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 心病心医
喀喀——
左右十来守卫一齐使劲,转动石磨机括。
那‘玄铁重门’便如被无形大手缓缓推开。
“少主吉祥!”
“龙木先生吉祥!”
“恭迎少主、龙木先生回府!”
城门甬道内,两列兵丁盾击铁矛、呼喊彻天。
南宫燕与龙木早已习以为常。
二人都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往里走。
毕竟他们心系‘南宫端木’,根本无心理会旁人杂事。
黄泉则顿得片刻,脑海里忽念起旧国雄景——三年之前,大都城内数十万的子民齐叩首跪拜:‘太子吉祥!’
那场面,可远比眼前的声势浩大千百倍!良久,他才叹气回神,与随从的刘公公、海伯一起跟了进去。
这‘南宫府邸’之豪华,无愧于‘渊海第一巨富’的称号。
府中大小庭院百余座,园内奇峰山石林立、流水木桥交错、百花争奇斗艳,令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这每一个院落,都如同一位稀世名家的妙笔丹青,虽风格大相径庭,却都各有千秋。
黄泉一行人踏着五彩琉璃石铺成的阶梯,一路上行。约莫花了一炷香的时间,穿过了两座下人居住的朱漆琼楼后,便是‘南宫府邸’最幽静、最瑰丽的莲景湖畔。
这湖中映满星斗明月,湖心莲亭长廊相接,荷叶上的露珠如是少女的泪珠般,晶莹剔透、泛泛带光,实可谓‘湖心生莲、月泪醉人’。而在这令人痴迷的‘湖景莲亭’往后,那座在夜里都金光灿灿的重顶楼阁——便是‘南宫府’的正殿,名曰‘金碧辉煌宫’。
金碧辉煌宫,听名字就知道,此宫是奢华至极。
先是登上九级青金石垒砌的足跺,而后又见红铜鎏金的廊柱与外墙,最后来到纯金雕琢、镶满宝玉的贵门和把手前……仿佛一切都与金子脱不了干系。
开门后,金光璀璨,简直能让瞎子重见光明。可黄泉还没多欣赏一眼,就紧随南宫燕赶到二楼,来到一扇细雕玉砌的金丝楠木漆门前。
只听有两道声音,由内传出……
轻浮的男声道:“南宫会长,在我言明之前……您最好先扶住墙。”
深沉的老声浅笑,道:“不必,再大的风浪鄙人都经受过,神医但说无妨!”
“那好,我就直言不讳了。”
“请!”
“老会长,你这心病……恐怕活不过明日了!”
活不过明日?南宫燕听得此话,再也难忍胸中焦急,嘭地一声推开了门。
黄泉从斜侧里望去,只见屋内装饰朴素无华,桌椅床凳用的料佐也都是极为寻常的乔木。而里面的两人,一人正倚在桌角,一人则瘫坐在轮椅上……
倚桌角的男人四十来岁,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的。他背后斜挎了个模样古怪的破瓮,衣服裤子沾满油污、还到处打着补丁,敢情比街边的乞丐还要邋遢。若不是他裸露的脚踝,黄泉绝不会猜出他正是‘渊海第一神医’——赤脚大仙。
“爹!”
“燕儿?”
而南宫燕扑向的这个老人……他更不像‘渊海首富’啊?
他所乘坐的木轮椅,不用挪身子,卯榫处都会咯咯作响;身上墨绿色的布衣,暗沉发灰,恐怕也传得一、二十年;脚底蹬着的那双黑布鞋……也像是做工人穿的,里头的袜袋还是便宜的棉料子。
当然最明显不对劲的,还是这老人的样貌。他的头发虽梳得整整齐齐,可苍老枯瘦、干瘪发黑的面容……却无时不刻地透露出一种穷酸百姓、孤寡可怜人的气息。
正当黄泉觉得难以置信时,南宫燕“呜哇”地哭出了声。
她喊道:“爹爹……爹爹!您可不能抛下燕儿不管呐!”
南宫端木面容虽憔悴,但见到自己的掌上明珠,仍由心欢喜。
他抚起南宫燕的秀发,笑道:“傻孩子,生死有命,万万不可强求。天帝老爷既然要收走爹爹的命,自然有他老人家的道理,你又何须如此悲伤?”
面对生死,南宫端木这番话讲得语重心长,又豁达从容。使得在场众人,包括黄泉、龙木先生都对他暗生敬佩。
“我不依,我不依!”唯独南宫燕泪流如注。
她紧搂着父亲道:“人家都讲‘没娘的孩子是根草’。燕儿自小没了娘,就被那‘南宫东明’欺负到现在,如果爹爹你也抛下我了……那燕儿指不定就要被他们活活害死咧!”
这句倒是实话,若是他南宫端木驾鹤西去,那南宫燕的日子必不好过……南宫端木叹息一声,旋即似有深意地望向‘赤脚医仙’道:“燕儿,神医只是说爹爹我‘必死无疑’,但没有说他‘没法子救’,对吗?”
南宫燕一听,两眼如冒了光。
她立马转向赤脚大仙,跪拜道:“赤脚先生,您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救我爹爹的,求求您大发慈悲,救他一命!”
南宫端木虽生活简朴,但常年执掌‘南宫商会’,早已练就一双慧眼。他无需多看,就瞧出这‘赤脚大仙’应该有办法救他。
赤脚大仙哈哈一笑,道:“难怪人言‘南宫家主,火眼金睛’,在下算是见识到了。不错,本大仙的确有办法可以替南宫老爷续命!只是……”
南宫燕抢道:“只是什么?”
赤脚大仙朗声道:“我赤脚大仙,行医准则便是‘一物换一物’。我有替你爹续命的宝贝,你也要给在下‘最好的宝贝’才成。”
南宫燕道:“若是金银财宝、灵器法宝统统可以相赠,就算……就算您要整座‘南宫府城’,也都可以送你!”
“不,不不。”赤脚大仙手指一摇,啧啧道,“大仙我呢……喜欢自己挑东西,尤其喜欢挑病人亲朋好友的宝贝东西。”
他边说着,两只眼珠子就像能透视一般,看得南宫燕心里发毛、直捂住胸口,脸色羞红地垂下了脑袋,就好像……是受了强盗欺凌一般。
“比如我上次替东方家二公子看暗病,就挑了‘缥缈老人’身上的一件宝贝……”赤脚大仙扫视向龙木、海伯,再转向刘公公上下瞧了好久……瞧得公公他是捂住了裤裆,兰花指一翘、轻呸了句:“下流!”
“嘿嘿,还比如……”
当他两只眼珠子,黏上黄泉胸前的半块‘血玉灵玺’后——就再也挪不开了!
他推搡开兵丁守卫,箭步穿到黄泉跟前,问道:“诶呀!小兄弟,你这半块玉玺……有些特别呐?”
“啊?我这玉玺……”还没等黄泉说完,赤脚大仙就伏下身子,两只眼珠凑着‘血玉灵玺’看,且看得出神。
“就它了!”赤脚大仙倏然一笑,道。
“什、什么?”
“咱们‘南宫商会’的财宝何止千千万万?他怎会看中这小小岛主的物件?”
“对啊!再者,这朱红色的玉玺……品相也太差了,已经破损了大半!”
……金光紫芒的长廊里,被此处动静吸引而来的佣人都暗地里议论起来。
他们虽说出身贫寒,但这些年在‘南宫府城’做工,也见了不少奇珍异宝,已然可以说是半个鉴宝的老法师了。所以,凭他们的眼力,不得不认为这‘赤脚大仙’脑里有疾、是个呆子。
可在这屋里的所有人,都心中一凛。因为他们明白了这‘赤脚大仙’的眼光……绝对不比南宫端木差,甚至更高!
刘公公与海伯二人,都与黄泉相识多年,固不必说;南宫燕和龙木先生,也都是见识过血契显威的;就连那从未见过‘血玉灵玺’的南宫端木,也凭借慧眼推断出这是件无价之宝,毕竟渊海谁都晓得,这‘赤脚大仙’向来只看得上宝贝、且是天下无双的至宝!
赤脚大仙一笑,问:“怎么?小伙子,不肯救南宫老爷?”
黄泉犹豫道:“这……”
眼看他面露难色,南宫燕忙道:“赤脚神医,这玉玺可是黄大……黄岛主父亲所留的遗物,让他将其赠与你,恐怕……恐怕不妥吧?”
龙木也帮腔道:“少主说的不错,黄岛主为南宫世家取火、铸剑,所做的牺牲已经够多的了。若是咱们再得寸进尺,实在有违道义。这样吧?依在下拙见,大仙您就在‘南宫府城’的宝库中……”
“不行!”
赤脚大仙板着脸,脸皮都纠成了一团。
他好似小孩子耍起了性子,大喊大叫道:“本大仙就是稀罕这玉玺、要这玉玺!其他的东西统统瞧不上!懂吗?”
“这……”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黄泉,在等他做一个决定、一个关乎南宫老会长生死的决定!
南宫燕眼中充满哀求之色,她必定希望父亲能活;南宫端木虽豁达,但也有求生之心;龙木眼神则稍迟疑,好似有些两难?至于刘公公……那肯定是不同意将玉玺送出的,毕竟这‘血玉灵玺’可是兴复‘太周之国’的重要资本。
“给他吧。”
就在进退之间,那‘血玉灵玺’居然开口了。
说话的,自然是离肠的灵识。他又道了一遍:“欸,愣着作甚,把‘灵玺’给他啊?”
黄泉皱眉道:“可、可这‘血玉灵玺’是……”
离肠叹道:“蠢啊!眼下你要成大事,就必须给予‘南宫世家’天大的恩惠。只有靠他们的协助,你才有可能立足渊海。若连小小渊海你都无法起势称雄,你怎么有脸面说能够‘攘除摩来铁骑,复兴太周之国’呢?”
“话虽如此,可是……”黄泉虽心想也是,可他仍不敢贸然决定。
“喂喂,你……该不会真认为这个糟老头子的破‘灵瓮’,真能制住我离肠?”
“破……灵瓮?”
“嗯,那《东玄经·百物》之中有记载,本大师教你背过的。怎么?记不起来了?”
“这‘灵瓮’好像是——储藏灵器的一种,可以收纳、封存各类物品。通常,其收纳的体积远比外观上大许多,且‘储藏灵器’阶位越高、功能越强。难道……”
黄泉的眼光扫向赤脚大仙背后,那只布满裂纹的怪瓮。赤脚大仙警觉地后退了一步,将怪瓮紧抱在胸前,心中好似是在猜疑:我去,这小子……难道看出来了?
不知又经过离肠怎样的“教唆”,黄泉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取下了‘血玉灵玺’,高高地举过头顶。只见在通透烛光的映照之下,那灵玺如血液般殷红,仿佛就要滴下血来。
黄泉瞄了一眼南宫燕,朗声言道:“我与‘燕兄’屡次出生入死,乃是过命的兄弟。今日伯父有难,我黄某人若贪宝不救,实在非丈夫所为。所以……我愿以‘宝’换‘命’!”
此言即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好像被九重天雷劈中,惊得半晌都讲不出一句话。南宫燕……更是听得眼泪打转、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恨不得就为了这个男人去死、去换掉自己的性命!
“好,好得很呐!”
“既然黄老弟有此觉悟,本仙就受之不恭喇!”
赤脚大仙咯咯一笑,伸手就要去夺灵玺——“慢!”黄泉周身嗡地窜出赤红的火之灵气,灼热气息阻隔了赤脚大仙的手。
“哟!怎么,你要反悔?”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能反悔?”
“那,那你倒是给我呐?!”
“不急……”黄泉笑道,“你总得让咱们先知道,你打算如何救治‘南宫会长’吧?”
“对啊!”、“黄岛主说的不错,你该怎么治?”南宫燕与龙木皆在旁称是。
怎么治?这,能难得到赤脚大仙吗?只听他怪笑了两声,自信昂扬道:“哼哼,这‘心病’当然要用‘心’来医治咯……”
用‘心’来医治?
黄泉一思,问:“难不成要……换心?”
“不错!”
“‘心’从哪来?”
“从这来!”
赤脚大仙左手诀,凌空画了几道符咒、口中念念有词。
同时,那‘灵瓮’上的盖板……就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好像铜扣被掰开。随即,他操着浮夸的表情,将自己细长的胳膊全都伸进了狭小的‘灵瓮’里头?
“嗯……不是这个……啊!是这个!”
他就好像道士在装神弄鬼一般,捉住了个会动的小鬼。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听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愈来愈清晰……最后,那似是富有无穷生命力的宝贝,就被拿出了‘灵瓮’。
欸呀!这是一个,暗沉的、腐朽的——却不住跳动的心脏!
第077章 东方丹侍
秋风瑟瑟,阴雨簌簌。
此时纵使是正午,天上也见不着一丝阳光。
按理说这种恶劣天气,南宫主城的百姓们都该呆在家中避雨的。可‘南宫府’正门前的老城广场旁,甚至周围的大小街道、茶馆巷子里,都挤满了密不透风的人群。
他们有的打伞,有的戴斗笠,有的干脆淋雨。就为见证一场‘雨中豪赌’。因为这场赌约重要极了——它,决定着‘南宫商会’乃至整片‘千屿千岛’海域的归属权。
在这偌大的广场内部。
所有受到邀请的八百多位岛主、领主,座无虚席。
他们,好似完全没有在意这不停的雨。他们更在意的是:日后究竟是谁来领导他们,做他们的会长?以及:外围赔率如何了?
甲岛主问:“喂,哥几个,你觉得这回谁能赢?”
乙岛主道:“依我看,应该是‘南宫东明’胜面大。”
甲岛主问:“为啥呀?”
乙岛主道:“你想想看,这‘南宫燕’势单力薄。而‘南宫东明’又有爹娘撑腰,又有‘东方世家’鼎力相助,谁赢谁输,不是显而易见?”
丙岛主也附和道:“是啊,一定是‘南宫东明’胜,你们都不知道吧?今天的主审官,就是南宫乔木!盘口都升到一赔二十八咧!”
几位小岛主私下议论着,有个大高个子迈了过来。他脸上、身上都缠着麻布,看不清长相,但他一定有张威武的面孔。
只听,他一抖嗓子、声如洪钟道:“一百两,我赌南宫燕会胜!”道完,这高个子从腰间掏出一只布袋子,丢在小岛主们下注的长桌上。
那做庄的领主生怕得罪此人,顿了良久才呵呵笑道:“抱歉呐,这位兄台……我们、我不接受一千两银子以下的赌注。啊,你可以去三条街外的小巷口,老百姓下注的地儿去飞苍蝇哈?”
“哼哼。”
这虎背熊腰的男人冷笑了两声,就像猛兽在捕猎前的低吟。
惊得四周没有带护卫的小岛主们,均倒抽凉气、椅子朝外挪了半寸。
那男子反问道:“庄家,你怎么知道,我出的只是‘银子’呢?”
怎么,难不成是金子?一百两金子……又算得了什么呢?做庄的领主一边想着、一边干笑了两声,不削地解开布袋子……
可就在那布袋子朝天露开的那一刹那——所有人、包括这大庄家的眼睛,刹那间就像通了霹雳、嘴里也颤抖着呼喊道:“啊?这……这这是?!”
……
叮叮咚咚。
雨水顺着南面城楼顶,那墨绿的彩瓦滴下,敲击出美妙的韵律。这,本是一种享受。可此时听来,却令人烦躁。
黄泉摸着空荡荡的前胸,俯瞰人影稠密的广场,言道:“燕儿,放轻松。一切都有我与龙木先生替你保驾护航,你只需稳住气势就成!”
“好,黄大哥……”
“对了,此番我怕人群之中,混有‘西门世家’的耳目,所以……”
黄泉取下了‘黑龙刺’罩在面上,再套上防风帽——一名身穿黑鹰长袍,头戴乌龙面具的神秘男子,赫然眼前。
“今日,我便是墨龙渊、你的墨大哥!”
“嗯……”
南宫燕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
她,人虽然在府城广场,可心……早就飞到‘金碧辉煌宫’里,陪在了他父亲身边。因为南宫端木,必须在今日做那风险极大的‘换心之术’,否则他就必死无疑!
寂静,又只听得见雨声。
良久,龙木才缓而道:“少主,时辰已到。”
南宫燕轻轻“嗯”了一声,答:“咱们,下去吧……”
就在众人准备从南城楼梯下去时……对面的北城顶部,有人朗声大笑!
广场上的所有岛主、领主,都逐渐安静下来。就连百丈之外,挤在茶馆里吹牛的老汉,都平端茶杯,茶到嘴边不敢喝。他们,生怕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搅扰了这笑声。
这笑声……近似癫狂。
能发出这种笑声的人,南宫主城里只有两个。
眼下这两个人,都站在北面城楼之上:一个是南宫东明;另一个……则是他的娘亲,年过四十、却还丰腴诱人的东方莳。
南宫东明折扇左右一撇,那为他撑宝伞的婢女便即应声退后。他踏步上前,朗道:“堂堂‘南宫世家’嫡孙和第一家臣,连这几十丈的城墙都翻不下去?耻辱,真是奇耻大辱啊!哈哈——”
公子豪言一出,他身后的数十名家臣、卫兵,皆应和着纵声大笑起来。更有几个胆子肥的,指着南宫燕大骂道:“娘们一样的少主,谁他娘的要?”
“我要!”另一个铁了心的家臣喊道,“还能带回去当老婆,生崽子!”
“嘎哈哈!”
若放在平常,依南宫燕这大小姐脾气……早就怒不可遏了!但今日不同,她不但没发怒,反倒很平静——平静到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南宫东明见对方熟视无睹,心里反倒来气。他一捶拳,转身就问他娘道:“娘,舅舅派来的那两位‘高手’呢?他们……现在身在何处?!”
东方莳眉眼一扬,兰花指向楼梢:“那儿。”
不光是南宫东明,就连黄泉等人都不解——因为东方莳手指向的位置,空无一物嘛!
哪来的人?
哪来的高手?
就在众人心里默问时……蓦地里,刷刷两声!
所有人连影子都还没看清,就有两个人……两个大活人立在了左右楼梢之上!
这两人均身披一袭红缎长袍、蓄着一头乌黑柔发,面容白净如纸,没有胡子。且细看,他们五官清冷、神情肃穆,毫无皱纹的面皮……啊,这或是因为他们不爱做表情?还是根本没表情?
墨龙渊灵气汇眼,道:“左边那个太阳穴高高隆起,想必是了不起的内家修灵高手。”
南宫燕颔首,道:“不错。右边那个四肢精壮,且还没出力,手臂就青筋暴起,一定是个外家修灵高手。”
龙木难得地吁了口长气,叹道:“他们……就是‘东方世家’的杀手锏——丹侍!”
“丹侍?”
“不错。”
龙木接着道:“就和西门世家的驭尸使、尸奴一样,都是他们家族不外传的秘术。传言这‘丹侍’都需童子之身,从小炼丹食药,再配合某种‘特殊’的功法修炼二十年,方才能成‘地阶丹侍’。”
童子之身?特殊功法?墨龙渊心中默念,青色龙睛潜移默化地瞄向刘公公——也不知是不是被黑龙面具吓到,刘公公倒抽了口气,打起了嗝。
“依在下浅见,这两个丹侍……”
龙木眯起眼睛,张开灵识深入一探,接着道:“应当是刚入‘玄阶丹侍’。”
“玄阶?那岂不是修炼了……三十年以上?”
“墨岛主明鉴。”
“可是……他们看起来,至多二十出头啊?”
“墨岛主,您有所不知……”
墨龙渊抱拳道:“请先生赐教!”
龙木还礼道:“传说‘丹侍’所练的奇门功法,是有返老还童、青春驻颜的果效!”
“这天下,竟然还有这等神奇的功法?!”
“东玄世界,无奇不有。”
墨龙渊等人还未从惊叹里回神,只听主城广场上起了声浪!
众岛主、领主“哇”地称奇,且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只因……那两个‘丹侍’就如两道红色闪电,直窜到了北首擂台之上。
这种速度,在常人看来就是瞬间移动,完全捕捉不到丝毫轨迹。而捕捉得到残影的修炼者,又会觉得……匪夷所思到了极点!
因为这两个‘丹侍’的行动轨迹,实在古怪得很……他们并不是呈抛物线跃下的,而是呈‘两点一线’笔直地冲刺而下!在场无论是谁,表情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瞠目结舌!
南宫东明轻挥折扇,与丹木二人紧随其后,纵身跃下。
加上这两位丹侍……四个人,昂首抬胸地并排站在了北首擂台上。
“哇哈,东明少爷才像当家的嘛!”
“不错!除了咱们东明少爷,谁还有资格继承‘南宫商会’?”
“总不能叫那个,几十丈都不敢跳的娘娘腔来当吧?哈哈!”
……仗着两位‘玄阶丹侍’撑腰,南宫东明这波人,叫阵之势更甚。
对于这番辱骂,墨龙渊早已与南宫燕、龙木商议过对策——便是忍。小不忍、乱大谋,所以他们依旧一步一个脚印,老老实实地从城楼上走了下来,再逐步爬上南首擂台。
两方站定,面面相觑。每个人的眼神,都透露着凶狠、肃杀与求胜的欲望。
呼喇喇,一阵风雨刮过。
扬起众人袖袍、衣摆,以及熊熊斗志。
只听,有人喊道:“午时已到,有请主审——南宫乔木二老爷!”
