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灵灯TXT下载灵灯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灵灯全文阅读

作者:太宵     灵灯txt下载     灵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21章 剑客雄心

    天罚极刑——顾名思义,乃是必死之天刑。

    且是‘白玉庵’专门对付灵王、灵皇境界弟子的最高刑法。

    受刑者将被‘灭灵天锁’绑于白玉峰顶的天罚阵央,并在众目睽睽之下,引天之崩雷、地之业炎轰彻肉体十万次,方才由掌门首座一剑赐死。此中之痛苦、煎熬,远非常人能忍。

    北冥凛为了朋友,连死都不怕!何惧粉身碎骨的痛苦?

    他平剑直指天诛神尼,寒意森森道:“若是掌门非要杀这魔徒……那我也只有大逆不道,以下犯上了!”

    放眼西漠大陆,甚至整个东玄世界,有几人胆敢以手中长剑威胁天诛的?又有几人胆敢放狠话,逼迫一位‘苍阶灵皇’敛起必杀之心、搁下至尊之面的?

    没有,绝对没有。就连那万相王、净世教主、崇明宫主之列,也必然会对她心存忌惮,不敢如此狂妄地激怒此人,引得其拼命相斗。

    天诛神尼的皮肤开始发亮、变嫩,褶皱与老斑也淡化消失,原本有些弯腰驼背的躯干,也像根回弹的弓弦,绷得笔挺。她,转眼便化身成一位妙龄少女,双眸含光地望向北冥凛。

    她眼波微颤,粉嫩饱满的唇齿欲张未张,道:“你……真的要与我生死相拼吗?”

    北冥凛虽觉得自己有愧天诛的信任,但他还是毅然地答道:“不错!只要你想杀他,我就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灭寂眼看掌门师姐的神情,已知后者又再度深陷情网无能自拔。她连忙唤回‘灭寂剑’,轰然刺入北冥凛的后心,并喝到:“师姐,他只是像罢了,他并不是那个人!你千万莫要忘记师尊的谆谆教诲,还有她老人家临终前对你的重托!”

    北冥凛并非躲不开此剑,他只是心中惭愧难当,不愿出手再让同门前辈难堪。他看都没看胸口烧穿的大洞,只单单望着天诛神尼那饱含泪光的明眸,拧转剑锋道:“掌门,我先吃一剑,已是报了‘白玉庵’的治愈大恩。眼下,我当可毫无顾忌地与你决斗了!”

    天诛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地瞪着北冥凛。她怎会不明白,眼前这个冷冰冰的男子,并非是‘北斗剑圣’呢?可她心里,仍旧踌躇难决——即使北冥凛在西漠、冻土的群豪面前挑衅她,她还是难以下得狠心。尼姑,终究也是女人。情根未净的尼姑,更是被爱情牵绊终身的可怜女人。

    “你们别纠结咧,我猫三来当罪人!”

    话音未落,将军木剑又已瞬间刺向狂龙的脑心。

    可这一回,狂龙却轻而易举地侧过脸颊,躲开了这一剑。

    猫老三呼哧一疑,旋即又以修灵者都难以捕捉的手速,连斩了十七剑半!但这‘十七剑半’依旧像是瞎子甩出的钝镖一般,永不中的(di)。

    ——东玄第三的快剑,竟然一式都刺不中敌手了?

    ——难道这狂龙只看一遍,就能把自己的剑法路数全都洞穿?

    猫老三心中满是恼怒与不甘愿,他剑梢一抖,转而又甩出了《追魂十三剑》的二十六路变招!这一手,乃是他苦心钻研三十年,本想用来对付‘北斗剑圣’的绝艺!

    霎时天光为之变色,星云仿佛也如飘雪一般旋转飘零。这一路剑招,纵使眼功再强、身法再高明的剑客,也断断难以躲避,因为当你看见这快剑之时,已是他戳穿你要害之际。

    偏偏,狂龙就是能躲开,且躲得轻巧毫不拖沓。仿佛他根本不必睁开双眼,就知道这玲珑变化的傲世剑招,究竟会从那个方位刺来,刺得多深、力量多沉。

    可怕的是——他,的确没有睁开双眼。

    狂龙的双眼,就像是堵一铸成型的玄铁重墙,闭得连一丝光都透不进去。

    猫老三啐得一声,气得已呲牙连哧,他的剑愈来愈快、天光也越转越倾斗。可前者的那颗头颅,仍是宛若漫天的飞萤一般,全然捉不到边际。

    剑客是人,绝顶的剑客也有一颗血肉做的人心。猫老三急了,他从来都没想过,未通剑道的修灵者,可以躲开他的剑招。更不相信,有人可以连眼睛都不睁开,就能看破他的剑路。

    人一急,动作就会变形,剑招也是如此。绝顶的剑招,更是像在芝麻粒儿上雕琢扁舟,是连半分半毫的差池都不能有。因为若有差池,其结果只有一种——那就是漏洞与破绽。

    若是匹敌寻常修灵者,那这些漏洞与破绽都可以被‘猫老三’高超的剑术给掩饰。可是,他对敌的并非是别人,而是位处‘玄阶灵皇’巅峰境界的狂龙明王!

    狂龙一知对方来剑刺偏了毫厘,便当即睁眼,射出一条蚯蚓般的无相小龙。那小龙身子一扭,就从间不容发的破绽处直撞向猫老三的胸口!

    嗙!!随着轰然一声,小龙愈变愈壮——转眼,便化作一头金色无相长龙,将猫老三连剑带人弹飞百丈之外!

    嗙荡荡!!

    霎时灵震激荡,耀光窜天!

    那飞升的金龙,似是定海神柱般推散了周遭的飞雪与浑云!

    众人遥望天色,无不脸上露出绝望之容。就连墨龙渊、北冥凛之辈也万万想不到:面对狂龙,这‘猫老三’当世第三的剑法,竟然成了无用的剑。他那柄孩童玩具似的‘将军木剑’,当真成了人畜无害的玩具。

    唯有天诛神尼了解此中缘由。她的眼睛,已像是燃起了修罗之火般,锐不可当。她捏了捏剑把,沉声道:“北冥长老,你若是再阻止我……可能,所有人都得丧命于此了……”

    北冥凛晓得天诛并非是在胡说八道,他瞥了眼墨龙渊,道:“这魔头,怎有如此神通?”

    天诛叹道:“并非是他神通广大,而是他的《无相魔功》……已练至第八重的境界了……”

    北冥凛问:“第八重?”

    天诛应道:“嗯。遥想一百五十年前,那万相王就是用这‘无相天应咒’来破解我与谢教主、公孙谷主的三剑联璧的。”

    北冥凛不语,而那天诛的周身已飘起浓白的玉之灵气,又道:“无相天应咒,乃是通由上得敌身的无相面,来窥伺敌方灵气、神经、肌肉动向的邪术。一旦中得此咒,你所有的内息变化、灵诀使法都将被他所掌控……”

    北冥凛细思一顿,才道:“难怪猫三前辈的绝妙剑法,都伤不了这魔头的分毫。原来,他早已事先做好了打算,第一手对招……就是要送前辈落入陷阱!”

    说罢,他猛然转身,翻剑架在墨龙渊的脖颈上。

    他道:“别动!情况有变,你不可再制止天诛神尼。”

    墨龙渊本以为狂龙必死无疑,方才出手干预。如今情势已变,他自然不愿与朋友为敌。

    北冥凛低声冷道:“你若是再执迷不悟,我只有作为‘白玉庵长老’先杀了你,保全两方正派人士周全!再……”言道此处,他竟不愿再说下去。

    可即便他不说下去,墨龙渊也清楚他要说什么——他,一定会以朋友的身份,帮自己报血海深仇,也便是……横刀自刎!

    “好徒儿,我的乖徒儿!莫要害怕,师尊若想杀他们……”

    可就当狂龙的脑袋已复位,试动着自己那恢复八成的躯体时……

    那远端金龙升天之处,忽有一束黑线平行射来!那速度之快,远比流光更迅疾!

    再一眨眼,狂龙的左边胸膛已多了一道碗口大的窟窿,乌黑的鲜血如喷泉般迸射四散。而透过这碗窟窿,一位上身衣袍斑驳焦黑、帽兜破烂穿洞的矮子正横着一柄将军木剑。

    木剑的剑锷上,滴着鲜红的血。血落在冰地上,染开一株株殷红的梅花。这花,赤热、明朗,绝不沾染一丝一点的妖邪之气。

    “看剑!”

    猫老三话不二说,当即转向,又化作一条黑线划过狂龙的侧身。

    呲喇一记,人手分离——狂龙还未复原的右臂再度被整根削去,啪的落在地上抽搐抖动!

    狂龙届时呆立,他赶忙闭上了双眸,欲要感知‘猫老三’体内灵气的流动……可他试得三四回,还是完全不能建立与无相面的连接。

    猫老三哼哼一笑,垂着脑袋转过身道:“魔头,别白费功夫了!你那下三滥的毒咒,已被我破解了,你现在……毫无胜算!”

    狂龙还是不信邪。他张开周身最广的灵识,来尝试探知那‘无相面’的所在……让他惊讶的是,那微弱如涟漪的灵感……竟然在五百丈之外!

    “你,你难道?!”

    “哼哼,你猜到了吧?”

    话到此处,猫老三一甩斗篷,露出那鲜血淋漓的断腕道:“一只手掌而已,不要也罢!”

    右手,对于修灵者而言,并非必不可少的存在。单手结印打诀,对一位精通诀法的修灵高手而言,并非什么难事。可右手对于剑客而言,却大有不同,因为右手就是剑客的生命,更是尊严。

    绝大部分的剑客,皆是练右手剑起家的,无论是每一次转腕、每一趟刺砍,都需要这‘本命手’的掂量与调节。若是没有了这只本命手……那就等于自降一级,始终半弯着腰和旁人比身长。剑客之道,就算分毫高低,都是足以左右性命的。

    而断手对于剑客来说,更是比死在对手剑下……还让人感到羞耻的。

第422章 朋友之剑

    唯有于剑道上远逊对手,方才会被人夺剑削掌,丧失握剑的能力。

    昔日东玄第七的剑客——潇湘夜剑段一平,便是在身中麻沸蛊毒的情况下,被南疆大陆的一十九名虫师高手活捉,断了右掌。

    虽然在‘北斗剑圣’与‘猫老三’的救援之下,那一十九名虫师高手被击退,保住了段一平的性命,可他却再也无法使出如‘潇湘夜雨’般连绵不绝的上乘剑术,整日自称废人。

    东玄第七的剑客,已当世难敌。就算是没有本命之手使剑,他的剑术也高绝天下,雄踞江湖前二十。可他却没有一天不是烂醉如泥,眼望着自己的‘平湖夜雨剑’涕泪俱下。

    他的师妹和朋友,也替他寻访过不少当世的名医怪杰,想要给他‘拼接断掌’或者‘铸造义肢’。可医术再高明者,如万花神尼的授业恩师——水月居士都无能为力,只叹气摇头道:“南疆湿热,他断掌的经脉血管已坏死,纵使接上也腐朽如枯木烂枝。你们,另寻高明罢!”

    断掌难续,北斗剑圣便与猫老三一同,随天诛神尼前往‘通天剑宫’寻九重铁铸造义肢。以通天剑宫与白玉庵的交情,九重铁非常爽快地答应了请求,并结交了北斗剑圣与猫老三这两位密友。

    时隔半年,玄铁义肢接到了段一平的右臂上。这本是一件他让重生的大喜事,可他却跨不过心里的阴霾,怎生都觉得这‘玄铁义肢’并非是血肉之躯,无能发挥他《潇湘夜雨剑》的至高境界。

    又半月后,在一夜月雨声中,他洒泪刻下《潇湘绝句》共一百六十八字,随之投入终焉之谷,与世长辞……

    眼望那滴滴淌血的手腕,天诛脑海中满是过往回忆的片段。

    当时,她还未接任白玉庵掌门之位。她只不过是一介弟子精英,只不过是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

    也就是在这一段时日,她遇到了左右她一生的那个男人,并深深地爱上了他。那时的北斗剑圣,当真风姿绰约、意气风发,与眼前这冷傲孤绝的北冥凛如出一辙。

    北冥凛却并未注意到,那对凝视着他的眼眸中,是含藏有多么强烈的渴望、多么深的爱意。他只单单望着猫老三那矮瘦的身姿,与他崇高入云的剑圣气节——此者,无愧为天下第三剑客,同样配得起剑圣二字!

    猫老三望着自己逐渐止血的手腕,哼得一笑道:“即使右手不能使剑,我的左手依旧是天下第三!大魔头,你可千万不能小觑我呀?哈哈哈!”

    狂龙明王虽身经百战,杀过的人中翘楚是宛如漫天闪烁的星斗,多不胜数。可他却从未见过有这么狂放、这么果敢、这么目中无人的修灵者……

    不,此人不是修灵者,是一位剑客!狂龙眼下才深切体会到一句话——这世上是有两种修灵者,一是剑客,二是其余修灵者。剑客,那决然是与其余修灵者大有不同的。

    猫老三抖了抖烂抹布似的披风,不禁啐得一声道:“娘的,刚换了一个多月的麋鹿斗篷,又破成筛子了!”唰喇一声,他掀开了帽兜与披风,现出了他的真容……

    他的眼睛,像是磨圆了的蓝珀,透着星光般的青芒。

    他的身上,覆盖着一层厚实的橙黄色毛皮,上有横条的老虎斑纹。

    一对竖起的三角耳朵,直灵敏地前后抖动,似是能将周遭飘雪落地的细声都逐一分辨。

    他,竟然不是普通的人类,而是来自南疆大陆的猫族之人!

    猫老三的胡须一颤,龇出四枚上下交错的锋利剑齿,冲那兀自定然的狂龙道:“你这魔头,赔我斗篷来!”

    话毕,只见他的身形瞬间左右拉长,化作一条贯穿狂龙右肩的金黄闪光。再一转眼,狂龙的肩头便被刺出了一口西瓜大的窟窿,而猫老三则已现身另侧,又啐道:“你知道这身行头,值多少玫瑰血金吗?”

    狂龙转过头,眯着眼睛望向他,并不作答。

    猫老三哼哧数声,气愤愤地道:“三两啊!足足值三两血金咧!”

    三两血金,也就只够在血漠古堡的豪华餐馆吃上两顿饭。对于有些老练的赏金猎人、时常走镖的行商镖客而言,若是只有这些钱落在他们脚跟前,他们兴许都不乐意弯腰去捡……因为他们完成一趟个把月的任务,就有数以千计的‘聚灵丹’入账。这一颗聚灵丹——可是等同于一百两的‘玫瑰血金’!

    但讽刺的是:这些钱,对于这位天下第三的杀人剑客而言……可绝不是什么小数目啊!

    狂龙哼哧一笑,葡萄般稠密的怪脸便从他的肩胛涌出,与那还在跳动的断臂经脉相连。

    又听簌喇一声,如紧绷的弹簧瞬间收缩——这断臂未出眨眼,就被牵回了狂龙的躯干,喀喀扭转、再度生牢。他前胸左右的破洞,也被那些怪脸所填满,再度长出肌肉、经络与皮肤汗毛。

    狂龙望着气喘吁吁的猫老三,平淡地道:“看来,你虽剑艺入神、身法高超,可要维持这种可怕剑术境界……也必须要相当大量的灵气作为支撑啊?”狂龙掀飞厚重的金甲滚龙袍,露出长满百余怪脸的上半身,接着道,“你若是不能一剑取了我的性命,我便能依靠‘无相禅功’永世不死。我虽身法不如你,但我迟早能将你耗得真力弥散、灵气殆尽!哼哼,到时候再取你这条猫命……想必是易如反掌啊?哈哈哈!”

    剑客,也是有弱点的。

    他们的弱点,就算狂龙不点破,所有遭遇过剑客的修灵者也明白:那便是灵气稀薄、灵能匮乏,不适宜长时间的日夜鏖战。

    所有的剑客,主要修炼的便是自己的杀气、剑艺,以及轻功身法与眼耳功夫。至于灵气的吸收与灵诀的训练,通常只是点到即止、不求精深。

    猫老三虽是当世第三剑客,可灵气储备也并不充裕。因为越是高明的剑客,决斗分高下的回合也就越少。毕竟,他们若是看不出对方的破绽,就不会轻易出手——轻易出手,本就是卖给对方的最大破绽!

    “猫三前辈,我等三人同剿此贼!”

    “掌门所言极是,莫要再与他讲什么道义规矩嘞!”

