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失忆之症
一灯如豆,烛火摇曳。
光圈就像一枚跳动的心脏,不断收缩舒张。
为桌椅床褥,以及一位坐在椅上的少女,晕上橙黄暖色。
她,眼目澄明,娇俏可人。
她正是姝儿。
……
暗处,走出三人。
分别是黄泉、赤脚大仙,还有楚盈香。
三人面面相觑、颔首点头后,那赤脚大仙就拖过一张凳子,正对向姝儿坐下。
姝儿的眸中,露出怯意。
显然,她不太习惯被这么多人盯着。
她也不喜欢看病,更不喜欢被邋里邋遢的赤脚大仙看病。
赤脚大仙笑道:“小妹妹,乖哟。待会儿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配合哦!”
可能他是想表达善意,才笑的。
但在姝儿的眼里,这和妓院里的嫖客,看着姑娘流口水的痴笑没啥两样。
她向后一缩,猛地摇头道:“人家不要!”
“哎呀,姑娘你就放心吧?你生得这么细嫩水灵,大仙我可舍不得弄疼你……嘿嘿!”
“不要,不要不要!”
这赤脚大仙的言语,就是很猥琐嘛!
所以姝儿当然不肯配合,还“啪”地一声抽在了前者的脑门——那油光锃亮的秃头上。
“诶哟,疼死我咧!”
——赤脚大仙搓着脑袋,哇哇叫唤,道:“黄岛主,您,您瞧见没有,她不给我医!”
黄泉,是肯定劝不动姝儿的。
他折过视线,望向楚盈香道:“她,乃是解开渊海‘无相灭宗’之谜的唯一线索,你当知道该怎么做吧?”
楚盈香分得清轻重,她莞尔一笑,走到姝儿身边。
咬着她的耳朵,说了两句。
那姝儿的神色就平静了许多。
接着,楚盈香又温柔地抚起她的肩膀,细语道:“姝儿妹妹,有姐姐在这保护你,你便放心给他看病吧?”
姝儿仍旧面露难色,但最后还是勉强点头答应。
终于,赤脚大仙能够触碰到姝儿那嫩得出水的肌肤了。
……
他先挽住姝儿的手腕,以小指把脉。
把了一会儿,他眉头一皱,又换了食指把脉。
“嗯?”
他狐疑一声,再把中指也点上脉络。
指尖轻重变换、错落复杂。在烛光之下,就像在演绎角色极为多变的‘指影戏’。
就连黄泉与楚盈香都没看清他究竟换了几种指型。
“原来如此……”
——赤脚大仙长舒了口气,紧闭的双眼和深锁的眉宇都渐渐松开。
黄泉问道:“怎么样?”
赤脚大仙道:“还不能确诊,这样吧……”
话到此处,赤脚大仙手如闪电,探到了姝儿的眼睛上。
——谁都没有看清,这赤脚大仙的是什么时候抬手的!
当众人反应过来时,姝儿的眼睛已经被前者的食指、拇指,给撑开了眼皮。
黄泉不禁心中一怔,叹道:‘这,这赤脚大仙,还当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啊……’
但他细细一想,觉得更可怕的是——那个可以制得‘赤脚大仙’服服帖帖的‘离大懒汉’,他的本事,岂不是远在赤脚大仙之上?
正当黄泉迷思之际……
赤脚大仙催促道:“喂!赶紧问她几个问题!”
黄泉问:“什么问题?”
赤脚大仙道:“你想知道的问题!”
黄泉望向姝儿,那双仿佛挂满晶莹宝石的大眼睛,问道——
“你真叫‘姝儿’吗?”
“是啊。”
“你知道‘无相灭宗’吗?”
“不知道。”
“那‘鹿面明王’呢?”
“也不知道。”
黄泉想得片刻,狠狠地道:“我杀了‘鹿面明王’,你会替他报仇吗?”
“报!”
这声回答,异常响亮,而且直接!
在那一刻,黄泉切切地感受到了杀气……
——从那对纯真无邪的眼眸中,流露出的肃杀之气!
可很快,这杀气就自然而然消失了。
就像是落入海里的泡沫,无影无踪。
但好在黄泉已经试出:这‘姝儿’与‘鹿面明王’的关系,非同一般!
赤脚大仙松开了手指,思得片刻。
他才缓缓道:“这是‘失忆症’啊……”
“失忆症?”
“没错,就是丧失了部分记忆。”
“为什么会得此病?”
“人在脑部受了外伤,或者重大刺激、药物作用下,都会产生‘失忆症’。”
黄泉追问:“那这些‘失去的记忆’,还能找回来吗?”
赤脚大仙搓着胡须,道:“理论上是可以寻回的。你先前问的三个问题,对她而言刺激不大,她的瞳孔没有丝毫的反馈。
可当你提出最后一个问题时,她立马回应了,且瞳孔极具收缩,这就意味着……她潜意识之中,还存有相关的记忆!”
“那有什么办法,能够找回这些记忆?”
“办法自然有的。”
赤脚大仙望向姝儿那畏缩的模样,就像看一只光天化日下的小老鼠。
他缓然道:“可我暂时还无法确定,她究竟是因为‘外伤’、‘刺激’,还是‘药物’才导致失忆。我得回去查查奇经医书,再来为她复诊,方可对症下药。”
这字里行间,说得义正言辞、头头是道。
黄泉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拒绝,反倒只有拱手称谢:“那就有劳先生了!”
“不客气,我赤脚大仙从来不会‘自食其屁’,都是说到做到的。”
“我黄某人,自然也是。”
黄泉道完,便伸手探入灵瓮,将半块‘血玉灵玺’拎出……
就在‘血玉灵玺’露在烛光下的那一刻!
“啊!”
——姝儿眼波骤变,忽然大叫了一声。
她的眼珠子里,充满了恐惧之色。
而且,她的瞳孔,又再度极剧收缩!
——很显然,她对‘血玉灵玺’有记忆!
楚盈香轻柔地问:“姝儿,你记起来什么了?”
姝儿的呼吸愈发急促,可她什么都不敢说。
“我,我不知道!”
她突然挣脱开楚盈香的纤细双手,夺门奔出。
楚盈香与黄泉对视了一眼,便即追去。
独留下黄泉与赤脚大仙两个人,以及……
——一绺儿魂。
离肠如雾般飘然现身,显出邋遢汉子的人形。
他啧啧道:“这小妮子失忆前,好像知道的事情不少啊……”
黄颔首称是。
“离,离肠大师!”
那赤脚大仙就如见到活菩萨,先磕了三记响头,接着又像见了地狱魔尊,转身就逃。
他边逃边喊:“黄大恩公,他日寻得断病之法,我‘赤脚小儿’定然会登门拜访!请阁下务必相信我,金足留步,千万莫送!”
说道最后“金足留步,千万莫送”之时,那声音已经愈来愈模糊。
想必他是逃到甲板,上了自己的小船,灰溜溜地滑脚了。
火光依旧摇曳。
船舱内又只剩下黄泉、离肠,一人一魂。
半个多月不见……
——黄泉与离肠陌生了?
他们竟然你看我,我看你,半晌都没人讲话。
两者都一副很嫌弃对方的表情,异口同声问——
“喝酒?”
“喝不喝?”
一个死了都要喝酒的老酒鬼。
一个年纪不大,就爱小酌两盅的小酒鬼。
两个酒鬼相遇,哪能陌生?说是默契十足,都还有些见外了!
一人一魂,相视大笑!
“来,喝酒!”
“好!”
黄泉顶开了酒囊塞子,一股烈酒浓香顷刻钻入口鼻之中。
酒,让人忘了今宵苦恼,明日烦忧……
——只叫人快活无比!
※※※
一夜酣畅豪饮之间。
黄泉将此番如何从‘南宫主岛’出发,又是如何遇到‘北冥凛’主仆;再到深入‘镜月湖底’的‘水晶冰宫’,大战‘鹿面明王’,救出‘冰封少女’——姝儿;以及最后取得四海灵器‘白海螺埙’、降服‘八须海螺’的经历逐一叙述,毫无避讳。
而离肠这个老江湖,却什么都没讲。
——他被赤脚大仙掳走后,经历了什么?
——他又是以什么法子,制得赤脚大仙服服帖帖的呢?
谁都不会知道。
只有‘离肠’和‘赤脚大仙’两个知道。
黄泉也不多问,毕竟只要这半块‘血玉灵玺’回归,离肠使什么法子他都不介意。
黄泉只问:“离大师,你讲这‘九转灵鹿丸’……是真如他所言般这么难得?”
离肠咬着酒杯,头一仰,就嘬了口烈酒。
“唉呀,本以为让你独自历练半个多月,能稍稍长些脑浆子出来……没想啊,这都长成浆糊咧!啧啧,太让为师失望咯!”
“哼哼,有浆糊总比没脑子要好。离大师,您还是明言吧”
“笨啊!”
——离肠长叹口气,又夹了三四片酱牛肉塞到嘴里,边嚼边道:“他给你的若不是最好的东西,本大师能放他过马?”
黄泉故意又问:“那也就是说,这丹药是宝贝咯?”
“那是当然!”
“有东方世家的‘藏丹阁’中的丹药名贵吗?”
“有!这‘藏丹阁’我虽不太了解,但我知道这‘九转灵鹿丸’,就算放在西方荒漠大陆上,也算是数得上的宝贝。”
“那我还真算是得了大便宜哩?”
“对,天大的便宜!”
黄泉又在桌上摊开数本灵诀,其中有本《混元宝典》。
他拿筷子一点这本装帧格外精致的宝典,问:“此书如何?”
“嗯……”
“怎么?这本秘籍不好?”
离肠皱了半晌眉头,犹豫不决道:“这怎么说呢……书是好书,修灵的法门也独特。若是练得此中心法要诀,定然能速成‘大行者’,且日后配合其上乘的灵技妙法,定能成为雄霸一方的修灵高手。”
能让离肠赞赏的灵诀,那一定不赖!
可黄泉还是忍不住讨骂,问:“这《混元宝典》比起《狮王诀》又如何?”
这回离肠倒没开骂,只白了黄泉一眼,淡淡道:“完全没可比性,那是‘一天一地’啊!”
“那我要练!”
——黄泉捧起这本《混元宝典》,心中喜不自胜。
——这速成‘大行者’的诱惑,可不是寻常的黄金、黑曜石能够比拟的。
毕竟,要封印‘海妖王’,就必须要仰仗四海灵兽——‘八须海螺’的力量。而施展其力量的唯一途径,那就是以自身源源不绝的灵力、灵气来催动!
若是能尽快成为‘大行者’,那成功封印海妖王的概率,也就将大大提高!
而阿瑶,也有最大的可能留在渊海,留在他的身边。
所以,黄泉翻开《混元宝典》之前,已然下定决心……
——无论有多艰难,他都要学这《混元宝典》!
可当他满怀信心,翻开此典第一页时……
他的脸,就绷住了!
第107章 丹典双宝
黄泉就看了第一行字。
胸中就了然一切:为何‘东方世家’的‘丹侍’,会和刘公公一样不长胡子?
因为‘欲练此典,须得自宫’!
换句话说,这‘丹侍’就是太监,是没了宝贝的阉人!
这‘东玄世界’本就是公平的。
——若想要获得巨大的力量,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譬如跋山涉水,寻找灵丹妙药服用;或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吸取天地精华,修炼灵气周天;亦或是福缘深厚,通过层层机缘筛选,成为修灵至尊的传人。
此前三种,要不是得花费动则数十年的光阴,要不就得是万中无一、前世修来的好命。这些,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除此之外,唯有一种代价,可以与前三种匹敌。
——那就是‘去势’。
——放弃做男人的尊严、能力,背负上断子绝孙的骂名,从而换得力量。
从本质上而言,这与入魔道、获得逆天之力也并没不同。只是魔道吸人精华,专害百姓;而‘去势’则是牺牲一部分的自己,留存精元于内丹。因而,后者乃算外道,不算魔道。
可黄泉乃堂堂‘炎黄之国’太子,怎能去势?
这岂不是辱没了祖宗?
纵使他获得再强横的灵力,却算不上男人,那活着又与死了有什么不同?
他长叹了口气,还是缓缓合上了《混元宝典》。
黄泉道:“唉,看来我与这本宝典,是没有缘分的了……”
离肠笑道:“你是与这《混元宝典》无缘,可有人却与他特别有缘。”
“谁?”
“你猜是谁?”
黄泉眼珠一瞪,忽然想明白了——
“没错,既然练此功法,必须自宫……那他定然是最适合的不二人选!”
“是啊,刘公公本就是‘炎黄国人’,修灵资质不浅。再者他九岁就净身入宫,体内已然积蓄了数十年的精元,若是再配合‘名贵丹药’修灵……那他前途无量啊……”
黄泉哈哈一笑,道:“他不整天说什么‘咱家无能,若是有灵力,定当身先士卒’吗?这一回,算是老天爷逼他成才啊?哈哈!”
两人边喝酒、吃菜。
边尖着嗓子,以筷为剑,演绎刘公公兰花手指施展剑法的样子……
——“臭流氓,敢调戏咱家?尝尝本公公的绝世剑法!”
——“敢对咱家皇太子出言不逊?看本公不戳烂你的贱嘴!”
两人演到末了,朗声对笑!
不禁觉得欢乐无比,但又有些倒胃口。
今宵圆月。
老友重逢。
终究属于怀旧良晤。
虽然口中拿刘公公开涮,其实在他们心里……
——却都是十分挂念他的。
※※※
第二日,海晴。
血玉灵玺回归,离肠自然又开始督促黄泉的修灵进度。
此番除开指导黄泉灵气运行‘周天灵脉’、炼化‘幽冥夜火’、喂养‘浮屠宝轮’外,离肠又对‘白海螺埙’有了兴趣。
可他把玩了半晌,愣是没吹出一个音来。
于是,他只好打着哈欠,撂下一句:“好像也没啥可研究的嘛?既然其余三个‘四海灵主’会主动来找你……那就等呗。反正‘龙木’他办完了答应我的事,就一定会来指导你吹奏‘白海螺埙’的。”
既然离肠都这么说了,那黄泉也就不再过问。
毕竟眼下的首要任务,就是尽全力修炼,争取早日突破灵阶!
黄泉轻轻捻开‘鎏金红瓷’的瓶盖,小心翼翼地倒出了一粒……
——环绕异彩的雪白色丹丸。
“哇!”
他登时觉得手心一凉!
一股寒冷却又温润的灵气,已如迅蛇一般,钻入他的灵脉里!
冰凉,却又温热。
这种偏寒性,却又以药剂调和后的丹药,乃是最费心血的杰作!
离肠眼睁睁地看着,口水都哗啦啦地淌下。
他生怕自己屏不住,急声催促:“快吃,快吃啊!”
黄泉浅笑一声,将‘九转灵鹿丸’整颗吞下。
精心炼制的丹丸,就如母燕咀嚼、消化后,再反刍的食物。
无论是‘灵鹿鹿茸’的药性,或是佐料——熊胆、蛇胆、虎骨、人参、何首乌的滋补,都已像被筷子夹起的面条,挑出了最高的利用价值。
那丹药中所蕴含的磅礴灵气,不紧不慢地从内渗透而出,汇聚于丹田气海。
像极了伶人手中,张弛有度的纸鸢,悄然飘回心中所想之处。
……
约莫六个时辰后。
一颗‘九转灵鹿丸’的药性,已经被黄泉全然吸收。
所有宝贵的灵气,平均地分配到了‘五色灵团’之中。
黄泉吹出一口浊气,缓缓睁眼。
他叹道:“这‘九转灵鹿丸’果真是了不得的宝贝啊……”
离肠道:“是啊,这可是‘赤脚大仙’的呕心沥血之作。你若是再吃上个三、五粒,应该就能突破‘苍阶行者’了吧?”
“这么快?”
“那是当然,毕竟这丹丸已经毫无毒副作用,是多吃多益啊!”
“那好极了!眼下距离‘皇甫诸岛’还有三日航程,我就争取在上岸之前,突破灵阶!”
“唉!”
——黄泉高兴了,离肠却有气无力地长叹一声。
他道:“费尽心思,斗智斗勇,替人做嫁衣。到头来连一句‘感谢之言’都没有听见,可悲,可叹呐!”
黄泉与离肠,那是有多熟悉?
他哪是喜欢听‘感谢之言’的主儿?
黄泉就算是塞住耳朵,都能听出离肠肚子里装的是什么病!
那就是……
——馋病!
黄泉伸手,比出了个“三”。
离肠眼珠一转,装模作样地问:“三?啥意思啊?”
“三颗‘九转灵鹿丸’。”
“那又怎样?”
“当然是孝敬您喇,离肠大师!”
“真的?”
黄泉一点头,倒出了三粒雪白丹药,呈在离肠面前。
离肠这才咯咯发笑,一张嘴就囫囵吞枣,将三颗丹药卷入口中。
“为师真是没看错你,好小子,真有孝心!哈哈!”
“不必介怀。我能踏入修灵之门,也都是仰仗离大师相助,回敬些灵丹妙药,也是应该的。”
黄泉淡淡一笑,心中却想到了另一个人……
——一个陪伴着他、忠诚于他,比他自己更需要‘九转灵鹿丸’的人。
那人若是能享用这药力恢弘,药性却温和的丹药……定当比他自己服用更为值得!
黄泉就是这么一个‘恩仇必报’的爽快汉子!
所以接下的三日,他共吃下了四粒‘九转灵鹿丸’,将灵阶凝聚在‘玄阶行者’的巅峰。
他本可再吃一粒,那就可以直接突破成‘苍阶行者’。
——可他不舍得。
——因为他要留下七颗宝丹,给忠心向主的‘刘公公’服用!
他仔仔细细地又数了一次……七颗。
再将宝丹逐一放回瓷瓶之中,牢牢盖紧,藏在怀中。
随之欣然一笑。
施施然地迈上甲板,吹吹爽风。
呼——哗——
也许是因为挨了半个月的‘北洋寒风’。
中洋十二月的海风,显得格外温暖而富有朝气。
周围的岛礁,也均是松林莺莺、鸟语花香。往来还有不少商船、货船,以及‘皇甫世家’的远洋巡逻舰队。想必离目的之地,已然不远了。
“哇哈——”
黄泉长长地舒了一个懒腰,躺倒在他最爱的船篷上晒太阳。
姿势依旧也是他最喜欢的“大”字型。
这是他三日来,第一次走上甲板。现在,几乎没有任何人和事,可以阻止他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
除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嗖地一声!
一条黑影从甲板跃上船篷。
她脚步轻盈而又熟练地摸到黄泉身边……
——向后者的脖颈,伸出了手!
黄泉噌地睁开眼!
左掌如同猛虎出洞,捏住来者的手腕要穴!
“疼,疼啊!”
黄泉定神一看,是姝儿!
她那双深邃、晶莹的大眼睛,正委屈地望着自己。
而她的掌中,正捏着一只香喷喷的肉馒头,怀中也捧着三、四种不同口味的馒头。
“你,你来给我送吃的?”
“哼!刚才是的,现在不给你吃了!你这大坏蛋!”
——姝儿忙抽过手,转身就要走。
黄泉连声道歉,喊住了她:“妹妹,你一番好意!我……我只是有些受宠若惊而已……”
姝儿又哼了一声,丢了个捏烂的肉馒头给黄泉。
黄泉二话不说,便咬了一大口,并连声称赞好吃。
这才算稳住了姝儿的情绪,使两人还能说得上几句。
黄泉笑问:“怎么,你不怕我了?知道我不是坏人了?”
