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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太宵     灵灯txt下载     灵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26章 独留活口

    司空行皱眉间翻身后跃,退到了凶鹿魔像的断角之尖。

    旋即凝起诀,唤出一记‘冰霜巨浪’向那如荒古魔兽般的波尔多雄狮拍打而去!

    那波尔多的雄狮,当然就是波尔多国的狮子王!只见他双掌一抓,那冰霜巨浪便喀喀断裂,如同豁开的地底深渊般向两旁涌流而去!

    “邪魔歪道,作恶多端!我等人间正道……岂能留你苟活?!”

    只听那波尔多王如百兽魁首般咆哮得两声,旋即便有凝聚起庞然灵威之功,推出一招如雄狮般的狂沙灵诀:“沙灵奥秘,狮王百兽伏!!”

    那司空行见状,忙也抬手、自冰原之里唤起一头‘冰霜凶鹿’,向那卷沙纷飞的‘狂狮之王’猛然扑去!狮子,虽然能吃鹿,但沙做的狮子……却也只能和凶鹿战得平手,化为一尊互相撕咬的冰雕!

    鹿神司空行瞪眼道:“波尔多王,你这暴君还敢妄称自己为人间正道?你非但强占西漠部落领土、挑起国与国之间的战争,还暗中与‘摩来国’勾结、企图平分东玄天下……这一切,你有脸说给在场的诸位豪侠听吗?!”

    摩来国三字一出,黄泉就似是被投入了燃烧的血海泪湖之中。他整个人,仿佛又听见了那恐怖的魔马重蹄之声,席卷‘太周之国’那广袤无垠的万里江山;眼前的画面,也染上了抹不掉的鲜红血色,与一幅幅大都之中惨死百姓的尸骨未寒之图……报仇雪恨,他的脑中现在就白底黑字地写着一个词——报仇雪恨!

    “什么摩来国,本王……不晓得你这魔头在说什么?!”

    “哼,你会不晓得我说什么?那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你还有个儿子叫阿依达?”

    “呵呵,阿依达乃我膝下次子,怎还会需要你来提醒?”

    “哦,对。那你一定也认识‘流魄’罢?他……可是和你儿子‘阿依达’颇有渊源呐……”

    没等黄泉回过神来,那‘司空行’与‘波尔多王’又骂咧咧地近身缠斗在了一块儿,引得冰屑沙粒纷飞不断。波尔多王浓眉一皱,眼珠转道:“不错,我儿子阿依达……的确为了西漠大义,而化名‘流魄’拜入了无相魔宗!这,又有什么可追责的呢?!”

    司空行掌心冰刀噼啪不止,口中也好不停顿地回答道:“哼哼,你儿子混入魔宗当然无可厚非。但他……却又暗中与‘摩来国君’有灵书来往,你不可能不晓得罢?且就我得到的灵书碎片来看……你们在平分天下后更深一步的计划,那简直比所谓魔宗的野心更骇人听闻千万倍!”

    波尔多王愣得半晌,他的脸上,透露了一种不知是不是伪装出来的疑惑表情。他道:“你说什么?我的孩儿,还和那‘摩来国君’有书信往来?不可能的,阿依达他自小做任何事情都会通报于我,就算是吃饭沐浴、修炼休憩……也没有一件事会例外!你这魔头,就莫要再含血喷人嘞!”

    司空行瞧着这对冒着绿光、不断闪挪的眸子,心中稍有迟钝。难不成,这‘波尔多王’的狼子野心……也只停留在西漠东北,还未想到如‘阿依达’的那般深远可怖?他边想边道:“呵呵,自小看起来异样乖巧的孩儿,他们的内心……其实普遍都是非常乖张的。你这做爹的一心想着盗用明尊之能来扩张疆域,自然不会察觉他体内的变化——天魔的变化!”

    “天魔的……变化?!”

    “对,你没听错,正是和‘天子魔’有关。”

    “哈、哈哈?!我儿心念耿直良善,怎会和上天界的极狱魔尊有牵扯呢?”

    “你孩儿的心思怎样?我不知道。但我,却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他,没有选择的权利!”

    天魔的变化,究竟是指什么?阿依达与天子魔之间,还深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就在两人言道最紧要关头之时,众人头顶的‘秃顶老头’却不知从哪里钻到了两者之间!他左右一瞧,最后将手搭在了鹿神司空行的肩头,道:“看来,你这天人族的小子也知道不少‘秘密’啊……来,你既然想活,就随老夫天涯海角走一遭罢!”

    话音刚落,这‘秃顶老头’与‘鹿神司空行’便像是暗夜下的影子一般,莫名其妙地从数十位高手的灵眼瞩目之下……消失得没有丝毫迹象残留。他们,仿佛就和东玄人口口相传的神话秘闻一样,只留得下百则不同版本的故事以作酒桌上、茶馆里津津有味的谈资。

    这最顶头的‘绝世剑客’带着所有秘密一走……

    在场所有的正派好手们都像是从五指山下钻出来的孙猴子,有了生的气息,开始纷纷议论着天子魔、阿依达和波尔多王三者之间的种种关系。

    那青衣教主——谢无极也自活了、舌头不再打结了,还一本正经地上前总结陈词:“此番,我等能顺利将魔宗妖人一网打尽……诸位西漠正道盟友实属功不可没。但如今,邪魔外道的魁首虽除,可那些个精英弟子、护宗法王依旧厮杀于外圈阵中,仍不得小觑……

    依我看,咱们兵分两路。我青衣教带头,联袂柳师侄等‘终南谷’高手前去外围战圈相助;至于这魔宗总坛留下来的余孽和伤员……那就有劳‘白玉庵’的各位神尼围剿与医治了。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柳三素到底聪明。他听罢此言过后便眼珠一转,朗声言道:“这外圈战线……如今是有万余人如犬牙厮杀,可谓是人间炼狱、血海汪洋!盟主既然如此大义凛然,愿率我众杀敌……我等后生晚辈,定当舍命相随、万死不辞!”他话一落罢,那马有言便招呼着所有门人高呼盟主英明、盟主万岁,直把后者绑上千百只孔明灯般吹上了天。

    虽然谁都清楚,这外围恶战虽乱如犬牙……但始终都是些蝼蚁犬辈在相互撕咬。若是真比凶险,那一定是敌手不明的内圈更甚。但两方的话已说到这般田地,天诛、灭寂两位神尼总不可能缩头当王八——她们也只有听从谢姓盟主的号令,命门下的擅长苗灵诀、树灵诀的弟子取出独门的金创秘药来替伤者医治,自己则领着若干弟子围捕魔宗余孽。

    飒飒,飒飒飒!

    三宗各自一去,这斗场废墟就清净了许多。

    除了妙琳等医中好手在诊治伤员,也就黄泉、芝瑶、北冥凛等寥寥数人沉默相对。

    他们本都是最希望见到对方的,心中一定也有言之不尽的话想要说个不停……可如今当真见着了,却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谁也不晓得即便开口……又能够说些什么?

    率先开口的,并不是这干相熟的老友、爱侣……而是那盯着黄泉瞧得出神的波尔多王。波尔多王瞄着前者侧首那几缕不该存在的银丝,不卑不亢地问道:“黄少侠,敢问……我儿‘阿依达’如今身在何处?”

    黄泉浅浅一笑,回道:“你宝贝儿子在哪里,问我有何用?我又不是他爹。”

    波尔多王那道道横纹一皱,眯着眼低声道:“你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手下……”

    他还未说罢,那北冥凛的极上杀意已像是魔爪一般扼住了前者的喉咙,让他再也说不下去后半句话。北冥凛冷冷道:“你想说……你兵马多?我们就得怕你?”

    波尔多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瞧着北冥凛那已经对爱情和女人心灰意冷的眼神……不由得怕得背脊透汗。他从没有见过这种冷漠绝情、却对朋友如此关怀入微的可怖眼神……

    他摇了摇头,赔笑服软道:“呵呵!不,我兵马再多……也换不回我的项上人头呐?两位,千万莫要怪我方才出言不逊,那全是因为本王爱子心切啊!”讲到此处,他便抚胸向黄泉一行礼,道,“黄少侠,还请你念在我儿以‘天帝九玺’相赠的情义,将他的下落告知我罢!”

    黄泉闭目片刻,旋即睁眼微笑说道:“你呢,也没必要在我等面前装腔作势了。小子是什么货色,他老子便就是什么样的东西!别以为自己的阴谋诡计、狼子野心没得逞……就不算是罪孽了。你,应该明白自己做过些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说到此,他便死死瞪向了波尔多王,眸中全是昔日‘波尔多国’扩张侵略他国他邦的罪账……

    “悬崖勒马罢,陛下!”

    一声喝吼,自那黄皮肤的少年心底喊出,那声音是何等长阔嘹亮、透人心扉!

    他是多么痛恨片地的饥荒和无情的战火,多么地渴望国泰民安、和平永存。若是能够以自己的性命,来换取他这心中所望……那他,一定不会犹豫太久的!

    望着波尔多王片刻,他吐得口气道:“不会太久了,你就放心吧……”

    波尔多王有些纳闷,问道:“什么?黄少侠您是说什么……不会太久了?”

    黄泉遥望向魔宗总坛的东北首方向,缓然道:“自然是你教出来的听话乖儿子,回到他爹爹身边的时间……想必不会太久了。你,就继续好好当个眼瞎耳聋的老太爷,等在这里罢……”

    波尔多王闻之,并没有再去强行追问。因为,有些令人费解的问题,根本就不需要靠嘴来回答——人眼睛所看见的事实,往往就是就最完满的答案了。就如同当下,这头‘雄狮之王’碧绿的眼眸里,就已经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第527章 望雪留月

    咣啷啷!!

    魔宗总坛边界,是有一束白光逆冲上天,破开了暗紫流云!

    转眼后,这白光逐渐扩张变粗,并在折中偏上之处又向左右射得两道光束!远远望去,就如同一枚经过圣光洗礼的巨大十字架,正赫然矗立在众生头顶。

    “妙琳师姐,这……这是什么光呐?”

    “我不知道,但这光如此耀眼纯洁,定然不属魔宗!”

    “那当然不属魔宗!这,可是咱们大哥——唐古德大教士的‘光之灵能’啊!哈哈哈!!”

    正当白妙琳、崔人佛等一众的眼目,都不自觉地移向这异象之际……只见这十架之下,竟是还有一尊三百丈高的‘光之巨人’缓然直起了身子,背负起了这通天达地的圣十字架。

    黄泉听闻过神王为救众生被钉死他乡的故事,也明白这十字架对于‘神王教’而言……乃是对自己的忏悔与救赎。他扶住心胸,向这异象躬身一拜道:“正义,终究会战胜邪恶的。希望,神王也能借着唐教士来管教你的孩儿,使他改过自新、重返正道。”

    波尔多王的那对眼珠子里,正晃动着十字架的光。这一刻,他内心的霸道野望也仿佛被这令人惊愕的大能力所恫吓,逃出了体外。他沉然了良久,缓缓言道:“那就……多谢黄少侠的吉言了。本王,也定会好生尽到为人父的责任,来督促他摒弃邪污之念的……”

    说罢,只见那‘光之巨人’的头顶心冒出了两道人影。其中一人,便是通体被圣光环绕的大传教士——唐古德,他正抚胸昂面地向他所信靠的神王祷告;而另外一者,则是被倒钉在‘木十字架’上、浑身捆满了荆棘的波尔多王子——阿依达。

    波尔多王见得此状,心里的万斤重石才算落了下去。虽然,他的儿子眼下遍体鳞伤、血流满面、受尽了责罚,但是……那条延续香火的小命终算是得以保全。这就够了,毕竟天下的父母……到底还是最希望自己孩儿平安康健的。

    在这圣光的照耀之下,幽紫魔息已然远遁。

    余留下来的,尽是满地被捆绑成囚、并被西漠联盟兵士团团围住的魔宗之徒。

    他们愣然地瞧着那金光璀璨的‘光之巨人’,脑中还妄想着那明尊大神能够再度从天而降,来与正道为敌。可是……即便是荼毒再深的魔徒,也明白这妄想……往后也只能在脑中想一想了。

    光明,总能驱散黑暗,给人心温暖的力量。所有的信仰也是如此,只要能引人向善、给人由内向外的正念力量……那无论是道僧尼俗,还是祭祀、传教士、苦行者都是可以受到所有人尊崇的;反之,若是教人行恶、利欲熏心的邪魔外道之教……那等待着他们的,也必是和‘无相灭宗’如出一辙的灭亡之路。

    ※※※

    魔宗总坛北首百余里,有一处僻静的望月崖。

    此崖很奇。奇就奇在,这里无论寒暑朝夕都能望见天上的月亮。

    即便这月亮在正午时只是一圈淡淡的光环、即便它在怒风雪夜里朦胧得快要不见……它,永远都以自身微光默默守护着这片‘西漠大陆’与‘永冻之土’的接壤之地。

    月亮,不就像她吗?

    所以‘黄泉’和‘北冥凛’两人就会坐在那冰花雾凇之下,足足守了七日七夜的灵。

    黄泉的眼眶,已经陷了进去。上下眼睑,也有一层哀伤如霜般覆于其上,盖去了血色。而他的眼白,却是布满了道道新鲜的蛛网血丝,其中还有几道……早已爆裂、晕开了一片红。

    北冥凛则紧闭着双眼,坐在冰石之上。他的手,虽然已经冻得冰白,但他依旧不愿意运起体内的灵力真气来抵御寒雪。或许只有这样……他内心复杂的痛苦,才能得到稍稍的缓解。

    “北冥兄,你还是转去睡吧?这里留我一人就够了……”

    “不成,我要陪她。”

    “唉!我是亏欠她太多,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亏欠她,就和我亏欠她并没不同。你别再多嘴劝我了。”

    话虽寒,天虽冷。但在黄泉眼里,那仗剑端坐的北冥凛却无时不刻地冒着热光。这并非是后者运用了内息,而是他的人格魅力和赤诚真心散发出了热光。或许,这是黄泉如今唯一的安慰了吧?还有这么一个交心的好朋友,愿意与他同甘共苦、同生共死。

    想到这里,黄泉又不由得转眼瞧向了那口被雪萤盖得斑驳的翡翠玉棺。这玉棺中静卧的美人,她在生前又何尝不愿意与自己同甘共苦、同生共死呢?甚至,就算她如今躺在冰冷的棺材之中,依然还露出了欣然的微笑,仿佛她感觉得到黄泉正在身边守着她、陪伴着她。

    可就在黄泉起身凝火,再度为她的玉棺融去积雪之际……

    她脸上的笑容,却似是在刹那间止住了。因为,有她不喜欢的人,正在靠近她。

    夸嘡、夸嘡……这步子沉重,但步履迅捷,想必是一位急着前来吊唁头七的修灵高手。此人面还未露,声音就已穿破了风雪道:“黄幽海、北冥长老,有劳二位替我徒儿守灵七夜嘞!”

    黄泉和北冥凛一斜眼,头也没有向来者转去。要知,像‘谢无极’这等无情无义的正道小人,他们是瞧都没有兴趣瞧。黄泉只冰言道:“你这当师父的,还有脸来吗?前头七日,你到哪里去了?”

    谢无极的头,终于一步一升地高过了雪面。他那薄情的双眼之中,硬是挤出了一丝无可奈何道:“唉,本教主也是分身乏术呐……你们要晓得,我毕竟是西漠正派联盟的盟主。在大战过后,我总得指挥各路人马清理战场、羁押俘虏、认尸归乡罢?”

    “呵呵,的确。不过就算你不来,那莫生明呢?骨茹呢?”

    “他们……他们都不比二位大侠这般勇猛,早在那场乱战之中受得重伤了。”

    “哼,是吗?像‘莫生明’这种欺软怕硬、贪生怕死之辈……还能在乱战中受伤?”

    “这,老夫自然不敢和黄幽海撒谎,他们的确受了伤,且伤势不轻。啧,想来燕儿的在天之灵也会体恤她的师兄师姐,并保佑他俩转危为安的……”

    黄泉望着南宫燕那良善的容颜沉默了片刻,旋即指了指侧首的蒲团和香炉道:“来了便是好。你上完香、磕好头,就赶紧回去再指挥你的西漠联盟罢!”

    谢无极偷偷瞄了眼侧旁那半身被飞雪染白的冷面北冥凛,顿了顿道:“呵呵,其实……本盟主此番来这儿,一来是为了吊唁我这可怜的小徒,二来嘛……我也想将她的尸身带回本教总坛,将其好生厚葬。”

    黄泉闻之,兀自手拿绢布吸着翡翠玉棺上和雕花凹槽内的雪水,并没有回嘴。只等那谢无极在点香之间,又试探地咳嗽了数声后,他才又寒意森森地出声:“上完香,你就可以滚了。我会将燕儿的尸首带回她的家乡,和她的父亲‘南宫端木’安葬在一起。”

    谢无极的眉角一颤。他自从成名以来,还从没有过谁胆敢如此傲慢地与他说话。可他也只能忍,因为他见识过拥有两枚‘天帝九玺’的黄泉,是有多么的强盛惊人!他憋住胸前火气,长叹一声道:“南宫端木……黄幽海,你可晓得这‘南宫商会’的总会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黄泉并没有理他,依旧一只手稳稳地压住了玉棺之顶。仿佛就在提醒眼前这个正派盟主:‘若是想要带走‘南宫燕’的遗身,那就等从我的遗身上踏过去!’在他一旁闭眼冷颜不语的北冥凛,也似散开了浓郁的杀意,好似也在威胁说:‘要杀黄泉,那先问问我的‘胧月剑’答不答应!’

