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圣心荆棘
话毕,他身披的‘天魔铠甲’便透出了阵阵暗黑色的污浊之气……
片刻后,这铠甲便像是烧融般将其从头到脚都贴服地包裹在内,唯独只剩下他那对猩红、狰狞的双眸和满头的冷银长发还裸露在外。
哼哼!就在他又轻蔑地笑了两声后,他背脊两侧陡然间窜出了一对同样漆黑的膜翼。其造型之诡异,宛如是暗夜中的吸血蝙蝠,又像是堕落到地狱的无间魔鬼。
“这?这是什么姿态?!”
唐古德望着那浑身暗调魔纹的阿依达,不禁也心中一沉。
可还没等他缓过神,他掌心所捏着的‘圣光大宝剑’便被‘恶龙双头枪’给强压了过来!
他赶忙抽身后纵三步,拉开了约莫三丈有余的距离道:“你,难不成已经和天魔之血……”
阿依达冷冷笑道:“哼哼……不错,我全然和‘天魔之血’同化,成了‘天魔族人’!你这种仰仗虚无神王的油头神棍,怎可能与我匹敌?哈哈哈!”
唐古德不禁叹得口气,连声骂道:“你,真是糊涂啊……糊涂得紧呐!你可晓得,一旦与‘天魔之血’同化,你就永远都只能深陷在无穷无尽的罪恶与杀戮之中,是再没有回转余地了啊!你纵使不为了本族皇室,总还得为你们‘波尔多国’的万千子民考虑下吧?”
阿依达满不在意地哼了一声,道:“喝,我作为‘波尔多国’的独一王子,也是‘波尔多国’未来的嫡传国王,怎可能不心系自己本国的黎民百姓呢?他们的未来……本王子早就替他们设想完备了!他们每个人,都将受到‘天子魔’的祝福,成为天魔族的一员——天魔兵,并且……并且骄傲地为本族荣光而战!”
听到未来的一国之君有此番“高谈阔论”,唐古德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泥泞的谷底,他本还考虑过以神王的慈悲心念来教化这误入歧途的王子,指不定能让其能改过自新、将‘波尔多国’领往人间正道……可这原本仅存的一点希望星火,也被那漆黑的魔血所淹没、熄灭。
“既然王子执念之深,已无药可救……”
“怎么,你还有什么花拳绣腿统统拿出来亮亮相吧?免得去到阴间就没处使了!”
“慈悲爱我的神王呐,求您照《神王福音》上所记载的话语,赐予我除魔降妖的才能……”
“喂!你别在这里神神叨叨的,那《神王福音》我自小就能背诵,里头根本都是些虚妄……”
并没有人打断阿依达王子的话,而是‘唐古德’已虔诚地进入了无我的祷告意识。这就像是东玄道家所追寻的“无为”,也算是佛门禅宗所称的“入定”。但凡只要是人进入了这种状态,那他所想、所知、所感……就会与寻常人全然不同,修灵者亦是如此。
唐古德的脑海中,好似重塑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里头虽然是混沌模糊的,但他始终能感知得到阿依达所在的位置、面目的表情、手里的动作,甚至是体内魔息灵气所运行的轨迹、规律、与最细微的变化!
“看招,天魔血伏杀!”
早在阿依达喝完诀名、出招之前,唐古德就已经清晰地感知到其体内的魔息波动。
感知到对方那漆黑的魔息如同龙群一般涌向掌心,随后通过击发强劲的掌力,将其化为漫天黑皮红腔的天魔血蝠飞掠而来!
既然看破了敌手的招数套路,唐古德自然显得是处变不惊、游刃有余。他非常精准地算计好了‘圣之灵气’,并将其凝在胸前化作十字架:“圣灵诀,圣光十字架!”
话音一落,那本就金灿灿的十字架霎时耀光大作!一束束如箭羽般的光刺凌空射向了那变化多端的天魔血蝠群!只听嗤嗤喇喇,每一束的光刺都正巧戳中了血蝠的命门,将其只只从空中打落在地!
飒飒——
瞧着所有的‘天魔血蝠’皆被圣光刺落,化为绺绺黑红雾气,阿依达的心里既是觉得吃惊,又有一股恼羞的火气当即涌上。他抬首恶毒地瞪向唐古德,看着对方双掌之间那一丝灵能都未曾浪费的‘圣光十字架’,凶眸霎时一敛:“哼!再尝尝我这手——古魔焚天诀!”
当他单手一转‘恶龙双头枪’,并从龙首处喷出黑亮的火海炎浪之时……那唐古德早就将‘圣光十字架’一横,同时唤起了体内庞然的水之灵能透过十架迎击而去:“圣灵诀,圣水净心潮!”
火,自然是被水所克制的。魔炎,自然也不可能蒸发掉神圣净水。故而当两者相撞之时,那‘圣水净心潮’根本就没有消耗太多的灵能,就将‘古魔焚天诀’给反向逼回了枪头恶龙的嘴里。
阿依达咽得口唾沫,捂住了自己有些反噬烧心的胸膛。
他眼下才不得不承认:这心中有信念的西漠传教士……还当真不简单。
唐古德浑身熠熠生辉,已全然见不到他本来的容貌。但无论他什么容貌,他就是配得发光的。他道:“邪魔王子,你快快束手就擒罢!若是你现在能知错悔改,我就恳请‘主教大人’将你永世囚禁于神殿大牢之中,每日诵念《神王福音》来忏悔罪孽。这样……至少你的肉体不必消亡、灵魂也可以得到救赎……”
阿依达已不愿和眼前这人再多打嘴仗,他只倏然化作了一绺黑光射向唐古德!他明白,自己眼下没有‘三魂佛玺’在手,若是仅凭远距离的灵诀恐怕难以诛杀对手,唯有——近身肉搏,方才能令他占得上风!
凌空,他顺势枪头一挺!
那枪头上的龙首便张开了排满锐齿的血盆大口,向唐古德撕咬而去!
唐古德虽洞悉了对方的出招路数,但他的身形步伐的确要比前者慢上不少。只听嗤的一声,他肩胛处便有鲜血洒上了一丈之高。
这还未罢,那阿依达反手又连环刺出了雷霆万钧的七八枪!这七八枪,自也枪枪到位,不是令唐古德的灵压破损,就令其皮开肉绽、血染圣光。
“唐古德,去见你的神王吧!”
只见一团魔息呈螺旋状凝聚于龙枪之顶,随即借着阿依达通体之力刺向了唐古德的心窝!
唐古德依旧没动。这一回,并非是他身体来不及反应,而是他已不需要再动!他的左边胸膛刹那间贡嗵贡嗵地搏动了起来,任凭阿依达如何咬牙切齿地使出吃奶的气力,也未能戳穿它!
阿依达一愣,忙想退步撤身,可他……怎么也拔不出那柄‘恶龙双头枪’!他抬眼一看,只见那光人‘唐古德’的左胸之前,竟然缓缓亮起了一枚被荆棘缠绕的心脏!而那些长满倒刺儿的荆棘,正不断地缠绕起了双头枪的龙首,欲将其吞噬!
带着啐骂,阿依达又聚气拔得数趟,但这‘恶龙双头枪’仿佛就像是被焊死在这颗心脏之上,怎么发力都拽不出来。眼看,荆棘就要缠住他的手了——他陡然松开枪柄,推出魔潮逼退了那章鱼细须般的荆棘,并向后溜出了两丈许。
滋滋啦啦……未出片刻,那柄‘恶龙双头枪’就已经被条条荆棘缠得连蚊子都钻不进去,且还被不停地往那颗跳动的心脏里拖拽。就好像是天将们俘获了‘大天魔’,要凯旋地将其整个捎回天家由神王审判。
唐古德淡淡道:“这就是神王赐予我的圣心,你……知道这其中厉害了吧?”
阿依达沉默了片刻,道:“哼,我承认你的本事的确很大,也十分之特别……”
唐古德抚胸闭眼道:“在下只是传教士。我所拥有的一切力量,都源自于我主神王。”
阿依达冷哼了声,道:“你爱信什么,随你去信。本王子……就不奉陪嘞!”
说罢,阿依达便展开十人宽的暗黑魔翼,呼喇一声向‘玉面阿三’所逃的那个密道疾掠而去。想来,他也明白:若是自己和这‘唐古德’再舍命缠斗下去,谁生谁死还当真讲不定。
而唐古德这一回,却并没有再抽出‘破魔银鞭’去拉拽他,因为以阿依达现下的身法速度,他必定是捉不住后者的。可他依旧笃定,笃定这心染魔毒的波尔多王子……必定穿越不了神圣的屏障!
“什么?!”
圣心的荆棘,就像是渔网一般交织在了那方密道的入口!
任凭阿依达是用灵诀、还是功法破坏,它都能迅速地再生、堵住洞道。
而更让他惊惧的是——那些‘圣心荆棘’居然越积愈多,并如蛇阵一般将他从脚到头都缠得密不透风,唯独留下了他那对猩红的凶眸。
到此刻,唐古德才慢慢地落到此间,道:“王子,我早在第一次拽你回来时,就在此处撒下了‘圣心荆棘’的种子。但凡只要我唤醒了胸前的‘圣心’……它便会随我心意而蔓延生长,并伺机将你擒住。”
阿依达试着挣脱,可屡试屡败。他不禁大吼得数声,气急败坏地骂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东玄世界’怎还会有能捆住我的植物呢?!这么细,这么软的条子……连捆住一头‘血漠大胡狼’都吃紧得要命呀!”
第497章 兄弟之玺
“那你就错了……”
唐古德抚住胸前圣心,仰望漆黑的空洞灵域道:“这‘圣心荆棘’本就是上天界人拿来对付‘天魔族’的!想当年,若是没有这生长于神圣之林、被神王宝血所沾染过的荆棘……天军与魔君那场三百年的大战,当真胜负难言了……”
阿依达哼哧两声,又以周身全力喷射出混沌魔息!可这魔力仿佛得到了净化,流出荆棘牢笼时已变得温柔、恬静,煞气全无。他啐道:“可恨的上天界人……可恶的神王!我阿依达身为‘天魔选子’,在此立下重誓言——但凡只消我能脱困,我便要将你们‘神王教’从东玄连根铲除,杀得片甲不留、一个不剩啊!!”
唐古德只带着浅浅的怒意望着他,嘴里再没有与他争辩些什么。
因为他有信念。他相信‘圣心荆棘’定能锁住此者,更相信自己所依靠的神王是真实的!
他走了。走向那密道,驱散了那条条纵横交错的荆棘网络,并带着自己那‘圣光唱诗班’一齐,高诵着庄严、神圣的赞美诗歌去往那西漠的地狱——宝匣人魔的老巢!
……
线。
狭长、昏暗、如是一条黑线的密道中,是有金色光团在不住下落。
转眼后,这黑线已到了尽头。到了那如今面目全非的‘幽月作坊’所在之处。
嗯?
唐古德惊了,他想象不到这里方才究竟经历过怎样的大决战?
只见那断头断脚、破口还冒着黑烟的‘歌利亚巨像’们,似是山脉般横七竖八地倒在沙原上;底下那群粉身碎骨的‘机关兵人’,则如同被百丈的大足踩入了沙石地里,还反复碾了十来二十记;而那幽月作坊……也早就被毁坏得像被剁碎了的马蜂窝,是千疮百孔又青炎缭绕。
这一切的一切,自然是屹立在沙原石岗之上,那位因为过度催动‘双重天赐’而筋疲力尽的年轻人所为。因为疲倦,年轻人的下眼眶都凹陷了进去,还幽幽发黑,仿佛像是个十天没睡觉、整夜还泡在烟花柳巷里寻开心的人。
可有他这样一对眼睛的人,怎可能会去烟花柳巷这种不正经的地方呢?只要你见过他澄明而又锐利的眉眼、见过他好似桑蚕般柔和的下眼睑、见过他那颗无时不刻都在替别人着想的火热之心透在眼眸里的光彩,你就一定会站起来替他解释:
‘他泡在烟花柳巷,一定是为得暗访某一件悬而未决的冤奇大案!’或者说‘他认的一位干妹妹,被养父卖来做艺伎伶人,他为得帮其赎身,便在此到泔水、洗菜盘、还得充当平息事端的大保镖。’总之,你一定会想方设法将他向好的、积极的、阳光的方面去想!
光明的人,总能引来许多渴望光明的人。
可就是像黄泉这样光芒四射的人,周围却有千百‘机关兵人’和六尊‘歌利亚巨像’堵住了他,遮挡了他的光芒。
而这些没有心、更不会渴望光明的机关人,就好像看着即将被刽子手砍头的死囚一般,仰面望着他孤独而无援的身影。
那凌空而立的玉面阿三“哟”得一声,抬头瞧了眼唐古德道:“你居然把那家伙都斗翻了?我还以为……以他阿依达的本事,能够拖到我活捉这黄皮小子呢?诶呀呀,真是失算失算!”
唐古德冷哼一声,道:“怎么,你还能猜到那家伙斗不过我?”
玉面阿三笑道:“是啊,不然我方才要逃做什么呢?你,只有我的机关大军才能对付!”
唐古德敛了敛眼目,接话道:“呵呵,不错。你这机关阵仗如此浩大,我怕是一定会被你生擒活捉,再做成活体机关人的。”
玉面阿三嗤笑道:“哼哼,还是唐教士你脑子清楚,不像这个家伙……”他转首扭向黄泉,一脸鄙夷,“非要用尽‘无相禅力’和‘血契之威’来破我大半个兵阵。我……真他娘的想宰了他!”
唐古德瞄了眼黄泉,不禁就沉下了肩膀、颇为放松地舒了口气。对方问他什么意思?他只道:“看来,你玉面阿三脑子里的鬼主意再多,也终究比不过黄幽海呐?当然,这是一定的。在这世上、在这人间,唯独正义可永远可以压制邪恶的……你,一定会败给他的!”
玉面阿三顿了顿,旋即指向那虚弱得像条病虎的黄泉,大笑道:“哈哈哈!我看你的眼睛,只怕被你周身的金光给闪瞎了吧?就他这副病恹恹的模样,还能拿我怎样呢?你要清楚,他再厉害也只是个人,是人……就总会累的,累了,我的机会就来了呀?”
唐古德默默垂视着他,时不时地还摊开《神王福音》诵读起了经文选段,好似是归隐山中的智者,不想和目不识丁的粗鲁之人争辩些什么。
这可气坏了玉面阿三,他恨不得当下先不管这黄泉的死活,先去把这唐古德给料理了。不过,他转念一想:‘说不定这‘唐古德’是故意要激将于我,让我先去对付他,好让这黄皮小狗喘口气再来合力咬我?!哼!’
可就在他瞥罢唐古德,转首挥起‘机关御笔’时……
他的眼珠,陡然就泛出了赤、金双色的波纹彩光。不过这光,却不是从他那对扭曲的、为达目的(di)不择手段的病态双眸中发出的。
那是黄泉的左右双掌,正不断地闪耀着光芒!在他左掌之上,太周之国的传国至宝——‘血玉灵玺’正散发着夺目的血色光辉;而再他的右掌之中,那与前者产生共鸣齐震的‘三魂佛玺’也渐渐悬浮了起来,并散射出令人敬畏的金色佛光!
玉面阿三不由得惊出了一声:“你、你为何能够操纵这……三魂佛玺?!”
黄泉咽了口唾沫,眼光自下而上照向了前者,虚弱地道:“你今日……必败无疑了。”
打死玉面阿三,他也料不到:这‘天帝九玺’之间,是有一种无形的牵绊,能够产生共鸣,从而共侍其主。这就好比是两兄弟,本来各为其主、互为劲敌,但其中一人之主若是不在了,那另一人便有机会说动此者前来归顺降服。若是兄弟不肯,那帮忙打一仗总是可以的。
况且,黄泉也并非是要以佛玺唤出‘三等六界’之大能,他只不过是将风、土两种灵气混合成‘沙之灵气’,再透过佛玺的加持将其凝成一支象征时间的沙漏——这,正是化名流魄的‘阿依达’手中保底的那张不败王牌。
琉璃沙漏内,沙砾静静地躺卧于底,并闪耀着星点般的光辉。
黄泉正以灵能将其高高悬停,仿佛就像是督官捏在掌心的令牌,只消一落下、死刑犯便得人头落地。
玉面阿三一晃眼,又瞧了眼头顶上方安然读经的唐古德,心中已觉得情势大为不妙。他赶忙疯狂连押‘机关御笔’上的按钮,企图在对方施展出什么通天本事前就先下手为强!
可是,他却发现自己的机关兵人、歌利亚巨像……都像是年久失修了一样,如同枯木般地矗立在簌簌往来的风沙之中……他不由得又加大了力道按压御笔,想要赶紧控制眼前这拨机关大军,但却始终未果。
黄泉长吁了口气,道:“没用的,在这‘琉璃沙漏’的领域之内,时间都随它而走。换句话说,只要我的意念不动,时间便不会流逝、不会回转,你的机关大军……也就如一干废铜烂铁了。”
玉面阿三吞咽着唾沫,忽觉得喉头有一阵阵的干涩与刺痛。他原本如此笃定,就是因为有‘机关大军’作为自己的杀手王牌。但眼下,这王牌却被对方的王牌牢牢压制,就像是赌牌九时的‘至尊宝’,总能压过第二大的‘双天牌’。他,已经怕了。
他轻轻干笑了数声,放下了‘机关御笔’收于背后,道:“呵呵呵!黄幽海,咱们可别这么闹着玩了。依我看,你便拿着这干宝贝走罢?我这就为你俩大开灵门,欢送你们?”