正东城楼之上,数十名戎甲重兵自左右跑来,站成一列。随之,又有十来文士家臣前后绕行、站定。
——喀喀一声。
——城楼之上,玄门缓缓开启。
六位女婢手撑宝伞、率先开道,连成伞阵挡雨。而后,一位金玉满身的中年男子,才晃晃悠悠地踱了出来。
他本人并不胖,但饰物的分量很沉,浑身上下……无处不在尽情展示自己的财富。比如头上戴着的玛瑙金冠、肩膀缠着的金丝蚕巾、身子披着的五彩宝石珐琅袍。
当然,他掌心捏着的海兽牙金法杖、脚底踩着的蓝宝金燕靴也价值连城。甚至,就连他口中……都咬着十来枚雕工精致的大金牙,上头还镶嵌着数十颗璀璨如星斗的金刚宝石!
此人,正是‘南宫端木’的弟弟——‘南宫乔木’。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人,也是如此。
念起昨日见到的,那艰苦朴素的‘南宫端木’老会长……这‘南宫乔木’给人的印象,就差到了冰点之下,还得跺上三五十脚。
墨龙渊瞥了一眼南宫东明,那副眼高于顶的姿态,不禁叹息:当真是‘有种出种’啊……
原本还窃窃私语的岛主、百姓们,音量都逐渐放小。
所有人都屏息凝视,听这南宫乔木讲话——一弹指,一罗预……
众人等了半晌,这‘南宫乔木’愣是一个字都没说。他的一对招子,直勾勾地盯着东面城道,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约莫找了半盏茶的时间……忽然,南宫乔木的眼珠子,刷地冒起了两点青光!他的口中,是也不断呢喃着:“来了,来了来了!”
墨龙渊眉头微皱,心想:谁来了?
便即灵气注目,也向东望去……
第078章 清算赌约
她的眼珠,如海般蔚蓝。
荡漾的眼波,如是深藏着两股旋涡一般吸引着人,吸引着……所有的男人。
遥见一名蓝裙女子撑着雨伞,信步蹒跚而来——她面带春风、笑意盈盈,好像在答谢每一个男人口中未道出的赞美之词,又像在藐视所有女人心里的嫉妒与厌恶。
且她身上……还散发出的那种不可一世、舍我其谁的尊贵气场,自然而然地就让南宫主城内的百姓们左右退开,为她腾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
见到如此佳人……
想必整个主城广场之中,唯独刘公公与那两位‘丹侍’才能心如止水。
此外,就连龙木、丹木这种少近女色的高手……也都会不自觉地多看她一眼,更别提那看起来就不太检点的南宫乔木了。
南宫乔木嗦了口哈喇子,唾沫还差点滴到衣服上。他又急忙抹了抹嘴角,才吃相难看地道:“阁下,便是‘皇甫盟主’派来的特使——楚盈香、楚姑娘吗?”
楚盈香请了个蹲安礼,柔声道:“正是小女子。”
这简单的五个字,就已娇媚无限。哪怕世上再硬的老骨头,都要被她喊化了。
“好,好极啦!”南宫乔木也顾不上东方莳抛来的白眼,连声呦呵道,“传令,还不赶紧起开玄铁重门,迎接‘盈香姑娘’她上来?”
“遵命!”南宫二当家话音一落,那传令忙是单膝跪地接令。
可这传令刚要转身通报,楼下楚盈香那空灵的柔声……又再度传来:“二当家的,您不必劳师动众了。”
言语恍惚之间,只见她掌中的那顶象牙柄的宝伞随风飘起、愈飞愈高,如是孤舟一般向南宫主城上荡漾而来……
“什么东西?”
“快保护二老爷!”
南宫家的护卫长一吼,所有的卫兵齐刷刷地撑起大盾、排列成阵,可很快——那‘象牙宝伞’就悬在南宫乔木头顶,不动了。
滴答,滴答。
几滴水珠从雨伞里落下,积蓄在城楼的花岗岩板上。
那宝伞轻轻摇落、遮住了那滩雨水,而随后再发生的事……就匪夷所思的像戏法一样!
呼喇!
伞,慢慢地再一次升高。
可这一次,却不是被风带起的……而是被人撑起来的!
啊?这雨伞之下,竟凭空多了一个人——多了一个千娇百媚的‘楚盈香’!
她再向看呆了的南宫乔木请了个安,道:“这午时已过,为盼‘赌约’早些开始,小女子只有略施拙技。失礼之处,还请二当家的多多包涵呐!”
话音刚落,留在百丈开外,东首街道上的那个‘楚盈香’便扑腾一声——如盛满水的皮球那般登时破裂,水花飒喇四溅!
南宫乔木见得楚盈香有这般身手,忙是连忙作揖赔笑道:“啊?怎么会呢?老夫……哪会记在心上?哈,哈哈!”说罢,他舌头都大了,想来心里也是又害怕、又觊觎美色。
“他娘的,这是什么妖法啊?”
“谁知道呢?极有可能的是一种高深的灵诀吧?”
“这‘皇甫世家’当真是渊海第一氏族,就连个小妮子使者都这么有本事……那皇甫连城、皇甫琼还不得翻天嘞?”
……虽说整座主城广场还算安静,可所有岛主、领主、包括寻常百姓们,无不是被这奇妙的法门所折服,忍不住就开始窃窃私语、暗中喝彩。纵使那两名趾高气扬的‘玄阶丹侍’也不忍斜眼相觑,默然赞叹。
“单论水灵诀的造诣,这位‘楚姑娘’恐怕还在‘火裳龙王’之上……”龙木略带嫉妒地叹道,“咱们渊海当真是人才辈出,老夫老了、老夫老了呐!”
听罢,墨龙渊与南宫燕皆是咽了口唾沫,暗自念叨——
“但愿她,不是我们的敌人……”
“嗯……”
……
“肃静,肃静!”
楼上,是有文士操着一口官话、朗声道:“列位,今日的这场赌约……乃决定着我‘南宫商会’的继承人究竟是哪位公子?可谓关乎于南宫世家、千屿千岛,甚至整片渊海之域的荣辱兴衰。
故而,为了显示公平与权威,我‘南宫世家’的二老爷——南宫乔木及夫人皆亲临现场督阵。并请来了‘东方世家’的两位丹侍高手,以及‘皇甫世家’的家臣——楚盈香、楚右使,来一同见证这次赌约的胜负!”
城上说着,城下细碎言语不绝于耳……
显然,没人在乎这文士说了些什么,他们在乎的只有:究竟赢家是谁?
直至这文士说及重点:“按照去年今天立下的约——在一年之内,赚取利益大的一方,便能继承‘南宫商会’的会长一职,同时也将在日后继任‘南宫世家’家主的宝座。”言罢,他便望向北首擂台、恭敬地笑问,“东明少爷,敢问您这一年来……利润是多少两黄金?”
南宫东明折扇轻摇,轻蔑地道:“我南宫东明才浅,去年的账目是……本金一千两黄金,毛利六万八千四百一十两黄金,抛去人工、航运打点,净利共为六万零八百零五两黄金!”
“什么,有‘六万零八百零五两’黄金?我没听错吧?”
“他奶奶的!就算老子那两座资源岛的特产挖空了,也卖不到这么多钱啊!”
台下议论之间,北首擂台旁的数十位家丁推着板车,将一堆堆的黄金运送到擂台前。来回数十车后,北首的擂台底下……已然积起了一座高高的金山。
眼看南宫东明所言非虚,整座‘主城广场’如同被千百颗火球砸中,顿时炸开了锅!一片“怎么可能?!”、“真是商界奇才呐!”之类的咂舌惊叹声中,南宫东明瞄向了对过……
见南宫燕面如猪肝,他纵声笑道:“按辈分,你虽是我‘兄长’。可按年龄,我却稍长你几岁,这样吧?这‘六万零八百零五两’中的零头‘八百零五’两黄金……我就去掉,忽略不计!”
“东明少爷仗义!当真是德才兼备,有大豪之风!”
“我们家东明少爷可谓‘旷世第一奇才’啊!他一定能引领咱们‘南宫商会’走向更高的巅峰呐!”
拍不破的马屁,是不绝于耳。南宫东明也对自己此番树立的伟岸形象颇感满意,毕竟他所觊觎的……不仅是权力与财富,这‘名声’也是混世的资本,不可弃之。
这波轰动,足足花了半盏茶的时间,方才逐渐平缓下来。
一脸傲色的南宫乔木扬起了脖子,仿佛这趟‘赌约’胜券在握。他催促道:“文士,还不赶紧问我侄儿?”
“是,二老爷!”那文士躬身一拜,转而白向南宫燕、一副阴阳怪气的表情道,“南宫燕,你呢?一年来,利润是多少?”
人说没娘的孩子受苦,没爹的孩子受欺负。她没想到,平日里对她爹南宫端木毕恭毕敬的文士们……居然也是墙头草,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直呼少主‘南宫燕’的名号!
这着实让她心头一酸,眼泪就要落下……
龙木倏然指骂道:“你这狗文士,老爷平日待你不薄、你居然……”
他火气一来,恨不得挖出这文士的心脏下酒,可好在墨龙渊制止了他:“龙木先生,忍!”
待得平息,墨龙渊附耳南宫燕道:“南宫少会长,你大胆地说!咱们‘依计行事’,不要有后顾之忧,黄大哥永远陪着你、与你福祸共享!”
重要的人,总能给予自己难以想象的力量。
即便……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一抹微笑,就也足矣!
南宫燕就感受到了这份莫名的力量。她呼了口气,只觉得胸膛一热,鼓起勇气道:“本金一千,期限一年,我南宫燕的账目是……毛利三万四千二十两,刨去人工、航运打点,合计两万五千二百四十两……银子!”
能使人极度惊讶的事情,无非就是两个极端。不是极正面,就是极负面——南宫燕这段话……就属于后者,是令全场一片寂静、鸦雀无声,直到四名家丁将‘两万五千二百四十两’银子运完,还是没人发出声音。
就在这极安静的环境之下,南宫东明笑了。
南宫乔木、东方莳也都难掩喜色,乐上眉梢。
他们都笑得很真诚、很大声、也很肆无忌惮——因为他们赢了!
这主子一笑,后头兵丁、家臣才慢慢跟着笑出了声。笑声之中,当然也夹杂着对南宫燕的讽刺与挖苦,且相较之前更为难听。
台上的人笑了,这台下的人有哭有笑。
“他娘的!老子倾家荡产压的‘南宫燕’胜,这下全黄了!”
“哈哈,你咋能赌这个‘娘娘腔’赢?你这叫瞎了狗眼,活该吃屎!”
“奶奶的熊,你说啥?!”
不只是有人哭笑,还有些脾气火爆的直接就干起了架来,好好的‘城府广场’里……登时就成了杂乱无章的菜市场,闹哄哄的、鸡犬不宁!
那高台上的文士咯咯一笑,心想没站错边。于是乎,他在一片吵闹声中道:“胜负已分,有请南宫乔木二老爷……不,是‘新任会长’的父上大人,宣布此次‘赌约’的结果!”
南宫乔木已笑得合不拢嘴。他平复了良久,才金器咣当地迈上两步、手扶石栏道:“嘿嘿!我宣布……此次‘赌约’的胜者、有资格继承‘南宫商会’的是——”
忽然,所有人的声音都静下了。
这,并不是因为南宫乔木在宣布胜负。
而是有一道雄浑无比、气势磅礴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就好比是星星之火被惊涛骇浪扑灭,连兹兹熄灭声都被顷刻吞没!
——“且慢!”
——且慢的“慢”字还不断在风雨之中回荡不息,那头戴黑龙面具的神秘男子……就信步走上了前。显而易见,这喊停的话……就是他道出的。
南宫乔木一家三口、东方家的两位丹侍高手,以及丹木都打量起了这个奇装异服的男子。就连一直在旁笑靥如花的楚盈香……似也眼波微颤,稍显异色。
“你、你是何人?”
“墨者,龙渊!”
“墨龙渊?”南宫乔木见这墨龙渊打扮诡异,方才喊声之中又汇聚浑厚灵气,所以不敢失礼,问,“敢问足下……乃我侄儿何人?为何要打断老夫宣布结果?”
墨龙渊不答,反而转身问南宫燕道:“南宫兄弟,敢问你是去年何时立下赌约的?”
“去年……去年今日。”
“时辰呢?”
“午时之后……未时。”
“未时,那还有一个时辰咯?”
墨龙渊折身,青色龙眸直望向了南宫东明、朗声道:“本座没算错吧?东明少爷?”
纵使南宫东明如何傲气,被这么个戴面具的神秘人盯着,总觉得心里阴森森的。他自认一个时辰,对方也变不出什么花样,就点了点头道:“没错,还有一个时辰。”
“那就是了,胜负尚且未分。”墨龙渊向南宫乔木抱拳,道,“还请二老爷,稍等一个时辰之后,再行宣布结果!”
“这,恐怕……”没等南宫乔木答应——他墨龙渊立马又丹田提气,大喝一声道:“来!你们几个,赶紧把东西推上来!”
“是!”数十名图巴族人,推着一车用油布遮盖的物件,来到擂台前。
“掀开!”
四名图巴族人听得号令、协力一掀……
刷,刷!只见,车内是足足千柄漆黑的宝剑!
它们……正如同沉眠的凶兽般,静静躺卧在众人面前。
第079章 蒙面贵人
“这是……钨钢宝剑?”
“不,不对!此剑成色更黑亮,莫非是——”
众岛主之中,不乏从跑商出身、招子识货的。他们心中已然猜中此为何物,却谁都不敢相信、不敢说出来。
唯独,那个麻布蒙脸的大汉哼得一声,喊道:“此剑,正是剑中精英——黑曜铁剑!”
黑曜铁剑?!
懂行的人,立马就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不,不可能!自从蒙戈海贼占领‘乌山岛’后,黑曜石就断货了啊!”
“兄弟,你没买通消息?那乌山岛上的蒙戈海贼已经被赶跑了,现在又有了一位新岛主!”
“真的假的啊?难道……那新岛主就是这个蒙面怪人?”……一时间,擂台下激辩正酣。千来个人,是有千来种还不止的揣测与推论。
他们有的说得神乎其神,就像是经书上记载的传说;有的则描绘得栩栩如生,好似那日……他们就站在新岛主的身后,亲眼见他杀死白狮子的。
喧腾声中……
墨龙渊向南宫燕、龙木一颔首。
随即,他又放声道:“今日,我墨龙渊便替南宫贤弟做主,当众售卖这千柄‘黑曜铁剑’,来为他筹集赌本!”
谁也没有料到,墨龙渊他们……会在这个节骨眼做买卖!在这‘一年赌期’的最后一日,最后一个时辰,孤注一掷!
台下众岛主和行商们,无论是有本钱的,还是囊中羞涩的……他们心中,都对此剑垂涎欲滴。要知道在渊海,尤其是渊海南部的千屿千岛——黑曜铁这三个字,可是如雷贯耳、享誉海内!
再者这五年来,市面上的所有黑曜铁都已经断销。这感觉……就如同一头凶猛残暴的老虎、已经饿了五年,试想它该有多么饥饿难耐?
可尽管如此,这些精明过头的商客们还是有所顾忌、不敢妄自出价。
南宫东明挥扇愈发频密,他强颜哼笑道:“黑曜铁剑……谁知道是真是假?”
墨龙渊早断定众人心中还有质疑,他足下起劲、纵身一起。凌空从剑阵中抽出一柄锃亮的黑曜铁剑,再如灵猿跃枝一般,轻巧的落在城府广场的中央。
众岛主见此蒙面怪人下来,不禁都汗毛凛凛、向后退避,愣是腾出了一大片开阔空间来。只听墨龙渊道:“诸位岛主、领主当真聪明。本座正巧需要地方……来展示‘黑曜铁剑’的威力!”
话毕,剑锋一提!
一道乌光凌厉刺出!
在风雨之中,剑如灵动黑蛇掠过草皮、直咬住猎物的喉头。
一招未止,二招又起。墨龙渊顺势接了一记‘鹞子翻身’,又向背后连珠三斩——刷刷刷,三声破空!风雨都好似被这柄利刃给撕破割开,击得是噼啪炸响、水珠四溅。
墨龙渊的剑术,本就不差。
若不是‘黑龙刺’便于藏身暗杀,当日海伯定会为他打造一柄:黒曜龙剑。
如今,他已是玄阶行者。使起他父亲所授的‘嫡传剑法’来,更是驾轻就熟、威风八面。引得在场众人无不是拍手叫好,赞许连连。
就连丹木心里也在喝彩:好俊的剑,好一手凌厉的剑法!
唯独,那南宫东明心痒难忍、来回磨蹭的后槽牙……都快被挫得平了。
倏然,只听“一人练剑,哪知优劣?本公子陪你!”话音未落,南宫东明便从北首擂台轻身跳下,摆出架招——他那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珠子……直瞪着墨龙渊,恨不得把对方活吞了!
他道:“请!”
墨龙渊哼笑一声,剑尖反转,抱拳道:“请!”
这“请”字一出口,南宫东明手中折扇已经释放出数道‘风灵决’。
嗖嗖嗖——那‘疾风刃’撕裂空气,直割向对手!
墨龙渊灵气凝剑,啪啪啪三记横批,当下来招。旋即他足下施展瞬步、转眼近身南宫东明,与他剑扇肉搏。
这南宫东明本就不善近战,加之墨龙渊已今非昔比、又有‘黑曜铁剑’在手……不出二十来回合,南宫东明就被逼得节节败退。后者,甚至还被挑断了束发带,看来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看剑!”
还没两步,南宫东明就背靠在北首擂台之下。
墨龙渊看时机成熟,噌地一声——剑锋以‘寸劲’刺出!
嗤!
剑气顺由南宫东明脸颊擦过,嗙地一声刺入了擂台桩子,入木三寸。良久,黑曜铁剑兀自嗡嗡作响……
血,一滴鲜血伴着斗大的汗珠,如散落的珍珠一般从南宫东明的面颊上淌了下来。他……正喘着粗气,眼神之中,终于现出了畏惧之色。
“你,你竟敢划伤我的脸?”
“本座……没一剑刺穿你的脑袋,你应该觉得万幸了。”
其实墨龙渊心里也十分后怕,若是刚才没忍住、痛下杀手的话……只怕今日就活不成了。
好在他戴着黑龙面具,谁都看不到他刷白的面孔,只听得到他孤高的言语、看得见他精妙的剑术。
墨龙渊一转身,周围的人都向他投以畏惧的眼神——然而,并没人站出来说要买剑。他心想:莫非是我下手太狠,吓着岛主、领主们了?不至于吧?
当然不至于。这些岛主、领主们虽少有修灵者,但他们也都习惯了刀口舔血、出生入死,那是绝不可能只因一套剑术,就吓得连剑都不敢买的。
墨龙渊很快就想明白了——他们不单单是畏惧自己,导致他们不敢出手买剑的真正原因,却是这南宫东明。毕竟,若是买了‘黑曜铁剑’的话……就无异于与南宫乔木父子交恶、宣战!
若是‘南宫燕’得胜还好说,若是叫‘南宫东明’赢了……
只怕依照后者的秉性,一定会‘有仇必报’的。那时候……别说续盟‘南宫商会’了,只怕连骨头渣子都要被他啃得不剩!
正在众人犹豫不决之际——那‘出头鸟’来了。
只听擂台下头,有人哈哈朗声大笑、雄然迈步上前。
他嘎然道:“喝!这么俊的‘黑曜铁剑’居然没人买?你们,真他娘的不长眼咧,哈哈!”
这出头鸟……正是那蒙面大汉。此人足比墨龙渊高出一大截、手臂比树桩还粗三五圈,皮裤下露出的双腿……也是筋肉纵横。想来,他势必是一位修炼外家功夫的好手。
若单看体型,这蒙面大汉足以对付十个墨龙渊。可奇怪的是,他对墨龙渊却十分敬重。甚至,先向墨龙渊抱拳行礼、方才言道:“这位尊者,敢问您这‘黑曜铁剑’一柄什么价格?”
“六十两。”
“金子?”
“不错!”
“给我来十把?”
十把‘黑曜铁剑’,每把‘六十两’的话……那是要整整‘六百两’黄金啊!这,足够一位纨绔阔少爷置办一整年风光的行头了,且还不带重样的。
谁都觉得这个破衣烂衫、虎头虎脑的彪形大汉是在吹牛皮,他哪有这么多金子?可墨龙渊却不这么想,他对这条汉子十分信任——甚至信任到可以和他出生入死,毫不皱眉的程度。
如果要问他为什么?那可能只是因为……大汉的蒙面麻布之下,那双干净的眼睛吧!
让墨龙渊欣慰的是,这条大汉当真值得信任。
他二话不说,爽气地从腰间扯下一个布袋抛给前者,笑道:“里头正好一千二百两,尊者不必找钱了,给我‘二十柄’黑曜铁剑就成!”
墨龙渊颠了颠布袋,分量十足。旋即,他瞧也不瞧里头是不是金子,就将袋子丢向南首擂台前的‘聚财车’上。
“有劳图巴族的朋友……挑选最上乘的二十柄黑曜铁剑,替这位壮士打包!”