    天诛与灭寂见情势不妙,霎时抡剑而起,纵身飞跃上前。

    但就在两人离得狂龙还有两丈远时……只听飒的一声,一股锐利的气浪猛然扑来!愣是将这两人逼退五步,并在山麓雪地上留下了一道深邃的沟壑。

    狂龙一动未动,猫老三也还在蓄气喘息。显然,这股强劲的剑气……并非是他们两人所击出的。只听有一道冷傲、低沉的重声道:“掌门,你们不必出手了。”

    在场所有人皆把目光投向了那声源,只见胧月剑的迷雾之中,星光莹莹。而那握剑的手,已变得灰黑如铁,并长出了血红色的尖锐利爪。

    鬼化,并不让天诛、灭寂之辈意外,但令她们惊异的是:北冥凛的意识仍旧在受自己的控制,他的眼睛虽然有些混沌,可始终透着孤高冷峻的光。

    天诛明眸一晃,疑问道:“北冥长老,难不成你也想与狂龙单打独斗?”

    北冥凛咽得口唾沫,以清心咒压抑住了体内的嗜血之念后,方才道:“不,我也不出手。”

    天诛秀眉一紧,厉声问:“你,你为何还要帮狂龙?!事到如今……”

    北冥凛不让天诛说完,抢道:“我并非在帮这个大魔头,而是在帮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

    “不错,就是猫三前辈。”

    “你不让我们出手,却是在帮他?”

    北冥凛没有再回答,因为那猫老三已用感激的眼神望着北冥凛。

    这眼神中,还夹杂这一种肯定——肯定这北冥凛非但懂剑,还是一位地地道道的杀人剑客。因为,只有剑客才能明白:生死胜负全然不是要紧的事,唯有堂堂正正、以一对一斩杀敌手,方才是剑客的尊严、剑客的意志、剑客的生存之道!

    猫老三吁了口气,吹得他修长的胡须微微颤动。

    他终于放下了那柄将军木剑,并用力将其插入厚实的积雪之中。

    狂龙见之,哼哼一笑道:“怎么,放弃了吗?悟到自己绝非是本座的对手了?”

    猫老三同样也是一笑,轻蔑的一笑。笑罢,他单手比诀,流光的瞳孔直映着狂龙那宛如长满天花的上半身,道:“我的剑招,的确难以将你一击毙命。可我朋友的剑招……却一定能要你的命!”

    猫老三的朋友,那都是当世绝顶的人物。其中会用剑的,皆是东玄前十位的剑中翘楚。秘密、段一平、北斗剑圣……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一柄天下无双、傲视亿万生灵的神兵利器;他们的剑招,每一式都可令天地为之变色、山海为之颠覆!

    当然,他们的剑招,也是普通修灵者一辈子都无法遇见的。

    墨龙渊、南宫燕、柳三素、莫生明、妙琳妙清等所有在场修灵者,皆瞪圆了眼珠子,单单望着周身闪烁无穷‘极上杀意’的猫老三。

    他们都想瞧一瞧,那或是秘密、或是北斗剑圣的杀手锏,究竟是何等的恐怖?以及这自视甚高的狂龙大魔头,究竟还有没有神通广大,可以接下这手天下无敌的剑招?

第423章 袈裟遮天

    寒风一吹,猫老三的身形忽就迷幻了起来。

    如同他本就是由烟雾所聚成的虚像,并非真实的血肉之躯。

    转眼间,他似是化出了两道分身,在漫天飞雪下舞起不同的剑招;又一眨眼,两道分身再度虚化,裂成了四道舞剑分身;随之,四道变八道、八道变为十六道……

    不出几口茶的功夫,那猫老三已如同那成千上万的鹅毛大雪一般,数不清是有多少分身,数不清是有多么变化无穷。

    “北斗剑诀……”

    当猫老三吟出这四字之时,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仿佛这傲冷的寒流若是吸入体内,便会冰冻内脏与灵脉,让人窒息毙命。

    狂龙明王也在掌心凝住了无相禅力,随时预备洞穿敌手剑诀中的破绽,反手下得杀招。

    可当世第二的剑招,岂是他这剑术平平的修灵之皇能够洞穿的?这宛如繁花落叶般的绵密剑影,快得就像是清风月光,根本寻不着踪迹。就算狂龙眼功过人,也只能隐约瞧见零星剑弧,完全看不见对方的出手。

    不见踪影的猫老三呼得口气,烈声喝到:“万剑圣龙破——!!”

    话音仍在风中盘旋,那千万剑影便齐头并进、向前迸出!它们先是如浪潮一般,奔涌上腾,随即在半空之中螺旋打转,卷成一尊有‘海妖王’般硕大的万剑圣龙!

    那由剑弧构成的银灿龙体,如是披着明晃晃的鳞片盔甲,固若金汤。锃亮的龙爪,也似是划过了烈风,割出刺耳的尖啸之声。而前端龙首,也正是剑弧最为密集、迅捷之处——只见龙眼怒目、龙牙龇暴,是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的凶恶皆撕成碎片!

    “无相禅诀,万面天生界!”

    狂龙明王已不敢怠慢,他聚起意识海内的所有禅力于双掌,高高托起。并混入灵皇境界的庞然灵气与之融合,生出一团千万面相的大肉瘤,击入雪地!

    轰隆隆,庞声不绝于耳!那肉瘤所击之处,先是鼓起了大雪包,直将狂龙明王高高顶起。随即于至高之处,那雪包陡然夸喇绽裂,无数或是怪笑痛哭、或是惊愕嗔怒的‘入魔佛面’便向剑龙潮涌!

    呲呲嚓嚓!

    两股洪荒般的巨灵一相触,便迸发出天旋地裂的磅礴能量,且其力相当。

    无数的剑招穿梭于魔面之间,宛如一绺绺灵动的缎带,绞杀了那一具具可怖的嘴脸;那嘴脸也倾巢而出,像是满天的蝗虫一般前赴后继,是以多敌少、战成均势。

    狂龙双掌反合,气息平稳地道:“呵呵!猫老三,你朋友的剑招虽威力无比,可若是长时间施展此诀,你迟早会灵尽人亡的啊?本座奉劝你,还是细水长流,莫要逞一时之英雄了!哈哈哈!”

    剑龙之中,猫老三依旧咬牙坚持,不为所动。他虽然明白:狂龙之所言,并非是在无中生有。自己若是再强行催动上乘身法与绝世剑招,想必不出盏茶时分,他就得断气暴毙。

    但他是剑客,是名头响当当的天下第三剑!他绝不会在割下敌手头颅之前,就收剑作罢。因为这一收剑,就等于俯伏在狂龙的足下,给他磕头认输……

    剑客,可以死,但不可以认输!

    猫老三眼珠陡亮,出剑的速度比方才快了十分之一!

    十分之一,在一招剑法上兴许感觉不到任何变化,可在这由数万剑招构成的剑龙之中,却是天翻地覆的增益加持!十剑变十一剑,百剑变百又十剑……数万招剑式,就凭空多了数千手。

    二流剑客的一剑,或许并不能当即致命,但也足以令人胆寒敬畏。而当世第三剑客的绝艺,岂是普通的二流剑客能够比拟的?

    他的每一剑,都是从最意想不到的角度刺出;他的每一剑,都是千百场生死恶战的经验集萃;他的每一剑,都是东玄剑艺的第三高峰,是没入云端、不见其巅的变化无穷!

    何况,多的并不是一剑……而是数千手剑招!

    剑龙恍如吞灵暴走,仿佛所有的‘入魔邪面’霎时都成了豆腐雕成的,不堪一击。只闻剑啸如龙吟,势如破竹地长驱而入,直捣向那灭宗第五大魔头——狂龙的心窝!

    狂龙紧咬着牙关,自知情势不妙。

    他连忙打了十余不同的诀法,预备拿出‘无相禅功’的杀手锏来与猫三分高下!

    可就在他周身的怪脸都闭目合嘴,露出一副痛苦的神情时……天色已浑然大变——雪停、风住,连明月与星空都化为了混沌黑暗,就像是被一块密不透光的乌亮绸布,给罩了个全。

    谷</span>

    在雪山山麓上的所有人,无不陷入了深邃的黑暗与惊恐之中。他们千百号人,数千对的眼睛四面打量,却也寻不着任何引起这异变的蛛丝马迹。

    狂龙歪嘴一笑,忽就收招了。

    猫三却不理他,他的剑一离鞘、剑法一刺出,就决然要见血方才能回。

    狂龙摇头叹道:“唉,逃命吧……赶紧逃命还来得及。”

    猫三边挥剑推进,便呲牙道:“逃命?你想在想要逃命,已经迟了!”

    狂龙轻笑道:“呵呵,并非是本座要逃,该逃的人……是你啊……”

    猫三不服,强咽下了涌上喉头的鲜血,道:“我?!依我这剑势,还用得着逃?”

    狂龙稍顿,向乌黑的天际一望,道:“你是有机会杀我,且机会也不小。可你即便能杀了我,以你这残败的身躯……怎能再联手那两个老尼姑,去对付头上那可怕的家伙呢?”

    猫三权当对方放屁,他的将军木剑指对方咽喉,神魔难挡地刺了出去!

    神魔难挡,邪神却有办法抵御。

    众人遥见丝缎般的乌亮天空中,忽有时隐时现的梵文血字闪烁。

    那微光引亮了半空中模糊的人影——是有四人,四个悬空而立的大魔头。

    他们的样貌虽不清晰,恍如还隔着三层黑纱,可他们周身散发的妖邪气息已足以令人喉咙发紧、胸口发闷,连手中的利剑快刀都战战发抖。

    当先的那人曲指成诀,浑身散布出肉眼可见的浓郁黑烟,道:“袈裟伏魔诛!”话音一毕,那漫天的血色梵文便倏然昼亮,砰嗙地射下千万道煞红的灵光波动!

    这些红芒,如同一根根的血钢尖锥,直刺入了剑龙的头首、胸廓、蹄爪与长尾,霎时间让其进退两难,像被掐住七寸的蟒蛇一般在原地疯狂蠕动。

    剑龙的蠕动,越来愈缓慢。它的眸子在暗淡、爪牙在崩裂,身上的鳞片也变得暗沉无光。很快,它就落了形,原本威武的龙身在不断拧曲塌陷,灵动、稠密的剑弧也愈发地迟钝和稀疏,最后只剩下了寥寥数十道身影,还在苦苦坚持出招。

    “呼呼呼……”

    直到最后,只剩下猫老三支着将军木剑,单膝跪地。

    他的眼睛已经发花,眼前暗淡的狂龙明王也似站在六棱镜之后,变得犹如万花琉璃筒。

    狂龙望了眼天际四人,在转回血锥中的猫老三道:“让你走,你偏不走,非要被困在这‘明尊灭灵阵’中才肯罢休。喝,你如今是想逃也逃不掉了啊……”

    猫老三咬着牙,欲要提起灵气舞剑。可不出所料,他体内仅有的那些灵气,已如长蛇归巢一般,被血锥给吸收转去。他凝望天际,朗声骂道:“卑鄙小人,有种的下来与我单打独斗!趁人之危,你还算是堂堂正正的英雄好汉吗?!”

    天上四人未动,当先的也没发话,狂龙就言道:“他,当然是卑鄙小人,且是众所周知、实实在在的下流。下流到……可以先暗算同门师兄弟,最后再风尘仆仆地来援救,卖个人情。”

    狂龙说罢,那天上就传来了阵阵大笑,笑得夸张、笑得离谱、笑得让人肝胆大颤。他道:“师弟,你的确欠我一个人情。若不是师兄舍命来援,你有把握接下这‘天下第二’的绝世剑招吗?”狂龙未答,那声音又追道,“即使你接下了剑招,也未必能杀了这断掌的猫老三。再即使你杀了他,你又能对付天诛、灭寂这两位灵皇高手吗?”

    话到此处,天际的梵文血字倏然大亮。

    那被映得浑身通红的当先男子,正是无相魔宗的二把手——鹰神明王。而他原本绑在背后‘明尊转世襁褓袈裟’,已覆盖在了这整片夜空之下。

    他背后的两男一女,与他装扮大相径庭。

    男的两人一胖一瘦,皆身披绣有“白炎灼日纹”的乌丝长袍,头戴造型如火焰般的紫金束发冠,并脚踩着炙热的白炎火团凌空而立。

    瘦子尖嘴削耳、面塌如斗,薄刀刃锋般的鼻梁两侧横纹叠生,看似很喜欢笑,可实则不然。喜欢笑的胖子在他边上,脸上圆圆滚滚就像一只充满气的皮球,眼睛、鼻子、嘴和耳朵都嵌在这肉球之中,不高也不低,刚巧平整又光滑。即便他哈哈大笑,那五官还是牵动不了臃肿的肥肉,始终保持着巧夺天工的正圆。

    他俩,正是东玄三大魔教之一——净世教的“清”、“圆”两位长老。

第424章 净世三老

    瘦的叫清,胖的叫圆。

    不过是瘦也好,是胖也罢,他俩都负着背,瞧向那三老中唯一的女子。

    但凡是个有血性的男人,都不会不瞧这个女人的。因为她还年轻、她还窈窕,她的衣袍就像是一层细细的黑纱,隐约透露出丰腴饱满的诱人曲线。

    只可惜,她挂在尖挺鼻梁上的黑纱,却厚得像是皮氅子。无论人如何去想象,都没法找出合适的翘鼻玉唇,来配她那对顶着柳叶细眉的含情明眸。

    她,正是‘净世三老’中的‘魅娘子,魅长老’。

    魅娘子嘤嘤一笑,面纱便如水波般粼粼泛动。

    那绣在其上的‘白炎灼日纹’也随之起舞,如是风雪中竖起的旌旗。

    她莞尔道:“鹰神明王,咱们是按照原定计划施行呢?还是……改变计划呢?”

    鹰神明王垂目望着天诛、灭寂,淡淡道:“还是按照原定计划走吧?免得……又叫人抓住把柄,喊我是个临阵变卦的伪小人。”说罢,他便冲狂龙一笑。

    天诛与灭寂,已各自运灵入剑,预备好与这天地五个魔头血战一场。却不料狂龙纵身一跃,拿住了墨龙渊的肩胛,飞升上天。

    “邪魔外道,休想要逃!”

    天诛灭寂方才动身,侧旁便有银白色的鬼影当先掠去!

    那是变身恶鬼姿态的北冥凛,正吐着满嘴的凶煞邪气,挺剑急追!

    鹰神明王眼波一动,头顶那袈裟上的血字便迸出了一道红芒,射向北冥鬼!

    谁都以为他会闪避,至少也应该凌空悬停、举剑格挡。但谁都没有想到,这北冥鬼居然视若不见,径直向狂龙的背心追刺而去!

    嗙!!

    红芒万丈,在天空中亮起了梵文的“明尊天谴”四个大字。

    可字还未扩到最大,那半身骨肉血淋的北冥鬼就冲出了灵击范围,急掠向上。

    眼看他迅速愈合的身躯,鹰神明王不由得一愣,心中惊啧:‘任田三郎?!不对,不是他。这家伙眼下正有要事在办,怎可能千里迢迢来这不毛之地对付我们?如果不是他……那这头地下界的恶鬼,究竟是什么来头?’

    鹰神细细思量着,并未着急出手救援狂龙明王。因为一来,他相信这忽如其来的恶鬼,也没本事一击要了自己同门师弟的命;二来,他背后的那三个人……是早已消失在了天际!

    当!

    北冥恶鬼的眼前,忽多了一堵柔媚的挡路之墙。

    这墙,正是那风姿绰约、温婉如水的魅娘子,和她那‘灵皇境界’的至强压迫之力。

    魅娘子挽起流仙长袖,宛如玉雕般的纤纤细指一勾,便唤出了枚月牙形状的银晃飞轮。这,乃是‘净世教’五宝之一的‘净天朔月轮’。

    北冥恶鬼并未悬停身形,他一剑便刺穿了对手灵皇的外层灵压,并在弹指之间又突破了中层的防御,直在魅娘子跟前与其对招比拼。

    嘡嘡嘡嘡!

    一时间轮光剑影交织如丝,绽开了繁星般闪烁的碰撞火花。

    有火花,就意味着北冥鬼的剑招并未伤及对方,而是全然被那来去如电的飞轮所格挡。

    眼看飞轮在动,魅娘子却一动未动。她只掩面笑道:“哼哼,你这恶鬼别白费功夫了。就凭你这身灵尊修为……是伤不了我分毫的。”

    北冥鬼并未回呛,他本就不喜欢多作争辩,因为他从小明白:只有事实,才是最有力的回应!他冷哼一声,双眸霎时布满了血丝,就像是一头在黑夜里狩猎的血眼独狼。

    这双血眼,仿佛能看见每根头发丝儿上的纹路变化,又能看清百丈之外飘落雪花是六角针晶形的,还是八角柱晶的造型。但凡有这双血眼,无论世间再如何铜墙铁壁的防御,都将被其洞穿破绽!