黄泉摇头冷笑道:“哼哼,不成。我今日若是放你过门,你势必会变本加厉、更为精心细致地施行你的计划!我,可不想东玄世界的生命……都变成这些没有人间灵气的机关怪物!”
玉面阿三的脸本来就非常丑陋了,如今听完黄泉的话,更是蒙上了一层难以抹去的铁青之色。不过,他还是没有放弃胡诌:“哎哟哟,你们两位也得考虑下吧?再没几个时辰,这关乎西漠存亡的‘明尊降世祭’就要举行了,若你们再于我纠缠……你们缓得过气儿去对付魔徒数万的‘无相灭宗’和灵能深不可测的‘万相宗主’吗?”
黄泉不以为意地哼了声,道:“你既然有本事逼得我都精疲力竭,不就是更佐证了我们今日势必要拿下你归案吗?再说了……我相信我的朋友,还有和我志同道合的西漠群豪们!他们,可并非有你想象之中这么好对付,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能击碎黑暗的亮光!”
第498章 重燃人性
玉面阿三顿得片刻,就这么呆望着黄泉那对闪光的眸眼。
良久,他才哼哼一笑道:“黄幽海……黄大太子!想来,你也见识过我那匹‘歌利亚巨像’自爆起来,该是何等的惨烈、壮观、富有艺术品格吧?”
黄泉瞥了一眼周遭那或是残破、或是肢解、或是完好无损的近二十匹歌利亚巨像,淡淡道:“怎么?玉面阿三,难不成你是想要以‘同归于尽’来威胁于我?”
“哦,不不,不是威胁。在下是实在没路可走,只能出此下策啊?”
“哼哼,那你知道……一切的火灵、炎灵、爆灵都无法伤至于我吧?”
“嗯,我当然知道。但我也知道只要自爆,就一定能撑破你的灵气之海,也能炸得这位‘唐教士’直接升天见他的神王去。”
“的确,你说得也不错。可你这一爆,岂非是将你这么多年来的心血研究都付诸东流了?再者,你‘幽月作坊’内的这干子老弱病残们,也得随着你下那硫磺火湖的地狱啊?”
玉面阿三倘若还有一丝人性,那就是他同情和自己遭遇相近的悲惨人。他们无从选择自己的出生,只能从小到大都被人歧视、被人侮辱、甚至被人围殴毒打。当然,他们之中也有康健人因为意外而残废的,但后天的残废……一样会被人背后指点、当面耻笑。
可能,也就是因为‘玉面阿三’还有这么一丁点儿的善意,所以黄泉方才想给他一条生路,让他得以永世囚禁在西漠联军的重镇天牢;所以黄泉分明有三、四次机会能够用快若光影的剑、洪荒无敌的正邪禅力、以及源自于至高天帝的剑诀来送他上西天,但还是故作无策地去对付一众没血没肉的机关死人。
玉面阿三,可能之前还没意识到这一点:黄泉自瞧见这群残废的可怜人时,就已对他的看法大变,心中也起了慈悲之念。可他下一秒钟,就明白了什么才叫做剑,什么才叫做快得连眨眼都看不清的剑!
嗤喇一声,玉面阿三的手腕一缩!
那控制百般机关人的‘机关御笔’就滑到了黄泉那苍劲有力的掌心。
而黄泉另一枚手掌中握着的‘骷髅太刀’……其飞毛分发的刃锋,已然紧贴着玉面阿三那颗扭曲、丑陋的脑袋了。
黄泉并没有讲话,他只盯着前者额头上滋出的冷汗,艰难地从歪七扭八的五官上滴落下来。这时候,他已不必再多讲什么,因为这碾压性的实力,已经告诉对方:‘没有‘机关大军’的牵制,我黄某人随时随地可以杀了你!且要想怎么杀你,就能怎么杀你!’
啪嗒一声,唐古德终于合上了《神王福音》,落到了黄泉的身边。他先抚胸行礼,旋即转向那奇丑无比的玉面阿三道:“你现在该明白,什么叫作正真的慈悲与大爱了吧?黄幽海现在还能把你的脑袋留在你肩膀上,就是觉得你并非十恶不赦、无可救药。我,希望你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玉面阿三那颗歪枣子般的喉结悄悄地挤上又松下,他的眼珠子也直勾勾地对望着黄泉那不住闪烁锐光的双眸。良久,他才长叹了口气,垂下了紧绷的双臂道:“唉!也罢也罢啊!技不如人、智又不如人,我‘玉面阿三’对你……算是服气了,从头到脚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服气咧!”
黄泉颇为自信地将刃口从前者脖颈旁挪了下来,并拍了拍其肩膀道:“你,和你的朋友们还都有救的,只是千万别再动什么机关帝国的歪脑筋了。人,无论是身上有残缺,还是内心受到过伤害,只要你的灵魂是发热发光的,总会有渴慕光明的良善之人来向你靠近。当然,这世界只要是角落或暗处,就会有不义之人,但你绝不能因为如此而否定所有的人。”
玉面阿三本也良善、本也渴慕光明,心里也丝毫没有背叛‘金曼拉国’的意思。他只想一个人蒙着脸,安安心心地躲在地下实验室内研究各种机关、机栝,好来报效国君、造福百姓。可也许正是因为他丑陋、残缺、不自信,因而才遭人嫉妒、嫌弃、不待见,甚至到最后……还被自己的顶头上司在金曼拉王面前参了一本!
“……唉,若不是这奸相诬蔑我制造‘歌利亚巨像’企图谋反,相信今日我早就会被那昏君提拔至相国咧!哪还需要在这个鬼地方一待就是几十年?!”玉面阿三叹息了声,又回想道,“想来,那昏君还真是笨得可怜,我若有心要杀他……还需要利用‘机关兵人’潜入我设计的宫殿杀他吗?以我的才智,为何不早在他的王寝内大做手脚?简直……简直是愚不可及呐!”
提到奸相,黄泉就会想起他们‘太周之国’曾经的丞相——仇一桂。此人非但气胆全无、欺软怕硬,更是对有恩于自己的‘太周之帝’、‘孝锦皇后’大为不敬,且种种迹象还预示着……他极有可能通敌叛国,为得帮助自己的外甥‘黄秋离’夺取帝位!若真是如此,这人非但是个恩将仇报的衣冠禽兽,还是极有可能成为太周之国的千古大罪人!
“我理解你,我也相信你制造机关机栝的本意是为得造福苍生……”
黄泉仰天一叹,顿得良久道:“不过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岁月,你只能呆在天牢之中、于自己的脑子里设计机关机栝了。毕竟,你应当也清楚自己之前杀了多少追捕你的西漠猎人,犯下了多大的滔天罪孽……”
玉面阿三心中,那原本已经只剩下余烬的善良,好似又被对方的宽容、仁爱所点燃。他闭上了微微湿润的双眸,摇了摇头……旋即一探手!就夺过了黄泉插在腰间的那柄‘机关御笔’。
黄泉并未动,但他的眼珠子一直牢牢盯着前者的拇指。他也没有多问,只听玉面阿三嘀嘀咕咕道:“放心,我只是拿我研制的‘天玄灭灵镯’来,替自己拷上。你和‘唐教士’手里的灭灵牢、灭灵项链……呵呵,我不花一弹指的功夫就可以解锁打开的。”
黄泉和唐古德都淡然地望着他,好似早就料到:这被西漠人称之为‘人魔’的玉面阿三,会有这般改邪从良的一刻。首先,人本就是会改变的,且会随着自己的经历无时不刻地改变;其次,这阿三的化身——宝匣人魔所杀之人,也竟是些修灵高手和追捕他的赏金猎人,而并非是平民老百姓。身在江湖,手里握刀,岂有谁能不沾染鲜血于脸呢?
眼看这人魔都放下了屠刀,愿归牢狱……
黄泉两人当真是宽心疏解,更是虔诚地向自己所信的神明祈祷还愿。这,同样也替他们增添了信心,来面对三个半时辰后即将要到来的‘明尊降世祭’。
就在一匹机关人,咯吱咯吱地送来了一对灭灵镯,要替玉面阿三扣上时……黄泉心窝一热,便道:“罢了,阿三。这次我相信你不会再耍什么阴谋诡计,你也不需要给自己拷上什么‘天玄灭灵镯’了,你只消‘昂首挺胸’地随着我等离开此地就成!”
玉面阿三的脸色非常离奇,好似是五彩缤纷的北极异光在脸上往复轮转。即便他前一刻还在犹豫,要不要再赌一次:赌自己能在一念之内替黄、唐二人扣上‘天玄灭灵镯’。可这一刻,他当真瞧见了人性的善良与光辉,他丑陋的脸庞……也似是洒上了惭愧的羞红。
长叹一声,玉面阿三长叹了声后,还是选择将自己给牢牢地拷上了。他道:“黄幽海,你还真是个大傻瓜。有时候呐,干大事的千万不要这么信任旁人,尤其是我这种满肚子坏水的人……你这样,早晚要吃大亏的。”
黄泉笑说无妨:“呵呵,这番话,不晓得有多少人给我提过了。我听得是……耳朵也长茧、脑袋也发晕了。放心,纵使我吃了亏,旁人也占不着什么便宜的。你说,是不是呢?哈哈哈!”
……
寒暄片刻,黄泉便决心在宝匣灵域之内炼化‘三魂佛玺’。
要知先前定格时间方才片刻,就已令黄泉心脉暗损。若是他继续强行催用此玺……只怕他还未削弱‘白无相’、‘白无命’的禅功,自己就已经废得大半了。
玉面阿三还真就老老实实地坐在其旁,带着以‘呆子彭彭’为首的一众残废、残疾劳工听那‘唐教士’传扬他神王的福音:“有道是‘天恩浩荡,神恩无穷’,玉面阿三能改邪归正、重新为人,也当真是上苍之慈悲与眷顾……”
唐古德平素里脸上是不挂笑容的,可每每提起他所坚信的神王、以及人间正道……他就会像是脱胎换骨一般,整个人慷慨激昂、充斥着快乐。可就在他讲得引人入胜之时,一道仿佛魔君般混沌的嗓音,自天极重重压下:“神王……那还不是虚空和缥缈的存在?”
第499章 魔子之变
那声音,如是游荡于天极地底,充斥着整座宝匣灵域。
唐古德的脸色霎时变了,因为他手捧的《神王福音》之中记载过如出一辙的声音——这,正是‘东玄三界’的大罪魁之一,明尊魔神的声音!
“明尊魔神?!”
唐古德眉头一皱,陡然间又唤出了‘圣之灵气’护住周遭众人。
那明尊魔神寒意森森地冷笑着,笑声越来越集中、愈加清晰:“若是神王当真存在,祂为何不在三千年前的‘荒古大战’之中,现身来助‘上天帝’对抗我等?哼哼,相信祂……莫不如来相信我主——极狱魔尊,天子魔!”
唐古德虽知自己若是和‘明尊魔神’相争,那定然属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但他因着信仰仍旧能挺直腰杆子道:“不助上天帝……那正是因为我主‘神王’相信他,信他必定能够调度好天军天兵来剿灭你们这群罪魁中的罪魁!当然此战的结果,就极力地印证了这一点!”
明尊魔神的笑声和嗓音,霎时又四散了开来,压迫于这广袤的紫天黄沙之间:“呵呵呵呵……上天帝只是封禁了我等,并没有能力将我们彻底除灭。因为最后,他的灵体也已千疮百孔,恐怕再过个三、五百年也不可能完全复原。而我主天子魔复苏之日,恐怕不过三、五十年……哈哈哈哈!”
唐古德回身一看,那些方才还被自己说得心念大动的残疾劳工,如今的眼里已满含着恐惧与软弱,就连那‘玉面阿三’都皱起了歪七扭八的眉头。唐古德啐地一声道:“呔!你这邪魔,就莫要在此危言耸听了!自古邪不胜正,你们‘天魔之势’必败无疑!”
明尊魔神忽而化作漫天回旋的黑云,一边向上回旋团聚,一边道:“呵,吾等便是邪恶,尔等便为正义?那好,今日本君就率先让你瞧一瞧——吾辈天魔势之广大神通!好叫你心里清楚,你那来自神王的微熹灵能……是有多么地不堪一击!”
听罢此言,所有人的呼吸都顿住了,包括那眼下只能坐着炼化‘三魂佛玺’的黄泉。他心中迷惑:‘这‘明尊降世祭’尚未起始,为何这明尊邪神就可以化形来去?难道……难道‘明尊降世祭’提前开始,封印其灵体的‘涅槃转生壶’已被拧开?!’
涅槃转生壶是否被拧开,谁也不晓得。
但天上那千百道灵域,却实在地因为这团魔息而通体碎裂、剥落,化为灵雾……
哇嗷嗷啊!!只听天空裂缝之中,是有如同洪荒魔兽般的嘶吼声阵阵降下。霎时间,众人所在的灵域四周也已扭曲变形,并喀喀地皴开了道道分叉的狭长裂痕!
只听那‘明尊邪神’朗道:“天魔之子,你怎可被这细软无力的‘宝血荆棘’给捆得如此狼狈?你……明明要比那盘坐着炼玺的‘天帝之子’要强上千倍百倍!来罢,本君先代主上赐予你这至高无上的‘天魔之息’,开通你那被闭塞的属天圣体!”
话音一落,唐古德的心口便感应到了阵阵撕裂般的剧痛,那是缠绕着他圣心的荆棘正被巨力撕扯得变形。他本想再灌注‘圣之灵气’稳住荆棘,可还没来得及……他的耳畔便灌入了一阵阵噼噼啪啪的崩断之音!
天空中,魔雾腾腾的破口内忽亮起了一对猩红的巨眸,宛如是两面人血积成的大湖泊。而这对血泊大眼所映着的,正是那通体散发金色圣光的唐古德……以及在旁艰难炼化‘三魂佛玺’的黄泉。
倏然,那血泊敛成了两道血河,并呜呜地淌出了像是‘阿依达’,却又不是他的古怪声音:“唐古德……还有黄皮狗……嗷嗷!我要……我要吃掉你俩两个喇喇——!!”
说罢,那道破口之中便缓缓地伸出了一根巨硕如铁索长龙般的漆黑手臂;手臂上,则摇摇曳曳地泛动着横竖波纹状的血亮图腾,其色彩……红里染着枯黄,仿佛像是由鲜血和人骨一同磨合而成;而他最让人觉得可怕的,却是一枚眼珠子——一枚长在他漆黑掌心的大眼珠子!
“嗷嗷!天魔……眼空破!!”
只见足有百丈许的黑掌之央,那枚‘天魔眼珠’的眼白部分忽然爆掉了一根血管!
紧接着,两根、五根、八根、十二根……转眼过后,这枚堪比城楼的‘天魔眼珠’便被鲜血所浸透!随之,那眼球中央的‘三重瞳孔’便在霎时间一圈圈地连环收缩,最后汇聚成了一个点——一个,极小的点!
唐古德牢牢地盯着这个点,心中满是对未知未见的恐惧。毕竟他也是人,并不是他所坚信不疑的神王;玉面阿三则站在他背后,被呆子彭彭紧抱得几乎无法呼吸,但他的双眼……却还瞥着满头汗珠、心内焦急的黄泉;至于其他的残疾劳工……他们无一例外地都守在了玉面阿三的四周,好似他们已将其当做了自己的再生父母、他们的神王!
……
起雾了,白色的雾。
那是洒满香油的铜盆,正在不断地冉起绺绺白雾。
一个男人,在雾中站起了身,任凭那琥珀色的水流自他细腻的肌肤上淌落。
他,擦干了身——用六块质地不一、材质不等的浴巾擦干了身。
随之,他悉心修剪了头发和手脚的指甲,又换上了崭新的、刚从血漠古堡连日送来的白绸长袍和最轻盈的靴子。他整个人,精致得就像是发光的玉刻雕塑,且还是要担着杀头的风险、进贡给皇帝的精中精品!
平素他的装束,可能只求洁净。但今日不同,他非要弄得一丝不苟、十全十美。因为但凡只要是遇到了他必要杀人的日子,他就一定会悉心仔细地打扮一番。就他的话来说:‘这是对死者的尊重,也同样是对自己的一种自重。’不过说实在的,他也许只是觉得自己死,也得(dei)死得优雅、死得像模像。
他,既不是哪家的贵公子,也不是有严重洁癖的麻烦人……他,乃是白玉庵的供奉长老、渊海北冥剑阁的阁主、如今当世可称上前三的剑中无敌手——北冥凛。
北冥凛,已经辟谷封剑七日了。
因为他需要自己的剑,能像他的肚子一样,充满着饥饿之感。只有饥饿渴慕的剑,方才能像狼虎一般最快、最狠、最致命!也只有这样的剑,才配得上他祖宗‘北斗剑圣’之威名!
他洁净如婴孩般地走到自己的‘胧月宝剑’之旁,毕恭毕敬的双掌合十拜得三拜、又上了三炷香。立等香尽,他才双手捧起此剑,将一枚刻有‘秋霜’的瑶佩系在剑把底部——那是他心爱的女子,所赠于他的定情信物。
瞻得此物良久,他的冰眸又坚决了几分。他已决定:只要今晚能活着回来,便在今夜与‘纳兰秋霜’正式提亲订婚;若是不能活,那这块瑶佩也能当做爱人来随他一同腐烂或埋葬。
而‘纳兰秋霜’则被他安排在了联盟大本营中,是有四位服侍他的白玉庵精锐弟子日夜守护着她,不让她离开半步。这并非是男人的占有欲,也不是要禁锢爱人的自由——只不过,是他北冥凛不想因为爱人的生死而影响自己出剑的果断与坚决!毕竟,这西漠的存亡,就在这一夜里了。
笃笃笃,帐幕外的门柱上,是有人在轻敲。
北冥凛背着剑,转身望向那飒飒甩动的门帐子,盯着那鬼一样的身影瞧得良久……
他是不会先开口的。他只等对方先道:“北冥……长老!日头已落,咱们这批作为‘急先锋’的人马,该是时候动身了。”
若是平常的北冥凛,他早就拔剑向门外那只讨厌鬼刺过去了。可今天,他不在遇到大敌之前,是不会拔出胧月剑的。他只用冰冷的眼神刺向对方的脖颈,道:“好,我已准备妥当。”
那门外的讨厌鬼似乎有些失望,他反复搓着胡渣,好似就要等北冥凛来割他脑袋、刺他心窝一般。直到他细细打量了前者之后,方才笑道:“哟,看不出来嘛,你小子居然也懂得辟谷、封剑这种酝酿剑意的手段呐?哈哈哈,厉害厉害嘞!”