    “呵呵呵,想来……你们两位都没搞懂这‘南宫端木’有多么卑鄙无耻啊?”

    谢无极轻笑得两声,旋即望向那被飘雪点缀的迷蒙渊海道:“这南宫端木,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实在是比姜往生、白无相之流还不要脸个百倍千倍!你们可知道,他曾经是我的徒儿吗?”

    黄泉与北冥凛闻之,四目一交,皆透出了一丝怀疑之色。因为在他们印象当中,这‘南宫端木’除了脑袋瓜子绝顶聪明、看人看事非常准足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任何特点。就连他死之前,都没有展露过任何灵能绝学。

    谢无极呵呵一笑,道:“我知道,那个畜生做工高超、说话滴水不漏,你们一定不会有任何察觉的。但你们一定听闻过,他的身体一向非常差罢?尤其是心脏!因为他的后心位置……曾被老夫全力震过一掌!”

    此言一次,黄泉扶在玉棺上的手就微微一颤。他记得非常清楚:知道‘南宫会长’身体抱恙的人虽是不少,但确切晓得他的病灶在心脏的人……那绝非有谢无极所认识的。他,不禁抬首问道:“你和他,本是师徒关系……为何后来又反目成仇呢?”

第528章 浪子情缘

    “老夫,为何要与他反目成仇?”

    谢无极轻笑了两声,反问道:“你们两位,若是发现自己徒儿和他师娘通奸,还生下孽障……你们,会不会想要活劈了这对狗男女?!”

    黄泉一惊愕,北冥凛的眸中也露出了冰冷的疑光。他们不敢相信这‘南宫端木’居然做过这种伤风败德、不知廉耻的事,更不敢去猜想……他和自己师娘生下来的孽障,究竟是谁?

    谢无极收敛起了怒气,缓缓移目翡翠玉棺中的遗身道:“你们一定猜错了,燕儿的确是我和那个贱女人所亲生的。而那个孽障……我早就将她的头都拧了下来,丢进了‘黑烛龙’的腹中。”

    黄泉听闻这等凶残恶言,整个人就像是被丢进了爬满蜈蚣的大坑里,是全身难过。他横眉一皱,道:“你,简直连猪狗都不如啊……就算是这孩子的爹娘再如何对不住你,你也不该迁怒这无辜的孩子!她,有什么罪过呢?!”

    “呵呵,黄大幽海莫要如此激动嘛……”

    “对你这种恶心恶肺的歹毒鬼,我实在是耐不住火气!”

    “唉,这孽障……其实并非是死于我手的。我,只不过是毁了她的身子泄气罢了……”

    “简直……简直无可救药!你快滚吧,我相信燕儿也不会认你这样的兽父来辱她名号!”

    谢无极,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他花眉一颤,道:“要老夫走?可以。不过,燕儿终归是我的女儿,这当爹的要带自己女儿的尸首回去落葬……你们于情于理,都不该妄加干涉罢?”

    道法人情,的确不能逾越。

    这古往今来送黑发人的,那也只能是他们最亲近的白发老人。

    可黄泉却实在不舍得,将自己最要好的红颜知己,交给这么一个折磨得她心力交瘁、还禽兽不如的父亲去落葬。他转眼瞧向这玉棺中的容颜,情不自禁地蓄起湿润的泪珠问:“燕儿,你……是愿意跟我回去渊海呢?还是和你这不堪的父亲留在西漠呢?”

    人已西去,自然不可能再开口作答。即便这答案黄泉心里清楚得很,但他也斗不过心中略显迂腐的思想观念。破旧的观念,若是凌驾在人性之上,就是该被破除的——而那斩破枷锁的男人,眼下就从冷雪中站起了身子,挡在了玉棺与谢无极跟前。

    北冥凛的眼眸忽冒起寒光,道:“南宫会长她,根本不想被埋在土里。她……一定时刻都想和你在一起,纵使天荒地老也不止息。这个男人,即便真是其生父,他也没有尽到一丁点父亲的责任。没有责任,就没有做父亲的资格!没有资格的父亲……那是连她的一根头发丝儿也休想带走!”

    这段话一出,可算是稳住了黄泉心中所念、斩断了谢无极欲中所想……可谢无极仍旧不打算罢休,他叹得口气、在雪地里打了五六个来回后……居然病态地道:“你们,要留下我女儿的尸首,究竟想做甚?难不成,你俩是眼馋她尚且还娇滴滴的处子之身吗?!若真是如此……你们就留下她的身子,让我将她的‘脑袋’割下来带回去如何?”

    呛啷一声,剑出如龙吟虎啸!

    当谢无极再回神之后,北冥凛的剑锋……已挡住了他的视线,并杀气森森地道:“你,再敢多说半个字,我就叫你当时血祭于此!”

    不论是谁,但凡听见北冥凛这如腊月寒风般割上喉咙的话,都应该收声闭嘴了。这谢无极自然也不例外,他明白眼前这个可怕的男人……是说得出,也同样做得到。

    于是乎,他浅笑得两声,向后退开了三五步。旋即抚胸向两人一拜,再转身就没入了风雪之中。风雪,更大了。仿佛静卧于翡翠玉棺中的逝者,也在痛恨自己竟会有个如此有悖人伦、大逆不道的亲生父亲。

    黄泉望着在雪中远去的背影,口中短叹长吁道:“燕儿呐,黄大哥真是对不起你……若是当年,我但凡有些本事,你就不必与‘青衣教’立约来这西漠了。不来西漠,你如今应该把‘南宫商会’的生意,给拓展到了‘南疆’和‘东土’两片大陆了罢?哪还需要被‘谢无极’这个衣冠禽兽,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也……也不必再为了救大哥我,牺牲自己的……”

    北冥凛那如冰核般的眼珠子,转向了那落魄无神的黄泉。他本想说两句温暖的话,来安慰后者那疲惫的心,可他……实在是没有本事和勇气说出口。他依旧有包袱,依旧是盏冰炉子。既然是冰炉子,他也只能够默然地走到‘南宫燕’的灵位之前,欲要为其续上三炷香火,以唁慰心扉。

    可正当北冥凛,从灵龛香筒之中抽出三根点燃之际……

    侧耳,便又听到了三道脚步声压过石岗上的绵雪,缓步向灵堂所在之处登高而来。

    当这三人站定在白底黑墨的“奠”字之前时,黄泉的心脏都已快要停止跳动。因为,其中当先走来的是妙琳女尼、垫底随行的是北界海皇、而眼波中泛着相思苦光的……正是渊海龙族的公主——岳芝瑶。

    黄泉只看了她一眼,浑身就像是被年轻、富有活力的雷电劈中,已是浑身酥麻、战抖不止。他这七日以来,没有一刻是不想念眼前这位绝代佳人的。可想念又能如何呢?她身边的‘北界海皇’乃是大北海之主,非但灵能高强、才貌鹤立,个性更是稳重成熟、绝非自己这种稚气未脱的毛头小伙子难以比拟的。

    况且,他还不止稚气未脱……就连来日的生死存亡,也都像是筛盅里的骰子一般,永远是一个未知之数。一个女人,若是愿意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赌上青春与生命……那,可真是这个男人的祖坟冒了青烟。可反之,这个男人若是当真爱护自己的女人,他又绝不会让对方赌上青春与生命!

    黄泉,不敢让岳芝瑶有任何闪失。他宁可,将自己的爱情深深埋葬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像个闷子财主的大宝贝一般……再也不让其显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瞧了眼妙琳和芝瑶手挽的提篮,冷冷言道:“按照他族习俗,三位若是要祭拜,那请等燕儿落葬故土再去。眼下,就只能上香缅怀,以表哀思之情……”

    妙琳单手一拜,眼中既有见着黄泉的高兴……却又不敢流露:“阿弥陀佛……黄大哥,这些风俗贫尼都略知一二,不会坏了规矩的。我们此番前来,的确只是想替燕儿妹妹她上三炷清香,再诵念一段往生经文。啊!还有……这些并不是贡品,而是带给两位守夜时吃喝的香酒和素斋。”

    “酒留下,人上完香就走罢。我,不想你们念经来打扰燕儿的清净。”

    “啊?可……可今朝乃是燕儿妹妹的头七呐,按照老古法,是应该要超度灵魂的呀……”

    “不必劳烦诸位了。我自子夜起,便会以血墨为她手抄《地藏菩萨本愿经》九十九遍,来度其亡灵;北冥阁主也会为其舞上整套一千八百六十四式的《破邪剑法》,保她冥路无阻。”

    “这……”这番冷得如冰、没得感情的话,着实能让人心头一凛。妙琳皱着细若柳叶的眉毛,带着颤动的眼波转向岳芝瑶,而后者的眸底……却依旧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与其年龄全然不符的理解与宽容。

    “泉哥,我明白你现在心里的苦楚……”

    雪中,岳芝瑶缓步向黄泉踱去,并为心上人掸去了肩膀头发上的雪花道:“但是,燕儿妹妹已经为你牺牲,你只有过得更好、更幸福……才是最对得起她在天之灵的方式呐!我想,燕儿妹妹也会真心祝福我俩的。”

    说罢,她也不顾在旁有人,一头便栽进了黄泉的怀中、紧紧搂住了后者宽实的肩膀。可黄泉却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开始犹豫了。他虽然不敢想象,芝瑶会有一天走上和南宫燕如出一辙的不归路;但他,着实不愿意、也着实不敢狠下心再来伤害这体贴懂事的犹怜佳人。

    这两人,一言不发地就抱在这白茫茫的绵风柔雪之中,恍如在打霜的糖人。其余的三人,目光中的神色也各有意味:妙琳,她的脸蛋儿本来就已经红彤彤的了,眼下见到如此情意缠绵之景,更是羞涩难挡、却也由心祝福这对乱世鸳鸯。

    北冥凛却不在看这对鸳鸯,他的冷眸之中,此刻正投映着北界海皇那淡定的英朗容貌。这份冷静与镇定自若,不禁让当世难敌手的‘剑中傲雄’都为之暗暗佩服。要知道,绝大多数男人见到情敌,那眼珠子可是会比年三十夜里高挂的红灯笼……还要红上添红,简直都能淌出血来!可这个男人却不一样,非常地不同!在感情内敛方面,甚至要比冰炉子还难以捉摸……

    “黄幽海……”

    就在黄泉呆愣得难以抉择之际,有一个隐匿的声音穿入了他的耳膜。

    那人就像是躲在黑暗中、迎着北风在低语:“男人,该有雄心壮志,岂能为红颜折腰?”

第529章 北海信使

    这声音幽暗、诡秘……

    但黄泉又觉得,似是在何处听过?

    可还没等他追忆起什么,忽又有道迷幻、朦胧的女声自另外一只耳朵传入:“是啊,阁下切莫要为了一个处处拈花惹草的女子……而荒废了建立千秋霸业的大好光阴呐!”

    “你、你是……德川隆之的家臣——忍者影花?!”

    男人的声音对男人而言,总是难辨的。可女人的声音却能是千变万化,但能分清的。

    黄泉就深深记得那桑元国君的手底下,有这么个女人的声音!这个女人一断定,那另外一个男人声音……也就不外乎是那一个人!

    一对白衣劲装的忍者,忽从飘零的雪后徐徐现身。那女的,正是背负忍刀的女忍者——影花;而那男的……也和黄泉心中所料一样,乃同样是‘德川隆之’的家臣、桑元上忍——黑鸦,也便是那改名易姓混入渊海五峰会的忍者半藏!

    黑鸦凝视着怀抱芝瑶的黄泉,口中幽幽地淌出了如雾气般的字句道:“黄幽海,贵国有句俗话说得好‘士隔三日,当刮目相待’。如今,以阁下的灵阶高度、灵能强度……我辈唯有望得项背、暗叹惊人了。想必再不过数年,那摩来国主手下的‘十大尊者’加起来,都不是你一人的对手嘞……”

    黄泉瞥着黑鸦,口中依旧喊他过去的化名道:“半藏,你不必恭维我。桑元岛国,距离西漠大陆遥之万里,你俩来此……可不会只是为要劝我以江山社稷为重罢?呵呵,你们有什么话,也别像是忍术一般憋着劲了……赶紧说完,莫要打搅了我好妹妹的清净。”

    黑鸦浅浅一笑,转而从怀中取出了一块暗红色的织锦包裹道:“这,乃是我主公赠与太子殿下您的礼物,其中……还附有一封亲笔信是要您亲自过目。”说罢,他便欲将此交付黄泉之手。

    可黄泉却不想领受这不明之礼,他道:“无功不受禄,这不明不白的厚礼……我黄某人可受不得。再有,德川国主的亲笔信,我也是不会看的。不过,出于礼数,还请半藏先生你替我谢谢他的浓情厚意。”

    “呵呵,黄幽海呐……您就不想知道,这‘厚礼’究竟有多贵重吗?”

    “哦?这东西再贵重,难不成还能让逝者重生、江山复辟、百姓安居乐业吗?”

    “可以!还有,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殿下您——你若是知道这封亲笔信是谁写的……就算是我不给你看,你也会杀了我后取来自阅的……”

    黄泉被对方的话吓(he)住了。他本来是想拿最难办到的事,来封住对方的口,但没想到……自己却被对方说得内心动摇了。毕竟,救活南宫燕、复辟太周国、再令太周族人们安居乐业,乃是他此生最大的心愿了。

    黑鸦十分笃定,对方必然会动摇。于是乎,他再一次地将这织锦包裹递到黄泉面前。这一回,黄泉不自觉地就抬起了手,将这包裹给牢牢接住。咯噔一声,他的心脏重重地一沉,就好像是救人复国的希望,已经落在了他的掌中。

    这暗红色的织锦包裹之中,究竟藏着什么?

    还有,那封亲笔信究竟是谁写的?里面的内容,又是什么呢?

    黄泉缓缓地解开了打得精致漂亮的三花结,看到里头包着的……是一只小叶紫檀的雕花木匣,其上……还压着一折以血字署名的黄纸信封!

    这信封上的血字,写得龙飞凤舞、气势如虹,显然是出自一名威严武将之手!而这位武将的名字……霎时就能让黄泉的两枚眼珠子爆射出翠绿的光!因为,这武将的落款是:平安王敬上。

    这是黄泉,自打四年前逃出大都之后,第一回见到本国而来的书信。且这书信不是随便哪一个大臣或百姓写的,而是自己嫡亲的皇叔所写!他的手,开始颤抖。即便颤抖,他还要抖开这封亲笔血书,边含着泪、边逐字逐句地看完……

    的确,是‘平安王’的笔迹无疑!黄泉越是确定,心头就越是感慨万千。当他再度抬头望向黑鸦之时——他的眼睛里,忽就变了眼色。原本的不待见,变得不得不待见。

    黑鸦见之,不禁作揖向黄泉行了个太周之礼,并道:“黄幽海,这礼……想必您是不得不收下了罢?请笑纳!还有,我家主公还有一句八字口谕叫我带给您,他说‘八月之后,大北海见’。”

    黄泉默然了半晌,眼中先是犹豫、再是纠结、而后又变得不情愿。可最后,他还是闭上了眼,颔首应道:“好,告诉德川国主,我黄某定来赴约。”

    黑鸦的眼眸中,也露出了令人费解的古怪异色,仿佛像是黝黑的山谷溶洞中反射出的奇异水光……他道:“遵命,太子殿下。这句话,我一定原封不动地帮您带到。”说罢,他与黄泉四目相对地凝望了片刻。

    “呵呵,在下任务已了(liao),是时候转去复命了。”

    “嗯,两位劳苦了。这血漠毒虫魔兽不少,还请一路小心。”

    “多谢黄大太子的提醒,我等必将谨小慎微。不过,在走之前……我尚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若是黄某人可以办的,我必帮你完成。”

    黑鸦咯咯一笑,道:“若是殿下见到‘鬼三郎’的话,请您一定要转告他——樱子小姐她……恐怕等不到来年‘樱花树海升明月,鬼剑浪客归故里’之期了。”

    黄泉并不在意这‘樱子小姐’究竟是谁?以及,她和‘鬼三郎’之间又是什么关系?他眼下一心只想着‘平安王’那封亲笔信中的内容,只淡淡颔首点头。见得此状,黑鸦也不再多言,只来到翡翠玉棺之前上了三炷清香、拜了三拜,便和影花一道退入了白茫茫的鹅毛大雪之中……

    两人一走,芝瑶便抿了抿玛瑙般的柔唇。

    她思量片刻,还是问道:“泉哥,你为何要与桑元国为盟?他们……可都不是义人呐!”

    黄泉转眼凝视着那封书信,默然良久。良久后,他才展开紧皱的眉宇道:“谁说,我去大北海是为要和‘桑元岛国’为盟?相反,我是要去阻止德川隆之的野心……还有我皇叔的糊涂!”

    说罢,他便将那信递给了芝瑶,示意她可以念出来。芝瑶念道:“德川国主,久闻贵国水师之强盛,乃东玄世界之翘楚。而今,我欲借兵三万攻打敌寇海上三岛与沿海九城,望殿下能应允出兵、相助我邦……(此间为奉承之言百余字)……若是事成,我愿将三岛三城割让给贵国,作为报酬。且,贵国将此三岛三城派作何种用途,我‘太周之国’绝不阻挠过问!平安王,黄胤平敬上。”

    北冥凛不由得冷哼一声,骂道:“你这皇叔,是想复国想疯了罢?居然以本国国土作为报酬,来引诱德川隆之这只老狐狸出兵?难道,他不怕愧对列祖列宗吗?”