姝儿哼道:“本姑娘哪有怕过你?只是盈香姐姐告诉我,你除了有点色,人还算是蛮热心肠的,所以……所以人家就不计前嫌,给你送吃的来!”
黄泉轻笑一声,望着她充满异域风情的容貌,不禁觉得她滑稽可爱、别有逗趣。
“我色?你的盈香姐姐,她说我怎么色了?”
“说你三心二意咯!又是什么‘阿瑶’、‘南宫燕’,遇见了盈香姐姐又对她图谋不轨,还有……”
说道此处,姝儿那娇俏粉嫩的脸庞,忽地刷红起来!
黄泉心中乐开了花,觉得这姑娘太有趣了。
他故意追问:“还有谁?”
姝儿嗔道:“还有……还有我喇!”
黄泉终于忍不住了,捧着肚子,他就放声大笑起来!
半晌不停。
姝儿白了他一眼,道:“哼,还不止如此咧,我还知道你的‘天大秘密’!”
“什么秘密?”
“你不止喜欢女孩子,你还……你还喜欢男孩子!”
“什么?!”
“哼,你以为盈香姐姐不知道吗?”
——姝儿一脸骄傲地道:“你对那个……完颜阿留山、北冥凛,都好得一塌糊涂!简直就要把心肝肺都掏出来送给人家了,你说你不是喜欢他们?”
黄泉很想解释。
可就事实而言:他就是一个重视朋友的男人。
说他喜欢自己的朋友——完颜阿留山、北冥凛,的确没错啊……
被她这么一讲,黄泉自己倒是晕乎了。
难不成他自己真有‘断袖之癖’?
黄泉苦笑了两声,只叹女人之间的话题,还真是五花八门啊!
就在他俩欢谈之际,有艘逐渐靠近的大船上……
——又来了两位黄泉的‘心上人’!
第108章 恶僧了燃
这两位‘心上人’。
他们皆头顶九道戒疤,颈挂花梨佛珠,身披宽松的土黄禅袍,足踏芒鞋。
一位身高膘肥、憨厚如熊,背驮八尺余‘六合大铜钟’;另一位单薄消瘦,却虎虎生威。他正倚着小腿粗的‘铜撞钟’,远眺而来。他俩,正是那‘要钱’和‘要命’二僧。
……
“咦?师兄,这不是……这不是黄岛主嘛!”
“是他,只要有漂亮姑娘在的地方,就有他!”
二僧哈哈大笑。
黄泉一听那熟悉的笑声,便向声源转去……
——他们所乘坐的,是一艘‘五桅宝船’。
——船身横阔,扁平。像这种大船,就算在暴风骤雨中航行,也能四平八稳。
遥见船舷甲板上,‘要钱’、‘要命’二僧正自向他双掌合十、施行佛礼。
黄泉也便朗声笑了起来,拱手道:“数月不见,二位高僧印堂似有佛光隐现,想必即将功行圆满、修成正果了啊?哈哈!”
要钱僧向黄泉回礼,道:“阿弥陀佛,岂敢岂敢。我师兄弟二人道微德薄,哪敢妄称圆满?倒是黄施主满面喜气,看来北洋除冰之行,是进行得顺风顺水了吧?”
“拖二位高僧的鸿福,一路有惊无险!”
“平安便是福啊!黄施主宅心仁厚,心系渊海苍生,佛祖一定会保佑你早日完成心愿的。”
“多谢大师吉言!”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要命僧挠了挠头,他并不想恭维黄泉。
他冲着姝儿瞧了一眼,只把后者给瞧羞了。
要命僧嘿嘿一笑,道:“黄岛主,你的命咋就这么好呢?你到哪里,就总会有个姑娘绕着你转?而且还都是异帮各族的漂亮姑娘!”
黄泉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刚想解释一番……
——就有人抢先道:“一个姑娘哪够?”
——那声音清脆,好比银铃。
正是那楚盈香迈上船舷甲板,向二僧行了个蹲安。
楚盈香道:“素闻渊海西北有‘大乘苦禅寺’,佛法无边,普度众生。今日得见二位高僧尊容,我楚盈香真是荣幸之至!”
要钱、要命二僧对‘楚盈香’早有耳闻。
一见是她,立马就置下‘钟’与‘撞钟’,双掌合十,向楚盈香躬身回礼。
要钱僧道:“阿弥陀佛,原来是‘皇甫世家’右使——楚盈香施主,失敬失敬!”
楚盈香嘤嘤一笑,道:“二位高僧为何行如此大礼?小女子当真受之有愧。”
在一旁的黄泉,也觉得纳闷:这楚盈香,竟然在他们心目中有如此地位?
想必……也是托了‘皇甫世家’的金面吧?
四人遥隔十丈,寒暄不止。
同时,要钱僧也吩咐擦拭甲板的小沙弥,去通报‘巧遇楚盈香’之事。
不久,从昏黄的船舱之内,就走出了十余名僧人。
一马当先的僧人健步如风。
他满脸虬髯、浓眉横飞,两只眼珠子瞪得像豹子般,炯炯汇神!
一张松垮的倒大嘴巴,就像是大号的哈巴狗,感觉随时能生吞活人。
再后的一名僧人眉毛也很浓,只不过他的眉毛不是横飞的……
——而是下垂的,就像两条丝瓜一样,挂在和蔼的双眸上。
他不紧不慢地跟在前者后头,缓缓走来。给人的感觉,那就像天上的绵云,无忧无虑,不惹凡尘。
此外,均是身着灰色素袍的小沙弥。
所有小沙弥,都卑躬屈膝,头都不敢抬起。
只有着黄袍的‘要钱’、‘要命’二僧,才敢恭敬地开口道:“‘了燃’师兄,‘了尘’师兄!”
垂挂长眉的‘了尘和尚’谦逊一笑,向两位师弟回礼。
斜飞浓眉的‘了燃和尚’直瞪二僧,喝问:“区区‘皇甫世家’的右使,又如何?何况还是个女流之辈……你俩乃是佛门中人,理当一心拜佛,怎可对俗人卑躬屈膝?!”
要钱、要命二僧就像是见到猫的耗子,频频低头认罪,屁都不敢放一个。就生怕被这凶煞的‘了燃和尚’一口吞进肚子,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了燃和尚眼珠一横,再瞪向楚盈香、黄泉,以及那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缩在黄泉身后的姝儿。
良久,只有海风拂过之声。
他见二人丝毫不惧,便哼道:“此次‘渊海五峰会’,我‘苦禅寺’也将派出修灵高僧参加‘夺魁大典’!叫你们那还在吃奶的少主——‘皇甫琼’赶紧认输作罢,早日做好易主的准备!”
楚盈香的脸色变了,变得有些难看。
她原本上扬的嘴角,撇了下来。同样不带好气儿道:“自三十五年之前,‘渊海五峰会’举办开始,‘苦禅寺’历来只是参与商议讨论,从不参加‘夺魁大典’,更不觊觎名利。怎么如今到了你们这一代,就走了形?变了样?”
了燃和尚厉声道:“哼,此事乃是咱们‘苦禅寺’的家事,轮不到你这臭女人插嘴!”
楚盈香冷笑道:“女人怎样了?你们自诩清静佛门,却趋名逐利,女人就说不得你们了?自打三年前开始,你们这群和尚又是收受‘高额佣金’,又是到处‘寻衅滋事’。若不是看在‘空相大师’的佛面上,不知有多少人要铲除你们‘苦禅寺’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骇然。
那了燃和尚的牙齿已经咬紧,拳骨也捏得喀喀作响。
谁都看得出,他想要动手!
“大和尚,你傲慢无礼、偏颇歧视在先,若是现在还和一个女子动手……只怕你是跳进渊海都洗不清了。”黄泉搓了搓下巴,啧啧又道,“也不对,你只需剃了眉毛、刮掉胡子,人家就认不出你是个人了,只会以为你是条逮人就咬的哈巴疯狗哩?呵呵!”
——黄泉面带笑意,望向了燃。
他倒是神色淡定,可那‘要钱’、‘要命’二僧已经担心得嘴唇都发白了。
他俩可是知道黄泉几斤几两的。
而且更清楚,他们的‘了燃师兄’是什么脾气,以及有多大的本事!
了燃和尚恼羞成怒,捏起要命和尚的衣领喝问:“你们认识他?”
要命和尚块头虽比前者大上三四圈,可表现得和龟孙子没啥两样。
他咽了好几口唾沫,才颤颤巍巍地点头。
“他是谁?”
“黄……黄岛主。”
“黄岛主?”
一股无名怒火,烧上心头。
不但如此,还烧到了他那两根冲天的眉毛上!
——了燃和尚周身冒起熊熊热炎,眼睛里也窜出火光。
他妒火填膺,字字切齿道:“就是那个,取得了‘幽冥夜火’的黄皮崽子?”
要钱、要命二僧不置可否,他们是拿黄泉当朋友的,自然不肯承认自己的朋友是‘黄皮崽子’。
可在‘了燃恶僧’如雷霆般的暴喝之下,他们只有低头默认!
“这种烂皮菜瓜……也配得那至高无上的‘幽冥夜火’?”
——了燃扭过脖子,恶毒地瞪向黄泉。
——他那对能飙出血的眼珠里,充满着嫉妒与怨恨!
黄泉却也丝毫不惧,眼波平和。
他与‘无相灭宗’的‘鹿面明王’都对过招,还会把这小小恶僧放在眼里?
他反而语重心长道:“佛门三毒‘贪’、‘嗔’、‘痴’,你三样全都沾染,且眼中暴戾无穷。依在下看啊……就算你再修炼千年、万年,都不能修成正果的了。”
“呸!”
——了燃和尚面红耳赤,就连呼出的浊气,都耀着火星:“那就让贫僧来试试,你小子有什么本事来教训我!”
喝完,了燃和尚人已纵在半空。
可两船相距足足十余丈,海上也无抵足之物。
眼看他就要落到海里……
——嘭!
——只见他双掌合十,向后一推。
掌中炙热的炎气相互作用,迸发出冲击力极大的爆炎!
而他整个人,就如离弦之箭,咻地就掠上‘二桅帆船’的船篷!
二话不说,他缠绕着炎气的铁拳,已经打向黄泉面门!
“看拳!”
黄泉推开姝儿,左手黑龙刺噌地弹出……
——一刺一拳,与他周旋!
噼噼啪啪,火星四溅!
两者你来我往,二十余手!
黄泉只觉对方势头刚猛,在外功与肉搏上,自己绝非其对手。
他只得再三后退,并以‘幽冥夜火’之力抗衡对方的每一发‘火炎铁拳’!
“臭和尚,好大的胆子,敢欺负到姑奶**上来了!”
——楚盈香娇喝一声,轻身跃上船篷,与黄泉联手与其缠斗!
水与火,本就相生相克。
所以擅长‘水灵诀’的楚盈香一入场,局势便大大改观。
呲、呲!
冰凉的宝伞与暴热的拳头不断地撞击、消耗,蒸发起缕缕白雾。
黄泉则瞅准机会,以缠绕青炎的黑龙刺偷袭恶僧软当。即使虽未得手,也逼得后者暗自叫苦。
如此往复,纵使那了燃和尚外功高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颇显力不从心。
了燃和尚发了急,大喝道:“哇呀呀,你们……你们以二敌一,胜之不武!”
楚盈香一面宝伞横批,一面出言讥讽道:“小女子乃是女流之辈,大师不是没把人家放在眼里吗?”
黄泉戳刺不停,趁着空档也笑道:“哎,大和尚啊!你不止欺负女人,还欺负后生晚辈……真是不怕害臊哟!”
众目睽睽之下。
了燃气得肺都要炸裂!
可他岂是肯丢脸面的人?
“好!既然如此,就别怪贫僧心狠手辣!”
——了燃以灵压震开二人,纵身向后一跃,跳出两丈。
“炎灵诀……”
只见了燃周身的‘火之灵气’相互缠绕,化为更为炙热的‘炎之灵气’!
他的眉毛,烧得斜飞。
他脸上的经脉都已根根暴起、扭曲抽搐。
炎气热浪从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翻涌而出。
他龇牙咧嘴地高喊:“百鸟……”
黄泉意识到对方要出杀招。
便立即唤出‘浮屠宝轮’,欲以‘夜火炎轮’与其相抗!
可就在这一霎那……
“住手——”
有道宏如泰山的重声,自四面八方冲压过来!
第109章 神僧止战
了燃和尚的杀招,已经对准了黄泉、楚盈香和姝儿三人。
从蒸腾的热气后,那人物扭曲的程度来看,此招绝不逊于黄泉的‘夜火炎轮’!
“炎灵诀,百鸟……”
黄泉双眉紧皱,掌心炎轮祭出!
“夜火……”
……
就在一赤一青,两股炙热炎气相互摩擦、试探之际!
“住手——”
洪亮的重声如滔天骇浪般,从各方冲压而来!
黄泉登时一怔,收了手。
可那了燃和尚却不肯罢休!
“喝啊——”
他一对眼珠子布满血丝,冒着煞人的火光!
他全身上下依旧在不断凝聚‘炎之灵气’,以致每一寸的肌肤都透出殷红。
“黄皮崽子,纳命来!”
——了燃双掌之上,各急旋起一团热炎!
——眼看提气一推,就要打出!
轰!!
一股磅礴惊骇的灵气,自‘五桅宝船’的二层舷窗扑来!
那灵气如同海底巨人的双掌,将了燃和尚整个擒住,使其动弹不得!
没过片刻,眼前的‘滚滚热浪’与‘炎之灵诀’已被那股至尊灵气完全控制、阻隔。
了燃的双掌就如被摁灭的柴火,无力地挣扎,试图点亮最后的光芒。
可他,终究还是敌不过那股潮涌般澎湃的灵气!
噗咚一声。
了燃单膝跪下,气喘吁吁。
如是被千万条锁链撕扯住的困兽,口挂涎唾,心有不甘。
黄泉三人,是看蒙了。
他们难以想象,这世界上竟有人可以如此操纵灵气。
更没想到,这实力不凡的‘了燃和尚’,竟会被如此简单地降服!
而让黄泉觉得诧异的是:对过‘五桅宝船’上,无论是那‘钱命二僧’、‘了尘和尚’,还是穿着灰袍的小沙弥,他们的表情……却都很淡然。
好像是见惯了驯兽师的把戏,眼神流露出一种麻木的习以为常。
浑厚的重音,再度从四方传入耳中:
“犬徒顽劣,多有得罪!”
——那重声虽难辨声源,但清晰通透。
——就算是在百丈之外,都不会听岔一个字。
这定然是以极强、极纯的灵力灌入灵识,方才有如此奇效。
楚盈香到底混世已久,对渊海之中的绝顶人物,也都烂熟于心。
她连忙赔笑,朗声回道:“空相神僧,您言重了。了燃大师只是想与我俩切磋一番,无伤大雅。”
那苍老的声音一笑,道:“楚姑娘非但修为颇深,还博闻广记、冰雪聪明。‘皇甫城主’能招纳如你这般的贤士为左膀右臂,老衲由衷替他高兴。”
“大师过奖,小女子愧不敢当。”
“当得,定能当得。呵呵……”
黄泉瞪大了眼睛,悄悄地问:“这位说话的……便是‘苦禅寺’主持——空相大师?”
楚盈香颔首肯定,轻声答道:“除了他,这群‘和尚帮’里没人有如此强横的灵气!”
渊海五大顶尖修灵之之一——空相神僧!
他不仅代表着渊海之中,至高无上的法力。在坊间传言里,他更是位精通佛法、普世爱民的得道高僧,深受渊海五大家族以及各岛各部百姓们的拥护、爱戴。
黄泉不禁叹息:若是单论灵气之纯正浑厚,只怕这位‘空相神僧’是要在‘北冥兄’之上了……也不知在这渊海当中,有没有人能凌驾于他?
那‘空相神僧’朗声道:“今日之事,老衲本该当面谢罪。可无奈我‘正入禅定,修炼禅功’,不便起身上甲板,实在罪过。三天后的‘渊海五峰会’上,老衲定当向‘皇甫城主’请罪,还请楚姑娘、黄岛主莫要介怀。”
楚盈香莞尔一笑,回礼称否。
黄泉也大笑说:不劳大师麻烦了。
空相神僧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两位施主胸襟宽广、不计前嫌,老衲再替劣徒向你俩赔个不是。了燃,还不赶紧谢过二位?”
“我不!”
了燃脾气之倔,世所罕见。
他就像一只发瘟病的疯狗,嘴里骂咧不停。
“师父,我凭什么要向他们低头感谢?!您若愿意,大可当下取了他们的性命……”
“住嘴!”
——空相愈听愈不对劲,那‘灵气之手’猛地一拽!
——了燃整个人就像被绑了皮筋。
咻地一声,就被弹回‘五桅宝船’,重重地摔在船舷上。
“二位,劣徒顽固不化,老衲本该当面责罚、教导。可无奈今日还有要事在身,只好先行一步。他日再见,定当赔罪,就此告辞了!”
“请!”
“请!”
那‘五桅宝船’扬起全帆,徐徐驶离。
黄泉立于船篷,遥见‘钱命二僧’满脸愧疚,但他仍是抱拳相送。
这意思自然是:二位无需内疚,一切都是那‘了燃恶僧’之过,你我还是好朋友!
钱命二僧合十一拜,就像是吃了定心丸,松了口气。
至于那‘了燃和尚’——无论两船离得多远,黄泉都能感到他那股逼人煞气。
以及他那对火烧般的眼珠子,和要生吞活人的眼神!
黄泉不禁摇头感叹:“真是奇怪,这和尚怎会如此蛮不讲理?简直就是一条疯狗!”
楚盈香道:“这也没法子,谁叫人家知道了你有‘幽冥夜火’呢?”
“什么意思?”
“你以为这恶和尚,真会为了小小琐事,就与‘皇甫世家’撕破脸皮?”
“那你的意思是……”
“自己去猜。”
楚盈香轻叹口气,挽起跌在一旁、没了魂的姝儿,下到甲板吹海风。
独留黄泉思索了片刻。
他终于想通,这‘了燃恶僧’动手,甚至不惜下狠手的理由……
——那全是因为黄泉,拥有‘幽冥夜火’。
——拥有这‘东玄世界’里,所有火之修灵者都垂涎欲滴的珍贵‘灵火’!
恶僧本就傲慢,再加妒火中烧。
那自然是绝不能放过这区区‘玄阶行者’巅峰的黄泉。
就算抢不来‘幽冥夜火’,那咬他一块肉,心里也痛快啊!
常言道‘丈夫无罪,怀璧其罪’,这还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啊!
可怜的却是黄泉,因为这块‘玉璧’也不是他自己想要怀的。只是机缘巧合下,那‘炎凰’硬塞到他怀里的。
他不由得叹息:看来我日后啊,还是少显摆‘幽冥夜火’为妙!
“唉,不去想了!”