    飞轮上划之时,便是破绽显露之际。若是眼下才出剑,这破绽就又将被埋没在万丈夯土之下,再也难掘。优秀的杀人剑客,是绝不会错过哪怕半个制胜时机的。所以此时,北冥鬼掌中的胧月剑,已经穿过了‘净天朔月轮’的守护圈,狠狠刺入了‘魅娘子’的肩头!

    嗤喇!

    谷</span>

    鲜血从白皙的皮肉里涌出,直沁透了薄纱披肩,落在脚下的雪麓之上。

    魅娘子吃得一惊,忽又失声笑道:“哎呀呀,这地下来的恶鬼,还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呢?”

    北冥凛拧转剑锋,看着那滋滋涌流的鲜血道:“哼!你既不好闻,也不是块好料子,我又何须怜惜于你?”

    魅娘子似乎全然感觉不到疼痛,她只柔声道:“啧啧,看来这地下来的恶鬼,都是一副臭德行。你们呐……就该乖乖滚回你的鬼域去,为何一定要来我们东玄人间兴风作浪呢?”

    北冥鬼顿得片刻,他本想开口问另外的恶鬼是谁?可他实在不愿与魔教中人多有交涉,只道:“就算我是地下来的恶鬼,我也必要将你们这群邪魔外道统统铲除,带回鬼域才罢!”

    魅娘子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道:“我呢?虽是‘净世神教’中人,本该以‘洁净东玄,光复世界’为己任,但我并不喜欢杀人,也不想杀鬼……”话间,她那乌亮的秀发如墨河一般腾然而起,周身亦环绕起了亮白色的璀璨火光,“可我最讨厌的,就是欺负女人的男人!”

    说罢,她的全身就像是涂满了火龙油,在那炙热白炎的烘烤下猛烈爆燃!

    她,霎时间成了一头火人,浑身燃烧着白色烈火熊炎的火中异人!

    天上的火人,不止她一个。

    还有一胖一瘦的两个火人,几乎是在同时燃烧起来,与天诛灭寂相持恶斗。

    而他们所守护的狂龙明王,则早已带着墨龙渊站在了鹰神侧旁。他道:“师兄,你可算得真准足啊?偏偏在我与那猫老三决胜一招时从天而降,前来助我?”

    鹰神瞧了眼轻伤在身的墨龙渊,呵呵一笑道:“师弟你也不赖啊?我方才只是说‘按照原定计划施行’,你就猜出了我们口中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师兄,真是老了,远不如师弟你嘞!”

    狂龙哼得一声,也笑着道:“我这只是显而易见的判断而已,相比师兄的神通大能……简直是不足挂齿啊?呵呵呵!”

    “哦?怎么个显而易见法?”

    “哼哼,师兄若是存心来杀敌,又岂会只身四人而来?”

    “这也讲不准啊,以我们四人之力……说不定就能杀光他们所有人。”

    “对,就是有‘说不定’……你,波多摩是何等精明之人,会拿自己的命来做赌注吗?”

    狂龙没打算等对方回答,他只转望那三具腾挪的火人又道:“所以,你本次来北国与‘净世教’商议要事,恐怕也早已十拿九稳……不,是十拿十稳了。你,根本就不是在担心会被旁人暗算,而是想试探我的禅功威力,顺便卖我一个天大的救命之恩。”

    鹰神波多摩并不觉得意外,他也仿佛早就料到了狂龙能参透这一切。他哈哈大笑,转望西首仍在缠斗中的‘唐古德’与‘歌利亚巨像’,淡淡问道:“师弟啊,你好似漏下了一个弟子,没有带来啊?需要我这做师伯的,来帮他一把吗?”

    狂龙哼哼一笑,反问道:“师兄,你还有百来个弟子在底下缠斗,你为何不去救救他们?”

    鹰神波多摩没有思考,只冷冷言道:“他们?他们也能算我波多摩的弟子吗?他们……撑死了只是我鹰脉的一条条看门狗罢了。你见过有哪家主子会为了看门狗……去赌命一战的吗?”

    狂龙闻之频频颔首,似是十分赞同鹰神波多摩之所言。随即,他也转首往火湖中的巨像眺望而去,道:“呵呵……师兄,我这个弟子,非但不止是一条狗,且还是一条会扭头咬死主人的恶狗。你说,我这做主人会不会拼了性命去救它呢?”

    鹰神明王负背一笑,又冲墨龙渊瞧了好几眼,问:“那他,是不是一条好狗呢?”

    墨龙渊听到这里,耳朵已好似聋了。

    他根本不在意自己在狂龙心目中,究竟是不是一条狗。

    他在乎的,却是眼前那与火人战得不可开交的‘恶鬼’;还有呆立在大阵侧旁,单单痴望自己的‘南宫燕’;以及那满脸愁容,双掌合十为他祈祷的‘妙琳’。

    他们心中的墨龙渊是怎样?才是最让他为之担忧的。除此之外,即便天下所有人都误会他、轻视他、把他当作一条断脊之犬……他也全然无所谓,他依旧是能昂首挺胸、问心无愧!

    当然,他最在乎的……还是那身处幽海龙宫,日夜思念他、等候他归来的芝瑶。他相信:就算芝瑶见到他如今这番模样,还是会爱他不变、信任他不变。因为他俩的感情,并非是友情这么简单——爱情,本就应该充满着理解、充满着希望、充满着永恒的信任与光芒!

    没有什么比真挚的爱情,更能让人心胸火热的了。

    即便世界再如何灰暗、人生再如曲折离奇,总有一个真心的爱人,在默默付出爱……

    爱情,本就是人人都拥有过的,也是人人都该珍惜、保守的。

第425章 冥灯青龙

    嗙嗙嗙!

    三记爆燃,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亮于天际。

    那‘净世教’的魅、清、圆三名长老皆借由这冲击之力,掠回高处;而‘白玉庵’的掌门天诛神尼,与灭寂、北冥鬼三者则被冲向了山麓雪地。

    “多谢三位长老出手相援,波多摩感激不尽!”

    鹰神波多摩左右对望向三人,又笑道:“时不我待,咱们走罢!”

    魅、清、圆三人相觑一眼,颔首称好。旋即他们的白炎身躯就如长蛇一般,缭绕而起,并似是三道流星那样,飞纵向西北方的白茫夜雪之中……

    一见魔宗妖人欲逃,天诛神尼激起庞然的灵气入声,朗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各位正道同仁,速与贫尼一道拦住这些贼人!”

    话音一落,天诛、灭寂、北冥鬼便再度御灵而起,直追那魔头之群。随之,终南谷的柳三素、马有言;青衣教的莫生明、骨茹;白玉庵的妙琳、妙清皆应声符合,各自操使灵能与法宝,紧随前三者。

    眼看西漠三大宗的高手牵头冲锋,众群豪的胆子就肥得流油。无论是金沙帮的副帮主、铁洞门的戒律堂主、西沙剑府的三少爷、三十六峰连环坞的总瓢把子,亦或是红雪城的少城主、天霜派的传功长老、昆仑无极宗的四位功法师等……所有能上天的修灵高手,皆飞身腾起,响应剿魔的号召!

    同盟既撤,鹰神自也不会孤立求战。

    他转向狂龙,饱含深意地笑得两声后,便张开了背后八对金鹏翅翼,向那三道破空的流星追去。

    狂龙拍了拍墨龙渊的肩头,沉声道:“走!”

    墨龙渊虽有踌躇留恋,可他明白自己的身份绝不能败露。他心中大喊了声‘对不住!’后,也便操起暗影邪风,紧随狂龙的吟啸之声撤去。

    “冰灵诀,傲雪飞霜针!”

    “沙灵诀,满天暴沙流!”

    “玉灵诀,白玉破天荒!”

    ……一时之间,灵诀唤声不绝于耳,天际五光十色耀起彩芒。

    那是西漠、冻土的正派高手们在各显神通,以拿手的灵诀狙击前者。

    这些远程的灵诀虽难以击中、打伤这批魔头,但足以扰乱他们的飞行线路,延缓他们逃离的节奏。反正,只要能让天诛、灭寂和北冥凛追上这三人,便可以多敌少,占那上风。

    纵!

    忽听刺耳的破空之声!

    那一道虚幻的剑影急冲而上,嗤地一声,刺入了鹰神的背甲!

    鲜红的血,自血金背甲的凹槽导流而出,非但染红了他那件‘浮云天纹广袖袍’,更是将他的眼睛都染得凶煞红亮。

    红眸转来,只见那剑影登时化为乌有——原来,这一剑并非是有人挺剑刺来,而是有人以强盛无比的杀意,凝成了速度奇快、威力极劲的杀人剑招!

    有谁,能使出刺中灵皇的剑招呢?天诛、灭寂,还是那北冥鬼?

    不,这三人并没有一击刺中波多摩的把握,所以不会轻易降速出手。

    在场有把握一击就能中的(di)之人,也只有那个被封死在‘明尊灭灵阵’中的断手剑客了——不是他,还能是谁?!

    鹰神波多摩恶狠狠地瞪向猫老三,啐得一声道:“铺天盖地的蝗虫,真是烦得透顶!”

    喝罢,他便转身双掌合十,涌起体内肉眼可见的暗红色灵气漩涡。他的袍甲一红,天上的血字也跟着红亮起来,仿佛如一枚枚恶鬼的眼眸布满了煞人血丝。

    墨龙渊明白,这大魔头是要使出杀手锏,来阻击正派人士。他这一出手,即使无法杀死天诛、灭寂、北冥凛之流,也定能重伤妙琳、南宫燕这等灵阶偏低之者。

    ——与其让朋友们面对如此大难,还不如就让所有正派人士都记恨自己!

    ——墨龙渊想罢,便当先聚起‘幽冥夜火’与‘百龙之魂’于双掌,并朗声言道:“柳三素,方才我们还有一记灵诀尚未比拼!现在,我就要你睁大眼睛瞧瞧,我的灵诀……是不是强你百倍!”

    没等狂龙来得及劝阻,墨龙渊已推出双掌,张开了风穴——只见浑黑的风穴之中,隐约亮起了青色的光点,就像是飞舞在夏夜草丛中的萤火虫。这些萤火虫左右摇曳着,愈变愈大,转眼就像是一盏盏随风飘摇的孔明灯……

    墨龙渊早已为这独门的绝技取好了名字。他灵气如吼,放声唤出:“冥灯……青龙破!”

    嘹亮入云的话音之间,一匹匹浑身燃烧着幽冥夜火的龙魂,似是凭空从他掌心的两枚风穴里钻出!它们嘶吼着、咆哮着,张牙舞爪地飞扑向前来追击的所有正派人士!

    嘭、嘭嘭!

    让墨龙渊自己都未曾料到的是:这一手自创绝学的威力之大……竟然能吞噬所有裂空袭来的灵诀。且这些龙魂,远远强于半月前将它们吸收之时!难道那天,都是因由‘酒之灵气’的压制,这百余道的龙魂方才会灵能大损?

    还没等墨龙渊感慨离肠‘酒之灵气’的大能,他就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惊了——一头头凶暴、残忍、如炼狱魔兽般的龙魂直扑入群豪阵中,轻而易举地就烧死了‘西沙剑府的三少爷’和‘昆仑无极宗的两位功法师’,重伤了‘金沙帮的副帮主’、‘天霜派的传功长老’等一干正派好汉!

    这炎力,似乎已与龙魂融为一体,完全被后者所自由掌控。它们时而喷出冥火,烧杀底下山麓一片;时而浑身冒起窜天的热炎,如火鹞子般滑翔于天上地下,遇者即焚;时而还会三两头尾相接,转起一轮轮冥火龙卷伤敌无数……

    墨龙渊呆若木鸡得悬在半空,整个人仿佛已灵魂出窍。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头一回施展的独门绝学……竟会害死这么多的正派人士。

    他猛一抬手,欲要赶紧将龙魂给收复回体内。哪知,这些龙魂就像是癫狂一般失去了理智!它们四溢地挥霍着体内的青炎之力,毫无顾忌地发泄着积蓄了上千年的嗜杀毒瘾。即便它们被天诛、北冥凛、柳三素等高手所斩杀,大不了就与夜火一同化为青烟,飘回墨龙渊的丹田气海……

    鹰神的手上还捏着诀法。不过,他已不用再击出那毁天灭地的一击了。

    他,本就没打算要让这批正派人士死绝。因为无论是哪个怀揣野心的人,都需要棋子。

    尤其是在面对绝不亚于自己的方圆高手面前,一定要准备足够多的棋子,要不然……只能看着对手下棋,怎可能还有赢面?

    眼看波多摩想要阻止却又不能开口的纠结模样,狂龙心中是不知有多畅快。他冲墨龙渊呵呵一笑,拍了拍后者的肩头道:“老九,干得漂亮!你能为了师伯报一剑之仇,可见你的赤子孝心……当真日月可鉴呐!”

    墨龙渊呆立着,全然听不见狂龙和鹰神又说了些什么。他自从手刃第一个‘蒙戈海盗’开始,向来杀的都是该死之人,唯独一个‘赤眉’也是在万不得已之下,无奈送上路的。而且,那也是赤眉心甘情愿为了大义赴死。

    可眼下的这群正派人士,又有哪一个甘愿死在自己的灵诀之下呢?他们的府中,或许有个在灶头烧菜、等相公平安归来的贤良妻子;后堂里,可能有位白发苍苍、削弱干瘦的老母亲在神案佛龛前吃力地叩首,祈求神佛保佑儿子;那府旁的酒楼里,兴许还有三五好友定上了一桌盛宴和八坛美酒,预备哪日给朋友接风洗尘,听闻这趟剿魔之途的风风雨雨……

    但如今,一切都成了酒中的泡影、饭上的泪滴。他们甚至连自己丈夫、儿子、父亲、朋友兄弟的尸首都见不到,能见到的……唯独长久的苦思,与沁满心脾的无尽哀痛。

    “回龙脉后,为师便传你更高深的法门!”

    唯独这句话——唯独狂龙明王的这一句话,墨龙渊挺进了耳朵。

    既然人已死,不能复生。他唯有更豁出性命地打探无相魔宗,并早日将其铲除,才是告慰这些正派英灵们的唯一悼词。

    墨龙渊回了神,躬身问道:“师尊,您要教我哪门高深功法?是您的《小明王真经》,还是《降龙般若功》呢?亦或是……”

    狂龙忽地大笑,不等前者说完就道:“自然是你最想学,也是本门最高深莫测的功法啊?哈哈哈!”他又肆意地朗笑数声,旋即又道,“走!莫要等那老尼姑和恶鬼破了你的龙阵!”

    墨龙渊应了一声,视线最后流连在‘妙琳’和‘北冥鬼’身上半瞬……

    旋即,他咽下满肚子的亏欠与后悔,咬牙转头,与狂龙一道西去。

    ……

    “北冥剑诀,寒山天雪吹落梅!”

    鬼影一晃,胧月剑便刺入了一头气喘吁吁的青炎龙的脖颈!

    飒喇喇,那龙魂霎时就像是暴裂的水球,青色的炎流如活水一般,迸向四方。

    天上的青烛,似是全被吹熄揿灭,因为所有的‘冥灯青炎龙’已被铲除干净;那黑底的血字,也像是伤口抹了灵药,迅速结痂褪去不留下一丝疤痕。

    和前两者一同消失的,还有难记其数的正派高手。他们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成了灰烬,成了天地间的尘埃……

第426章 遥思旧友

    尘埃,人本就是尘埃。

    无论是乞丐还是皇帝,人就是人,人就是一粒尘埃。

    只是有些尘埃混入沙石,建造了屋瓦亭台;有些则被掩埋在崇山之下,亿万年后成了金刚钻石;但更多的,还是终身只能在世间漂泊的零星微粒,他们随风而起,顺雨而落。

    雪已停,风未止。

    尘埃被卷上了明朗的天际,化为漫天的璀璨繁星。

    人死之后,并不会成为星星,那只是善良者的一厢情愿。可谁都无法否认——那些为自信真理而斗争、牺牲的灵魂,远比天上的炫彩星斗来得更耀眼、更令人永世难忘……

    北冥凛再睁眼之后,他身上的鬼肤已然褪去,额上的锐角也像是回溯的春笋一般,缩回了皮肉之下。他收腿起身,依次耸了耸肩、绕了绕腕,遥望向西北那颗血色明星沉默不语。

    “北冥阁主……”

    熟悉的娇声,喊出了他久违的名号。

    那是南宫商会的大小姐,如今青衣教主‘谢无极’的嫡传门生——南宫燕正向他走来。

    南宫燕的面色如菜,微绿之中透出一抹枯黄。她人也比去年消瘦了两圈不止,瘦得就像是对半劈开的芦苇,仿佛风一吹,她的腰肢便会折断弯倒。

    北冥凛之前全心投入沙场,并未留意南宫燕的姿容变化。如今一瞧,他不禁眉头微蹙,唇齿欲张未张,好似想问候几句,却又不知该从何开口?