    黄泉轻叹得记,微微摇头称无能理解。他实在不懂,为什么自己的皇叔不以金银财宝、绫罗绸缎来作为报酬答谢之用,而是选择出卖本国领土来委曲求全?

    他们都不知道,唯独一个人早已洞悉清楚——那在旁的‘北界海皇’总算开得金口道:“他,也是无可奈何啊……若是不以本国国土为报酬,这德川隆之也必然不会动心。他‘桑元岛国’本就兵强马壮、物产丰腴,除了国土疆域着实小了些之外,已然是不可小觑的富强大国了。所以,他们一心只想要异地殖民。”

    黄泉佩服眼前这男人。他佩服的……不止是其对“割让国土”一针见血的分析,更是因为后者不计前嫌、居然肯帮自己情敌的那份广阔如海的男儿胸襟!这世界上,有多少的男人因为感情而走上极端?有多少的女人,因为自己的嫉妒之心而毒杀自己心爱的男人?又有几个男人,能够像‘北界海皇’那般大度的呢?

    “为今之计,想必阁下心里也清楚了。”

    北界海皇竖起了三根手指道:“你,唯有在八个月内招满三万精锐水师,方才能破了‘平安王’与‘德川隆之’达成的约定,令你太周之国寸土不赔。”

    黄泉的确是这么想的。可方才让他皱眉的原因,却正是如何在八个月内招满人马,并将他们再训练成水中龙蛇。他面露难色,道:“我明白。可我幽冥海域的青壮男子,至多也就三千余人,算上银月的尸奴大军,也只不过五千……况且,要在八个月里将他们训练成才,那也太强人所难了……唉!”

    北界海皇转首,瞧了眼芝瑶那恳切的眼目后,旋即回神道:“的确,就算你如今实力超凡,也不可能抵得过两万余人的兵力缺口……这样罢?若是你真不能在八月之内招齐可用的舰船水师……我,大可以借你三千走陆蛟龙、两万鲛人水兵,助你定国安邦!”

第530章 大悲海墓

    这席话,从有些人口中说出……那只能当做玩笑的话。

    可如今,说出这番话的却是‘北界海皇’——是那大北海的绝对主宰!

    他的应允,就像是他这个人一般,平素虽然淡漠寡言、深沉内敛,但决然一诺千金。

    “阁下……”

    黄泉当然也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可他心里却又觉得受之有愧。

    他一咬牙关,道:“阁下的一番好意,黄某人心领了。但若是要借助贵邦兵力,来白白为我族流血征战……那只怕,我会日夜寝食难安、心有亏欠的……”

    北界海皇微微颔首,转念一想道:“那,你瞧这般如何?本皇也和那‘德川隆之’一样,向你太周之国收取一定的财物作为酬劳,就算是太子殿下你出资雇佣的我族兵士。你说可好?”

    “这……倒是可行。敢问海皇殿下,一般雇佣你族兵士是何种行情?”

    “若是正价,走陆蛟龙一匹三百‘聚灵金丹’、鲛人水兵一名两百‘聚灵丹’。”

    “什么?!如此算来……三千走陆蛟龙要‘九十万枚聚灵金丹’?两万鲛人水兵……更是要‘四百万枚聚灵丹’?!”

    “不错,这就是行情、这就是正价。不过,念在你是‘芝瑶’心爱之人的份上,我可以分文不取、颗粒不受,借你雄师重夺故国。”

    天文数字,黄泉脑海中只高悬着金光灿灿的四个大字——天文数字。他愣是没有将‘北界海皇’的无偿借兵之言听进耳朵里,更也是不会考虑借着心爱女人的光来占这么一个天大的便宜。

    讲价,他也不会。毕竟这陷阵杀敌的兵士们,都是有血有肉、有妻有子的活人,若是拿他们的生命来议价……那实在是难过黄泉那颗善心的关。因而,他细算了起来:‘如今,我尚且有‘聚灵丹’十二万余枚……就算是杀尽被‘万上灵阁’通缉的灵王境魔兽,也凑不满四百万枚这么多啊……何况,还有比‘四百万枚聚灵丹’更为难得的‘九十万枚聚灵金丹’……’

    谁都瞧得出,黄泉正在为钱发愁。

    北冥凛瞧得出、妙琳瞧得出、岳芝瑶当然也瞧得出。不过,就算他们三人也万分想要帮助黄泉,也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因为,他们三个……也没有钱。

    北冥凛本就是孤家寡人,他们寒海北洋每年的纳贡,也都依照惯例派发给了各岛的穷苦岛民;妙琳自小,就没有接触过什么钱,就算是下山斩妖除魔得了些报酬……也都悉数奉献给了功德箱、为‘白玉庵’添了香火钱。

    岳芝瑶虽是渊海贵族,但她族近十年来与‘海妖族’的鏖战,已经将所有钱财物资都榨空。以至于他父王在万般无奈之下,才想到要嫁出自己最为璀璨的那一颗掌上明珠,来换取‘北界海皇’的出兵平乱。

    这天下,偏偏只有钱财,方才能为难到这干重情重义的英雄儿女。他们,愿意为朋友付出所有,甚至就连自己的内裤袜子、防身宝剑都可以为其典当。可他们却不会因为自己受冻挨饿而去哀求乞讨、偷盗作恶。说来,也真是讽刺得紧。

    正当黄泉觉得无计可施之时,那‘北界海皇’淡然的目光又再度转向了芝瑶。见她一脸愁色,又不愿意让黄泉借无功之兵的模样,他便缓然轻叹道:“若是太子殿下为了钱财发愁,我倒有两条明路给以指给你。”

    黄泉一回神,他咽了口唾沫道:“什么明路?”

    北界海皇竖起一根手指,道:“第一条。你可以先写下借据,保证在复国之后将钱财尽数归还与我,我便可以让你先赊账用兵。如此一来,本皇并非是白借,你也不是无功而取。”

    黄泉沉着脑袋思量了片刻,道:“复国成功与否还是未知之数,我不敢给殿下承诺……”

    北界海皇的容色平静如水,但他的手指却已伸出了第二根。他道:“第二条路,可能会难走一些,不过……却能够让你在一朝一夕,就成为富可敌国的大富豪。你,愿意试一试吗?”

    “一朝一夕?作奸犯科之事,即使无人约束追责……我也是万万不做的!”

    “不。这件事,对于旁人而言可能是有些缺德,可对你太周太子而言……倒是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地在朝夕之内富可敌国?这东玄浩土之上,哪有这等好事啊?”

    “呵呵。的确,这东玄世界的四片大陆上,当真寻也寻不着。但地上没有,不代表海里没有啊?”北界海皇瞧着黄泉那颤动的眼波,转身望向东首海上天云道,“你,可知道‘陈百万’是何许人也吗?”

    “陈百万?”黄泉当然知道陈百万是谁,他想都不必想地就脱口言道,“他是我‘太周之国’的耻辱、大罪人!当然,也是我们国人之中最富有……”想到此处,他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大明白。

    什么钱,是黄泉取之还名正言顺的?

    太周之国大罪人的钱,他太周太子当然是取之有名。

    且这钱也不是为得他这个太子爷自己过得潇洒,而是为了本族百姓能够早日脱离摩来魔爪的掌控,重新再当家作主、挺直腰杆地站起来!

    黄泉瞧着北界海皇,一言不发。他不必去问那陈百万如今究竟是生是死?身在何方?因为他相信‘北界海皇’这种男人既然开口,就一定会给自己满意的答复:“他的海底墓穴,就卧在我‘大北海域’的一角……就在那距离‘桑元岛国’向东北再行三百余海里之处。”

    “此墓,难寻吗?”

    “不难。虽说是藏在万丈海底,但以你的本事还是比较容易寻到的。”

    “那……为何会没有盗墓的修灵高手们光顾呢?还有那德川隆之的忍者暗部?”

    “呵呵,因为……诸如掘墓门、移尸宗的弟子太弱,根本无法接近那里!而忍者暗部的精锐,也都斗不过那守墓护陵的可怕之物……”

    黄泉闻之一愣,旋即边思边问道:“掘墓门、移尸宗我也略有耳闻,他们虽灵阶不高……但也算各有妙门秘法,为何会无法接近这海底墓穴呢?还有,这守墓护陵的可怕之物究竟是什么?怎连桑元忍者精锐都拿其没有办法呢?”

    北界海皇原本向来毫无变化的眼目,霎时间就流露出了古怪的浑色。他语气变得低沉、气息低得凝重,道:“太子殿下,你恐怕不晓得我们这大北海为何会叫‘大北海’罢?因为过去,在我掌辖的海域之中最为出名的——便是葬身陈百万的这片‘大悲之海’!大悲大北、大北大悲……久而久之,人们也就称我这片海域为‘大北海’了。”

    大悲之海——这四字一出,黄泉的脑海中便浮现了血雨腥风的画面。

    他眼前,仿佛看得见往昔过去:看得见,那各路的猎人、海盗、军队、商会、航海家们为了争夺‘陈百万’的墓中财宝,纷纷生死决战于此,最后染红了整片大悲海域……

    北界海皇瞧得见黄泉眼中透出的悲情与血海之色,他淡淡叹得一口气道:“你很聪明,又熟知人性的贪婪……自然,也猜到了这片海域为何会被称之为‘大悲之海’罢?”

    黄泉颔首,神色凝重地应道:“不错,有财宝的地方,就有人的争斗。何况,这些财宝可不是寻常的一件价值连城,而是如漫天星斗般无法估量的天文数字呐……”

    北界海皇的眼里,似也有血浪翻腾拍击船骸和尸首漂浮的画面。他缓缓言道:“那些企图独吞陪葬财宝的三千余艘船只和六万多名修灵高手的魂魄,就埋葬在这大悲之海的海底。以至这海域四围是常年有血浪翻涌、凶灵作祟,因而寻常的修灵者……是根本敌不过这等瘴气血潮的。

    此外,你问我守墓护陵之物究竟为何?那,我也无法准信告诉你,毕竟盗墓挖坟之事……我大北海之王是想都没有去想过。但是,我听闻过十年之前,那桑元岛国的忍者之神、也便是方才那上忍黑鸦和影花的师父——神宗天水,和他国第一阴阳师——水月居士、第一浪客武士——任田三郎曾带着两名弟子去探过此墓……而唯一活着回来的,也只有你认识的那个恶鬼了……”

    能和鬼三郎成队而行的,自然都不是什么小角色。那‘神宗天水’之盛名,黄泉早在渊海时便有所耳闻,相传此人精通桑元各路忍术,灵阶更是在苍阶灵皇之境界;而那‘水月居士’更是被誉为洞穿了天道之密辛的无上高人,不论是详解天文地理、五行八卦,还是破除正邪双法、阴阳秘术……于他而言,那都是像是饿着的小胖墩吃一块红烧肉那般容易。他们这三人再带二者……怎可能会失手,唯独活下来一只死都死不掉的‘恶鬼’呢?

    这其中隐秘,恐怕……也只能去问那‘鬼三郎’了罢?

    黄泉明白了‘北界海皇’的话中之意,便抱拳谢道:“多谢前辈指点!我,择日便会去找那唯一活下来的那头恶鬼……来问个清楚的。”

第531章 不请鬼来

    北界海皇微微一颔首,旋即道:“不错,一切的因果缘由,也只有问那‘任田三郎’了。不过,你动作要快,这鬼中浪客的行踪是出了名的飘忽不定、捉摸不透……”

    这一点,不必提醒,黄泉也甚是清楚。可就在他皱眉望着翡翠玉棺,犹豫不决时,岳芝瑶便贴心地道:“泉哥,若是你想多陪燕儿妹妹几日,芝瑶便连夜启程回灭宗总坛,请那‘鬼先生’来此与你相晤,如何?”

    此言一出,黄泉的心潮就无风荡起。这种感觉,就是人们常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罢?情人之间,若是能有这种不必言明的默契……那一切的艰难险阻,不就像是连夜伏雨下的泥泞一般,必然会被冲刷地干净剔透吗?

    就在黄泉感怀生命之中,还有这么一个懂得自己心意的女子之际……北冥凛却望着西风吹雪的暗紫天色,冷冷言道:“其实,不必芝瑶公主舟车劳顿的。不该来的人会来,该来的鬼……自然也会找上门的。”

    呼喇喇,呼喇!

    透骨的西风一吹,吹来了一阵阵似是鬼哭般的古怪笑声。

    这笑声仿佛在哭、在为与自己有缘的故人逝去而难受;但是,听得片刻,有会让人以为他是遇到久日未见的良友而笑得乖张、笑得出了奇。他,正是一向就来去如声的鬼三郎。

    雪中的鬼三郎越走愈近,直到众人都能看清他身上披着的斗篷依旧破碎、依旧还透了好几个小窟窿……他才站定一笑,架起黑曜铁剑上肩道:“还是剑客,比较了解剑客的心思啊?这小燕儿的头七,鄙人怎可能不来上个三炷香呢?”

    北冥凛瞥眼瞧着他,懒得和其接嘴。黄泉则连忙拱手抱拳,向这为东玄世界除魔卫道的鬼中豪客毕恭毕敬地一拜,自责道:“诶,瞧瞧我!鬼先生为人端正刚毅、做事通达道理,我怎会想不到,您必然会来吊唁上香呢?”

    鬼三郎知道黄泉此言并不是阿谀奉承,后者……乃是真心佩服自己做鬼潇洒、做事稳健的风骨气格。可他,还是摆着一副挠腮抓胸、吊儿郎当的模样,略显羞涩地道:“诶哟哟,太子殿下的这番话真是折煞鄙人了。鄙人……只不过是收过小燕儿的钱财,来……来……”

    黄泉原本并不快乐的心,如今也因为有这位可笑又可爱的朋友……变得快乐了些。他由心浅浅一笑,道:“鬼先生,你就别再掩藏你那颗良善的心咧!你这匹地下界的恶鬼,可要比‘东玄人间’那些所谓的大善人、大贤者都要来得令人敬佩百倍!”

    人会害羞,恶鬼当然也会,且鬼三郎生平就怕听见别人真心诚意地夸奖他好、夸奖他讲义气。他,眼下浑身像是爬满了几千只鲜活的跳蚤一般,怎样都站不舒坦。于是乎,他只得嘻哈一笑,先转移旁人目力、向那南宫燕的灵位恭敬地上了三炷清香。

    默念了半晌后,鬼三郎才缓过了气儿。

    他转身咳嗽得两记,言道:“黄幽海,鄙人刚才无意间听闻到……你要下那‘陈百万’的海底凶墓,是也不是?”

    黄泉盯着鬼三郎那饱经沧桑的眼珠良久,颔首称道:“不错。晚辈的确是有考虑,入这搜刮民脂民膏的太周首富之墓,取回本该属于我族同胞的财务以作军需、军饷。”

    鬼三郎挠了挠自己的兹喇作响胡渣子,啧啧道:“这,你可要好生想明白了。鄙人敢打包票,就算你黄幽海如今本事通天……那下到这座海墓之中,也会有去无回的……”

    这话,算是吓住了所有人。因为包括鬼三郎在内,谁人都见识过在‘正邪决战’之中,黄泉那高深莫测的一身好本领。若是他入了那座墓穴也不能脱身……那还有谁人能够活命出来?或许,只有恶鬼幽灵方才可以。

    “鬼先生,那您老人家是怎生脱逃的呢?”

    “呵呵,鄙人吗?鄙人……根本就没有进那墓道之门呐……”

    “什么?您不是和那神宗天水、水月居士一并去得海底探查此墓了吗?”

    “呃,鄙人是去了。不过,我就守在墓门外头,没有莽夫一般地贸然闯进去呐……”

    黄泉听到此言,不禁觉得更是疑惑。他与北界海皇相视了一眼,旋即又问:“敢请前辈,详细叙述下当时的情况罢?所有您看到的、听到的、遇到的……都事无巨细地开诚相告!”

    鬼三郎罕见地表现出了犹豫之容。他,好像也和那秃顶的老头——秘密似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说不出口。他道:“这……可以是可以,不过……”话到此处,他便眼神躲闪地扫视了在场诸人一圈。

    北冥凛最识趣,他当先就冷哼一声纵身跃出十丈开外,与漫天飞雪雾凇一道化成了幅《雪客图》;而后,妙清也双掌合十地向黄泉与鬼三郎行了一个佛礼,旋即便独自一人往北首雪岗之下远行;最后,芝瑶情深意切地与黄泉相觑了片刻,便和那北界海皇一道退往东首所来之路……

    鬼三郎见众人识相,也便松了口气。可他还是不放心,悄悄地拽着黄泉来到茂密的松林之间,方才缓缓说道:“黄大太子,鄙人虽非常信任你、也很想帮助你匡扶太周始祖留下的基业,但丑话还是必须说在前头……接下来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你,都不许外传,否则你……这辈子都不许喝酒!”

    不许喝酒,对有些人而言的确比死还难受啊?可能拿不喝酒当做誓言来威胁别人的家伙……兴许也只有这个嗜酒如命的浪客鬼侠了吧?黄泉虽说觉得好笑,但他还是稳住了气息、正色道:“前辈,您放心。我黄某人若是将接下来你所说的一切,透露出去哪怕是半个字……我非但再也没有酒喝,且还复国无望、永生永世……都和心爱的女人天地相隔!”