好在他早就下定决心,今天要享受一下午的灿烂阳光。
所以谁都阻止不了他继续躺在船篷上,懒洋洋地舒展日益强健的身躯。
慢慢地,阵阵睡意来袭,他就像躺在母亲的怀抱中那样舒适。
现在,他只想先好好睡一觉。
万事,起来再说……
……
渊海中洋,皇甫诸岛。
从桑元浪客‘鬼三郎’所著的《北界海记》中有此描述:
‘桑元西海,又称渊海。其海域自八百年前,便分割为‘东、西、南、北、中’五洋,分别由‘东方、西门、南宫、北冥、皇甫’五大世族掌控。
其中‘渊海中洋’物资丰饶、风景优美,气候也宜人。乃是与‘笔者三郎’的故居——桑元本洲岛颇为接近。说到岛屿,值得一提的便是‘皇甫世家’的驻地,皇甫诸岛。
皇甫诸岛,乃是有‘皇甫主岛’与‘皇甫环岛’所构成。
皇甫主岛,若是说占地多少万亩,阁下定然没有概念。
但笔者说:光是‘皇甫世家’仆人所居住的‘倒座宫’就如本洲的‘大名府’一般,三门五柱,八十六间厢房,能容纳百余仆从在内起居造饭,你就一定会惊叹它有多宏伟。此外还有门客所居住的‘东厢宫’;女眷所住的‘西厢宫’;以及皇甫世族家主所居的‘皇甫主城’以及能招待万人的‘山石园林’内院……等等,不胜枚举。
至于皇甫环岛部分,就十分容易理解了。
这环绕着‘皇甫主岛’的环岛,表面是人力填海所筑起的岛屿,实则是一道将整座‘皇甫主岛’包裹在内的大屏障。在环岛上居住的人,全是受‘皇甫世族’庇护的渊海百姓,以及皇甫家臣、卫兵。
那五丈高的‘环岛城墙’之上,数千卫兵们严阵以待,随时警戒四方海域,且日夜轮值、寒暑不断。所以说这‘皇甫诸岛’固若金汤,也不为过。
此外,如要进出皇甫主岛,必须在环岛提出请愿,在征得‘皇甫城主’应允后,方才可以乘坐皇甫家的小船进出。且得在岸上解剑弃甲,才能登船,待归来之后方可取回。
笔者三郎,并未能登岛参见皇甫城主。只因‘剑乃吾本命’不肯弃置,所以无缘相见。
惜之,残念。’
黄泉睡眼惺忪。
他搓揉双眼,尽量让自己快些看清……
——看清那连绵不绝的青砖长城,以及旌旗蔽日的入岛舰列。
虽然按照惯例,楚盈香的‘二桅帆船’乃是不须打入岛许可的手势,就可以直接停靠在专用泊位的。
但如今‘渊海五峰会’贵宾云集,‘二桅帆船’之前,竟有十多艘同样享有特权的舰船,他们也能够不必等手势,直接停靠。由此可见,此次大会来者之尊贵,盛况之空前,只怕历年是之最!
所以,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等夕阳只余下一缕霞光之际……
——黄泉、楚盈香一行人,才沿翻板木步步颠下,踏上‘皇甫环岛’的码头。
那最后一缕的紫韵霞光,正倾撒在一位同样美丽的姑娘跟前。
她一席淡蓝的广绣长裙,仿佛将海天所有的余辉都穿戴于窈窕身姿之上。
也将所有男人的眼光,牢牢戴上。
黄泉是男人。
自然也躲不过她那玄铁磁石般的吸引,双眼眈望向她……
杵得良久。
黄泉才缓缓试问:“阿……阿瑶?”
第110章 千里寻兄
如果说楚盈香是娇艳的玫瑰,姝儿是朵清新可人的茉莉。
那芝瑶便宛若是神秘端庄的月下美人,昙花一现。
虽然她们都各具特色,但前两者始终还属凡品,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可那万中无一的‘芝瑶’就有所不同,她是最为难得的一株。
她的美,像是雪藏在海底贝壳里的银白珍珠,也像闪耀在银河深处最亮的星。依稀只可远观静赏,稍纵即逝。
途经的男人,都偷偷看她。
途经的女人,却都不愿看她。
有些瞄到她两眼的女子,只有装作没看见,低着脑袋快步逃开。
只因‘阿瑶’所绽放的夺人魅力,不止让男人痴迷,还让女人羞愧妒忌。
当楚盈香、姝儿望见她遥立码头彼端,那星月般的明眸瞩目这边时……
——她们,都已黯然失色。
也终于明白了黄泉他为何会如此以命相博,帮助‘渊海龙族’了。
突如其来的再会,让黄泉不知所措。
他反复揉搓双眼,往那个方向看了一遍再一遍。
——直到楚盈香提醒他道:“是个大活人,你没发痴。”
黄泉紧绷的脸,才松弛下来。
他慢慢地扬起嘴角,笑开了颜。
“阿瑶!”
黄泉抑制不住内心的愉快和激动,他双腿止不住地就往前迈去。
阿瑶却没动。
她杵在原地,眼波颤动。
只等到黄泉靠近到三尺之内时……
——她才倏然抬手。
——阻止黄泉进一步靠近!
黄泉有些纳闷,楚盈香她们也觉得奇怪。
这不该是‘两情相悦喜相逢’的场面吗?
怎会变得如此尴尬?
黄泉干笑道:“阿瑶,你……你不是正在‘海底龙宫’准备婚事吗?怎么有心,来这里看我了?难不成你是……想我了吧?”
这一连三问,芝瑶都没回答。
她仍是以那对皎洁、透亮,却略带微澜的眼睛,凝视黄泉。
“怎么了?阿瑶?”
——黄泉稍带迟疑地探出手指,企图触碰阿瑶……
“我哥呢?”
“你哥?”
谁也未曾想到,恐怕就连阿瑶自己也想不到。
再一次相逢,她与黄泉讲第一句话,竟是有关于‘火裳龙王’的。
被阿瑶如此一问,所有关于‘火裳龙王’的记忆碎片,如同流光回影,在他眼前一幕幕转过……
——两人第一次相见,是在雨夜中的‘乌山岛’后滩。当时‘火裳龙王’带走阿瑶,并且以强横灵力威胁黄泉,后被离肠、龙木干预;第二次,乃是在‘聚尸冥舟’上,‘九重九阁’的第八层。
分析利弊后,他便带领黄泉上得‘冥府岛’,寻到‘幽冥夜火’。在炼火之际,两人还联手与西门薄云酣斗了一场。最终,他炼化了‘幽冥夜火’,并且恩将仇报,将舍命救他的黄泉推下火海……
好在老天有眼,黄泉误打误撞却获得‘炎凰真传’,吞下了真正的‘幽冥夜火’,如凤凰涅槃重生,重回火斗祭坛。却发现‘火裳龙王’已身中‘十灵天谴’的七道奇毒,正垂死挣扎于‘幽冥海域’之中,且在被‘西门世家’的数十条快船围猎。
至今生死未卜……
黄泉绝不想欺瞒眼前的这个女人——他所心爱的女人。
所以他实事求是,将整个取得‘幽冥夜火’的过程,和盘托出。
霞光已没,星斗渐亮。
阿瑶的双眸,已再不见眼波流动。
因为她相信黄泉说得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真的。
她沉着脑袋,低声道:“所以,你就抛下了我哥哥?”
“我……”
“所以,你就见死不救,看着一柄柄冰冷锋利的铁锚,刺进他的肉里?”
黄泉默然不语,满脸歉疚。
阿瑶则愈说愈激动,一颗颗剔透的眼珠,就从脸颊滑落!
她凄然地道:“我担心你去‘冥府岛’取火,太过凶险,便以婚事相逼,我哥才勉强答应助你一臂之力。纵使我哥贪念一起,做了错事……你也不该,不该就这么抛下他,只顾自己逃命啊!”
这倒是实话。
大丈夫行事,别人无情,你亦无情。
那你与那无情无义之人,又有何分别呢?
黄泉当时的走留,的确只在一念之间,可却当真左右了‘火裳龙王’的性命。
阿瑶眼含热泪,怨恨地瞪着黄泉。在她心里:黄泉见死不救,就和亲手杀死了他的哥哥,并没两样。
“阿瑶,我、我再想想办法,你哥他一定……”
“我恨你!”
是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所以阿瑶的耳光抽上来时,黄泉一没躲,二没让。
他就杵在原地,像一棵风雨不倒的松柏那样,笔笔挺的。
啪!
这一记干脆。
楚盈香、姝儿就像被胖子踩了一脚,柔躯一挺。
周围来往船员、贵宾,无不将奇异的目光投向他们。
而阿瑶的手,却颤抖起来。
她满含泪光的双眸,也流露出心疼之色:你……你怎么不躲开?
黄泉是做好心理准备,想要挨这记耳光的。
与其日后买醉,在夜里自责、不能入睡,还不如被揍个半死来得痛快!
黄泉的呼吸,也粗了。
他扯开衣襟,凌然地道:“阿瑶,再多打几下吧?这事是我的错,就算你要杀我,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的。”
“你……”
阿瑶眼见黄泉的嘴角,淌下殷红的血。
她心头一酸,很想替他擦拭鲜血,抚慰伤痛。
可她,如今满脑子都浮现着‘火裳龙王’被杀害的惨状。
若是‘火裳龙王’当真已遭毒手……她简直难以想象,自己该如何面对一切!
“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阿瑶是绝不舍得动手,杀死黄泉的。
但她可以选择,再也不见黄泉这个人。
可是对黄泉而言,见不到阿瑶,却比死了还难受百倍!
老天,总不随人意。
阿瑶就撂下了这句话。
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没入了刚起的冷雾之中。
黄泉呆立良久,一动不动。
在后头看戏的楚盈香、姝儿,不禁都怀疑:黄泉还有没有呼吸?
直到他噗通一声,坐倒在码头铁墩子旁,仰天叹了口长气。
她们两才相觑一视,松了口气。
黄泉仰望着星空,誓死的情绪逐渐平复。
他慢慢调整心态,想到:‘我当下所做的一切,重中之重便是要夺回‘炎黄之国’,报仇雪恨!在我没有成功之前,是绝不可以意气用事,轻送性命的……’
‘可阿瑶她,却是我心爱的女子。若是她再也不想见我,那我这数月来所做的一切,岂不都付诸东流了?唉!我若是想叫她回心转意,唯有……’
“唯有盼那‘火裳龙王’命硬,还没有一命呜呼!”
——说出黄泉心里话的,正是默默观察一切的大懒汉……
——离肠,离大师!
黄泉叹道:“大师说得不错!若要夺回阿瑶的心,还真得先打听到‘火裳龙王’的下落。”
离肠笑问:“哦?你如何打听他的下落?”
“自然是问‘他们’。”
“谁?”
“‘西门世家’的那群人!”
现在‘火裳龙王’是生是死,恐怕这世上……
——只有‘西门世家’的人,才会知道。
——所以黄泉必须要找到他们,并且问个清楚!
离肠哈哈大笑,道:“没想到半个月不见,你这臭小子还是长了些脑浆子的嘛?哈哈!”
黄泉哼道:“不止是长了些脑浆子的,就连肚子里的虫子,也长多了。”
“什么虫子?”
“馋虫!”
“那还不赶紧找个酒馆,吃他个十七八道菜?”
“好啊!”
老少酒鬼一言即合。
黄泉起身拍拍屁股,就欲进城去寻酒喝。
楚盈香与姝儿都看得纳闷了,只觉得黄泉就如个自言自语的疯子。
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哈哈大笑,还准备去喝酒。
只因为他们完全听不见离肠的密语。
“黄大哥!”
就在黄泉将‘黑曜铁剑’架在肩上,浪子般一步一迈,走向城门时……
——有个熟悉而又热情的声音,喊住了他!
黄泉扭头望去,是那南宫燕、刘公公以及众‘南宫世家’的随从,正成群走来。
“南宫……南宫兄!”
“黄大哥!”
两人一见,脸上就如开了迎春花,笑意难抑。
“你们,是专程来等我的?”
“嗯!我……”
南宫燕话讲到一半。
刘公公老眼就闪出泪花,抢道:“主子啊,咱家和南宫公子在这儿足足守了七天,盼星星盼月亮,可盼到你安然无恙地归来咯!快,快让奴才看看,瘦了吗?有哪里伤着没?”
黄泉见南宫燕依旧是那个英气的‘假小子’,刘公公依旧是那个‘真太监’,心里不知道有多欢喜。简直就快要忘记阿瑶转身、没入冷雾中的背影了。
他搀起刘公公的老而细嫩的手,问道:“刘公公,我能托你一件事吗?”
“主子?这是哪里的话!只要您吩咐,奴才万死不辞啊!”
“好,那你便是答应了?”
“那是一定!就算主子您要了奴才的狗命,奴才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听刘公公回答得如此毅然决然,黄泉心里偷偷一笑,想着:大计已成一半!
“咦?”
他故意扯开话题,问:“‘龙木先生’人呢?”
见黄泉向自己望来,南宫燕欣喜抱拳,笑答:“先生说他要去办一件事,一件和‘离肠大师’约好的正事,所以可能得迟几日才来。”
“那‘图巴族人’呢?怎么一个都没见着?”
“这……”
——黄泉这随口一问,倒真是问到了点子。
——原本笑意盈盈的南宫燕、刘公公,脸上都只空留假笑。
很快,就连假笑都不剩,露出了哀婉的表情。
黄泉问:“怎么了?”
刘公公答:“出事了……”
“什么事?”
“‘图巴祭祀’,死了……”
第111章 白塔会友
黄昏已过,夜幕将至。
因由‘皇甫世家’颁布的宵禁令:‘来客不分尊卑,均需赶在酉时之前入城。’
黄泉、南宫燕一行人只得先按序入城,边走边谈。
“怎会这样的?”
——黄泉愁眉锁眼,追问:“难道是那对‘灵眼’使用过度?”
“不是的,他……”刘公公神色哀伤,一字一顿道,“他是被人杀害的!”
“什么?被人杀的?”
“正是。”
“什么时候的事?说得具体些!”
刘公公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回禀主子,事情是发生在十天前的夜里……图巴族人完成开采‘黑曜矿’的工作后,就回到他们的树屋营地去生火造饭。
因为图巴祭司腿脚不灵,图巴族长便将饭菜端上树屋,想去伺候他吃。可谁晓得……这一上树屋,他就发现‘图巴祭司’倒在了血泊之中,早已断了气儿。”
“那凶手是谁?有线索吗?”
“没有,除了一道匪夷所思的‘致命伤’和凶手的一个‘古怪行径’外,毫无线索……”
黄泉一凝,道:“先说说‘致命伤’吧!”
刘公公答:“遵命。那是一道自左肩起始,至右胯上半寸的狭长伤口。伤口之深,是将‘图巴祭司’的皮肉、脏腑全都剖开,整个人活生生被劈成两截!”
黄泉眉梢一颤,再问:“那凶手还有什么‘古怪行为’?”
刘公公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凶手他……挖走了图巴祭司的眼睛!”
——挖走了图巴祭司的眼睛?
——那对能够通晓渊海秘密的神奇‘灵眼’?
黄泉搓起下巴,问:“你们有排查过乌山岛吗?”
刘公公躬身答道:“回禀主子,奴才知悉的第一时间,就组织了乌山岛的所有人,排查岛上的每一寸丛林、每一方溶洞,可惜均未发现凶手的踪影。”
“还好你们没发现……”
“主子,此话何解啊?”
“若是你们发现了他,那你们的身上也……”
——黄泉话讲到一半,指尖从右肩滑向左胯。
刘公公眼睛一亮,忽道:“主子您的意思是,咱们也会被他杀人灭口?”
黄泉点了点头,道:“在这东玄世界,凡人若要劈出如此伤口,唯独只有两种方法。”
“哪两种方法?”
“汇聚灵气的利刃,或是削铁如泥的‘风灵诀’。”
“那也就是说……”
——刘公公眼波泛动,惊魂未定道:“凶手是个……是个修灵者?!”
黄泉颔首称是,道:“一来,此人手法娴熟、一招毙命,定是颇有实战经验的修灵老手;二来,他知悉‘灵眼’的秘密,并将其挖走,还不在岛上逗留……这一定早有预谋,绝不是偶然巧合!”
在旁听到此处的楚盈香,忍不住问:“会不会是‘乌山岛’上的人所为?”
黄泉摇头道:“不会,岛上没有一个修灵者,是绝不可能斩杀得如此干脆的。”
“那会是谁所为?”
“一定是知道‘灵眼’秘密的修灵者……”
黄泉嘴上回答着,心中却在盘算:‘知道图巴族‘灵眼’秘密的人虽不多,但细细一算也不少——有南宫燕、龙木先生、乌山岛民和图巴族人自己,此外我也和火裳龙王提及过此事……还有铁狮子和蒙戈族人,以及过去的蒙戈海贼残党,他们也都知道……’
可究竟是谁,下的毒手呢?
戴着沉重的思想枷锁,黄泉一行就在楚盈香的引领下,顺利进入‘皇甫世家’辖区的第二大城——‘白塔城’
若是说‘白塔城’之豪气,恐怕与‘皇甫主城’或是‘南宫主城’比起来,那可能得稍逊一筹。但论衣食住行、吃喝玩乐,那这‘白塔城’绝不会比前两者逊色,甚至还更胜一筹。
尤其是在夜里,大小的酒楼有的浓妆粉黛、有的薄衣轻撩,就立在街头巷尾,像个青楼女子般招揽酒客;各家钱庄赌坊里乌烟瘴气,时不时就有瘦弱的赌鬼被几名大汉架到街边,痛揍一顿。看他们那贼眉鼠眼的模样,想必他们都是欠钱不还的老赖。
此外什么‘极武拳馆’、‘双鹊戏阁’、‘福来典当行’等一系列的文娱招牌,如雨后春笋般,在夜里直冒出来。是蛊惑了所有人的心智,恨不得今晚不睡,好好通宵玩一把!
但要说最为出名的,便是顺着青石大道直行五里,穿过六片张灯结彩的喧闹集市,就能到达的‘白塔城’象征建筑——白塔。
这白塔,怪得很。
说是酒楼吧?
它的南面门牌上却挂着‘白塔赌坊’的描金牌匾。
说是赌坊吧?
它西面的门牌上,又有‘白塔拳馆’四个大字。
你若说它是‘酒楼’、‘赌庄’和‘拳馆’……
——那你又错了。
因为它还是‘戏阁’、‘青楼’、‘拍卖会’等所有你想得到的文娱场所。
且还是最豪华、最高级,人气最旺的!
——换而言之,这座高耸如山的‘白塔’就是‘白塔城’中最高档的地方!
杂而不乱,多而不挤。
黄泉等人一进‘白塔酒楼’,只有一个感觉……
——那就是“空”。
因为其内的空间还很宽裕,每桌之间的距离,都可以再摆下两三桌酒水。就整座‘白塔酒楼’而言,再开两家‘楼中酒楼’,也不会显得太过拥挤。
可想而知,此处之富裕宽敞。
但是,让黄泉他们更为诧异的是——就是这么一个宽敞的酒楼,却已经挤满了酒客。
熙熙攘攘,劝酒喊声不绝于耳。若是遇上个心力憔悴、或是六根清净的人,只怕在此多呆半口茶的时间,都觉得是置身地狱般的煎熬。
热情的小二面带笑意,操着一口极为正宗的渊海官话,上前婉拒黄泉诸人道:“诸位客官,真不好意思,小店已经没有空位。若是客官不赶时间,大可以稍等片刻……”
忽然,有道声音如同利剑,刺进黄泉众人耳中:
“他们是我朋友,小二。”
——是谁在说话?
——声音竟能穿透如此密杂的吵嚷,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众人四下一扫视,并未发现说话之人。
那男人哈哈一笑,笑得爽朗,道:“带他们上楼!”