“不必,我信得过‘墨尊者’你!我相信,随便哪一把‘黑曜铁剑’都是最上乘的!”
此话一出,非但墨龙渊胸中激荡,就连龙木、南宫燕、刘公公……甚至,那丹木都听得心头滚热。
为商之道,重在信义——有这样的信任、有这样的义气,谁还能质疑此剑优劣?再者,既然有卖下二十柄黑曜铁剑的‘出头鸟’垫刀头,我为何不买个三、五把宝剑来,当做防身利器也好、奢侈商品也罢?
就有人这么想的,更有人去这么做了。
“墨、墨尊者,我要买……三柄!”
“一百八十两。”
“给,这里有二百两,您不用找了!”
“爽气!”
……跟风,这是历朝历代都会存在的民风,东玄世界也不例外。
见有的岛主得了宝贝、占了便宜,其他的岛主、领主们自然是不肯吃亏的。要知道这个世界——占不到便宜,那就是吃亏的。
“墨老板,再给咱来五把?”
“墨大师,我买八柄能不能便宜些?算我四百五十两金子,如何?”
未过片刻,这墨龙渊的周围,就三三两两地聚集了好几个岛主……又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很多散户行商也耐不住诱惑,赶忙买一把黑曜铁剑,留作镇店之宝。
于是乎,买家愈来愈多、剑越来越少。原本散开的人群眼下都簇拥而上,将墨龙渊和那车‘黑曜铁剑’围得是水泄不通、里外三十圈。
“喂,你娘的别挤我啊!剑这么多,人人都有的呀!”
“放屁人人都有,你当老子是瞎了吗?都快卖掉三分之一咧!”
“快抢啊,这……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是呐!这‘一两黑铁,五两金’,这一柄‘黑曜铁剑’至少也得七、八斤重!就算换成金子也值这个价,何况还有如此精湛的铸造工艺加持,简直物超所值!”
……
没过半个多时辰。
整个沸沸扬扬的‘城府广场’之内,每一个岛主、领主,手中几乎人人一柄‘黑曜铁剑’在手。有个把炫富的,左手一把、右手一柄、背后还插着五六把,活脱脱就像个大刺猬。
而推车上的‘黑曜铁剑’也只剩下了了数柄,俨然已不够分。墨龙渊心中怅然,抱拳向蒙面大汉道:“多谢兄台相助!”
“哎,客气啥!”
“若没有兄台帮衬,本座……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骗’他们买剑了。”
“呵呵,主要是你的东西过得硬!还有刚才那几招剑法,直把那鳖孙子打得落花流水,这才让我有可乘之机、做你的托儿啊?哈哈!”
大汉笑了,笑得肩膀都颤抖起来。
这笑声,墨龙渊只觉得不陌生,而且非常熟悉!
墨龙渊低声问:“兄台,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如此帮我?”
那蒙面大汉东瞧瞧、西看看,附耳道:“黄岛主,多谢你那十箱‘黑曜铁矿’!”墨龙渊青眼一燃,快要喊出了声:“你,你是——”
第080章 雾中混战
西首‘南宫府’主城楼之上。
南宫乔木的脸色,已经难看得像猪肝。
那先前出言不逊的文士……手心也沁出冷汗,口中嘀咕着“南宫燕少主后来居上”、“墨大尊者剑法精妙通神”之类的话,好像是在极力挽回些什么?
整条花岗石砌成的楼廊之上,唯独楚盈香一人还面带春色。她凝望起墨龙渊,又再瞧瞧龙木、丹木……随之嘴角轻轻一抿,眼波微澜。
千柄黑曜铁剑,只剩下最后十余柄。
相反,那‘聚财车’上的金块儿却越叠越。
且从体积上估算……已然是和南宫东明那堆‘金山’不相上下了。
站在南首擂台之上的龙木,轻声言道:“若是这十余柄‘黑曜铁剑’顺利卖完,此次‘赌约’咱们必胜!”
“先生说的不错!眼下距离未时还有一盏茶的功夫,黄……墨大哥定能将剑统统卖光的!”南宫燕笑逐颜开,心中迫不及待地想去禀告她爹——为重病的他,捎去最好的消息。
可是,南宫东明哪受得住失败的滋味?
他重新束起发髻、疾步登上擂台,附耳两名‘丹侍高手’。
起先的言语过于鬼祟,谁也没听见……可他说着说着,他声音越发响亮!
最后他折扇一收,齐肩拜道:“……此举,关乎我‘东方世家’能否吞并千屿千岛海域,还请两位丹侍前辈……出手相助!”
那两名东方世家的‘丹侍高手’闻之,依旧不动声色……可是,此刻他们眼睛里——却流露出了冷如寒山的肃杀之意!
只听嗦嗦两声,光影极掠!
墨龙渊、蒙面大汉二人只听南首有异响,再顺声望去之时……
那两名‘丹侍高手’已然站在十余柄黑曜铁剑之前。他们一人比出诀法,另一人指骨捏得喀喀脆响,看似是要毁剑!
“住手!”
墨、蒙二人的第一反应皆是气运足下,以独特无比的‘瞬步’窜到丹侍跟前!随之,他们又各自以‘徒手寸拳’和‘锋锐利爪’去抵挡来招!
嘭!啪!
其灵力之盛,霎时便将四人应声炸飞!
他们或是摔入人群,带倒一大片;或是撞断了柳树、大牌坊,方才止歇。
烟尘一散,那两名丹侍腰部一发力、顺势起身,轻轻弹去衣袍上的淤泥后……他们终于是开口说话了。
内家丹侍,冷冷地道:“修,壮的归你。”
外功丹侍,微微点头:“好,罗师兄!”
这名叫“修”的丹侍,不等墨龙渊二人站定,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奇袭过来、喝到:“铁灵决——铁爪功!”
只见,他臂膀青筋高高隆起、呲呲地撑破了袍袖,袍袖里头藏着的双爪……是也嗦嗦地聚集起了铁之灵气,随即化肉为铁、戳向蒙面大汉!
此招之刚猛,犹如神箭手射出的满弓一发、是势不可挡!蒙面大汉本想躲开,可对方的奇异身法着实不比瞬步慢,甚至还要快上半分。害得他……只能以《兽灵诀》中的‘狮爪功’与其抗衡!
铁爪,肯定比所有爪子都硬。
故而,两者一碰,是立见高下!
只听咔嚓一记脆响,蒙面大汉的‘狮爪’折了、淌血了。
这‘丹侍修’狼眉腥目、鹰鼻削腮,看面相就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他见对方疾退,立马左右铁爪连环进招,直取大汉胸口命门。
墨龙渊见状,忙“喝啊”一声高喊、掌中黑曜铁剑直挺向那‘修’的嗓子眼!可是,剑还未刺到……他只觉背后是有一股寒气逼来!
“冰灵决,寒冰之牢!”
随着那内家丹侍——罗的灵气迸发。墨龙渊的足跟先被冻结,随之四周凝结起了十来根碗口粗的冰柱,将他封锁其中。
可恶啊!虽然行动受阻,但他也不敢贸然动用‘幽冥夜火’解冻、只得以牙还牙!忽听簌喇喇,他转瞬在腹腔凝聚起冰之灵气,再从口中吐出‘冰霜吐息’冻住了丹侍修的下半身!
转眼之际,原本湿漉漉的主城广场……已然被两道‘冰灵诀’冻成雪地。
“多谢墨兄相助!”
“兄台不必杀他,只需要保全‘黑曜铁剑’即可!”
“明白!宁可我脑袋断了,也不会叫这宝剑折掉半毫!”
蒙面汉子刚欲转身、护到剑阵之前,那‘丹侍罗’已箭步如飞地奔袭而来。他这急切、可怖的模样,就像是……要赶着去阴曹地府投胎似的!
“住手!”
龙木再也看不下去。
他纵身起落,左掌以‘奔雷手’劈向罗的面门。
那‘丹侍罗’也并非泛泛之辈,他同样以‘雷灵诀,雷鞭’回敬!
噼啪啪!
两道霹雳相击,电光大闪!
雷声刚歇,龙木与罗就已战成一团。你来我往数十招,不分伯仲。
南宫燕见势手型忽变,捏起诀法,是欲以‘盘足藤蔓’限制住‘罗’。却不料出招之际,北首的丹木却大喝一声:“雾灵决,十方迷瘴——”
眨眼功夫,一团团的白雾便弥漫向四周。片刻间,就将整个‘府城广场’都笼罩得伸手不见五指……
人,本就害怕看不见的东西。如今只听得见厮打的声音,却看不见究竟……那更是让人提心吊胆!甚至,在广场中央的岛主、领主们都难免一惊一乍起来,就像是小娘娘腔。
这迷雾一起,倒是方便了墨龙渊。
他先前不用‘幽冥夜火’化解冰牢,就是担心人群之中混有‘西门世家’的眼线,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现下有丹木所施展的‘十方迷瘴’作掩护……他,终于能大展身手了!
只觉,墨龙渊周身是徐徐释放出了火之灵气,其热力已然能使冰牢缓缓冒汗。等到那‘火之灵气’轰然升华,化作一团青色灼焰后……这冰牢的每一根柱子,都在顷刻之间蒸发成了水汽!
嘶嘶!
冰牢是破了。
可放眼周围,四下已烟雾缭绕、完全看不清形势……
‘唉!这每到关键的时候,那大懒人总是不在,若是他在……’墨龙渊本想到——若是他在,就可以用‘灵识’来感知。可他顿然想起来:如今,自己也能展开灵识了!
他闭上双眸,耳中不听那罗与龙木的胶着打斗声,做到第一步‘明镜止水’;再而全心全意地将灵线向四周散布,如那‘抽思离茧’;最后,他将体内磅礴灵气一并激发、灵线如‘盘龙升腾’那般感知整片迷雾!
可就在他布开灵识之际……
正面倏有一人疾步冲来、口中还大声喝骂道:“敢坏本公子大事,看我不取了你的狗命!”
此人不用灵识分辨,也能听出他便是火上眉梢的南宫东明。再而又听,他咬牙切齿的叫骂已近得数丈:“纳命来!”
墨龙渊哼道:“手下败将,还敢猖狂?”
话不投机,半句也太多。
两人一打照面,就交上了手!
如果单凭硬实力,那无论斗上千回百回……墨龙渊都不会处于下风。
但是此战却是在迷雾之中身形难辨,需靠‘灵识’判别对方的位置与招式——这,就对墨龙渊非常不利。
毕竟再怎么说,同样作为‘玄阶行者’的南宫东明,他在灵识上的实战运用是要比前者熟练不少、也试练更多的。
“哼哼,看招!”
南宫东明见墨龙渊出招迟疑粘滞、总是慢半拍……便猜出对方的‘灵识’运用生疏,于是就以迅捷无比的脚步,远近战法交替。
这几手……着实让墨龙渊防不胜防,身中数道‘疾风刃’!
南宫东明气焰嚣张道:“阁下方才还不是盛气凌人吗?怎如今喘得像条老瘟狗了?”
墨龙渊抹去伤口血迹,缓得口气道:“卑鄙小人……欺我,莫要太猖狂!”
最绝世的杀招,往往都是在危机万分的实战之中所领悟出的,灵识的催动、运用亦是如此。墨龙渊在这劣势情急之下,他的‘灵识’就意外地愈加稳定、顺畅了起来。
甚至,当他再与南宫东明交手十来回合后,他竟然感觉自己……仿佛能在这团雾气之中看清八成事物了!
双眼一灵,那手中剑也就灵。
黄泉的出招是愈来愈快、越发凶狠!
未出十余招便打得那南宫东明是又惊又怕,连呼救命!
有人来救他命了。
“破!”
一对锃亮的铁掌,拍向墨龙渊的膻中大穴!
当的一声!后者虽是架剑格挡,却仍被巨力击退了数丈……
墨龙渊虎口阵阵酥麻,掌中黑曜铁剑也嗡嗡发颤。显然,这趟挡下那‘丹侍修’的‘铁爪功’是颇为吃力。
南宫东明一感知,便知道是‘修’来救他。于是他说话又有了底气,道:“哼,什么墨龙渊!等本少爷与丹侍大人联手,将你就地正法,看你还……”
话还没讲完,忽闻啪地一声清响……
是一记耳光,重重地甩在了南宫东明那高傲的面颊上!
不知道是羞愧,还是恼怒?他那被抽的半边面孔,登时就刷红起来。可他……却不能发飙发作——因为,那出手抽他耳巴子的……居然是来救他的丹侍修!
“你、你敢打我?”
“有何不敢?”
“我娘可是东方家的三小姐,我舅舅可是……”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那丹侍修哼道:“蝼蚁鼠辈,你只不过是‘东方世家’的旁支外甥!就比路边的野狗好上那么丁点,算是家养的土狗罢了……还敢妄称与本侍联手?”
这话,听得南宫东明是双拳紧握、浑身发抖,气是不打一处来。他一字一句地问道:“本少爷……可是‘缥缈老人’的关门弟子,你知道吗?!”
那丹侍修闻之,非但没有一丝惧色、更是反问道:“呵,我怎么会不知道?那你是否知道,咱们东方世家所有的‘丹侍高手’们……究竟是师从何人的呢?”
这话的意思……南宫东明眉宇一颤,惊问:“莫非,你们……全是‘缥缈老人’的徒儿?”
修浅浅一笑,嘴上不再言明。但这一笑,却又是在肯定的答复:不错,正是他老人家!
墨龙渊听得这段,心里不知道有多痛快。心想:这‘南宫东明’已里外不是人,迟早在渊海无处容身!这,就是叛徒的下场,这就是数典忘宗的人……应得的惩罚和报应!
……
迷障之外。
南宫乔木、刘公公、海伯、图巴——每一个人的眼珠子,都紧紧盯着雾中!
尽管他们什么都看不见,可还是要看,就像……是盯着自己新婚的爱人那样,一刻不放。
雾外也没人敢大声议论,是生怕听岔了雾中打斗、挑衅的言语。唯独,只一个人眼望天际,心中如是明镜——此人,便是楚盈香。
她的灵识之中,龙木正与‘丹侍罗’激战正酣,灵诀来去呼啸;墨龙渊则与南宫东明、丹侍修正面对峙;而那南宫燕与蒙面大汉……则守护在黑曜剑阵左右,伺机而动。
灵识扫罢,楚盈香柳眉微蹙:“奇怪,还有一人呢?”
于是乎,她再度展开灵识,仔细感知雾中……良久,才又豁然开朗、莞尔一笑。
南宫乔木一头雾水,忙问她:“楚姑娘,里头情形如何?”
“情形,一言难尽啊。这场赌局,你们……”
“我们怎样?”
楚盈香本是要说‘你们赢面大’的,可她却说了“你们还未必能赢……”只因为,那雨蒙蒙的天空中,是有一头黑翎的雕儿在不住地盘旋。嘴里头,还在“嘟嘟”地啼叫!
……
雾中墨龙渊一听……
立马就知道这是‘嘟嘟’在叫,且是在‘黑曜剑阵’正上方!
难不成,剑阵四周有险情?可墨龙渊灵识之中,是完全没有感知到有谁能威胁剑阵啊?
但眨眼之后,地面竟隆隆颤抖了起来,青石板也咵嚓咵嚓地逐片爆裂!紧接着,一条犹如地龙的狭长沟壑,已直逼向了那‘黑曜剑阵’!
见得此状,南宫燕与蒙面大汉猛的一怔、口中大喊:“不好!”
——可这一声,是为时已晚。
——一道黑魅的人影已经窜上半空,手中还捏着风驰电掣的强横灵诀……显然,他是要摧毁剑阵以及守护剑阵的人,包括南宫燕!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墨龙渊再不能留手!他唯一能使出的远距离打击手段,只有绝无仅有的一样……育成灵诀:夜火炎轮!
第081章 自食恶果
墨龙渊翻掌相对,祭出浮屠宝轮。
随之周身‘火之灵气’大盛——轰的一声,霎时青炎缭绕!
那火焰顺由手臂蔓延,流经指尖,钻入宝轮轴心的‘噬口’。而后,那外圈轮牙上的一枚钉乳,忽就燃起了一团耀眼的青色火球。
“夜火炎轮!”
墨龙渊一声高喝,将冒着青焰的‘浮屠宝轮’掷向半空那人!
此招迅猛、暴戾、毫不留情,青色的炙热之焰……恍如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小瞧我?!”
雾中那人也非泛泛之辈,他凌空翻身,掌中灵诀转势向炎轮劈去!
嘭、啪!两道灵诀,一道炙焰、一道霹雳……它俩一经接触,那冲击之力便将周围三分之一的雾气冲散,露出那丹木正咬牙切齿地凝聚‘水之灵团’抵抗‘夜火炎轮’的情形!
“这冒着青炎的金轮是个啥?怎么……模样如此怕人啊!”
“要了命咧!这他娘的是、是鬼火吧!”……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那‘幽冥夜火’已经蒸腾灵团的所有水分。并烧穿了丹木的长袍,将他部分的皮肉都烤得焦糊!
“小,小畜生!”
他又疼又恨,一咬牙便连续使出水灵诀、反复冲刷自身。
呲呲,呲呲……
良久,火势总算暂且歇下。
丹木喘着粗气,跪倒在地。他只觉得自己的双臂、胸腹,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就像是被活剥了皮般,钻心彻骨的剧痛。在外人看来,他更像一只刚烤出来的叫花鸡,又焦又脆,还冒着缕缕青烟。
就在众人以为胜负已分之时——那‘浮屠宝轮’的轮轴噬口倏然“咯咯咯”地怪笑了起来?随之,就像是没牵绳的疯狗一般,扑向了那已无还手之力的丹木!且一口……就咬进他胸前的肉里!
“呃……呃啊!”
丹木与龙木一样,都有‘先天修灵缺陷’。
龙木是不能凝聚‘水之灵气’;而这丹木,就是不能凝聚‘木之灵气’。
所以他也没法像火裳龙王一样,能够使出治愈的苗灵决,只能眼睁睁地瞪着‘浮屠宝轮’肆意地吮吸自己的灵气!
所有人,都是瞠目结舌!
就连墨龙渊自己都没想到:此招不但威力强横,更是邪门至极。
龙木见到弟弟无助的悲嘶,心中终于忍不住。他撤手收招,止住与丹侍‘罗’的缠斗。
向墨龙渊单膝跪倒,抱拳道:“墨尊者!求求您大发慈悲,赶紧收回此‘灵器’罢?不然……不然丹木他就必死无疑啦!”
此招,乃是墨龙渊第一次在实战中运用、毫无掌控经验。
所以他愣得良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炼化‘浮屠宝轮’。
他连忙喊道:“回来!”随即手指一扬,那金灿灿、青亮亮,还沾染着血迹的宝轮,就乖乖回到他的掌心。
宝轮,就悬浮在半空、悠悠荡荡。轴心上的噬口……还满意地咂巴着嘴,感觉侵吞了不少灵气。简直,是魔怔到了极致。
……
足足有半晌,整个‘主城广场’是寂静的。
仿佛天空中的雨和云都停止了流动,屏息凝神地注视着墨龙渊。
第一个开口的人,是那蒙面大汉。他哈哈大笑,道:“这小人耍奸计,想要毁剑杀人。如此下场是罪有应得,墨尊者您不必介怀!”
墨龙渊赔笑道:“还好未伤及性命,让他吃些皮肉之苦,倒也无妨。”
随着笑声,一阵微风绕过二人。
吹飞了蒙面大汉头上,那块在混战中破损的遮脸布,露出了他满脖子鬃毛、犹如雄狮一般的凶悍面孔——啊!此人,正是数月未见的‘铁狮子’。
“果真是你!铁狮兄弟!”
“哈哈,黄……咳咳,墨尊者别来无恙呐!”
“好兄弟,托你的福,别来无恙!”
两兄弟见面,是有千言万语要续。他们四臂成圈、牢牢搀住,眸中都带着激慨的光波,恨不得立马就甩凳子走人,痛饮三百杯后再说话。
可其他人,并不喜欢蒙戈人。
有些受过‘蒙戈海盗’毒害的行商,或是见过‘白狮子’的岛主,纷纷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喊道——
“南宫世家怎会有这种友人?真他娘的是自降身价!”
“是呐!他、他是‘蒙戈海盗’的头子,杀人如麻的‘白狮子’!”
“不错,他是穷凶极恶的海盗!我弟弟的船上一百二十七个男女,都是被他们杀死的……还、还被割掉了脑袋,侮辱了尸体!”
……一阵非议之声,不绝于耳。可墨龙渊、也就是黄泉,他一点也不在乎这些言辞。这世界上,总有些将生命、金钱、名声看得远不如‘朋友’重的傻子。
黄泉就是这种傻子,而且还傻透了腔,傻到了极点!
“时辰已到!”
南宫乔木见情势不妙,连忙仰望天色,急促大喊:“现在已经是未时,赶紧清算黄金啊!”
虽然南宫东明这帮人,毁剑未成。可他们成功地拖延了时间,让这最后的十余柄‘黑曜铁剑’没卖出去。
用眼睛看,两堆金山相差无几。
似乎双方的差距,当真是在毫厘之间?
而这次‘赌约’的结局,着实令人意想不到——因为经过文士再三清点核对,双方所赚的金子,居然都是“六万两”整!
“你说什么?咱们都是六万两?”