    听闻“心爱的女人”这五个字,鬼三郎的喉头不禁就是一紧。他只得咳嗽了两声,松了松声音道:“咳咳!好,既然太子殿下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鄙人就告诉你,当时我究竟遇到了什么光怪陆离的可怕之事……”

    ……

    浑浊的大悲海底,独有青绿色的微光自朦胧中透来。

    勾勒出了那鹿茸般连绵的珊瑚丛林、鬼怪般可怖的奇礁怪石,以及那如星辰般悬浮于海中的浮尸与残肢。

    这些浮尸的面孔,个个都瞠目张口、神情惊惧,好似死后还在畏惧这悲海之底的霸主……倏然,呼喇喇一记!一道如大岛般巨硕的怪影向尸群张口吞来,愣是将这些死尸的恐惧也一并囫囵下肚!

    可是,这些死尸……怎能满足这悲海霸主的口舌?

    以这大家伙的身量,想吃的自然是整片大北海中赫赫有名的人中龙凤!

    只见,它吞向的幽暗角落之中,霎时亮起了一道单薄、消瘦的人影。这人浑身都仿佛浸没在漆黑之中,唯独有一对夜明珠般的双眸闪耀着黑夜都难挡的神光!

    他伸出单手,便已结完了一串复杂的诀法之印。旋即,只听浩瀚的悲海之底回荡起了他口中所言:“天水忍法,降水三重鼎!!”言罢,那悲海霸主先是微微向下一沉……随后加速地砰然砸向珊瑚丛林,并吐得一大口血!

    这还未完,只见其头上的青光血水霎时转起了三道百丈余的漩涡,并铸成了三尊巨鼎的轮廓狠狠地接连堕下!咚、嘭、嗙——三记闷声巨响,海底已全然是密雨气泡、珊瑚碎渣……以及,那‘悲海霸主’被压烂的碎肉与腥气鲜血……

    “哈哈,这‘天水忍法’可当真凶残得很呐?”

    鬼三郎在旁拍了拍那神光男子的肩膀,笑道:“这么大个儿的‘悲海霸王鲸’,都能被你小子一招压成了鱼肉糜呀?啧啧,不过呢……你方才若是出力集中些,这鱼眼下就可以做成刺身配芥末佐酒嘞!不然……总让人觉得有点暴殄天物,啊哈哈!”

    那神光男子瞥了鬼三郎一眼,随即像是尊石像般向右平移了两步的距离,道:“在下技艺未精,自然不能达到鬼三先生的境界。若是先生想吃鱼滑,倒是可以请我师姐施展‘焱灵诀’来为您老烹调料理。”

    料理鱼滑这种事,她师姐是自然不肯做的。她要料理的……自然是这个出言不逊、目无尊长的奇才师弟!只听远端轰然三声,三颗火球像是互相环绕的恒星一般向这‘神光男子’的背心掠去!

    这三颗火球之热,竟是在海里都丝毫未减!其所到之处,无论是海水、鱼肉和珊瑚碎片都被焚烧殆尽,连渣滓都没有剩下半粒。可就在‘神光男子’背后的黑鲸皮斗篷映出红热光晕、掌心也捏起抵抗的冰灵忍诀之刻……红光,却不见了。

    “赤姬、雾刃……”

    那火球红光消失之处,是有一负背老者虚声言道:“你们两人,皆是为师座下最杰出的忍者……岂能在执行国主所下达的任务中自相残杀呢?”

第532章 大悲海底

    闻得此声,雾刃眼中的神光渐渐地淡去了。

    远端那个通体燃烧着火焰的红唇赤眸的女子,也收敛起了足以蒸腾血海的焱之灵气。

    显然,他俩纵使心中再有互相不服,也绝不敢在自己师尊面前耀武扬威、多说半个反驳的不字。他们只有毕恭毕敬地向那虚弱如干枯芦苇的老者,躬身一拜。

    嚯哧,嚯哧……老者松了松手掌,只见那三枚赤红色的炎球就在其掌心来回旋绕。

    它们,好似是听话的萤光火虫般,正随着虫师的心意组成各种不同造型的阵列。起先,只是三角形、四方形、正圆形等简单的图像……可紧接着,炎球回转的速度越来愈快,竟是能够有纵深结构地组成罗生门、本愿寺、大名城等桑元岛国的名景之色!

    老者那朦胧的双眸一颤,微微颔首点了头道:“红娘,你的‘焱之灵气’已修炼得炉火纯青了,无论浓度还是质地已皆算上乘,想必再不过多日……你就能凝出四阶的‘燚之灵气’嘞,呵呵呵!不过……”话到此处,他陡然凝出一股浅色的二阶炎焰,焚烧起了那‘焱之灵气’幻化而成的秋月原大名城……

    很快,这大名城就像是受到了三百年前、桑元战国恶火的洗礼,横梁柱头坍塌、黑瓦白墙也散落了一地。最后轰然一声,便被那二阶的炎焰吞噬殆尽……那红娘眼中本有的骄傲,转瞬就化为了乌有,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三阶‘焱之灵气’在其师尊神宗天水的面前,还是太不值一提了。

    她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道:“师尊,您老人家的‘火系灵能’当真是绝世无二!弟子,还需勤加磨练才配得上‘神宗上忍’之名呐……”

    神宗天水浅浅一笑,道:“呵呵,其实为师也没什么过人之处,只不过自幼都很是勤奋。你天资优于我十倍,想必只消用功再练上个百八十年……应该就能追上为师的火灵之能了。当然,你若是要与为师的‘天龙金火’相抗……那你也得去寻上一株‘天下灵火’才行!”

    说罢,他再度于掌心激起了一股耀眼的金黄火焰,将自己掌中的二阶炎焰又统统吞了回体内。这一物降一物的画面,感觉就好像是天上的金光飞龙,在地上寻找水蛇走蛟吞食下肚。后者,是全然没有半分的喘息还手之力……

    鬼三郎在旁捉着胡渣,笑得脸颊层层褶皱。

    他悄然地瞧了眼雾刃,期待着那神宗天水接着教训道:“雾刃,你那‘降水三重鼎’用得虽说老练,但是师祖他老人家研发此术之时……可没说破敌一定得三鼎齐发啊?”

    望着那叠累的三座巨鼎,雾刃咽了口唾沫道:“师尊,方才的那是‘悲海霸王鲸’呐……若只用两重鼎,只怕杀不死这足以匹敌‘灵王境高手’的北海大魔物啊……”

    “呵呵……雾刃,你可知道‘悲海霸王鲸’的出没习性吗?”

    “这……徒儿并不了解,还请师尊多多指教!”

    “悲海霸王鲸,自打雌雄一对相认后,便会寸步不离地相守在配偶身边。如若,其中有一匹不幸罹难,另外的一匹便会徘徊在遗骸附近,想方设法替配偶复仇。”

    “师尊,您的意思是说……徒儿方才杀死的‘悲海霸王鲸’是配偶其中的一匹,另一匹……应该就在不远之处,随时会来寻我报复吗?”

    说罢,雾刃那双眸眼隐约地透出明光,并直瞪瞪地注视着神宗天水的老眸。可后者只是微笑着不说话,直等那北首再度涌来两道更为巨硕的黑影,方才转身望去。

    这两道黑影,每一道都足足比方才那条‘悲海霸王鲸’大上三倍有余,敢情就仿佛是千余艘海底战船纵横成片,向四人猛袭而来!它们时而嘶声悲鸣、时而咆哮怒号、时候又互相旋转亲吻,好似在生死未卜的血战之前提前诀别……

    雾刃眼珠一亮,惊呼道:“怎生、怎生还会有两匹?!”

    神宗天水淡漠地反问道:“呵呵,孩子……你觉得,一对生死不渝的父母,会愿意和他们爱情的结晶、生命的延续分别吗?”

    雾刃这才恍然觉悟,自己方才杀死的……不过是‘悲海霸王鲸’的幼崽而已。这回向他们冲杀而来的,才是这大悲海域之中真正的不二霸主——雌雄一对霸王鲸!

    他咬紧着牙,先是瞥了‘红娘’和‘鬼三郎’一眼。旋即两只眼睛牢牢盯死来者两匹,并不住地估算着施展‘神宗忍法’的最佳距离。他,可不愿在师姐面前丢人,更不愿在有外人的情况下丢人!

    可是,就在他等到那对‘雌雄霸王鲸’到达百丈内的那一刹那……它们肥硕的腰部,霎时就向下一沉!其力道之大,竟是瞬间就把它们整个都压在了海底礁石之上!又听砰嘡一记巨响,它们首上便是有一座如崇山般硕大的‘重水巨鼎’立时倒转扣下,将它们活活困在其中。

    这比雾刃出手还要快的忍者,自然便是他的师尊——忍者之神,神宗天水了。神宗天水的灰白长发,还在纷乱的水流之中四向飘荡,可他方才转瞬就结印比诀的手……却早已捏在了自己徒儿的手腕上。

    他干咳了两,语重心长道:“雾刃呐,你的才资比你师姐都要高出一截,可你……却不知道身为忍者最大的要义是什么?忍耐啊,忍住自己的骄傲自负、愤怒戾气、嫉妒憎恨和等等一切背离正道的情绪,你……方能在将来成为真正的‘忍者之神’呐……”

    纵使是再刚愎自用的人,也会佩服实力才智远超自己的高人,雾刃也不例外。他面对自己的授业恩师,也只得收起骄纵的脾气、谦逊地颔首道:“师尊教训得极是,徒儿……理当更为有忍耐之心地面对一切,成为您合格的衣钵传人……”

    神宗天水微微一笑,旋即招呼来红娘一块儿原地盘坐。很快,他们三人便像是入了定一般,无论周遭是有鱼虾魔兽游来、还是浮尸残肢飘去,他们皆如同三尊佛像般钉在了海底石崖的边缘,置身穹苍青天之外。

    眼看好戏落幕,鬼三郎便无趣地打了一声哈欠,让旁人都眼皮老重。

    但他的屁股却轻得离奇,骨头也好似没分量一般,整个人坐不停、站不得的。好像是浑身上下插满了二三十万根毛茸茸的金针,坐下是疼入骨髓、站起来是奇痒无比。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不想和那三个忍者一齐忍耐、练性子。他倏然低头,向足底百丈的深渊探头一望,并注灵高声催喊:“水月居士,您老人家有没有解开那‘墓穴入口’之谜呐?”

    底下起先没得声音。可是过得片刻后,竟然有一道五角光阵徐徐亮起,并伴随着一道沉稳的中年男声道:“诸位,墓门已被我施法破解,赶紧些下来罢!”他话说罢,就再也没有第二句催促。

    鬼三郎终于觉得有趣了,他哈哈一笑,转身便招呼那三个忍者动身:“欸,你们仨还在忍些什么?难不成,你们真的要忍到天荒地老、母猪上树吗?”可让他觉得古怪的是,这三位忍者就像是真的成了陶泥做的一般,一动也不动,甚至……好像都没有了呼吸!

    他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戳了戳三人……没有反应。再而又侧耳听了他们的心跳……不动了!这三人,居然和他们下界的恶鬼一样,没有了心跳!这就奇怪了啊,难不成桑元忍者的入定忍耐之术,真是能够闭息断气、封停心跳的?

    咣——!!

    就在鬼三郎不明所以之际,那深渊底下居然直射上了一道青色光柱!

    这道光,不像是‘水月居士’之所为。因为在这道光柱之中,竟满是互相撕咬的幽灵恶念!完全不像是平素本职是驱邪除魔的‘大阴阳师’应该发出来的!

    鬼三郎当时就察觉情况不妙,于是赶紧向那光柱之底潜游下去。可让他吃惊的是……这青光之柱……的确是从那戴乌帽、穿狩衣、手拿蝙蝠扇的‘水月居士’口中所迸发而上的!而且,若是屏住呼吸侧耳细听……还能听见其喉咙里有咯咯喇喇、如同蟾蜍鸣叫般的奇诡声响。

    咣咣!!还没等鬼三郎有何反应,那水月居士的双眸之中,居然也射出了那种诡异离奇的青色怪光。且透过这光仿佛还能看见,水月居士的双眸已然像是灌入了某种浓稠的乳白色浆液,已全然见不着其往昔操纵式神破魔时灵动的瞳孔眼黑。

    而后,光线愈来愈强烈,水月居士的面目也越发狰狞扭曲。甚至,就算站得老远也能看清他道道暴起的青筋,和被光柱撑粗的躯干、脖颈、以及早已畸形的眼耳口鼻!

    他的人,早就不像是个人了。他好似是个随时随刻都会爆炸的大雷筒子,且已经被点燃导火之线,只消倒数三、二、一……就会砰然爆裂,炸得鬼三郎眼冒金星、头脑发晕,久久不省人事!

第533章 千门万墓

    砰!!

    的确爆炸了。

    不过炸开的并非是看着像是癞蛤蟆一般的水月居士,而是那些积聚在浅海之中的青光恶灵!它们,就像是漫天的蝗虫被点燃了一把明火,是烧得灵光翻腾、犹如汹涌狂澜。

    鬼三郎看傻了。他不止是惊叹这众多恶灵被烧杀的大场面,更重要的……却是那黑发飘然的俏郎君——水月居士,又恢复了往昔的灵动明眸,以及像是贵妃美人般精致白皙的容貌。

    这世界上,秀美的女子和俊雅的男子皆是不少。但其中,却也分得三六九等,是有的高贵如莲花蜡梅,有的庸俗如随处可见的娇艳野花。这就好比,有的戏女就适合演贱婢、狐狸精,而有的……却生来就是端庄贵妃之相。而水月居士,就是那莲花蜡梅,是那端庄贵妃之相。

    如若单论相貌,银月比起这位美男子来,缺得就是两人名字中的区别:一个“水”字。水,能包容一切,也能摧毁一切;它能像是惊涛般雄伟,也可以悄然得像是静谧秋水般沉淀。水,是不变的,又是变幻莫测的。

    此时,水月居士的眼睛就像是他的名字一般,似水又似月儿那样望向鬼三郎。这种安谧而高贵的眼神,即便是十五六岁青春少女的眼波都远比不及,甚至于……连鬼三郎这种活了几百年的落拓浪客见了,都会脸红心颤。

    水月居士一撩蝙蝠扇,浅雅笑道:“鬼三,你别忘了……我是个男人。”

    鬼三郎听到这低沉的嗓音,方才回神咳嗽道:“咳咳,我知道我知道!你、你只是太像你妹妹了,所以鄙人才看得出神了嘛!欸,话说回来,你方才怎会变得那般奇模鬼样?”

    水月居士抚起袖袂,遮住丰润饱满的嘴唇笑道:“呵呵……放心,我不会像父亲那样来过问你和樱子的事情,你……全然不需要把话题转得如此生硬的。”话到此处,他便慢悠悠地站起了身子,“至于我方才所为……你倒是可以问问他们呐?”

    鬼三郎一听这话,心里就是一记咯噔。因为,他看清了水月的眼中……是有三道熟悉的人影。他们,分明就是红娘、雾刃和居位正中的神宗天水!可是,鬼三郎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站在他背后的。

    “你们……你们三个刚才不都还在崖顶上吗?”

    “不,那三具只不过是老朽和徒儿们留下的‘陶土替身’罢了。”

    “陶土替身?你们,究竟是什么时候施展得此等忍术的?”

    “就在‘水月居士’假意唤我等下墓,实为驱除墓道内所有邪魔恶灵之际!”

    鬼三郎听罢神宗天水之言,方才回忆起水月居士先前所呼唤的话语。他霎时瞳孔一凝,吃惊地转望向水月想到:难不成这家伙先前所说的话,并不是真的要众人下到墓穴入口,而是为得引这些邪魔恶灵来到墓穴出口,将其一举消灭?!

    水月居士微微含笑点头,好似早已洞察了前者心中所想。他宛然道:“这墓中淤积的恶灵之数,多如牛毛夜雨散诸各处。若不想个法子把他们招聚在一起歼灭……那我等,时刻都要提防着暗处有鬼怪妖魔飞扑而来嘞……呵呵呵!”

    鬼三郎闻之,就愣在了原地。

    在原地望着他比出诀法,解开脚底那青石圆盘最后的一道封印。

    喀喀——墓口开了,圆盘呈五角旋开,露出了一道径直、狭长的漆黑甬道。甬道每隔三丈,便会有一圈‘长明水灯’所晕开的微光以来引路,直到目力不及之处。

    水月那白玉般的双指探入了洁白的狩衣内襟,夹出了一张白纸连番对折成形,随即向甬道内一抛并再度比诀念叨:“左带三星,右带三牢;天翻地覆,九道皆塞;入见梦幻,现成真姿!式神大天狗!”

    话音,仿佛如同火焰般向那折纸烧去,将其转瞬化为灰烬,并从灰烬之中重生成了一头尖鼻黑翼的偌大人形天狗。只听,这大天狗哇呀一喝,愣是惊得长明水灯之龙都好似活了起来,不住地蠕动扭捏,仿佛要从这悲海之底抽身。

    “天狗……你开路,我等随后跟进。”

    “末将遵命,主上!”

    说罢,这大天狗便黑翼一抖,唤出夺目的青芒太刀向下掠去;随之,水月居士和神宗天水师徒三人也相视一眼,紧随其后跟入;而鬼三郎……他先咽了口唾沫,又揉了揉感觉快要弹落的眼睛,暗自赞叹了一声后也架起骷髅太刀上肩,一跃而下。

    他,虽然见识过‘水月居士’操纵式神的英姿,可他却从来未曾看清他是如何为普通的白纸注入灵能、灌入生命,从而使其活生生地化为灵阶媲美灵王的式神。如今见到这弹指间就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奇妙本领,实在只能摇头叹为天人。

    能叹为天人的,绝对不只是水月那白纸化神的本领,还有他那料事如神的聪慧头脑。因为他的判断,眼下一路畅通没有任何怨念污鬼阻挠,直让他们顺利地通过了百丈余的甬道,来到了一处幽光星点、空阔无垠的大墓堂。

    这里,难道就是陈百万的墓室了?