道完,二楼雅间边有人敲了敲窗檐。
黄泉抬头一望,不禁眼睛一瞪!
因为这邀请上楼之人,竟是‘西门世家’的大都督——银月。
依旧是那张妖媚的狐狸脸。
依旧还是那头银色长发,茸白狐耳。
以及那难以抗拒的爽朗笑颜。
别人见了他,自然不怕。
但黄泉和南宫燕都领教过他的本事,所以心存忌惮、但又不甘示弱。
“怎么?你们担心我使诈?”
银月噗嗤一笑,手肘撑在窗台,掌心拖住脸颊。
那银丝如琼浆玉酿般,从他魅惑的眼眸前绺绺滑落。
他又笑道:“放心,我这雅间之内,只有我一个‘西门世家’的人。没人会来追查‘幽冥夜火’的下落的,哈哈!”
提及‘幽冥夜火’四字,黄泉不禁心脏一聚。
他下意识地眼望四周,提防有无如‘了燃和尚’那样吃错药的疯子。
要知道此地鱼龙混杂,就算银月不找他麻烦,其他麻烦也一定会找上他。
与其等诸多麻烦登门造访……
——还不如赶紧上楼,免得节外生枝!
黄、南、楚、姝、刘五人,便随店小二的引路,从丈宽的三叉楼梯登至二楼,入得足以容纳二十余人的雅间。
这雅间左右各有一扇窗户,所以显得格外亮厂。
那正中的八仙台上,铺着油绿色的绣花桌布,其上分布均匀地摆着十余道菜。
外围一圈,有冷菜八碟,分别是:凉拌皮蛋、五丝菜卷、四喜烤麸、醋溜排骨、糯米塞糖藕、龙须闷凤爪,以及佛手观音莲和白切小羊腰子。
里面的八道热菜,则是:蒸熊掌、蒸鹿尾、酱鸡、卤鸭、清蒸八宝猪、抓炒对儿虾、四喜丸子和酱汁煨黄鱼。
再加一锅海鲜佛跳墙,香得让人直吞口水。
而倚靠窗台坐着的,正是银月。
他也没撒谎,这楼上包厢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人。
“来来,各位都坐下吧?趁热吃菜!”
银月热情如火地招待众人落座,道:“还要饮什么茶,喝什么酒?尽管多点些!”
昔日的敌人,如今共座一桌……黄泉总觉得有些许不自在。
他尴尬赔笑,半天才憋出一句:“银月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吧?”
银月笑答:“哎,怎么可能无恙?上次老兄你夺走‘幽冥夜火’后,我和西门薄云、西门海云两兄弟,可被家主痛骂了一番。他差点就动手杀我们了咧,哈哈!”
“哦?”
——楚盈香也认得银月,她反问道:“‘西门绝命’他……杀得了你?”
银月笑道:“当然杀得了!楚右使,你还不知道吧……”
“不知道什么?”
“咱们家主‘西门追命’呐,已经突破成‘地阶灵尊’了!”
——什么?
——地阶灵尊?!
黄泉、楚盈香,乃至每一个人的嘴都像塞了个鸡蛋,面露惊愕之色。
数年以来,因为渊海五大高手——空相神僧、西门追命、缥缈老人、皇甫连城父子,都处于‘天阶灵士’巅峰,这才能够让渊海一直处于以‘皇甫世家’稍胜一筹的平和态势。
——如今‘西门追命’却打破了这个平衡!
他超越了渊海之中的其余四位高手,达到了凌驾于‘天阶灵士’的更高阶位。
俗话说‘灵阶一段,差之十万’。
空相神僧能隔空凝气,以灵力拽回‘了燃和尚’这等高手。
那这超越了‘空相神僧’的‘西门追命’,那该是什么恐怖的程度?
黄泉不敢想象,楚盈香也不敢。
——因为据她所知,‘皇甫连城’父子二人,至今还未能突破巅峰瓶颈!
——恐怕如今,他俩已经不是‘西门追命’的对手了。
银月见他们个个脸色沉凝、若有所思,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道:“你们都在瞎操心什么?赶紧动筷子哈!这回‘夺魁大典’,咱们家主可不打算参加,派得都是咱们这干小角色。”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皇甫老爷’精明?
他自愿退赛,美其名曰‘给年轻一辈施展才华的机会’。咱们家主若是参赛了,岂不等于自降一级?甘愿喊皇甫老贼……不不,皇甫老爷作叔叔?”
——银月说到此处,咽了口酒,长叹一声道:“唉!我是无心恋战的。我本想在渊海混个几年,就回‘西漠大陆’交差……没想到这次还真要我豁出性命相拼,啧啧……不值啊!”
黄泉一笑,想起日前在‘九重九阁’之中,这脾气古怪的狐狸朋友曾放他一马,他心中突觉好感倍增。
于是,他端起酒杯,碰了银月的酒杯。
银月狐耳一颤,略带诧异地望向黄泉。
“银月兄,你既然不想出战,为何不卸甲归乡、回西漠去?”
“唉,归不得啊……”
“为什么?”
“这是个秘密。”
黄泉面色稍敛,道:“你不拿我当朋友?”
银月浅浅摇头,道:“就是我拿你当朋友,才不能告诉你。”
“这又是为何?”
“因为知道我这秘密的人……都被我杀了。”
银月眸中闪过一阵肃杀之气,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已逼得人透不过气!
很快,他又面带笑意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另外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你的朋友‘火裳龙王’他已经……”
‘火裳龙王’四字一出口,黄泉就如中了霹雳。
他打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聚精会神听!
可就在话到关键之时!
那东面合拢的窗户外,却传来了……
——嘭地一声!
——一股千斤的冲击气浪,将窗户应声砸开!
第112章 两个怪人
黄泉正与银月碰杯之际。
一绺魂儿,正偷偷地从‘血玉灵玺’中飘了出来。
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银月身上时——它捧起了一大块‘清蒸八宝猪’!
那晶莹的酱汁儿,淋在香酥嫩滑的五花猪肉上,就像一块色泽诱人的宝石。这一口若是吃进嘴里,那该是如何奇妙的滋味?那就算让离肠做神仙,他都不乐意换!
只见猫嘴“啊”的一张,露出四颗尖牙。带倒钩子的小舌头,已经舔到香浓的热气儿……
嘭!
这世上本就有很多要命的事情,就在要命的时间发生。
还没等离肠吃到肉……它已连猫带肉,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卷起!
“可恶,本大师今天非吃了你不可!”
离肠哪是会因为一些小挫折,而放弃吃肉的魂儿?
它反道而行,迎风飘起,再度将肉块对准自己的猫嘴!
咻!就在肉块要钻进离肠的嘴里前,有一条人影从那窗口掠了进来!
那人不但冲散了离肠的灵体,还将那块肥美的肉撞到西首窗外。最后哐当一记,扑倒在八仙桌上,将整桌子好菜统统掀翻,一滴菜汁儿都不留!
……
黄泉见此人脖颈粗壮、脸盘倒大,四肢肌肉发达,且周身萦绕灵气。想必是练外加拳脚功夫的修灵者,且底子不差。
可他如今双眼翻白,口吐白沫,胸膛之处有明显的下凹伤痕——那定是被人以怪力一拳,捶得胸骨断裂所致。
这人是谁?
打人的又是谁?
黄泉心中刚起一团疑问。
银月就开口道:“哟,这不是‘三虎岛’的‘阮阿三’吗?怎被‘揍上天’了?”
“三虎岛?阮阿三?”
“怎么,黄兄弟,你不知道吗?”
——银月继续道:“渊海东洋的‘三虎岛’上有三兄弟,个个都是修灵好手。阮阿三精通拳脚功夫,配合淬体灵诀,可以与‘地阶大行者’一战。他的大哥‘阮老大’,乃是……”
话音刚落,众人接继围向西首窗台时……
又咻地一声!
一位身形消瘦的小老头,也从西首窗户飞了进来!
他“诶哟”一声惨叫,跌在‘阮阿三’身上,表情痛苦地滚了两圈后,方才昏厥了过去。
银月哈哈大笑,好似完全不怪罪——他们两兄弟将这一桌子好酒好菜糟蹋了。
他只觉得有趣,解释道:“这小老头就是‘阮老大’,乃是使灵法、快刀的一把好手。他那柄‘九孔弯刀’使得是虎虎生风、威震东洋,就连‘缥缈老人’都对他赞不绝口……”
哐当!
一柄折弯的九孔弯刀,被人顺势丢了上来。
银月狐耳耸动了两下,一脸茫然……
黄泉瞧他表情呆萌,故意讥讽道:“这就是使刀好手?和他的宝刀?”
“嗯……啊。”
两人再也忍不住好奇心,忙抢到窗前望去。
那西首窗户下,乃是‘白塔拳馆’。
乌烟瘴气的擂台四周,已然人声沸腾。
“妈的,‘阮家三虎’怎会这么弱不禁风?”
“这一回盘口赔多少?敢情庄家都得输倒灶了!”
“这三兄弟,以三敌一都不是人家对手,还扬言要拳打‘北冥凛’、脚踩‘皇甫琼’,登上‘渊海盟主’大位呢?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哈哈!”
……
赌客们都手捏下注票据,喜忧参半。
此外楼上雅间的贵客,楼下茶桌的散客,也不乏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擂台之上,还剩下两个人。
一个高大些的汉子,正朝向黄泉东面。见他鼻子鹰钩,像‘阮阿三’,眼睛小如黄豆,又像‘阮老大’。不用银月介绍,黄泉也能猜出:他便是‘阮阿二’!
那阮阿二赤膊着上身,筋肉油亮,看架势咄咄逼人。可他额头、脸颊上全是豆大汗珠,显然对眼前的敌人十分忌惮。阮阿二颤道:“你,你竟敢打伤我大哥、三弟,我……我和你拼了!”
那对面的人——是个怪人!
他上半身也打着赤膊,但密集地缠着白麻绷带,就像西域荒漠上的干尸‘木乃伊’。就连鼻子、眼睛、嘴,也都被牢牢包裹、密不透风。
而他的下身,却套着一条宽松的棉裤,两条看似无力的腿脚还裸露在外。
这干尸般的‘绷带怪人’,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就由那‘阮阿二’挥舞起注入灵气的铁拳,砸向自己的脑壳。
他好像真的没长眼睛、耳朵一样,呆呆矗立。
见到此状,银月的‘金口’又不禁再开:“这阮家三兄弟之中,本事最大的应当属‘阮阿二’,你瞧见他那身横练的金钟罩功夫吗?若是没有两倍于他的灵力,是绝对伤不了……”
——簌簌!
——那‘绷带怪人’指尖一抬,一根绷带就如刀锋般刺向‘阮阿二’!
嗤地一声,就击穿了后者的金钟罩!
贯穿那厚实的肌肉、胸膛。
咚!
阮阿二双眼一黑,便即倒在血泊之中。
“咯咯……”
绷带怪人晃晃悠悠地走下擂台。
却不料走到半路,一群赤膊的肌肉男堵住了他,喝道:
“你竟敢重伤咱们的三位当家,今天绝不能放过你!”
“没错,咱们要替三位当家报仇,叫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就在这十多个赤膊男,夸下海口的刹那。
这绷带怪人又“咯咯”地笑了,干瘦的锁骨随笑声上下浮动,就好像在嘲笑对手的无知和愚昧。
经接着,只听‘嗦喇喇’!
——场下五丈开外,竟有道精铁重链。
——横抽而来!
啪!
咣当!
一瞬之间,人仰马翻。
重链很轻易地撂倒了那十余赤膊壮汉。
这链子自身就足有百余斤,再加之横扫出来的力量。若没有三千斤以上的气力,是绝对不可能甩出如此令人震惊的一击!
是谁有这等奇大无穷的力道?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转向了那使重链之人……
——他,也是一名怪人。
整个造型与‘绷带怪人’十分相似。
只不过前者绑的是‘白麻布条’,后者浑身缠着的却是根根‘精铁重链’。
此人脸上绑着细小的锁链,所以只能依稀看出他是个长相粗狂的汉子。至于身上……就像是挂着十七八条腊肠串儿似的,看起来既滑稽又诡异。
而在这‘锁链怪人’的背后,还坐着两人。
这两个人。
黄泉都认识。
一个折磨了他三年,另一个只见了三次面。
前者,便是那‘蒙戈海盗’的军师——三臂毒手。
他身披黑袍,笑靥如鬼。露出皮肤的面部、手掌,都布满了灰中发黑的撕裂纹路,就像是女人生孩子后的妊娠纹一般,只不过颜色大相径庭。此外,他的体型俨然要比在乌山岛上时魁梧不少,足有过去的一个半那么大。
唯一没改变的,还是他溜须拍马的本性。见他正对‘锁链怪人’刚才惊人的一击,竖起拇指、赞不绝口的狗腿摸样,黄泉就觉得一阵反胃恶心。
后者,正是今天第三次碰面的南宫家少爷——‘南宫东明’!
他的身材,也比半个月之前也精壮了不少。且眼眸中那股自信、骄傲的光,又再度掩盖了所有灰暗的落寞,仿佛那个挑衅所有人的纨绔子弟,魔化重生了。
或许是他在母亲的安慰下,又重拾自信了?
而让人起疑的是:他的太阳穴处隆起了个小包,而后又转移到头发里,消失无踪。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皮肤下面蠕动……
这个细节,黄泉并未太过在意。
他在意的事情,已经脱口而出:“奇怪了,这两个家伙怎么会混在一起?”
南宫燕摇了摇头,道:“不清楚,东明他自半个月前失踪,就没在南宫主岛出现过。”
“失踪半个月?”
“嗯,乔木叔父求我下令,封锁海域,搜寻东明。可找了半个月都了无音讯,我们还以为他……他已经不堪受辱,投海自尽了。”
——南宫燕一脸疑惑,又道:“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皇甫环岛’?”
这个问题,黄泉根本没去多想。
因为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座环岛……
目的只可能有一种:那就是参加‘渊海五峰会’以及‘夺魁大典’。
至于这两个一丘之貉,怎会搭上的——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才会知道!
“胜负已分,阮氏三虎败!”
在众说纷纭之中,主持擂台的侍者,宣布了胜负。
而那‘绷带怪人’已然平静地落座。静得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就像是一个活死人!
南宫东明抱拳贺道:“长白先生本领之高,晚辈望尘莫及!佩服佩服!”
三臂毒手也附和道:“不错,什么‘阮氏三虎’?依我看就是‘软柿子三猫’才是。长白先生双脚都未动,就已一串其三,当真厉害的紧!”
那绷带怪人‘长白’咯咯一笑,沙哑的嗓音终于亮起:“抬举了,二位可都是主人所看中的人,还被赐予‘至高之力’。我与‘狂铁’二人唯有奉命相助的资格,哪敢在二位面前班门弄斧?”
他边上的‘铁链怪人’——‘狂铁’也点头称是。
被人肯定,总是让人愉悦的。
况且,还是这眼过于顶的南宫东明呢?
他喜上眉梢,忽就哈哈大笑。
“有了二位相助,此番‘夺魁大典’的头筹……咱们势在必得!”
“东明老弟,所言极是。”
三臂毒手的眼睛一敛,挤出狡诈的光,道:“到时候整片渊海的金银财宝、少女熟妇,咱们两人平分!哈哈哈!”
两人同声开怀,佞笑不已。
就在此时……
——拳馆的大门,被人嗙地踹开!
——“‘三臂毒狗’身在何处?速速滚出来受死!”
第113章 海王传人
咵啦!
一道白雷,撕破夜空。
将拳馆大门外,那半人半兽的狰狞面孔,烘托得更为可怖。
再稍远处,还有二、三十条八尺多高的壮硕黑影。他们个个凶神恶煞,眼露红芒!
“这是,蒙戈海贼!”
“他们、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快逃啊!”
所有的看官们不无心惊胆战、退避三舍。
更有甚者直接钻到桌下或是从窗户窜出,连看都不敢看门口一眼,就生怕要命的麻烦找上自己。
这个人,黄泉自然也认得……
那一步一迈走进拳馆,两枚豹眼瞪向‘三臂毒手’的——正是蒙戈族长‘铁狮子’!
铁狮子哼道:“三臂毒狗,你果真名不虚传!那日你在如此惊涛骇浪之中,居然也能苟活下来……你的生命力之顽强,简直堪比臭虫蟑螂啊!”
亏心事做多了,自然心虚。
就连‘三臂毒手’这种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也不例外。
纵使他实力大增、今非昔比,也仍对铁狮子心有余悸。他干笑一声,道:“活着总比死了好,所以我比你要好。”
“听言下之意,我来找你,就等于找死?”
“哼,一点不错!你若是知难而退,我可以念在曾经……”
三臂毒手话未讲完,铁狮子便“哇啦”一声咆哮!
那充满灵力的声波,雄浑无比!瞬间震破了桌台上的酒杯、碗碟,更将在场所有要命的散客赶出‘白塔拳馆’。
留下来的,都是些不要命的主儿。
楼上雅间。
银月趁机瞭望乱作一团的大堂,忍不住指指点点,向黄泉介绍:
“黄兄你瞧,那第二排西首的一群青衣人了不?”
黄泉朝那一看,是有五、六个身披青袍的男女,正自悠然喝茶。
他们周围早已桌椅朝天、酒水满地,但他们杯中的茶,却一滴都没有漏出来。
黄泉问:“他们是谁?”
银月答:“他们乃是‘青衣教徒’。”
“青衣教徒?”
“嗯。‘青衣教’乃是西漠修灵教派,近些年来势头极盛。两年前,他们在渊海中洋的‘碧云岛’设立分宗,收容教徒百余人,想必日后也是有称霸渊海的野心。”
黄泉颔首,又转向东首两桌子人。
只见他们身穿洗得发白的蓝色棉服,蓄着胡须,或腰间、或背后、或怀中,都配备有一柄窄而薄的倭刀。
他们正是在‘渊海北洋’无恶不作的……‘桑元海寇’!
黄泉惊道:“怎还会有桑元岛国的海寇?!”
银月摇了摇头,望向楚盈香。
楚盈香道:“他们早在‘寒冰北洋’有占领岛屿,也算咱们‘渊海海域’的一股势力……所以他们也有权参加‘渊海五峰会’和‘夺魁大典’。”
“所以他们获胜,就能统治渊海了?”
“从既定规则上来说……的确是这样。”
黄泉叹了口气,余光扫到了西北角落里——一名粗衣男子。
他留着邋遢的长发,左眼有刀疤,五官却很挺拔,感觉格外有个性。
他面前的桌上除了一壶酒、一叠炝花生、一盘腌黄瓜外,就只横卧着一柄太刀。
那太刀长得没了谱,透了腔。黄泉简直不能相信:这‘东玄世界’里,有人能使这么长的一柄太刀!
而他周身散发出的肃杀之气……
——竟丝毫不亚于‘北冥凛’!
——那杀气就像是黑紫色的漩涡,将周围的生灵之息,统统吞噬殆尽!
他究竟是谁?
黄泉问了,可没人知道……
很快,也没人想知道了。因为,那‘铁狮子’与‘三臂毒手’,已然酣斗起来!
铁狮子修炼的乃是《兽灵诀》,外功、硬功定然是他的拿手好戏!
可让人惊讶的是,几轮拆招之间,三臂毒手……居然未落下风?纵使铁狮子利爪撕破对手的黑袍,却也伤不了后者的皮肉!