“知道就好,现在别来惹我。”
“嘿嘿,我很识相的喇!毕竟,是鄙人让你变得眼下这般——不知是人,还是鬼的……”
“变得是人是鬼,那都并不重要。今日一战后,我便会正式向你下生死战帖,你……再好好享受三个月的阴寿吧!”
“啧啧,你这骨子里透出来的傲气,还真是和你祖宗老头子如出一辙呐!不过……鄙人是不会答应和你决战的。”
北冥凛甩眼问道:“为什么?难道你怕死?”
鬼三郎露出脸道:“不,鄙人从不怕死的。只不过,我早决定要先和别人一决生死嘞!”
北冥凛平淡地追问道:“那人是谁?我到时先去杀了他,再来和你一分胜败生死!”
鬼三郎咂舌笑道:“这个人呢?首先,你是不可能找到他的;其次,就算是你找到了他,你也绝对没有办法杀了他的。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那天下第一剑客——秘密!”
第500章 策马沙谷
秘密?
天下无敌的第一剑客——秘密?!
北冥凛的听到这个名字,手就痒得像是爬满了毛毛虫。他恨不得现下就拔出‘胧月宝剑’,来和这个当世绝顶的剑中之神决一死战!
可是,这种技痒只持续了弹指一挥。因为他深刻地明白,凭自己现在的剑道之艺……还绝对敌不过那出剑便是无招的剑神。况且,他也没有方向去找那行踪如烟的秘中秘密。
而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为得眼下,他必须履行一位强者对这世界的责任,去消灭邪魔之徒,并安然无恙地带回自己的挚友!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弄明白鬼三郎……究竟是如何寻到那秘中之秘的?
“你,怎么找到他的?”
“嗯……还没有完全找到,不过……鄙人有可靠的消息。”
“可靠的消息?这天下,还有谁能追踪这‘秘密’在哪?”
“人才,总还是有的嘛!只是那‘万上元老会’的第一密探告知我后……隔天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唉!冤也是真冤枉,这老小子也就告诉我‘秘密’如今身在北漠,就……啧啧啧。”
听罢,北冥凛沉凝了半晌,旋即转望西首那黑雾弥漫的大荒漠:绵延万里的黑雾,好似是自天上压下的巨硕魔掌,正吞噬着荒漠上所有的生命之灵。
无论是路上行的商旅土匪、骆驼狼蛇,还是一动不动的植被草木,皆如同转眼百年般腐朽干枯了下来。且越到深处,这黑雾便愈加浓稠,直至远端簌簌淌落的流沙大瀑布是为最甚!
纵!倏然,这黑雾中射来了一道白线,快若闪电!可在北冥凛和鬼三郎的眼里,就算是闪电,那也慢得和剁了腿的王八羔子一般慢。因而他两人不紧不慢地摇身避过,鬼三郎还趁机已二指夹住了这道白线!
哈哈一笑,鬼三郎瞧都没瞧,便知道这白线是一柄飞刀——慈悲的飞刀。他道:“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呐!西寒四……”嗤!鬼三郎还未笑罢,他那条翻翘的鬓角就被莫名其妙地削落在地了。
黑雾中,亮出了一颗光头。光头的主人……那当然‘慈悲刀,崔人佛’了。他嘎然大笑,道:“你这臭头鬼,总算也吃了我一次瘪吧?哈哈哈!叫你再看不起人?”
鬼三郎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也乐得像个小孩子:“啧啧,不错不错。看来鄙人对你们‘西寒四友’的鞭策,总算激励了你们进步呐?哼哼!我真是功德无量、功德无量哟!”
“臭鬼三,你再贫嘴……本小姐就把你的嘴巴给缝起来!”
那‘四小姐,小茉莉’也从黑雾中钻出,望着北鬼二人道:“你们两个大老爷们也真是够慢的,难不成还得学人家大小姐擦胭脂水粉、抹香氛精油呐?天诛、灭寂两位神尼,还有‘姓谢的’和西漠各门各派、诸方势力的精英都已经到齐等你们咧!”
小茉莉一开口,那崔人佛也马屁精似地附和道:“是啊是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这里闲庭信步、迎风赏月呢?”他话说罢,他们背后便上来了第三道人影笃笃地各敲了两人脑袋一记。两人转头一瞧,这第三道人影正是水镜道人。
水镜道人到底年长沉稳,忙抱拳向北鬼两人赔罪道:“呵呵,弟妹无礼,还请两位切莫动气!眼下,所有西漠正派的精锐也只是刚刚到齐,正在作最后的整备归理。相信两位一到,正是全员出发之时!”
讲话沟通很重要,会讲话那更能让别人舒服地听你的话。北冥凛和鬼三郎虽然本就不打算和女人、晚辈计较,但有人捧了个台阶过来……他们自然也下得更为爽快。一番不久的寒暄过后,五人就齐往黑雾中行去。
月雾之下,怪石旁已影影绰绰的等满了人。
他们每个人都骑着通体黝黑的‘乌灵马’——那是生长在北漠的彪悍凶马,非但体格健硕、耐力持久,更是因为常年食用沙漠中的灵草而充满灵气。有了灵气,它们方才能出入这片魔息蒸腾的恐怖之原,才能作为西漠联盟‘急先锋’的代步工具。
天诛遥见五人齐道,便朗声言道:“还请诸位赶紧上马,我等需在那‘明尊降世祭’举行之前赶到魔宗,先行破坏祭典、再等后方大军援助!”
五人闻之,也不再拖拉,各自施展开轻身的功法跃上乌灵马。在那青衣教主——谢无极的抢先号令之下,只听刷刷刷刷!一众西漠正派的强中至强,便如洪流一般像那黑雾中的流沙之谷涌去!
嘚嘚,嘚嘚!
马队之中,本只有蹄声。
可那崔人佛却耐不住寂寞,东瞧西望地嘟囔道:“也不知那魔宗究竟在捣什么鬼?搞得这里是乌烟瘴气、神神鬼鬼的,真是让人心里发麻咧!”
同样耐不住寂寞的鬼三郎催马上前,呵呵笑问:“怎么,崔大侠僧怕啦?哼哼,那鄙人再来吓你一吓吧?要知这黑雾呐……就是魔息,天魔族的气息!”
闻之,崔人佛的脸色霎时变得青中透绿,他说一句话起码咬了三记舌头:“臭鬼三,你……你说什么?天魔族?!难道……难道是那‘明尊邪神’已然复苏喇?”
鬼三郎点了点头,应道:“嗯……是的。不过你也不必吓得尿裤子,因为这只是从‘涅槃转生壶’中渗透出的丝缕魔息而已,并算不得什么的。就好比是——茫茫箭雨中的一支、浩荡西漠中的一粒而已……哼哼哼!”
崔人佛胯下的马,好似也和他的心气儿一样降速落了几位。他不禁感念道:“丝缕魔息?丝缕的魔息就有这等影响之力?那他破除天帝的封印、完全复苏过来的话……我们哪还有什么活路可走?”
鬼三郎冲他笑得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哎呀,男子汉大丈夫,生死何足道哉?再说了,咱们此行不就是要去破坏这‘明尊邪神’的降世吗?还有呐……”话到这里,鬼三郎忽然就放低了嗓音,“你瞧瞧看,是谁追上来啦?”
崔人佛往后一转首,眼珠子霎时就瞪得像是两饼铜锣,还是被棒槌敲打过、锃锃发颤的铜锣!因为这驾马疾来的不是旁人,而是他的心上之人——小茉莉。
但凡是男人,怎可以在心仪的女人面前表现出自己怕死、懦弱的?崔人佛哇啦大吼一声,故作英勇无畏道:“我崔人佛,既然已经决心要与西漠共存亡,又岂会贪生怕死、做那缩头王八?各位英雄豪杰,随我上!!”话毕,他便扬鞭抽马,向前一骑绝尘而去!
望着这可爱的背影,鬼三郎不由得笑望了小茉莉一眼,眸中全是对年轻后辈的爱戴与关怀。这样的人、这样的世界才是他所喜爱的,也是他拼尽全力、无畏生死所要去守护保全的。但可能谁也不知道,这个人间……其实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纯粹就是爱多管闲事!
爱管闲事的人,身边总会发生很多曲折离奇的古怪事。
譬如眼下,他们约莫已疾行了两炷香的时分,魔雾中的流沙也如同瀑布般挂在眼前——可他们依旧没有遇到一个魔宗守将,也全然没有瞧见魔宗的总坛究竟在何方?
带头冲锋的崔人佛有些纳闷,他缓缓降速转向后方一脸悠闲的鬼三郎,好似在责问:‘你这臭鬼三,是不是把咱们西漠正派的群豪当猴子来耍呀?’
鬼三郎瞧见了这撇眉挂目的表情,他只哈哈大笑了三声道:“众位群豪,我等已深入魔宗腹地,不必再拼死拼活地赶路嘞!”说罢,他便吁马停下,掏出腰间酒囊大灌了两口。
崔人佛当即又前后左右地扫了好几圈,不禁破口骂道:“鬼三!这鸟不拉屎、猴不上树,连屁都没有的地方……你和我说是魔宗总坛的腹地?我看你是喝马尿喝傻了吧!”
鬼三郎满不在意这崔人佛的粗骂,他翻身下马走上了一处沙丘,旋即遥指那看似空无一物的沙谷顶峰道:“无相魔宗的总坛,就是在这座大沙谷的顶头之巅。以诸位高手的身法,嗯……想必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能爬上去了。”
一炷香?
这高绝的流沙谷高有三百余丈,且无攀登落手之处,一炷香能爬上去的……那决然都是身法出奇的高手。
可一炷香的时间对于绝顶的高手而言……那非但不是一种褒奖,反倒是一种羞辱!青衣教主——谢无极就受不得这种羞辱。
他冷哼一声:“哼,一炷香我都能上去把魔宗夷为平地,再原路折返了!”说罢,他便凝起两股嚯嚯作响的狂风向下一压,他整个人便如同窜天猴般纵向谷顶!
沿途风沙魔息虽阻人耳目灵通,但他‘谢无极’自恃天阶灵皇巅峰实力,势如破竹般登上了顶峰。他起先周身青光闪动,好似随时预备着遭遇巡逻的魔宗弟子或守备的堂主法王。可过了约莫一弹指,他浑身的光华都暗淡了下来,好似是死到临头的萤火光虫。
他咽了口唾沫,回首向后一望……只听嗖嗖嗖嗖数声,身法最为高超的天诛、灭寂、北冥凛;火云隐士、柳三素、马有言;莫生明、南宫燕、骨茹等接继登上了此峰。
待所有人瞧得片刻后,他们的眼珠子……都也和谢无极一般空洞了起来。这眼神,好像吃了一颗没有豆沙馅子的空心汤圆,又像是拔出了一柄剑鞘华美的无刃剑把。总之,他们感觉自己都吃了药,都吃了鬼三郎莫名其妙、胡说八道的上当药。
第501章 双使来催
只见,此峰乃是一处平坦的荒地。
除得正中间有一尊盘坐的‘闭目佛像’之外,只有神龛贡品和乱石枯草。别说‘无相魔宗’的总坛了,就连半个没脸的人都没得见着。
那随后而到的崔人佛,气喘吁吁地大骂道:“什……什么嘛!这里有个鬼的魔宗总坛啊?!”四小姐也怄火得捂住岔气的肚子,切齿道:“臭鬼三,你……你这家伙竟然把咱们当傻子来耍?你是不是……你是不是故意要帮那群邪魔外道啊?!”
鬼三郎倒是负着背轻悠悠地纵上了顶峰。
他回首望了眼弥漫的魔息黑雾,又抬头瞧了眼月亮所在的方位道:“眼下,离日月同辉之刻还有些时候,看来没必要强行攻破来打草惊蛇……”
言罢,纵使所有人都带着古怪的眼神盯着他,他依旧能够自说自话地阔步来到那尊‘闭目佛像’前,摆好了三盘子贡品、嘴里神神叨叨地跳起了祭司的大傩戏。
那崔人佛见之,只觉得心里是一股莫名火涌上了喉头。他刚想上前打断,让其为西漠群豪们解释一番……那北冥凛的杀气,就如同快剑一般抵在了他的心窝之前!
北冥凛道:“相信他,就别影响他。”
崔人佛的眼里露出了一丝胆怯,他一直挺忌惮这个人狠话不多的冷血剑客。不过,喜欢说话的人还是会忍不住地道:“他……他什么都不说,我凭什么要相信他啊?”
北冥凛冷冷道:“就凭我手中的剑,和你们之间的友情。”
崔人佛忽然想大笑着去反驳。他想说自己从来都没把‘鬼三郎’当做是自己的朋友、哥们,可话到嘴边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怎么都不忍心说出口。这一刻他才明白:他们西寒四友,那是早就在心里认定了‘鬼三郎’是他们的朋友!
……
飒飒……飒飒飒!
流沙谷顶,砂砾互相撞击的声音轰鸣如雷,足以让人头晕目眩、耳鸣失聪。
可就算是此等洪亮之音,也丝毫不能掩盖自‘修罗斗场’内传来的朗朗诵念声:“天地有寿,明尊无量。乾坤易变,无相当立……唯我明尊,功盖三界!唯我明尊,法超寰宇!”
斗场的擂台,已经不能称之为擂台了。
因为那青石板铺成的擂台,早已被强横至极的灵诀轰成粉末,飘积在了众人之顶。
没有擂台,却还可以有胜者。这‘宗比大会’的胜者,自然就是站在擂台正中间、享受着众‘同宗明王’和‘门徒弟子’敬畏与称颂的万相尊者——白无命了。
万相尊者瞥了眼擂台圈内俯伏认输的魔马阿瑟,淡淡说道:“本座侥幸,又再度蝉联了一届‘宗比大会’的优胜,实在受之有愧。不过,既然本座能继续在位,就一定会精心竭力地光复我宗、统帅天下!届时,无论是所谓名门正派的天愿寺、天穹仙宗,还是我等的同道净世教、崇明宫……都得以我‘无相神宗’马首是瞻!”
此话落罢,在场那些虔诚的魔宗教徒皆为之感念。他们纷纷带有崇敬的眼神望着‘万相尊者’,期待他赶紧主持‘明尊降世祭’的起始——毕竟,只有这明尊当真降世,他‘无相魔宗’方才能在三界纵横睥睨、百无禁忌!
可待得良久,这万相尊者还是未下令起祭。
因为他的棋子——阿依达还未回来。他在没有把握掌控‘明尊邪神’之前,是断断不可能下令举行祭典的。
他不下令,有人却要逼着他下令。那立于‘六翼金鹰’翅翼之端的波多摩哼笑了声,道:“宗主师兄,我等日前商定的祭祀时刻已然临近,还请您赶紧主持大典罢!若是迟了,只怕一切都会有变呐?”
万相尊者瞥了他一眼,沉言道:“师弟莫要心急。这‘明尊降世阵’至少需要本宗九位明王与我通力发功,方才能借助‘三圣器’之威能解开‘涅槃转生壶’的封印。眼下吞天鼠失智抱恙,狂龙和鬼虎也不知所踪……”算到此处,他那虚无面具里的黑洞陡然星河一爆——嘭!那马面阿瑟浑身便如被火灼,当即嘶鸣着晕倒在地。
寂静,就像是曲终人散、幕布拉下后的寂寥。全场上下,万余的魔宗弟子、法王、长老、明王都没有敢再反驳的,唯独早已腹中有计的‘波多摩’狞笑着道:“啊,还有‘阿瑟’重伤无能施功?呵呵……无妨,我倒是五位‘灵皇境界’的同道高手,可以来顶替他的位置。”
话音一落,他的背后便嗖嗖地落下了五人。这五人其中的三人,正是以狐狸精似的‘魅长老’为首的‘净世三老’;另外的两人,应该是孪生兄弟,因为他们都有一枚倒三角的吊眼、半只挺拔如刀锋的鼻子、半张像是拱桥般的撇嘴和令人过目不忘的惨白面庞。
他们的确像,但只不过是像了一半。因为他们一个穿着白袍、以白纱遮住了左半张面孔,另一个披着黑褂、以黑麻蒙住了右半张脸,谁也不知道他们另一半的面孔是否一样。就连他们‘净世教’的教主——姜往生也从来没有看过。
“哦?这不是净世教的阴阳双使、净世三老吗?”
白无命徐徐升腾而起,周身金碧辉煌的无相大袍无风簌动:“不知道五位于‘明尊降世祭’时来得我宗,究竟是有何指教呢?”
那蒙半张黑麻的阴右使咯咯一笑,嗓音奸猾地道:“宗主大人万福金安!我与本教四位高手前来,那是为得……”话到此处,另一位遮白纱的阳左使毫无间隔地接着道:“见证‘明尊大神’降世之荣光!此外,也能保全本次‘明尊降世祭’不被外界搅扰、能够顺利地举行。”
白无命捏在背后的拳掌,已然咯咯作响。但他不能轻易发作出手,因为他明白:这‘波多摩’既然已经摊牌,就必然想好了万全之策——且这‘万全之策’未必只有眼下这五位灵皇境界的‘净世教高手’,指不定……还有什么更可怕的杀手锏来制衡自己!