    答案,却是否定的。在五人的面前,出现的并非是一口口棺椁,而是一座座高低错落的青石方塔,宛如积木般叠累在这墓穴之底。

    而且,在这成百上千的青石方塔四面,更是有成千上万道或是开启、或是闭合的大墓门,仿佛是蚁穴蜂巢的出入之口般散诸于其身。令人光是看见这场景,就会挠得浑身都长起鸡皮疙瘩。

    该走那一道门?这,可堪比难倒文魁策士的世间大难题。但还没等众人定心讨论,那红娘便指向一道开启的墓门喊道:“师尊请看,那……那不是失踪三十年的南疆毒王——毒龙杖客的成名兵器‘银环毒龙杖’吗?”

    五对眼睛,转瞬向那望去。只见一座高挑的青石方塔自上往下数的第五道墓门之口,竟是斜插着一根黑底银环的龙首大杖,正抵着墓门。此杖虽浸泡在水中有些年头了,但其由银环魔蛇皮染色而成的杖体却历久弥新,令人一看就知道:此乃‘南疆毒王’随身之物。

    哗,哗哗!

    只见神宗天水足尖点地,在水中划出了三道水波后靠近了此物。

    可是,还未到达相距三丈之处,那‘银环毒龙杖’底端最下的一圈银环霎时一亮,旋即龙杖之首便亮起了墨绿色的毒光,并张口吐出了绿雾般的毒液向四下散开!

    呵斥一声!这忍者之神便凌空悬在了水间,张开灵压护住周身与心脉。可让他始料不及的是——这毒雾居然能够渗透忍神的灵压盾壁,继续向他的本体侵蚀而来!

    眼看,这毒液已包裹住了神宗天水……可他的两个弟子却像是不孝徒儿般视若不见。而那常年与忍神搭档的水月居士,也在旁浅笑着抚摸自己式神的后脑勺儿,并向鬼三郎抛了个眼色,好似在道:莫急,忍者之神若是连这点清水之毒都对付不了……他,岂能叫神宗天水?

    鬼三郎当然也没有着急,他只挠了挠鼻尖、连打了五六个哈欠。因为他明白,但凡有哪个人可以不动声色地靠近他的背后……那这个人绝对只能够长命百岁、寿终正寝的。不管是什么高手人物、仙剑魔刀、致命毒药……都不可能提前要了这个老家伙的命。

    “神宗忍法,万水如流云之术!”

    话毕,只见那神宗天水自云流般的毒液中行出,是丝毫都没有受到侵蚀。而那些毒液,则被周遭的海水给包裹在了其中,好似成了一朵朵人畜无害的天上之云。

    神宗天水捏起了这支毒杖,熟练地左右挥动了两记,旋即淡然地道:“此物毒力甚强,应该是南疆毒王的贴身兵器无误啊……可是,如此一来就奇怪了,这‘毒龙杖客’的一身本事都是和此杖息息相关,他又怎么舍得弃杖而走的呢?”

    红娘也颔首应和道:“是啊,师尊!想当年,他在大西海面临金曼拉‘八大神捕’围追之际,就曾立下‘杖在人在、杖断人亡’的誓言了啊?如今,怎只见他的这条命根子,却见不着他的人呢?难不成……他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神宗天水默然在想,那水月居士则已看破。他微笑着从袖管里又取出了十来片白纸,并将他们在弹指间都折成了纸鹤抛向四处所有开启的墓门。等到纸鹤都悬浮在了墓门之中时……水月居士霎时比诀喊道:“幽暗破除,千纸鹤亮!”

    话毕,他袖管中便是有十来条灵线沿着纸鹤方才飞行的轨迹画去……咣咣,咣咣咣!只见,那十余只纸鹤在转瞬间就化为了十来头通体冒着白光的大天鹅,照亮了每一座被先人开启的幽暗墓门!

    看到这番景象,红娘、雾刃、鬼三郎……甚至是博闻强识的神宗天水都不得不暗自大吃一惊!就算那早已洞察秋毫,推断出谜团之面的大阴阳师——水月居士,也不免眼神停滞了一念,方才撩起袖袂掩面笑道:“呵呵,果真是……不出在下所料呐?”

第534章 海墓惊变

    剑,骨头棒子削成的骨剑就笔直地插在低处石塔的墓门之口。

    这柄骨剑虽然看似质朴,只是两边开了锋、并拿枣红色的绵布条裹起了方便拿捏的把手,但只要是对刀剑有所了解的修灵者,就一定会知道此剑的主人非同小可!

    因为,剑身骨质虽已经老化、并由内透出蜡黄色的斑块,但是……他由剑锋开始,到剑脊、剑锷、剑茎,直至剑未上悬挂的两枚黄铜铃铛……统统没有任何划痕,就像是崭新刚磨成的利刃!

    当然,若是剑中好手看到这柄剑……哈,那他一定会找一个蒲团跪下,或者说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卷成一团当作蒲团,再跪下来好好磕上百八十记响头。毕竟,这柄剑主人的名字,就细细的、瘦瘦的、好端端的刻在了骨剑的拿手之处——狗四。

    “这,这不是……四狗子的剑嘛?!”

    鬼三郎当即就哇啦一声喊了出来,只因他完全没有料到:最近几年消声灭迹的天下第四剑客——狗四、四狗子,居然来过这个古怪到了极点的死人之墓!

    也不需要鬼三郎的‘骷髅太刀’来试刃了,这柄剑所散发出的寒气与极上杀意……已经足以证明这剑的主人,绝对不会是当世五大剑客之外的人。只有这五大剑客,他们的佩剑才有可能如此让人胆寒心惊。

    就在鬼三郎想去摸摸这柄名士之剑时……他又发现了距离骨剑不远处,好像还有一把雷光隐隐的狭长打刀、一对长短悬殊的赤青雌雄剑、以及一柄好似是油纸伞……又好像是杀人兵器的机关剑。

    这三把武器,那也都是在大北海……甚至整个东玄人间都赫赫有名的存在!以至,那深谙百家之门的红娘不由一连惊呼着说道:“鬼先生所言不错,那的确是当世第四剑客——狗四的‘龙骨荒剑’……

    而这柄,则是‘冷血杀人帮’的前任帮主——雨田掌门的咒刀‘雷之隐’;还有那边,绝对是金曼拉第一神捕——潘多求的双剑‘赤牙’和‘青爪’;至于最高之处,那看似连遮风挡雨都有所不足的油纸老伞……那是当世第一暗杀刺客——夜人魔屠的‘牡丹夜雨花满楼’!”

    狗四、潘多求、雨田掌门、毒龙杖客……还有那国主大名都闻风丧胆的夜人魔屠,他们个个都是老辣的江湖大豪客,也是常年把出生入死当成家常便饭、徘徊游走在地狱冥府门前的亡命之徒。他们,怎会将自己保命的贴身兵刃置于此地呢?

    除此之外,鬼三郎一行还发现其他墓门之内,是有诸如天方大将的‘降魔金刚鞭’、六才公子的‘天子无用扇’、暗形部的‘四海八荒索命镰’等等……总之,没一扇开启的墓门之内,是没有足以震慑一方的能者神兵同在。仿佛,这些神兵就是把守自己主人墓穴的守灵之将,不许外来者靠近其内半步……

    “真是万料不到呐……此墓,居然困住过如此众多的成名高手啊?”

    神宗天水先将毒杖插回了原处,于是边扫视周遭边想道:“可是,如若他们是为得来去方便,欲要留下进门的记号……那也只需在墓门前刻字画图就成,何必要留下随身兵刃呢?”

    雾刃斜眼一思,旋即上前言道:“师尊,您老人家觉得……会不会是这墓中有什么人或事,非逼得他们要如此行呢?比方说,灵能绝顶的守墓高人、或者是某种缴械兵刃的邪魔诅咒?”

    神宗天水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道:“不。但凡是如此,我们见到的就不应该只是兵器,而是兵器和他们的尸首。你要清楚,这些江湖人和我等忍者之众不同,兵器对于他们而言……那就像是自己的老婆、孩子,要死……也必须得死在一块儿。”

    鬼三郎捉了捉胡渣,啧啧道:“神宗前辈所言不虚啊……别人我不清楚,这‘四狗子’我倒是了解得很。他的这柄骨头剑,可就是他的命根子、活宝贝呀!记得二十年前,我和他在南疆荒地流浪了三个多月,那时是饿得两眼发花、渴得喉咙烧火。我就提议啊,拿这块大骨头来熬汤炖野草……你们猜怎么着?他就和我急了,还斗了三天两夜的剑!”

    这话说出来,红娘立马就白了他一眼。心里骂得两句不正经后,她才又转过话锋道:“别人是死是活,可能还未有定数……但这‘夜人魔屠’却一定死不了。想当年,东玄三大灵圣之一、天愿寺的主持大师——破山玄明曾与座下‘十八金刚大罗汉’联手,都未能将其降服活捉,反倒是让他成功刺杀了拜入寺中多年的‘飞天神龙’后逍遥而走。”

    杀死一个‘飞天神龙’当然没有什么了不起,眼下这五人……即便要杀死一百个、一千个飞天神龙……那也绝对不会花上半天功夫的。可是,若是有破山玄明、十八金刚大罗汉和天愿寺一众高僧来保护此人,那就算是当世第二剑客——北斗剑圣亲临取命,也未必能够做得到。

    这种人物,怎可能会死呢?

    不会死,那他为何不回来取走自己成名的兵器呢?

    这些问题困扰着鬼三郎一众四人,也同样让料事如神的大阴阳师觉得难以洞穿。不过,水月居士依旧宛如盘坐在樱花树下那般,淡然地道:“莫要猜了,就算是我辈猜破脑袋……也未必可以还原事实的真相。倒不如,谁人进去瞧上一番,不就万事皆明了吗?”

    谁都知道,亲眼所见才可能是真实的。可五人之中,谁又愿意当做一只小白鼠,进到这连四狗子、夜人魔屠都没法顺利脱逃的险境之中呢?鬼三郎,他本就活在凶险与谜团之中,他就是有兴趣去打量一番。于是乎,这匹恶鬼自告奋勇道:“既然是死人的窝……那就让我这个活死人去闯一闯吧?正好,那四狗子还欠着我三顿酒没有请,我得去讨回来嘞!”

    见有不怕死的,水月居士便不由得以扇遮面,笑道:“呵呵呵,不必不必,方才我只是打个趣而已……若是要你这死鬼来涉险,樱子她哪能够饶得了我呀?”说罢,他便瞧着鬼三郎变色的脸面打了一记响指,那白亮的式神大鹅便扑腾着翅膀,向那二十四道的诡秘墓门之中缓然飞去……

    半晌,没人说话。应该说,是在空旷的墓穴之中没有丝毫的声音,因为水月居士的双瞳……已经一赤一青地亮起了光!那,正是他的‘阴阳之眼’与‘二十四只式神大鹅’连接通感的标志,也是这‘陈百万墓’中的秘密昭然众人的关键一节。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自己的嗓子眼。他们的眼珠子,也都时刻地盯着水月居士的阴阳双瞳,企图从他那开启广视的眼中看到些什么?可是,他们看了很久……都只能瞧见那犹如红蓝宝魄的眼底,丝毫不晓得水月时而微皱、时而挑起的秀眉究竟是为何?

    “这……这是什么?!”

    倏然,水月左边那赤红之色的瞳孔霎时飞速旋转了起来,就好像是在海中失控空转的大罗盘。他的人,也一改先前的淡定与从容,脸色自玉白变作了煞人的惨白!

    鬼三郎连忙问:“水月,怎样?你看到了什么?!”水月并没有回答,因为根本没有功夫分神回答。他只咽了口唾沫,双掌合十结印企图控制住赤瞳,但他的灵力……却远拽不过大鹅式神那一头的——光?!

    咣咣!起先,是有微光在那插着‘龙骨荒剑’的墓门内晕开,紧接着便有一只通体缠绕着血红色、如蝌蚪般咒文的巨硕枯手自其内闪电般地窜出,一把就抓住了正在施展通识之法的水月居士,并将其拽入了墓门之内。

    众人一惊,连忙运起身法欲要紧随追去。可正当他们都游在半空之际,那插着咒刀‘雷之隐’和双剑‘赤牙青爪’的两道墓门之内……也是微光一乍!霎时窜出了两条如盘龙巨蟒般的血咒枯手!这枯手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剩余四人之中最为弱小的‘血娘’和‘雾刃’。

    “师姐,莫要分神喇!”

    “哼,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别被魔爪捉去了!”

    两人,到底是忍者、是脚踪变幻莫测的轻功高手。那两只‘血咒枯手’虽说快得如蛇似电,但也无能比得过他们脚底的巧妙,腾伏卷绕了半晌还是没能拿住他们。

    双手拿不住的敌人,若是碰上十对双手……就未必不能拿住了。只见那二十四道开启的墓门之中,各是有一条血咒枯手窜出!来回之间,它们捉拿的速度愈来愈快,最后……简直就像是在这个墓穴空间之内加了二十道横梁立柱、二十条斜拉铁索,且还放生了二十头饿惨了的灰鳞海妖那般混乱无章!

    血娘和雾刃虽强,但毕竟也是吃饭长大的血肉之躯,总会有分神的情形。就在他们俩互相担心着对方的时候,两只‘血咒枯手’就自他们背后一记交叉、划出了十字,并且凌空捉住了他们,拖进了谁都无能预料其中诡异骇人的墓门之中……

第535章 鬼荐英豪

    “神宗忍法,暗影成真手!”

    见自己一双心爱的徒儿被枯手拽入墓门,神宗天水便立即结印、从足下唤出影之手探去!

    可还未等两只影之手钻入墓门,那周遭的二十只枯手便齐聚而来,凌空将前者捏得扭曲变形、最终化为了暗色的‘影之灵气’涣散于海水之间……

    浓浓阴影之色,转瞬便笼罩了整座偌大的墓室,降下了寂静与寥然……可是,这份寂寥只维持了弹指之刻,变又被那二十余道‘血咒枯手’所撕破!霎时间,这些枯手如织似雨般向神宗天水捉来,快得仿佛像是一条条早已捆牢的黑焰镣铐!

    但神宗天水岂是被障目就能轻易捉拿的对手?只见他的人,似是化身成了几十、上百个一般,来回现身在高低错落、远近不同的虚无残影之间,躲过了十之有七的枯手来袭。剩下的三成,其中是有两成被神宗天水施展的‘燚灵诀’所烧退,缩回了墓门之内;至于,还有仅剩的一成……

    “天水老儿,鄙人来助你一臂之力!”

    那鬼三郎很有空,因为他莫名地发现……这些枯手从始至终都没把他当做目标。

    它们所全力对付的——都是一个个有血有肉、有呼吸有生命的活人,而不是他这个不知该算僵尸还是恶鬼的死族之人。

    当当!骷髅太刀虽然锋利异常,但劈砍在这几条‘血咒枯手’之上时……总显得此刀又钝又轻,就和生了一寸厚实的铁锈那般。

    好在这出刀之人,不是什么寻常的刀剑之客,而是力大无穷的鬼族三郎。只见他赶忙摇身一变,露出了赤眸白发、银肤独角的‘恶鬼之容’,并以蛮力弹飞了那些如玄铁铸造的沉重枯手。

    可是,就在他本以为能够与‘神宗天水’合力,来对付这墓中鬼怪之际……嗙嗙、嗙嗙嗙!影雾之中,好似有成百上千的撞门重音如擂鼓般接踵传来,随之——便是有难以计数的枯手如浮光掠影一般,毫无规律地抓挠擒拿!

    “鬼三郎,你小心些!老夫能感觉到……这枯手的主人发怒嘞!”

    “鄙人明白。不过,你才要多留心……它们,好像都是冲你而来的!”

    “未必!我更觉得,它们是认为你最难对付,想把你留到最后再料理!”

    “哈哈,不会的。正所谓擒贼先擒王,若是这墓里的‘老鱿鱼’觉得鄙人最难对付,它……”

    就在鬼三郎充满自信地腾挪激斗于千百枯手大阵中时……他的脚底下的漆黑雾水之中,陡然间就亮起了一只布满血丝的硕大凶眸!这凶眸的瞳孔,原本似是深渊般空洞而难见终焉,而现在……其内套住了一头恶鬼的身影!

    鬼三郎已经察觉到大事不妙,便赶忙腾挪幽灵般的身躯来回试探。可那凶眸的瞳孔,却好似是他的影子一般,时时刻刻处于他闪身来去的正下方。这,已然是让常年游走在生死悬桥上的鬼三郎都心中发怵了,他不禁呲牙一喝、斩出了《鬼剑七绝》中威力最甚的那招!

    “鬼剑七绝,鬼皇临界!”

    只见鬼三郎的身形一动,周遭的极上杀意便环绕其身,化作一匹头戴金冠的虚面大鬼。

    旋即,那大鬼额首上的两只鬼角便应声发亮,并兹喇喇地闪动着青黑色的雷光。弹指后,这雷光便不住地向正中间凝聚,形成一枚鬼皇雷球——雷球又自中间豁然开裂,迸发出足矣令灵皇胆颤心惊的灵能大霹雳!