“狮王爪!”
刷刷,镰刀般锋锐的钩爪,挠向三臂毒手的肩胛。
当!
利爪被弹。
“再吃我一爪!”
铁狮子一喝,足下又起灵气之风,以“瞬步”转到三臂毒手身后。
再以锐爪直掏后心!
当!
可是,利爪又被弹开。
仿佛那‘三臂毒手’的浑身上下,都包裹了一层无形的铁衣,毫无死角。
那‘三臂毒手’嗤嗤一笑,现在才逐渐不惧对手,讽道:“铁狮子,以你那微末的道行,还想伤得了我?哼哼,我看你今天,就是要送命于此!”
“是谁送命,那也不好说!”
“休要嘴硬,吃我一拳!”
三臂毒手咬牙切齿,汇聚那灰黑色纹路于右拳……
唬唬一记!
猛砸向铁狮的脑门。
好在铁狮反应迅敏,侧身一滚,巧巧躲过这一拳……
可拳馆的擂台就没那么走运了。那厚实的青石板就像是豆腐渣,那拳力稍一接近……
——嗙!
一触即炸,石屑飞扬。
还冲起了一团三丈高的烟尘!
留在大堂的‘青衣教徒’、‘桑元海寇’不禁都心中喝彩,就连角落里的那个‘刀疤剑客’也顿住酒杯,等杯中波纹复平,再一口闷下。
黄泉、南宫燕、刘公公,他们三人可是认得‘三臂毒手’的。
他们知道此人在过去,是有几斤几两。
别说单打独斗了,就算十个‘三臂毒手’都未必是‘铁狮子’的对手。
现如今却情况逆转,铁狮子倒是被他逼得有些狼狈。这不禁就让黄泉他们起疑:这‘三臂毒手’难不成也得了高人真传?或是福缘奇遇?
就在三人觉得匪夷所思之时……
一道雷光哐当!
径直劈中高速腾挪的铁狮!
后者应声踉跄,单膝跪地。
“这是,雷灵诀?!”
“谁干的?”
只见那‘锁链怪人’——狂铁的手心,雷光兹兹。
原来这‘狂铁’不但是个外家好手,在灵能力上的造诣,也非凡品。
“你……你!”
铁狮咬牙切齿,淌着哈喇子。
他的双腿已然受电麻木,不能动弹,只能愤恨地眼望‘三臂毒手’步步逼近。
门外的一干‘蒙戈族人’呐喊着就要进来相助。
却不料‘绷带怪人’——长白十指齐发!
十条麻布缠牢所有蒙戈大汉,再顺势下收一扯!
他们就如排齐的麻将,被人推倒,重新洗牌。
“铁狮子,今日我就要你魂归西天!”
三臂毒手狞笑着,再度将黑纹汇聚拳心——直击铁狮!
……
在这危急一刻。
铁狮子的瞳孔,急剧收缩!
可他并没有受一点伤。
因为有一道清瘦的身影已经挡在他身前,并且牢牢捏住了‘三臂毒手’的拳头。
“黄,黄兄弟!”
黄泉侧过脸,浅笑一声答应。
那三臂毒手与南宫东明都吃了一惊,几乎异口同声问:“你怎么也在这?!”
黄泉冷笑一声,反问:“只准恶狗挡道,不准君子走桥?”
南宫东明喝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是恶狗,我是君子’。要我再说一遍吗?”
“找死!”
南宫东明登步一腾,手中折扇依然展开,批向黄泉咽喉。
黄泉不闪不避,反而嘴角微扬。
南宫东明只觉纳闷:这黄狗为何不闪不避?难不成……
——刷、刷、刷!
西首雅间窗内,三道身影眨眼掠下。
正是那南宫燕、楚盈香,还有以‘判官笔’锁住南宫东明喉头的银月。
这道阵势,无疑震慑住了‘三臂毒手’与‘南宫东明’。就连方才镇定自若的‘青衣教众’、‘桑元海寇’也都转过头来,注目不移。
唯独那‘刀疤剑客’兀自斟饮,落得轻松。
而那两个怪人——长白和狂铁见情势突变,却没有一丝惊躁,只是咯咯发笑。
“有何可笑?”
“只笑有两位‘海王传人’,不知自己有多大的能耐?竟被区区‘判官笔’、‘寸劲手’给制住。可笑至极,可笑至极啊!”
南宫东明与三臂毒手就如醍醐灌顶。
眼中的畏惧之色,慢慢消失……
——逐渐化为了一种自信。
——一种‘傲视渊海,谁与争锋’的自信!
“看招!”
三臂毒手的臂膀黑纹暴涨!
嘭地一声,应声震开黄泉的掌握。
随即一套‘三十六路连环拳’挟带强横气息,就像密不透风的墙般,迎面撞上后者。
此招竟是逼得黄泉招架匆忙,节节后退。
而南宫东明,更是乘其不备,捏住了银月的手腕……
——“雷灵诀,闪雷破!”
霹雳一闪,哐当!
银月避无可避,只得硬吃这一击。
虽然这程度的雷击,不能打倒他,却也能让他疼得恼怒。
他‘判官笔’凝聚灵气,向南宫东明一戳!
——可是,那判官笔就如戳到了铁板。
——竟未伤及对方分毫!
“哼,你这娘娘腔,还想伤本少爷?”
“你说什么?”
每个人,都有摸不得的逆鳞,银月自然也有。
他眼珠一瞪,冒起根根殷红血丝。喉咙‘咯咯’地低吟起来,就像是捕猎前的狐狸,是要见血封喉、动真格了!
他那‘判官笔’的笔尖,忽有‘乌黑如墨’的灵气凝聚……
“墨灵高手?请手下留情!”
直到此时,那‘长白’和‘狂铁’才肯出手。
一人以绷带缠住南宫东明,一人以锁链捆住三臂毒手,将他俩拽回身边。
长白道:“今日切磋,点到为止。”
狂铁道:“夺魁大典,再行比过!”
也不等黄泉等人回应,二人高喊一声“告辞”。
二人便肩扛两只‘大粽子’,破窗而出。没入雷雨夜色之中……
第114章 月潭幽会
四人一走,白塔拳馆的大堂顿时就寂寥了。
六名‘青衣教众’眼露青芒,冲黄泉诸人浅笑,以示友好;那群‘桑元海寇’则搓胸抠脚,弹眼落睛,一副神兜兜的摸样。
至于那独饮美酒的‘刀疤剑客’……
——人呢?
——黄泉再往那西北角落望去时,那里只剩一张桌子和几碟下酒小菜。
酒和太刀。
还有人,都不见了。
对于这种有趣的人,黄泉是一向很想与其交朋友的。他刚才还想着——收拾完南宫东明,就和此人痛饮三杯的。
可今夜,肯定是再也见不到此人了。
因为这种如‘北冥凛’那般孤高的剑客,若是他们想不见人,你千万不能去找。否则,你就等着阎王爷来找你。
黄泉叹了口气,暗自苦笑:‘可惜啊,少认识了个酒友。’
正值此时,铁狮子酥麻的四肢逐渐恢复。
他慢慢直起身子,坐到凳子上。他愈想愈气,嘭地一拍桌台,气恼地道:“这‘三臂毒狗’怎会变得如此厉害?若在过去,老子一爪就能将他撕成两半!哪会像今天,还险些遭他毒手?”
南宫燕也附和道:“的确有些古怪。三个月前,这‘三臂毒手’是连一点灵阶修为都没有的普通人。如今他的灵力,都堪比身为‘大行者’的‘龙木先生’了。”
有什么法子,竟能在三个月内……
——让一条鲤鱼跃过龙门,化身飞龙的?
据离肠所述,那《混元宝典》的修灵进展,已是捷径中的捷径。
难不成,那‘三臂毒手’也是修炼了这类需要作出‘巨大牺牲’的奇门功法?
楚盈香边想边道:“若是三个月内能将‘灵阶’从无到有,再提升到如此高度。据我所知,整个渊海也只有《混元宝典》方才可能。可看他们的音容外貌,也不像是‘丹侍’独特的模样啊……”
黄泉颔首,道:“嗯,他们还都有胡子,皮肤也很暗沉、粗糙。”
皮肤?
黄泉念及皮肤,就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三臂毒手’与‘南宫东明’的皮肤里……好像有些会动的‘黑色纹路’?”
银月、楚盈香、南宫燕三人均颔首。
南宫燕还露出了厌恶的表情,道:“那些纹路就像一条条黑色的虫子,在皮肤底下扭曲蠕动……感觉好恶心、好可怕!”
楚盈香扑哧一笑,道:“大男人害怕小虫?”
南宫燕脸色刷红,口吃道:“本、本会长才没有害怕呐!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奇怪,每当他们凝聚灵气,或是发劲之时,那黑色的纹路就会随之汇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当然觉得奇怪啊。”
——黄泉深吸了口气,道:“或许这就是刚才那‘长白’、‘狂铁’两个怪人口中所说的‘海王之力’吧?”
海王之力。
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强横力量呢?
或许再与他们二人恶斗一回,就会有分晓。
白塔城的白塔。
号称‘皇甫环岛’第一娱乐场所。
白塔的应急能力,自然也是第一流。
所以,未过一炷香的时间,所有倒翻的桌台椅凳都已排列整齐。散碎的碗筷,也被跑堂小心翼翼地收拾、替换。
而黄泉、银月六人,外加一魂,也总算能够享用重新烹饪的佳肴了。
黄泉斟满美酒,端起高脚杯,敬了银月一杯。
顺便恭维几句,多谢他的款待。
酒过三巡,黄泉将闲聊拨回正轨,问道:“不知我朋友‘火裳龙王’他,现在如何了?”
银月银丝飘飘,脸颊红晕如脂,道:“你猜。”
“兄台既要我猜,那他一定没死。”
“聪明。”
“那他现在生在何处?”
“他在……”
——银月勾起黄泉的肩膀,附耳虚声说道。
此话言语之轻,只怕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可偏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而且是黄泉,必须要她知道的!
……
雷雨,下了三个时辰。
直到后半夜,才拨云见月。
湿润的空气,格外的新鲜。
寂寥无人的‘白塔城外’,一片静谧的水潭里。
月亮映在水央,就连其上的坑洞都被细细描画。周围星星点点的璀璨亮光,仿佛是哀婉的天女,正在倾洒她的泪珠。
如此美轮美奂的景色,教人以感觉:一头栽进这水潭之中,便能遨游银河天际。
嘀!
可是,完满的‘映月潭’,却泛起了一轮涟漪。
嘀嘀!
又是两波,扩散开来。
它们就像是难以捉摸的无常世事,撼动了星空。
接着是抽泣声。
是个女子在哭泣,还几度哽咽:“哥……”
水波虽在颤动。
但水里那女子容貌之倾城,不用看第二眼,就能辨出她正是渊海龙王之女——‘芝瑶’。
她凝望水潭中的自己,默自又幻化成了黄泉那张萧索的面孔。
那双眼睛,就像是冬日里的烈火,给人以温暖和勇气!
恍然那段字字铿锵的‘血契’承诺,再度萦绕耳畔。
“你哥,他并没死。”
——这是黄泉的嗓音。
——那独特的少年老成的声音。
可阿瑶却没抬头。
她认为这是自己的幻觉。
她先前因为一时恼怒,没控制好情绪,失手扇了黄泉一记耳光。
在‘龙族女子’看来:扇耳光和杀人,并没有太大区别。
所以,她不敢奢望黄泉能够原谅自己。
可直到有一只宽厚的手掌,将她的羊脂般嫩滑的玉腕搀起,她才泪眼婆娑地眈望那人。
那人——正是眼含笑意,却不敢过于放肆的黄泉。
黄泉见她眼泛泪花,心中不忍。
忙以干净的绢头,替她仔细擦拭。
奇怪的是,黄泉的眼中流露出了无比幸福的光。
而阿瑶的眼中,却悲伤更甚,珍珠般的泪珠愈淌愈快。
阿瑶道:“泉,泉哥……对不起!”
黄泉不答,仍悉心地替她抹去泪珠。
阿瑶心一怔,道:“泉哥,你别这样啊……”
黄泉呼地换了口气,将绢布折好藏在衣襟里。
他眼望那对明亮、透彻的双眸。一切的埋怨,就如这潭湖水,早已平复。
他笑道:“我有西门世家的‘内应’向我通报,你哥他尚在人间。”
“啊?真的吗?”
“我若骗你一个字,就叫天打雷劈、万虫噬肉……”
“不要!”
阿瑶黛眉一颦,露出怜惜的神色,道:“我不许你再乱起誓!”
黄泉知道她是心疼自己,但他依旧装作糊涂,道:“怎么,你不信我?”
“不,我当然相信泉哥你。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
“我实在不敢想象,你会有那种可怕下场!”
这话听得黄泉心头大喜,他很想哈哈大笑,却还得强作镇定。
“那你,是不想我死咯?”
“当然不想!我、我还等着你来拯救咱们‘渊海龙族’,还等着你……”
——阿瑶这句话的后半段,想说的就是‘等着你来娶我’。
可她乃是处子之身,未通男女之事,怎有脸说得出口?
黄泉见她蜜糖色的脸颊上晕起一阵阵微红,心中便也猜出一二。
他掉转话头,柔声问:“那……你还想知道,你哥的下落吗?”
“那是当然!”
“事情是这样的……”
当日‘火裳龙王’身中七道奇毒,实力大减。又经‘西门世家’数十艘舰船重重围困,已是山穷水尽。
就于千钧一发,他选择铤而走险,往充满‘海妖瘴气’的深海潜游。这一下,西门世家谁也没有办法捉住他了。就算那突破‘灵士’达到‘地阶灵尊’的西门追命,也对其束手无策。
……
“阿瑶?”
黄泉转述完银月所言,一字未差。
芝瑶却眸子一凛,恍如身处寒冬极地。
“阿瑶,你想到什么了?”
“这‘幽冥海域’的深海,那里、那里……”
阿瑶的呼吸突然短促起来。
她的眼底,也逐渐泛起了强烈的波动!
——那是一种深深钉入骨髓里的惊畏恐惧!
黄泉看到这种眼神……
——立马就联想到,那些被‘摩来国’铁骑屠杀的孩童。
——他们也是这种眼神!
黄泉猛地就将阿瑶揽入怀中,揉搓起阿瑶直打哆嗦的身子,安慰道:“阿瑶,别怕!无论发生再可怕的事,泉哥都会保护你、永不离弃!”
阿瑶不住颤抖着,艰难地颔首。
这是黄泉头一回见到,性子坚毅的阿瑶流露出如此软弱的一面。
“那‘幽冥海域’的深海底,究竟有什么?”
“那里……那里是海妖族的巢穴!”
——海妖族的巢穴?
——在这‘幽冥海域’的海底深处,居然盘踞着数以千计的‘海妖’?!
难怪那里会‘瘴气铺天盖地,海兽尸骨嶙峋’,一副人间炼狱的景象。
原来根本的成因,竟是这样!
阿瑶朱唇一抿,咽了口唾沫,又道:“那里不光是‘海妖族’的巢穴,而且……而且还是‘海妖王’的封印、葬身之所!”
“海妖王?他就葬在‘幽冥海域’?”
“嗯,就在渊海西北的某个风水宝穴。”
黄泉的脑海里,似乎有道电流激荡而过。
恍然之中,将某几件有着必然关联的事件,按逻辑串联。
就在黄泉要想通一切之时……
他的注意力,却被阿瑶那迷人的眼眸,勾住了。
男人总是难以经受诱惑。
就男人而言,最大的诱惑,无非就是有魅力的女人。
追逐金钱、地位、权利,究其最根本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找更好的女人吗?
现在,就有这么一个近乎完美的女人在面前。
所以……
——所以黄泉现在是真他娘的想,狠狠吻阿瑶一口!
——去零距离感受那润泽,而又柔软的双唇。
可他不能。
因为他不单是个堂堂男子,还是个傻子。
更是不会乘虚而入的大傻子!
他早已暗下决心:在没有履行完血契承诺、帮阿瑶度过‘龙族危机’前,他是绝不会再吻阿瑶。
就算他现在只要挪动半寸,就能亲到;甚至脸皮再厚些,就有可能得到她。
可黄泉,绝不会这么做。
因为,他就是个绝世的大傻子!
……
秋风瑟瑟,情意浓浓。
两人倚靠在青石旁,相依相偎。
慢慢地,他们随着簌簌夜风,成双入梦。嘴角上,都扬起了难以掩饰的幸福。
可在远处林中……
有位女扮男装的姑娘,正偷偷望向他俩。
她樱红的嘴唇,已然咬得发紫,手指也被掐破了皮。可她宁愿背负这种凿心的痛,并安慰自己:默默爱着他,就好……
第115章 豪杰云集
朝夕轮转,星隐日升。
繁荣的‘白塔城’自清早便人流不息。
城中最负盛名的酒家,也正是此次‘渊海五峰会’的接待选址——‘白塔酒楼’,那辉煌的大堂正中、最阔气的八仙台上,已然摆齐了八道特色冷盘。
黄泉正独自坐于北首,闭目修灵。他是在等人……等一个,更本没答应要来赴宴的人。这一等,就到了夜幕降临。
……
当黄泉再度睁眼。
原本空荡的大堂,已然塞满了酒客。
其中不乏有些熟悉的身影:身披青袍的‘青衣教众’、醉生梦死的‘桑元海寇’、光头禅定的‘苦禅寺僧’,以及昨晚被教训得鼻青脸肿、手脚打着石膏的‘阮家三虎’。
但更多的,还是些新面孔。
他们有的身上裹着豹皮,头顶扎三绺辫子,背后背着弓箭、长矛,是如‘图巴族人’一样的原始部族;也有的锦缎衣袍,彬彬有礼,但周身散发的阴寒杀气,令人不寒而栗;此外,还有诸多奇装异服的海外能人,好不热闹。
虽然他们肤色不同,习俗各异。
不过他们流露出的表情,却很相似。
——就像是一群壮年猛虎,在月黑风高的山崖狭路相逢。那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气势,能压得人喘不过气。
正在黄泉觉得‘渊海五峰会’愈加有趣之时,南宫燕、刘公公二人,领着十余南宫家臣、护卫以及乌山岛民踏入酒楼内。
黄泉大声招呼道:“南宫……南宫兄弟!”
南宫燕眼皮肿胀,显是昨夜难眠。但她却依旧笑脸相回:“黄大哥,你的朋友还没到?”
黄泉招呼二人落座,苦笑道:“哎,我这朋友啊,性子古怪。他来与不来……我当真吃不准,呵呵!”
“他究竟是谁?你别卖关子了。”
“哼哼,他是……”
就在黄泉要回答之时,忽闻落叶沙沙,卷来一位绝代佳人——正是芝瑶!
她身穿一袭淡蓝广袖流仙长裙,迈过门槛,步入正堂。
“阿瑶?”
“泉哥!刘公公、南宫兄,阿瑶给你们请安了。”
她一坐下,这大堂内就有无数双眼睛,如飞刀般刺来。
有的嫉妒芝瑶美若天仙,有的嫉妒黄泉有佳人相伴,恨不得就将他或她千刀万剐。
黄泉视若无睹,他只顾自己高兴,问:“阿瑶,你怎么来了?”
阿瑶略显腼腆地道:“自然……是来陪你的。”
“陪我吃饭?还是陪我去参加那‘渊海五峰会’?”