    南宫燕护在胸前的双手攒成了拳,拳在不停颤抖,而她的脸却挤出了僵硬的笑容,轻声问道:“北冥阁主,你这一年来……还好吗?”

    北冥凛的瞳孔在收缩,嘴上依旧寒意十足地道:“不是很好,也并不差……你呢?”

    南宫燕笑了,这一笑并不是伪装出来的,而是真心的无奈苦笑。她道:“我挺好的。”

    “你,也学会撒谎了。你明明过得苦不堪言,何须在我面前伪装呢?”

    “不,我师尊待我严格,我师兄弟们对我敬重。我……我怎会过得不好?”

    “哼哼,好与不好,都写在你的眼睛里。你就算不肯明说,我也能看明白。”

    南宫燕听罢,很久都没再回答。她的眼神里,只流露出一股顺服的无奈。

    这种眼神北冥凛见得多了——在被囚禁多年的奴隶眼中、在被锁于牢笼半生的猛兽眸里,都有这种生不如死、被逼无奈的茫然!

    南宫燕抹了抹湿润的眼,干笑两声问:“阁主,你注意到他了吗?”

    北冥凛微微点头,心里自然明白那个“他”指的是谁:“我认出了他,他不肯认我。”

    “不会的,他把你当做世上最要好、最交心的过命朋友,怎忍心不认你?”

    “他也把你当最信赖、最可靠的红颜知己,可他……还不是一样不与你相认?”

    “这……”南宫燕闻之心颤,眼波如秋水般颤动不已,“我想他,必有什么苦衷吧?”

    “嗯……或许是,或许不是。”北冥凛沉凝又道,“若是他真的变了,变得十恶不赦,那……”

    南宫燕心窝一聚,追问:“那你会怎么样?”

    北冥凛的眸子倏然一烈,冷道:“那我……一定会杀了他,替他赎罪!”

    南宫燕虽早已料到对方会有决绝的言辞道出,可她仍然一时晃神,泪光不住地在那迷茫的双眼中打转。

    因为她明白:这世上有类人,他们说的话就像是一字字烙在了铁里,是绝对没法收回,也一定会去兑现。北冥凛就是这种言出必行、行之必果的一类,且他要动心杀死的人……没有一个能安稳活下来的。

    “阁主,你千万莫要意气用事啊……”

    南宫燕瞧了眼决绝的北冥凛,又低垂下脑袋道:“咱们眼下还不知道,黄大哥他究竟为何会深陷魔宗……说不定,他是故意潜入魔潭、当得卧底,要里应外合剿灭魔宗的!”

    北冥凛的脑筋并不差,他自然也考虑过‘黄泉’为何要改扮‘墨龙渊’拜入魔宗?内应——这也是他所想到的最大可能。毕竟,他一向很相信自己的朋友,相信黄泉绝不会做丧尽天良之事。

    他轻叹了声,眸中的杀气稍稍淡化,道:“希望如此吧!只不过,他方才阻击正派同道时,那下手之毒辣……已是想将我等都赶尽杀绝了。若他真是内应,又何必做得如此过头呢?”

    谷</span>

    眼望满地焦黑的尸体与飘零在天际的灰烬,南宫燕一时也参不透——或许她一辈子也想不透,黄泉只不过是因为没能掌控好‘自创灵诀’的威力,方才失手烧死几百号的正派人士。

    这世间本就有太多的巧合、太多的误解。若是一个人要去解释完此生所有的巧合与误会,恐怕就算他长了八张嘴,苦口婆心地说了三辈子……人家,也未必全会去信他。

    南宫燕的眼波微颤,似是就要淌下了眼泪。可这一年来,她已流干了所有的眼泪。她并没有哭,只冷静地回应道:“即使,‘朋友’和‘红颜知己’都感化不了他,那至少还有一个人……这一个人,一定能劝他悬崖勒马、改邪归正的!”

    两人相视如电,已然是心照不宣。他们都清楚:那唯一能挽回黄泉“入魔之心”的人,正是他远在渊海龙宫的爱人——岳芝瑶。

    就在两人思量着回渊海一趟,找那‘岳芝瑶’前来西漠之际……

    忽听人群之内,是有厉声啐道:“可恨呐!若不是有那‘净世三老’半路杀来,那鹰神、狂龙两个大魔头,至少要交代一人在此啊!”那是灭寂神尼,正在发泄她心中难平的郁愤。

    在旁的天诛又变得苍老而衰弱,她皱皮一晃,摇头叹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师妹也无需太过恼怒,毕竟这两大魔教再度联手,也是谁都不能预料到的。唉!只不过相比魔教联手,我更是担心那狂龙收的两个年轻弟子……他们,注定要亡我正宗啊!亡我正宗……”

    妙琳与妙清,还有一众白玉庵、青衣教、终南谷的弟子皆羞红了脸颊,不敢抬头。因为,这天诛的言下之意如是在质问——若是他们老一辈的正派巨擘西游了,凭眼下这些鱼腩庸才,岂能与魔宗抗衡?

    众三代弟子之中,唯有柳三素有资格扬起脑袋,因为他的天资丝毫不逊于‘墨龙渊’和‘宝匣人魔’。他远眺西北那逐渐熄灭的山中火湖,忽侧首低道:“有言,那‘宝匣人魔’究竟是在何时逃走的?他的‘歌利亚巨像’如此魁梧,怎可能在瞬间消声灭迹呢?”

    马有言垂着铁青的脸孔,想得片刻后轻声答道:“大师兄,我也并不是很清楚……我只记得,咱们在对付那墨龙渊的冥灯青炎龙时,那‘歌利亚巨像’正在与‘唐古德’率领的一众正派同道们斡旋缠斗。事后,那大家伙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那唐古德呢?他,应当是最清楚‘宝匣人魔’动向的人了。”

    “他?他……好似我派的弟子,都没有瞧见西北山窟的那群看守……”

    “都没瞧见是什么意思?他们几十号人,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失踪吗?”

    问完这话,柳三素自己都觉得是白问。就连那身高如山的‘歌利亚巨像’都会凭空消失,这蝼蚁般的几十号人神隐不见了,能有什么稀奇呢?

    难道是宝匣人魔趁着大乱,操纵着‘歌利亚巨像’逃跑了,那唐古德和几十号人便远追而去?还是宝匣人魔又变了什么戏法,把那一范围内的所有活物统统带走了?

    正在柳三素想不透时,让他更觉得离奇古怪的事,又接踵而至。

    “报——”

    三名终南谷的弟子,挂着惨白的脸色飞奔而来。

    他们噗通三声,跪在雪地里道:“两位师兄!大事不妙喇!”

    柳三素与马有言相视一眼,又转向天诛、灭寂和众群豪,随后才问:“冷静点,究竟发生什么大事了?”

    那为首的弟子连吞了两口唾沫,方才缓过粗气答道:“那些……那些被关押在‘灭灵天牢’里的魔宗弟子……统统不见了!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剩下!”

    “什么?!”柳三素故作震惊,问,“看守的弟子何在?难道全被人给害死了吗?”

    “不知道……”那通传弟子连连摇头,不置可否地道,“他们……他们全都消失不见了。”

    “全都不见了?”

    “嗯!就连灭灵锁、灭灵牢都不见踪影了。”

    “这……连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留下吗?”

    “有,有一个线索……可我们都不敢靠近这线索!”

    柳三素眼目一垂,上前两步问:“是什么线索,能有如此可怕?”

    那通传的弟子左看右看,似是惊魂未定。良久,他才浅浅道:“宝匣……宝匣人魔在那。”

    此言一出,所有人原本松懈的心,又再度提到了嗓子眼。

    毕竟,这‘宝匣人魔’与‘歌利亚巨像’的威力,他们都亲眼见识过。

    就算是天诛、灭寂和猫老三有本事将他擒住,那也极有可能因此再害死一众正派同道。

第427章 百万变化

    零星的雪籽,从半空徐徐飘落。

    落在了天诛、灭寂、北冥凛,以及柳三素等一众正派精英的脸庞与身上。

    仿佛是温柔的雪女,在替他们拂去恶战后的伤势与疲倦,注入了精气和元神。

    他们必须精神抖擞,暂时忘记疼痛与倦怠。

    因为所有人的眼睛,都已望见了焦土黑树之后,跪着那个人——那个能以一人之力,抗衡金曼拉国万人军队的‘宝匣人魔’。

    他低垂着开裂的脑袋、弓着佝偻的背脊,静默不语。双臂如同断了线般扭曲地瘫在大腿上,膝盖则深深碾入滋滋冒烟的焦土,一动不动。

    灭寂紧了紧握剑的手掌,侧耳低首道:“师姐,此人周身毫无灵力波动,似已气绝了……”

    天诛沉然。柳三素则见状上前道:“灭寂神尼,我等千万不可大意!此人恶名冠绝大漠南部,乃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诡计多端。这些年来,我派已有四十七名‘三代弟子’、十三名‘二代弟子’惨死于他手,就连本门前辈——云火隐士都险些栽在他的手里。”

    白玉庵本就位处‘西漠’与‘冻土’接壤之天险,已算是与世隔绝之境地,消息来去不便。再者,天诛与灭寂长年闭关备战魔宗,自然也对近年来西漠上的次事要非不甚关心。因而就算她们听过‘宝匣人魔’的名号,也不一定记得住此人究竟干过些什么?

    既然身为灵王的‘柳三素’都如此忌惮这人,天诛必也不敢怠慢。她刚从袖口中取出一粒‘白玉念珠’,预备注灵弹射试探,却不料一道白影已当先掠出!

    众人,虽都看清楚了白影是谁。

    可谁都没有来得及喊出“北冥凛”三字,那剑,已经戳穿了宝匣人魔的脑袋。

    喀喀喀喀——北冥凛挑起了那木嘴乱颤的脑袋,甩向一旁道:“他,本尊不在这里。”

    话毕,那天诛、灭寂等一众正派精英,便一道上前查探。

    但见那躯壳内空无一物,灭寂不禁问道:“北冥长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北冥凛冷冷地望着灭寂的眼睛,道:“正如你所见,他并非是个有血有肉的寻常人。”

    “那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是一具由灵力晶魄供能、齿轮机栝传动的机关假人。”

    “啊?机关假人?!那他是如何击法灵诀,唤出如此庞大的歌利亚巨像的?”

    “自然是他躲在这具机关假人里的本尊,在暗中操纵着所有的一切!”

    活生生的一个成年人,能躲进这满是齿轮机关的假人体内?

    就算是血漠的矮人、鼹鼠人,都不可能在其中流畅地转一个身。

    灭寂听得是两眼犯迷糊,她瞧了瞧天诛,天诛也同样身在云里雾里……

    唯独那对‘宝匣人魔’稍有了解的柳三素沉然了半晌,问道:“北冥长老,您的意思是——这人魔是一直躲在内藏的灵域之中,通过灵力来驱动这具假体的吗?”

    北冥凛本不想回答这个人的提问,因为他打第一眼起就不喜欢这个人。但见得天诛掌门也抛来了疑问的目光,他才负背言道:“不错,他正是躲在机关假体内的某个灵域之中,与我等酣斗交战的。”

    “某个灵域?难道这机关假体之内……不止一道灵域?”

    “嗯,我先前与他对阵之际,就察觉他体内分布着众多灵域。”

    “五道?十道?”柳三素边不断试问,边观察北冥凛的眼睛,“还是二十?五十?”

    “不止,远远不止。”北冥凛凝神望着对方,道,“他的体内……共有前千余道灵域!”

    此言一出,所有人位置一怔。就算是再如何见多识广的修灵之皇、灵途学士,也绝料不到一具机关假体之内,竟能藏着数量如此庞大的灵域。

    “千余灵域,也便是千般变化。”

    谷</span>

    北冥凛遥看北首连绵的雪峰,不由得稍露愁容道:“那些看守的义士,定然已追身至其中,很难再从里面安然回来了……”

    众正派精英闻之,不禁也似懂非懂地点得点头,沉然叹息。唯独那前来报信的终南谷弟子咯咯大笑了起来,道:“北冥长老,您的剑艺虽高超绝伦、实数一流,可算术嘛……恐怕是不入九流啊?哈哈哈!”

    北冥凛连同柳三素都是一愣,直转向这弟子,听他何意?

    那报信弟子啧啧摇头,掰起手指算到:“我虽只有‘一千零二十四’道灵域藏在机关假体之内,可它们皆两两互通、连头连尾啊?所以如此算来……应当是有‘一百零四万八千五百七十六’种变化!”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背脊骨皆飕凉了一阵。他们一来没有料到这‘宝匣灵域’竟是两两相通的,因此有着一百多万种的变化暗藏其中;二来,他们也完全想不到,这个看上去人模人样的报信弟子……早已成了宝匣人魔的傀儡!

    刷刷刷刷!

    一时之间,天诛剑、灭寂剑、胧月剑和琉璃分魂剑都已架在了那弟子的脖颈上。

    可这‘报信弟子’却全然不将这些绝世的神兵放在眼里,他兀自边笑边道:“哈哈!我这‘宝匣灵域’啊,不单单有成千上万的机关人镇守,里头还有我潜心研制的暗器机栝、迷魂阵法不胜枚举!他们若是能安然逃出来……嘿嘿,简直比爬到月亮上还难一百零四万八千五百七十六倍!”

    天诛哼得一声,嗡地膨起了灵皇境界的强大气息,再度化身妙龄少女的外形道:“你这人魔,莫要在此危言耸听了!赶紧将我正派的同道们给放出来,要不然……就算贫尼踏平你这千余道灵域,也必要叫你的本尊人头落地!”

    报信弟子望着姿容娇美的天诛,不停啧啧摇头,道:“师太哟,你怎生也这么糊涂呢?我‘宝匣人魔’就算胆子再大、计谋再多,也不敢公然和两位当世灵皇作对啊?嘻嘻……再说了,我那‘宝匣灵域’庙太小,眼下可容不得你们这么多人一并来烧香礼拜我呀?”

    灭寂听闻自家掌门被羞辱,忽眉头一皱,喝道:“住嘴,休得对我掌门人无礼!”喝罢,她便转首向天诛道,“师姐,这人魔一肚子恶水,莫要再听他胡言乱语了!纵使他有千百灵域、万般变化,咱们今朝都得替天行道,要了他的命再说!”

    天诛却不像灭寂那般激愤,她沉凝片刻,似乎听懂了报信弟子的言下之意,道:“师妹,我们没机会杀他了。”

    灭寂怒火未削,直连问:为何?

    天诛垂下了天诛剑,北冥凛也撤下了胧月剑。

    柳三素则干脆转剑入鞘,长叹一声道:“师太……他的本尊,也不在这三具假体之内。”

    灭寂冲着那‘报信弟子’瞧了又瞧,忽火气一涌,砍下了后者的脑袋。那脑袋落在焦土上,依旧咯咯发笑,道:“看来,灭寂神尼你的脑袋瓜子,恐怕是顶尖高手中最不灵光的了。你就算把我这三具机关人砍得稀巴烂,也伤不了我本尊分毫的……唧唧唧!”

    灭寂哪受过这种屈辱?就算一百五十年前,她对阵‘鹿面明王’之时,对方也都拿出全力相斗、丝毫不敢怠慢。可这小小的灵尊人魔,竟敢如此猖狂无度?!随即又是啪啪两记,那左右两个‘报信弟子’也被其打飞了脑袋,滚落好远……

    只不过,这趟被打落的却不是空壳的假人脑袋……

    而是两颗货真价实,人的头颅——终南谷弟子的头颅。

    那宝匣人魔的怪笑声,又再度传来:“哈哈哈哈!说你笨,你还当真不聪明。他俩只不过中了我的‘催眠法术’,暂时听从了我的摆布而已,你却……哼哼……你却杀了他们,真是好生凶狠、好生可怕哟!”

    灭寂心中的怒火,就像是添上了一捆干燥的柴木,烧得愈加旺盛!她举起灭寂剑,剑身轰燃起了一头涅槃火凤凰,直戳向那在地上唧唧怪笑的机关木首!

    火球,木首变作了火球,很快便燃烧殆尽、化为乌有。可那宝匣人魔诡异的嗓音,却仍旧萦绕在众人耳畔:“唉,别着急嘛,我知道诸位看官的心意。这样吧……我今天就破一次例,加演个第三场的戏法给你们瞧瞧,如何?”

    此话一出,北冥凛当先瞳孔剧缩,高喊:“不好,是连环计!快走!”

    周遭的精英弟子们虽都愣了一愣,但他们很快就意识到情况不妙。于是乎不由分说,所有人清一色地转过身子,乱蝇似的施展开轻功灵诀向远方逃窜!