见白无命沉默多时,波多摩就知道对方已在忌惮自己。他带着笑,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龇咧大嘴的暗铜色宝轮道:“这,乃是我千辛万苦得来的本宗三圣器之一的‘浮屠宝轮’;我背后披着的呢,便是三圣器之二的‘明尊转世襁褓袈裟’……”言道此处,他又抬头望向明尊神像手持的长枪之尖,“这‘无量天灯’呢……就是最后的一件圣器了。”
说罢,他背后霎时窜出了八对金翅!
呼喇一拍,他整个人就飞窜到了‘明尊巨像’的胸膛,将那‘浮屠宝轮’镶嵌入了其胸甲的正中之间。随之,他又踩着巨像的臂膀登步来到明尊之顶,并扯下了‘明尊转世襁褓袈裟’覆盖在了其天灵盖上。
待一切作罢,他才道:“宗主师兄,这‘涅槃转生壶’之所在,千百年来都是一个大谜团——有人说在上天极,有人说在地下渊。可谁能晓得?这‘涅槃转生壶’千百年来都掌握在咱们无相灭宗的手里!”讲到此,他情绪激昂地一手指天、一手指着巨像,“咱们无相灭宗的天,就是上天极;咱们无相灭宗的地,就是地下渊;咱们整座灭宗总坛……就是建在‘涅槃转生壶’之里!”
此言即出,在场所有人魔宗之徒皆是哗然。
他们从惊讶发愣,到提出质疑。但随后一切问题,都被解释得通。
譬如,有些脑筋活络的年轻弟子会问:“如此说来,这‘涅槃转生壶’与‘灭宗三圣器’不早就都落在咱们手里了?那咱们为什么时至今日,方才举行明尊降世祭?我就不信他波多摩参得透,历代的宗主参不透!”
当然,这种问题对于脑筋更活络的年长弟子而言,那很快就能给出滴水不漏的答案:“就算转生壶和三圣器具在我宗,那又有什么用呢?作为地位至高的宗主,复活了‘明尊大神’却不能掌控他,还要作他的奴隶……换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呢?”
大多数年轻人考虑问题,都容易浅浮在表现一层。只有年纪逐渐增大,对诡诈人性越来越摸透的年长者,方才能看到深层次的诸多不同。可很多时候,就算是年长者点醒了年轻人,年轻人也会因为血气而反驳:“但万相王可是‘无相灭宗’之主啊!他应当是全心全意地崇拜‘明尊大神’,甘愿为其当牛做马、鞍前马后啊!”
脑筋太活络的人,总是会谢顶。那年长的弟子淡淡一笑,摸了摸自己荒草寥寥的脑袋道:“人呢……都会变化,也都容易被权力和地位所迷惑。咱们历代的‘万相尊者’到底也都是个血肉之人,他们可能在没有坐上宗主宝座之时还对‘明尊大神’忠心不二,但一坐上这个位置……就容易被权贵蛊惑。当然,也有许多宗主在踏入本宗门槛之时……就已经想好,只是为了在西漠、乃至东玄的权利所奋斗。你看,眼前的这几个人,都是如此。”
第502章 明尊之慑
“至于‘明尊大神’被封印的魂魄……”
波多摩拿脚底板点了点巨像的头顶心,道:“呵呵,那就藏在这尊巨像之中!”
此言又出,所有人的嘴倒是都闭上了。因为吃惊、讶异、难以置信,谁都想不到——就连那个年长的魔宗弟子也未必能想到:这些人崇拜了千百年的明尊大神,居然是日日得见!
白无命瞧着波多摩,心中既是怨恨、又是佩服。他怨恨自己为何要留着这个祸害活到今天,成为自己控制邪神的绊脚大石;他也佩服这个处心积虑、机关算尽的“伪小人”,能迷惑自己、对其始终没有狠下杀心!
白无命笑了,笑自己的手段还是不够狠辣。
他徐徐飘到波多摩面前,淡淡说道:“波多摩,你当真可怕啊……不过,有一点你却没算准。且这一点,足令你的计划……终将付诸东流。”
波多摩自认绝无失算,他哼哧笑问:“哦?为等今日之势,我可足足筹备了一百六十八年呐?无论是大局大况,还是各梢细节……我都自信绝无纰漏!”
“哼哼,绝无纰漏?我问你,本座若就是不与你通力施法,你能成事吗?”
“嗯,的确不能。我且记得若要激发‘明尊降世阵’,须得借助九重之上的‘无相禅功’。”
“你知道便好。眼下,能以灵圣之躯发挥出‘无相禅功’十重之力的……唯本座一人!你,还是棋差一招啊?呵呵呵!”
“唉,宗主就是宗主,所言也全然踩在点上。只可惜,我‘波多摩’再如何棋差一招,也不干你的事情。因为你下棋的对手,本就不是我呀?嘿嘿嘿嘿!”
此言说罢,白无命好像是意识到了自己中了圈套,且这个圈套……绝对不是他自己能够脱困而出的。他咽了口唾沫,仰头向天空一望——只见云雾之中,月亮的光辉慢慢褪去一半,那象征着万物复苏的太阳之芒如海潮般夺下了半边天空的宝座!
明。
明尊邪神的明。
天空之中,半边的太阳之芒与另一边月光揉合成了忽明忽暗的奇景。
一道奇怪、悠长、苍古的嗓音,也从那‘明尊巨像’之中徐徐涌流而出:“呜呜——”随之,浓郁的魔息也自巨像的脚底心汹涌地流淌而出,霎时间遮蔽了整片荡漾的天空。
波多摩当即纵跃而出,凌空单膝跪地道:“明尊在上,请受波多摩诚心一拜!属下乃‘无相灭宗’第三十二代鹰神明王,奉先祖之命集齐了‘明尊三圣器’与‘涅槃转生壶’,又择日月同辉之刻在此设坛施法、助力明尊大神您再临东玄!”
那苍古的重声好似清醒了些许,呜呜咽咽地道:“呐……本尊……本尊的肉身已被‘天帝之剑’所损毁……尔等,可否寻好了代替的肉身?”
波多摩抚胸道:“那是自然,属下寻得了有‘天猫族’血统的躯体,来受您的大能力!”
明尊重声应道:“嗯……这天猫族也算尚可,不过……好似这‘涅槃转生壶’的边界,有更适合的躯体啊?本尊散流出的意志之息,似乎感知到了他……不,是他们!”
“他们?”
“正是。一个天魔义子,另一个……是天帝选子。”
“啊?天魔义子属下晓得,那是我师侄——流魄。至于这‘天帝选子’是谁……”
“是谁,无关紧要。但他们的躯体,才是本尊最上佳的容器!只不过,你口中的‘流魄’乃是‘天子魔殿下’所选召之者,吾并不敢驱他魂魄、取他肉身自用……”
波多摩闻之,不由得冲着白无命冷笑了一声道:“是啊,明尊大人!这‘天子魔殿下’的御用之者,我等岂能对其任意妄为?也不知道是谁有这龙心凤凰胆,本想以他作为尊者的肉身容器!”
白无命依旧站得笔挺,好似他并未担心明尊邪神会迁怒于他。他缓然飘落,凌空站在了波多肩膀旁,抚胸言道:“明尊大神,这有‘龙心凤凰胆’之人,正是卑职。卑职原本的确是打算用‘流魄’来承载大神您的魂魄,可这也是源于没有合适的肉身器皿,方才为之。”
像是梦中人终于睁开了双眸。
那‘明尊巨像’的眼珠逐渐翻起亮绿色的光辉,并转向了这白无命道:“无相禅功……想必你就是现任的无相宗主——万相王了吧?”
白无命微微鞠躬,口中道:“明尊慧目。卑职,正是第二十代‘万相王’。”
明尊邪神应道:“嗯……你,赶紧开坛祭祀、布阵施法吧!本尊想赶紧出来透透气了!”
白无命顿得片刻,旋即道:“大神,您不是讲要等那‘天帝选子’的肉身吗?莫不如卑职这就替您去将此子捉来,再供您……”
呼喇喇!明尊巨像的眼目陡然大亮,霎时间如地震海啸般的灵压就将‘白无命’给紧逼得弯下了腰。他这才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虽然是灵圣、体内也有天魔之血在流淌,但他始终不可能是‘上古魔神’的对敌之手。
明尊邪神见到其不敢抬头的模样,就收灵入体、枯声笑道:“呵呵……本尊晓得你是出于一番孝心,方才想将此子捉来献上。但眼下,你不需要去捉拿他,因为他……已经朝着这里来了。你就,赶紧点开坛起祭罢!”
白无命捂住了阵阵刺痛的胸口,微微点头称是。他千想万想也没能料到:身边这‘波多摩’拿来对付自己的杀手锏——居然就会是他一心想要操纵的‘明尊邪神’!
“宗主师兄……”
波多摩站起了身,得意洋洋地凑近了白无命的耳根子道:“你兄长‘白无相’没有告诉过你吗?每逢‘日月同辉’之时祭祀,这明尊大神的灵魄便会与日月共鸣、显露一魂之力啊?哈哈哈!”
白无命愣住了,那‘万相金面’里的星河似乎变得更虚无、空洞了起来。不过,他所吃惊的并非是关于祭祀的诸般秘密,而是对方居然会知道:他并非是正真的万相王‘白无相’,却是白无相的弟弟——白无命!
“呵呵……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啊?”
“知道什么?我‘波多摩’知道的秘密……还当真不少嘞!”
“我指的,当然是你知道我‘篡夺宗主之位’的秘密了。”
“嘿嘿,那很简单。你两人虽身材样貌皆无异端,但人的个性……却是难以伪装的呀?”
——说道此,他便转望那鼠牛虎鹿、龙蛇马象、猴鹰狗猪的一十二尊巨像,朗声言道:“还有啊……你莫要以为只有我才能猜出你做过了些什么?你要明白,这能在我宗久居高位之者……那可都是人中龙凤、智中上者!”
这句话说罢,白无命忽然觉得那些明王们面具后的眼睛,陡然间变了色。好似是一支支带毒的箭羽刺穿了他的伪装的假面与灵魂!他这才明白:自己的秘密,兴许早就被旁人所洞穿了,只不过……谁都没有把握能够战胜他,所有谁也不提、谁也不说。
想到此处,他叹得口气。因为眼下这‘鹰神波多摩’既然道出了这个秘密,想必他对压制自己、控制明尊邪神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且他绝对不怕自己从中作梗,因为像这种狡猾绝伦的‘伪小人’……那从来都是给自己留了百八十条的后路,可随心欲而行。
白无命到底不笨。只见那所剩的明王之中,牛、鹿、蛇、象、猴、狗、猪皆双掌倒合,注灵入足下巨像。喀喇嗡嗡,一时间金角蛮牛犄角发亮、赤瞳凶鹿双眸陡红、青石毒蛇毒牙由白转紫、图腾怪象纹饰流转变动、通臂猿猴生出千百臂膀、地狱疯狗冒得牙尖如笋、贪食肥猪的肚皮……胀得就像是快要爆开的大西瓜!
鹿面明王道:“宗主大人,赶紧归位替明尊大神解除封印罢?”那象神明王也跟着道:“是啊,赶紧的。难不成……你还想要违抗‘明尊大神’的旨意?”这还未罢,就连他的徒儿蛇尊舌菩提也催说:“师父,若是咱们不从……只怕得罪了明尊就大事不妙嘞!”
白无命瞧着这些人,心中不断地感念。他千算万算都没有失算,唯独自己没有想通——这帮加入‘无相灭宗’的修灵高手,全是不懂得仁义道德、忠心不二的人中猪狗。他,的确是得了万相王的宝座,但他自从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被孤立了、被孤独地摆在至高的宝座之上。
……
宝匣灵域之中。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被装进了筛盅里大摇特摇过,变得更为混乱难堪了。
一尊尊的歌利亚巨像,全已化为了残肢与灰烬,并腾燃着炙热的火焰与黑烟。那‘幽月作坊’也俨然成了一片墙坍壁倒的凌乱废墟,四处皆丢着制作到一半机关兵人。
唯独黄泉、玉面阿三和那一干身有残疾的劳工暗算安然无恙。因为在他们头顶,是有一位通体闪耀着神圣之光、胸前跳动着荆棘之心的传教士,正操纵着他的‘圣光诵诗班’与天际裂缝中的‘黑翼大天魔’殊死决战!
第503章 玺中血偃
纵纵纵!
天际之中,数以千计的魔息流窜如水蛇,追赶着三十六道金光之身撕咬。
那金光之身,便宛如有生命意识的流星一般,在半空中时而螺旋、时而俯冲、时而上腾、时而又与避无可避的魔息战成一团!
“圣灵诀,圣光万剑咒!”
只见唐古德当空一声喝,自他左胸荆棘圣心之处散射出了道道金光圣剑飞刺向漫天魔息!
嗤嗤……嗤嗤嗤!那雨滴般密集的‘金光圣剑’一旦戳中了魔息,便会化为一团如水的‘圣之灵能’将后者包裹、中和,最后化作一股股灰暗色的石块纷纷坠落。
可当空的魔息之盛,决然是他施展一百次‘圣光万剑咒’都驱散不完的。他明白,如要降服这些魔息,必须击败这魔息如今的宿主——也就是顶头上阿依达所化身的‘黑翼大天魔’!
唐古德眉宇一紧,朗声言道:“诸位弟兄姊妹!劳烦你们在此抗衡魔息,千万莫要让他们伤害底下的活人,还有……更不要让他们打搅‘黄幽海’炼化‘三魂佛玺’!他,可是我东玄世界的唯一救星!”
言罢,他回首望了一眼胆战心惊的残废苦工们,又瞧得通体红蓝紫三色变化的黄泉和在其旁眼目鬼怪的玉面阿三,便展开金灿灿的三对圣光羽翼飞掠向那漆黑的裂缝之中!
呃啊啊!!只见那道狭长的裂缝之后,黑翼大天魔忽吐出了一股澎湃如海浪般的大魔息!这魔息灵能之强,转瞬间便扭曲了灵域的时空!周遭无论是赤红色的天际,还是淡紫色的浮云皆被其扭曲成了螺旋状,就连凭着信心孤身往去的‘唐古德’也不例外!
眼望这如漫天漩涡般的异象,玉面阿三那歪斜的嘴角便不住的抽搐着。
他,怎可能被几句话就说动,改邪归正成了好人呢?要知道冰冻三尺,也是需要累月的严寒劲风来将其凝固的,就算是流金铄石的炎阳来光照……那也许有一段时日。
现在的他,还在犹豫之中。他犹豫自己该不该冲着搅乱他好事的黄泉踹上三脚,然后赶紧想个法子避开魔息、逃出宝匣灵域,日后再组建一处秘密作坊来东山再起。可他舍不得——舍不得呆子彭彭和那一群和他一样保守残疾苦难的可怜人……
他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想要活下去的人。他很清楚:眼下若是要活……唯有祈求唐古德所信的神王真的能够显灵,助他击败这不可一世的黑翼大天魔,或者说……让眼前这个面颊萧索如奇崛山峦的男人,能赶紧炼成回神!
天际裂缝之中,黑暗笼罩。
唯能依稀看见星星般的一点金光,围绕在黑翼大魔的周身施展圣光灵诀。
可这样程度的灵能,纵使是对付‘歌利亚巨像阵’都稍有不足,何谈这一招便能击毁所有巨像的黑翼大天魔呢?
玉面阿三知道情况不秒,只得赶紧催那黄泉道:“喂!姓黄的,你的朋友现在正舍命与阿依达决战,你还不赶紧速速炼化此玺,前去助他一臂之力?!”
黄泉皱褶眉头,他听得见‘玉面阿三’的话,也感受得到周遭不断涌流而来的天魔气息。当然,他更想得到‘唐古德’此番与‘黑翼大天魔’的对阵,是十有八九会被对方所击溃!
可他如今却不能出手,因为:一旦他出手,这‘三魂佛玺’内积蓄的灵能就必会将他的灵脉脏腑震伤,很有可能就会令他丧失战斗的能力。此外,若是眼下撤功侥幸轻伤,他也一定斗不过拥有十成‘邪练禅功’的白无相和白无命。
他现在有点想‘离肠’了。但凡这个懒人还和从前一样,他必然会想方设法帮助自己炼化此玺,指不定还会施展出什么奇妙的本事去击败那悬在他们头上的黑翼大天魔。可是……一切都已经回不到过去了,他似乎在隐隐约约之中已经参透——离肠,他绝对不是个正派的人物。
一抹红色,鲜血的殷红之色。
这抹色,现在就挂在他的嘴角之下,摇摇欲坠。
炼化灵器,就和练就一门高深绝伦的功法一样,一定得心无旁骛、内无杂念。要不然,就会和拿刀子剁肉一样,稍不留神就把手指头给剁飞了。
更何况,这‘三魂佛玺’并非是什么凡间的池中之物,她——乃是上天帝赐予皇室贵胄的至高之宝,乃是东玄三界最为能力无穷的‘九玺’之一。
炼化此物时,那就和凡人踩着高跷走钢索没什么两样,若是再心中不定……那简直就是在高跷底下还抹了一层滑油,走不了几步就必会跌得粉身碎骨。
人若是行善积德,总会有一定的福报的。这未必就是迷信,而是万事万物运行的规律与法则。就像你对一个人真心实意的好,对方至少会记念你的情,即便他是个恩将仇报之人……那他至少也知道自己在恩将仇报。
黄泉之所行,那都决然是走在沧桑的人间正道之上。因而,每每在这种尴尬两难的境地,总会有一股神秘而特殊的力量来牵引着他,与他帮助——倏然,他胸前的‘天帝血契’陡然间就沸腾了起来!他悬挂在胸前的血玉灵玺……也终于开了灵识,与他说得第一句话:“少主,你为何用凡人的炼物之法来对付这佛玺?她……可不是吃这一套的女人……”
黄泉惊了,他从来也没有听过如此威严而又谦逊的男声,就像大海一般富有自信和磅礴的力量。他稍一回神,便道:“你、你是‘血玉灵玺’?”
