的决心。
他追道:“我医,我不吃自己的屁!”
黄泉一笑,指向‘二桅帆船’道:“就在那艘船上。”
“好,现在就去!不过……”
“不过什么?”
“嘿嘿,能否劳驾黄岛主先将‘血玉灵玺’……”
“不。先医人,后取玺。”
黄泉转身,跃回‘二桅帆船’的船头,笑道:“阁下有见过‘先结账,再吃饭’的酒楼吗?还是见过‘先开盅,再下注’的赌庄?”
有啊。
有也倒闭了。
赤脚大仙苦笑一声,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自己。
他只得暗自叹息:我这是上辈子做了乡绅恶霸?还是下辈子要投胎做菩萨?怎的如此倒穷霉,遇到这么一对活太岁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