    白影微晃,北冥凛纵身一跃。

    他凌空拽住南宫燕和妙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捎着二人掠过了所有人的头顶。

    他并不想逃,他也无惧‘宝匣人魔’的戏法。可眼下这两个与他朋友关系密切的女人,却一定受不住这轮打击。兴许,就连站在中央不动的天诛与灭寂,都承受不起……

    嗡隆隆,遥听脚底焦土乱颤,一束束的红芒如地狱之剑般道道刺出!

    那宝匣人魔的‘无头假体’忽双掌合十,嘤嘤笑道:“歌利亚巨像,自爆封印解锁……倒数,五、四、三、二……一!!”

第428章 两刃易主

    远在西首百里之外,高在千丈云端之上。

    鹰神、狂龙、墨龙渊和净世三老正回望方才激斗之处,谁都没有说话。

    因为,那一束束穿天的红芒是已愈射愈快,仿佛突破了苍穹的极限,通达寰宇星宿。

    倏然,纵地一声!

    一条暗红、犹如蛛丝般的细线,自下射向天际。

    弹指过后,这暗红细线开始颤抖、扭曲,不住地向外轰然扩散!

    短暂的间歇后,只听嗡嗡巨响袭来!六人周身的浮云如海潮般向后急涌,脚底的山石树木也崩裂折断,与积雪一同滚落不见底的峡谷深渊之中……

    其力之强、威势之猛远超想象,恍如是宇宙中的恒星突然爆发,迸射出的剧烈爆燃红芒。好在这六人之中,是有五人乃是绝顶的灵皇高手。他们合力张开灵压,便护住了自身与墨龙渊的周全。

    当耀眼的红芒渐渐消退,墨龙渊再度睁眼之际。

    远端如烙铁巨柱般的灵光依旧矗立在那,只不过天上的云、空中的雪、地上的山石皆被其狂躁的能量给吞噬,独余下了一片冒着热气烟雾的焦土。看上去,就像是浓密的银发中秃了一大块。

    能量的震荡久久未停,墨龙渊的心里也颤抖不止。他担心,担心得要命!自己最重要的过命朋友、最亲密的红颜知己、最信任的佛门师友都身陷这炎柱之中,趔趄在黄泉地狱的峡谷边沿。

    他的眼睛渐渐发红,浑身的肌肉不由得充血紧绷。他恨不得立马迸发出体内所有的‘暗影邪风’,向来处飞掠转去——去救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那几个人。

    “师尊,弟子的戏法……精不精彩?”

    就在六人皆看得出神之时,炎柱之间,忽有人影展翅飞来。

    不用看清他的脸,也知道他并非是一个活人,而是这番天大动静的始作俑者——宝匣人魔。

    五位灵皇的眼睛里,闪烁着各异的光。

    净世三老的眼珠,是模糊不清的赤青二色。他们万没料到——区区的一介灵尊,竟然能击出‘灵皇境界’的绝命一击,心中对其既有佩服,又不得不忌惮几分。

    狂龙的眼里,则是混着青绿二色。他本以为这厮被独留于战圈之内,是必死无疑,却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能逃出生天,还毫发无损……他心中既有兴奋,又不住担忧:‘此子,若是用得好,将来真可为我对付一位异面之王!但若是他存心害我……只怕比一位异面王还要令人难防!’

    而鹰神波多摩的眼睛里,却流转着浑浊乌黑的光。乌黑,代表着隐秘,也代表着暗中又生毒计。他单单望着掠空的宝匣人魔,期间又不经意地瞥了墨龙渊两眼,心里暗自估量:‘这两子都好生了得啊?我那群不成器的弟子之中,也就‘独孤鸿’能与他们一较高低……哼哼,若是能将他们都招来麾下,我何恐没人去应付‘无相老鬼’的四大入室弟子?’

    宝匣人魔无需细想,也知道这五位灵皇肚子里究竟装着什么水?

    他转翅横展,悬浮于半空道:“师尊、师伯、三位净世教前辈,还有……九师兄,宝匣在此给诸位请安了!”

    狂龙刚欲抬手,示意不必拘礼——那鹰神波多摩便抢他一步上前,绕着宝匣人魔打量得两周,随即笑问:“师侄呐,你的本事可真不小啊?非但能从那群贼人的包围圈中金蝉脱壳,还能击出足以毁天灭地的强盛灵诀……当真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咧!哼哼哼……”

    宝匣人魔倒也不敢在波多摩面前骄纵逞能,他嘿嘿陪笑,道:“师伯过奖咧,弟子这卖弄小聪明的雕虫拙技,岂敢在各位灵皇前辈之前妄称强盛?更何况……我方才那手也并非是击出的灵诀,纯粹只是些人工的‘自然反应’罢了……”

    “哦?”波多摩故作不解之色,问,“是何等的自然反应,能如此剧烈可怕?”

    “呵呵……”宝匣人魔笑得一笑,答道,“回禀师伯,是十万公顷的火龙油田,外加数千枚火灵晶魄与风灵晶魄。”

    “哈哈,原来如此!你是将此二者皆藏于那尊巨像的灵域之内了啊?”波多摩先是啧啧称奇,随之又疑得声问,“嗯,可这就奇怪了啊……”

    “师伯,敢问这东玄天下,还有何能让您老人家奇怪的?”

    “有,而且不少。比方说,你这十万公顷的火龙油田,是怎么得来的?”

    “自然是寻来的咯?”

    “火龙油分布极散,即便在西漠……储量也不算丰富,你怎有本事寻到?”

    宝匣人魔不由得浅笑了两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瓜子道:“弟子略懂天文地理、资材学术,再加上一点小小的运气……自然就发现了于‘无主荒漠’之中,藏有这片黑色的黄金宝泉啊?”

    波多摩点得点头,挺胸瞭望向西南方崎岖的荒漠良久,方才叹道:“师侄,你也无需过谦了。你若只是略懂经纬,外加小小运气……那么‘西漠高院’、‘万上灵阁’的大博士们,都该封笔归田、返乡种瓜去咧!”

    只要是西漠人,都知道那片无主荒漠的恐怖。

    遥不见底的丹霞迷宫长廊,铺得满地的巨型蛇虫魔兽,以及一刮就能持续数月的大黑狂沙暴——这还仅仅只是‘无主荒漠’可怕的一小部分!

    此外,高大魁梧的‘食人族’聚居其周边、沙蛟的老巢也分布在此漠西南的沙河流域、神秘的南疆虫师们也会在三年一度的捕虫远游中,来此捉那万毒之毒、万王之王的毒虫王——金头银眼万香虫……

    这片鬼地方,就连波尔多国这等利欲熏心的大豪强都无心染指,宁可让其混乱地夹在自己的领土中间,也绝不会牺牲大波兵力去围剿拿取。

    没有兵力驻守和后备补给,也便不能长期勘测考察,只能通过‘远观模拟’与‘地势推演’来揣测这无主荒漠内的情形——非但如此,那火龙油还深埋于沙丘石岗之下,也不知埋得多深、藏有多少。要能推测出十万公顷的油田所在……恐怕于谁而言,都是不可能的任务。

    或许这东玄世界之中,也就剩眼前这个宝匣怪才,方有这等通达万物、准穴寻油的天大本事。

    东首,炎柱正渐渐熄灭,流云也再度平缓了下来。

    宝匣人魔哼哼一笑,抚胸向鹰神问道:“敢问师伯,还有什么需要问弟子的吗?”

    鹰神波多摩摇了摇头,淡淡道:“不必问了。以你之智,就算寻尽天下灵宝,师伯也不会觉得吃惊。你,就是我‘无相神宗’的第一奇才!”

    “师叔过奖,弟子愧不敢当啊!”

    “不敢当?呵呵,等再过两个月,你不想当……恐怕都不行了。”

    “这……恕弟子愚昧不开化,请师伯明言呐?”

    “莫急,莫急……”

    鹰神波多摩轻笑了两声,转向狂龙道:“师弟,你消息如此灵通,可知师兄我接下来……要为我教做什么惊天泣鬼的重要任务吗?”

    狂龙瞟了波多摩身后的‘净世三老’一眼,那三人便顿时向后飞纵而出,转瞬拉开了百丈之远的距离。毕竟,对方也是老练的江湖中人,他们非常清楚:世上的所有国家和势力,总没有‘永恒朋友’这一说。所有的同盟与友好,都只是为共同利益奋斗的过程。

    因而,他们不愿意干涉‘无相灭宗’的私事。未来,也不愿让‘无相灭宗’来干涉他们‘净世教’的私事。

    波多摩望着狂龙,眸中满是暗淡乌亮的毒光。

    他淡淡道:“师弟如此警惕,想必也知道我的任务……是什么了吧?”

    狂龙沉默了片刻,良久后才道:“我原先并不确定,可现在我已经确定了。”

    “哼哼……你确定什么了?”

    “我确定,你是要借一个人,去寻一件东西。”

    “哦?又被你看穿了?我要借谁……去寻什么?”

    “你要借的,自然是我这有惊世之才的‘老十’了。”

    狂龙回答完第一个问题后,便浮身凑上前,附耳道:“至于你要寻的,应该是于‘宗比大会’后需要用到的……圣物了。”

    波多摩眼中的毒光,霎时又刷亮了几分。他负在背后的拳头,似也捏得更紧了……

    “嗯,你猜得很准。”

    波多摩听罢,声音就低沉了下来。

    沉得就像是海底的岩石,山谷深处的一株枯木:“那你,借不借人?”

    狂龙敛起眼眸,冷冷反问:“面对宗脉的荣辱复兴,我……还能说不吗?”

    “哈哈哈!对,这件事你不得不答应我。”

    “没错,换作是我宗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拒绝你的。”

    “如此甚好!”鹰神边打量着宝匣人魔,边道,“我宗与‘净世教’的结盟已缔成,待我禀告万相宗主后,铁传声自会来通传你们其中详情的。现在……两位请自便罢!”

    狂龙似对‘宝匣人魔’也没得什么留恋,他巴不得早点送掉这柄双刃之剑,好落得太平。他转身便瞥向心神不定的墨龙渊,道:“老九,还不赶紧向师伯请辞?”

第429章 小人之志

    墨龙渊的余光,虽瞟着东首焦土。

    心也紧紧维系于北冥凛、南宫燕等人身上。

    可他的手,却不得不扶在心窝子上,躬身言道:“多谢师伯救命之恩,师侄就此……”

    “且慢!”

    墨龙渊告辞二字还未说出口。

    那宝匣人魔便忍不住打断,道:“师尊,此事万万不可啊!”

    狂龙神色木然,浅浅问:“老十,有何事万万不可?”

    宝匣人魔道:“自然……是将我借于师伯二月,去寻那圣物啊!”

    “为什么?”

    “师尊!距离‘宗比大会’还只有两月,我怎能不勤加修炼,以求……”

    “若要修炼,于何地都为之不难。”狂龙正色道,“况且,有你九师兄在,何愁门下无人?”

    “可……可弟子想陪在师尊左右,也好……”宝匣人魔顿道,“也好悉心侍奉您老人家!”

    狂龙明王呵呵一笑,道:“你的孝心,本座已心领神会了。只是此番要务,事关本宗光复之大计,你若是能协助你师伯顺利完成……那你的功劳之大、地位之高,恐怕都要凌驾于为师之上了。”

    宝匣人魔哪会关心什么功劳?哪会在乎什么地位?

    他只在乎能不能如期找齐《无相禅功》的上、中、下三卷,完成与冻土豪强的契约。

    可眼下狂龙明王话里话外,就是想将自己推给鹰神波多摩,仿佛是在拜送请走一尊瘟神。

    自知计划打乱,宝匣人魔只得将希望寄托于站在狂龙侧后的那人身上——他的九师兄,墨龙渊的身上。

    他的眼珠直瞅着墨龙渊发光,好似在赔笑道:‘九师兄,你切莫要忘记,咱们可是有着同盟之约啊?无论是谁取得了《无相禅功》……都得互通互惠呐?’

    可墨龙渊早已看穿这个小人,不愿再与其合作。他转过脑袋,只向狂龙抱拳道:“师尊!弟子不懂经纬风水,更不熟知西漠的地理结构……唉!无能帮到神宗寻找圣物,真是可惜……”

    狂龙似也很是配合,道:“无妨。你既然知道自己才疏学浅、能力低微,就该回宗潜心修炼神功,莫要分心了。待两月之后,希望你能在‘宗比大会’上有所斩获,来证明你并不比老十差得多少。”

    墨龙渊一应,瞧都不瞧宝匣人魔一眼。只等狂龙再次拜别鹰神波多摩后,方才随其转身掠空而去,消失在黎明的天际线中……

    这两人一走,那净世三老便回了过来。

    他们盯着宝匣人魔瞧得良久,口中想说话却又吞回了肚中。

    还没等这三人开口,波多摩便朗朗笑道:“不急不急,他迟早得死……何须我们动手?”

    净世三老一怔,那宝匣人魔也愕然吃惊。三老中,为首的魅长老低声问:“你这么明言不讳,不怕这个花样透顶的家伙……回去向狂龙告密吗?”

    鹰神波多摩转向宝匣人魔,目光中充满了自信道:“他本就不是忠心耿耿的主儿,又怎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呢?他呀,一定知道——我波多摩要杀他,那是再多的诡计手段也挡我不得的……哈哈哈!”

    魅长老冷哼一声,道:“看来你很有自信,能栓好这条随时都有可能反咬主人的恶狗啊?”

    鹰神波多摩应道:“魅长老,你我相识多年,在下曾几何时做过没有把握的事情呢?”

    魅长老顿得片刻,只淡淡道:“呵,希望两个月后的大计,也尽在你的掌握之中。”

    鹰神波多摩道:“那是一定的。只要你们届时派人来援,那无相魔宗和西漠正派……都将被我们一举端掉,连草根都不会留下一株!”

    听到此处,宝匣人魔已经明白了两点。

    第一点,显而易见。这鹰神波多摩根本就不是要做什么魔宗宗主,他是要协助‘净世教’除掉这三魔教之一的‘无相魔宗’。当然,顺便也得把正派势力的精英给一并打压。

    至于他这么做,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恐怕连他最亲近的弟子、天天同床共眠的女人都不会了解。但可以确认的是——他如此操作的背后,一定有远比‘魔宗宗主’更大的利益驱动着他。否则,像他这样的人……岂会无缘无故布下这么大的棋局呢?

    至于第二点,也是让宝匣人魔自己最为担心的一点。他既然知道波多摩这么多的秘密,那以后者之阴险狡诈、手段狠辣……怎能不在利用完他之后,翻脸杀他灭口呢?

    虽然宝匣人魔一个字都没说,他的面孔也是没有表情的机关木脸。

    但鹰神明王早就猜透了宝匣人魔的心思,徐徐飘向他道:“你放心,师伯是个爱才如命的明眼人。但凡你日后能助我办成大事,且能时刻听命于我……我当然会留着你这枚有用的棋子,谨慎使用的。”

    宝匣人魔也听懂的了他的言下之意,唯有抚胸称臣道:“多谢师伯信赖,弟子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说罢,他为求自保,便殷勤地问,“敢问师伯要弟子搜寻的是何物?眼下在何处可以寻得?”

    鹰神明王淡淡一笑,伸手抚摸着宝匣人魔颤巍的天灵盖,道:“哎呀,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方才留下的,若是那双眸满是浩荡正气的墨龙渊……我可能就必须丢棋弃子、动手杀人了呀?呵呵呵!”

    “师伯,您老这话何解啊?”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不如那姓墨的聪明,却也够我驱使了。”

    “他?哼哼,这点弟子就不服气了。他与我同时修炼《无相禅功》,但修炼进度……”

    “你错了。他即使进度比你慢,但他凝聚的每一张……都是以一当十的‘度化佛面’!”

    “度化佛面?”宝匣人魔回忆片刻,很快便失声笑道,“呵呵,师伯,度化佛面又有何惧?我与他交过手,他的禅功斗不过我的!”

    “你又错了。”鹰神明王笑容不减,道,“你怎么能确定,他没有防你一手、故意在你面前装得惜败呢?”

    宝匣人魔顿然语塞。他的确没有想过,当日墨龙渊背后的手掌,还凝聚着五股强劲绝伦的‘度化佛面’;他也完全没有料到,墨龙渊早就挖了一个轻敌的大坑,让自己乖乖地往里面跳。

    “呵呵呵,还有啊……”

    鹰神波多摩浅笑了数声,又道:“你怎么确定,我刚才与你师尊所言……都是真话呢?”

    宝匣人魔沉吟了会儿,忽茅塞顿开问:“啊?难道师伯你——根本就没有什么任务在身?”

    鹰神哈哈大笑,拍了拍宝匣的肩膀道:“总算,你还点得亮、燃得着。要不然,师伯我明年今天,就得替你上一炷香了哟!哈哈哈!”

    宝匣人魔也会害怕。他最怕的,并不是光有通天彻地本领的修灵高手,而是心机毒辣、满口雌黄、永远捉摸不透的卑鄙小人。

    “波多摩,你究竟有几句话……是真话呢?”