“不错,东明少爷你所赚‘六万零八百零五两’,去掉相让的‘八百零五两’,正好是‘六万两’整;而南宫燕少爷刚才一个时辰之内,也赚了‘六万两’整。”
“你、你们赶紧再盘一遍!说不定算珠太滑,给他们多加了几两?”
“咱们十来个人,都是‘南宫商会’的粮台先生,个个都是靠算账吃饭的。既然咱们已经算了三遍,数目还都相等,就绝不会出错!”
南宫东明转首瞪向墨龙渊与南宫燕,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
他拽住粮台先生的衣襟,怒喝道:“你他娘的,意思是……咱们打成平手了吗?!”
“不!”这粮台先生到很硬气,实事求是道,“是‘南宫燕’少爷胜了!”
“你他娘的想死?你刚才不是说,咱们都赚得‘六万两’金子吗?!”
“哼哼,金子是金子,都是‘六万两’整不错……可‘南宫燕’少爷,却比你多赚了‘两万五千二百四十两’银子!”
这一回,南宫东明如雷灌顶、无话可说。一两黄金,百两银。这‘八百零五’两黄金……约等于八万多两白银!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是他自己惺惺作态,要去掉‘八百零五’两黄金的;也是他自己,看不起‘南宫燕’凭自己本事,所赚的两万多两银子的。
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怪不了别人!
墨龙渊遥望城楼,抱拳道:“有请‘主审官’宣布结果吧!”
不知道是不是满身金饰反光的缘故,南宫乔木的面孔是蜡黄色的。
他憋了好久,直到一口气要憋没了,才为难地道:“胜者是……”
“是谁?”
“是南宫燕!”
起先,南宫燕还一脸茫然……
良久后,她的脸上才露出了安心落意的笑容!
直到现在为止,她半只肩膀的重担才算卸了下来。
她激动得手足无措、热泪夺眶而出,像个孩提似的和刘公公、海伯、龙木,以及所有帮她的人拥抱。当然,和墨龙渊……是多抱了一会儿、也抱得紧了许多。
“黄大哥!燕儿,燕儿我……”南宫燕几度哽咽,满腔的感激溢于言表。
“傻瓜,话都讲不力气了,就先别谢我了。”墨龙渊道,“你还是想一想,该如何处置这‘数典忘宗’的忤逆子孙吧!”
南宫燕折身望向南宫东明,见他面白如纸、神态犹如僵尸一样怕人……便善心大发,道:“从今日起,我南宫燕便是‘南宫商会’的会长,日后也将继承‘南宫世家’家主之位。东明兄,你我是本族兄弟,有血缘之亲。你若肯悔悟,我可以命你为……副会长!”
“副会长?”
“嗯……只要你痛改前非!”
“此事万万不可!”
话间,龙木抢道:“此人阴险歹毒,绝不能信任他!”
呸!还没等南宫燕讲话,那南宫东明的唾沫……就已经啐在前者那细嫩的脸颊上了。
旋即,他还当着一众岛主、领主的面,破口大骂道:“输就是输,赢就是赢。别拿‘副会长’这种形同虚设的职位,来当众羞辱我!”
南宫燕的眼窝,一下子就红了。
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马上就要唰唰地流出来。
她很想解释说‘我并不是侮辱你啊,我是真心实意,想与你修好!’。
可是,她毕竟年轻。她不知道——面对南宫东明这种人……就算是你把火热的心挖出来给他看,他都不会信你、也不会真心对你的!
“畜生!”
话音未落,只听嗙的一记!
一锤子结实的拳头,就砸在了南宫东明的脸颊上!
这愤恨难忍的人,正是墨龙渊。他这一拳,并没有催上灵气——只是单纯的、纯粹的爷们拳,为得……就是要教训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来给大家伙儿解气!
“你……你!”
众目睽睽之下,南宫东明气得面孔通红、连喘粗气。
他……恨不得将墨龙渊五马分尸、碎尸万段,脸都撕得烂掉!
可是他打不过,不敢啊!他娘东方莳见状,高喊道:“两位丹侍先生,他欺辱我儿,赶紧对付他呀!”
但那修、罗两位丹侍理也不理,如是耳聋嘴哑一般。毕竟,这‘夺位奸计’不成,‘南宫东明’已经失去利用价值——要替一个没有价值的人讨回面子,简直是浪费气力!
“哇啊啊!!”
南宫东明恼羞成怒!
电光火石之间,他捏住了粮台先生的脖子、咔擦拧断!
血溅五步,人头溜溜滚动。染得半身鲜血的他……嘶吼着冲出了府城广场。在场众人,无不吓得退避三舍。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生怕下一个出气包……就是自己!
胜负已定,外围也开。
赢钱的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输钱的人……一样笑得合不拢嘴。
因为无论如何,买到一柄‘黑曜铁剑’总是不会亏的。
南宫燕与龙木先行请辞,去‘金碧辉煌宫’报喜。而墨龙渊、铁狮子等一行人,则还在广场叙旧。
虽然周围的行商、百姓仍在背后指指点点,道什么‘南宫燕勾结蒙戈海盗’、‘墨龙渊也定不是正派人士’云云……可这丝毫影响不了黑龙面具下的黄泉,与铁狮子的畅谈。
就在两人相谈甚欢之时,忽有道莺歌燕语般的柔声,传音入密——“‘无相灭宗’的高手,竟会出现在咱们小小渊海……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呐!”
“你是谁?”
“我?我是……”
第082章 月夜闻香
云雨散尽,日头渐露。
南宫商会的‘一年赌约’虽已尘埃落定,但大多岛主、领主们仍旧驻足府城广场比划着招式,攀谈不止。
远处大街上,茶馆、酒肆里的看客们也愈聊愈欢。兴头上来了,便多点了几碟小菜、几缸子好酒,再吃再聊。有几个脑筋活络的岛主,不约而同地围向墨龙渊,溜须拍马道——
“墨尊者出手不凡,实乃惊为天人!”
“是啊,尊者仅凭一道灵诀就能击败‘丹木’,当真厉害得紧呐!”
人一旦风光了,马屁精就会像蛆一样生出来。墨龙渊本想搪塞一番,可无奈急于寻人,只得“借过借过”推搡开这些条大蛆虫。
好不容易来到视野开阔之地,再抬头一瞧楼上——楚盈香,她早已没了踪影。原来,墨龙渊早已断定那莺歌柔声的主人,就是皇甫世家派来的使者:楚盈香。
“敢问,楚姑娘你在何处?”
“哈,人家……自是在暗处。”
“你是怎么知道‘无相灭宗’的?”
“这是秘密,现在还不能告知您……”楚盈香莞尔一笑,又道,“啊,小女子现下有事要办,等今夜晚些时候……有缘再见吧?”
“晚些时候……是什么时辰?在哪?喂!”无论墨龙渊如何再追问,听到的……只有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此外,一个字都不多。
……
金碧辉煌宫,天字厢房。
黄泉卸下黑龙面具,戴回了右腕。
如今,他总算能以真面目示人,自也长舒了口气!
噗嗤一声,他重重地躺倒在‘金蚕丝被’上,整个人就陷了进去。那柔软滑润的触感,很快便让他昏昏欲睡……
山泉清水般的珍珠卷帘,随风簌簌摇曳。向外有一面玛瑙镶边的朱漆八字屏风隔断,靠墙乃是以小叶紫檀镂空精雕的五斗高橱、太师桌椅。加之散发着幽幽檀香的鎏金铜熏炉,是无处不让他心静止水、高枕无忧。
他是有多久,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这种……他本应得到,却被剥夺的待遇?!
整整三年五个月零八天——这串数字,就如烙铁一样烧在他心中、羞辱在他脸上。
朦胧之间……他的眼前,摩来国凶悍的铁骑一路烧杀抢掠、将所有异族屠杀殆尽。他们还坐船远渡,来到渊海南洋的千屿千岛,将‘南宫世家’上下杀得片甲不留!
血光之中,整座‘金碧辉煌宫’都由金黄染成了血红色!南宫燕、龙木先生都被长矛贯穿胸膛,高高倒吊。任凭鲜血流干、流尽……流到了黄泉的脚边!
黄泉心中狂怒难抑,嘶吼着冲向敌阵!
可就在他手中的黑龙刺,就要刺进敌人咽喉之时……
——啊!
——惊醒!
黄泉猛喘着粗气,良久才回神大叹:还好是梦!
梦外,风吹树摆,窗帘也在不住地飒飒摇动。从雕花的窗棂望出去,一道月牙儿已悬在当空、染凉了夜色。
夜凉如水,风冷似针。可他的耳根却热乎乎的,很温暖、甚至……还有些泛潮?就像是哪位美人抄起了一泓自己泡过的温泉,给他淋上了好几滴。
难道,是这几日来雨多,楼板和屋瓦漏水了?黄泉很累,这种小事他不想再过脑子了……他也不想知道,自己的耳根到底为什么会发烫?
反正要猜的话,便只有:阿瑶在想他。
想到这儿,他又很快睡着了……
可是这一回,他做不了梦了。
因为一条滑溜溜、冷冰冰的物事,像蛇一样地钻进了他的被窝!
还顺着衣襟,爬过他的胸膛、直至下腹……再往下面,就不得了嘞!那‘兄弟’被蛇咬上一口,岂不是断子绝孙?
黄泉“喝”地一抖衣服,整个人就要弹起来!
可就在他出力之时,却被一股淡淡的香味给摄住了魂……
“是我。”
“何人?”
“你猜啊?”
“楚……楚盈香?”
黄泉一怔,双眸凝住灵气。
那月光勾勒出的银色弧线,当真是那个红粉佳人——楚盈香!
黄泉脸一刷红,羞道:“楚姑娘!你怎么擅自……闯进来了?”
楚盈香莞尔一笑,道:“尊者脸红什么?您又不是大姑娘,难不成……还有闺房秘事吗?”
“自然没有!”
“呵呵,那不就得了。”
楚盈香又嗔道:“再说咱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躺在同一张床上……是你吃亏,还是人家吃亏呐?”
黄泉咽了口唾沫,道:“你是姑娘家,自然是你吃亏咯……”楚盈香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就像一株娇艳欲滴的水仙花。
“不和你贫嘴了,黄大尊者!”
“你,你怎知道我姓黄?”
“我呀,不仅知道你姓黄,还知道你叫‘黄泉’。”
黄泉更纳闷了,问:“你,是从哪儿知道的?”
“从她。”
“哪个她?”
“你听……”
……
耳畔,是有一道轻盈的脚步走来。
她停在厢房门外,轻声问守卫道:“黄大哥他,醒了没?”
“没听见动静。”
“嗯,他一定是累坏了……劳烦二位保护好他。”
“是,燕少爷!”
这熟悉的声音,无需推测。黄泉自打第一个字就听出,此人正是南宫燕。
……
楚盈香道:“这南宫家的少爷,可是有多在乎你啊?短短几个时辰,他就来问了四、五回。看来你两的关系,非同一般呐?”
黄泉点头,道:“我俩是生死之交。”
楚盈香秀眉一颤,笑道:“哦?不是‘红颜之交’吗?”
这句话问地平淡,可黄泉已经听懂了。听懂她非但知道南宫燕是女人,而且还知道南宫燕心里仰慕黄泉。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因为,因为我是女人啊?这天底下,只有男人不懂的女人,没有女人不懂的女人。”
“那你是如何知道,我是‘无相灭宗’的?”
楚盈香扑哧一笑,道:“哟,你还真打算冒充‘无相灭宗’的人?”
黄泉吃了一惊,追问:“你知道我是冒充的?”
“早就知道了。”
“从什么时候?”
“从你摘下面具的时候。”
“我摘下面具……又如何了?”
“素闻‘无相灭宗,无名无相’。”楚盈香撩拨着黄泉的面庞,道,“可你有相貌,且相貌平平。再有,光凭阁下那些微末的本事……也是入不了‘无相灭宗’的。”
“呃……那姑娘可晓得这‘无相灭宗’是在何地?”
“秘密,人家呀……才不告诉你嘞!”
忽念起‘炎凰’传承之恩,以及自己许下的承诺……黄泉正色道:“在下恳求姑娘相告!”楚盈香嘤咛一笑,指尖直在黄泉的胸膛打转画圈……
“告诉你也可以,只要你陪我……”
“要陪你怎样?”
那洁白如玉的美人脸,就凑近过来。
近到黄泉都能听清,两人的呼吸和愈来愈快的心跳声!
她朱唇慢慢地挪向黄泉,闭上了眼……
“陪我去‘北洋’。”
“北洋?渊海的‘寒冰北洋’?”
“正是。”楚盈香道,“小女子要去‘北洋’办一件差事,只有你能帮我。”
“啊……我那点微末的修为,能帮你什么呢?”
“你的修为是帮不上我,可你的‘幽冥夜火’却能够抵御‘冰雪异兽’。”
“那姑娘就是要在下……帮你开道?”
楚盈香笑而不语。黄泉心想:‘这次本就要履行承诺,去‘北洋’替毛族人驱除异兽。若和‘皇甫世家’的使者一同前去,非但互相有个照应,指不定还能从她口中得知更多‘无相灭宗’和‘四海灵器’的下落。’
想罢,黄泉颔首道:“可以是可以,只不过你要让我知道,你是去‘北洋’干什么?倘若,你是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那就算你割下我的脑袋,我黄某人也都不会去的!”
“唉呀,瞧你说的……小女子要做的事,绝不伤天害理!”楚盈香被黄泉这份天真迂腐的正派思想给逗乐了。她笑了好久,才止住道,“至于什么事情……明天早上,你就知道了。”
为何要等到明天?
楚盈香就不再回答了。
她玉唇一吹,一股幽香钻入黄泉的鼻中。后者顿然觉得四肢无力、眼皮沉重……
噗咚一声!跌下去,就酣然入梦了……
※※※
经过一夜朦胧。
今天,太阳尽情挥洒温暖,带来喜乐与朝气。
正如‘金碧辉煌宫’会客殿中的众人,每个都喜气洋洋。就连平日里一脸严肃的龙木先生,也释然开怀、各处寒暄。
“黄岛主到!”
“快快有请!”
随着侍从引路,黄泉迈进厅门。
只见左右两列家臣中间,南宫燕端坐于‘紫金玉椅’之上,笑容甜如蜜糖。
黄泉到底聪明,他马上就猜出了对方喜从何来,于是拱手笑问:“少会长,令尊安好?”
南宫燕心头欢喜,忍不住就想起身。可她碍于身份,只得坐定再道:“嗯!谢谢黄……黄岛主关心,家父一切安好!”
“那便是双喜临门,喜上添喜!”
“嗯呐……咳咳,多谢黄岛主美意!”
黄泉、南宫燕相视一笑,满眼都冒起了欢喜的星光。
“对了,少会长,不知那‘赤脚神医’现在身在何处?”
“他……他好像昨天夜里就坐船走了。”
什么,坐船走了?!
——他坐船走了不要紧。
——可半块‘血玉灵玺’在他手上啊!
南宫燕见黄泉脸色稍变,就问:“怎么了,黄岛主?”
黄泉摆了摆手道“没事”,可他心里却在念叨:这下……可怎么办?唉!想来那‘大懒人’本事通天,应该治得了那‘赤脚大仙’吧?
一旁的龙木似乎看出端倪,传音入密道:“黄岛主,不必担忧。离大师道行深不可测,绝不是小小‘灵瓮’能够罩得住的。”
黄泉想得片刻,颔首道:“先生所言不错,我也相信离肠他有本事回来!”
龙木也是这么相信离肠的,因为他与离肠之间……也有个‘约定’。
言谈之息,传令又喊——
“皇甫世家来使——楚盈香到!”
“有请!”
楚盈香摇胯如柳,慢步而入。
她路过黄泉身边时,眉眼间带着魅色、向后者一抛。好似是一夜过后,仍有余味。
南宫燕笑道:“楚姑娘好。”
楚盈香蹲安,道:“少会长好。”
之后,全场哑然无声、好似……谁都不知该接什么话茬子?
看南宫燕不置可否的神情,显然她还过于稚嫩。龙木干咳了两声,向南宫燕使了个眼色后,后者才恍然如醒,道:“不知皇甫盟主,此次派楚姑娘前来,有何要事?”
“要事……的确是有要事。”
“什么要事?但说无妨,只要本……本会长能做到的,定然竭力办到!”
楚盈香莞尔谢道:“少会长言重了,其实这事情也很简单。只要您一个月后,莅临‘皇甫云宫’,参加一次大会就行。”
南宫燕、龙木相视一眼。
“什么大会?”
“渊海五峰会!”
第083章 邀约盟会
渊海五峰会。
顾名思义,乃是由渊海‘五大世家’发起,每五年举行一次的战略同盟会。
历年会议之上,都将选举出新一任的‘渊海盟主’统领渊海各族各部,以及商议出接下来五年的规划与发展,与一系列重要决策。
……
龙木朗声解释着‘渊海五峰会’:
“此外,渊海之内的所有岛主、领主、势力,都可以参与‘渊海盟主’的夺魁。譬如北洋苦禅寺、毛族人,甚至是过去的蒙戈海盗……只要他们有能力取胜,便可称雄渊海。”
黄泉问:“现在的‘蒙戈族人’在我兄弟铁狮子的领导下,已痛改前非,他们要参加还说得过去……可以前那群无恶不作、丧尽天良的‘蒙戈海盗’也让参加吗?”
龙木淡淡道:“也让。这‘渊海五峰会’从创立之初,就定下了‘能者居之’的规矩。毕竟咱们‘东玄世界’是崇尚灵力,以武平天下的地方。”
黄泉疑问:“那万一让恶人钻了空子,渊海岂不是要大乱?”
龙木颔首一顿,道:“的确如此……不过黄岛主也无需担忧,恶人要在‘夺魁大典’上、在数万群豪的众目睽睽之下战胜‘五大世家’,简直难如登天。”
黄泉、南宫燕受教,频频点头……
话到此处。
龙木那独眼瞪向楚盈香,略带嫉妒地讽刺:“正如咱们连续三十五年,当选七届‘渊海盟主’的皇甫城主——他老人家,岂会害怕任何恶人做对手呢?”
楚盈香掩面,扑哧一笑道:“不敢不敢,咱家‘皇甫城主’说了,他年事已高、争不动了。这片渊海,应当是年轻人的天下,所以此次……他不参加‘夺魁大典’了。”
皇甫连城,不参加夺魁大典?
龙木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却又立马消散。
他“哼”了一声,瞥着楚盈香道:“皇甫城主自己不参加,那是笃定他儿子——皇甫琼定能技压群雄,拔得头筹吧?”
楚盈香压了个蹲礼,笑道:“这,小女子就无从得知了。”
龙木眺望北首山下,渊海的心中方向。他思得片刻,问:“你说,‘渊海五峰会’在一个月后举行?”
“正是。”楚盈香眼波流转,算道:“渊海五峰会……约莫是在十二月头举办,夺魁大典可能再稍稍推迟半个多个月……应当,会在来年正月举行吧?”
龙木也算道:“可我却记得,这上一届‘渊海五峰会’是在四年前的盛夏举行。这一回,何故足足提前了半年?”他一思,便哼声问,“难不成贵城主他……是急着要吞下他碗里的热豆腐?”
楚盈香笑颜搪塞,并不承认,也不否认。
“罢了,罢了。”
龙木心知此女城府极深,多问无意。
他转身拜向正襟危坐的南宫燕,谏言道,“少会长,请您决断。”
南宫燕一愣,人坐得更笔直了。在过去,都是龙木先生替她做决定。可今日她已坐上‘南宫商会’第一把交椅,家臣当然不可再自行决断……
“这……”
她优柔不决地望向黄泉。
黄泉。是个‘说一是一’的直爽人,但他也不笨。
他知道这时候,只要坚定地向南宫燕一笑……就已足够。
南宫燕心领神会,转而道:“早半年、晚半年,反正‘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的。楚姑娘放心,咱们‘南宫商会’定当按时出席!”
“多谢少会长、龙木先生的抬爱应允!”楚盈香偷眼黄泉,满意地道,“此番‘通知四大世家赴会’的使命,小女子已完成西门、东方、南宫三家,眼下只剩北洋‘北冥’一家还未完成。所以,小女子还得即日起航,远去北方……诸位大人,请恕奴家不奉陪了,告辞!”
“告辞!”
楚盈香这话的后半段,当然是说给黄泉听的。
意思就是暗示说:若想知道‘无相灭宗’的事,你就得跟我走,即日出发!
黄泉当然听懂了,可究竟去是不去?他,还没拿下主意、心里直嘀咕:‘这楚盈香……究竟是敌是友?她究竟是真心实意想合作,还是想利用我?’
就算对方是‘皇甫世家’的使臣、是渊海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黄泉……也不得不对她提起戒备、掉以轻心。毕竟这数年来的经验告诉他——防人之心,那是绝对不可无。
“黄岛主?黄大哥!”
正当黄泉心存苦思之际,南宫燕喊醒了他。
“啊,少会长,在下刚才出神了,实在抱歉!”