“正是。吾乃世代侍奉‘太周皇族’的玺中灵——血偃。”
“血偃?血偃前辈!敢问如何才能最快地制服这尊‘三魂佛玺’?”
“回禀少主,若是用凡人炼化之法……你是赶不及救那教士的,你唯有入玺战胜那女人。”
“入玺?我如何才能入玺呢?方才,我屡次三番试图进入这‘三魂佛玺’之中,可面前总是挡着一扇‘三佛金门’呐?”
“此门,乃‘上界天帝’所设,天下无人能硬行破开……”血偃忽从‘血玉灵玺’之中涌起了肉眼可观的血色灵气,将黄泉从头到脚团团围住,“唯有绕道智取,方才能成。”
“绕道智取?”黄泉想起了这两枚‘天帝九玺’之间产生的共鸣,便倏然料想,“难不成……前辈是要我进入‘血玉灵玺’过后,再由内通往‘三魂佛玺’之里?”
此话问罢,血偃并没着急答应他。
因为他眼下已经将黄泉拽入了血泊流动的大宫殿之前!
此地血泊之广,四向连绵万里无可观止。泊中也无异物,唯有纯正、浓稠的赤色鲜血在微微翻起涟漪。而他的面前——则是一尊朱漆黑瓦的飞檐琉璃殿!
血殿之宫门,已然敞开。其内便是通往陛阶与血色王座的血河长廊,而长廊之前……正伫立着一位头戴双翎赤盔、横握丹龙偃月刀、浑身流动着炙热鲜血的红面怪将。他,正是那血玉灵玺的玺中之灵:血偃。
赤面虎嘴、牛鼻豹眼……这张形似魔神的狰狞怒面,黄泉早在逃到渊海之前就见过。但他一直将其视作自己的噩梦与幻觉,从没有想过他正是‘太周皇族’最忠心不二的千年护卫。
只见那赤盔上的两条翎子微微一晃,血偃便浑然如海般道:“因上天帝之亲命,属下不能向你跪拜行礼,还请少主殿下切莫记怪!”
黄泉的灵识赶忙抱拳行礼,道:“血偃前辈五千多年来兢兢业业、战功无数,又对我‘太周皇室’忠心耿耿、从无二念……晚辈,怎敢让您老人家对我行大礼?”言罢,他不由得向其深深一鞠躬。
血偃倒是纹丝不动,因为眼前这位小皇子之所言……的确句句属实!他自从被‘上天帝’注灵于‘血殿’,那是每日每夜都在为‘太周之国’精心竭力、鞠躬尽瘁。就算是他在被‘离肠’的魂魄俘虏的这十多年里……他依旧日夜担心‘太周之帝’的身子骨,以及‘摩来国’与‘天魔族’的侵略搅扰……
不过,既然是个灵,就必然有感情。黄泉能够看见那对常年怒目的双眸之中,是有感念的光华微微泛动。像他这等看上去就铁骨铮铮的汉子居然动情,想必动得就一定是人中至爱、灵中真情。
很快,血偃的眼睛又恢复了如常的锐利,并立刀抱拳回道:“少主过奖,此乃吾辈‘玺中灵’之天责,实当不必夸赞。”说罢,他也转过身瞬时纵出血殿,高高矗立在黄泉面前,“末将很想与少主您多亲近一番,只可惜眼下情势紧迫,只有先带少主您去找那婆娘了!”
黄泉应得一声,便顺着前者的大腿登上他的肩膀。旋即,他只听‘血偃’嗯呀呀地憋得一声,他那炙热血红的身子就战抖着向西首血泊弹掠而出!纵——一道血幕自朱红色的血殿灵域,一路拉向了西首黄光隐隐的佛门清净之地。
第504章 三魂佛姬
西方三魂佛域,本是一处片地闪耀着金光的佛门圣地。
可如今,这里却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实的灰尘与包浆,就连那由纯净的金砖与五彩的琉璃瓦打造而成的塔楼、佛殿、僧舍都如同鬼窟狼窝般脏乱不堪,令人看了只想把头皮挠出血来。
佛坛之门,仍是紧闭着的。门上刻着三尊盘坐于腾腾黑雾中的赤眸大佛,好似正把守着这处乌烟瘴气的妖孽之地。可他们却失职了,因为有人从东首的血泊飞掠了过来,完全绕开了他们仨。
三对煞红的双眸,一刻都没离开过站在佛坛前的‘血偃’与‘黄泉’,正如后者两人的眼珠子……全然也定睛在那昏暗、幽黄、还布满蛛网与落败的大雄宝殿之内。
“血偃……”
倏然,有道柔美的女声自宝殿深处传来:“五千年不见,你可还安好呐?”
血偃哼笑一声,甩得丹龙偃月刀虎虎生风道:“佛姬,我家少主可没有功夫等你在这与我叙旧。赶紧拿出你的十成全力,与吾等开战罢!”
那‘三魂佛玺’的玺中灵——佛姬嗤笑道:“诶呀呀,与尔等开战?你我曾经比试过三千八百六十一次,仍旧难分高下。如今,你有这位实力不凡的太周太子相助……我,岂能获胜?”
说罢,只见佛殿内的阴影之中……忽走出来一位衣着轻薄的女子。她的衣襟开叉,直拖到了裙腰胯骨的位置,那丰腴乳白的肌肤、胸间与肚脐皆能轻易瞧见。还有她那细嫩的手足、扭动的水蛇腰……几乎所有能够看的,都全然裸露在了旁人的肉眼之下。
这样的女人,是如何获得‘上天帝’的信任,成为‘三魂佛玺’的守玺之灵呢?黄泉脑中这么发着问,可他却来不及想通,那血偃便瞪目指向对方道:“你瞧瞧看自己,被那个‘阿依达’制成什么鬼模样了?我们‘玺中灵’的脸面,都叫你这婆娘给丢尽嘞!”
佛姬翘起了兰花指,嗤笑了两声后道:“哼哼,你的主子……就很像模像样吗?还不是个血气方刚、一根粗筋的呆头大鹅?”
“休得对我家少主放肆!”话一说罢,这‘血偃’便挥舞起比他人都高上一截的偃月长刀削向了那被阿依达魔化、因而堕落的玺中灵——佛姬!
佛姬见状,当即挥起腰间那道污秽发黑的混天绫当空将自身环绕!霎时间,一团浓郁的魔息便自她周身迸发而出,与前者偃月刀上的血色灵气砰然一撞!
兹喇、兹喇喇——
两者之内息劲力,着实相当,一时片刻之间竟然谁也无能占得上风。
这,不单单是因为他们原本的实力就相近,更为重要的……乃是他们的主子,黄泉与阿依达的实力也在伯仲之间。天帝九玺,本就是为人而生的,他们的善恶强弱、表现内在……其实也正是‘御玺者’自身的写照。
佛姬龇牙道:“哼!你这厮还倒碰上了个不差的主子嘛!竟然能和我家阿依达平分秋色?”
血偃哼声道:“我家少主可远比你的那个邪魔之子强上千百倍嘞!他拿什么来和我主比?”
佛姬追声道:“就凭我家少主征服东玄天下的雄心!一个男人,若没有此等雄心壮志……那就和雨后淤泥地里的泥鳅一样,只能在烂死在泥淖之中!”
血偃一皱眉,高声对道:“你错了!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雄心壮志,而是狼子野心!别国别族,自有他们的语言文化、风俗习惯,岂能为了一己私欲而去挑起侵略战争?”
……一时之间,两者喋喋争执不休。
黄泉长叹一声,便缓步走上前去喊住了他们:“血偃前辈……你说,若是我两合力对付她,她有几成胜算?又能负隅顽抗多久呢?”
血偃瞪着那面色灰白的佛姬,哼哧冷笑道:“她啊?哼,胜算必定为零!可若是她舍命与我们相拼……或许可以斗上半个时辰左右罢?”
佛姬咬着牙,恶狠狠地来回扫视黄、血两者,口中讥讽道:“看看是两个像模像样的大男人,没想到……居然这么不要面孔!想要以多欺少、恃强凌弱!哼,还说什么仁义道德、天下正念……全是满口雌黄、胡说八道的!”
黄泉轻轻笑了一声,旋即上前扶住血偃那铜盆粗的手腕道:“前辈,半个时辰太久了。我想,和她聊一聊、打一个赌。若是我赌赢了,她就弃恶从亮、归顺与我;若是我输了……我便原封不动,将‘三魂佛玺’还给那天魔选子……”话到此处,他那锐利的双眸转向了秀眉紧皱的佛姬,“佛姬,你愿不愿意和我赌一把?”
赌?有什么可怕的?
对于佛姬而言:若是真刀真枪的比试,自己是必输无疑。可若是赌一把……那至少还有一点胜算的罢?毕竟同样是路,人总会选择有些许光明与希望的那条去走。
可她却不知道,这种赌徒的心理……却是最容易被庄家所利用的。对于十拿十稳的庄家而言,你和他在台桌上落座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输了,且是输得连裤衩子都得抵债,只能光着屁股麻溜儿地逃走。
佛姬眼角一搐,点了点头道:“可以,咱们赌什么?”
黄泉负着背,自信的笑了。血偃愣了一愣,也便相信地放下了刀。
呼喇喇,黄泉的掌心……忽凝起了一绺绺回旋的青炎道:“你,只需扛住我的一招,我就算你赢。反之,就是你输!你觉得公平不公平?”
佛姬望着那水蛇般的青炎灵波,沉默了半晌:‘这小子,一定会拿出自己最高强的灵诀来对付我……若是我当真硬扛,那极有可能被他得手!唯有想些法子来与他绕绕脑子……’
想罢,她便瞥了眼那寺门口的‘三佛金门’道:“诶哟!可奴家乃是出家之人、又是女儿之身,岂能与你有肌肤之亲?依我看……莫不如咱俩隔着这道‘三佛金门’,你再打我一招?”
血偃闻之,当即以刀砰然顿地道:“岂有此理,你这贼婆娘休要得寸进尺!我家少主已然不削以多欺少、恃强凌弱,你居然还要他隔着‘三佛金门’来打你一招?!”
佛姬好似很笃定——笃定这位刚直自负的黄大太子定会受她的挑拨,答应自己这看似并不过分的要求。所以,就算血偃眼下盛气凌人地冲她大骂,她依旧是笑靥盈盈道:“黄大太子,您乃是正人君子、侠中豪杰,想必……您也一定不愿意毁了奴家数千年来的清白之身罢?”
与血偃不同,黄泉这个当事人倒冷静得出奇,冷静得像是月下秋水。他转望向那扇足比自己高上五个身位的金门,不由得点头笑道:“好,我答应你。我就隔着这扇‘三佛金门’来对你施展招数,且只施展一招!”
血偃那对赤红色眉宇如火一绽,别眼那佛姬抢道:“少主,这个赌约关系到‘东玄世界’之安危,千万莫要因着挑拨而意气用事啊!要知道,这‘三佛万生门’乃是上天帝亲自所设,这天下间绝没有任何灵力能将其穿透、破坏呀!”
听闻前者那番愤慨的劝说,黄泉的双眸之中也冉起了炙热的光彩。他拍了拍血偃的手肘,正色肃然道:“晚辈……必然不会拿‘东玄世界’的安危来开玩笑的。还请前辈相信我一次,我那一招……决然能叫这位‘佛姬前辈’改邪从正、立地成佛!”
谁都看眼睛的。尤其是想血偃这种经历了千代万世的玺中灵者,那见过的眼睛还特别得多。可这么一双牢靠、坚毅,却又令人动容的眼睛……他也只见过第二对。那第一对,正是黄泉的父亲、血偃的上一任主公——太周之帝。
太周之帝,从未让血偃失望过。
即便在身负‘八道血契’的重创之下,他已然像是一块金刚顽石般撑到被敌将围杀。
血偃敬佩这个男人、记念这个男人,因而他就算是被‘姜往生’这等绝顶的灵圣痛苦折磨十年,也绝不可出卖自己的主公、成为东玄魔君的走狗……
眼下,他也因着太周之帝和这对闪烁的眼睛,决定相信这个少年老成的年轻人——他颔首应声,严正地道:“好,既然如此……我‘血偃’就无条件地相信你!少主,此门是有三佛把守,佛能灭灵……除非,你能击出比天帝还要强盛的灵击,否则……你是绝没机会破门的。”
黄泉微微点头,瞧了眼那面上挂满妖媚之笑的佛姬,便退到了门外、燃起幽冥夜火道:“佛姬前辈,准备好‘改邪归正’了吗?只要你应得一声,我必将令你告别过往的罪孽,彻彻底底地回归佛门之道!”
佛姬哪会觉得对方能打出比‘上天帝’还强盛的灵击?这天下,除了与其势均力敌的天子魔……还有谁能比祂还强大的?故而,这佛姬就矫揉造作地道了一句:“黄大太子,奴家准备好嘞!赶紧些出招罢!”
可她万万没有料到:那门缝之外透进来的夜火青光……居然在转瞬之间,就变化成了金黄灿烂的宏法佛光!
第505章 仇将恩报
喀喇喀喇!
陈旧、暗黄、挂满黑污包浆的三佛万生门正不住地颤动着,好似下一秒就会被撞破!
佛姬的额头上,已挂满了担忧的汗珠。她也不确定为何自己会如此紧张,紧张这‘黄泉’真能击出堪比‘上天帝’的无穷灵能!
门外的金光,逐渐暗淡了下去……可这‘三佛万生门’却逐渐发亮!
其上老旧磨损的痕迹,已被全部烙平;暗黄无光的表面,也如是重新打磨抛光,亮得可以映照出人心;最后,那仿佛是龌龊死皮般的包浆也随着腾起的魔息一并被蒸发殆尽……
嗙嘡一记巨响,这扇崭新的‘三佛万生门’应声便向内砰开!门外数之不尽的度化佛面转瞬掠进了佛殿之内,并在各到各处划出了一绺绺璀璨夺目的金色光弧!
院内盘满藤蔓与蜈蚣鞋子的九座佛塔,转眼就重新镀上了一层金膜,并由此为源将周遭的佛殿、僧舍、藏经阁……等等皆逐一驱邪开光。最后,那恍如漫天流星的度化佛面清一色地往‘三魂佛姬’的百会穴冲击而去!
呜呀呀呀!
只见这佛姬眼珠一瞪,忙就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瓜子左右乱撞。嘭、啪!一时间,她的太阳穴和后脑勺都被佛塔的棱角所割破、划伤,淌下了一大片黑浑的毒血。
旁边的血偃见状,忙箭步冲上、靠着自身魁梧的身躯与粗壮的双臂将其牢牢压制原地。他这才搞明白:现在站在门口的那个年轻人……他根本没打算依靠自己的灵能强突此门!他早从一开始,就想好要用‘无相禅力’来度化这个本该清净的佛门之地!
黄泉长舒了口气,面颊上的凹痕似乎又深了三分。他,自从正邪双修《无相禅功》之后,还从来没有将体内五成的度化佛面一并击出过。他如今才知道:要使出此等强悍的禅力,非但需要损耗自己一部分的灵能,更要命的是……自己好像是被割掉了一个半的肾脏般,整个人都虚脱得头晕眼花。
可好在,他的目的(di)达到了。眼下的‘三魂佛殿’已然恢复了她过去该有的模样:辉煌肃穆、庄严雄伟。而那整个人好似水蛇般游动的佛姬……也逐渐平静了下来。她那吊起的妖媚双眸,已变得垂平;原本削尖的瓜子脸,也慢慢长出了三四两肉;还有那煞白的皮肤,也像是晒过了七天沙漠上的火辣日头,肤色熏成了康健的小麦之色。
拥有这张脸蛋的人,是绝不会穿得像个青楼女子的。
这佛姬喘得两口粗气,便赶忙收紧了胸前开衩的衣襟,并撕下了血偃背后披风的一小块,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里外三层。
黄泉见之,便微微浅笑着走上前道:“佛姬,这场赌约……是我输了。我没本事一招就将你打倒,你可以再追随那‘阿依达’去了。”
佛姬颤巍巍地摇了摇头,唇色惨白地道:“奴家……奴家才不要追随那个天魔之子嘞!我本就是‘上天帝’所册封的玺中之灵,怎可背叛他老人家去投身天魔邪门呢?我……我想要……”
“你想要如何?”
“我想要追随‘太子殿下’您!”
“追随我?呵呵,如此虽好……但你考虑清楚了吗?”
“清楚,一清二楚!殿下您正知正念、智勇双足,定是匡扶东玄人间的救世之者!”
黄泉自也相信,上天帝所选之灵的本性理当如此。只是有些时候,他们所遇到的主子着实乃是恶中极恶,方才会将他们的身、心、灵带往与人间正路背道而驰的方向。
想罢,他道:“好,既然如此……佛姬前辈,请你今日助我一臂之力,去解除一场西漠大陆、乃至东玄世界的人间浩劫吧?”三魂佛姬应得一声,便垂下首道:“属下遵命。”
……
火烧般的天空中,高挂着一道深渊般的裂缝。
裂缝之中,四处混沌、黑暗无穷,唯有一点忽明忽暗的金光还在坚持点亮四周。
他,仿佛是暴风雨里的金灯台、大沙暴中的领路人——誓要将黑暗与危险驱散,将人引往风和日丽、光明万丈的迦南美地。
“圣灵诀,圣心荆棘海!”