    此招,固然威力惊人,就连那见惯了高手和大场面的‘神宗天水’都不由得为之暗自喝彩。可是,但凡是杀人的绝招……就必须要击中对手,方才能使其成招。而眼下的这招‘鬼皇临界’……却好像是将鬼皇活灵活现地描在了画中,纵使再凶厉强悍,也无能左右画外的敌手。

    咣当一记闷重奇响,鬼皇的雷光霹雳竟是穿过了这枚虚无又真实的凶目,直向漆黑迷幻之中掠去。且过得半晌,仍是没有一丝半点的回应,仿佛……鬼三郎的这一记绝杀之招,就是面对着广袤深沉的大北海底所击出的,根本无关痛痒。

    而这墓底凶目,反倒是霎然间一亮!凶目一亮,那看来是有千万只的枯手,便同时向鬼三郎杀气所凝成‘百鬼中皇’捶击而来!一阵嗵嗵嘡嘡的轰击,就像是全城的百姓在大年三十的夜里齐齐燃放烟花炮仗,而那百鬼中皇……也好似是纸鸢那般向上不断升腾,且速度愈发愈快!

    它,很快便从大墓堂中被打退回了狭长甬道之内,并还在不断攀升!最后,轰然一记!鬼皇瞬时剥离了宿主之身、飞弹出墓道入口,转眼又化为了浓稠的杀意与灵气散诸在海底深渊之上……喀喀嘎嘎!这还未罢,正当不死心的鬼三郎,欲要再度潜入墓道中时——那条深邃的墓道霎时间每隔一丈,旋出了一扇面上亮得六角星形的圆盘石门。

    当鬼三郎落地之际,那些注灵的圆盘石门……已经如同百节蜈蚣竹般把整条墓道给牢牢封死。他,若是再度下墓救人,就必须要一层层地、像是竹虫一般钻过去,方才可行……只要可行,鬼三郎这种家伙是不可能放弃自己伙伴的。可是,偏偏眼下他却不得不放弃,不得不离开这片大悲海域,再也不回来……

    ……

    “事情经过,大约莫就是这般……”

    鬼三郎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虚汗。

    旋即,他又解下腰间的酒囊咕嘟咕嘟地猛灌上了两大口,眸中满是惭愧与不甘愿。

    黄泉就单单地瞧着他,良久未开口说一句话。他明白,一个男人若是做了什么自己不情愿的事情,那……只可能有领个原因:其一,是为得朋友;其二……那一定是为了女人。

    当时,这鬼三郎显然是抛弃了朋友、没有回去施救,那理由……也只可能是因为心爱的女人。而那个女人——黄泉已经十有八九地猜对了她的名字,可即便才对……他也绝对不能当面揭开鬼三郎的伤疤。

    他,只能有小心翼翼地问道:“鬼先生,你……是否不方便再回到那‘大悲海域’了呢?”

    鬼三郎默自咽了两口酒,缓缓颔首道:“鄙人,答应了一个……朋友,不能再回去那里……不过你放心,你若是想要闯一闯这诡异离奇的海底之墓,我倒是可以引荐几个朋友作为你的帮手!”

    “谁?敢问谁还能与那神宗天水、水月居士和你——任田三郎相提并论呢?”

    “有,当然有。第一个,他的剑术通神,绝不在鄙人之下。甚至,日后定能远超于我呐!”

    “哦?鬼三先生的刀剑之艺……那是可以和昔日东玄第一刀客‘陈莫’相决雌雄的啊?敢问阁下的朋友之中,还有谁有此等绝艺呢?呵呵!”

    “你——这小鬼头一定猜出来这人是谁了吧?哼!你说,这世上谁还能不要命地答鄙人,来帮你这生死未卜、前途凶险的忙呢?除了这个脾气很怪又很臭的剑客……还能有谁?”

    这两个男人,虽然方才还有些逆鳞不可触碰,但眼下……却都为得另一个男人开了怀、笑出了声。因为,这个男人不是别人,就是他们共同的好朋友、好兄弟——此刻正站在飞雪中仰面赏月的北冥凛!

    北冥凛兴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朋友有事寻他相助,回过脸就冲‘黄泉’和‘鬼三郎’投来了冷酷而又坚毅决绝的目光。他,好似在道:无论是生是死、是天上是地下,我北冥凛皆愿意与君共赴,绝不孤回!

    谁,若是拥有这种朋友……那简直比赚得整个世界都要来得令人快乐。

    黄泉和鬼三郎,就怀揣着这种无比的快乐,相视一笑,聊起了第二个人选。

    鬼三郎捉起胡渣道:“第二个能帮你的人……可能你只能在好几个月之后,才能够见到。不过你放心,只要这柄‘阿鼻地狱’在……此人,一定会鼎力相助你的!”

    黄泉浅浅一笑,问道:“此人,该不会是鬼三先生在‘桑元岛国’的好朋友罢?要不然这样,先生你就和我们一齐去趟桑元岛国,也好和多年不见的好朋友相聚一番、畅饮一宿呐?”

    “不不不,鄙人……鄙人不能去。你就待我向他问个好罢!”

    “呵呵,那这人是男是女?又姓甚名谁呢?”

    “这个人啊?嗯,怎么说呢?可以是男,也可以是女。名字……你可以叫他山本天国斋,也可以叫她的花名……天妇罗小娘子!哈哈,反正你只要到桑元岛国,就一定遇见这家伙的!”

    “山本天国斋……天妇罗小娘子?这两个名字的主人——好像的确是差得十万八千里啊?我,倒很是期待和你这位朋友相遇的那一天……对了,第三位呢?”

    鬼三郎摸着自己脸颊上,被黝黑肌肤所掩盖的红晕道:“哼哼,这第三个人……与其说是我的朋友,倒不如说是你黄幽海的朋友才是。这个人非但勇略卓越,更是精通五行之术、八卦之门,当世这等奇才……或许一个巴掌都数不到啊?”

    这个人是谁,黄泉心中已大致有数。他转身迎着遮眼的满天飘雪,遥望向了那紫夜星辰闪烁的西南方。瞧着那微凉砂砾之上,自己在七日前曾经血战过的荒漠废墟道:“他,的确是个难得的可用之才啊……”

第536章 借来人魔

    北方风雪三夜不止,南端雄日则照耀着目下的这片荒废墟土。

    西漠联盟的弟子,正忙于清扫战场、搬运尸首、或将魔宗余孽们逐一戴上镣铐,押送往波尔多国的都门水晶沙城。

    可余孽之中,唯独有一人离去的方向与众者不同:他,正是被梦蝶以公文引渡,即将带回‘金曼拉国’处于极刑的宝匣人魔——玉面阿三。

    宝匣人魔的脖子和手,已被‘灭灵枷锁’牢牢禁锢。

    他的灵魂,也像是被无形的道义所压制,转望天际的双眼之中满是悔恨与亏欠。

    他明白,自己所犯下的罪孽是不可饶恕。纵使他是出于帮助弱势百姓,想帮他们都找回属于自己的尊严……他,依旧还是双手沾满了活人的鲜血,是个地地道道的大罪人。

    梦蝶此刻瞧他的眼色,也与之前大相径庭。因为她明白了,眼前这人魔并不是纯粹地喜欢杀人、以杀人取乐。他杀人,是为得保护那些可怜人们而不得不去选择杀人。

    “梦蝶,你这趟押我回去……就能说服你爹爹,让你去门下供职了罢?”

    “嗯,应该罢?虽然他一定会大骂我‘为何偷他官印,假造公文’,但他也必会认可我……”

    “好,这样也好。能用我这满身罪孽的贱命,来扶正你上位……那也未尝不可啊?呵呵!”

    “你、你别这么说。唐教士都和我讲了,你并非是十恶不赦、无可救药的人,你——”

    宝匣人魔忽就一笑,打断了梦蝶所言。他抬头眯眼,让那阳光洗刷着自己那丑陋、罪孽的身躯道:“唐教士说得都对。我帮助那些身有残疾的人,固然是一件大善事……可我,却用错了方法、使错了手段,做了一件泯灭人心的大恶事。哈哈,所以小蝶儿你也不必心有亏缺,我‘玉面阿三’这是罪有应得……”

    这段话,已不是梦蝶这个年纪的少女能够接嘴的了。此时此刻,她多希望在北方‘望月崖’上守灵的男人,能够在他身边支持她、鼓励她、给她最中肯的建议。可她明白,那个男人近日都不会出现……说不定,这一辈子两人都没有办法再相见。想到这里,她的眼眶之中,就蓄起了湿润的泪珠。

    见到女人哭,是个男人总会心软心疼。宝匣人魔虽然作恶多端,但他至少也是带把儿的男子汉。他咯咯一笑,露出了久违的奸猾面容道:“你这臭丫头当真是好骗呐?被我三言两语地刺激一番,就感觉快要放我自由去嘞!我奉劝你,还是赶紧断了当‘天下名捕’的念头,赶紧嫁人生娃娃去罢!唧唧唧唧!”

    女人,无论是什么样的岁数……那都是容易被激得发火的,那年纪轻、娇生惯养的女孩子们更是。听到这让人厌恶的笑声,梦蝶的眼泪就像是被腹中之火给烤干了、蒸发了。她从新有换上了名捕该有的无私铁面,一拽拴在钢枷前的铁索道:“你,真是无可救药!赶紧走!”

    说罢,那宝匣人魔也只笑叹一声,听话地紧随梦蝶而行。

    可就在两人一先一后,欲要行出那诸国兵士联合所设的关卡之时……关卡之外,忽传来了一阵阵嘎然的惊愕呼喊之声。

    波尔多兵惊道:“喂,你们瞧北面!那两个骑‘汗血骆驼’的人是谁?!”另一名波尔多兵眯眼道:“他们……他们好像是拯救咱们西漠的两位大英雄呐!”说罢,那金曼拉的兵长便举起令旗高喊:“小的们,两位大英雄归来,还不赶紧让出一条大道儿来?”

    只见各国兵士齐刷刷地收起枪矛剑盾,退开了一条畅通无阻的大道,且他们无论伤残健康、官阶高低,皆清一色地抚胸躬身向那两人行了一个恭敬的全礼。而那两人……的确也是此番正邪大决战中功劳顶大的‘黄泉’和‘鬼三郎’。

    驾驾,驾驾驾!

    在前的黄泉是神情肃然,一路扬鞭径直冲来。他那如星辰般璀璨的双眸,无时不刻地在众人之间环顾搜寻,好似是在十万火急地找什么重要的人物?

    居后随行的鬼三郎……则是醉眼朦胧的,整个人歪歪扭扭、敢情都快倒着坐在皮鞍子之上。而他胯下的汗血骆驼,也好似是泡在了酒缸里一整晚,跑个平坦的沙原也好似在流波中放棹划舟。

    他们虽然一快一慢、一直一歪、一个清醒一个迷糊……但他俩还是在行入废墟营地后,同时找到了紧要的关键之人——梦蝶与宝匣人魔。黄泉当即翻身下鞍,长吁了口气后便向梦蝶抱拳问安:“梦蝶妹妹,多日不见……你可安好?”

    梦蝶的眼睛,登时又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已染上了一层湿润。她边低头抹泪,边嘻嘻笑道:“我……我尚且不错,黄大哥你呢?你不是说这七七四十九日,都要替‘南宫会长’守灵吗?”

    “是啊。只不过眼下是有几桩急事突发,我必须先回来一趟……”

    “啊?又有何急事?难不成……是大漠北部的魔宗余孽又企图反扑了?”

    “不,不是的。北部有‘白玉庵’和冻土各城邦门派坐镇,如今是平静安稳得紧……”

    “那究竟又出了什么要紧的大事情呐?你、你可别再吓唬我了啊?”

    见黄泉话绕半晌,都没肯说出心中诉求……那鬼三郎便酣笑一声,欲从骆驼背上翻下来调侃一番。可哪知道?这醉鬼居然一记腿软,整个身子就像是铁砣子般嘭嗵砸向沙面,摔了个狗吃屎。

    鬼三连忙起身,胡乱掸了掸灰尘。在咳嗽了数声之后,他才醉醺醺地盯着两个年轻人言道:“诶呀呀,黄幽海呐黄幽海……您昨夜赶路这么急切,还让鄙人少喝点、清醒些……嗝!这如今,怎不敢道出当讲之言了呢?”

    黄泉自然是没有不敢说的话,只不过有些话说出来……可能会让亲近的朋友难办。就比方说眼下,他在梦蝶再三催促之下还是言道:“梦蝶,其实我连夜赶回来的目的(di)之一,就是为要请你……暂时不要将‘玉面阿三’带回金曼拉国审判!”

    玉面三郎,乃是国罪重犯……岂能放任自流?!

    ——若是旁人道出此言,梦蝶定然会斩钉截铁地这么回应,连对方的缘由都不会听。

    ——可是,眼下说出这番话的……乃是拯救整座‘西漠大陆’的大英雄,也是她打娘胎里到现在,唯一敬佩且心仪的好男儿。

    梦蝶秀眉一颦,捏紧了牵着‘玉面阿三’的灭灵铁索问道:“敢问黄大哥,你是要我放了这人魔,让他随心所欲地……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吗?”

    黄泉摇了摇头,转向那满脸问号的玉面阿三道:“这家伙虽然作恶有因,但活罪仍旧难逃。若我是判官,一定也得让他坐穿牢底,永世见不得自由的大海和阳光。不过,我希望惩罚他罪行的日子,可以推迟一些……因为,在下有要事请他相助!”

    谁都知道,这宝匣人魔过往虽恶,但他的才智脑筋却是无人可及的灵光。梦蝶想得片刻,于是乎问道:“黄大哥,你是要命这人魔帮你什么呢?若是方便,梦蝶也愿意一同帮你,等事成之后再把这家伙押回本国审判。”

    “不成。此次我是要他随行去大悲海域,你……不方便去。”

    “为何不成?别说是区区大悲海域了,就算地狱冥界我也愿意陪你去!”

    “这……”黄泉听得甚是感动,但他越是明白对方情义之深,就越不能答应,“你去不得的。此番之行是凶险万分,我定然不会答应让你一同前往的。”

    “可,可是!”梦蝶孩子气地咬起了嘴唇,咬得皮都发红转紫,“你要是把这人魔给看丢了怎么办?我……我可是指望着靠他来说服我爹爹,破例让我成为金曼拉捕手的啊!”

    虽然梦蝶这番话看似是为自己的仕途争论,但黄泉却听得出来:眼前这姑娘,其实是不放心他前往‘海底墓穴’,是要生死都随他共同进退。黄泉刚经历过红颜知己为其丧命,如今是对关爱自己的异性格外当心。故此,他只连连摆手,还是坚决不同意。

    “两位,不必争执了。”

    倏然,耳畔又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肃穆、威严自内营传来。

    众人齐首一望,那人正是‘西寒四友’中的老大——传教士,唐古德。只见他身着一袭红狐大袍负背行来,背后还随着水镜、崔人佛和四小姐三人。

    唐古德瞥向玉面阿三一颔首,旋即道:“梦蝶姑娘,若是你不放心黄幽海独自看管玉面阿三……我,倒是可以随他去那么一趟,再将这罪犯完璧归赵、送回金曼拉国。你,觉得如何?”

    梦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搅得有些茫然失措。她掌心原本绕紧的锁链,也簌簌地松开了三圈。她没办法去反驳唐古德,因为不论是谁……都不可能选择不信任身着红衣的神王教徒。

第537章 红衣大教

    但凡,只要是西漠子民都知道:唯有人品德行、灵能本领已得到教廷乃至各国君王的认可,那传教士才可以穿上‘神王教’象征舍身流血、正义化身的红衣主教长袍!显然,唐古德早就已经具备了这个资格,只是先前除魔大事未成……他自己觉得还不配。

    簌喇喇!鲜红的主教长袍,在阳光之下晕染开了无畏无惧的血色,也同样感染着黄泉的那颗赤忱的热火雄心。他,原本就想寻求几个值得信任、能力超凡的朋友来一同下那奇诡之墓,只是除了北冥凛、宝匣人魔和天妇罗小娘子之外……还当真没想到谁人既有这个资格,且无惧生死、愿意帮他的。

    黄泉的眼眶,又不自觉地泛了红。

    他情不自禁地上前把住唐古德的肩膀,道:“唐教士,你……当真愿意和我一同闯那忍者之神——神宗天水都逃不出的绝境之墓吗?”

    唐古德的容色不改,他只斜眼瞥了记对方那略显粗糙却又温暖的手掌道:“旁人若是碰我的主教长袍,我必会反目。可你黄幽海不一样,你一身浩然正气、直筋铁骨……是有资格、也配得上!”

    他的这番话,虽说没有正面回应黄泉的疑问,但也自是难不倒脑筋灵光的众人。大家都听明白了:他之所以愿意不顾性命地帮助黄泉,其理由……就和他不阻止黄泉碰他这件‘红衣主教长袍’的缘由如出一辙。

    黄泉郑重地一颔首,随之转眼望向那梦蝶冷冷道:“就算我黄某人会骗你、欺瞒你,唐主教他……总不会是个言而无信的宵小之辈罢?有他做中保,你就赶紧乖乖地回去你爹爹身边,等着‘宝匣人魔’来给你投案自首吧!”

    “不是的,黄大哥……我、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

    “不必多言了。你,分明就是觉得我不可靠,方才会像刚才那般犹豫不定。”

    “你真的误会我了啊!人家……人家真的是因为担心你,想要助你一臂之力……”

    “呵呵!担心我?帮我?就你这点三脚猫的本事……是泥菩萨过江——自身也难保,何谈帮我?何谈助我一臂之力?!”