“无碍,黄岛主你……连日来辛苦奔波,该道歉的应该是我才对。要没有你鼎力相助,别说成为‘南宫商会’的继承人了,只怕……只怕命都丢了三、四回了。”
南宫燕念起这数月来‘驱逐蒙戈海盗’、‘混入聚尸冥舟’、‘上冥府岛取火’,以及前些日子‘仗义送剑’、‘灵玺换心’……她心里对这个叫黄泉的男人,已经感激、信任至极,只怕世界上,也就他的父亲‘南宫端木’,才能与之并论。
黄泉摆手一笑,道:“哪里,咱们是‘兄弟’,何须见外?”
南宫燕听得此话,只觉耳朵老茧都快长了出来。可她这一回就算心有微澜、还酸溜溜的,却也不再去置气。谁叫眼前这个男人为她所做出的牺牲……已经超乎了想象。
她非但温婉一笑,心里甚至还在想:‘我有什么可以帮助黄大哥的呢?是帮他练兵、积粮,储备复国资本?还是……还是替他和阿瑶姐姐,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事?’
可想到此处,南宫燕又不忍鼻头发酸。
龙木一眼便知主子心事。
还没等黄泉发问,他就道:“黄岛主,我家老爷昨日有命,是件关于你的大喜事!”
“喜从何来?”
“我家老爷道,这回少会长能胜出,全凭黄岛主你的功劳。所以老爷想要赠送你两座‘资源岛’、三座‘庶民岛’,作为答谢之礼。”
若是送金银财宝,黄泉定会谢绝。可这‘资源岛’的资材、‘庶民岛’的人口,皆是复国之本——黄泉就算有心客气,也必须收下。
“南宫老会长一番盛意,黄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都是黄岛主应得的,不必客气。”
说到此事,南宫燕的劲头……又足了起来。她拿出一份羊皮地图,道:“黄岛主……不,该称你为‘黄领主’了。我昨天夜里本想来找你,就是想和你商量哪几座岛送你的。可你昨晚很早就睡了,我都不好意思打扰你……”
龙木示意左右侍卫、文士退下。
随之,三人展开羊皮地图,慢慢分析利弊……
最终商议的结果,乃是:盛产造船宝料“龙杉树”的“龙杉岛”;还有遍地长满“九首乌根”的“土根岛”;以及距离“乌山岛”不到五十海里的三座“庶民岛”与其上三百号人,一同归于黄泉名下。
龙木笑道:“三座‘资源岛’,三座庶民岛,子民三百余人。黄岛主可谓好事成‘三’呐!”
黄泉抱拳谢道:“无论好事成几,也多亏‘南宫商会’割爱相赠,在下谢过!”
三人相互寒暄、拜谢。
龙木问:“不知黄岛主接下来,有何打算?”
黄泉道:“回先生,黄某人得应约去那‘寒冰北洋’,帮助毛族人驱除‘冰雪异兽’。”
唉!龙木叹道:“我本该义不容辞,陪你去北洋走一遭,可无奈与‘离肠大师’有约在先,必须替他办一件事。所以只好厚颜无耻,不去了。”
黄泉问:“这倒无碍,敢问……离大师是要你去哪里?”
龙木闭上双目,摇头不答。
意思,自是说不得。
眼看南宫燕也面露犹豫,她刚接手‘南宫商会’,要处理的事情堆得像山。就算有心帮忙,也真的无暇援手。
“黄大哥,‘寒冰北洋’乃苦寒极地,危险的程度绝不亚于‘幽冥海域’。你们此番前去,定要注意安全啊!尤其是保暖!”南宫燕像是个丈夫要远征的军嫂,是满脸担忧。
她接着道:“这样吧,你喊刘公公和海伯,到咱们库房里取海貂皮氅、棉厚裤袜各三十件,还有‘火之灵药’十箱备用,以免冻坏身子!”
“谢了,燕儿。”
黄泉紧握起南宫燕的芊芊玉手。
南宫燕的脸……霎时就红透了,熟得像只苹果。
“黄大哥……不,不必客气!”
“不过,我只需一件海貂皮氅即可。”
“一件?为什么?”
黄泉神色如常,淡然一笑。
看来他是决定了,自己要一个人去。
若非要问为何?只因舍不得。他舍不海伯、刘公公、乌山岛民和图巴族人,还有新晋的‘三百子民’,他每个人……都舍不得!
回得厢房,黄泉召集刘公公、海伯、图巴安排了接下来一个月的差事。
包括接洽、治理三座“资源岛”,三座“庶民岛”;以及按部就班地稳定开采、冶炼‘黑曜矿’;适当砍伐‘龙杉树’,配合种植树苗,以持续囤积造船用料;还有挖掘‘九首乌根’,继续出钱请‘费老板’炼制灵药。
虽然刘公公等人,都极力想陪黄泉一同前去。可他们都知道此番北上凶险万分,自己很有可能是什么都做不了,反帮倒忙。所以再三思量,也只好替黄泉准备好厚衣裳和一包行囊,眼看他独自离去。
……
圆月皎白,风云又起。
今夜,渊海的浪再度回归平常——回归波涛汹涌的平常。
岸边码头。
一人一雕,随风而来。
黄泉左掌捏着海貂皮氅,右掌则圈着‘黑曜铁剑’的剑柄,架在肩头。他每走一步,那挂在剑鞘上的包袱也随之一摇一摆,像是不倒翁。
而那黑雕嘟嘟……正站在剑尖儿上,警觉地打量四周。
倏然,它拍了两记翅翼、低沉地冲着哗喇哗啦的潮水叫了两声!
抬首一眺——遥见月下潮前,楚盈香正坐在岸边的墩头上,悉心摆弄她的宝伞。
“来了?”
“嗯,你知道我会来?”
“你一定会来。”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就是个‘浪子’。”
黄泉一望海水里的倒影,自己还真有几分吊儿郎当、放荡不羁的味道。
再回望向楚盈香——她的双眼,魅如狐眸。
※※※
南宫主岛的另一条海岸。
没光。
奇黑无比。
有条不人不鬼的黑影,悄悄地藏匿于礁石之间,偷窥前方……
忽闻夸啦啦,一道惊雷劈下、照亮海滩!
只见有个披头散发的男子,正发疯似的捶打沙石,扬起淅沥一片。
“为什么?为什么?!”他纵声大喊,“老天爷啊?我南宫东明究竟哪里比不上他!你要如此背弃我!”
此人,正是昨日落败的南宫东明。他一夜流浪在外,已满脸胡渣,邋遢得像个乞丐。两道划过脸颊的泪痕,也如同刻在肉里那般痛如骨髓、深入魂魄。
他现在想死,想一头扎进这深不见底的渊海里,被激流吞没……
就在此时,那影中人倏然探头道:“东明兄,莫要轻生!”
南宫东明蓦地里回首,喝道:“谁?!”
影中人轻笑了两声,淡淡言道:“我,是你的朋友。”
“朋友?哼哼……”南宫东明右手比出灵决,掌心旋风已起,“我不需要朋友,你究竟是谁?!”
“唉,我俩当真认识、当真还是好朋友的,你难道不记得……”那影中人刚要缓步上前——南宫东明手中飓风一挥,劈向对方!
咵嚓!
那黑影身披的斗篷,霎时四散飞开!
这一记杀手,本是南宫东明拿来泄愤的。在他脑海里,对方应该是被大卸八块了才对……
但是,他却万万没料到:借着那忽明忽暗的雷光一瞧,他所甩出的疾风刃……竟未伤及那影中之人分毫!
“你,你是——”
月影之下,那人眼珠弹出、浑身青筋暴起,看似虎虎生威。
“蒙戈海贼的军师:三臂毒手?!”
“呵呵,东明兄果然好记性,佩服!”
三臂毒手笑道:“自从你出钱,让我们活捉‘南宫燕’后,我们……是有半年未见了吧?”
南宫东明一脸匪夷所思,他完全没在乎是否半年未见,只问:“你……你之前还不是‘修灵者’啊,怎么如今?”
“不错,之前我并不是修灵者。所以和兄弟你一样,饱受欺辱……”言至此,三臂毒手忽瞪向南宫东明道,“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了力量——不得了的‘力量’呐!”
南宫东明先是吃惊,随后叹了口气。他心想就连‘三臂毒手’都实力不弱于他了,他还有什么活头?想着想着,他就越发心灰意冷……
“东明兄,你想要这种‘力量’吗?”
南宫东明抬首,望向他那张狰狞、狡诈的面孔。
此时,乌云正巧移开——三臂毒手翻开了一只雕纹精致的木盒,只见一枚‘白色丹药’静卧其中。淡淡月色之下,他好似能见到其中……是有若隐若现的奇物在蠕动?
第084章 海上浮尸
渊海中部,天高云白。
那潮风如手、撩拨海面,像极了在不住晃动的蔚蓝丝绸,金光璀璨。
刷啦啦!一艘双桅快船疾驰而来。它比起西门家的‘聚尸冥舟’,或是东方家的‘藏丹楼船’……
——简直小得像只老鼠。
——但也快得像闪电、霹雳!
流线型的船身,质地乃是轻薄却坚固的松木。再配合三角形的主帆,这航行速度已不会慢。再有今日刮着东南海风,又有专司的测风员、风帆手反复调整副帆。从远处看来,这条挂着‘皇甫’二字的联络船,如飞如梭。
而黄泉在船舱内,也正如飞如梭地……修灵!
自从‘炎凰’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他,他每日的修炼项目就加了一倍不止。
从最基础的吸收‘天地灵气’、凝聚‘五灵之团’、操练二阶‘灵之能力’,到收纳、转换‘二阶灵气’,修炼、掌控‘冰灵诀·寒冰吐息’,已经要花费四个时辰。
如今又增添了炼化‘幽冥夜火’、喂养‘浮屠宝轮’,以及熟记《炎凰真经》上的每一则‘火灵诀’和‘炎灵诀’,已被备后之需。
这一系列紧锣密鼓的修炼,足以让他废寝忘食地折腾十个时辰。只留下区区两个时辰,勉强小睡。
可他一点也不以为苦,相反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快乐的。
黄泉自小就秉性坚韧,再有乌山岛‘三年奴役’的经历作对比,眼下吃的这些苦头……在他眼里都已轻如鸿毛、不值一提。
天道酬勤,皇天终不负有心人——从离开‘冥府岛’算起,时至今日二十余天。黄泉总算将‘幽冥夜火’炼化至两成,并且吸收了大量的‘火之灵气’,化为己用。其余各修炼项目,也均有长足的进步。
他有自信:距离突破‘苍阶行者’的日子,不远了。
……
昏黄的夕阳,逐渐占据了半间船舱。
将楠木桌椅、床褥都漆成金黄,甚至把黑曜铁剑的成色,也映得乌中透金。
夕阳,同样也染上了黄泉的半张面孔——半张稚气未脱,但已饱经风霜的萧索面孔。
他气定神闲,盘膝而坐。
忽而,唇间轻吐一口浊气。
周身主要的‘火’、‘水’、‘风’三色灵气,如同三个筋疲力尽的熊孩子,总算累得消停下来。至于还有微弱的‘木’、‘土’双色灵气……不细看,几乎都快忘了它们的存在。
“唧唧!”
就在黄泉收功之际,原本闭眼凝神的‘嘟嘟’,刷地瞪大明眸。
它迅速地飞了起来,直扑舱门。那舱门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咯咯地开启。
金灿灿的夕阳,溜着门缝,勾勒出了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人。她,上身穿着宽松的棉丝长袍,下身……唯有一双修长、白皙的嫩滑玉足,宛如两尊白玉莲藕一般惹人迷醉。
而这双美足的主人,正是楚盈香。她,正像个多年没碰过男人的俏寡妇一般,身姿妖娆、丰腴娇媚。勾得男人唇齿生津、心里发痒,只联想到……洞房花烛之夜?
若是说还有什么雄性生物,能抵御她的魅力……
那,恐怕只有‘嘟嘟’了!
只见嘟嘟带着叫啸,就要去啄她——黄泉就一喝:“不可!”
嘟嘟到底有灵性,它听罢忙是平翅一斜、翱翔一周,旋即又停在黄泉身边的床沿上,梳理起了羽翼。
“楚姑娘,受惊了。”
“无妨,这鸟儿真灵。”
“嗯,它乃是‘毛族酋长’的爱鸟,咱们这回入‘寒冰北洋’,还都得靠它领路。”
黄泉抚着‘嘟嘟’的脑袋,话中隐去了它‘预测危险’的能力。因为有了些历练的男人都知道:越漂亮的女人,就越是危险。
楚盈香就可能是个大危险、大麻烦。一旦口没遮拦,黄泉就有可能把自己的魂儿都搭进去。于是乎,他刻意转开话题,问:“咱们出海,是有几日了?”
“七日。”
“现在大概位于渊海的什么位置?”
“中部,大约……偏东北方向。”
黄泉点头,又问:“那还有几日,能进入‘寒冰北洋’?”
“大约三、四天吧。”
“奇怪了,只有三、四天的航程,我怎么还没感觉到寒意……”
话音刚落,一股海风刮过,钻进船舱。
“诶呦!疼啊!”
其中带着淅沥的雪菱子,打在黄泉脸上,又冰又疼。
——这便是小觑北洋之威的下场。
——且,仅仅是开始。
楚盈香眼望黄泉木讷的脸,忍俊不禁,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她道:“北洋可不比南方,切莫小瞧咯。”黄泉哼哼一笑,算是默认大意了。
“来,奴家给你擦一擦……”
就在这时,楚盈香的柳眉……忽然皱了起来。
她的指尖,还轻触在黄泉的面颊上,但却一动不动。像是生怕碰坏了天价的瓷玉一般。
她端详起黄泉,眼波微澜。
“怎么了?”
“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
黄泉一摸,摊手一看……
有血!
带着腥味,新鲜的血。
他也眉头一聚,再摸了摸面颊……平滑光洁,自己的皮肤完好无损啊?难道,是刚才起的雪菱子……
呼喇喇!
又刮来一阵北风。
这一回,风势更强、更冷、更恐怖!
恐怖的不是这风,而是这风里捎来的味道……弥漫着鲜血、杀戮的味道!
黄、楚二人相识一眼,不约而同地奔上甲板。
“楚左使!”
“黄岛主!”
上下水手皆躬身行礼,喊声洪亮。
可二人都无心享受这等礼遇,只问:“瞭望手何在?”
“小人在!”
“北首二百丈外,有什么动静没?”
“没有。”
“上去瞧瞧!”
“是!”
年轻的水手从稍矮的瞭望台纵身一跳,顺着帆网爬上桅杆顶部的瞭望台。随即展开套筒式望远镜,聚焦北首远海……
“啊!”
“怎么了?”
瞭望手惊呼道:“回、回禀楚右使!北面好像……有什么东西飘过来了?!”
楚盈香问:“看得清是什么东西吗?”
瞭望手刚摇了摇头……旋即,又是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再度随风窜来!
“是血……是人血的味道!”
“好恶心,我他娘的受不了咧!”
……这血腥味道无孔不入,钻进了船上每个人的鼻中。几个新鱼水手,受不了这股腥气的,都逃散到船舷,口吐不止。
二桅帆船的航行速度很快。
没过多久,黄泉、楚盈香就看清了一切……
那是一片,被鲜血染红的‘血海’!且血水仍在向四周蔓延、晕得很快,而顺着血水飘来的……那都是一具具人的尸体!
黄泉皱眉观察道:“看这些尸体的衣着,应该是一群铤而走险的海商人啊?”
楚盈香点头道:“对,这海兽皮氅子、血脸鲨斗篷……都是他们标准的装束。”
“他们明知道北洋‘冰雪异兽’泛滥成灾,还敢跑船,胆子当真不小……”
“这点你猜错了。”
“哪一点?”
楚盈香朗声下令:“捞一具尸体上来!”
两名水手领命,将距离最近的一具浮尸打捞上船。
黄泉眼看这尸体已经被海水泡得发白,但面皮还未肿胀,估计死的时间不久。而他身上的致命伤口,是一道自左肩劈下,斩断心脏、脊柱的狭长刀口!
楚盈香道:“小女子见过‘冰雪异兽’,它们全都是长着獠牙、利爪的凶猛怪兽。是决不会留下如此锋利、干脆的伤口的!”
黄泉点头同意,道:“从这刃口来推测……应该是柄窄而薄,且极其锋利的长剑。这使剑的人,也是个一等一的剑术高手!”
在这‘寒冰北洋’,谁人是剑术高手?
第一个想到的人,定是……
“北冥凛?”
“不可能。”
楚盈香道:“北冥凛乃是‘北冥世家’一脉单传的独孙,身负‘北冥氏族’血脉,又是剑术奇才,自视甚高。他的剑,是绝不削斩杀这些平民百姓的。”
“嗯,楚姑娘言之有理。”黄泉蹲下身子,细细观察伤口道,“况且这剑虽锋利,剑术也精妙,但下剑的位置却肉骨相连,并不一气呵成。所以,此招算不上是‘顶级剑客’的手笔,至多算是……剑术高招。素闻北冥凛剑法之高,问鼎渊海,所以凶手应该不是他。”
楚盈香点头称是,道:“没错,小女子有幸见识过‘北冥凛’的一路剑招——寒海吞鲸,此招配合磅礴灵气,是能硬生生将一头……”她顿了顿,眼珠流转,又道,“将一头数十丈的‘独角鲸’一劈为二,左右对称。试问,这手无寸铁的海商人……怎会砍得连筋带肉呢?”
若不是他,疑问就来了……那凶手,究竟是谁?
夕阳渐沉,血气渐浓。
朦胧的星月,又为渊海掩上神秘的面纱。
随着二桅帆船越加深入,飘来的浮尸,也越发多起来。
咚,咚咚——浮尸不经意间,撞响船身如鼓。最后,甚至影响了正常航行,迫使船只得减速。
尸体之中,大多都是作商人打扮、手无寸铁的百姓。只有少部分是一身戎装,手持残剑、断剑的保镖、护卫。
他们身上清一色的,都有那种窄而薄的细长刀口。但是,经过黄泉挑灯查看,发现这些伤口却又深浅不一、下手位置也各不相同,好像……并不是同一个‘剑术高手’所为。
这种大规模的杀戮,似乎让黄泉回忆起了某些——痛苦不堪的回忆。
他“诶呀”惊呼一声,略带自责。因为他想了起来:在海上,能做出这种惨无人道屠杀的……只有那种人!
“嘟嘟!”
“报,警报!”
黑雕‘嘟嘟’迅疾升空,年轻的瞭望手也大喊起来!
“发生怎么了?”
“前,前面……”
黄泉足下灵气凝聚,一跃两丈高。
他一把夺下单筒望远镜,向远海边界望去……
第085章 桑元海寇
残阳。
只留一抹金光,苟延残喘。
不久,它也沉下海平线,被夜幕吞没。
……
可黄泉的望远镜里,依旧看得清晰。
——因为有火光。
——有能烘亮整片夜海的通天大火。
套筒之中,三艘五桅大帆船冒着熊熊灼炎、滚滚浓烟,船舷上时有人悲鸣呼号、中箭逃窜、跌入火海;它们周围,则有十来艘矮平的‘异国快船’围绕着大船猛攻,火箭流矢、飞蝗硝石,是如雨如珠。
眼看这列海商船队已然身陷重围、插翅难逃,黄泉将瞭望镜丢给楚盈香,问:“那些,是海盗吧?”
“嗯……是‘桑元海寇’!”
“就是那群时常在‘北洋’作恶的贼人?”
“没错,就是他们。”楚盈香柳眉皱起,道,“此处乃渊海北洋、中洋交界之处,距离真正的‘寒冰北洋’尚有两天航程,他们怎敢到咱们‘皇甫世家’的海域撒野?”
“我不知道,也不必知道……”黄泉念起自己那三年苦役,以及那些草菅人命的蒙戈海盗……他是眼幕冷峻、拳骨捏得喀喀作响,不禁愤恨道,“反正,这些海寇都是没心没肺的畜生!”
“是呐!这些年来,北洋的百姓可算吃了他们……”
楚盈香后半句“吃了他们不少苦头”没说完,黄泉就淡淡发问:“那你准备管吗?”
楚盈香环顾左右水手,缓而道:“管是要管,毕竟这事出在咱们‘皇甫世家’的海域……”
“怎么管法?”
“咱们人手少,最好先……先去稍近的海域踩点,再瞧瞧情势,能帮则帮。”
“可以,那我俩先去!”
黄泉眼睛好似冒起了火,他刷地跳下瞭望台,直奔后船舷。
楚盈香见状,不由就喊道:“喂,黄岛主,你想做什么?咱们再合计合计啊!”
此时人命关天,无论楚盈香说什么……恐怕都入不了黄泉的耳朵,更进不了他的脑子。因为他的脑子现在嗡嗡作响,还发热发烫。
嗤!
逃生小舟的绳子,被黄泉一刺戳断。
噗通——整艘小舟就掉在那飘满血水、残肢的渊海上。随即,他纵身跃上小舟,就划起桨来……
“欸!黄岛主,你都不等等人家?”
“你‘楚左使’本事这么大,还需要我等?”
“这……黄岛主过奖了,小女子哪有什么本事?”
楚盈香说第二句话时,她曼妙的身姿已然站在小舟尾端了。
黄泉哼笑一声,也不作答。只奋力划船,心想:杀不完海寇,多救一个人也好。
只可惜,这靠手摇的船……是慢得可怜,遇上两三风浪就得倒退半丈许。楚盈香不阴不阳地念了一句:“黄岛主,照您这么划船……只怕船沉到海底了,咱们都到不了那儿呐?”