    那笑嘻嘻的胖子圆长老啧啧问道:“该不会和我们同盟,也是在使暗度陈仓的毒计吧?”

    波多摩哼笑了两声,摇摇头道:“呵呵,你们又无妨于我的目标,我何必与你们作对?”

    圆长老眯眼道:“是啊,如果你告诉我们的话是真的,那自然与我们无关。可若是假的……”

    波多摩眸色一青,沉声道:“是假的,那又如何?你们若是不想与我合作——那大不了我就多费点功夫,去寻‘崇明宫’的两位宫主帮忙。他们,可早就对西漠这片大陆虎视眈眈了啊?”

    那圆长老一听‘崇明宫’三字,原本弯弯上翘的嘴角,霎时塌得像倒挂的月牙儿;另一旁,脸色原先就不甚好看的清长老更是眉峰上扬,体内的净天白炎唬唬嘶啸。

    波多摩见状,自也不甘示弱。他手掌一翻,背后那条‘明尊转世襁褓袈裟’便如灵蛇出洞一般,绕向了他的掌心。其上血红的梵文经句忽明忽暗,似是凶兽在大开杀戒前猛呼粗气。

    “呵呵呵——”

    就在气氛走向低谷之时,魅长老忽然银铃般地掩面而笑,道:“自己人,何必为难自家人呢?我相信鹰神明王他……不会算计我们的。”

    那清、圆长老似是很服气这女人,听她说完这段话,不久便会意收气归田;波多摩当然也不是个喜欢节外生枝的小人,他哼得一笑,便催‘明尊转世襁褓袈裟’重系两肩。

    魅长老笑意不减,她上前搭住波多摩的肩膀,以羊脂般的纤纤玉指撩拨起后者饱满的胸膛道:“看来,我们波多摩大人早已将那两件圣物捏在掌中了吧?只要时机一成熟……大事定然必成啊!”

    波多摩徐徐颔首,道:“不错,加上我背后这条‘明尊转世襁褓袈裟’,两件圣物已经在我手里。至于还有一件‘浮屠宝轮’……我也已经打听到它的下落,只等两个月后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取到手。”话毕,他转眼瞟向魅长老那轻浮的身姿,似是再问:你们呢?

    魅长老妩媚地长笑了两声,道:“放心,姜教主的肉身,我们早已运至西漠的某处了……”

第430章 魔头肉身

    只要是江湖中长耳朵的人,不会没听过‘姜往生’的名号。

    就算他已失踪了十五年,他的名字依旧如雷贯耳,打得人心肝发颤。

    宝匣人魔虽没有心肝,但他也觉得上满润滑油的机栝关节已不自主地咯吱发抖。可他别无选择,他必须壮着胆子听下去,听这些个脑袋进水的人道出疯狂计划。

    鹰神波多摩嗤嗤一笑,搂住魅长老的蛮腰问:“魅儿呐,姜大教主的金身被藏在何处了啊?有没有替他老人家垫金枕、披玉衣,再派上百来号弟子日夜轮守?他的肉身,可比天上的龙肉、海底的玄珠还宝贵万倍呐!”

    清、圆两位长老一愣,他们没想到这波多摩会对魅长老如此轻薄。可他们也无能多说厥词,因为当事人魅长老丝毫没有抗拒、厌恶的意思,反而变得就像是一只春夜发情的母花猫。

    她嘤嘤一哼,整条凹凸玲珑的身姿,舞起了勾人血脉喷张的诱惑曲线;那黑纱下的娇俏面庞,也已晕开了桃红的潮色,仿佛想将眼前这个男人给卷入狂浪激荡的幽暗深渊。

    鹰神波多摩虽是个男人,可他并不是普通的男人。普通的男人看到这种女人对自己搔首弄姿……那脑袋瓜子里只怕很难想到除了床以外的一切事物。可波多摩却不同,他经得住女人的诱惑,也明白男人唯有建功立业、名震东玄,才会有更多、更好、更年轻的女人主动送上身子。

    他呵呵一笑,隔着黑纱抚起前者的脸颊,道:“别急,要办正事……咱们待会儿可以换个安静的地方,舒舒服服地亲近几天。可现在,你必须老实回答我的问题,要不然……我恐怕陪不了你很久了……”

    魅长老娇嗔一声,拍了波多摩宽厚的胸膛一记,道:“死鬼,真讨厌……姜教主的肉身,我等自然已安排得妥当,是在连你都想不到的安全之处。”

    鹰神波多摩斜眼一思,转而推测问道:“安全?越是危险,越是安全……难道,你们将其藏在了三大正宗的眼皮之下?还是干脆——早就把它混入了三宗的门内?”

    听得此话,魅长老神色如常,但清圆二老皆不由得眼珠微动。

    人总有些不自觉的心理活动,这些都会直观地反应在行为举止上。

    譬如说谎的时候,眼神飘忽、手捂住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将茶盏碗筷、膝盖脚尖靠近对方;当然,秘密被拆穿时,人也会下意识地瞟向秘密所藏的方向。

    清圆二老虽竭力控制,但始终无法像女人那般自制,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尽管他们眼珠向北方挪动的距离,绝不会超过一根头发丝儿的宽度,可这些细节都已深深烙在了波多摩那对猎鹰般狠辣的双眸之中。

    波多摩哈哈大笑,搂紧了魅长老道:“我知道了,你们……一定是把姜大教主的金身藏在了‘白玉庵’内的某处。而且藏得未必隐蔽,但旁人绝对不可能想到。”

    魅长老并没有回答是或否,只笑盈盈地向后微微摆手,示意清圆二老无需在意对方的言辞。随即,她揽住了波多摩的脖颈,千娇百媚地吐出一口带有浓香的催情热气,低声道:“波多摩,人家现在好冷哟……”

    鹰神波多摩也不再克制自己的情欲,只拦腰抱起水蛇一般的魅长老,转身道:“师侄,你随我走吧?这小娘们一定也想尝尝被人看着快活的滋味!”

    魅长老轻啐得一声,贴上前者的胸前呢喃道:“死鬼,讨厌……”

    宝匣人魔看得呆了。

    他瞧了瞧目色淡然的清圆二老,又盯着这对亲昵的男女良久,方才抚胸称是。

    应罢,清圆二老相视颔首,目送着眼前三人往西北荒凉的山谷飞掠而去……

    待人影消失,圆长老又咧开了嘴,笑道:“鹰神波多摩,也不过如此嘛……亏得那小子说,他乃是‘无相灭宗’之中,才智心机最高明的人。啧啧啧!”

    清长老倒始终板着个脸,像是一块青色的麻将九条。他道:“此人阴晴不定、捉摸不透,也不知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总而言之,我们还是得多加留心这‘波多摩’的动向。”

    圆长老捧着肥硕的大肚腩,风吹铜铃般地笑个不停,道:“哎呀,清师弟呐,你怎生还这么畏首畏尾的?若是从前教主不在,我等处处小心谨慎还有理可循,但如今教主他老人家已寻到……我们在这东玄,还怕谁呢?”

    清长老沉然片刻,并会有回答自己师兄的话。不是他不回答,而是根本不用回答。毕竟在这东玄世界中,最接近至高‘灵帝境界’的人,就是他们净世教主——姜往生;最计谋多端、才智傲天的人,也是同样是姜往生。

    有如此智勇全能的大魔君在背后操纵、撑腰……那还有谁是只得害怕的呢?

    想到此处,二老皆面向狂龙、墨龙渊远离的天际线望去——只见紫夜已是尽头,白芒万里的天光渐渐换上,如是最炙热的白色魔炎侵蚀着整片东玄世界……

    ※※※

    半月后,黑雷山谷依然雷云滚滚。

    只不过这一回劈下的并非是黑煞的豁线,而是来自灭宗总坛的傲然朗声。

    那是铁传声的万里传音之法:“天地无用,独明神尊;日月无华,唯灭宗盛!今万相宗主召曰——宗比之会如期举行,届时有请本门一十二路明王提前三日至总坛会见,商谈合纵净世教剿灭青衣教、终南谷、白玉庵之策。事关重大,万莫缺席!钦此——”

    传令之间,所有龙窟内外的低阶弟子们都捂耳翻滚、痛苦难抑,他们根本没心思听这密令之中究竟说了些什么内容;就算是达到灵王境界的轰天龙、小白龙、没顶尊者、娇娥娘娘都只能听见雷鸣般的怪声,却丝毫听不清铁传声的一个字。

    那是铁传声的另一套绝活,叫作:密语秘法。

    通过此法说出来的话,唯独被秘法选中的十二位明王方才能听懂,其余人……就算是灵阶再高、智慧再大,也只能听见漫天的轰鸣声浪。

    可这龙窟之中,却有第二个人也听懂了这段传令。

    这个人,并不是旁人——正是原本在潜心突破灵阶的‘墨龙渊’。

    当然,墨龙渊并非是魔宗的明王,他也从未学习过如何听辨铁传声的密语秘法。在他耳朵里的传令声,也如同在小白龙等灵王的耳朵内一样,吱吱喇喇,含混不清。

    他听不懂,可有人偏偏要让他听懂。在旁督导修灵的狂龙一字不落地转告了他,并低声问道:“老九,你觉得……波多摩那个狗贼,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墨龙渊自刚才传令声起,就已在收功调息。他不敢在没有确认怪声由来之时,妄自冒险突破。直到现下,他才将体内淤积的浊息缓缓吐出,起身抚胸道:“师尊,依弟子拙见……这鹰神师伯,恐怕绝不是单纯地想要靠武力来篡夺宗主之位。”

    狂龙明王问:“何以见得?”

    墨龙渊答道:“他若是有自信胜过万相宗主,又何必出手试探师尊的神功呢?他无非……就是没有把握,才想来您老人家这儿摸摸底。”

    狂龙明王应了一声,道:“嗯,你说得很对。即使他将‘襁褓袈裟’练得出神入化,也不会是我兄长的对手。他若是想要抢班夺权……唯一的办法,便是使个里应外合的阴谋诡计。”

    墨龙渊也早在这半个月内思想过上百回,他的结论与狂龙不谋而合。他道:“师尊高见。弟子也觉得,鹰神师伯他与‘净世教’的三位长老关系非同一般。”

    “嗯,为师正是推测他们定下了毒计,欲要加害我兄长。”

    “既然如此……师尊,我们需不需要现在就动身,去禀报万相宗主?”

    “呵呵……不必了。”

    “这是为何?我担心……”

    “爱徒,无需担心!”狂龙明王喊断了前者之言,道,“一来,我兄长贵为当世无几的‘灵圣’,更有九重的‘无相禅功’与本门各总‘绝世秘法’护体,可谓当世无敌;二来,我俩拜师的时日晚于波多摩,但我兄长却能后来居上、反夺宗主之位……他,岂会比那波多摩还笨?”

    墨龙渊顿得片刻,试问道:“师尊的意思……宗主大人他早就料到鹰神师伯有异心了?”

    狂龙明王摇了摇头,呵呵笑道:“不止知道有异心,他也早想到那狗贼会借同盟为由,去拉拢‘净世教’或者‘崇明宫’,来商讨夺位的最佳方案了。”

    墨龙渊越听,越觉得疑惑。他疑惑的并不是狂龙明王所知道的为何比原先多得多?他所真正疑惑的——便是狂龙为何要告诉自己这么多?

    难道……狂龙信任自己这个刚入门一个月的新晋弟子?

    还是看中了自己未来的潜力,当真预备将他打造成一位心腹幕僚?

    或者,干脆就是把秘密当做一柄锐利的刺刀,时刻架在他的脖颈上,提醒他不得叛变?

    墨龙渊不知道。

    谁也不会知道——唯独狂龙明王自己清楚。

    他哼哼一笑,道:“徒儿,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就都明白了……”

第431章 无相无命

    白无相与白无命本就是同胞孪生的兄弟。

    他俩无论是从外貌、形体、声音与灵能构成都如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难道,这个白无命并不是真正的白无命,而是万相王——白无相所假扮的?

    对啊!眼前这人凭什么得知鹰神波多摩的动向,且还胆大包天地偏向虎山行,故入圈套?

    如此想来,很多离奇的事变得能够解释。

    但更大的疑问却接踵而至:白无相和白无命,为何要互换身份?

    如若眼前这个狂龙,是白无命的话……他又为何不以灵圣之姿,斩杀那波多摩?

    这一切宛如通天古树之下,缠绕着的千年藤蔓那般错综复杂。这一切,也只有两兄弟他们自己才晓得。

    墨龙渊问:“敢问师尊,是什么秘密?”

    狂龙轻笑一声,道:“你这么聪明,应该猜出十之八九了。”

    墨龙渊一愣,他难以置信地问:“师尊,难道……你才是万相尊者?!”

    狂龙默然良久,似是都忘了自己原本的尊贵身份,道:“没错,我……才是白无相。”

    墨龙渊虽已猜透,可还是满脸的诧异问:“啊?!那师尊为何要让禅于白无命?他……”

    “我并没有让禅于他,是他自己篡夺了我的宗主宝座。”

    “他!您可贵为当世灵圣啊!以他灵皇境界的实力,岂能与您匹敌?”

    “一百五十年前,他的实力就已与十成功力的波多摩旗鼓相当,距离灵圣也不足半步。”

    “原来如此……他一直在隐藏着自己啊!我想孪生的同胞兄弟,天资岂会相差这么多?!”

    “当然差得不多。”狂龙白无相长吁了口气,转身望向龙窟顶上的透光天洞道,“为师与他同日入门,拜的也同样是前一任的宗主万相王,自然相差无几。只不过,我样样都比他勤恳、比他用功,所以每每比试我都胜他一筹。”

    墨龙渊稍稍一顿,又问道:“师尊,那他想必是趁了您天大的空隙,来抢班夺位的吧?”

    狂龙白无相道:“对,正是在一百五十年前,我舍命战胜谢无极、公孙不二和天诛神尼之后,他才安排了一系列的奸谋毒计来害我雪上加霜……”

    “毒计?难不成,他是对您下毒了?”

    “他不只是下了灭灵之毒,来封锁我的灵能。就连我体内的灵穴灵脉,也被他重伤损毁。”

    “那师尊您……您为何不召集其余的一十一路明王来共讨这叛师叛兄的逆贼?”

    “哼哼……老九啊,你还是太过年轻、太过天真了。”

    狂龙白无相苦笑得良久,方才再道:“若是为师这么做了,你觉得那三位异面王还会拥护我为万相王吗?那些个本就图谋窜上的普面王们……还会卖我这徒有虚名的灵圣面子吗?”

    不会,当然不会!

    在无相灭宗之中,早已没了什么辈分、情分。

    只有震慑群雄的至强实力,方才是使人信服、令人忠诚的最大保障。

    听罢,墨龙渊便垂首沉思,良久默然。

    他并不是在纠结眼前这人所言是真是假,却是在为可能得面对两个灵圣而苦恼。

    一介灵圣,在‘无相禅功’的加持之下,已能拼劲全力击败三位当世灵皇。若是两个灵圣联手……那整个东玄世界,恐怕再没有任何势力能与之抗衡较量。

    墨龙渊不置可否地望着白无相,鬼使神差地问:“敢问师尊……您眼下可有灵圣之力?”

    白无相盯着墨龙渊那清澈的双眸瞧得良久,摇了摇头道:“至今,为师的功力只恢复了七成,还不足以施展出灵圣之威……”

    墨龙渊闻之心头一松,好似吃了一颗神仙赐的定心丸。可这药力只维持了弹指之间,便被白无相的下一段话给冲淡:“不过,两个月后,为师必能再度回归灵圣之阶,踏上这西漠至尊至强之巅峰!”

    “两个月?难道……师尊打算在‘宗比大会’期间平反复辟?”

    “正是。为师非但要平反复辟,还要叫白无命和波多摩这等反贼……付出代价!”

    “敢问师尊,您是有何绝妙的办法,能在短短两月之内重回灵圣境界的?”

    “不需要两个月,只需要半天……不!准确来讲,只要一炷香的时辰,我就能复原如前!”

    谷</span>

    墨龙渊心头一沉,一股股电流般的激灵自他脚底涌泉穴窜上天灵盖。他实在难以想象,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恢复白无相的三成功力。

    狂龙白无相单单望着他,并没急着解释。

    直待得片刻后问道:“你,想不想成为傲视东玄的无上强者?”

    墨龙渊咽了口唾沫,他只能点了点头,连声道:“想,想极了!想得发了疯、着了魔!”

    白无相呵呵一笑,走到前者的跟前道:“如此就好。眼下,你有一个机会,能够扶摇而上,成为当世无敌的存在。你,愿不愿意尝试一番?”

    扶摇直上,那就意味着摔下来的时候,必定会粉身碎骨。谁都知道,即使要获得高人一筹的本事,都得付出长年累月的努力与汗水,更何况是一跃成为东玄世界巅峰之人物?