“都行。只要你答应,也陪我去找我哥哥……”
黄泉喜不自胜,当即拍板道:“没问题,不过……”
“不过怎么?”
“不过接下来的半个月,我可能都没法动身。因为在‘渊海五峰会’过后,还有更为要紧的‘夺魁大典’,我必须留在此地参加。”
“这如何是好?我哥哥深入‘海妖巢穴’,如今命悬一线……”
“火裳龙王,他哪有这么容易死啊?”
——离大懒猫发话了。它横躺在桌上,几乎就要和八盘冷菜融为一体。
那对股溜溜的大眼睛,视线始终没离开过那叠香酥排骨,嘴上却接着道:“以他那身强横修为,再加上‘幽冥假火’的余力,别说半个月了,在那‘海妖巢穴’苟延残喘半年都不成问题。”
黄泉、阿瑶四人,均眨着眼,流露出质疑的神色。
离肠道:“本大师可曾骗过你们?”
的确没有啊!
黄泉自然是非常想阿瑶留下的,却不能明言,生怕误了大事。
好在阿瑶也晓得离肠的本事,所以也比较信任这个可靠的懒人。
她便略带勉强地试问:“好吧……泉哥,那等‘夺魁大典’结束,你再陪我去‘幽冥海域’,找我哥哥吧?”
“好!”黄泉哈哈大笑,开心得像个孩子,“一言为定?”
阿瑶的眸中,也泛出幸福的光,道:“嗯,一言为定!”
刘公公看得有情人心想事成,不禁又老眼泛泪,翘起兰花指,拍着巴掌恭贺。
好像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在之后的半个月里,他将经历怎么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至于南宫燕……
她的眼泪,已经在昨晚流干了。
所以今天,她由衷地替黄泉高兴,当然也由衷地羡慕阿瑶。宁愿将所有苦楚,吞进自己的肚中,不与任何人说。
就在‘四人一魂’畅聊之际……
——黄泉的朋友,又来了。
这回来的是个大块头,足有八尺多高,全身饱满的腱子肉。
一对雄狮般的星目既凶横,又纯净。正是那蒙戈族长——铁狮子。
“来了?”
“答应兄弟喝酒,就一定得赏脸!”
“那赶紧的,先喝几杯暖暖身子!”
“好!”
两人碰杯吃酒,大侃古今。
一壮一瘦,勾肩搭背,就像大人与孩子的忘年之交,看来倒是有几分滑稽。
就在喝到第十杯之时,却来了一波不速之客……
这波人……乃是银月、西门薄云、西门海云,还有毒娘子和十余名‘驭尸使’高手。除了‘银月’外,他们个个眉目凶煞,保不齐下一秒就要大开杀戒。
本来闹腾的‘白塔酒楼’大堂,声音逐渐式微,大家都把目光从黄泉、阿瑶身上,转向了他们。
西门薄云见到正中之位,竟是黄泉、南宫燕二人。不禁念起‘幽冥夜火’被盗,是气不打一处来,左右双手拳骨喀喀,看是想要动手!
“薄云,家主吩咐过,不可对‘南宫少会长’无礼!”
“可是……”
“此中恩怨情仇,都已随风而逝、一笔勾销。”
西门薄云问:“兄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协助那龙族男子,偷走‘幽冥夜火’,怎可以这样算了?咱们堂堂‘西门世家’的金面,往哪里搁?!”
西门海云眼中寒光一闪,浅笑道:“半个月后,我们必将取得‘夺魁大典’的头筹,而家主他老人家,也必定坐稳了‘渊海盟主’的宝座。届时五族归一,‘南宫商会’的诸位朋友也便是咱们自家人了,你说有必要和自家人计较过往吗?”
这话说得虽平淡、和气。
但其中却暗藏有吞并四家的勃勃野心,以及目中无人的狂妄自大。
在这个大堂里,那都是渊海最顶尖的修灵高手。任谁听得此话,心中都会大骂一声“呸!”
可是,大堂依旧安静。
没人敢出言反驳!
因为这波人,乃是贵为‘渊海五大世家’之一。
就连刚接任渊海最大商会——‘南宫商会’的南宫燕,她都不敢反驳。
——唯独一人敢说:
“你有自信,能胜得了我?”
黄泉、阿瑶、南宫燕等人,都刷的将脑袋转向刘公公。
因为这句话的音色,那尖细的阴阳嗓,只有阴阳人才发得出嘛!
刘公公显然很错愕,他都吓得口吃了:“咱……咱家什么话都没讲啊?”奇怪了……他这般吓得出尿的模样,也不像会讲这话的。
晚风吹拂树叶,飒飒作响。
同时也吹开了左右十余扇纱窗。
只见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浑身上下……血红的人!
那人手负身后,足尖轻点——刷地一声,整个人就窜进了大堂!
在七十二盏油灯之下,黄泉总算看清楚了,那鲜红的并不是血……而是一件红袍子!
在场的奇装异服者,绝不占少数。但要论衣着最让人匪夷所思,甚至觉得倒胃口的,定然就是这一件‘红袍子’!
红袍肩膀挺立,但其上的绣花装饰却是牡丹、鸳鸯;上窄下宽,足后更像是女人出嫁时所拖垂的长裙摆;此外在衣领、袖袂之处,均有鎏金祥云饰纹。
更要命的是,这个不男不女的阴阳人……还浓妆艳抹,擦得满脸胭脂水粉!
简直就像是活了千百年的深山老妖怪,只要多看他一眼……头皮都会阵阵发麻!
而在他身后,那面无表情的‘东方世家’丹侍——‘修’与‘罗’慢慢步入大堂,毕恭毕敬地拜在他身后。
他俩异口同声道:“大师兄天安!”
那红袍妖人道:“免礼。”
在场所有人,都难掩震惊的表情。
就连黄泉,也连喝了三杯白酒,才压住受惊的小心肝。
他盯着刘公公看了又看,再往哪‘红袍妖人’看了又看……随即连连摇头,自言自语:“不行,绝不能让刘公公变成这样……”
离肠边大快朵颐,边哼笑道:“不会的,这‘妖人’怕是练岔了《混元宝典》吧?啧啧……”
“练岔了?”
“嗯,急于求成,走火入魔了呗!”
“这种奇功,也能练岔?”
“那是自然,‘练功多风险,修灵不长命’啊!”
……
黄泉与离肠的窃窃私语,当然没人在意。
因为如今两头雄狮相遇,必有好戏可看!
西门薄云哼哼一笑,啐道:“我道是哪路英雄?原来是东方家的‘老妖精’来了!”
“你说什么?!”
“说你这个不男不女的‘老妖精’!”
“掌嘴!”
——啪!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顿然寂静的正堂之中。
就像是行军打仗擂起的隆隆战鼓,令人心惊胆颤!
谁也没看见过程……但西门薄云那干瘪的面皮上,就已皴开了五条血痕!
“血玲珑!你,你敢打我?”
“打你,又如何?”
西门薄云只觉得难以置信。
他过得良久,才勃然大怒、两眼刷红!
“我看,你是想死!”喝罢,他缠在左臂‘千年枯手’上的绷带,已经解下。
黄泉眼角一敛,将杯酒置回桌案。
他见识过这只枯手的威力,就算是‘火裳龙王’也被它折腾得够呛。
可那红袍丹侍——‘血玲珑’却满不在意。
他袖袍一展,伸出五根森红的血爪,正面迎击而去!
眼看两方冲突便起,是要走向鲜血淋漓、不可收拾之际——大堂里,陡然金光大作!
第116章 皇甫少盟
咣!
金光夺目。
过得良久,黄泉才适应这种亮光,缓缓将手掌从眼前移开。
……
只见那‘西门薄云’的千年枯手,与‘血玲珑’的混元爪功之间……
——竟赫然立起了一幡辉煌的战旗!
这面‘战旗’足有一丈多高,六尺多宽。旗杆与旗撑均是铜底鎏金、镶嵌珠宝,其上颇具匠心地雕刻有‘碧海祥云’的纹饰,且打磨、抛光得极为细致。
而旗顶之处,更是盖上了一座金尊神兽。它目光炯炯,傲视群雄,仿佛是在压制着旗杆上,那方绣有‘渊海总图’以及‘南宫’、‘东方’、‘西门’、‘北冥’四家族徽的旗帜。
这象征着渊海至高无上的地位,以及无人可撼动的权利!
“这是……这是‘皇甫世家’的象征——渊海令旗!”
“见‘渊海令旗’,如见盟主!”
正在众客惊叹之余,是有‘三道身影’齐降于此旗。
左右两根旗撑之上,左首乃是手托宝伞的楚盈香。她刻意回避开黄泉等熟人的视线,摆出一副居高临下、不入俗流的姿态。
而右首,则是一位尖面削耳的中年男子。他一席白银长袍直盖到足尖,浑身软得好像没有脖颈、腰腹和臀胯,就像是条海里的银花水蛇。但从其饱满的天庭,与微微隆起的丹田下腹不难看出,他是一位内家修灵高手。
至于还有一人,他手负背后,稳立于那座‘金尊神兽’的头顶。全身锦罗华服,佩玉珩、戴金冠,眉目俊秀,面泛骄昂之气。
不须旁人介绍,黄泉都能猜出……
——他。
——正是那年纪轻轻,就位列‘渊海五大高手’之一的‘皇甫琼’!
“拜见,皇甫少主!”
眼见渊海第一势力‘皇甫世族’的少城主驾到,白塔城的百姓、商客们不禁都下跪拜服。
这等声势,使得无动于衷的渊海群豪们都犯了糊涂。
要知,这下跪乃是大礼,不是用于君臣就是师徒、长幼之礼。眼下皇甫琼只不过是个少城主,就要行此大礼……那见到‘皇甫连城’,岂不得下跪磕三个响头,再原地滚三圈?
难不成这‘皇甫琼’想做土皇帝?
皇甫琼还真有模有样地双手一抬,道:“平身,免礼。”
那些老百姓们,还真就平身谢恩了。
皇甫琼这才俯视‘西门薄云’与‘血玲珑’,淡淡笑道:“这‘渊海五峰会’还未召开,你俩就想一决雌雄了?”
西门薄云脸上红印未消,怒气也未消。
他哼到:“雌雄还用一决?明眼人都能看清,谁才是雄的!”
血玲珑占了便宜也不卖乖,阴阳怪气地道:“回少盟主,人家也不是要和‘西门僵尸’一决雌雄,我只是想要他的命罢了!哼哼哼!”
这笑声就像是阉鸡被人踹了一脚,笑得怕人。
那西门薄云火气更盛,枯手指向前者,喝骂:“你这烂屁眼的老妖怪,我瞧你是活腻味了!”
“你说谁烂屁眼?!”
“就说是你!”
眼看两人又要再吵,皇甫琼的眼角一抽。
他周身已有金光灵气迸发而出,气势浑宏!
“弟弟,住手!”
西门海云上前,将西门薄云劝回,拱手赔笑道:“少盟主息怒。愚弟他,只是吃亏在先,心有不甘,并非他刻意忤逆。我这做哥哥的,在此向少盟主赔个不是。”
方才还扬言定获‘夺魁大典’的头筹,如今却向对手卑躬屈膝,不免让人贻笑大方。
可黄泉却看得出——这西门海云的眼中,仍旧信心十足。
黄泉心念:‘莫非……他有什么必胜的把握?难道是……银月?’
但银月那呆望窗外流云圆月的神态,也不像是愿意搏命一斗的模样啊?
就在黄泉猜疑之际……
皇甫琼道:“罢了,罢了。”
西门海云称谢道:“多谢少盟主,宽宏大量!”
血玲珑也趁机脱罪,跟着道谢。
见两大世族之人对他均谦卑有加,皇甫琼已心满意足。
他灵气充胸,朗声言道:“今夜,相邀诸位渊海豪杰前来‘白塔酒楼’,正是要宣布‘渊海五峰会’的举行日期。”
他一顿。
全场寂静,落毛能辨!
“日期,就定在明日卯时,皇甫古城的正厅之内!”
这一回,底下的群豪们都按耐不住了,纷纷开始议论——
“卯时?太阳刚刚升起来,就要召开?”
“这也太仓促了吧!要赶去‘皇甫主岛’,起码也得半日航程。难不成叫咱们星夜起航,明朝顶两个黑眼圈去开会?”
大多数人,显然是无法接受如此仓促的决意的。他们本以为至少该是:明早出发,正午开会才对。
皇甫琼嘴角的神经,连抽了两记。
他周身灵气一涨!
——砰砰砰砰!
五丈开外的七十二扇窗户,被震得不断开合!
窗纱、珠帘也窸窸窣窣地来回摆动,就连黄泉杯中的酒,都泛起了急促的波纹。
显然,这充满震慑力的‘灵气之压’,完全能与‘空相神僧’媲美!
全场,又安静下来。
只听得见嘶嘶风声,和窗外流云飘浮的声音。
皇甫琼又道:“这个决定,并非是我‘皇甫世家’一方独断的。早在诸位之前,‘东方’、‘南宫’、‘西门’三家的会长、族长已经抵达‘皇甫主岛’,与家父商议了此事。结果,他们是一致同意,并且还决定……由诸位群豪亲自驾船航行!”
这么早开会就算了,还要亲自驾船?
也不知道先前是谁的乌鸦嘴,还真说中了‘星夜起航’这一遭!
这一回,堂内众人就算心中再多埋怨,也无人敢妄加评论……
黄泉向南宫燕使了一个眼色。
南宫燕便向他点了点头,示意确有此事。
黄泉心想:若是如此,北冥兄果真还没到……
众人也知道——就算北冥凛一人不同意,也阻止不了其余四家的决定,所以这明早‘卯时之期’是板上钉钉,万万改不了的。
大堂内,还有人在唉声叹气,不断埋怨时……有的明白人,便抓紧时间吃饭,准备挑灯夜航;更有甚者,已将干粮分批打包,塞进包袱里,同时整理行头。
皇甫琼嘴角一扬,追道:“今夜子时,白塔城另一侧的白塔内港,解剑岩旁,已有大小船只二十余艘在那停靠。船况有好有坏,所以请诸位细心挑选。至于选船的先后顺序……全凭本事,先到先得!”
话音刚落,就听一圈圆凳哐啷倒地。
五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抄起行囊,就往门外跑。
可他们走到金柱大门的屋檐下,还没踏出檐柱……
——一阵刺骨的寒意,随风吹进大堂。
——上下七十二盏油灯,忽闪忽暗,仿佛也被调动起了紧张的情绪。
“那剑,还要解吗?”
话,问得干脆、冷酷。
人,更是冷血、无情!
尤其是那双眼睛,只要被这双眼睛盯上一眼……
——那就像是领了阎王的阎罗令,离死不远矣!
那五个彪形大汉脸色铁青,双脚直发抖,慌得只想撒尿。
但他们又不敢动。
只有的等那金柱大门外的‘一主一仆’缓步入门,方才嚎啕滑脚。
全场,所有人的脸上,无疑都是惊愕的。唯独黄泉、楚盈香二人,却面露笑意。
因为,那来者正是渊海第一杀人剑客——北冥凛,以及他那老仆‘白发老冯’!
对待此人,皇甫琼不敢太过傲慢。
他咽下唾沫,正色道:“此次上岛,无需解剑。”
北冥凛道:“哦?百年不改的规矩,竟能变了?”
皇甫琼道:“时移世易,渊海不可一成不变啊?”
谁都能听出,皇甫琼话中有话。
北冥凛自然也可以。
他眼眸一烈,恐吓道:“你就不怕我出剑……杀了你?”
敢如此出言挑衅渊海少盟,就连黄泉、楚盈香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更别提那些不知道北冥凛本事之高的人。他们无不心想:这潇洒的青年如此狂傲,只怕已惹怒了皇甫少盟主,就得命丧此地!
可谁都没想到,皇甫琼倒是一改方才的霸道,呵呵一笑、拱手言道:“北冥兄,三年未见,你还是如此爱开玩笑。”
北冥凛冷哼一声,修长的叶眸转向窗外明月。
皇甫琼眼角太阳穴,又抽搐一记。可这回他并没发作,只朗声催道:“依本盟主所见,各位还是赶紧出发,去那‘白塔海港’找船出海吧!莫要到时候没船出海,就参加不了‘夺魁大典’了!”
“夺魁大典?”
“这话什么意思?”
不知为何,北冥凛一来,好像就给大家伙儿撑了腰、托了底,居然有少数胆大的爷们,敢起身发问。
皇甫琼轻笑一声,答道:“意思就是……这‘夺魁大典’的第一层筛选,已经开始了!”
“什么?按照历年来的规矩,不应该是先举行‘渊海五峰会’,再于半月之后举行选拔‘渊海盟主’大位的‘夺魁大典’?”
“对啊!这对咱们非五大家族的人,不是很不公平吗?你们倒是……”
就在此刻,这两个讲话的汉子……
眼珠子一瞪,胸口就穿出了银晃晃的刀尖!
随之扑通、扑通先后两声,就跪倒在血泊之中!
出手的人,不是皇甫琼。
更不是北冥凛。
而是一群身穿浪人和服的‘桑元海寇’!
其中为首的一名光头海寇,拔出了倭刀,并伸出长而卷翘的舌尖,舔去了刀刃上鲜血。
旋即,他咧开嘴、露出了沾满鲜血的牙齿,变态地狞笑道:“咯哈哈,屠杀盛宴……开始嘞!”
第117章 夺魁帷幕
皇甫琼面含笑意,北冥凛视若不见。
大堂内的所有人,仿佛都被那满地的血腥味提醒……
——一场恶斗,拉开帷幕。
“你、你们胆敢杀我们‘黑蛇岛’的人?!”
“杀又如何?”
“杀人,就得偿命!”
那两个大汉的同伴“哇呀”一吼,从背后的竹篓里掏出十余条‘黑背毒蛇’撒在堂内。
再是两人为一组,用以雄黄酒泡制过的竹棒驱赶毒蛇,向桑元海寇游去!
眼看黑背毒蛇嘶鸣窜来,这拨‘桑元海寇’的表情仍旧不削一顾。
只听喀喀数声——他们每个人的拇指,都已顶开刀鞘上的鲤口,露出锃亮的切锋……
这两方还未交手,东南角倏尔惨叫一声!只见一名身裹花豹皮的部族男子,脑袋上被打穿了一个透明窟窿,脑浆迸裂而死。
而在此人脑后的墙壁上,正插着一根兀自嗡嗡抖动的银色飞镖。上头俨然还带有死者的浆水、血液。
黄泉不禁心中一凛:这飞镖薄而锋利,但能击穿一人的头盖骨,再深嵌墙中……其中所注入的灵气,一定不少!
就在众人寻找那名暗器高手时……
——咻咻咻!
三支‘轻羽快箭’连珠射来!
此箭之快,擦过了黄泉的鬓角,却没有射下他半根头发。
黄泉一怔,只见东南角的桌子上,已经立起一名褐发少年。
他左手持弓,右手搭箭。
动作之熟练、连贯,就如人为设置好的机括,分毫不差!
黄泉猛地搀起阿瑶,向旁边一避。
啪、啪、啪!
只闻身后三发暗器破空之声,那三支羽箭已被打落!
而那发暗器的人……
——不知道究竟是谁!
——因为那羽箭射去的方向,是有五、六名锦衣男子在凝神喝茶。
每一个都泰然自若,没有丝毫表情。所以谁也看不出,究竟是其中谁出的手。
褐发少年左脚一撩,嘭地登在板凳上,遥指喝道:“唐闻,你暗施毒手,卑鄙无耻!”