“那你还干看着作甚?倒是帮忙啊!”
“哼。”楚盈香白了黄泉一眼,心想此番有求于他,便道,“小女子……谨遵黄岛主之命!”
道完,她右手翻转,那柄‘象牙宝伞’现形。那伞入水一转,就散播开灵气漩涡、如同给小舟上了机簧发条一般,极速驶向战场。
……
海面之上,尸血纵横。
血腥的残肢像是没了双亲的可怜孩提,孤零零地飘荡着……
这种噩梦般的场面,足以让正常人意志崩溃。就算黄泉这种扮过腐尸、闻惯血腥气的人……都不免作呕。而那楚盈香……却还面不改色,仍旧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救,救命呐!”
忽然,正前方有人呼救!
黄泉定神一瞧,一艘带着火光的帆船,正径直向自己驶来。
看船首那求救之人,不停挥舞双手的方向……应该是看见了‘皇甫世家’的二桅快船,才来捏这根稻草枝的。
“逃?往哪里逃?!”
“上呐!咱宰了这些北洋狗,抢他们的老婆睡觉!”
“杀咧咧!”
紧随其后的两艘‘矮平快船’迅疾地包抄上前,船舷左右均有弓弩手放射火箭。
刷刷刷!
几轮流矢扫射,偌大的一艘‘五桅帆船’活生生地成了只大刺猬。而且还是一只……浑身红亮滚烫的火刺猬!
那数十个裹着破旧浪人服、手执窄薄倭刀的凶恶海寇,如蝗虫一般跳上‘五桅帆船’。无论海商、镖客是求饶,还是反抗——他们照面就是砍杀,人头落地!
最可恨的,并不是他们越杀越勇,越宰越多……而是他们不但侮尸,还狺狺狂笑难止。天呐,这一群海寇……简直就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嗜杀魔鬼!
人,就像一根根柴。
被地狱来的魔鬼刀斧手,逐一片开。
“杀咧咧!”
其中一名满脸虬髯的海寇袒胸露乳,高声喊叫。
他双手高举明晃晃的倭刀,直奔着船首那呼救的男人。
那男人自知必死无疑,身子一蜷、就要跳海之际——他忽觉得腰间吃到一股绵柔的劲力,随之整个人腾空而起,被莫名其妙地抛向了火势还未蔓延到的瞭望台。
“谁?”
那桑元海寇怒不可遏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眼前这个,一身白衣如雪、脸若寒霜的冷傲男人。
——他不是黄泉。
——也绝不是什么普通人!
他定在那里,宛如一尊寒玉冰雕。柳叶般眸子细长凝神,但却冷傲无情。尖鼻、薄唇和阔耳也如是刀刻锥凿的艺术品,不挂一丝表情。
但最可怕的……还是他的那只手——那只使剑的手!
谁都晓得,剑虽有优劣。
可好剑相差绝不会多,只在毫厘之间。
关键还是看谁使剑。若是高手执剑,就算是根树枝,都能杀人于无形。
所以,但凡是他的敌人看到这只手握着剑,就应该害怕、就应该跪地求饶!否则结局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但那桑元海寇却不买账。
他还呼唤了十余个贼人一齐围攻这‘白衣男子’。
可这白衣男子插在腰际的剑,还不肯出鞘。
“兄弟们一块上,宰了他!”
“杀咧,杀咧咧——”
见得来贼一拥而上,那白衣男子是轻哼一声、如宫中舞姬般腾挪飘移,优雅地避开破空倭刀。随即,他又足尖虚点三步、柔身一绕,薄唇冷冷轻启——
“一个。”
一个海寇的脑瓜,就径直飞出数丈,落入血海之中。又三步……
“两个。”
第二个虬髯海寇,被拦腰斩断、痛苦嘶叫。
所有的桑元海寇见状,都觉得唇齿发麻,手中的倭刀都战抖起来。因为谁都没看清他做了什么,只看到他腾挪了‘三步’,就死了一个人。
“怕,怕什么?!”
“一起上,宰了他!”
也不知道是哪个不要命的海寇带头,十余人冲锋而去。
心存畏惧的倭刀,怎能胜过潇洒倜傥、冷血无情的杀人剑呢?
白衣男子时而纵跃避刀、时而翻身流转,是游走在刀刃边缘,穿梭于生死之间。他洁白如雪的衣袖、长袍随势飘扬——恍如舞伶,眨眼又恍若天仙。
尽管海寇们已经拼尽全力,可他们的倭刀,竟是连一分一毫都伤不到他。而来去十余步后,白衣男子忽顿住脚步……
——停了。
所有‘桑元海寇’的额头和背心都沁出了冷汗,每个人都瞪大眼睛盯着他。
只见白衣男子语气如冰,缓道:“踏雪寻梅。”
“啊?踏雪寻什么?”
“别听他胡扯,咱们再上……”
话音刚落,只闻飒飒两声——已有两颗脑袋滚落,喷出两丈高的血花!
还没反应,左右又是两人应声倒地,血溅五步!
“这、这人是妖怪!”
“哇!就算是修灵者,也没见过这种‘妖孽’啊!”
“他,简直……简直和传说中‘鬼三郎’大人的剑法有一比!”
剩下的海寇,总算知道“惜命”二字了。他们的眼睛,露出了无比的恐惧,可是……为时已晚——那六个海寇一个接着一个,如傲雪中盛开的腊梅一般,染得片地鲜红。
而白衣男子的衣裳……依旧白净如雪,连一粒灰尘都没沾上。他的衣袍随风飘展,背后十株‘血梅’斗艳齐开,宛如一幅唯美的《踏雪寻梅图》,引人瞠目!
“杀得好!”
夜幕之中,黄泉与楚盈香正巧赶到。
黄泉会使剑,也看得懂剑。他一眼就发现,此人方才的舞步,全是剑招。且剑术之高明,远在自己之上,甚至——还在传授剑法给自己的父皇之上!
只是有一点,黄泉没看明白:此人从头到尾,那腰间悬着的白鞘剑匣,就没开过一丝缝隙。剑不离鞘,怎能杀人?而且刀口还平整如镜?
黄泉刚想发问,楚盈香就冲那白衣男子行了蹲礼。
她道:“北冥阁主,自去年一别,您的剑法又精进不少。这‘无形灵剑’用得更是巧妙至极,神鬼莫测啊!”
北冥凛?
他就是渊海第一杀人剑客,北冥世家传人——北冥凛?
黄泉简直难以相信:这个冷傲、俊雅的男子,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无情剑客!
至于‘无形灵剑’的话……灵气汇眼后,他才看清——这‘北冥凛’的右手诀尖,竟延伸着一柄由灵气流动凝成的隐形剑!
北冥凛沉吟片刻,只抬首问:“鬼三郎是何人?”
他完全没有丝毫寒暄的意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黄、楚二人,要他们回答问题。
楚盈香微笑道:“小女子不知。”
北冥凛冷如薄刀的眼神,又抵在了黄泉的咽喉,问:“你呢?”
黄泉咽了口唾沫,回想起‘离肠’转述的《东玄经》中略有所载,就大方说道:“我倒是在《东玄经》里,听过这人……”
北冥凛的眼色更烈了,如同在黄泉的脖颈划出了道血口,旋即傲气凌然地寒声问道:“是他的剑厉害,还是我的剑更胜一筹?”
“这个……”
黄泉刚想说“我不了解”,稍远处的十余艘海寇快船已急速逼近,距离三人所在的‘五桅帆船’不足十余丈。
黄泉、楚盈香都架起剑、伞,准备应敌。可北冥凛仍一动不动。
“北冥阁主,恕小女子无礼,男人装也得有个限度啊!”
“是啊!”黄泉眼看敌人起码五、六百人,喊道,“北冥兄,敌人都到眼前了!”
北冥凛却遥望远方,那凄零的北洋。良久,他才暗叹道:“敌人,离得是不远了……”
第086章 冰雪异兽
北首数艘火光窜天的商船,还未沉没。
里面的金银财宝、商货物资都还没来得急转移。
这群‘桑元海寇’就舍得铩羽收手?他们舍得——十来条‘矮平快船’调转船头,竟全速冲来!
北冥凛寒若冰霜的眼睛,眨也不眨……
他,只轻启冷月般的口齿,徐徐说了一个字——
“血。”
“血?什么血?”
“海里的血。”
黄泉眼望海里的血水与尸骸,一脸疑惑。
北冥凛眼珠定定,解释道:“海里的血,把它们引过来了。”
它们,是人是鬼、是妖还是魔?黄泉刚想发问,只听北首有道大浪轰然掀来!
那浪头之中,闪烁着晶亮的冰屑,且有不计其数的白色怪影流窜晃动。放眼望去,就如在阴间渡船上俯瞰那九泉冥河中的冤魂和厉鬼,十分渗人。
“这些是什么东西?!”
“它们就是……从北方极地‘永冻之土’过来的冰雪异兽!”
“冰雪异兽?!”
黄泉眉头一聚,凝眼观察……
只见它们身材高大、魁梧有力,浑身覆盖着一层厚实的雪白茸毛,远看就像是一头头白毛的大猩猩。
可近一看,它们脸竖得像马,嘴里咬着一口血脸鲨般尖锐的小齿,且手足上都长着漆黑的锐爪,在黑夜之下乌亮反光,竟有‘黑曜铁剑’一般的质感。
噗通,噗通!
它们时而跃出水面,露出匕首般锋利的锐齿,撕咬吞食海商人的残肢;时而窜上火光之中的‘五桅帆船’,捉住一个活人,就啃掉脑袋生吃了;又或是追上‘桑元海寇’的贼船,咬断几柄倭刀、抓来几个海寇,再用爪子割开这些‘猎物’的喉咙,摄取那可口、温热的血液。
无论是海商人、或是镖客、海寇,一并都是它们的盘中之餐。可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
“杀咧咧!”
“他娘屁的,和这些白妖怪拼了!”
这些被逼急了的桑元海寇,倒也英勇。
眼看逃无可逃,就索性绝地反击、背水一战!
寇首一声令下,每条船上的几十个海寇……就声嘶力竭地高呼“杀咧咧”,旋即端起倭刀,直劈向那‘冰雪毛怪’!
嗤嗤!
五、六柄倭刀是刺进了‘冰雪毛怪’的身体,鲜血四溅。
可这毛怪却不甘心死得太便宜。它左右两爪瞬间捏碎两个海寇的头颅,再撕咬下另外一个海寇握刀的右臂,这才满意地倒在血泊之中。
转眼两人已死,一人残废。而船舷之处,又有三匹‘冰雪毛怪’跃上甲板。只见,它们像雄狮出水、甩去了毛上的冰屑,随之再慢慢逼近这些嗷嗷待宰的羔羊。
簌簌——
就在此时,一条宛若流仙的白色光影舞过。
也就停顿了三步,至多四步?反正谁都没看清楚究竟是几步……
——这三头足有一丈多高的异兽,就被自天灵盖一劈为二。且切痕光滑整齐,如是止水、如是明镜。
还没等这些海寇有所反应,那白影就如天仙般掠向他处杀敌。
桑元海寇,面面相觑。良久才有人发问:“这,这人是来救我们的?”
“不是。”
“你怎么知……”
那发问的海寇话到一半,就噎住了。
因为回答“不是”的声音,是个女人!
他们这窝粗鄙的‘桑元海寇’里,哪来女人?!
等这个海寇反应过来时,一柄宝伞已经贯穿了他三个同伴的心口。鲜血,当即就溅射在他惨白的脸上……
这下手利落的女人,自然就是楚盈香。
楚盈香浅浅一笑,拔出宝伞。又以水灵气洗净伞上血渍,道:“你问小女子我怎么知道的?因为咱们商量过,那白衣人去杀冰雪异兽、而小女子嘛……就是来杀贼的!”
道完,那宝伞比话音更快。已抢先一步,割掉那发问海寇的首级!淅淅沥沥,只见鲜血井喷倾洒。
楚盈香撑开‘象牙宝伞’柔身一转……是如沐血雨,妩媚动人。
……
另一条桑元贼船上。
黄泉心狠手辣,话不多。
催入灵气的黑曜铁剑,能轻而易举地将倭刀削断;左手的黑龙刺,则连番在恶贼们的胸口开出透明大窟窿,以偿还他们滥杀无辜的孽债。
转眼,黄泉就斩杀了十余名恶贼海寇。
“嗷啊!!”
可正在他浴血奋战,斩杀桑元海寇之际……
两头高壮的‘冰雪毛怪’,突然张牙舞爪地扑向他背后!
黄泉铁剑一收,忙侧身腾挪。那两只‘冰雪毛怪’便扑了个空,撞碎了好几只木桶。
咕噜咕噜,黑油涌出——谁知木桶里头装着的,正是先前用来装填火矢的火龙油!
黄泉见满船贼寇、异兽相残,心中冒出了个大胆的想法。他手心火之灵气一凝,向那火龙油桶一砸……
——嘭地一声巨响!
——青色火龙窜天高升,燃起令人畏惧的恐怖烈焰。
这片海上的人,无论是海商或是海寇,都看得目瞪口呆。
就连那身形如电的北冥凛,也在刹那间收势,冰珠般的眼中倏而一亮。他心中猜疑:这是哪门炎灵诀?破坏之力竟如此之大!
恐怕也只有黄泉一人晓得,刚才那一招……乃是青色‘幽冥夜火’触及火龙油,才引起的大范围剧烈爆炸。
轰轰!!半晌过后,整条桑元贼船瞬间化为乌有,无论是‘冰雪毛怪’还是‘桑元海寇’,全都葬身火海。唯独黄泉一人卷起青炎,纵跃而出。
既然发现这等高妙的办法,黄泉哪肯罢手?
他转而又跳上了另一条贼船,如法炮制。
嘭!
啪!
静谧的星月之下,再度扬起窜天的青炎巨龙!
未过一盏茶的时间,已有半数‘桑元贼船’毁于黄泉之手。
眼看胜势已定,‘贼兽双除’的计策就要成功……海底,倏尔闷声隆隆?接着,先是冒起细密的水泡,不久水泡越来越大、愈加增多!
激灵灵!
船边的海水中,冰屑的数量愈聚愈多,随后逐渐凝结冰冻了起来!
噗咚、噗咚!那成百上千的‘冰雪毛怪’也顺势蹦上浮冰,并像是听得号令的工蚁一般,口吐寒冰冷气、加固冰面。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整片血海,已成了白里透红的坚固冰川。并是将十数艘‘桑元贼船’、八艘‘五桅商船’全都冻结在其中,如被蛛网缚住。
好在那寒冰只蔓延到了船舷,就被甲板火势所阻,这才保住了部分海商、镖客的性命。
北风啸啸,冰雪凌冽。
海底,时不时传来闷声嗷嗷……
北冥凛语气冰冷、强硬,朗声道:“要命的,赶紧躲进舱里!”
所有好人、歹人都听得懂这语气,更是没人敢不听他的话。
除了黄泉和楚盈香,几乎所有人都找了没着火的船舱、钻了进去,只敢从舷窗或是细缝紧紧瞩目即将到来的变故……
北冥凛站在一船舰艏,手负背后,缓缓问:“你俩,不要命?”
黄泉眼中带光,瞪着北冥凛道:“命是一定要的!可在下这次前来‘寒冰北洋’,就是答应了朋友,要替他驱除‘冰雪异兽’。如今这群异兽就在眼前,你想让我食言不成?”
北冥凛冷哼一声,转向楚盈香。见她笑脸相迎,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也不必多问……
“你们,自求多福罢!”
话毕,冰面隆隆。
海中有一团巨硕的、苍白的影子——晃荡一记,冲出水面!
月光之下,所有人都看得十分清楚。就算距离它数百丈开外,站在瞭望台上的年轻瞭望手,都看得一清二楚。
因为它太大了。
足有寻常‘冰雪毛怪’的十几倍大!
这家伙的毛发,粗得像麻绳;漆黑的利爪,就像洪荒古兽的肋骨;两只瞪大的眼招子,像极了要命和尚扛在肩上的‘六合大铜钟’!
眼睛如此大,鼻子怎会小?它那比脸盆还大的鼻孔,是直喷着冰屑、白雾和寒气。口中,更是朝天咆哮:“吼啊——!!”这沉重的咆哮声,恍如大炮一般,轰炸所有人的心脏。好像是在挑衅:谁敢与我为敌?
“这个大怪物……”黄泉瞪圆眼珠问,“就是它们的头领?”
“没错。”北冥凛答道,“这是‘冰雪怪王’,它统治着这群冰雪毛怪……”
“我们怎么办?”
“杀!”
这个“杀”字,他说得简洁有力,不容更改。好似一开始,就做好了打算。
黄、楚二人相视一眼的功夫,北冥凛已经纵身跳下、来到冰面,并在周围百余‘冰雪毛怪’的乱阵之中来去如飞,轻盈舞动。
霎时之间只见血光如花,绽放在洁白的冰面上。
如一朵朵盛开的血色玫瑰……
凄惨,而又绚丽。
楚盈香眼看异兽数量太庞大,就试问:“黄岛主,咱们真的要上?”
黄泉颔首,环视四面大海道:“咱们就算不上,也逃不出‘冰雪毛怪’的包围圈。”
这雪怪制造的大冰岛外,里三层外三层地游荡着千余只‘冰雪毛怪’。在陆上对付他们已颇为费劲,若是在海中……只怕是难如登天啊!
“唉!看来咱们算是足缠荆棘,非劈开不可了!”
“楚右使……你非但人漂亮,脑袋还灵光得很呐?”
说完,二人相视一笑。便即一左一右,跳入雪怪群中,各展本事。
楚盈香虽攻势平缓,但效率不俗。宝伞劈到之处,所向披靡,基本不出三个来回就能撂倒一只冰雪毛怪。
而黄泉的打法则霸道、凶悍得多。黑曜铁剑刃风飒飒,又时以寸劲催动‘黑龙刺’,戳穿这些异兽的头颅。
但最让‘冰雪毛怪’胆寒的,依然是那炙热无比的‘幽冥夜火’!
只要黄泉周身青炎一腾,它们就如遇见饿猫的肥老鼠,直往后退……有几头胆子特小的异兽,更是吓得索性跳回海里去,不敢再于冰面上呆着。
别说是奋战中的北冥凛与楚盈香,或是躲在船舱里偷瞄战况的海商了,就连黄泉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
它们,竟如此畏惧‘灵火’?难怪‘完颜阿留山’誓死都要取火,用来对付‘冰雪异兽’了——可就在黄泉得意之时,却也是危机来临之际!
“小心!”
黄泉猛地抬头,瞳孔一缩!
第087章 合力焚敌
无论是人,或是动物。
只要能坐上领袖之位的,自然都有其独到的厉害之处。
譬如贤君能知人善用,狮王能号令百兽……眼前这‘冰雪怪王’,也有自己的几样本事。且其中最大的本事……就是通人性,懂得‘擒贼擒王’的道理。
黄泉在灵力上不如楚盈香,剑术之精妙更是远逊于北冥凛。但他却拥有,令所有‘冰雪异兽’都闻风丧胆的灵火!
冰雪怪王,它就看准了这一点。
只见它“呼呼”地吐出冰风碎屑,两扇铜门般的手掌来回接聚寒气。
最后,它的跟前……已然捧起一块小山丘般、沉甸甸的‘大冰坨’!只听“哇吼”一声大啸,他便将这大冰坨投向了血战中的黄泉!
……
“黄岛主,小心!”
黄泉扬起头,瞳孔一缩。
眼球之中,那冰坨如巨人重拳抡来。
且此时,他的左右皆围满冰雪毛怪、已避无可避!
“可恶!”
黄泉右掌祭出呲牙咧嘴的浮屠宝轮,想以此招迎击。
却不料,他还未凝聚火力入那宝轮,就有一抹白色的身影舞动而来——此影,正是如仙如魅的北冥凛。
“寒海吞鲸!”
只听北冥凛一喝,他左手的‘无形灵剑’便呼啸着凝聚灵气。
顷刻之间,剑外就卷起了一束肉眼可见的灵气漩涡……唰唰!漩涡一散,无形之剑登时现形——那,是一柄宛如月光般皎洁、澄亮的光剑!
北冥凛双眼闪出寒芒,顺势一劈!
那剑,转瞬又没了踪影……
片刻后,剑光在夜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绝伦的弧线——它像极了昙花一现的烟花,又好似是萤火之美。眨眼之息,光辉已然散尽,只空余下北冥凛收招后、凌空虚点的手诀。
只听,他那寒凉的嗓音又喝道:“破!”这三层楼高的大冰坨便咔擦一声,刨为两半。那切口……依旧平整完满,如是得道高僧的佛法心海。
嘭!
噗通!
那两半冰坨余势未消,在北冥凛面前不到半尺之处分开。
一半撞飞了数十头冰雪毛怪,再戳进桑元贼船里;另一半,则直接将二、三十头异兽推回冰海之中……
看到这场面的行商和镖客,心脏都快骤停了。有些桑元海寇揉了揉眼睛,简直觉得身处梦境之中……抽了自己几个巴掌后,才暗自嘀咕:世上,怎会有如此俊俏的剑法?