    厉声一罢,那梦蝶眼中的泪珠,就像是散落的珍珠长串一般飒飒滑落。她盯着黄泉那无情的眼眸片刻,旋即便抛开了掌中牵制‘宝匣人魔’的铁索,转身边抹着眼泪、边像是只没了娘亲的兔子般噔噔地跑远,远到谁人都瞧不见的阴暗小角落里。

    唉!

    黄泉闭眼仰天,长叹了一声。

    他心里非常过意不去,甚至想要连扇自己十来个巴掌。

    可他又不得不去接受这种现状,因为他明白自己若是心软、不去惹哭梦蝶,那么……这个姑娘势必要随他前往‘大悲海域’,去走一遭那地狱之门、闯一回那生死的边界线。

    唐古德明白黄泉的用心,他也无奈地摇了摇头,淡淡言道:“黄幽海,现在人已走远……你可以和我说说,这回你下那凶险之墓究竟是用意为何?还有……那墓究竟有怎样的古怪了吧?”

    黄泉点了点头,便大致地和唐古德一行说了昨夜听闻的故事。当然,有关于鬼三郎感情的一切种种,他都以话术巧妙地隐匿过去,没有给前者造成丝毫的尴尬与不堪……

    唐古德闻之,便也侧首称奇称怪。他的三位弟妹也锁紧了眉头,似是想要劝说他们大哥别去,却又忌讳‘黄泉’和‘鬼三郎’在场,不方便开口。过得良久,众人好似事先说好的一般,齐齐将眼目转向了盘坐在地苦思冥想的玉面阿三。

    束缚玉面阿三的灭灵枷锁,先前已被黄泉以骷髅太刀斩破。可他思想上的禁锢,却好似依旧被无形的锁链给缠绕捆牢。他时而捉一捉歪斜的鼻头、时而挠了挠横长的大小耳、时而……又再托住烂倭瓜般的下巴,啧啧道:“这……还真是个稀奇古怪的墓葬呐?你们,想叫我一时半刻就洞穿其中奥秘……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嘛!”

    “那,敢问阁下这位天纵奇才……是需要多久,才能洞破其中秘密呢?”

    “黄大太子,您就别折煞我、道我是奇才了。再如何比才能,我都比不过你十分之一啊?呵呵呵……话说回来,若是能让我去一趟万上灵阁的藏经楼……说不定,我很快就能给您解惑答疑嘞!”

    “喝?你胆子还真不小呐?居然,敢去那满是想要取你人头来换花红的猎手云集之处?”

    “嘿嘿,并不是在下胆子不小,而是……您黄大太子的面子实在太大嘞!您说说现在,这西漠大陆的权贵和百姓之中,有谁能不晓得您的名号?若是还有谁不晓得‘黄泉,黄幽海’这五个金光烁烁的大字……那这个人就是犯了罪了,犯了‘不记大英雄名讳’之罪!”

    人,在年轻的时候就总是喜欢听些马屁,毕竟……拍你马屁就是让你觉得他认可你、崇拜你、也看得起你。至于,这些马屁精心中所想究竟和嘴上所言是否一致?那可就是未必二字了……

    当然,黄泉这种特别的年轻人早已对马屁无感,甚至有些厌恶。他,自小就听惯了大臣内务们无所不言其极的各样花式马屁,体内早已有了抵抗之能,以至‘玉面阿三’一连噼啪作响的马屁之声接缀响起,他愣是没有任何羞愧动摇之容。

    还有哪种人,能不吃这一套?

    真正虔诚谦卑的人,自也有抵抗马屁的能力。

    唐古德移步上前,似是微笑着道:“巧了,我们西寒四友……也正要去‘万上灵阁’会会老友,顺带替黑天白夜、煞命断魂氏五人除去被冤诬的罪名,让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得以昭雪。阿三,要不我们一块儿同行?”

    玉面阿三的面孔虽然长得歪七扭八,可仍旧还能看出其表情是有点点微妙变化的。这,不一定是他心里有什么关于逃跑的鬼胎算盘打不成了,也有可能……纯粹是他觉得没有被充分信任,而觉得心中不快。

    可是信任,本来就是很难取得的宝贝。尤其是对于已经犯下过滔天恶行的罪人,有谁能够在短短七日之内,就给他充足的信任呢?还真的有呆子可以!对,他的确是个笨得离奇的大呆子。他,便就是黄泉、黄大太子!

    黄泉一笑,上前搭起了玉面阿三的高低肩,肃穆而又真诚地道:“阿三,若是你想独自前往万上灵阁……我们必不会阻止。因为自从你愿意协助‘唐主教’血战‘阿依达王子’开始,我们就已经把你当成了自己的伙伴、自己的好朋友!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朋友失望的,对不对?”

    玉面阿三的怪脸显得尤为惊愕,就像是鳜(gui)鱼头被隔水蒸熟、蒸透了,白眼珠子都快整颗地弹落了下来。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最先相信自己的人,却是理应最需要让人来日夜轮番看守他、押解他、不让他有半分自由的人。

    片刻之后,一阵阵红晕染上了‘玉面阿三’奇崛的面颊和不甚明亮的眼目。他,已经被远比‘马屁’更要厉害千万倍的‘真诚’所击败、所感动。感动得……直连忙抹掉眼眶上晶莹的湿润,收起了阴阳怪气的语调道:“哼!算了罢……我与唐主教结伴而行,路上还能省了不少没必要的麻烦嘞!你放心,宝匣人魔虽然满口胡言、不得信任……可我‘玉面阿三’还算是个说一不二的真男人!”

    有时候,真诚的相信,远比千万斤重的锁链更能将旁人的心锁在自己身边。因为,人是有心的、心是肉做的,只要这个人还有肉做的心……那就一定还有人性。有人性的活人,就得和他们讲感情。

    这,岂不是和爱情一样?你越是禁锢住对方,越是会让对方打心眼里瞧不起你。一个男人,只有充满大度的信任,方才能和爱人修成正果、并赢得尊重。当然,若是对方利用信任胡来……那,此人也就不能被称作为人,更不配与子携手、白发到老了。

    ……

    “那……黄幽海,事情就这么定了?”

    “好,有劳西寒四友陪同我朋友‘阿三’走上一趟嘞!”

    一阵寒暄过后,黄泉等人便商议好在七七四十九日后,于‘弦月海湾’再会。

    这日子,正巧是做完‘南宫燕’七七之后的又一七日。想到南宫燕,黄泉心头又涌上了一阵阵的心酸与痛楚……这,也更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同样给予自己真情厚意的岳芝瑶了。他实在难以抉择:究竟是生死与共为好?还是放其安享下半辈子的清福更为大爱?

    好在,他眼下还不需要立马去面对那令人愁烦、纠结的男女之情。因为,此番回来魔宗总坛……他还另有两件要事需得办妥。其中之一,便是平息那自‘万相宝殿’废墟之中,传来的沸沸扬扬的斥骂之声;其中之二,则是相会眼下正静候在通往宝殿废墟的路途之上,冲着黄泉单膝下跪、抚胸成礼的灵狐银月了……

第538章 魔徒大判

    “拜见主公!”

    “银月,快快请起!日后见我,无需行此大礼。”

    “多谢主公。”银月遵命起身,上前附耳道,“主公,龙木先生的灵鸽传信回来了。他说,乌山岛的黑曜铁矿已开采了三成有余,是能够打造兵刃盔甲万余套;整片‘幽冥海域’的除妖工作也已接近尾声,想必半年之内就能完满达成;此外,他们还驯化了两千余头海妖、招募了三千多名幽海岛民编入海兵纵队!”

    “嗯,真是苦了龙木先生操心呐……”黄泉默自估算了一番,垂目叹道,“只可惜,加上幽海旧部的两千余人,还是离‘摩来国’的百万雄师差之甚远呐……对了!银月,那船只、粮草与军饷准备得如何了?龙木先生在书信之中有没有提及?”

    银月听得此问,原本皎白如玉的脸上霎时掠过了一阵青头。他瞧了瞧鬼三郎,又看了眼玉面阿三和唐古德等众道:“主公,船只……因为人手短缺和资材海运的关系,只建造了三十多艘五桅重甲船、二十多艘三桅运输船和六艘单桅联络快船……

    至于粮草……去年我众开仓接济幽海与北洋的灾民,本就只剩下了三千多石(dan)。今年,又因治理幽海各岛,令得收成也不算太好……故而,所有粮仓加起来也只有六千多石糙米;不过,咱们的军饷倒是很充足的!是有三百万两黄金和五百六十多万两的白银,这……足够养如今的这些兵马船只十年了!”

    听罢,黄泉只点点头,脸色凝重地道:“这,皆在我预料之中。钱财,是因‘西门世家’过往的横征暴敛,还尚有余存;粮草的话,那显然幽冥海域的子民们还未从独裁的霸权与海妖的祸乱走出来,是定不会产之丰裕的;粮草不丰裕,又有谁还会愿意搭建船坞,开模造船来挣钱呢?”

    想到此处,他灵机一动接着又道,“这样罢,金曼拉国盛产西米与香米,我们不如就以钱换米,来帮助幽冥海域的子民们度过这个难关!只要他们有的吃、有的喝了……就一定会想要多造些船卖给我这个‘幽海之主’,来赚取更多钱财、造福自家老小的!银月,你觉得如何?”

    银月眼窝一红,不禁再度被黄泉的这份仁爱之心给深深感动。

    他难以自抑地又向其主行得个抚胸礼,口中字字真切地道:“主公宅心良厚、广施仁政,属下都要忍不住替‘幽冥海域’的子民感谢您嘞!”

    黄泉连连摆手,道:“不,我既然是幽海之主,没能够在最艰难的时刻与百姓们一同吃苦……依旧是大大的不应该了。如今,我能以旧时库中存银来救济他们,已然是对我自己最大的宽慰了……”

    银月望着前者那真挚的容色,不由得眼波都湿润了起来。他再度认定自己所追随的主子,乃是天生的帝王之材,日后……必定能够成为一位贤德的君王。他哈哈一笑,趁机偷偷抹掉眸中透明的泪线道:“主公,还有两件天大的好事,我须得向您禀报一番!”

    “哦?那还请银月先生诉于我听!”

    “遵命!第一件……主公,您还记得‘尸穴井底’刻着的《尸经》吗?”

    “尸经?我自然记得,那是上代鼠面明王‘通天鼠’所留下的魔宗典籍。怎么?你已将其全然领悟、化为己用了吗?”

    “全然领悟倒也不算……但我研究了‘吞天鼠’所留下的《死灵巫书》和《尸经注录》之后,发现能靠其法门来同时操纵他留在鼠脉分舵的三千尸兵!这些尸兵……可都是灵尸呐!”

    三千灵尸?若是和浩浩荡荡的‘摩来铁骑’正面交锋,这‘三千灵尸’必不足以起到扭转乾坤之果效,甚至……有可能被摧枯拉朽地碾成满地碎骨。但若是将其作为奇兵来偷袭、执行死士之任务,或许能够有意料不到的好处……

    可无论是满地碎骨?还是奇兵死士?银月的这份尽忠之心,着实是感动到了黄泉。黄泉直握住了银月那柔嫩白皙的手掌,连连感怀对方挂念自己的复国之计:“真是劳烦银月先生你费心了,他朝我若是复国功成……必定要请你做我太周之国的‘西漠大使臣’呐!哈哈哈!”

    银月倒是并没在意赏赐,或者什么官品爵位,他在意的……只是自己的主公能够完成雄心霸业,有朝一日可以复辟故国、登基上位。他也紧握前者那厚实的手掌,动情地道:“呵呵,主公但凡复位,要臣下做什么都成!哪怕只是贴身侍卫、帐中参谋,都没有所谓的……只要您让我追随在您身边,那其余一切……都是豆米小事!”

    君臣之情,若能如此且长久……夫复何求呢?

    就算复国失败、就算战死沙场、就算化为历史长河中的一抹尘埃,又能怎样呢?

    两人感念了一会儿,便聊起了第二件好事。银月舒了口气,道:“主公,那贼人‘炎凤’的下落……我已经调查清楚了。这个人,眼下就在这‘万相宝殿’的废墟之中,在等候三宗权威初审定夺!”

    这炎凤的名号一出,唐古德等众便不由得相视对望。他们还和过去的银月一样,认为此人是一位地道的人中之凤,是甘愿为了武林正派而大义灭亲的作古先贤。可他们并不会出言来替炎凤正名,因为相比这位久闻其名的先辈,他们更愿意相信如今活生生在眼前的这位少年英雄——黄泉!

    黄泉侧耳听着银月简单扼要的叙述,一边缓缓颔首,一边转动着眼珠似在思考。等银月的话说罢,他又再沉默了片刻,旋即道:“原来是他,我倒是没在魔宗之中留意过此人……不过今朝,我便要将他昔日伪善的假面具给彻底揭下来,叫西漠众群豪来瞧一瞧——他,还是不是那个大义凛然、铁面无私的英雄好汉!”

    说罢,黄泉的眼眸之中便燃起了火焰——青蓝色的火焰,幽冥地狱而来的冤孽火焰!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从他答应接受‘炎凰’的‘幽冥夜火’开始,他就等待着今天,等待着在西漠所有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面前,让那个始乱终弃、背信弃义的衣冠禽兽身败名裂!

    ……

    裂缝,一条狭长的裂缝高悬在万相宝殿的穹顶。

    它撕开了邪恶的幕布,透入了象征正义的光辉,轻撒在一排呈弧状排列的宝座之上。仿佛是一场圣光洗礼,将其上的不洁之物尽数涤去。

    宝座共有一十三尊,其中雕背扶手有牛有鹿、有蛇有象、有鹰有猪,还有一座镶满宝石人面的万相宝座,赫居正中……显然,这些皆是‘无相灭宗’的宗主和明王们昔日龙盘虎踞之位。

    而如今,坐在其上的乃是本次西漠正邪大战中的胜利一方:谢无极、公孙不二、天诛神尼、九重铁匠、金沙帮主、铁洞门堂主、雪城少城主、天霜派长老、昆仑无极宗法师,以及波尔多王和他的爱子——阿依达。

    阿依达?

    阿依达便是流魄。流魄……早已恶贯满盈,他怎有资格坐在朗朗日头之下呢?他,不应该和宝匣人魔一样,被宣判押回本国、执行死刑吗?!

    所有心底亮厂、眼目澄明的正派弟子早就心中起疑,可是他们却不敢多言。因为这‘阿依达’的父亲,乃是西漠强国——波尔多国的君王。君王说自己的儿子……乃是故意安插在魔宗的卧底,谁又能反驳呢?

    故而,他们只有把满腔的不服、不悦、不甘愿都撒在一列列被审判魔宗囚徒身上。自仅存的魔宗明王‘吞天鼠’开始,直至巡逻传信、烧饭扫地的外门弟子……每一个都被鼎沸的人声哄往了阴影角落的死亡纵列之里。

    “好,下一列……”

    谢无极,端坐在万相宝座之上,继续行使着属于他‘西漠正派联盟’的盟主权柄。他指点着白玉庵的弟子,将上一列判死之者拖入阴影,并带出下一列的三人。

    这三人,其实不应该出现在被审判的列队之中。因为这一趟,若是没有他们从中协助帮忙,那黄泉……必然不可能获得与白无相、白无命相抗衡的力量,更不可能与那有超越灵帝之威的‘明尊邪神’周旋这么久!这三人,便是李儒念、沈多心,以及他们的师尊、上任万相宗主、传功给黄泉的太周同胞——夜孤行!

    伤势未愈的李儒念一被抬到宝殿正中,就认出了那一脸邪魅笑容的阿依达。他啐得一声,咬着牙、忍住痛道:“这……这家伙不是铁定的魔徒吗?他都……他都与‘天子魔’有染,怎还配坐在那里……咳咳!坐在那里判决我等?!”

    波尔多王哼哧一笑,抖了抖满脸的络腮胡子道:“你这妖孽,莫要在这里含血喷人了。阿依达他……只不过是为得博取万相王和其内魔徒们的信任,方才故意编造了一些故事而已。他,乃是我波尔多国的王子,岂会误入歧途、与什么‘天子魔’有瓜葛呢?”

第539章 黄郎说理

    李儒念不肯罢休,他捂住胸口稍稍抬起了身道:“呵呵,编造故事?他是‘天魔选子’之事,整个灭宗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再者……他若不是借着‘天子魔’的邪能入体,哪可能与黄幽海、唐主教相抗?!”

    黄幽海、唐主教……这两个名号一出,着实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匕首架在了波尔多王和阿依达脖颈的大脉之上。因为,别人可以不相信眼下这出身灭宗的李儒念,但没人可以不相信带领西漠正派战胜魔宗黄泉和唐古德。

    波尔多王眉间一皱,赫然似有浓郁如潮的杀意滚滚涌流而出。可是很快,这股杀意便被遮掩住了——被站起身来,挡在他跟李儒念之间的青衣教主‘谢无极’给遮掩得密不透风。谢无极轻声一笑,遥指李儒念道:“你这魔宗贼子,休要再妖言惑众了。眼下乃是审判尔等师徒三人之时,可并非是解开阿依达王子与那两位少侠的误会之刻!”