那背向众人的锦衣男子哼道:“阿蛮,你们‘蛮族’围杀我‘唐门岛’的三大高手时,怎不骂自己以多欺少、恃强凌弱呢?”
“那是你们挑衅、傲慢在先,并非……”
那叫阿蛮的少年话说到一般,一只无声的银色暗器——已然带着灵气波动,破空而来!
眼看,这柄银针就距离阿蛮不到一丈!
阿蛮有一记鹞子翻身,凌空避开了银针。
再以楠木弓的弓弦一勾,竟将那银针反射回去!
嗤!
此针迅敏绝伦,远比来势更强。
电光火石之间,已经击碎了唐闻手中的茶杯。然而余力不减,又再穿透了一名‘唐门岛’族人的脑袋瓜子、打裂了一块墙面砖石,方才止住。
大堂之内,除开已经从窗户、大门滑脚的人。
其余看热闹的,无不惊叹两者的暗器、箭术本事,连声喝彩!
“找死!”
那唐闻一拍桌案,就掀翻了台子,手中暗器如流,向‘阿蛮族人’打去。
另外一边蛮族人也不示弱,箭雨咻咻,迎射回去!
两波未平,数波又起。
“土家老三!你掳走我徒儿,强暴于她,今日要你以死谢罪!”
“他奶奶的,‘花岛庵’的臭尼姑,老子爱玩几个就几个!嘿嘿……老师太,你是不是也寂寞了?要咱们兄弟三个陪你玩玩?”
“简直,简直禽兽不如!弟子们,今日咱们须得破戒、杀贼了!”
……
一时间整个大堂仇骂、咒辱不绝,刀光蛇影、暗器箭雨亦是不断。
黄泉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
阿瑶与南宫燕应声点头,五人便向‘金柱正门’撤去!
在他们途径北冥凛身边时,黄泉忍不住发问:“北冥兄,还不赶紧走?”
北冥凛闭口不答,双眼遥望西北的角落。那眸中眼波,已经依稀泛出杀人的剑意!
他在看谁?
黄泉朝那望去,只见一柄比人还高的太刀,倚靠在墙角。
边上的桌子,有个扎马尾辫子、左眼有刀疤的男子,正自在喝酒。
同样,他也散发出了一股可怕的杀气漩涡……啊!他正是昨天,在‘白塔拳馆’神秘无踪的‘刀疤剑客’!
——他怎么会在此处?
——黄泉在这酒楼坐了一天,怎么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哐当!
正在此时,几个孔武有力的汉子抄起板凳、桌椅相互投掷。
击碎了碗筷和酒盅,瓷屑四溅!再等北冥凛、黄泉能看清西北角时……
——那个刀疤剑客,不见了。
——那柄长得离谱的太刀和酒,都消失无踪。
这一回,不需黄泉再催。北冥凛足下如电,咻地一声窜到黄泉刚才那方八仙桌前,嗦地喝了一杯。
他道:“酒喝过了,我先告辞!”
说完此话,他的人早已纵跃追出!
那白发老冯也连连拜谢黄泉盛情,随主子而去。
黄泉轻笑一声,心中大感宽慰:冰炉子,依旧还是冰炉子……
随即五人一魂,冲出酒楼,直向东首‘白塔内港’疾奔。
……
这一路上,实则也不太平。
除开后头厮杀的各路人马,周围也埋伏着各种陷阱。
什么‘尖刀桩陷’、‘毒蒺藜’、‘断狗腿’一样不少。时不时就在人的小腿上戳个窟窿、鲜血四溢,要不就是脚底一阵刺痛,片刻后脸黑手紫、中毒而死。
想必这些‘损招’,便是最先出发的那拨家伙下的套。
好在黄泉众人,有那老江湖‘离大懒猫’引路、绕开了重重险境,于半个时辰后,抵达‘解剑崖’前。
“今夜无需解剑,请诸位豪杰挑选航船!”
在皇甫卫兵的指引之下,黄泉等人顺利进入码头。
遥见星月海面之上,是有三、四艘‘独桅快船’已然挑起灯笼,驶出老远。
这最快的船,恐怕是指望不上了。
“找二桅的快船!”
“好像,好像那里有!”
黄泉五人正要朝码头深处跑去时……
——嗖嗖数声!
——两条白麻绷带缠来!
将黄泉、阿瑶、南宫燕三人牢牢紮在一起,撤入水中!
只见是那‘长白’、‘狂铁’以及南宫东明、三臂毒手四人抢身而去。
长白言道:“黄岛主、南宫会长,多有得罪!”
狂铁也道:“咱们先行一步,岛上再见!”
音如长缎,人已远去。
当铁狮子、刘公公将黄泉三人捞上来时,那‘二桅帆船’已被他们捷足先登,起锚出航了。还有一些原本落在他们后面的豪客也后来居上,纷纷点燃航灯、扬起船帆,几乎将‘二桅帆船’也抢了个精光。
唯独让黄泉觉得还有那么一丝高兴的,便是自己能左手抱住阿瑶,右手挽住南宫燕。此时此刻,他还真像极了后宫佳丽三千的帝国君王。
就当黄泉面沸如烫,潮热难当之际……
——咚!
——“诶哟!”
他们三个被铁狮子一掷,扔上了一艘‘三桅帆船’的船舷边。
黄泉虽然屁股很痛,但他明白铁狮子是好意为之——他想赶紧让众人上船,免得待会儿只能坐又笨又重的五桅大船。
要知道那种大船,连升个帆都得花一盏茶的时间,何况要在明日卯时前赶到‘皇甫主岛’?那简直痴人说梦!
所以就没有解开三人的功夫了!
铁狮子又将刘公公丢上船,一个人熟练地上下拉帆,拔锚起航。
因为事出突然,铁狮并没带‘蒙戈族人’前来,也没有南宫世家的仆从跟随。所以铁狮子的任务颇为艰巨,既得瞭望兼测定方向,又得顺应风向变化‘三桅竖帆’。
那掌舵的扛把子,就只有——从没摸过船舵的‘刘公公’来当了。
“刘公公,左满舵!”
“什……什么?咱家不懂哈!”
“就是往左方向,打到死!”
“啊?哦!”
刘公公双手握住右面的舵把,就像捧着个烫手山芋。
他略带滑稽地使劲一滚……
嘎喇喇——这船居然向右面转了半圈!
“你在干什么?刘公公!你方向搞反了!”
“啊?”
眼看前后左右,是有十余艘船只超过了他们。
刘公公心急如焚,又掰住右面的舵把,狠一咬牙——沽溜溜!
这一回,船首又向右面绕了一圈半。刘公公也跟着摔在甲板上,滚了一圈半。
整艘‘三桅帆船’,就如同在水上画出了一道优美的圆弧,但几乎……是在原处打转!
反正最“苦”,不过这三个人……黄泉、阿瑶和南宫燕。
他们就像一块猪油八宝饭,只能任凭‘航海杀手’——刘公公做出各种犀利的操作,使其在甲板上翻来覆去。
他们只觉得刚才喝的酒、吃的菜,都要和脑浆一起被晃了出来。所以更别提黄泉的嘴,究竟亲到了谁?或是他的手,无意摸到了什么香软的部位?
谁都没看清。
反正,总归是姓黄的小子占了大便宜!
而阿瑶和南宫燕呢?她俩也只有嘤咛一声,面颊发热。她们对于黄泉的“轻薄”,并不是怎么反感……
——好在‘刘公公’只是没蛋。
——并不是个笨蛋。
所以在熟悉了半炷香的时间后,这船舵居然掌得有几分味道来。
非但能平稳巡航,还能自如地避开礁石,像一条剑鱼般在海上优雅地绕行。
那‘白塔内港’越来越小。
而‘三桅帆船’离皇甫主岛也越来越近。
可让人泄气的是:黄泉他们的船后,几乎没有落下一艘船。他们已经全部后来居上!
唯独,有条木排。
晃晃悠悠,游荡而来。
排上只有两人,一主一仆。
正是那‘北冥凛’与‘白发老冯’!
黄泉朗声笑道:“好巧啊!北冥兄,咱们又是难兄难弟了!”
北冥凛面若寒霜,冷冷道:“何出此言?”
“咱们又落在最后了呀?”
“哦?你又知道,他们会比我们先到?”
“那你的言下之意是……”
“你自己看。”北冥凛冷哼一记,眸中已泛起混沌的浓雾……
第118章 雾里围杀
黄泉那漆黑的瞳孔之中……
映着一团浩荡海雾,如是梦境中的云朵,绵延千里。
恍然回神,他咂舌问道:“这团大雾,算是什么情况?”
北冥凛冷冷答道:“要命的情况。”
“冰炉子,你此话何解啊?”
“我猜这团浓雾,极有可能便是‘夺魁大典’的第一道难关!”
黄泉一思,道:“难道……这是为了考验群豪的航海能力?”
北冥凛道:“雾中辨向,浪里闻风——这乃是最基本的航海技术。此次前来参加‘渊海五峰会’的人,个顶个是走船的高手,哪会设置如此简单的关卡?”
“那要不然,这‘浓雾关卡’又是为何设置的呢?”
“你年纪尚轻,不懂这‘浓雾’其中的妙处……”
“妙处?”
北冥凛嗯了一声,道:“你可知道,如何杀人,才能不留痕?”
黄泉摇了摇头。
——论杀人。
——他并没有经验,也不想要很多的经验。
北冥凛哼笑,道:“没人看见,就不会留痕。”
黄泉吃惊地望了一眼阿瑶,再看看南宫燕。因为他想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答案!
北冥凛道:“你猜出来了?”
黄泉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说来听听。”
“难不成,这‘千里浓雾’就是用来让渊海群豪们……相互仇杀的?”
“一点不错!”
北冥凛眸子一扬,浑身散发出浓浓杀气。因为他,随时要准备出剑、杀人!
杀的人多,那仇家就更多。杀一个人,那人的父母兄弟、妻子孩子,甚至要好的江湖朋友全会替他报仇!
北冥凛的双手,早已被鲜血浸透、染成殷红。他的仇家们都恨不得食其肉、啃其骨、寝其皮,就算把他千刀万剐、日夜鞭尸也解不了气!
黄泉不禁道:“这浓雾……不是大大的对你不利吗?!”
北冥凛只哼了一声,老冯却拿竹竿抽水解气,道:“这哪是对我家少主不利?简直就是针对!皇甫老贼就是害怕少主他剑术无双,必能胜过皇甫琼,所以才想出奸计来借刀杀人!”
老子不动手,儿子也不动手。
让渊海里穷凶极恶的海寇、狂徒出手!
北冥凛死了,那是最好。皇甫家便可高枕无忧地拿下‘渊海盟主’的宝座。
倘若是他北冥凛没死,那也可以借其手除掉一群地痞海寇,何乐而不为?
黄泉不禁叹道:“这一石二鸟之计,当真毒辣啊!”
老冯啐道:“他娘的,可不是嘛!三年前,若不是皇甫老贼以‘渊海盟主’的身份相逼,怎能害得老爷他只身潜入‘幽冥海域’西北,去探查‘海妖皇陵’?又怎么可能害得老爷他……”
突然,咣地一记!
一股强横的灵压制住了老冯身躯!
他就像是背上驮着千斤佛像一般,满脸通红、青筋暴起。
是谁有如此强横灵压?只见北冥凛的指尖……已然嗡嗡作响,且抵在了老冯的喉头,还拉出了一道殷红血丝。
“莫要再提此事,否则我叫你人头落地。”
“是……”
似乎北冥凛的逆鳞,正是关于他父亲的事。恐怕,那也是一段悲伤的回忆吧?
带着沉默,这一艘‘三桅帆船’与一条‘竹排’,也便没入浓雾之中。
……
不知道是真的忘记,还是铁狮、刘公公有意为之。
那黄泉三人,还是被纱布牢牢缠在一起。仿佛在冥冥之中,也像极了三人如今的现状:谁也不肯松手,谁也不愿罢休。
阿瑶虽身负婚约,但这也是为了拯救‘渊海龙族’方才出的下策。如今她知道黄泉非但对自己情深义重,还已经寻得了两件‘四海灵器’,想来这封印海妖王之事,说不定真可以在一年之内实现。如此一来,她何不退婚?何不成全自己的真情实感呢?
而在南宫燕心中,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想祝福眼前这对郎才女貌的有情人。但从她内心的渴慕来说,那是一刻都不能忘记黄泉的好处,恨不得霸占他的全部。
至于黄泉,他的心里只有阿瑶一人。但他也并非不清楚南宫燕的心意,只是不忍心伤害于她,毕竟他们俩可是同生共死过的患难之交……
月光透过浓雾,艰难地洒在黄泉那少年老成的脸颊上。
仿佛是为他抹上了一层蜡油,让他难以拿捏。
他眼望左边肩膀,那是阿瑶修长的睫毛,以及宛如天仙的翘鼻玉唇。向右面,则是眉清目秀、本性纯良,且一心装着自己的南宫燕……
任是哪个伤了心,他都会觉得愧疚,自责不已。
就在此时,黄泉差点就“啊”出了声。
因为在南宫燕的额头中央——再度出现了一道弯弯的月牙儿!
那蓝紫的荧光小点,不断汇聚。就像是在不断地吸取天地灵气,一亮、一隐,接连不断,无休无止……
就在黄泉疑惑之时,船的正前方,隐约露出了四艘帆船:其中两艘‘三桅’、一艘‘四桅’和一艘‘单桅’的。
他们的船首,均正对黄泉一行。
船头甲板之上,有四拨人。
其中一拨光头虬髯,腰插双斧,但都只剩一条独臂;一拨满脸刺青图腾,佩戴人骨武器与饰品;一拨还在披麻戴孝,个个手枕九孔朴刀;最后一拨面如死灰,蓄着中分的长发。
他们是谁?
黄泉还没发问……
那披麻戴孝的人中,就有人提刀喝骂:“北冥凛,三个月前你杀我父兄,今日我要你丧命此海!”
北冥凛不答。
仍旧手负背后,熟视无睹。
老冯哼道:“你们‘黑风岛’掠夺北洋商旅货物千余担,还拐卖妇女百余人,逼良为娼。不杀了你们的匪首——老少两个寨主,你们能就此罢休?!”
黄泉一听,不由得心中畅快:杀得好!
那群‘独臂虬髯汉’之中,又有个最高大的站了出来,张口就骂道:“他娘的,北冥狗贼!咱们‘海盐帮’一不打家,二不劫舍。你这兔崽子倒好,去年卸了咱们诸位兄弟一人一条胳膊,这笔账该怎么算?”
老冯撑腰,又笑道:“你们‘海盐岛’还有脸来质问我家少主?你们卖给四大世家、各大势力的盐货,那都是正品。可你们却把连畜生都不要吃的私盐,卖给渊海千万的老百姓?像你们这种两面三刀的混蛋,就只配有一条胳膊!”
“不错!”
“就该让这种没良心的东西,好好长记性!”
黄泉、铁狮两人哈哈大笑,附和老冯。
那‘两桅帆船’上,有长发男子道:“‘黑风寨’的兄弟,‘海盐帮’的朋友,咱们还与他多说什么?一起动手……宰了他!”
另一艘‘三桅帆船’上,那满脸图腾的土著也道:“是啊,和他废话什么?先杀了他,再剥他的皮做衣裳,再割他的肉烤着吃!嘻嘻!”
铁狮子哼道:“这两拨人,我认得!这长发的,就是‘鬼岛’的刺客,专门拿人钱财,替人下手,个个是见钱眼开的势利鬼。至于这群土著……他们就是专门劫船、吃人的‘食人一族’,简直就是地狱来的恶鬼!”
黄泉也朗声道:“北冥兄,这些混蛋畜生……杀得好啊!今日他们若是找你麻烦,做兄弟的一定和你共同进退!”
此话,他说得掷地有声,字字不含糊。那对双眸更是如惊鸿霹雳,能射出电光!
阿瑶与南宫燕二人也不禁心头一震,再度被黄泉的豪气所折服!
北冥凛眸中微微动容,可嘴上仍旧冷漠道:“不必了,黄兄弟,你还是好好照顾这两位姑娘吧。若是对付这群蝼蚁鼠辈还要人帮手,岂不是太抬举他们了?”
“什么?北冥小贼,你说谁是蝼蚁鼠辈?!”
“你!”
这个“你”字,余音仍在雾中飘荡……
那剑已刺出!
也只是寒芒一闪?
那出言不逊的盐帮匪首,已然人头落地!
“他,他在哪?!”
“大家赶紧围成圈,小心这贼人偷袭!”
冷雾之中,北冥凛身姿迷幻。他本可以轻灵的步伐,静谧的气息,以及锋利的‘无形灵剑’暗杀所有人。
可他不愿如此。他,就站在了那群‘食人一族’面前,指如风舞!
嗤嗤!
十余人倒在血泊。
他又转首,狠狠瞪了一眼‘鬼岛’的杀手。这股杀气,简直就能湮灭这干职业的杀人工具!
可奇怪的是:这群杀手,不像其余三拨人那样,眼中流露恐惧。他们好像早已料到,北冥凛有如此压制性的实力。
北冥凛忽觉得有趣,问道:“你们,不怕我?”
那群长发杀手,哼笑着摇头。
“你们所有人的灵阶,都没超过‘玄阶大行者’的。你们何来的自信?”
“因为……我们早已经请了一位比你更厉害的剑客,来对付你!”
北冥凛眼色一烈,陡然问:“这渊海,还有谁比我的剑快?比我的剑更妙?!”
长发杀手笑道:“在渊海没有,不代表在其他海域和大陆没有。”
北冥凛喉结一抖,杀意浓浓问:“是谁?”
长发杀手道:“是你刚才拼命去追、去寻,却又没有找到的那个人。”
“那人在哪?”
“鄙人,在你背后。”
——一道低沉的烟嗓,蓦地从北冥凛的背后传来。
那距离是如此的近,就像是咬着他的耳朵,在跟他讲话!
第119章 剑雄相争
整片渊海。
能活着靠近北冥凛的人,不出五个。
但还能隐藏气息,躲过灵识探知,如此贴近北冥凛背后的……
——恐怕没有!
——但这名左眼挂着刀疤的男人,却是例外。
他不像是人,更像是鬼。
他全身紫金色的绸褂,俨然已经洗得没有了光泽,就像他的那双眼睛,充满沧桑和故事。
他头扎长辫、足踏木屐,肩搭一张破旧的浪客披风。腰间系着皴裂的褐色牛皮腰封,上面绑着红绳,悬了个酒葫芦。
当然最为引人注目的,就是那柄古怪的‘五尺太刀’!
——这柄太刀的刀鞘上,左右各镶有九枚银质骷髅,且呈弧形依次均匀排列。
这每只骷髅的两个漆黑眼窝子里,仿佛都冒着森森阴光,让人不寒而栗……
刷刷两声。
铁狮子纵身跃下,替黄泉三人松绑。
因为谁都看得出:这位‘刀疤剑客’危险至极。
众人要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出手帮助北冥凛!
可北冥凛本人……
——他却十分高兴。
——还难得一见地扬起了嘴,冷笑了几声!
那‘刀疤剑客’问道:“你,很高兴吗?”
北冥凛冷冷道:“当真高兴。”
“你,就不怕死在我的刀下?”