    白无相似是洞穿了墨龙渊面具下的担忧容色,又道:“放心,只要你听为师的话,按为师的办法去施行……你,决然不会损伤一丝一毫,就能获得那无上的神力。”

    听闻‘神力’二字,墨龙渊的脑海中似是闪过了一束流星,可他来不及看清这流星的模样,只问:“师尊……究竟是什么办法,能让我得到至高无上的神力呢?”

    白无相浅浅笑得数声,随即淡淡吟诵道:“你可还记得,方才铁传声起先说得八个字吗?”

    墨龙渊回想起白无相的转告,低声念叨:“天地无用……独明神尊?啊!难道是——”

    “你猜到了吧?在这东玄,唯有祂的力量,能让你扶摇直上、永世立于不败之地!”

    “可……可弟子怎能吸收那‘明尊大神’的力量呢?他可是上古的神尊呐!”

    “老九,为师的话,你难道忘记了吗?只要你听话,我保准你能美梦成真、且永不复醒。”

    听罢这狂龙白无相所言,墨龙渊已猜出了九成半——这白无相,是欲要让自己成为‘明尊邪神’的肉身容器,让其复活在自己的血肉之躯内。

    当然,这‘美梦不复醒’的意思,也再明显不过了。因为既然要复活明尊,让其久居于所,那势必就得将自己这间屋子原本的主人打发走。而被打发走的,不是别的,正是墨龙渊的灵魂和他正直的念向。

    至此,墨龙渊也绝没有机会说一个“不”字。

    他也料到,这狂龙白无相能告诉他这么多……也就是慈悲大发,想让他到时候死个明白。

    或许,这白无相早就知道他是‘黄泉’,而并非是一门心思求魔的‘墨龙渊’;或许,他也早就猜出自己手下的弟子之中,多得是想要剿灭魔教的卧底;亦或许,他只是在试探墨龙渊的忠心……

    人,总会下意识地想个最好的结果来安慰自己。可这种虚无缥缈的假象,通常很快就会像水底泛起的泡沫一般,砰然碎裂。

    墨龙渊的幻想,就被整个颠倒了过了来——他的人,也被整个颠倒,头下脚上地顶在白无相的百会穴之端。

    “老九,莫要害怕。”

    白无相翻起双掌,吸在墨龙渊掌心之上,道:“为师今日就帮你贯通神功之门,助你连升三阶,成为一位横行天下的灵中之王!”

    墨龙渊的心脏虽打起了急鼓,可他却晓得白无相绝不会加害于他——哪怕只是一根毫毛都不会。因为他知道自己于对方而言,有着非比寻常的重要用处。

    一个人,若是还有利用价值,那他绝不用去担心自己会遭到遗弃。尤其是在旁人没有办法能够取代之时,他就会像明成化年的斗彩鸡缸杯一样,被古董藏家揣在心窝里,再也不敢放。

    墨龙渊眼下就像是一盏鸡缸杯那般,被底下的白无相疯狂地往碗内注入灵气。这些灵气,乃是白无相近十年来的修炼精华——无论是口服的丹药灵草,还是吸来的灵能兽魄,皆被其灵圣境的修灵经验所研钵,流淌出精粹而又浓稠的极上灵气。

    “破!”

    白无相一声喝,墨龙渊的浑身就耀起了一层金光。

    他突破了一层灵阶——短短几口温茶的功夫,他就成为了‘苍阶灵尊’。

    墨龙渊口中的粗气还未吐罢,另有三股精纯的灵气钻入了他的口鼻和双眼。他们就像是一条条出入骷髅眼的蟒蛇那般,直顺着他的灵脉涌进气海。

    “双破!”

    盏茶过后,白无相又暴喝了一声。

    他的双脚已然被裤管卷出的灵气推得离地三尺,衣袖也被流窜的灵波抖得宛如猎风中的旌旗。

    而他头顶上方的墨龙渊,浑身也再度布满血丝、耀起金芒。整个人就像是剥壳的鸡蛋、破茧的燕尾蝶那般,已与先前是有脱胎换骨之差别。

    “老九,准备好了……为师要再替你顶上一阶!”

    白无相虽贵为灵圣,但眼下至多也就能使出苍阶灵皇之力。

    仅凭这些道行,要替墨龙渊连冲三阶、晋升灵王……他也不免得狼狈难堪。

第432章 乾坤剑令

    幽暗的龙窟之中,唯有蓝紫色的‘入魔佛面’飒飒流窜。

    它们就像是千百只脑袋大的蝌蚪那般,时而翻卷上腾、时而追逐相争、时而又顺着石壁绕得一周……

    但最终,这些‘入魔佛面’还是听得了白无相的号令,争先恐后地钻进了墨龙渊的面具,并从他的眼耳口鼻渗入了体内。

    那原本洁净的意识海内,霎时天光大变,被紫烟瘴气所笼罩。

    金灿灿如麦田般的潮涌,也被流星雨般坠落的‘入魔佛面’给染得污浊黑紫。

    嘭嗙嘭嗙!戴丽娜等二十五位‘度化弟子’皆与那些蜂拥而至的佛面砥砺相抗,一时间,就如同在绛紫色的夜空中,升起了二十五束璀璨耀眼的金色烟火。

    可烟火终究只能点亮一瞬间。无论祂们是能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那些如潮水洪流般的‘入魔佛面’,仍旧能轻而易举地将祂们淹没在那罪恶、佞邪的汪洋之中,再也浮不出水面、透不得半口清气。

    人的内心意识一浑浊,那他的眼底必然也会映射出些许古怪。

    墨龙渊那原本澄明的双眸中,顿时蒙起了一层暗紫色的薄雾,仿佛掩藏有魔界的入口。他的面部在狰狞、唇齿在战抖,浑身的肌肉也像是打了鸡血一般,鼓囊地像是要炸裂。

    一旁的狂龙白无相,似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他原本饱满的衣袍与袖管,皆干瘪塌陷了下去;只要是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都变得惨白而干燥,凸起了一条条分叉开裂的青筋与血痕;就连他的眼皮,也重得像是快活了十天半个月还没有合眼的瘾君子,几乎已看不见一丝眼白与黑眼珠。

    可是,就算他整个人看起来站着都能睡着(zhao),他也依然像是根牢牢钉在石缝中的锥子那般,挺得笔直。因为他十分清楚:眼下正是自己计划成败的第一个重要节点,他必须将手中的钝刀磨成能割人咽喉、且一刀毙命的利刃!

    嗡嗡嗡!

    不久,墨龙渊的身体轮廓开始模糊,整个人如是被五十几道霹雳轮番连轰。

    他毛孔在扩张、肌肉在松解、灵脉与气海皆在膨胀,似乎他的机体先一步感知到,即将迎来的是天翻地覆的庞大能量。

    不过,先这能量而来的,却是天帝的制裁!上天帝似是神眼一开,明察这龙窟内有妖邪无数,当即射下了接连九重的‘天帝灵光’,轰穿了龙窟的锋顶、直掠向墨龙渊!

    白无相怎会舍得自己的利刃,在封喉见血之先,就折断于铁砧之上?他早已预料过此劫难过,因而留存了三成禅力聚于顶首,作为防御。

    嘭隆隆!!

    当那青芒耀眼的‘天帝灵光’连轰三记之时,那禅力中半数的‘入魔佛面’已被炸成了烟尘粉碎;再听得嗙嗙嗙三声过后,那蹲守于顶上的‘入魔佛面’就只余下了一成不到,是寥寥也无几。

    眼看又是三束‘天帝灵光’如疾驰的飞箭般落下,白无相只得咬牙一啐,撤下一只左手反推而上……嘭嘭嘭!三声闷响,被阻隔在由磅礴的禅力与灵气构成的盾壁之上,而那天帝灵光也似照入了镜面一般,折射轰往龙窟他处。

    簌簌,一阵石雨倾盆落下,压在那灵气盾壁的顶端。

    可还没等碎石垒成小山,那‘天帝之剑’便如约而至。只不过,这次自天极插落的并非是百丈高的巨剑,而是一柄三寸长的寻常之剑。

    如此之剑,自然击不穿白无相的灵气盾壁。它只卡(qia)在了石屑堆的顶端,良久都未动,仿佛是一座荒坟上随意斜插的无字墓碑。

    它,的确是一条墓碑——象征死亡的墓碑!

    它陡然嗡嗡大震,顷刻之间弹飞了其下所有的乱石碎块。随即又释放出了耀眼夺目青芒,并迸发出泰山玄岳般的至强灵力压迫!

    喀喇,喀喇喇!光是这份可怕的灵压,就足以震得整座黑雷山谷都崩裂出了千百道蛛网藤蔓般的豁口。而那一道道的青芒,仿佛是透过镂空灯笼的极光一般,照耀得天际转得藏青。

    这还未罢,让墨龙渊与白无相更震惊的是……

    ——那‘天帝之剑’的剑柄之处,忽有条条灵气丝线勾勒出了一只手掌。

    ——这只手虽然看似模糊,但两人心里早已猜出:这手掌的主人,正是上界的天帝!

    白无相的灵阶再如何高、地位再如何尊贵,他也绝不敢对这东玄世界的主宰者有丝毫怠慢。他连忙撤出另一只手,铆足浑身的十成灵气与禅力作盾,并大喝道:“千万莫要离开为师半步,要不然……你必死无疑!”

    墨龙渊当然明白自己的处境。他直捂着时而如火烧、时而如冰冻的丹田气海,单单地望着那上天帝手中的长剑,气喘吁吁道:“呼……徒儿……徒儿明白,师尊请小心!”

    只见那天帝手腕一抖,剑梢轻盈地向下一转——飒喇!那亿万斤重的龙窟石壁便被平整光滑地削去了大半,并如同嫩豆腐一样滑落坍塌,露出了星点青芒闪烁的天际。

    “天帝剑诀……”

    这四个字,虽然声音并不洪亮,但这师徒两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谷</span>

    因为这四个字,并非是天上传来的……而是从他们脑子里,由内而发的!

    由内而发的,也不止上天帝那低沉、幽邃的嗓音——还有这两人内心中无比的恐惧与不安。没有人会不害怕的……因为不论是谁,纵使是当世灵圣之上的无极灵帝,也没有一个能与‘上天帝’抗衡!

    不,是连半个都没有。

    半个没有,五个字却又再度从墨龙渊与白无相的脑海中传出:“乾坤行剑令!”

    话音一落,那天乾地坤就如同听得了号令,竟开始斗转扭曲。天上的藏青的流云,如同漩涡一般盘旋打圈,好像是天上有个能吸尽万事万物的黑洞;地下的荒漠沙石也似是没了底托,如同被灌入了巨大的漏斗之中,不断地向中心处涌流深陷。

    乾与坤,都已听令全备。

    唯独那剑,还握在天帝那白而模糊的手掌中。

    可行剑令之剑,并非指的是他掌心的这柄天帝之剑。而‘乾坤行剑令’这五个字中,最要紧的也是最后的一个“令”字,并非是乾坤和剑。

    既然是令,那总有听令之者……且有资格被‘上天帝’所差遣的,也绝非是泛泛之辈!只听嘭嗵一声炸响,石窟的地面就钻出了一具缥缈灵体!

    那灵体右臂已断,左手则捏着一柄薄如蝉翼般的狭长灵剑。他也没多寒暄什么,只凝起注满灵息的薄剑喝道:“潇湘夜雨孤舟泛!”言罢,只见其身形飘忽,剑尖便如绵绵絮絮的雨滴般向墨龙渊与白无相打来!

    “潇湘夜剑……段一平?!”

    墨龙渊不禁大喊了出声,他在通天剑崖的石窟之中,见过这人的雕像和生平轶事。

    也知道这‘段一平’生前乃是名震东玄的第七位剑客,且其剑是以迅捷、繁复、狠辣为江湖人所忌惮。

    还没等墨龙渊反应过来,白无相就当先摊掌挡在他跟前——嘡嘡嘡嘡,如倾盆大雨打在孤舟的竹编船篷之上,撞出错综繁杂的清脆之音。

    见自己的剑招被化解,段一平似也没有剑客该有的雄心,欲要与白无相一争高低。他哼得一声,当即纵身穿过龙窟、化作一束灵光射向天上的螺旋云雾之中……

    嘭、嗙、咣!

    还没等墨龙渊与白无相开口,又有两人自天际射落、一人由地底钻出!

    天上来的是两个男人,一个使鬼头刀、另个用丧门剑;地下来的是一个女人,耍的是一长一短的龙凤刺。他们三个虽浑身卷着浓厚的灵气,难辨其容,但掌中的刀、剑、刺之特别,早已出卖了他们真实的身份。

    墨龙渊瞳孔一缩,又惊声喊道:“这是……鬼马断头刀——洪副帮主,还有赤星丧门剑——刘三兄弟!”他又转过头,瞪向那地底钻出的女人道,“她……她是墓中怨女,使得一手‘浑天龙凤刺’的杀手阿紫!”

    白无相记得他们的名号、知道他们是谁,甚至还能想起他们死得最晚的那个,距今也已有一百一十二年的光阴。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旧时的顶尖刀剑高手,且不是手上沾满了魔教长老的鲜血,就是背了各国君主、大名的血债。

    而这些高手们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挥起自己擅长的兵器、使出成名的绝技,前后夹击向墨龙渊!

    “鬼马断平城!”

    洪副帮主剑眉一飞,抡起八百斤重的‘鬼马断头刀’就是蓄力一劈!

    嗒嗒、嗒嗒……只听灵刃在空中不断撞击炸响,如是鬼将催马提刀砍去!

    “赤星送客入阴间!”

    精瘦的刘三兄弟怪笑了数声,手里簌簌地打了十几八个剑花!

    剑花之中,时有猩红的灵束爆射而出,如是妖媚的赤色彗星掠过冥界黄泉!

    “龙鳞凤羽漫天舞!”

    墓中怨女则比这两个男人狠辣得多!

    她先如鬼魅一般潜身游上,在距离墨龙渊一丈时方才现身舞刺!

    飒飒飒飒,双刺忽幻化成了漫天密布的龙鳞与绵柔繁絮的凤羽,只瞧得人头昏眼花。

第433章 天赐帝剑

    “天佛无相生!”

    面对前后夹击,白无相暴喝一声,双掌分推出两股庞然禅力!

    那暗紫色的禅力凌空翻卷,凝成了两道巨硕恐怖的入魔佛面。只等那魔面张口,他又朗声喊道:“天佛怒颜破!”

    话音一落,那佛口中便转瞬迸射出了暗紫色的禅力狂流!那狂流之中,满是龇牙咧嘴、怒目圆睁的入魔佛面,它们摧枯拉朽地冲散了前后三记来招,并将施术者的灵体一并轰散。

    瘦死的骆驼,总要比草原上的肥马还大上几圈。

    白无相,也总要比九成九的修灵者强上不少。他,毕竟是个灵圣。

    墨龙渊瞧着他,心中莫名地生起了一股感激之情。虽然他清楚白无相是要保护好自己这枚棋子,待两月之后再行重用,但他那副热血真情的少年心肠还是不自觉地对其产生了情感。

    正在他陷入“要不要感化白无相”、“如何能让白无相重归正道”的迷思之际——咻咻咻,嘭嘭嘭嘭!十多名或是提刀执剑、或是举斧抡锤、或是甩鞭使镖的灵体,自上下窜来。

    “这些是……”

    墨龙渊又是大惊,痴痴然地扫视了一周。

    他每每看到一个人,眼珠里的瞳孔就急剧地收缩一次。

    因为映入他眼帘的每一个人,都是他在通天剑崖的石窟内见到过的高手。其中有:悲鸿剑催断肠、劈海万丈石当勇、巨灵小神方天霸、浪子飞刀燕三青,还有万里神鞭阮小春、赤练天魔手古渊远……这些,无不是曾经名动东玄一方个中强人。

    “悲鸿孤啼生落烟!”

    “赤练天魔通臂爪!”

    “浪子十六式,万花神镜!”

    ……一时间,十多招独门绝学光华四溢。且每一招都足以击杀灵王,甚至灵皇!

    白无相虽不敢小觑,但也自信有以一当十的必胜把握。他双掌上下翻合,又喝到:“十方,天佛怒颜破!”声罢,那原本两尊的入魔佛面顷刻分出八道,并一齐向外吐射出怒涛般的魔面洪潮!