那唐古德一咬牙,艰难地催动体内仅存的圣之灵气,并喝出了自己最后的杀手锏!
只见周遭碧绿的荆棘藤蔓,如滚滚浪潮般澎湃涌起,迅捷地自那黑翼大天魔的足底缠上。嘶嘶喇喇,未过片刻,此魔的大半个身子便都被裹牢在了其中!
可这‘黑翼大天魔’之强,远非昔日的‘阿依达’可以比拟。只见这魔头吼吼狂啸得两声,旋即周身的漆黑魔息如冤魂般旋绕了起来,将那道道沾染过神王宝血的荆棘给撕扯咬断。
此招一被破,唐古德和玉面阿三以及所有残废劳工的希望,也跟着一齐破灭了。唐古德只觉得眼前一抹黑,头冲下就猛向地上坠去——嘭嗵!石花四溅,炸得幽月废墟是连声爆破不止!
眼望周遭,那‘圣光诵诗班’仅存的六位诵诗同工也逐渐暗淡、化为了乌有,玉面阿三赶忙就大喊道:“彭彭,你赶紧带着大伙儿往西边逃!那里有我留的最后密道,可以直接离开‘宝匣灵域’!”
呆子彭彭闻之,愣了半晌后方才松开紧抱着同伴的手,指挥所有人向西首撤退。可还没走出几步,那彭彭就注意到他的老大并没有离开,而是钻进了黄泉的怀里……在掰后者的手指——紧握‘血玉灵玺’与‘三魂佛玺’的十根手指。
“老大,赶紧走呐!”
“再……再等一会儿,我得把这两件‘绝世宝贝’给带走!”
“老大,再不走就来不及嘞!您不是说过,世间最大的宝贝……就是咱们自己的性命吗?”
“话虽如此……但倘若咱们有了这‘血玉灵玺’和‘三魂佛玺’,哼哼……还怕东玄世间没有咱们的容身之处吗?彭彭,你赶紧先走!我身法好,一会儿就能追上你们……”
话音还飘荡在半空之中……那空中飘着的三股魔息便如卷龙般呼啸而下,像那玉面阿三的背脊掠去!它们,亦是受‘黑翼大天魔’的意志,来夺取天帝双玺的!
嗤、嗤、嗤!
三响落罢,玉面阿三的背后便晕开了大片的血斑。
不过,这些滚热的鲜血……是绝不可能从他这种冰冷歹毒的人体内淌出来的。这些血,正是如今他会转过头,眼珠子里映着的那人胸口的血!
呆子彭彭抚着完好无缺的胸膛,瞪大着眼珠子直向唐古德眨眼。他脑子还是嗡嗡的,脸上的肌肉还是僵硬的,就连手足都在不住地颤抖,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扶住那胸前破洞的唐古德。
滚热的鲜血,自他那透光的胸膛一滴滴地落在玉面阿三的背脊上——而玉面阿三,则深深地锁住了这一刹那的画像。就算是多年以后,他也没有能全然想通:这位可敬的唐古德、唐大教士……居然会为了他们这干被众人歧视的残疾废人拼尽全力,且甘愿付出自己宝贵的生命,来保护自己这个人中之魔。
玉面阿三那对充满邪念的双眸,霎时拨开了一片云雾,他颤巍巍地问:“你……你为何要这么做?!我刚才……我刚才还想把你和姓黄的都杀掉啊!”
唐古德不由得喷了一口鲜血,在《神王福音》的书页之上。他淡淡一笑,摇摇头道:“你们……也是可怜人。虽然过犯,但也是能够被宽恕、原谅的……只是,你们应当要悔改……重新……做人……”
玉面阿三眼中的乌云,好似在不住地回旋褪去。他忙起身扶住唐古德,欲要运起灵气为其止血疗伤。可当他一看清楚双腕上锁着的东西过后,一股无名火便催使着他咬牙大骂自己:为什么这么蠢?非要使奸做戏、戴上这谁都没法子解开的‘天玄灭灵镯’?!
“没事的,我去了……只是早些与神王相见。你们,一定要……”
“你这油头大神棍,不要废话了!彭彭,赶紧过来帮手啊!替唐大教士止血!”
“呵呵,生死有命……我既然将最后一丝灵气用来飞身守你和黄幽海……就想好必死无疑的……只求你,能够好生协助黄幽海除魔卫道,这样……我也便心安了……”
“喂,喂喂!你别闭眼,闭眼就得死了啊!你这家伙,凭什么要我‘玉面阿三’一辈子都欠你这个情?!你……你就不怕我把你做成活体机关人,来为我打天下吗?!”
“放心,他死不了。”
就在唐古德的眼睛,快要闭上的时候……黄泉缓缓地睁开了双眸。
此刻的他,双掌之中已悬有赤红色的‘血玉灵玺’与金黄色的‘三魂佛玺’。他的眼中,也轮转着双玺所映出的光彩——自信而又果敢的光彩。
还未等玉面阿三发问,黄泉就托起了‘三魂佛玺’高过头顶,并注灵大声喝道:“天帝之玺,三魂佛力!扭转乾坤,斗破星移!!”话毕,那‘三魂佛玺’便耀出了肉眼可见的璀璨光芒……
第506章 破元开道
满地的鲜血和皮肉,如漩涡一般汇聚回了唐古德的胸腔。
他嘴角挂着的血痕缩回了喉咙里,脸色也由白转粉,透露出了生气与血色。逐渐地,他的眼睛变得澄明而又通透,身体内的气海也如仲夏整夜豪雨后的池塘一般,水涨鱼生。
如今的他,已复原到了方才与‘黑翼大天魔’初次交手时的状态,且比起方才更加富有信心和希望,更笃定自己能战胜邪恶而不落败。而黄泉那乌黑的头发丝儿里……却多了十来根的银白发线。这是代价,逆转时间、掌控灵子形态的代价——便是生命力。
唐古德似是察觉到了这一点。
因而他复苏后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感谢黄泉,而是责问道:“黄幽海,你为何要折损自己的生命,来让我复活呢?我本就不在意生死,可你……”
黄泉浅浅一笑,嘭地张开灵压驱散了十来匹流窜至众人背后的魔息道:“因为,你值得。像你这样的人,值得在地上多活点年岁,且活得越久越好。”
唐古德望着那十来根醒目的银发,心中不忍地道:“可、可以您现在的本领,要对付这‘黑翼大天魔’恐怕也并非是难事,何必还要……”
黄泉摆了摆手,和善地冲那‘玉面阿三’和‘呆子彭彭’瞧了一眼道:“你,还不是一样吗?为了救一个曾经十恶不赦的人中之魔,甘愿用尽最后一口灵气来保护他?”
说罢,那玉面阿三深深地吸了口气,也没立马承认自己曾经有罪,只是呆呆地瞧着脚底那散落一地的机关兵人……其实,如今才是他真正意识到自己有罪、人间还是有良善的开端。
见他如此,黄泉陡然眉宇一皱!
嗙嗙两声,便以谁都看不见的迅捷速度,用指力打掉了‘天玄灭灵镯’。
直到黄泉收招,玉面阿三才反应过来,并用双手护住了自己那张丑陋的面目。可现在的他,就算是心里紧张也不会觉得害怕了。因为他知道:黄泉,已经瞧出他内心深处的微妙变化,并选择相信他、宽恕他、释放他!
黄泉瞧着玉面阿三那呆滞的表情,笑道:“你已不再是恶中之恶,没必要带着镣铐了。希望你能协助救你一命的唐大教士,击败这自上天界来的恶中大魔,来洗涤自己的罪孽!”
玉面阿三不置可否地望着黄泉那闪动的双眸,转而又瞧向同样往他投以宽慰、慈悲目光的唐古德。他哼得一声,道:“别以为这次我帮你们,就代表我一定会承认世界是美好、光明的啊!我……我只不过不想欠这油头大神棍人情!”
黄泉笑了,唐古德也难得地跟着微微一笑。他从来不会为了自己有多强、灵阶有多高而笑,但他却会为了成功拯救一个人的灵魂而由衷地欢笑喜乐。黄泉明白这位教士的苦心,更明白有什么法子可以助他们战胜这‘阿依达’化身的‘黑翼大天魔’!
“时间紧迫,我须得赶去‘修罗斗场’了。”
黄泉掐指算了算炼化佛玺的时间,道:“为今之计,我只能留下三成正练的‘无相禅力’,来助你们抗衡此魔了!”
听闻无相禅功,唐古德有些犹豫。他还不清楚这《无相禅功》本无善恶之分,只是有正邪练法之不同。他道:“黄幽海,这《无相禅功》不是魔宗的镇派绝学吗?若是贸然用之,只怕……”
黄泉早就明悉了对方心中所虑,他轻笑道:“唐教士,你放一百二十一个心罢!这些禅力……皆为正练禅力,与你的‘圣光诵诗班’应由同理练成,当能为你自由调遣、自如所用!”
说罢,唐古德垂目沉凝了片刻,旋即又仰首望向那正在撕扯着裂缝、欲要跳下的黑翼大天魔——他,绝不允许此等魔物降世,危害人间!刷地一变,他的双眼就坚定得闪烁着光,那是信任的光彩!
接下来的话,不必他说出口,黄泉就已经全然明了于胸。只听呼喇喇的一声,黄泉便自掌心团聚起了金灿灿的‘正练禅力’,道:“眼下情势危急,我也无能确定此法一定会奏效。不过,即便这些禅力不能为你所用,但也足以助你战胜这匹天魔恶徒!”
在唐古德微一颔首过后,黄泉的双眸便闪烁出了耀眼的金芒!刷刷刷刷——不计其数的度化佛面如满湖的蝌蚪一般,自后者的眼、耳、口、鼻和推出的掌心,一并游向前者的七窍之中、意识海里……
说是三成禅力,可黄泉岂是如此小气之人?
他只是不愿意道出自己为他输送了五成正练禅力,以免后者不愿接受。
毕竟,唐古德深明大义,知道黄泉接下来将面对的……是何等强大的顽敌?可黄泉也同样舍不得自己的朋友和这些可怜人送命,所以他才选择撒一个善意的谎言。
五成的正练禅力一出,黄泉就觉得自己意识海内黑暗陡升。仿佛是黑压压的一大群乌鸦,拍着翅膀占领了大片的金灿湖海。可是,他体内已有新的平衡——那是自天帝而来,三魂佛玺的平衡!
只觉那佛姬化身而来,站在以‘戴丽娜’为首的万众度化弟子中间,并召唤出了一尊闭眼坐佛来压制周遭如潮水般的邪面婴孩。于是乎,黄泉的脸方才褪去黑暗,重回属于他的尊贵黄色!
而他的面颊之上,也耀起了金黄色的光!那是‘唐古德’抑制不住的圣神之光,正从其体内透射而出的模样!这种浩瀚绝伦的力量,和体内源源不竭流动的‘正练禅力’……让他的信心猛然暴涨!他仰起头,坚毅地道:“黄幽海,我唐古德必不辱所托,竭力消灭这恶中魁首!”
黄泉微一颔首,笑道:“我相信你……还有‘玉面阿三’兄弟!你们,一定能赢!”
唐古德称是。那玉面阿三也选择默认……不过,他很快就忍不住说话:“喂,姓黄的,要彭彭领你去我留的密道吗?这样,你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回到魔宗总坛!”
黄泉冲他摇了摇头,浅笑道:“不必了。对于别人而言,要离开这一百零四万八千五百七十六变化的‘宝匣灵域’,那是难如登天摘星。可与我而言……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这句话,玉面阿三听了就不高兴了。他哼哧道:“你啊,虽然厉害得要命,但有时候也未免太过自大狂傲了吧?要知道,这‘宝匣灵域’乃是由我精心打造而成,其中布置的机关暗器、毒雾迷障……”
黄泉边听边笑,一边还举起‘骷髅太刀’注灵,唤出了昔日天下第一的无敌刀客、刀锋地狱的判官——十八层老大。
十八层老大,本来是不会听命于没有击败过他的‘奉刀者’,可眼下的情况却有些特殊:一来,此时关乎于整个‘东玄世界’的安危,不是该迂腐不化的时候;二来,早在孽镜判官‘颜如玉’逃离其所管辖的阿鼻地狱之后,他就和黄泉做了一笔交易——请后者协助捉拿这偷溜走的小贼,而他……也便愿在危急之刻出手相援!
“黄幽海,你是想赶紧离开这‘宝匣灵域’罢?”
“正是。前辈,我须得借助您的大能,方才能破境而出、赶往魔宗总坛!”
十八层老大仰面望向天际,瞧着那正龇牙咧嘴撕扯灵域裂缝的大天魔良久……
倏然,游离在他周身的鬼魂霎时加速回旋,刮得他那紧身的破旧长袍都簌簌甩动:“何必要紧赶慢赶呢?既然知道那总坛就在‘方圆十里’之内……我直接开道送你前去便是!”
此话说罢,他掌心是有赤红灵光凝聚,形成了一柄通体血色的‘骷髅太刀’。旋即,他闭目张开强盛悠远的广灵识,感知到了那魔宗总坛之中、修罗斗场的具体方位……在确定了一个安全无人之处后,他陡然注灵入刀,喝到:“破元刀,十里地府开门!”
随着喝声,骷髅血刀的刃口便凌空割裂了时空,露出一道各色光线正向后疾掠的奇异通道。黄泉瞧得一眼这个通道,转而向唐古德与玉面阿三等人颔得一首道:“我去了,保重!”众人,就这般目送黄泉与十八层老大步入了通道,并被拉拽成两束长线射向远方……
黄泉一走,那守护众人的灵压便随之消散。
那成千上万的魔息早已安耐不住食人的欲望,如蝗虫之浪般向唐古德等人袭来。
这一回,已经不必唐古德出手了。因为玉面阿三的手腕之上,已然只剩下两道先前挣脱‘天玄灭灵镯’时留下的红印。他啐得一口痰,转起了‘机关御笔’唤醒了所有还能动弹的残损机关兵人道:“大神棍,你就放心、大胆地和那邪魔决战吧!这里……有我来保护他们!”
唐古德闻言,鼻头为之一酸。他也未曾料到:这玉面阿三真的会改邪归正、选择与他共同进退,来对付那煞人的黑翼大天魔!想罢,他胸中忽涌起一股股的圣光热潮,仿佛就要将他整个人撑破。他的耳中,也似有神王之灵在道:“唐古德,《神王福音》最末的无字之页……藏着对付此天魔的决胜之法!”
第507章 正邪照面
唐古德恭敬地端起了《神王福音》。
手指一拨,便将书页翻至了正卷最后一页。那页上什么字迹都没有,什么图案也没有。
他愣神了,于是心中祷告、想再去问神王,可后者就像是神王殿中的十字圣架一般……沉默无声,仿佛从没有显灵过。
嗷嗷啊!!
头顶之上,那黑翼大天魔已将灵域裂口片片撕破!并砰然一声,卷着群蜂般的魔息坠落。
唐古德虽想弄清楚神王先前之言,究竟何解?那决胜之法……又是如何施展?但眼下,他必须放下自己的疑惑,先去直面这如崇山般高耸的黑翼大天魔!
只听嗖然一声,唐古德亦是卷起了万千‘圣光诵诗者’向那黑暗的魔息漩涡冲去!砰砰、嗙嗙!一时之间,赤色天际之下黑金相撞,如是漫天的灿烂烟火遇上了百年难得的流星伏雨,绚丽而又壮观!
唐古德凝起‘圣光银鞭’,豁的一记如长龙般向黑翼大魔的腰间抽去!
天魔如人,亦有死穴弱点。只见大魔霎时手臂下蜷,聚起魔息进行格挡!
嘭!炸响过后,黑流四散,而后那黑灰色、附着(zhuo)有绒毛的魔皮终算显露于面!
可是,当唐古德再度凝起‘圣光巨鞭’欲要重创他前……那些漫天的魔息就如同倦鸟归巢般,聚集在了他那裸(luo)露的皮肉之表。很快,这魔息之甲又再度复原!
唐古德从不退却,他坚信正义必将战胜邪恶。他左手翻掌,凝出足量的‘圣之灵气’凝成另一道巨鞭,随即双手齐发、刷刷喇喇地对黑翼大天魔轮番抽打!
一时间,圣光巨鞭只留下了片片星云般的光辉飘在半空,那是极快无比的甩速所余留下来的残影。那黑翼大天魔到底笨重,只得凝聚魔息护住周身,却无能阻止唐古德的惩戒鞭刑。
“唐……唐古德!!”
可是,就在黑翼大天魔的周身,已被抽打得见血之际……
那‘阿依达’的声音,便从大魔的喉咙里发了出来:“疼痛,使我清醒……憎恨呐,令我刚毅!多谢你如此凶悍狠辣的鞭法,让我……重新恢复了神智!”
说罢,这黑翼大天魔仰天咆哮了数声,旋即推出一波以砂砾与魔息融合的猛烈灵诀——魔沙狂龙潮!!砂砾,与魔息融合为黑沙浪潮,浪潮之内……又涌起了百余条漆黑的赤眸魔龙,一齐向黑暗中的圣光袭去!