“你也有可能,会死在我的剑下。”
两人面面相觑,周身开始释放出一种气息漩涡。
那不是灵气——因为没有灵气那种精粹之感。
更像是高手决一生死之前,所散发出的肃然杀意!
两大顶尖剑术高手的杀气,足以让人窒息。
纵使在五丈之外,黄泉都能感受到这两股杀气漩流正在互相对抗、抵御。
那四艘船上的无关人员,有的退到船舷,有的爬到桅杆顶,还有的干脆就跳到海里,期待那‘刀疤剑客’赶紧宰了北冥凛。
可是,他两的杀气对峙,持续了很久。
——足足一盏茶的时分,一动不动。
高手过招,胜负本就都在毫厘之间。
尤其是剑客过招,它不比面面俱到的修灵者,讲究各式灵诀配合,以巧取胜。
而剑术之道,只有快、准、狠!
如能以花招取胜,那两者之间一定藏着深如鸿沟的差距!
显然这位‘刀疤剑客’和‘北冥凛’都不敢贸然进攻。因为他们都从对方的杀气之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势均力敌感。
若是出手的时机快半分、慢半分,只怕到时候付出的就会是性命的代价!
这种形势之险峻……
——只有懂得杀人的人,才能看出。
——所以那群‘鬼岛’的杀手们,就看得出!
他们咻咻数声,十余人竟是跳上了‘三桅帆船’以及那‘小竹排’,与黄泉一行、白发老冯缠斗了起来!
黄泉他们,除开刘公公外,全部是不弱的修灵者。
那群‘鬼岛杀手’是绝不可能轻易杀死一人的。
可这群杀手的真正目的,却早已达到……
——因为,他们只是为了扰乱北冥凛的心神,让他分心!
北冥凛眼波一颤,稍有不慎。
那‘刀疤剑客’便喝道:“有破绽!”
太刀已连鞘直戳后者面门,不到两寸!
北冥凛心中大喊:不妙!
他只有拧转腰际,侧身回避!
刀鞘是险险躲过了……
——可那剑气,却割破了北冥凛的白袍!
——眨眼,就在肩头染开了一株鲜红的血梅。
北冥凛无暇称奇。
他右手翻卷比诀,那灵气瞬间就在他指尖汇聚,形成“无形灵剑”!
只见寒光一闪,灵剑就向那‘刀疤剑客’的肋部刺去!
刀疤剑客哼地一笑,右掌一松,那‘骷髅刀鞘’便即下坠。
刀鞘正巧挡在‘无形灵剑’的刃尖!
当!
剑招虽被格挡,但北冥凛腹中灵气一提,灵剑一压!
硬生生将‘骷髅太刀’连刀带鞘,一齐撞向刀疤剑客的腰际!
砰地一声,刀疤剑客整个人被震飞数丈!
直撞在船舷的木栏上,方才止住。
那‘刀疤剑客’抬起头,居然也哼哼地笑了起来。
他两枚饱经风霜的眸子,像是饥渴难耐的饿狼一般,道:“灵气凝剑,好功夫!”
北冥凛也赞许道:“刀鞘注灵,有胆色。”
“再来。”
“好!”
话不再多,剑光又起!
黄泉对付‘鬼岛杀手’之余,也不禁称奇:‘这两人下手,明明都是以性命相拼的杀招,只要稍有疏忽,就得魂断渊海。可是……他俩的表情为何还如此愉快呢?’
“因为你太弱。”
“什么?”
懒人离肠打了个哈欠,道:“人家这叫‘棋逢对手,琴遇知音,高处不胜寒’,你懂不懂?”
黄泉并非笨人。
此言不出,他片刻后也能领悟。
但正如孩童敬仰长辈,黄泉早已习惯听离肠教诲。
他便故意问:“什么意思啊?”
离肠叹道:“哎,你怎么还是这么笨?我的意思是——若是一个人本事太大,大到天下无敌……那也是一件悲惨的事情啊!那种孤独,那种寂寞……你是一辈子不会懂的!”
黄泉又习惯地一笑,“嗯”了一声。
接着手中‘黑曜铁剑’霎时刺出,模仿着两位当世剑术高手的招式,将那些个‘鬼岛杀手’杀得退无可退!
“黄岛主天资聪颖,来学学老夫这招‘雷波剑’!”
——白发老冯道完,脚下两股‘风之灵气’相互摩擦起电!
他身如一道惊雷般窜上甲板,手中那‘银色短剑’已然兹兹带电。
嚯嚯两声!
他转眼就刺伤三名杀手。这三人只觉浑身血管经脉酥麻,降服跪倒在地。
老冯一捋胡须,道:“此招‘雷波剑’意在降敌,并非杀人。关键就在控制剑刃劈砍的速度,以及对‘雷之灵气’的掌握。其要领便是——将只能麻痹敌人的电流,自伤口注入血管、经脉,以来封锁敌人的行动!”
老冯言语之间,黄泉已凝起带光雷电,灌注‘黑曜铁剑’。
并且尝试着使出‘雷波剑’,麻痹敌手。
却不料那‘雷之灵气’的暴戾,远在‘火之灵气’之上。
稍不留神,呲喇!
——那些灵阶底下、或是刚成为修灵者的歹徒,瞬间就被电成黑炭。
“雷之灵气,乃是‘二阶灵气’,威力与‘一阶灵气’不可同日而语!只能以细微的电流,侵入对手经脉!”
黄泉颔首,手中剑锋一撇,就要斩向另一名杀手时……
——“燕,燕儿!”
——南宫燕突然抓住了那个杀手的手臂!
黄泉眼珠一瞪,想要收招。
可那剑势极快,电势更快!
这一剑是绝收不下来的!
南宫燕紧闭双眼,就像是在等待烈火焚身的巫女。
呲呲——
当她再睁开明眸。
只觉手掌酥酥麻麻,并没受伤。
而那被‘雷波剑’刺中的杀手,已全身痉挛,瘫倒在地。
这剑技虽控制得当,但黄泉的脸色却臭得发绿。
南宫燕恭喜道:“黄大哥,你成功了!”
黄泉面孔一板,质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这么做?”
“我,我是想帮你……”
“你差点送了自己的命!知道吗?!”
——这一次,黄泉真的生了气。
他不能容忍,南宫燕为了他以身犯险。
更不能容忍,自己差点亲手杀了患难与共的好朋友、好妹子。
这近似于咆哮的怒喝,着实吓坏了南宫燕。
她从小到大,从未有人对他如此大呼小叫。
除了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他心最关切,最为上心的男人!
“我……我……”
她本是个坚强的女子。
但面对此情此景,她仍不禁双眼泛红。
黄泉眼看她泪眼朦胧的模样,心又霎时软了下来。
他很想替南宫燕拭去泪珠,抱住她、安慰她。
可如今,阿瑶却在身边。
黄泉再三思量后,还是狠下了心……
——只眼看南宫燕以那白皙的手指,替自己抹去委屈的泪。
就在此时。
——“寒海吞鲸!”
——“百鬼三重浪!”
他们自甲板,斗过船舷,又跃到船篷之上。
各自凝聚灵气,汇于‘无形灵剑’与‘骷髅刀鞘’之上……
一方灵气如巨鲸吞海之势,劈将向‘刀疤剑客’!
另一方的灵气,绵柔之中蕴含鬼神大势,扑向‘北冥凛’!
两记注入灵气的剑招,相互一碰……
——咣当当!
那巨鲸劲力十足,洪如破竹。
那百鬼大浪则共有三层,一层比一层浑厚、苍劲、大力!
且两者后势皆如陈年老酒,劲头十足。
直震得海面震荡、帆船摇晃,就连海底……
——海底都嗡嗡作响,好像是有海兽低鸣一般。
良久,震动才止住。
刀疤剑客咳了两声,干哑地道:“小子,剑招不赖嘛。”
北冥凛冷冷道:“你也不妨多让。自我十三岁练剑有成起,能正面接下我‘寒海吞鲸’这招的,你还是第一人。”
“能在我‘百鬼三重浪’底下活命的,你也是第一个。”
“那今日,是否比试真本领?分出个高下?”
——北冥凛眼神一敛,右手已经捏在腰间‘白鞘宝剑’的剑柄。
那群‘鬼岛杀手’见状,立马添油加醋吆喝起来:
“‘鬼三郎’先生,赶紧杀了他!”
“这家伙号称剑术比你高超百倍,他看不起你!”
……
——鬼三郎?!
不止北冥凛的眸子一烈。
那黄泉、南宫燕也都瞪大了眼珠子。
就连离肠,那个只知道吃、喝、睡的大懒汉……
——他也化成了魂形,来凑热闹。
原来就是他!
这个如陈年老酒的沧桑男子,就是‘桑元海域’第一剑客。
人称‘剑鬼’的‘任田三郎’,也就是大家口口相传的‘鬼三郎’!
第120章 雾中阴谋
浓雾,依然未散。
正如‘北冥凛’与‘鬼三郎’两位剑豪的决斗,难分高下。
……
喀的一声。
北冥凛腰际的‘白鞘宝剑’就要出鞘。
正当那透骨的寒气,从匣内滚滚淌出时……
——鬼三郎身法如电,眨眼掠出三丈远!
——他将手指抵住白鞘剑的剑柄。
硬生生以浑厚的灵压,将剑推回剑匣内!
北冥凛道:“怎么?你怕我这剑?”
鬼三郎摇了摇头。
北冥凛蹙眉道:“那你为何不让我出剑?”
鬼三郎浅笑道:“他日再择良晤,我定与你生死相拼。”
“今天为何不行?”
“你听……”
……
在场众人,都惊叹于两人释放出的凌厉剑气。
自然也没人敢大声呼吸。
等北、鬼二人都安静下来时……
——忽闻正面,也就是东首迷雾之中。
——是有哭喊嚎叫之声,随风飘来。
只见片片雾气之中,黑色的船影愈来愈大。
那些船正是先于他们起航的‘一桅’、‘二桅’的快船。
——他们为何又折转回来了?
——且还都带着惊恐失措的呼号?
哗啦啦!
黄泉正在凝思疑虑之时,眼前的浓雾,忽然被狂风吹散!
月光之下,十余艘帆船之后……
——居然有一团海岛大的螺旋漩涡!
它犹如洪荒巨兽的血盆大口,向船只猛地扑来!
而那些小帆船,像极了可怜的鱼群。
它们拼命脱逃,却始终还是躲不过被卷入漩涡的命运。
最终四分五裂,沉入海底。
“刘公公,转舵!”
——众人还在张嘴错愕,铁狮子已大吼起来:“左满舵,避开它!”
刘公公虽满脸惊慌,但好在手脚还能动。
他溜溜一转,将船舵向左打到死。
铁狮咻咻地窜上桅杆,拉拽风帆,寻找着最大的风力。
黄泉、阿瑶、南宫燕也不闲着,忙卸去船舷上的重物,或是协助铁狮拉帆。
而白发老冯,则将那群被制伏的杀手,逐一捆绑在桅杆周围,看牢他们!
黄泉喝道:“北冥兄,赶紧回来!”
也不知是漩涡浪声太大,还是北冥凛压根不听。
他依旧与那‘鬼三郎’对峙于船篷。
直到那鬼三郎向后轻跃,纵身没入冷雾之中,他才足下起劲,借由飘来的船只残骸跳回‘三桅帆船’。
哐当当——
那海浪漩涡破坏力之大,顷刻吞噬了原先阻挡在前的四艘帆船。
将它们瞬间撕成碎片。
现下,径直刮来!
这艘‘三桅帆船’经过最佳调校,挣扎在漩涡的边沿。
它拼命地向外挪移,可始终摆脱不掉这股强大的吸力。
这不禁让黄泉回忆起了在‘幽冥海域’之中……
——也曾遇到过如此巨大的漩涡!
——那漩涡引力之强大,就连如山如岛的巨舰‘聚尸冥舟’也不能摆脱。
最后还是依靠‘火裳龙王’以强横的蛮力撞击船体,这才侥幸脱险。
黄泉叹了口气,暗自下决心:‘这‘火裳龙王’也算救我一命。此次‘夺魁大典’结束,无论‘海妖巢穴’多么危机重重,我也得救他出来!’
眼看再咬牙坚持片刻,就能脱困。
谁知那百余丈的漏斗漩涡,竟然掉转方向,又一次向‘三桅帆船’袭来!
这一次,就算铁狮子航海经验再丰富,众人配合再默契……
——那也绝然躲不过‘巨型漩涡’的穷追猛击!
黄泉眸中,漩涡越离越近。
眼看就要将帆船吞噬……
有一道倩影,像柔美轻盈的烟雾般,纵跃而起!
青芒大作!
那倩影化作一条青色长龙,向漩涡中心舍身冲去!
“阿瑶!”
话音未落,只闻嘭得一声!
青色长龙与那漩涡相撞,激起百丈高的大浪花!
待漩涡逐渐消散,水波也平缓下来。
众人聚集望去……
——只见那混沌的海水之中,似有团巨大的黑影!
——且足足有整艘‘聚尸冥舟’这么大!
黄泉惊道:“这,这是什么怪物?!”
南宫燕道:“难不成,难不成是海妖族?!”
离肠摇头道:“不对。以其灵气之纯正来看,并非是海妖!极有可能是‘四海灵兽’之一!”
——四海灵兽?!
——这‘四海灵兽’怎会出现在‘皇甫世家’的环岛内海里?
离肠猜出众人心中疑虑,又分析道:“既然此灵兽能出现在此,就能说明两个问题。”
黄泉追问:“哪两个问题?”
“其一,这头‘四海灵兽’应当是‘皇甫世家’准许其在此放肆的,不然按照皇甫琼高傲的秉性,就算围杀,也得除了这个祸患;其二,四海灵兽绝不会无端地狂暴残虐、袭击海船,想必这操使‘四海灵器’之人,应当也和‘皇甫世家’颇有渊源……”
“离大师,您的言下之意是——那‘灵器使’是受‘皇甫世家’雇佣的咯?”
“极有可能。”
——离肠搓起下巴的胡渣,正色道:“据我推测,这浓雾难关的本意……就是在于给‘灵器使’打掩护,让‘四海灵兽’来除掉我们这些麻烦。还有……”
“大师请讲!”
“本大师甚至怀疑,那‘皇甫世家’左右二使之中……就有那‘灵器使者’!”
楚盈香?
还有那软骨头的小老头儿?
难道他们之中,真有操使‘四海灵器’的人?
就在惊啧之余。
那青芒长龙已然在海中,与那‘四海灵兽’缠斗不休。
可无论在体积、灵阶,或是实战经验上,阿瑶化身的青龙依旧逊色不少。
黄泉念起首次与阿瑶相遇,便是因为后者被‘四海灵兽’之一的‘赤瞳灵蛟’重伤,这才奄奄一息地来到‘乌山岛’求药。
她浑身血迹斑斑,虚弱无力的可怜模样,在黄泉脑海中反复浮现。
他双拳一紧,捶在船舷。
不由得大声呼喊:“阿瑶,赶紧回来啊!”
青色长龙并没返回之意,只以灵识答复:“泉哥,我先牵制住它。你们先走!”
“不行!我怎么能够抛下你不管啊?!”
青色长龙没再回答,只顾与那黑影来回腾挪博弈。
“黄兄弟,阿瑶姑娘一片好意,咱们要不先走?”
“是啊,太子爷!”
不知为何,铁狮子与刘公公的劝慰,更催得黄泉腹中一股无名火起。
他想起先前为配合自己试练‘雷波剑’,险些丧命的南宫燕。
再俯视海中不断被巨影撞击、震退,又再度勇往直前的青色长龙。
恍然,他回忆起三年之前,一个又一个,为保护他而牺牲的‘炎黄士兵’。
还有,他最崇敬的父皇,拖延住摩来国十大高手,让自己逃命。那张战至最后一刻的英勇面容,犹如还在说:“孩儿别怕,爹守着你!”
他的嘴唇开始颤抖,道:“一个一个,为什么都要这样……”
他又扬起了脑袋,双眼燃起悲愤与火焰!
“明明在我心里,你们……你们比我的命还重要啊——”
只见其胸前‘血玉灵玺’微微漂浮而起。
那竖排‘血契文字’,绽放出森红的光芒,包裹起了黄泉。
他的肌肉得到充盈,灵气得到最大限度的扩张……
仿佛是孕育在山峦之巅的宝藏。
嗙地一声,灵阶升华!
谁也没有想到,就连离肠都吃了一惊。
因为就连他这个‘玺魂’都不知道……
——这‘血玉灵玺’居然能助力‘灵阶巅峰’的修灵者,进行突破!
黄泉周身不断的萦绕起肉眼可见的灵气,最终沉溺于丹田。
他。
已经成功突破到了‘苍阶行者’。
可谓是初入修灵之门后,上了一节楼梯。
但是。
在黄泉的眼中,却没有丝毫愉悦。
只有一种出自于关切和内疚的不甘心。
他脑海中反复翻腾种种回忆,终于血气上涌。
他大喝一声:“阿瑶,我来帮你——”
便即纵身跃入海中!
……
众人遥见海内时而翻卷,时而喷出青炎。
想必是黄泉与阿瑶,与那‘四海灵兽’相斗正酣。
北冥凛立于船舷之上,眼眸如针。
就连冷漠如他,也被黄泉刚才那番真挚的说辞感动。
他想出手。
他要帮自己的朋友……
——这个唯一的朋友!
“黄兄、青龙姑娘,暂且让一让!”
黄泉忽闻北冥凛傲气豪言,立马与青龙左右避开。
“‘断情九剑’之……”
北冥凛摆好架势,捏住‘白鞘之剑’,浑身腾起肉眼可见的雪花状灵气。
他的唇齿哈了口气,就像仍受常人难以描述的悲痛……
——“逆海断浪!”
只见北冥凛周身经脉喷张、寒光大作!
噌地一声。
他抽出那柄‘白得发亮’的宝剑,向那海中巨影刷地一挥!
那白光之芒,登时无限伸长!
就像是孙猴子的金箍棒——越变越粗,愈来愈亮!
最后这剑光,已然掩盖了所有的光亮。
就连天上皎洁的圆月,也在刹那褪去光华。
只余下这璀璨、辉煌的亮白剑光!
这一剑招的威力,远比‘寒海吞鲸’猛烈数倍。
显然北冥凛是下了狠手。
几乎是以斩杀此‘四海灵兽’的心境出剑。
呲呲——
可那巨硕黑影也不甘示弱。
它低声打鸣,传出隆隆声波!
与‘白芒剑光’相互抗衡、摩擦!
所有的人,尤其是离得近的黄泉、青龙,只觉震耳欲聋。
纵使有‘血玉灵玺’散发的气罩保护,黄泉的耳朵、鼻子和嘴都滋出鲜血来。
别人,尚且都能撤手防护,唯独一人这没工夫。
他,就是北冥凛。
只见他紧咬牙关、双眼布满血丝,任由口鼻鲜血流淌。
“喝啊——!”
他猛然又提浑身灵气,凝聚剑上!
就像两个扳手腕的壮汉,终有一人以微弱的优势,慢慢压下对手!
咣当!
剑光劈入水中,将海面一分为二。
瞬间,激起数百丈的滔天巨浪!
本来,这两层浪是湛蓝的。
可眨眼间,却变成了鲜红的浪头!
是血。
——那是被鲜血染红的海浪!
而那匹‘四海灵兽’的真容,也在白光之中一览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