黄泉望向他衣袍飘动的背影,不禁抱拳谢道:“多谢……多谢兄台相救!”
北冥凛长发腾然,稍一转头,露出如冰雕般精致的冷峻侧脸道:“谁说,我是在救你?”
话音未落,忽闻一阵彻天咆哮!
那‘冰雪怪王’呼呼地喘起粗气,眼珠里依然布满红丝,两只粗如龙象的胳膊拼了命地在抵挡什么东西……
黄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那‘寒海吞鲸’的无形剑气未消,直扑向了它!
而他也知道:北冥凛虽言语冷漠至极,但内心却是想救人、杀怪,一举两得。
如此看来,这北冥凛……真是个既厉害、又喜欢‘口是心非’的怪家伙呐?黄泉不由心中一乐,就想和他雪中相晤、煮酒论剑。
嗤嗤!
那‘冰雪怪王’的双臂虽坚如磐石,但也承受不住如此凶横霸道的剑气,自虎口至手肘处崩开了道竹竿长的大口子,鲜血直飙。
成了?!
眼看那剑气离那‘冰雪怪王’的脖颈,只剩数寸之遥……
那‘冰雪怪王’周身白色气息忽而暴涨。手掌末端激灵灵地冒出寒气,将那一抹无形的气刃冰冻——成了一弯流线型的冰雕!
黄泉惊道:“啊!它知道挡不下剑气,就将其冰冻?!”
北冥凛颔首,默然哼道:“冰雪异兽的永冻之息,竟连我的剑气都能冻结?北方极地,当真值得一去啊……”
正值二人稍稍松懈,那‘冰雪怪王’再度狂啸——吼啊!!
随之,它高举这弯内藏剑气的冰雕,如掷铁矛一般、又向二人投来!
“闪!”
二人左右一跃,巧巧避过!
紧接这大冰矛便轰地一声,撞上了桑元贼船。
霎时间,只见冰屑砰然碎裂,其内那股满溢灵力的剑气……亦是再度震荡迸发!
哐嘡!整艘‘桑元贼船’被削成两半,连船带寇没入冰洋之中。而那极强的剑势又刮出百余丈,才慢慢消散……
北冥凛……
当真不愧是‘渊海第一剑客’!
就连剑气余劲,都能斩开艘八丈宽的二桅帆船啊?
就在黄泉心头暗叹之际,他竟无意中观察到北冥凛左手的食指在微微颤抖。看来,使用如此强横的剑诀,后者也消耗不少。
北冥凛杀退数匹冰雪毛怪后,右手握住腰间惨白如雪的剑柄,深邃的眼波泛出浓浓的肃杀之意……像是滔天海啸来临之前,又像是沉寂的火山在发怒边缘。
这,就是一名孤独的无情剑客,才能散发出的杀敌预兆。
“少爷,不必动用此剑!”
冷冽寒风之中,有道苍老、但浑厚的嗓音,夹杂着灵气,朗声传来。
从这足以让媲美‘龙木先生’的灵气量来看——此人,绝不是个泛泛之辈,且阶位不会低于‘玄阶大行者’!
北冥凛松开了手。
本来暗涛汹涌的眼神,再度恢复平静。冰一样的平静。
忽而,东首有异兽惨叫连连,紧接着四匹‘冰雪毛怪’迎面倒下。
眨眼,又是两匹毙命。只见一名身披厚皮斗篷的白发老者,提着鲜血淋漓的银剑,一路冲杀而来。直至丈许,他才跪拜道:“少爷,老奴来迟了。”
北冥凛依旧冰冷,道:“无妨。”
北风一吹,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中,楚盈香也乘伞滑翔而来。
她撩足下伞,柔声道:“常言‘北冥神剑,主仆双绝’。今日有缘再见,小女子真是三生有幸呐!”北冥凛闻之仰面不语,眸色也未有触动与变化……
嘎嘎!
言谈间,又有大波‘冰雪异兽’涌来!
白发老者挑剑杀敌一片,边笑道:“客气客气,倒是老朽此生还能一睹‘楚右使’的霞姿月韵、花容玉貌,才是眼福不浅啊!”
楚盈香宝伞边杀,边又恭维道:“素闻北冥世家的家臣——白发老冯的‘一字银剑’快若闪电、有万夫莫敌之勇,看来也真是名不虚传呐!”
白发老冯“哈哈”一笑,道:“老朽只是跟久了北冥老爷,有幸偷学了几招皮毛剑诀,哪成得了什么气候?”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虽看似是阿谀奉承。
可实则是暗中较劲,毕竟两者都是各为其主的‘家中重臣’。
他们越杀越勇,是快剑宝伞、各显神通,转眼间……已将这大波的‘冰雪毛怪’暂时杀退。借着间隙,四人背背相对、言语短促简洁——
“眼下怎么办?”楚盈香问。
“杀,擒贼擒王!”北冥凛决然答。
四人均转首,望向了那匹身形庞然的冰雪怪王。
只见它傲立寒月之下,双臂淌血、粗气吁吁……想必它方才虽未正中北冥凛的剑气,但也损耗不小。
“怎么杀法?”楚盈香柳眉一颤问。
“这黄皮的小子,好像是个‘炎灵力’高手,寒冰异兽都不敢靠近他……”北冥凛斜眼瞅向黄泉问,“你,敢主攻吗?”
黄泉自刚才周身冒起青炎开始,就没有一只‘冰雪毛怪’敢靠近他了,更别提上前攻击他了。他就像个瘟神,到哪儿……哪儿就腾出一片地。
可这样……这少年反而就技痒难耐了。眼看老头和姑娘都在奋勇杀敌,自己一个热血男儿却无敌可杀,岂不是辱没了威风?他哈哈一笑,反问道:“有何不敢?我是求之不得呐!”
“好。”北冥凛语若冰霜,“那我们四人合力,一举歼灭这群畜生!”
“那具体,又该如何配合?”
“哼,你忘了‘桑元倭人’船上的……那些东西了吗?”
“什么东西?”
“西域火龙油!”
……
黄、北二人一路杀向‘冰雪怪王’。
由于黄泉周身‘幽冥夜火’缠绕,一路是无兽敢挡。
除开那已觉不妙的冰雪怪王……时以永冻之息喷射冰霜阻碍以外,实则毫无对抗他俩的办法。
而楚盈香、白发老冯二人,则分散两头上得桑元贼船,将整罐子的‘西域火龙油’倒在浮冰之上。
有些脑子机灵、还想活命的桑元倭寇,全都帮忙劈开木桶倒油。所以不出片刻,数百桶的‘火龙油’就洒满了大部分的浮冰。
“好,楚姑娘!这里还剩下四桶‘西域火龙油’,给咱们少爷送去!”
“不,是你的少爷,不是咱们的少爷。”
“对,你说啥都对!赶紧的啊!”
楚盈香娇哼了一声,撑开宝伞,比出诀法……倏尔,青色灵气盘旋而升、化为清风,缓缓吹起宝伞。
随之,她便撩起美足、乘上宝伞,接过四桶西域火龙油。此时,伞已太沉,故而白发老冯想也想乘上来时,楚盈香就一把将他推开。
“你,你为何不载老夫啊?”
“小女子的宝伞,只够带一个男人的……”
话音未必,宝伞已徐徐升空、飘向浮冰中央……
冰雪怪王周边。
黄泉与北冥凛已纠缠、屠杀异兽数十余。
那‘冰雪怪王’虽有心护崽,却拿眼前这二人没有办法。只有干干瞧着一人舞步如仙、剑法如幻;另一人周身缭绕青炎、一触即焚。
正在这‘冰雪怪王’进退两难之时……
忽听半空顶上有娇声喊道——“两位,油来了!”
哐当、哐当!接连四声,四罐装满的火龙油的木桶,碎在‘冰雪怪王’雪白的长毛上。
黄泉见状,喊道:“北冥兄,你先走罢!”
北冥凛默然不答,咻咻两步登上‘冰雪怪王’的大腿,在它最为柔软的腹部舞动了十来步……随后就如飞仙一般,登上了楚盈香的‘象牙宝伞’。
人刚一到,伤口如花绽放。
那是一朵血般艳丽的鞓红牡丹,在‘冰雪怪王’的腹部盛放!
只不过……牡丹之中是芬芳的花蕊,而这鲜血鞓红里……却是内脏!
这招,本是有些血腥、怕人的……可奇怪的是,看见的人谁也没有觉得恶心,甚至觉得北冥凛的这一剑……是美若月下昙花、百年一现。
“黄岛主,莫要分神!”
不用楚盈香提醒,这暴怒的‘冰雪怪王’就足已震惊众人:“吼啊啊——!!”
它眼珠布满血丝,发了红——且红得发紫!一张狭长的嘴边,挂着几尺长的哈喇子;舌头,伸得都能绕在脖子上打三个死结;喉咙里更是无时不刻地冒出浊气乌烟,唬唬慑人。
只见,它就像被逼急了的疯牛、咆哮着冲向黄泉!
黄泉自不能坐以待毙,他凝聚起体内所有可以调动的火之灵气……
嘭、嘭!那‘火之灵气’在空中与火龙油接触,已然发生小规模的爆炸。可他不受干扰,再将火之灵气点燃,化为青色‘幽冥夜火’注入‘浮屠宝轮’之中……
噌得一亮!
黄泉,睁眼如刀。
喝声如震道:“夜火炎轮!!”
第088章 赤红彗星
寒气冲霄,冷云蔽月。
遥远的北洋浓雾蒙蒙,一片深邃、寂寥。
近处,只看得见数百条朦胧的白色轮廓,在海里环绕游窜。它们想要靠近浮冰,却又不敢——它们害怕!
漂浮的冰面中央。
少年斗篷飞舞的轮廓,被掌心的‘青色火轮’映得清晰。
他那萧索的脸颊,如是难以撼动的山峦。泛着青光的双眸……更像是两颗金刚宝石那般,璀璨而坚定。只听,他一诺千金的双唇开启,喝道:“夜火炎轮!!”
话音一落,其掌中缠绕着熊熊青焰的‘浮屠宝轮’当即凌空掷出。黑夜之中,那轮牙上的‘两团’青色夜火尤为夺目——显然,黄泉已炼化了‘两成’幽冥夜火!
……
轰!!
宝轮、巨兽一经相撞……
便顷刻窜起了青色火龙,将‘冰雪怪王’整个倾吞、焚烧!
这还没完。那火势遇油,眨眼便向四周蔓延……一瞬之间,便将整片海面浮冰化为青色火海,犹如修罗地狱。
“呜啊!!”
那数百匹异兽接二连三地悲鸣长嘶。
它们的毛皮骨肉都被青炎烧焦,散发出一股股焦熟的肉味。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一尊尊如同‘黑曜石雕像’的雪怪尸首,就千奇百怪地蜷缩在了火海之中。
“欸!冰面化开了,咱们快走!”
“动作要快,等那几个渊海修灵者过来……咱们都得死呐!”
那狡猾的海寇们趁着冰面融化开裂,又没人来得及兴师问罪,便暗自操起‘桑元贼船’悄悄溜入漆黑的夜里……
嘎啦啦!
再没焚烧多久,浮冰开始大片地崩裂四散。
还没被烧死的‘冰雪毛怪’一股脑地钻入了汪洋大海,噗咚噗咚!
可让所有人吃惊的是:就算它们浸没在冰冷的北洋海水之中,仍旧无法熄灭‘幽冥夜火’。
这种奇特的火焰,再配合数百桶‘西域火龙油’的威力……简直令人胆颤!就连乘坐在象牙宝伞上俯瞰火海全景的北冥凛,眼中也不免一寒、心中暗叹:这火,真不简单……
青燎火海之中,唯独黄泉坦然自若。
他收回浮屠宝轮,注视着身材巨硕的‘冰雪怪王’。
只见其脸庞已然扭曲,烧得露出了森森白骨。焦黑的巨掌连连扑腾冰洋,却也有些无济于事的凄惨。逐渐,它放弃了挣扎——慢慢下沉,没入海里……
黄泉立于一块浮冰之上,随处飘荡。
楚盈香见情势已定,便驾驭宝伞,缓缓降落下来。
“黄岛主,干得漂亮!”
“过奖,还多倚仗楚右使、北冥兄,还有老冯的协助,我这招才能一举破敌。”
黄泉谦虚客气,那楚盈香自然恭维不止。可那北冥凛却冷冷一哼,问:“你刚才道什么?”
“我?”黄泉回想道,“多倚仗楚右使、北冥兄,还有……”
“最后四个字。”
“一举破敌?”
黄泉这四个字刚一说出,背后的海中再度冒起一串巴掌大的气泡……
哗啦啦!冰海之中,那浑身焦黑淌血、呲着白烟余火的‘冰雪怪王’是又陡然窜起——并直扑黄泉背心,看是要与他同归于尽!
黄泉先前已与桑元海寇交手、又杀退了不少冰雪毛怪,此后还施展了杀手锏‘夜火炎轮’,眼下……灵气实在是提不上来。唉!无奈之下,他只有纵身跳海、以求保命……
飒!
可就在黄泉预备扑腾入水之前……
北冥凛的身影已飘然而至,他的指尖……直抵住了‘冰雪怪王’狭长的鼻尖。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凝滞了。只听他那寒如傲雪的风嗓,再度刮起道:“寒海……吞鲸!”
话音一落,他的指尖灵气急聚成漩!
灵气剑光一闪!
只一闪!那身形巨硕的‘冰雪怪王’便自鼻头正中,整齐地一分为二。
结满冰霜的鼻腔、脑髓、咽喉;跳动的肥硕心脏,装满人类、海兽残骸的肠胃;直至臀骨……全为两断!
晃荡,晃荡!眼下这两半残骸沉入海里,怕是再也不能回光返照了……
为首的‘冰雪怪王’被斩杀。
那剩余的冰雪毛怪就如没了头的苍蝇,四处流窜逃亡。
黄泉、北冥凛四人也重聚于一艘未燃着的‘五桅帆船’上,默然相视,谁也没先开口。
“诶哟,大家伙儿赶紧拿上贵重的东西,来这艘船哟!”白发老冯见三人有话要谈,便识趣地吆喝起所有幸免的海商人转移财物、合流到这艘船上。
北冥凛衣袖随风舞动,眼望北极星光,冷冷道:“有话便说。”
楚右使道:“啊,小女子此番前来北洋,是想要捎信给‘北冥阁主’的。我家老爷说无论如何,话一定要亲自带到……”
“讲重点。”
“是,我家老爷说……”
楚盈香将‘渊海五峰会’提前召开之事,详细叙述了一遍:“……事情就是这样,老爷他还说:请务必要请‘北冥阁主’亲临大会。”
北冥凛哼了一声,道:“哼!皇甫连城那老狐狸,当真以为他那‘宝贝儿子’是渊海第一吗?居然自己放弃参加‘夺魁大典’?简直目中无人。”
楚盈香不答,只眼含笑意。
“你大可转告皇甫连城,我北冥凛一人一剑,定来参加。只不过……”
“只不过怎么?”
北冥凛周身杀意渐浓,仿佛流露出肉眼可见的杀气。
他字句清晰地道:“只不过,请劳烦‘皇甫老城主’早些替他儿子备好薄皮的棺材,省得到时候猝不及防,只好手捧‘皇甫琼’的脑袋落葬。”
他没在开玩笑。
黄泉、楚盈香也知道他不是开玩笑的人。
他说要杀人……那就是会杀,绝没有回转商量的余地!但也就因为他‘快意恩仇’,黄泉就想和他交朋友。
“哈哈!”
“你,笑什么?”
黄泉拱手道:“我笑,北冥兄剑虽快,却始终快不过一件东西。”
天下剑招,唯快不破。人奉‘渊海第一剑客’的北冥凛眼波一颤,问:“难不成‘鬼三郎’的剑……比我快?”
黄泉摇了摇头,笑道:“他的剑我没领教过,但我知道北冥兄的嘴……定是要比手上的剑更快一些的。那简直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啊?哈哈!”
北冥凛倒也没生气,依旧语气如常道:“你胆子不小。”
“俗话说‘胆小非英雄’。在下虽不是英雄,可胆子也肥得很。”
“哼,胆肥容易没命,你最好小心一些……”
话虽说得冷血无情,但两人四目相交的眼神……却像是雪夜里的四盏明灯——清澈、透明。这也是北冥凛头一回,正眼瞧人。
……
夜已渐深,寒风更刺骨。
三人言谈之间,白发老冯已安置完逃过一劫的海商,并为他们指了一条相对安全的航线。然后,他毕恭毕敬地回到北冥凛身边,替主子掸去肩领上的灰尘、碎屑。
黄泉又道:“话说回来,北冥兄,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北冥凛道:“此番我与老冯二人远渡来此,就是为了追杀这批冰雪毛怪。如今它们首领已死,我自然是回‘寒冰北洋’去,继续解决异兽之害。”
“那你可知道北洋毛族人?”
“他们属我所辖海域,怎能不知?”
“那从这儿出发去他们的岛,是往哪儿航行最近?”
“哪儿都一样。”
“此话何解?”
北冥凛遥望远海,道:“船已经到不了那里了。”
黄泉疑问:“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冰雪异兽’?”
“是,但也不全然是。”
“若是因为异兽……咱们刚才不是消灭好百只了吗?”
“区区数百只算什么,如今北洋泛滥的异兽,何止‘成千上万’只?”
什么意思?像刚才这样的冰雪异兽……还有成千上万不止?黄泉的嗓子眼顿时发毛,沙声问:“为何会这样?”
“为何?”北冥凛眼目如蒙上了霜,言道,“一切,都是因为三年前‘天降异象’,北洋才逐渐堕入黑暗的……”
——又是‘三年前’吗?
——这个时间点,对于黄泉而言格外敏感。
一来,那是‘太周之国’被‘摩来国’侵略,铭记仇恨之时;二来,阿瑶也曾经提过,是三年前的海中异动引得‘海妖泛滥’,逼得他们渊海龙族无路可走。
如今又有第三件大事——‘异兽动乱’与三年前的‘天降异象’有关。难不成,这三者之间……有着什么隐藏的、却又密不可分的关系?
黄泉郑重其事,道:“敢问三年之前,北洋降下的究竟是什么异象?”
北冥凛沉默了,显然此事……他不愿再提。白发老冯见状,是边替北冥凛梳理长发、边叹了一口长气道——
“是颗‘赤红彗星’。”
“彗星?”
“嗯……三年前,那颗‘赤红彗星’从东方破空而来、划破天际,坠入渊海之西北。且此物破坏之力极大,顷刻引起滔天海啸、海底巨震!唉,想来……只怕坏了海底里的什么东西,所以酿成了大祸!”
黄泉听得迷雾团团,可楚盈香的眼睛里却发了光。她猛地捏住老冯的手,追问:“破坏了海里的什么东西?!”
白发老冯咯咯一笑,道:“老奴我又不是天帝、灵帝,哪能知道海底有什么?”
楚盈香的脸,就像刮了浆糊,又臭又硬。这是黄泉认识她一来,第一次看见她脸上没有挂着笑容,而是展露出一种——必须要了解清楚真相的……强烈求知欲!
可白发老冯,也不是个能捏的软柿子。
他丹田灵气提起、反手一挣,楚盈香的手就如捏到了烫手的山芋,立马就松开了。
直到此刻,她才幡然醒悟,脸上又挂上笑靥道:“啊,小女子刚才定是魔障了。”她行了个蹲安礼,柔声细语道,“还请冯老赐教,当时那片海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冯哼笑一声,道:“老奴只记得,三年前的那日,这‘朱红慧星’坠入渊海后,就听持续的隆隆闷震。没过多久,海底传来‘嗙、嗙、嗙’三声巨响……是有三股金黄色的磅礴灵气,逐渐升腾起来。”
“海底巨响?然后呢?”
“然后,咱们北洋就一日不如一日咯!”
道完,老冯的眼角泛出湿润。看样子,他的确只知道这些而已。
四人眼望那霜白色的北洋,默然了足足半盏茶的时分。他们表面上无话可说,实则心中却都有各自的盘算……
“无论如何,已成之事不可逆也。”
北冥凛倏然傲气再现,他转向黄泉、昂首问:“黄皮小子,你方才不是放出豪言……要驱除异兽吗?”
黄泉双眼如炬,坚决地点头。
北冥凛道:“你可知道,如何‘驱除异兽’?”
黄泉本想说‘杀退’它们。可转念一想,这‘冰雪异兽’的数量成千上万……就凭自己‘幽冥夜火’再能克敌,只怕杀到‘火之灵气’耗尽,都不能保证退敌。
眼看黄泉面露难色,北冥凛又冷眼一凌、追言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归根结底而言,什么……才是我北洋的第一要害吗?”
“冰雪异兽?”
“冰雪异兽虽是大害,却不是第一要害。”
黄泉纳闷了,问:“那北洋的‘第一要害’是什么?”
“是冰。”
“冰?”
“没错。是能将北洋整个封锁住的‘大冰灾’!”
第089章 冰川极地
三天前,黄泉或许还不清楚‘大冰灾’的面貌。
可如今,真见到一大片白茫茫的‘冰川极地’时,他不禁揉了揉眼睛,觉得难以置信。
因为遥望而去,应当波涛澎湃的渊海北洋……俨然成了连绵万里、冰冻五尺不止的冰川山脉!