唐古德一皱眉,他明白:自己若是肉身吃下这一招,必定身受重伤、久难重愈!他忙甩起两手巨鞭迎击而上!可两条‘圣光之龙’……岂会是百余条‘赤眸魔龙’的敌手?转眼,那两道圣光巨鞭就被打散,如水花般消逝殆尽……
危难之际,作为神王教徒的唐古德,唯有唤出《神王福音》默念祷告。他手扶在最后一面的‘无字之页’上,默自诵念:“神王,孩子无法参透您的智慧,不知这决胜的破敌之法究竟为何?请宽恕孩子的软弱,赐我刚强壮胆……”
言语之间,那沙浪与魔龙已经掀得比黑翼天魔还要高上了三倍,那他唐古德在其面前……就小得像是蚂蚁蠕虫,连逃跑的机会都不可能存在。
可就在‘唐古德’全心交托之际,他内心中的信仰却闪出了无比夺目的光彩。他胸前的荆棘圣心,淌下宝贵而又正义的鲜血。这血,顺着他的胳膊、手掌、指尖,如灵蛇一般地钻入了那面无字之页……
鲜红的字,清瘦却富有力量——那是纯洁的血液,沁满了整本《神王福音》每一章、每一节后,所叠加映透出的集合。它们如同诗歌般排列着,道出了这本‘神王教’经典所蕴藏的最后杀招:“当老树掉下最后一片枝叶时,天上便有万道圣光射入这即将枯干的树。死树有了圣灵的光照,就长出枝芽、重新绽放,燃烧出生命的神圣光亮……”
唐古德忽然想起福音书中:神王为度化世人,选择牺牲自己、钉死十架,三天后又复活升天的故事……他倏然全都明白了!他虔诚地闭上了眼,散去周身所有的圣光灵能,让其飘摇红天紫云之端。而他自己,则双手缓然对开,照着神王的样式摆出十字架的形式……等待,那‘魔沙狂龙潮’将自己撕成碎片!也等待……重生再战黑翼大天魔!
……
黑翼,同样是漆黑而又附满魔息的黑翼。
只不过眼前的这对黑翼,要比‘天魔阿依达’的宽阔出十倍不止。
这对巨硕如湖海的大黑翼,正是从那‘明尊神像’后背的裂痕中窜生展远的。
呼呼喇喇——
眼下的整座‘修罗斗场’,俨然已真的成为了修罗的地狱战场。
整片天空与四围,都已被肥大的饥渴魔息所占据。它们四处游荡,带来黑暗与恐惧,并且无时不刻地在寻找可以吞噬的灵体与活人。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
“唵嘛呢叭咪吽!明尊大神呐,弟子今朝便能得见您的尊荣了!明尊万岁呐!!”
“明尊大神,若是您老人家不嫌弃……就将我的灵魂与肉体都取走,化为你身体中的一部分罢?我要与您时刻结合、成为一体,叫这东玄世界谁都不能拆散我们的牢固团契!”
……斗技场的看台之上,几乎所有的魔宗弟子都鬼迷心窍地跪倒在明尊神像之前,或是念经、或是叩拜、或是祈求明尊将他吞噬为用。这种场面,只让正常的人觉得浑身汗毛发颤,连两只腰子都酥痒难当。
那年长的魔宗弟子,就正巧抚着自己后腰的命门,瞧着那站在十三尊巨像上、不住发功向明尊注灵的‘魔宗首脑’。良久之后,只见他啧啧摇头,转而又望了眼日月同辉的天色……旋即默自叹得口气,挠了挠自己那戴得有些闷热的面具道:“嗯……快了吧?”
在旁边的魔宗弟子们里,虔诚的就听不见他究竟在说什么?而有些滥竽充数跪着,口里叽叽歪歪的……也会以为他说的是‘明尊大神’降世的时候近了、快了。可只有他,和此时悄然混入修罗斗场的‘一群人’清楚——快了,是指‘魔宗大劫’的时候快了!
的确快了。
嘎啦,随着天际一声皴裂之声,如蛛网般的豁口就布在了魔宗总坛之顶。
白无命、波多摩、阴阳双使以及一众正在施法的‘净世三老’和‘魔宗明王’皆仰面望得那去。他们无不觉得诧异,却又认为这是情理之中。因为谁都想得到:但凡是西漠之人,有谁愿意让这灭世的明王再临呢?
阴右使咯咯一笑,负背道:“诶呀,该来的蝗虫臭蠕总是要来送死的呀?要知道……”他的话说到一半,忽就不说了。因为有那白纱遮面的阳左使接着他的话茬子道:“……咱们可是有多位灵皇压阵、还有两位灵圣高手,但最重要的……就是明尊大神为保守我等!”话毕,这两人皆抱拳向明尊神像一鞠躬!
明尊大神闻之,重声笑道:“哼哼,算是你俩招子亮厂。这来敌之中,也就四匹灵皇和两匹灵王尚且还能入目。其余的万千兵马和杂门小贼……待本座入得肉身,一口魔息就能将他们全部覆灭、化为灰烬!”
谁都清楚,这明尊大神并没有在开玩笑。他有这个实力与资本,来说出如此高傲、目空万物的言语。毕竟,他的实力……乃是‘千年灵帝’都远远及不上的。他,乃是这东玄世界的万物主宰——上天帝的死敌之一。
有他的这番话在,所有站在巨像头顶替其传灵发功的魔宗骨干们皆无话需言。他们没有半分的忧虑与踌躇,有的……只是对明尊大神无尽能力的信任与安心。纵使还有如白无命、波多摩这般心怀鬼胎之者,也只能闷声不吭,先顺势而为、再择机应变。
机会,总是在有变故的时候来临的。
只听哐啷啷一声脆响,头顶灵域的裂痕刹那间便如漫天飞雪般散碎而落!
紧接着,这‘魔宗总坛’仿佛吹气一般地胀大变阔,压垮了其所在的睁眼佛像、灵龛祭台、甚至是其下那百丈之高的流沙大崖壁!
嗙嘡嘡——沙尘与魔息混合冲天,一时间将空中日月之光辉皆相继遮蔽。游动的魔沙之下,已候满了数千严阵以待的西漠群豪和十万西漠联军兵马!他们,已将裸露在光天日月之下的‘魔宗总坛’给包围得虫蛇难行、水泄不通。
嘎溜溜儿……那貌若天仙的‘银月’正推着木轮椅徐徐压过了枯骨荒漠,留下了两条狭长的痕迹与一片终南谷精英弟子的足印。而坐在轮椅上的老者,正是三宗之中资历最高、德望最广的终南谷主——公孙不二。
公孙不二轻捋着花白的长髯,眸中已不时地闪烁着各色的光华:“万相王,还有各位魔宗的明王、法王、舵主和其余魔道好手们……尔等今夜,有没有洗干净脖子、抹上香油,来等死了呢?”
第508章 魔巢来鬼
灵言之声,恍如海啸一般席卷了整座斗场。
众魔徒闻之,心中虽有惊怕,但因着‘明尊魔神’之存在也不至丧胆。
他们只齐首望向明尊那肆意魔息的巨像,听其朗声言道:“尔等蝼蚁宵小,岂敢妄图在我‘明尊天神’面前大放厥词?待本尊破像而出……就叫你们西漠大陆的每一寸土地都化为灰烬!你们,有胆量的就来送命罢!”
远端密茫的众将之中,倏然窸窣抖索一片。
他们也怕,怕被这自上天界而来的‘远古魔神’草菅小命!
公孙不二霎时就冷哼了一声,稳定军心道:“各位切莫惊慌,这‘明尊邪神’若是很快能突破结界……那他也无需和我等多费口舌!如今,他之所以使出威吓的缓兵之计,那只因为时间未必足够!因而我等……是有很大的机会将他们‘无相魔宗’彻底剿除!叫祂永生永世都被封印于此!”
那跟在其后的银月也脑筋一转,忙帮衬道:“师祖所言极是!各位同道,我等的老小女眷、至交好友皆在这西漠大陆,岂能容这魔神来将他们的性命掳去?!我‘灵狐银月’甘愿身先士卒,前去誓死一战!!”
“不错,咱们既然豁出性命前来魔宗总坛,就该视死如归、与魔神决一死战!”
“对啊!就连三大宗的掌门人都前来誓死一战……我等的命,难道还比他们的金贵?”
“弟兄们!咱们日前歃血为盟之后,就已没有退路!如今,既然知道这‘明尊魔神’即将再世,我等现在就该冲锋杀敌、与那魔宗之众分个正邪生死!”
……一时之间,群情激奋。所有西漠的豪侠、猎人、镖客等,皆举起了手中的武器,高喝冲冲冲、杀杀杀,一路踏着白骨与沙尘冲锋陷阵!那些个‘波尔多’、‘金曼拉’等国的兵士,也在各自主帅的号令之下策马扬鞭有之、张弓搭箭有之、御起灵诀灵器亦有之。
战场上红了眼睛的将士们,是决然不会冲背后瞧一眼的。尤其,他皆是自愿前来与魔宗决战的,他们恨透了这干在西漠作威作福、嗜杀成性的魔徒,早已想好就算同归于尽,也要将这些人间的恶势给彻底铲除!
若是从魔宗总坛向周遭望去……那决然一片片飞扬的炙热斗战之气!
这斗战之气仿佛是燃烧的火柱、霹雳的雷光,笼罩着这众视死如归的绝命死士!
白无命肚子里的一股恶气早已憋得良久,可他如今却无能撤手前去杀敌。要知若是一撤手,非但明尊邪神会勃然大怒,他自己也有可能因为中断法事而身受重伤、万劫不复。
就在这时候,净世教的阴阳二使站了出来。那阳左使先哼哼一笑,拱手拜道:“明尊大神、万相宗主在上!我等,愿为无相神宗效劳……”紧接着,换作阴右使道出下半句,“带领贵宗的一众有为弟子,前去杀退这一群不知天高地厚、云泥之别的人中虫蚁!”
明尊大神混声应道:“好,你等两人既然有此孝心,那便去罢!待事成之后……本尊便破格荣升你俩做我左右副手,来日一齐将这蝼蚁成群、蝗虫成林的‘东玄世界’给毁灭殆尽、再重塑华美人间!”
这明尊大神既然已发号施令,那阴阳双使也便奉敕(chi)率众讨敌。他们根本连瞧都没有去瞧过那白无命一眼,仿佛这个‘万相王’已被明尊所废除、已如架空。
呼喇喇——
阴右使忽化作一团深紫瘴气,飘于斗场顶棚之檐。
他朗声激励道:“诸位‘无相灭宗’的同道,今日这西漠妖邪们欲要阻止‘明尊大神’的降世祭典,并欲将我等皆诛杀伏灭!我等……”
与此同时,那阳左使的周身倏然皴开了道道皲裂炎纹,并带着一股极度炙热的风潮飞冲上得云霄道:“我等绝不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必要‘明尊大神’顺利降临世间!”
说罢,他们两人皆凝起了自己最为拿手的灵能之诀——“毒灵诀,猛毒聚灵球!”和“熔灵诀,熔岩爆天炮!”轰击向了东、西两方的联军之阵!
嘭!簌喇喇喇!那‘猛毒聚灵球’还未触及地面,便当空炸裂成了漫天毒雨。雨落但凡碰触到了人的肌肤,那肌肤便会顷刻间发紫转黑、并以肉眼可观的速度蔓延至中毒者的周身……最后,令人抽搐、癫狂地自残而死!
而那阳左使的‘熔岩爆天炮’则爽快、直接得多。这颗如同流星陨石的熔岩之炮径直击向众将,并砰然炸开一座活跃亢奋的小火山!一时之间,是黑烟腾腾、火柱飞石流窜,那汹涌奔腾的岩浆潮涌……更是瞬间就能将不会御风飞行的低阶修灵者熔得骨肉不剩!
这还未罢,他俩转身之间便携满了毒瘴与熔岩,飞身炸向西漠联军的兵马之中,惊起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嗷啊呼救之声!
“这、这‘净世教’的两位使者……还当真厉害得紧呐!咱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说得对!再者,为了守护至上尊主降世,我等就算是被当做活祭也应觉得在所不惜!”
“那还等什么呢?各位,趁着有人卖命打头阵……咱们就该一鼓作气,消灭那群顽窛!”
……群情激奋之中,魔徒们有的或从顶棚天台、或从通道石窗越向西首,去寻那‘阴右使’为盟,因为他们觉得那‘阳左使’的‘熔之灵诀’虽威力绝伦、但难以控制,生怕误伤自己。
另外一半的魔徒,则是认为‘阴右使’的‘毒之灵诀’无孔不入,就算自己会上天遁地也未必能躲开。因而他们宁愿直冲那焚天烧地的东首荒漠,也不调头向看似较为平静却危机四伏的西首毒瘴里走。
还有一小部分的魔徒,则留在了空空荡荡的‘修罗斗场’之中。他们不去,有的是因为怕死、有的是因为尚未痊愈、还有的……就与那年长的魔宗弟子一样,在等待着变化、等待着机会!
变化来了。
机会,如今也来了。
方才从各方混入‘修罗斗场’的二三十人皆互相瞧看了一番……倏然,其中有一人甩开了帽兜斗篷、揭下了金虎面具,露出了自己胡渣邋遢的落拓面目——他,正是任田三郎!
鬼三郎唤出‘黑曜铁剑’当空一甩,龙吟铮铮,吸引了在场所有魔徒们的目光。旋即,他举剑指向万相王喝到:“各位正派同道!如今时不我待,我等……须速速杀光这群妖孽恶贼,还东玄世界一个太平!”
他一说罢,只听飒飒飒飒……先后二十余声,这‘修罗斗场’的顶棚之上、看台席间、过道之里顿然落下了二十余件斗篷,也凌空窜起了二十余人掠向十三尊巨像顶端的魔门骨干!
“什么?!”、“这些家伙……是怎生混入我神宗总坛的?!”、“各位快瞧,这不是‘鬼三郎’吗?肏,他奶奶的咧,我总算知道了!这鬼虎,就是这个狗崽子假扮的!他是混进咱们宗内的尖细内应!”……
一众反应快的明王早已看穿了一切,欲要抽出一成的灵气来护住周身要害。可他们却万万没有料到,就连波多摩也不会料得到:他们的灵气,早就像鱼钩一般被这场祭祀法事的主角——明尊大神给牵扯住了,是连分毫都分拨不出!
当当当,嗤嗤嗤嗤!
万万没有料到的事,绝不止这一件。
这一件事,恐怕就连‘万相王’和‘明尊大神’的脑袋合力想一辈子,也未必能料到。
天诛、灭寂、谢无极、莫生明、柳三素……甚至是鬼三郎的剑,都像是凭空受到了巨力,被连人带兵器一道弹飞老远。还有剩下的如崔人佛、四姑娘、水镜道人等二流高手们更是受不住那股锋锐的巨力,虎口被震裂了一道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天诛师太左右张望,想要寻那巨力的源头。可细细看后,她错愕地发觉那六位明王、净世三老、万相宗主,还有明尊邪神之像都没有动用灵气魔息!她暗自凝神,又转向周遭留在原处叫骂、躲藏的魔宗弟子……倏然,她的眼珠一瞪!
眼珠瞪大、瞳孔极缩的,还不止天诛师太一人。那鬼三郎,还有唯独不削背后行刺的‘北冥凛’早就把目光投向了那个静静坐在看台座上,似是在打瞌睡、却又好像睁着眼睛的‘谢顶老徒’。
这人,若是常人看来,那就和一个天天喝醉、没事找女人的糟老头子并未有不同。可是,在修灵至尊们的眼目里……他的心态是何等稳健?他的手足是何等苍劲?他的气场……又是何等的强盛至极?他,就是无敌的存在、也是谁都无法捉摸的影子、亦是天下最神秘的秘密!
“秘……秘密?!”鬼三郎口中的唇齿已然微白发颤。
他只在西漠的碑文和残卷之中,见过零星关于‘秘密’外貌的叙述。但此时,他的意识之中……有一股抑制不住的内心恐惧感正提醒着他:这个秃子,必是天下无双的第一剑客——秘密。
能让地下界来的恶鬼都畏惧的人,恐怕当世之间不会有第二个人。无论是正派巨擘——天穹宗主、天愿寺主持,还是邪派魔君——净世教主、万相宗主和崇明宫主……他绝对不可能对其有丝毫惧意!就算未必能战胜,至少也不会落得如此失态。
第509章 非敌非友
可是,眼前这个秃顶老头儿却不一样。
远远望去,他那粗麻披风之下虽然没有一柄利剑,可谁都觉得他浑上下处处是绝世好剑!
他仅剩的每一根羸弱的头发,就像是能足以割开灵圣、灵帝喉咙的剑;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和嘴,那也决然能在‘十刃’之中纵横睥睨、天下第一;就连他的影子、他的呼吸、还有他周围的气场……全都是杀人于无念之间的干将莫邪!
剑神,还是剑魔?他,既是东玄世界第一的剑中之神,亦是杀死‘北斗剑圣’的剑中之魔!他的剑,是东玄世界最深、最玄、最绝的秘中奥秘!他的人,就是当世无敌的剑!
北冥凛的眼珠子更冰冷,也更亮了。
其中带有的……也不全是祖辈的仇恨憎恶,还有一种出于剑客的敬佩与饥渴!
他握在掌心的‘胧月宝剑’似也长了孤狼的鼻子,嗅到了这世上最美味的猎物,不住地磨牙作响。这一幕,倒是引得‘秃顶老头儿’微微侧目瞟了一眼。
那秃顶老头儿的声音很苍老,也很玄奥。就像是六月里的鹅毛飞雪,就像是溶洞深处的暗河:“胧月宝剑……孤若是没有猜错,你应当是‘北斗剑圣’的传人吧?”
北冥凛没有回答,只拿自己狷介高傲的眼目瞧着他。
秃子隐笑道:“这就不会错了。你和他……简直就是同模之剑,从里到外都如此相似。”
北冥凛无心与其多言,只问:“你,到底是什么来路?又为何要在此阻碍正派刺杀魔徒?”