    在座的权贵之中,自也有谢无极的拥趸与马屁精。他们接连言道:“是啊,阿依达王子的事……大可以延后再辩。眼下,咱们先判了这群魔宗妖孽再说!”、“不错,这群狗贼的嘴……生得就像是烂疮屁股一般,只知道满口放臭屁!老子今天带头,就要削了这几张臭嘴!”……

    一时之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又从波尔多王和其子阿依达身上,转移到了宝殿正中的夜孤行师徒三人。毕竟相对于阿依达而言,这干西漠的正派人士心头更是怨恨昔日魔宗的宗主,以及他座下最忠心、最得意的门生。

    “呵呵……哈哈哈!!”

    就在众人不住唾沫之际,夜孤行倏然就笑了起来。

    这笑声,仿佛是从地狱深渊传来,引得穹顶上的裂缝也如蛛网般又向一边裂开……

    夸夸!裂缝一豁大,日头又多了几分。夜孤行扬起了面,透过遮脸的白发眺望那久违的青空红日,他的眼眸之中已然多了三分的苍老、两分的迷茫……还有,一分的希望。看得良久后,他又笑了。

    谢无极望着他那布满皱纹的双眸,冷哼得声道:“老魔头,你死到终临……还有什么可笑?你是不是已经在心中忏悔,自己过往所犯下的罪孽了呢?”

    夜孤行的眼目,缓缓地下坠,先是迷茫、而后又清晰地定睛于前者身上。这道眼光,仿佛是带着千百根的细微软毛,直挠得对方浑身不自在、坐也坐不稳。他道:“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万相宝座之上,来审判老夫呢?难道,你的双手就是洁净无瑕,没有杀过一个人、夺过一分不义之财吗?”

    “哼,本教主杀的都是该死之人、夺的也是当需之财!”

    “呵呵……无论是何缘由,杀人总是错的。夺取他人财物,也是有悖于道德正义的。更何况,据我所知……被你给害死的无辜生命那可不是几十上百条而已啊……”

    “一派胡言!你这老狐狸,休要在吾众正派联盟之前无中生有、诋毁本教主……”

    “黑烛龙,当真害死了你荒天山脉下——五村三百六十二条性命吗?你修炼‘月禅神功’走火入魔之际,引得天狗食月、毒虫如潮……又是令多少原本幸福安康的百姓葬送在荒天大漠之中呢?”

    这一阵的话音问罢,谢无极的整个身子已然不停地剧烈战抖。他再也按耐不住了,直促忙冲上数步,凶眸恶狠狠地怒瞪向白发苍苍、满面淡然的夜孤行。他的嘴角,如野兽般不住地露出凶厉的锐齿,好似下一念就会冲将上前撕咬这位大说实话的真君子。

    顷刻之后,宝殿之内众说纷纭:是有骨茹、莫生明、柳三素、马有言之辈皆力挺他正宗之巨擘,唾沫横飞地抨击这夜孤行;但也有唯恐天下不乱与企图颠覆西漠联盟的权贵之徒,在旁细细碎碎地附和夜孤行之言,指责那行事一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青衣教主。

    三宗弟子道:“青衣教主,乃是堂堂正派联盟之首脑,岂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我看,是这魔头怕死,方才含血喷人、为博苟活的!”别派权贵道:“哼哼,兄台此言差矣……他若不在成名之前伤天害理,制造出‘黑烛龙’侵害人间的惨剧、又化身为西漠英豪救世……他,怎可能有机会成名呢?”……

    真君子,在危难之际总有福星高照。

    他的福星,如今就站在那穹顶裂缝之上,喊住了议论纷纭、骂声隆隆的西漠众豪客:“诸位,请安静。且听我黄某人,来为这位灭宗老前辈出言佐证!”

    众人本已经争执得不可开交,但当他们惊闻这道如雷电般明朗的年轻嗓音后,皆不由得停了嘴仗、仰头望向那背幕荣光的少年英雄——黄泉,黄大太子!

    黄泉低首望着日渐衰老的夜孤行,淡淡说道:“若非是夜老前辈传我正邪双修的《无相禅功》,并指教我如何正确地控制它们……七日前,我必早被‘明尊邪神’给控制躯体,成了他屠杀你们的躯壳工具了。你们,可曾晓得?”

    他们,当然都不晓得。所以,当他们听闻此言时,仿佛是拿冰锤子砸了后脑袋一般,满脑子的晕眩激灵。可这一阵激灵未罢,黄泉侧首的唐古德又唰喇一展红袍道:“呵呵,黄幽海此言有误。阁下应该说……若不是有这位老前辈相助,恐怕我俩还在与‘宝匣人魔’和‘阿依达王子’的决战之中就已经送命了,你……哪还可能及时赶到、来与魔宗众徒周旋呢?”

    这两人,可都是在本次正邪决战之中立下赫赫战功的英雄人物。他们,就算是说螃蟹能爬树、母猪的脑袋能长出牡丹花……那也是必要相信的。因为,对于平头小老百姓而言,但凡是大英雄或者成功人士所说的话……就是对的、就是真理、就是不可再撼动的!有了他们的这两段话,那原本起哄要赶紧杀掉夜孤行师徒三人之者……也都悄然地缩头座下,没入了对对成双交错的足底。

    簌,簌簌!

    眼看,黄泉等人纵身跃了下来……

    谢无极的脸色,变得和他的衣袍一般青绿;波尔多王满腮的大胡子,也似是过了电般兹喇发颤;而阿依达……更像是被抽光了浑身的魔血一般,面孔只剩下白底和灰纹。

    黄泉望着他们浅浅一笑,随之在数千西漠正派群豪的瞩目之下,镇定自若地走到了夜孤行的身侧道:“呵呵,三位请放心!纵使我俩与‘阿依达王子’之间再有什么难解的误会……那也可以等日后再作解释。眼下,我是要来搭救我同胞手足的!”

    谢无极望了眼面带微笑的黄泉和默然不语的夜孤行,随之又瞧向眉目笃定的唐古德……最后,他又再扫视向所有在场殷切期待的西漠群豪,明知故问道:“敢问黄大幽海……是要搭救哪一位手足同胞呢?”

    “自然,是无相灭宗的上任宗主——夜孤行,夜老前辈了!”

    “哼哼……原来,黄大幽海是想要替这个‘魔头罪魁’来求情的呀?”

    “不,他并不是魔头,也不是罪魁祸首。而我……更不是来求情的。”

    “你说,你不是来求情的?难不成,阁下是想要……强行带走这厮吗?!”

    话音一落,所有的青衣教的弟子,以及波尔多国的众将士的眼色霎时都变了——变得凶厉非常,仿佛就像是看见闯进自家门院的强盗一般。他们的手,都悄悄地摸向了腰间背后的宝剑快刀,体内的灵息……也似是随时都要跃出海面的潜龙,只等待谢无极一声令下。

    黄泉不动,连他的眼波都没有因此而颤动一下。他心里很明白,就算是对方重重联手也难以敌过他们一行人,况且……自己背后可是睁大着三千多双雪亮的明眸!这些明眸的主人,那可都是西漠各个国庭、宗门、帮会、商行的首脑人物。他们之中,可不乏期盼着两强相争,从而制造舆论来趁势居上之者。

    谢无极,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不可能允许自己在西漠联盟的地位受到动摇,也不会笑看自己的盟友国君——波尔多王重伤,甚至丧命。所以,他就缓和了面上的表情,并挥手示意己方不要轻举妄动,是给黄泉请来了几级台阶下。

    “呵呵,前辈莫要误会,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黄泉当然瞧得懂对方的用,于是便挺直了腰杆子抱拳道:“晚辈此番……不是来说情,而是来讲理的。因为我相信西漠正派联盟的诸位,皆是明辨是非道理之者,不会以偏概全,更不会错判任何一个良人。”

    这段话,也是台阶。不过,这并非是只给谢无极一人的台阶……而是给西漠联盟所有人的。他的意思,也非常明确:这人,你们杀不得。我如今给你们好脸色、好口气来说理,你们就得到听理,千万不可以蛮横无理。

    谢无极闭目深吸了口气,攒了攒负在背后的拳头。良久后,他似是考虑完备,浅浅问道:“那……敢问黄大幽海,你是有什么道理要说给我们听?还有,你要我等如何对待这位昔日无相魔宗的‘万相王’呢?”

第540章 巧解怨恨

    喀喇,喀喇喇!

    黄泉只是笑着,手还负在背后,可他的足前的碎石裂缝之中……却长起了一抹翠绿。

    这宛如翡翠般的绿色,正是一支由三阶‘树之灵气’孕育而成的小树苗。只见她……好似艺伎翩翩起舞一般舒展生长、开枝散叶,转眼之后便成了一株好似玉雕般的碧绿沙棘树。

    正当所有西漠群豪们,都暗自惊叹黄泉‘树之灵气’的纯净,以及他近乎完美的灵能操控力时……只见那树叶之上,竟是生出了由许多怪面黑斑!黑斑在不断蔓延……直让结出来的沙棘果都暗紫发黑,看着就饱含奇毒。

    黄泉转过头,笑问道:“谢盟主,敢问这树上的果子……能吃吗?”

    谢无极老眸微微一敛,思得片刻后道:“此树已中疫疠,食之……自然得身患奇症而死。”

    黄泉点了点头,接着道:“不错。一株沙棘果树,若是树梢和枝叶染了疫病,那它的果实自然是带毒不宜食用的。但是……”

    言道此处,黄泉霎时眼色一变,一团青紫色的幽冥夜火转瞬烧过树梢、树叶和其上结着的果实,将所有的怪面黑斑尽数焚灭……随之,他又凝出活水灌溉树根,令这株翠玉般的沙棘树仿佛又重获了新生,长出翠绿的叶、结出金黄饱满的累累果实。

    他,忽又摊手一招,一股黑色的暗影邪风便带下了一颗小灯笼般沙棘果子,摆到谢无极眼前道:“现在呢?现在晚辈手里的这颗沙棘果,是不是一定甘甜可口、汁水丰富呢?”

    谢无极的眼色……早已变了,因为他早就知道黄泉接下来要说什么理了。可他,并没打算让这个毛都只长得一半的年轻人顺当地夸夸其谈:“你,是不是想说……这‘无相魔宗’就和方才那株‘沙棘病树’一般,从根到树枝都康健挺拔,只有末梢染了疫疠?”

    黄泉微微颔首,旋即转身面向西漠诸群豪朗道:“谢盟主,果然深谙其中道理了。诸位,你等可晓得‘无相灭宗’自创始至今……究竟经历了多少年头吗?是整整两千三百五十八年!你们有没有细细思量过,为何西漠联盟围剿此宗之事……偏偏就发生在近一百五十年内呢?”

    人群之中,自然有些年老、阅历丰富的前辈明白其中缘由。

    可是,他们的眼珠子里映出的……却皆是谢无极、公孙不二和天诛神尼的威容,因而他们只得默然闭目垂首。

    但年轻一辈,却很是不同。他们本就像是朝阳、本就像是初生的百兽之皇,才不会畏惧权贵,也不会碍于俗世的利弊。那与黄泉同入过‘都灵古城’的血漠猎手——独眼虎鳌山大笑了两声,起身冲黄泉使了个眼色,好似在说:咱们,来唱一出双簧!

    可谁晓得,胆大又聪明的……还不止这一位。只见在其身后忽就滚上来了一团……大肉球!这团肉球有手有脚,还有一颗满脸横肉的圆滚脑袋,此者……正是矮胖杀手——小飞象萧百达!

    小飞象嘿嘿一笑,忽纵身抢到独眼虎跟前道:“那……很好理解啊?不就是‘无相灭宗’千百年来……都行得正、坐得直咯?所以,西漠的诸国诸派都找不了他们的麻烦嘛!”

    独眼虎那独一颗的眼珠子里,陡然就亮起了一股嫌弃鄙夷的神色。他立马沉下肩头,再度挤到小飞象前边的身位道:“呵,正如这‘死胖子’所言呐?要不是因为‘无相灭宗’近两百年来遭了奸人当权,它们也不会误入歧途、万劫不复啊!”

    “哼,你这‘一只眼’……又想抢着出风头吗?!”

    “去你娘的!明明是我先起身回答黄大太子的,你这团臭烂肉滚出来作甚?!”

    “好家伙……你、你居然敢连番侮辱我?你信不信,爷爷我把你扎得喝水浑身漏?!”

    “哈哈哈!你真大逆不道,敢吓唬你爹爹我?我看你,是真想被埋在泥窟里烂成臭肉嘞!”

    还没吵上几句,这两个家伙一个面红耳赤,抽出了插在其腰际长带上的天蚕银魄针;另一个,便呼哧呼哧地将半个身子没入了泥潭之中……好似,两人就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一决生死了!

    所有的诸国使者与西漠群豪都屏息凝神着,生怕这两人真就一言不合、动起了手来。唯有黄泉哈哈大笑,上前两步道:“两位息怒,你们……都言之有理,都是讲道理的人中豪杰!豪杰,可不会不识大体罢?”听闻黄泉的话,这两人还真就识趣地收了功,老老实实地向两边别过了头。

    “呵呵……”

    黄泉一笑,转而又道:“如今,想必诸位也都明白了,这令‘无相灭宗’染上顽疾的……正是白无相、白无命……还有那些个被我等除之囚之的魔宗十二明王。只要这些人被处理干净,灭宗……还是能够像这株沙棘树一般,结出好果子的。”

    谢无极单单望着黄泉无言,可他座下的弟子却按捺不住了。只见莫生明的屁股如是装了弹簧一般,跳了起来道:“黄大太子,难不成您的言下之意是……让我等放弃彻底铲除魔宗,好叫他们韬光养晦、休养生息,他日再卷土重来为祸西漠?”

    黄泉摇了摇头,道:“不,你错了。若是为得铲除魔宗,我黄某人就算是抛头颅洒热血……也会冲锋陷阵,第一个支持!但是,我要保全的……却是即将重获新生、千百年来默默守护西漠大陆的无相灭宗!”

    此言一出,愣是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怔。就连站在黄泉身边、不曾退让半步的唐古德,也向前者投去了疑问的目光。他们心中和嘴上都在发问,想明白这‘无相灭宗’到底做过些什么好事?能让他们心目中的大英雄都为之站出来力排众议?

    莫生明更是冷哼一记,眯起了歹毒的眸子问道:“我,没有听错罢?黄大太子?你若是说‘无相魔宗’过往没有犯过什么大错……兴许还有九牛一毛之可能。但你说他们还默默守护西漠大陆……这可纯粹是臆想胡诌啊?”

    黄泉,从来不怕受到质疑,因为他向来都是有备而行。只见他面带笑容地从怀中取出了一卷扣着无相封环的‘灭宗文书’道:“我,当然不敢臆想胡诌……此乃‘无相灭宗’近一千五百年来的历年纪,其中详细记录有他们做过些什么?以及如何做的?你,好生将其读给众群豪们听听罢!”

    东玄一六八三年,诸事顺遂,举行第二十六代万相王继任大典。

    东玄一六八四年,北漠荒原时有冰原异兽作乱,鹰神明王奉命镇压之;渊海龙族与海妖族因夺角之恨剑拔弩张,极有可能大动干戈,鼠面明王已部署教众安插于幽冥海域诸岛监察。

    东玄一六八五年,南疆虫师混入金曼拉国主城,企图刺杀金曼拉王,所幸被‘天动法王’慧眼识破;巨人族似有余孽盘踞地底宫殿,鹿神明王与牛面明王已潜入地宫调查镇压;渊海龙族与海妖族大战爆发,鼠面明王化名‘西门无名’建立氏族保得幽海百姓。

    ……

    第一段念罢,莫生明的眉头……就皱得和饺子的麻花边一般。因为就算敲破他的头皮他也绝不可能料到:这‘无相灭宗’神秘的背后,居然会像影者那样在暗中保卫西漠乃至周边海域。

    他还不愿相信,便又向前翻得许久后念道:“东玄六三四年,沙漠血死病大爆发。十二明王领命前往各地分舵,乔装郎中、医仙、怪客等医治百姓数千名,焚烧处理染病尸首数万余;东玄六三五年,沙漠血死病基本得到控制,传染病症的‘荒漠旱鼠’也经由猴面明王集中处理,重归家园……”

    念到这里,谢无极忽就上前抓住了自己徒孙的手腕,随之挤出满面的假笑道:“黄大太子,这部文书之中……恐怕有诈啊?你想一想,若是分明在做百利无害的好事,他们为何还要像个贼盗一般去隐瞒呢?本教主觉得,此书……必有蹊跷啊?”

    黄泉,只是浅浅笑着。

    他先没有夹住对方那双在鸡蛋里倒腾骨头的筷子,反倒是让西漠众群豪们来印证这枚鸡蛋……的确是货真价实的。

    只听群豪中有学究议论:“这场瘟疫……好像本国的史书之中也有记载,说是来了一位走路如蛇行的绝色佳丽救治了多人,而事后……她也都没有留下姓名和来历……”

    另一旁的老镖客也道:“嗯,我也听族里的长老讲过……说是咱们那儿来过一位自称‘朱大仙’的胖郎中,莫名其妙地就弄活了百八十个身染绝症的病患。难不成,这‘朱大仙’就是当时的猪面明王?”

    有一两人开始回忆,就像是拼图已贴上了一两片。随之,更多的记忆碎片围绕着先前这两块连接、粘合,于是乎……所有人都已经忘了此文书会不会有诈有假?而是在感叹:这‘无相灭宗’过去,还当真默默地充当着西漠大陆的无声保护者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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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灯介绍:
黄泉
是幽冥之川、是神隐甘泉,
也可以,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更可以……是个有爱人、有很多朋友、也有正知正念的「太周之国」落难太子。而我们的故事,却是从他受尽屈辱时开始的……灵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灵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灵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