风雪呼啸如狼嚎,冰川盘错似老根。
视野所及之处,皆是凄冷的蓝白与荒芜。
北洋数以千计的海岛、渔船、矿脉等不计其数的资源都被无情地封锁,好似……所有一切有生机的、充满朝气的,全部被禁锢在这冰牢般的海域里!
到此,皇甫世家的二桅帆船也只能抛锚靠岸,不能航行了。
北冥凛立于船舷边,缓而道:“这异兽暴乱的缘由,就是寒冰北洋大面积地结冰、冰层连接到了北方大陆——永冬之土。”
黄泉思绪一起,推测着:“所以,这北方‘永冬之土’上的异兽,就沿着结实的北洋冰川,大举入侵了?”
北冥凛颔首,道:“你猜的不错。这些冰雪异兽,原先都是生活在‘永冬之土’上的魔兽。它们种类繁多、种群庞大,但大多都是两栖魔兽,若没有坚实的冰川抵足,它们根本没法入侵北洋。”
“原来如此……”
黄泉搓着下巴,道:“如果要完全驱除异兽、以绝后患,只有融冰才行!”
北冥凛嗯了一声,冷冷道:“你小子不傻。”
黄泉眸中灵光一现,却又暗淡下来。他喃喃道:“可是……这茫茫大的冰川,怎么燃尽?总不见得去西方荒漠,运来上万桶‘西域火龙油’来烧吧?”
“若是一年之前有你助阵,或许还能用这法子。”北冥凛遥望天际,道,“可如今异兽大举入侵,只怕火龙油没有运来……北洋的百姓们就全都要被异兽啃得尸骨无存了。”
黄泉展手问:“那北冥兄是否还有良策?”
北冥凛微一摇头,称否。
在旁的老冯抱拳请问:“少爷?”
北冥凛一挥手,示意老冯可以说话。
“少爷,说起‘北洋毛族人’,您还记得他们说‘只要取得什么‘幽冥夜火’,就定能驱逐异兽’吗?”
“自然记得,这‘幽冥夜火’乃是天下灵火,据说是在‘西门世家’的管辖之下。他们不听劝阻,非要一意孤行前去冒死取火,也不知道如今是生是死……”
“少爷,老奴在前些日子,倒有听闻他们那年轻的族长‘完颜阿留山’已经平安归来。还带来消息,说是‘一月之后,灵火自来’。”老冯佝偻着背,向黄泉一笑道,“眼下岂不是‘有火自来’了?”
北冥凛眼色微颤,上下打量黄泉许久。
他才问:“你那青色火焰……是幽冥夜火?”
黄泉明人不说暗话,爽快道:“没错,这就是‘幽冥夜火’之力。”
道完,他掌中凝聚起火灵气——噗地一声,燃起青色炎团!
北冥凛一心向剑,是个地道的剑痴。别说各类繁复的高阶灵诀了,他就连基础的灵诀也未必认识多少。
再者,黄泉的灵力、灵压不强,至多也就是个‘玄阶行者’。所以他愣是没想到:这么个低阶修灵者操纵的奇异火焰,竟会是修灵高手求之若渴的‘幽冥夜火’。
北冥凛的眼神,乍现惊异之光。
他望向黄泉道:“若是如此,那说不定我们‘寒冰北洋’还有得救。”
黄泉点头道:“必须有救!眼下咱们只要快马加鞭,赶往‘毛族人’的部落,想必他们一定有破冰良策!”
“好!”
北冥凛平日虽冷漠寡然。
但今日,不知道是因为‘幽冥夜火’燃起了希望的曙光、还是被黄泉的满腔热血所感染,他的神情虽仍显得孤傲,但言语之中却有了一丝温度。
黄泉再度将厚实的貂皮氅子扎紧,吹得口哨“咻咻”一声……那正巡视的‘嘟嘟’就拍打着翅膀,飞到了他的肩膀上。
“有完颜兄留的黑雕‘嘟嘟’带路,咱们一定能以最快的速度与‘毛族人’会合。”
“哦?”北冥凛稍显疑顿。
“少爷,黄岛主说得不错,此鸟老奴见过。”白发老冯躬身,喜道,“它乃是‘完颜阿留山’一族的家传神雕,也是‘北洋毛族’的守护神,名曰‘三目神雕’。非常有灵性,咱们这一路上就不用担心迷路,或者受异兽埋伏了。”
“三目神雕?”黄泉打量起这只‘两枚眼珠子雪亮’的雕儿,疑惑道,“完颜兄弟当初只说……这是他捡来的养大的雕儿啊?而且它也只有‘两目’啊?”
老冯恭敬一拜,道:“黄岛主有所不知,这‘三目神雕’乃是北海灵兽,寿长,约莫可以活上三百余年。此雕尚且年幼,至多活了二、三十年,这第三只‘灵眼’恐怕还未长成。”
这,真的假的?
黄泉、北冥二人将信将疑。
老冯的眼角皱纹一佝,笑道:“再说,完颜阿留山他若是告诉黄岛主你‘此乃家传‘三目神雕’,能保本族平安’。试问黄岛主你,还能受之无愧,将它带在身边吗?”
黄泉思得片刻,这才想通:原来完颜兄,将他最宝贵的神雕留下,替我引航。却又担心道出实情,我会推托,才随口说是‘嘟嘟’是普通禽鸟……
唉!我当日还怀疑完颜大哥在作弄我,真是‘狗咬吕洞宾’呐!
他暗自啐了一句,深深自责。可没眨眼的功夫,他眸中又泛起火来道:“完颜兄对我情深义重、深信不疑,我黄泉此番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兑现承诺!”
这话,黄泉说得义愤填膺、字字铿锵。他紧攒的拳头……也邦邦地捶在船舷扶手上,打碎了一片片凝结的薄冰。
正在此时……
只听船舱内有道女人的声音传了出来,还很悦耳动听:“哟,黄岛主,您在发脾气呢?”
黄泉转身一瞧,正是那千娇百媚的楚盈香。只见她身裹白茸长袍、头戴厚毡帽,眉宇之间虽染上了雪子,但却掩饰不住俏丽的五官。
她莞尔道:“怎的?赶紧出发咧!”
黄泉莫名疑问:“楚右使……你言下之意,你是要与我们一同去‘北洋毛族’的部落?”
“正是。”楚盈香见黄泉与北冥主仆二人脸露冷漠,她眼珠一转解释道:“眼下‘渊海五峰会’即将举行,此次若是北冥阁主未能如期破冰、驱除异兽,那势必要影响参加大会。呵呵,小女子作为‘皇甫世家’的使者,定是要替北洋着想、替渊海的大局着想。所以……所以小女子必须助你们一臂之力。”
黄泉心中起疑:‘她已完成报信任务,大可回城复命,何必趟这道浑水?况且她在三天内也从未透露过要留下帮忙,难不成她有什么不能言明的理由?’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反正任凭谁也不认为,这楚盈香会有她口中如此高的觉悟。
可是转念一想:多一个帮手,总归是好事。何况她灵力不俗,也绝不可能是反助‘冰雪异兽’的倒钩。所以北冥凛在权衡利弊之下……原本三人的队伍,又多了一名得力女将。
“二副,这一周之内,你就守在此处待命,我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瞭望手分两个班次,轮番观察冰面情形,若是遇上‘冰雪异兽’来袭,立即传令二副,航行入远海躲避;还有三副,你的任务便是……”
待得楚盈香安排完‘二桅帆船’的留守事宜,黄泉一行四人便即整装出发。一齐踏入那片天地一色、白寥寂寞的寒海冰原……
※※※
呼喇喇,哗啦啦——
四人一雕出行将夜,就遇上了难得一见的大暴风雪。
格外漆黑的夜里,北风如磨烈了的刀子割在脸上,好生发疼;纷飞的雪子又像一尾尾‘暗器高手’射发的毒蒺藜,打在全身上下还不够,还直往领口里钻。若是让‘千屿千岛’海域的百姓前来此地生活,绝不出半日,必被统统冻死。
这不由得就让黄泉感叹:白雪落梅人踪灭,苦寒深锁北冥台——好一方‘寒海极地’呐!
所幸黄泉一行四人,皆是修灵者。
对付这天寒地冻、撒尿成冰的恶劣天气,还算各有妙法。
北冥凛主仆二人虽算不上火灵力高手,但体内却有强横灵气护体,再加二人常年久居这苦寒海域,早已习惯如此寒气。所以二人只都加了一件轻薄的袍子,就足以抵御。
黄泉自不必说,周身‘火之灵气’充沛无比,自然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反倒是那些鹅毛大小的雪花,在他一丈之外就化成水滴,落到地上。
不过,黄泉也有难熬之处,譬如这长途跋涉中的索然无趣。一路行来,他只好借着‘酒暖身子’为由,独自闷喝南宫燕所赠的烈酒,消遣寂寞。
而楚盈香的御寒手段,则更显高明。她只需要跟在黄泉一丈之后,就完全能够借由他人之力抵御寒气,自己不费吹灰之力。
黄泉咕嘟地喝了一大口酒,打了满是酒气的嗝,笑问楚盈香——
“舒服吗?”
“嗯,热通通的。”
“趁着眼下路途闲暇,你该兑现诺言了吧?”
楚盈香眼珠沽溜一转,故作娇羞问:“黄岛主,你、你在说什么呀?”
黄泉言辞稍厉,道:“别和我装傻充愣,我要知道‘无相灭宗’的事!”
“哦?无相灭宗啊?好说好说,待得咱们……”
“此事不宜再拖延,还请楚右使一五一十告知与我!”
楚盈香瞟向黄泉认真的表情,不禁掩面咯咯一笑。她道:“呵呵!奴家逗你玩的呐,黄岛主!小女子我虽是女儿家,但也明白事理。既然咱俩事先有约,我就一定会和盘托出——我所了解的‘无相灭宗’。”
“那,就请楚右使赐教!”
“这‘无相灭宗’啊,乃是西方……”
黄泉的眼珠子,直瞪着楚盈香的丰唇、脑袋也凑近了些,只为在风雪之中……听清楚她所说关于‘无相灭宗’的每一个字。
可就在话到紧要关头,北首冰川之上……却有对狰狞可怖的眼珠子,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的脖颈——想要他们的命!
第090章 离奇死相
自冰峰俯瞰黄泉一行,足有百余丈之遥。
再者风雪肆虐、视物模糊,四人灵识也未及展开,他们……本是绝对不会察觉到自己正在步步走近危险地带的。
唯独那‘三目神雕’机敏超群,又常年生活在北洋,早已习惯雪中窥物。它透亮的眸子一缩,就锁定正前冰川山峦中有埋伏,便立刻纵声长啸警报。
……
“这‘无相灭宗’啊,乃是西方荒漠中的一派邪魔之教……”
楚盈香敛目道:“他们行事诡秘、毒辣,且修炼的灵法、灵物,全都是十分邪门的器物。譬如你手中的浮屠宝轮,依我看……大多是以高强修灵者的‘上乘灵骨’锻造而成。”
黄泉手摸宝轮,心里不禁发毛,问:“修灵者的上乘灵骨?那……岂不是人骨?”
楚盈香颔首道:“正是,你难道都不知道?这‘无相灭宗’的秘术,都是与生死、超脱、轮回、双修等佛典法门有关联的?就如西门世家的‘起尸之术’……”
正当她与黄泉讲到紧要之处,那三目神雕——嘟嘟便绕空遨游、长啸不止。
北冥凛、老冯二人当先止步,抬手喊:“停。”
黄泉遥望前方冰峦,只见纷飞的乱雪之中,隐约有诡影晃动?他赶忙道:“北冥兄,冰峰顶上一定有诈!”
“嗯,那里……应该是一窝‘极地狼’。”
“极地狼?”
“对,它们也是从‘永冬之土’侵入北洋的冰雪异兽。”
闻之,黄泉灵气凝目、环顾四周,只见三面皆被冰川所阻,没一条可以绕行的路。他叹道:“北冥兄,眼下怎么办?”
北冥凛眼露寒芒,淡淡道:“杀。”
黄泉心里苦笑:自己……是有多么愚蠢?这‘冰雪异兽’敢挡北冥凛的去路,岂不是等同于自寻‘黄泉路’吗?
如今四人对‘冰雪异兽’皆有初识了解,也有配合经验。故而不多商议,黄泉、北冥凛就仍为主攻手,楚盈香、白发老冯……则依旧在周遭策应。
……
四人一路攀上冰川。
这一趟,是出奇的轻松。没有超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已上得山脉。
黄泉站在高峰,愣是没见着一点儿有异兽出没的踪影,疑道:“奇怪,刚才那些‘极地狼’呢?”楚盈香摇了摇头,亦是困惑道:“不清楚,可能逃走了罢……”
正在四人寻思之际……
嗷,嗷!一片大冰跺之后,忽窜出两匹比骆驼还大两圈的巨狼!
它们银鬃如刀,利爪似钩。一副獠牙交错的狼嘴上还挂着两条哈喇子,像是饿了不下五天。它们的确饿,饿得那对碧绿的眼珠子死死瞪着黄泉身上的肉,都快挤出了眉弓!
“小心!”
黄泉话音刚落,两匹‘极地狼’强壮的跟腱一发力,恶狠狠地扑向四人!
只听北冥凛冷哼一声,左手凌空挥舞两回,即停。
结局可想而知……
——异兽一分为二,血溅当场。
——伤口,依旧是平整如镜、润滑如丝。
“小心四周,‘极地狼’是群居魔兽。这两匹应当是‘哨狼’,其余的狼群应该就在附近!”在北冥凛的提醒之下,四人背背相对,警戒周围。
可四人蹲守了良久,却也只见得漫天飞雪。
别说体型魁梧的‘极地狼’了,就连鬼影都没见到半个。
难道,是北冥凛的推测错了?就在此时,飞在高空的嘟嘟突然“呜呜”地哀鸣了起来,听起来很十分痛苦,如丧考妣。
它在风雪中转了两圈,随即翅膀一拍,俯冲下山。
“三目神雕悲鸣,底下……怕是出大事咧!”
“跟去瞧瞧!”
黄泉一行紧随其后,也往冰川下方望去……
呼喇喇——
是一阵回风扫过。
四人眼睛还没看清,鼻中就钻满了腐烂的气息。这,像极了臭水沟的味道。
他们捂住口鼻,再定神一瞧……那场景,只能用残酷、离奇来形容。这‘残酷’的是:整个冰坳之中,到处是‘毛族人’与‘极地狼’的尸首。
它们东倒西歪,大部分的躯干已被冰雪冻住,以至现下仍呈现着当时恶战的场景——三名毛族大汉以手工制作的长毛,刺穿了一匹巨狼的胸膛,而这三名毛族大汉的腹部也被另外的极地狼挠裂,肚破肠流。
一头极地狼撕咬着一名毛族人的脖颈,利爪又想勾住另一名前来救人的毛族大汉,却不料被一柄飞掷而来的铁斧劈开了头颅,脑浆迸裂而死——四人边看、边缓步置身其内,仿佛觉得这一幕幕鲜血淋漓的恶斗……就在身边发生。
而‘离奇’的是:无论是哪一具‘北洋毛族人’的尸首,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在笑——那是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狞笑!
“啊!”
在黄泉、北冥凛觉得匪夷所思之际,楚盈香却失声叫了出来!
黄泉问:“楚右使,怎么了?”
楚盈香的脸色刷地发青,她支支吾吾道:“这,这是……”
“这是什么?”
“这是‘五相神诀’之中的‘喜相’!”
黄泉与北冥凛相觑一视,追问:“五相神诀是什么?”
楚盈香解释道:“是一种邪门的灵法秘术。《五相神诀》取自人生五相‘喜、怒、哀、思、愁’,中此秘术之人,由灵力之高低,会展现出不同的‘人生五相’。普通人中之现‘喜相’,面露狞笑,顷刻暴毙。”
“那按照楚右使你的推测……这些‘毛族人’都是死于《五相神诀》?”
“不错。”楚盈香道,“且不光如此,这些‘极地狼’应该也是中了《五相神诀》后,才面露怒相、一命呜呼的。只是它们本就呲牙咧嘴,即使现了‘怒相’也难以分辨……”
黄泉再逐一分辨尸首……
他发觉其中的确是有一部分的‘毛族人’和‘极地狼’,确实是未受到任何致命伤,而离奇猝死的。
此情此景,纵使有‘幽冥夜火’护体……黄泉仍不由得汗毛凛凛。他凝重地叹道:“太邪门了……这天下竟还有如此诡异的邪术?”
“东玄世界,无奇不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不存在的……”楚盈香换了口气,面色又恢复如常。她冲着黄泉一颔首,确认道,“这就是黄岛主你所想知道的,那‘无相灭宗’的入门秘术之一!”
在场三人,包括那冷面的北冥凛在内,皆脸色陡变。
黄泉惊问:“无相灭宗……不是西方荒漠之中的邪魔教派吗?怎么会在渊海北洋出现?!”
老冯也赔笑道:“是啊,楚姑娘你会不会记岔了?这无相灭宗的人……来咱们苦寒之海有什么益处呢?”
楚盈香拂去眉梢雪花,叹道:“他们为何要来?这就真的不无从知晓了,小女子又不是他们‘无相灭宗’的门人……”
四人一雕,哀婉沉思。
北冥凛听到现在,方才开口:“无论如何,这等邪魔外道来我北洋海域,一定不是来普渡众生的。眼下咱们得加紧步伐、星夜兼程赶往毛族人的领地,这‘无相灭宗’的妖人能杀他们数十个,就能杀他们数百个!”
黄泉皱着眉,趁着言谈之间又巡视了一圈。再次确认没有‘完颜阿留山’的尸首,他才松了口气道:“是啊,咱们得加紧了!这些毛族人里有许多很熟悉的面孔,想必他们就是在半个月前、上‘冥府岛’取火的那拨人。唉!只怕完颜兄现在的处境……是极为危险啊!”
那嘟嘟仿佛听得懂人话,钩喙“唧啾”一叫,好似在道:“是啊,赶紧的!”
催完,它立即展翅高飞,再度充当先锋大将。
……
纵使‘乱雪如催命,奇寒比冥疆’,也挡不住四位修灵高手的昼夜疾行。
原本尚需两日才能行至的雪山险路,他们四个只用了约莫半日便就抵达了。
“少爷,黄岛主!前面的冰川之下,就是‘北洋毛族’的驻地了!”老冯一马当先,遥指风雪下的百余顶帐篷喊道。
黄泉三人后来居上,从远眺望而去——只见鹅毛大雪之中,一顶顶风格相近、大小各异的‘圆顶海兽皮帐篷’,错落有致地散布在上下三层的平坦雪地上。
坚固的石子路就如同难以割舍的同胞之情,连接着每家每户的院落,直到山崖的上坡处。路旁两侧,还有一株株挂满白雪的松木、乔木,鳞次栉比地点缀着冗冬北洋的生命气息。
这里……若是放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下,此处绝对是个算得上特色鲜明的‘世外桃源’。
四人顺路下山,踏入毛族部落。
可奇怪的是,这个部落里安静得过分、安静得有些可怕?
里外望去,没有牲畜、没有老人……没有男人、女人和孩子,也没有活人的脚印。甚至,就连死人都没有一个!
若是当下尸横片地,倒也明了。可这莫名其妙的失踪、一整个部落的人统统消失,就让黄泉一行人颇为伤脑筋了。
北冥凛道:“前后搜搜,瞧瞧有什么线索?”
黄泉道:“好,我与楚右使搜东边,北冥兄你们二位搜西边。”
北冥凛颔首道:“可以。”
四人不甘心,前前后后搜索了二十余顶帐篷,可依旧没有一丁点人的踪迹。但有些细节,却让黄泉脑中有些闪光。
他搓着下巴,推测道:“咱们搜查的帐篷之中——饭菜大多摆在桌上、吃到一半,现在已经馊气了;橱中的衣物被褥虽叠得整齐,却有些日用的物资被翻寻带走;还有取暖用的火炉子里,早已熄灭、结块的马粪也未清理干净。照这样判断……”
北冥凛接话道:“他们走得很急,且走了起码三日以上。”
黄泉露出了赞同的眼光,点头道:“对,北冥兄与我所见略同!他们连饭都没吃完、衣物都来不及打包,那一定走得很急;再者此处天寒地冻,虽有炭炉加热,饭菜也得放上三日才会变质。可是,现在问题就来了……”
北洋毛族人为什么匆忙地逃走了?
且四下风雪无情,他们能逃去哪里?
或许第一个问题,很好回答。因为四下并没有‘冰雪异兽’的足迹,能促使北洋毛族们逃命的,恐怕只有来自‘无相灭宗’的威胁。
可第二个问题:‘他们能逃去哪里?’就有些伤脑筋了……
“谁?!”
正在四人的脑筋疯狂地转动、企图解开疑问之时……
北冥凛寒眸一敛、人已窜出!他的左手抓入一顶小帐篷的棉帘内,像是捏住了什么东西?口中喝到:“你是谁?赶紧束手就……”
束手就擒的“擒”字还未道出,北冥凛只觉虎口刺痛,像是被疯狗狠狠撕咬了一口。他面不改色,胸中火气却冒了上来。
“找死!”
只见其左手唤出灵剑一闪,眼看就要血溅五步,可是……
——他的指尖,却在半空停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