秃子沉默了片刻,云淡风轻道:“你们,不需要知道其中缘由。因为……这和孤一样,都是个‘秘密’。秘密的秘密,各位还是不知道的为妙,免得孤……为得保全秘密,而来杀人灭口。”
北冥凛冷笑一声,道:“秘密?呵呵,管你是谁?!若你执意要相助魔神降世,那不论出于何种目的……你都是该当去死的!我奉劝你,切莫以为自己顶有虚名,就必能稳操胜券、全身而退了。”
秃子朝着北冥凛瞧了良久,不由得哼哼摇头道:“像啊,太像了……你的祖宗——北斗剑圣死在孤剑下之前,也曾经用这种傲慢的语气来讽刺挖苦过孤。可最后呢?他怎么死的,也成了个没人知道的‘秘密’罢?哼哼呵呵!”
“北冥长老,莫要再与他废话!”
那天诛神尼的脸色,早就变了。杀死他心爱男人的仇家,如今就在她的剑能够刺到的位置。她,岂能白白送了这样的机会?天诛神尼先一挺剑,旋即厉声啐骂道:“咱们大伙儿先一齐攻上,将他碎尸后再去杀那群魔宗妖孽!”
“不错,这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对!既然我等誓要除魔,就不怕错杀其一!”……其余的剑中好手,除了北冥凛不想以众暴寡之外,其余的几乎皆响应了天诛神尼的号召、注灵入剑,预备转眼之后便纵身围杀这位东玄第一的绝顶剑中神魔!
就在这时候,鬼三郎却嗖然跃到了两方之间。他沉凝了片刻,方才道:“天诛神尼,鄙人觉得这过往的秘密……就让它成为秘密吧?既然天下第一的剑客有雄心壮志,来与‘上古魔神’决一死战——我们,何不就等他一等,顺带便儿看场好戏呢?”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相继怔住了。片刻后,他们的眼睛或是迟疑、或是惊愕、或是迷惑地望向鬼三郎和那糟老头子,但却没人发问。只等那秃顶的糟老头子哼哼一笑,道:“你,就是鬼三郎罢?你好像……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一些吧?”
听完这番话,鬼三郎内心的波澜就平静多了。毕竟,他只要知道这‘秘密’今日来,并非与他们为敌的……那就足矣。他转剑拱手一拜,笑道:“呵呵,前辈过虑了。三郎我只不过是稍稍思量了一番,再按照事实走向推测出了自己的猜想罢了。”
“哦?那孤倒是要听听看,你这小鬼……究竟是如何推测的?”
“嗯……这很简单呐?前辈若是要与我们为敌,那方才一招就能取我众九成之人的性命,还轮得到咱们在此与你胡言腻歪?再者……”
到此,鬼三郎顿得一顿,转望向那高耸的明尊神像道:“这白无命、波多摩、净世三老等魔宗小众,又怎值得您老人家法架于此呢?”
谢顶老头苍凉地笑得两声,旋即悠然地站起了来。他如是孤高清月之下,那株抻得最高、最险、最绝顶的腊雪梅枝。他也眺望起了那正有片片石壳剥落的明尊巨像,道:“孤,并不讨厌聪明人,更是喜欢能参透我秘密的人。那孤再问问你,你晓得……孤为何会认得你吗?”
鬼三郎脑筋之快,已是众所周知。
可连他如今都这这那那,好似一副稀里糊涂的模样。
谢顶老头啧啧一笑,道:“孤,早就注意到你了。你回到西漠的时候,正是旧年的十月二十八。你先是寻查了‘金虎明王’和‘鬼虎法王’的下落,并潜入了‘都灵古城’去刺杀前者。
随后你养好了伤,又来到‘幽月城’西的望月谷,和那天穹仙宗的副掌门——萧烟客商讨除魔之计,再以如今与我相似的手法,混入了‘通天剑崖’阻击蛇尊明王;此役之后,你便重返‘血漠古堡’盗走了金虎的尸首,又去北漠高价买回了鬼虎的残肢,暗中研习魔宗之法;再往后,混入魔宗、还有时至今日的事……呵呵,恐怕就无须孤再明言了罢?”
鬼三郎和众人,皆是被他说得一愣一愣。不明缘由的人,都将信将疑地瞧向鬼三郎。而鬼三郎……则是在心中大大佩服对方的隐匿功夫。鬼三郎忽笑道:“诶呀呀!秘密终究是秘密,您老人家一连跟得我大半年了……我都未有丝毫察觉。唉,技不如人兮,颜面无光!”
谢顶老头摇了摇脑袋,哼哧笑道:“若是让你有察觉,孤还能自称为秘中秘密吗?呵呵……不过,你还是挺有自知之明,不像是某些不晓得死活的人和野鬼……那么自视甚高呐?”他白了一眼周遭那些刀剑都拿不稳的正派高手们,轻轻一笑……旋即,抬首向悬在半空之中的细线瞧去!
细线。
起先如发丝粗细,且反射着乌亮的光。
眨眼过去,这线就好似是蠕虫张嘴般,露出了一条灵线隧道。隧道之中,起先只有两个小黑点……可只等一响指过后,这两个小点就化作了一个人和一匹野鬼窜出了洞口!
他俩,正是从‘破元刀’割开的时空裂缝中穿行而来的太周太子、幽海之主——黄泉,以及昔日天下第一刀客、如今的十八层老大——陈莫。
陈莫一见到这谢顶老头,就无法继续保持沉默了。他眼珠一瞪,一把握住了腰间的‘骷髅血刀’,周身的冤魂灵体也似是受了惊一般,簌簌地来回旋转、流动。
“黄大哥!”、“黄施主?!”、“黄幽海?!”……
一时间,那妙琳、南宫燕、崔人佛、四姑娘等皆高喊出了声。尤其是这两个姑娘,她们见着了黄泉,眼珠子就像是滴进了纯洁的甘油,又放了一把火烧得亮厂。她们,当真是想死了这个男人。
眼望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黄泉心中尤是感慨。他的眼目,早已徐徐泛起了泪光,并不住地瞧向众人那看来可爱至极的面庞。他叹得一声,只觉着心中亏欠……但眼下,他却不得不稍后叙旧,转向那‘魔宗众恶’厉声道:“白无命、波多摩,还有你们这群魔宗妖孽们!今朝……就是你我正邪决一死战之期,赶紧放马来战罢!”
那白无命等众眼下根本没有开口的能力。因为如今这‘明尊降世祭’已经来到了最紧要的关头,所有施法魔徒的脸上早已阵青阵紫又阵红。他们体内的气息,也如同是运过火海的炸药桶,只要稍不留神……便会气血攻心、灵脉齐爆而毙命。
鬼三郎自得地摆了摆手,招呼着黄泉道:“哟——黄幽海,切莫心急嘛!咱们如今不必惧怕那‘明尊邪神’嘞!咱们……是有绝世无敌的帮手,来彻底诛杀这该死的孽畜魔物喇!”
黄泉一转身,只见那站在看台上的谢顶老头面如树皮、身如枯木,但他那对眼睛似是迷幻如万千的绝妙剑诀……当时,黄泉就瞳孔一聚,不管对错先高声喊出了“秘密”这两个令人东玄剑客皆闻风丧胆的名号!
只要是剑中豪客,都不会认错这个人。当然,若是秘密想要隐匿自己,那世间谁也没有机会认到这个人。他就像是藏在了所有人的影子里,谁都找不到,但却一直秘密地存在着。谢顶老头望向黄泉,浅浅一笑道:“黄幽海……孤,也对你这小娃娃印象深刻。你,未来必有一番经纬天动的大成就呐?呵呵呵!”
“前辈过誉!于您,我久闻大名,敢问今日您是想要孤身决战‘明尊邪神’吗?”
“嗯……这已经不是一个‘秘密’了,告诉你也无妨。孤,正是来取其灵魄一用的!”
说罢,谢顶老头的整个人就缓缓地抬升到了与明尊神像一般高的位置。他负着背,从飒飒甩动的袖管、下摆、裤腿之中……霎时散开了遮天盖地的赤红色杀气狂潮!那,正是专属于‘秘密’的极上杀意——血修罗之杀念!
第510章 干将莫邪
殷红,徐徐冉起,如血海般吞噬了日月同辉的天空。
血海下的谢顶老头,也好似浴血的大修罗那般绝世无双、神魔难挡。
此刻,没有人再会留意到他是个老掉牙的秃子,因为谁都已经被这恐怖的杀意给压得喘不过气,脑子里直想着要拿刀来把自己的鼻子割开、割大点。谁都一样,就连白无命和波多摩也是如此。
“黄幽海,你要好生瞧住了……”
十八层老大眼波潺潺泛动,忍不住地道:“这,便是集合了万千‘绝世剑客’与‘修灵至尊’杀意的杀念——血修罗之杀念!”
黄泉的喉头,已然被这怒意冲天的杀念给催得喉头干涩、心中颤栗。他凝神道:“血修罗之杀念?前辈,为何这混入血灵的杀念之中……没有一丝一绺的血气呢?”说罢,他又皱眉嗅了一嗅。
“恶人,并非是人。血修罗……也并非是指血之灵气。”
“那这‘血修罗之杀念’,究竟是……”
“是怒意。”
“怒意?”
“不错,正是所有死在秘密剑下之人的怒火!”
讲到此处,十八层老大胸中又冉起了满膺的恼怒与不甘愿:“数千年来,东玄三界中有不计其数的奇才少年与晚成老侠挑战于他,可无论是谁都会在他的三招之内被其斩杀,并割掉头颅!这是一种耻辱,更是一种毫无忌惮的羞辱!剑客刀侠,是没有一人受得住这种羞辱的……”
黄泉顺由着他的话,接继边想边道:“所以,这些因羞辱而生的怒火灵魂,就混入‘秘密’的极上杀意之中,久而久之……这杀意也便成了如同鲜血一般赤红之色?”
十八层老大点得点头,回望周身那些哀怨哭嚎的灵魂道:“虽然我等在向他挑战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可是!一位当世无敌的剑客,岂能如此不尊重对手的尸骸?他分明已经获胜、已经能在三招之内就取了我等的性命呐!”
黄泉定得一定,旋即仰头望向那浑身如是被怒火焚烧的干枯身躯——这个身影……仿佛背负了许多人间的秘密,许多不可以明言的难处。他忽道:“十八前辈,您老有没有设想过……他,并非是有意要侮辱你们的尸骸,而是有什么必须这么做、而不能明言告诉你们的秘密……兴许,这就是他叫作‘秘密’的原因呢?”
十八层老大愣住了。他从被‘秘密’割下头颅的那一刻开始,就已被自己灵魂深处的愤怒所辖制,再也不能冷静、客观地来看到‘秘密’的心中……究竟还藏着什么难言的秘密。此刻,他也愿细想:或许真如眼前这正直而善良的年轻人所言,在那枯瘦的身子和谢顶的脑袋瓜子里……其实负担着所有人都难以想象的折磨与痛苦。
咯嘣,咯嘣嘣!
正在两者交流之际,正面那座‘明尊神像’的上半身忽就崩裂开来!
霎时间,旋涡状的磅礴魔息如数十道恶龙般腾绕上升,撕扯着那血修罗的杀念!
转眼之际,这两股杀意与魔息便达成了一种平衡,螺旋转动的平衡。这,仿佛就像是眼下还有三分有一尚被封印在石像中的明尊魔神,和老得秃了头、成了柴火般的秘密,谁都不清楚他俩的旷世之战,究竟谁会转得胜利的一面旌旗。
石像之内,一股飘然而起的幽紫色灵气漩涡徐徐升腾。这漩涡,像是寰宇深处的无边黑洞,又像是能够让每个人都一命呜呼的三寸伤口……其中所传出的声音,那也仿佛带着从黑洞最深处射出的能量,和身中致命伤口时的虚无之感:“汝,要取我灵魄作甚?”
即便黑光红芒势力伯仲,但也抑制不住秃顶老头自信的笑容:“呵呵,这是孤的秘密……”
幽紫漩涡中,陡然亮起了一对赤光招子!
这对招子,非但带着肃杀的目光瞪向秃顶老头,更是向后者“飒飒”迸射出了两道包裹着浓郁魔息的煞红魔光!
秃顶老头并没选择施展剑客拿手的身法来回避,而是选择同样的一瞪眼!
这一瞪眼,也非比寻常!他眼睛里所藏着的万千刀剑之法,仿佛在一瞬间就如漫天血海一般扑向了那煞红的魔光!
嘭嘭嗙嗙!噼噼啪啪!一时之间,只见数不胜数的各式剑诀与那魔息红光斗成了一片,恍如是万千的剑中豪侠在与地狱钻出的魔里狂龙一决生死!
两强相争,一道眼神定然判不出生死。
待得这‘剑眼’与‘魔眼’收势,那两股奇能也如同海市蜃楼一般化为了泡影。
还没等在下瞧着的黄泉、鬼三郎惊罢,那面目逐渐趋于清晰的‘明尊邪神’寒声笑道:“哼哼,汝尚有些许本事,并非像这干‘人皮草包’一般不自量力。不过,就凭这点道行,汝还休想与本尊为敌……”
秃顶老头好似全然没把对方的蔑视放在心上,他反而更得意洋洋道:“你也莫要逞能了。你经历了‘涅槃转生壶’里千万年的生死折磨,魔息魔能早就流散近半数,威能也大大地不如以前。凭你现今的状态……还真没可能斗得过孤。”
听罢这话,那‘幽紫漩涡’中就凭空撕裂一张嘴,一张龇牙咧喙、尖齿悬涎的魔神之嘴:“难怪你会有臆想能击败本尊了……原来,你以为这‘涅槃转生壶’能够消磨本尊的魔息魔能?哼哼哼!那本尊今朝就好生让你尝尝看,本尊的魔能……究竟有否退散?!看招,天魔秘法——天外魔星落!!”
话毕,天际的黑红漩涡之上,似有星点阴影……
很快,这阴影就大过了头顶的日月,并将其所有的辉芒统统遮蔽!所留下的,只有一枚通体如被焚炎烧黑、并耀着斑驳红芒的巨硕魔星!
这颗魔星,足要比‘海妖王’企图与‘渊海群豪’们同归于尽时使出的‘天外暴星’大出十倍!且其表面上还附着流窜的狂躁魔息与炙热烈焰!它,还未穿透天际螺旋的魔息与杀意之前,修罗斗场内的花岗巨石与低阶魔徒就已冒起了腾腾的白烟热气……很快,他们更像是蜡烛一般那么融了、化了。
众人之中,除了黄泉与净世三老有‘天下灵火’傍身、不惧热炎,其余人皆不住地往周身通入‘水属灵气’来抗衡此等奇热。但纵使如此,他们任旧难挡这份足以将荒漠融化的炙能,不由得个个面红耳赤、如若烧旺了的红泥炉子。
也不知是那秃顶老头动了善念,还本就是自己也吃不消这等热力。他哼哧一咧嘴,先是闭上了眼……还没等那‘明尊邪神’出言讥讽他等死,他便刷地一声睁开了眼!这一睁眼,他的眼眸里已没有千百万众的高强剑诀,有的……只有两柄剑——两柄惊世骇俗、绝世无双的神剑!
如果说,天诛剑和灭寂剑像是金字塔顶端部分的花岗巨石,那么神山剑和胧月剑便是金字塔的塔尖部分。但若这两柄剑是塔尖……那眼下秃顶老头眸子里的两柄剑,就在金字塔顶上方的寰宇之中、在远离金字塔的世界之外!
“秘剑诀……干将莫邪!!”
两只眼睛不过向上瞪得一记,魔杀漩涡之外上便有一长一短两道剑般巨影呈十字劈上!
嘎嘣——!!一声崩裂巨响过后,那颗巨硕的猩红魔星……竟然就凌空爆裂、散碎、消逝了,所有的星辰与魔息也都像是不能被世人所见的秘密那般,吹往了那天际之外。
这,就是秘密的剑诀——从来都没有人见过的剑诀。因为秘密与剑客们决战之时,只是用了无招,并没有用无招所延伸出来的剑诀。这种剑诀,当真是不被人看见得为妙……毕竟,若是谁看见了,那谁都不会再来向这秘中秘密挑战。不被别人挑战的绝顶剑客,那也是活得没有趣味、只剩酒跟女人了。
唯独有些特别的人,会喜欢这么去送死:比方说鬼三郎、比方说北冥凛、比方说手握骷髅太刀的黄泉。这三个人,早在心里打起了鼓。他们都非常好奇,出了这“干将莫邪”的绝杀之招以外,这秃顶的无敌剑客究竟还藏着什么要命的杀手锏!他们都愿意用自己的肉身来尝试、来感受、来品味什么叫无敌?什么又叫英雄寂寞?!
可惜的是,寂寞的英雄……总是不爱张扬。
而那已然冲破封印牢笼的‘明尊邪神’,也同样喜欢独自享受绝顶大战的愉快感。
只听“嚯嗷嗷”一声通天的炸响咆哮,魔袍飞扬的明尊邪神便崩碎了双足的禁锢、彻底摆脱了封印的束缚!
呼喇喇!!狂躁如滔天火海般的魔息,霎时向四面八方滚滚推远,无论是石屑、沙尘、甚至是血修罗的杀念与日月的光辉,皆被其驱散掩盖!
黑暗,无穷的黑暗笼罩着斗场内外的两片战地。唯独只有幽紫色的魔光在非白之黑间游离飘忽。它,时而回旋着上升、时而绕了一个大圈、时而又停滞在了众人的头顶,仿佛垂视着渺小的芸芸生灵……
倏然,这‘幽紫魔光’簌的一声,径直射向了黑暗中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