    十余道青烟,又徐徐飘升于天际漩涡、地底流沙。可还没等白无相有任何喘息的时机,又是三十多位已故的绝世好手,出现在了这原本感觉宽敞、如今却稍显拥挤的龙窟密室之中……

    黑雷山谷,早已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只见谷缝之处,是有三十多绺青烟蜿蜒升腾,想必是那‘白无相’再度以寡敌众得手。

    但过弹指,天地间又有近百条的灵光之影簌簌射入谷中龙窟——这回的百位高手,倒是坚持了半盏茶左右的功夫,方才接二连三地消散为烟。

    可让人绝望的是——这一批批的个中高手,似乎是无穷无尽的。刚送完一百个上路,又来一百五十个不要命的。再将他们也请走之后,又来了近三百个瘟神活菩萨……

    墨龙渊看得白无相以一敌三百,心头连生不忍之情。他忙四处打量,想寻得这‘乾坤行剑令’的破绽与照门。可除了那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天帝之剑’以外,似也没有其他能够藏匿破绽的地方。

    难道,是要将这天帝之剑斩断,方才能破除此令?

    他向激斗正酣的白无相瞟得一眼,旋即抽出阿鼻地狱飞身纵起,劈向天帝之剑!

    当!不出所料,这‘天帝之剑’纹丝未损,反而还将墨龙渊连人带刀、嘭声弹飞了数十丈,直撞入了隔壁的一口龙窟方才止住。

    烟尘与碎屑之中,墨龙渊干咳了许久方才起身睁眼。可此时在他眼前的,却不是通往密室龙窟的那口破洞,而是十多道还未出得拿手绝活的先辈灵体。

    “冥灯……百龙破!”

    墨龙渊已顾不上逐一对付这等灵体。

    他只双掌一推,旋开风穴,祭出百余条张牙舞爪的青炎龙魂,将这干前辈们送回来处。

    砰砰砰砰!那原本三人宽的破洞,刹那被龙魂撞得如城门般宽敞。那些个强劲的前辈灵体们,一时也被这股炙热的浪潮推得老远——有的被衔在龙魂嘴里,手脚难动;有的干脆被生吞下了肚,沐浴在燃烧着‘幽冥夜火’的龙胃里……

    显然没个盏茶功夫,他们必不能对墨龙渊构成威胁。

    墨龙渊稍稍调息了片刻,当即睁眼望向那握着‘天帝之剑’的手掌,心中思量……

    天帝之剑、天帝之手——这两件,皆乃是上界天帝所有之物。若是这东玄世界之中,还有能制服这两样的宝物……那除了墨龙渊手背上那道‘血色刺青’之外,绝没有其他可能!

    墨龙渊想罢,当即再度高高跃起,飞扑向那高悬着的天帝之剑。他在空中一喝,唤出了‘天帝之血’沁入那手掌。只见鲜红的血液如同叶脉般流经‘天帝之手’,旋即又似龙脊凤髓贯般穿于‘天帝之剑’的剑棱。

    人体的手掌,需要神经来操控,天帝的手掌也同样如此。墨龙渊忽然觉得自己的神经末梢得到了延伸,直连在那虚无缥缈、唯见轮廓的‘天帝之手’里。

    修灵者的宝剑,需要本人的鲜血方才能炼化,天帝的宝剑亦并无不同。墨龙渊感到自己已与这柄莹莹发亮的‘天帝之剑’产生共鸣,似乎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解除这永无止境的‘乾坤行剑令’!

    “解!”

    墨龙渊喝得一声,可那剑与灵体都毫无反应。

    该沉寂的依旧像一块石头;该疯狂的仍然挥舞着绝世的灵招。

    倏然,白无相注意到了前者。他边来去于数十道绝命的剑招之间,边提醒道:“你的本尊,恐怕无法直接操纵这‘天赐’之物。必须通过与其相连的媒介,方才有催使之可能!”

    墨龙渊一听,也没去考虑白无相究竟说得是对是错,直将自己的灵识灌注于‘天帝之血’中,并顺由着细如蚕丝的血线通往天帝之手……

    “啊?!”

    这灵识一接触到‘天帝之手’,他就惊呼了起来。

    因为那手掌似乎有股无穷尽的吸力,牢牢地锁住了他的灵识。并在下一念间,如同吊杆收线那般,勾着‘天帝之剑’这条肥鱼套回了他的左掌之上。

    贡嗵!

    当墨龙渊握住这柄‘天帝之剑’时,只觉得此剑剧烈收张了一记。

    那震感自剑身传至他的手臂、肩胛、胸廓,最后与他的心脏产生共振、同步跳动。这一刻开始,好似他的心就是天帝之剑——天帝之剑,也成了他第二颗心脏。

    他试着轻轻一甩这天帝之剑……飒喇!!一股至强的剑气如薄潮般划出,将那另外半边的黑雷山谷削为两截,砰嘡坍塌。

    半晌,他都呆呆地瞧着那山石平整的切口,心头不由得为之一颤——心头一颤,那天帝之剑也跟着一收缩。这如是在提醒着墨龙渊:你,可以解除‘乾坤行剑令’了。

    墨龙渊闭目长息得口气,竖起‘天帝之剑’道:“乾坤行剑令……解!”

    号令一落,他耳畔的刀光剑影声便瞬间停滞了下来。当他再睁开眼时,那三百位前辈高手们的灵体,就已化作了袅袅青烟飘回了天际漩涡。

    待最后一丝青烟飘回,那天上的漩涡和地下的流沙也登时逆转。就像是一颗已经松懈的螺丝,眼下又被人拧转收紧,封住了乾坤天地的通路。

    风沙簌簌又起,天色却已阴沉了下来。

    西首最后一丝薄暮,映照在墨龙渊那健硕的胴体之上,仿佛为其鎏了一层金箔。

    可他的身体,已不需要再用外在的事物来装饰点缀,因为他内在的肌肉骨骼和脏腑灵脉,均已得到天翻地覆的巨幅增益。而他的灵阶,也顺利晋升至了万中无一的灵王境界。

    白无相的衣袖上,虽没有一丝灰尘和伤痕,但通力助人连升三阶和对阵数百位故亡高手的疲惫,却满溢在他金光灿烂的龙首面具之下。他缓步走上前,淡淡叹道:“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呐!”

    墨龙渊的心中,还残存着对前者的由衷感激。他只收剑于背,转身拜道:“多谢师尊舍身助我晋阶,此等大恩大德……弟子生世不敢忘怀!”

    “呵呵……不必如此,只要你听为师的话,就已足够了。”

    “弟子定当谨记师尊的教诲,绝不敢抗命不遵!”

    “好,为师相信你说一即一,是个信守承诺的男子汉!”

    听得此言,墨龙渊心头一颤。因为他知道自己必会顾全正道大局,背叛这白无相。

    可他不喜欢背叛——就算面对一个杀人无数、恶贯满盈的大魔头,他也不想昧着自己的良心说谎骗人。

    白无相似是从前者的眼神中读懂了什么,故意瞥开了眼眸,轻笑道:“老九,为师万万没想到……你的天赐,竟会是上天帝的左掌与剑。”

    天赐?

    墨龙渊一脸的迷惑,直问:“敢问师尊,天赐为何物?”

    白无相呵呵一笑,道:“天赐,乃是取上天恩赐之意。你在踏入‘行者境’时,获得的是灵能力;于‘大行者境’时,则得灵识力;灵士,便是开启灵压之门槛;灵尊,便是灵能觉醒之节点……”

    “所以……”墨龙渊顺势猜道,“当修灵者晋升为‘灵王’时……就会获得天赐之力?”

    “不,你错了。”白无相长吁口气,道,“不是每一个灵王,都有资格获得天赐之力的。”

第434章 灵帝之上

    紫暮如纱,轻柔地在墨龙渊背后流转舞动。

    她又像是退潮的粉色之海,遗失了一扇扇口含星月璀璨的珍珠母贝。

    白无相仰望着闪耀的银河长流,淡淡说道:“东玄世界的修灵者,虽多如这漫天的星斗。但真正能获得苍天恩赐的,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且这群存在,就像是深藏在寰宇之底的黑暗漩涡一般,虽有吞噬所有星辰与光辉的无穷潜力,但光凭肉眼是没有办法区分查辨的。”

    墨龙渊闻之,大致理解了话中之意。

    他小心翼翼地将‘天帝之剑’转回身前,细细端详道:“所以,只有让这‘黑暗漩涡’不断吸收、膨胀,直至其力已然无法用黑暗来掩盖时,方才是查明其存在的唯一方法?”

    白无相应声点了点头,借步避开了此剑的刃口与剑尖,道:“不错,而这个时候……正是修灵者突破至‘灵王’的那一刻。也只有在那一刻——一个修灵者才能明白,自己修灵天赋的上限是在什么位置。”

    墨龙渊垂目一思,正色问:“师尊,那有天赐的修灵者,上限究竟在哪?”

    白无相静默半晌,方道:“但凡有‘天赐’的修灵者,都有机会成为傲天的灵圣。而你……”

    “我如何?师尊请明言!”

    “你,注定会踏入‘灵帝’境界。”

    “灵帝?我……我注定会是灵帝?!”

    “不错,因为你的天赐……实在与众不同。”

    说罢,白无相转身缓缓言道:“你的天赐,非但源自主宰万物的上天帝,且还不是单独的一样——你有‘天帝之剑’与‘天帝之手’。这,乃是千古难见的双重天赐!”

    眼下,双重天赐听在墨龙渊的耳朵里,似乎已显得名没有那么响亮。

    因为,是有更能直击灵魂的字眼,深深烙在了他的脑海、狠狠钻入了他的骨髓。

    ——灵帝,那原本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两个字?它就像是挂在天极深处的玄星一般,只得抬起头来尊崇瞻仰,哪可能触碰得到?

    白无相的嘴巴虽然在动,在向墨龙渊叙述着有关‘灵帝’与‘双重天赐’的神话故事。可后者却恍如失聪,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因为他的心,早已飞到了九霄天外。

    他心中在幻想:若是自己成为一位灵帝,那无论是斩妖除魔、光复故国,都将变得易如反掌。毕竟,在力量达到某种巨大悬殊的情况之下,一切的权谋诡计、兵法战技皆会如天空中的云烟一般,虚无缥缈……

    “喂,臭小子!你可别上了这老妖怪的鬼当啊?”

    就在墨龙渊整个身子骨,像是一团云朵般漂浮起来时……

    离大懒猫那熟悉的啐骂声,又钻入了他的意识海内:“你以为‘灵帝’就是修灵的尽头了?灵帝,难道就不老不死了吗?这老不要脸,就是要麻痹你的警惕心,来让你得意忘形、破绽百露!”

    墨龙渊被这一骂,灵魂就如同收线的鹞子,簌簌落回。他不禁心头大疑,问道:“离大师,难道修灵阶位……还远不止于‘灵帝境界’?难不成,还有更上层的阶位?!”

    “那倒不是,灵帝已是灵阶最上之级,再也升无可升。”

    “升无可升?既然如此,那不是已经塔至穹顶、山及巅峰了吗?”

    “哼哼,塔至穹顶……难道就不能拆了檩条、卸了椽瓦吗?山及巅峰,为何不冲向云霄,去破了这个天呢?!”

    “拆檩卸瓦,逆冲破天……”墨龙渊的眼前,忽然模糊了一瞬,“我明白大师你的意思了!这灵帝阶位,好比是迷宫隧道的洞口。出了洞口,并非意味着到达了终点……而是意味着能随心所欲地修炼灵能,无穷无尽地追求灵力的极限!”

    “正是喇,这‘灵帝’本就是修灵者最后的一道关卡,只要越过了这一关……”离大懒猫咯咯一笑,又道,“那你就等于挣脱了上天帝的束缚,再也没有任何劫难、任何约束、任何捆绑能够阻碍你的修灵之途了!不过……”

    墨龙渊听到此处,忽觉头脑发胀,人不由自主地砰然跪倒。

    他捂住脑袋使劲摇了几下,张口惊叹:“这……这是怎么回事?!”

    离大懒猫先是捂嘴闷笑了数声,旋即实在忍不住便放声大笑道:“你啊,真是胆子越来越肥了。若是你再同时唤起这‘双重天赐’一个罗预,本大师保准你会精疲力竭、灵气枯竭而亡!”

    墨龙渊这才意识到:原来天赐,并非像是‘天帝之血’那般,可以无限制地随意使用。在使用天赐的过程中,将极大地消耗修灵者的精、气、神,乃至所有的身体机能。当然,作为代价的补偿,这‘天赐之物’的强盛……也远非世间任何一件灵器法宝可以比拟的。

    只不过,墨龙渊现在才相通这一点……就已经迟了些。他只觉得脑袋一下子像铅块那般重得可怕,一下子又像是天上的白云,都能飘到了月亮之上……

    再不久,他就觉得很舒服了——是眼不花来,心不悸。

    谷</span>

    因为,他昏厥了过去,已再没有痛苦。

    ※※※

    黑暗中,光已凝固在外。

    仿佛光都有了主观的意想,不愿意踏足这片污秽的肮脏之地。

    墨龙渊却盘坐于内,潜心诵念着《清心普善咒》,调息着体内旺盛的邪恶之灵。

    只听耳畔“哇啊”一声吼!

    墨龙渊当即摊掌凝起禅力,将那飞扑而来的怪物牢牢拿住!

    那是一只长着入魔怪脸,但身形却和婴儿如出一辙的渗人怪物。它的眼珠暴突,嘴里不住地龇着牙,好似要咬断墨龙渊的脖颈,再吸血吃人肉!

    墨龙渊却淡然得可怕。

    他缓缓睁开了双眸,瞧了这丑陋的怪物一眼……

    旋即扫视向周遭那如山如海的怪脸婴孩群,注灵暴喝道:“滚!”

    那些怪脸婴孩,原本有的怪笑、有的痛哭、有的怒发冲冠、有的又在错愕忧愁,被他这么一吓,愣是向后倒爬了两三丈,不敢再偷盘子上前。

    墨龙渊长吁得口气,另手比起了一束金灿灿的禅力道:“无相禅法,活佛度生术!”言罢,他便将这股逐渐凝成佛面的禅力,注入了那‘怪脸婴孩’眉间正中的应堂穴内。

    呃啊呃啊!!

    那‘怪脸婴孩’面孔霎时阵黑阵黄,一道道河脉似的青筋登时暴起,并咂咂跳动。

    它的表情非常痛苦、狰狞,仿佛是脑袋里爬满了毒虫,在啃食它的脑浆;又像是脑子里本就生满了带倒刺儿的荆棘,眼下要被人一把拖拽而出。

    它那莲藕般的手脚在乱挥乱舞,时而抓着墨龙渊的袖袍不放,时而又嘡嘡地踢打后者的胸膛;反观墨龙渊,他就像是制住孙猴子的释尊一般,整个巍峨不动。他是有绝对的自信,对方定不可能破他金身、伤他分毫。

    自信并不是骄傲。自信的来源也有很多种类,譬如有长年累月的沉淀与积攒、得天独厚的天赋与资质,而墨龙渊的自信……却来源于他这一身横练的灵王之身,以及数不尽的、越阶击杀的法宝与经验。

    孙猴子如此倔强,过了五百年终也被压得脑壳冷静。

    与其相比,这小小蠕虫般的‘怪脸婴孩’又能坚持多久呢?

    答案是:一盏温茶,外加弹指三响。三响过后,这‘怪脸婴孩’就像是抽了筋的死人般,先鲤鱼打挺似的抽搐了数记,随即像是吊死鬼一样地挂在墨龙渊的佛掌之下。此时再看,那‘怪脸婴孩’的五官,已然化为了乌有,成了‘无脸婴孩’。

    忽然,那婴孩抽搐了一记!随即皮肤开始微微翻起波纹,这波纹愈抖越激烈,最后鼓起了一团团令人作呕的肉瘤脓包。旁人若是看了这怪物,不是吓得抱头鼠窜,就是胃里翻江倒海——可墨龙渊却笑了,他似是就在等这恶心的模样。

    “度人生形,正其骨,塑其皮肉!”

    墨龙渊口中一念,禅力又再度迸发,将那‘无脸婴孩’周身的肉瘤脓包挤破!

    飒飒——肉眼可见的‘黑紫邪气’就像是见得钟馗的鬼魅一般,欲要飘逃。可墨龙渊怎会任由这邪念再去作恶?他张开风穴,唤出十余道青炎龙魂将其咬成碎片、化为乌有。

    而眼前那血肉模糊的肉疙瘩,也真的像是个重获新生的婴孩一样,逐渐正常生长。罗预未过,它在禅力的给养之下,骨骼在拉长、胸脯在扩张、皮肤也由惨白色变成了粉里透红的蜜桃之色。

    墨龙渊这才看出来,眼前的这位赤身魔徒,原来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

    这少女已经是一个人了——因为她已懂得了羞愧,并艰难地挡住自己呼之欲出的重要部位,垂首红透了脸。

    男人并非皆是色鬼,墨龙渊撤下背后的枣色斗篷,抛给了那魔宗少女道:“你,已经被我度化,再也不是那个受魔宗控制的‘怪脸婴孩’了。赶紧穿上我的斗篷,去地下界投胎转世罢……”

    这魔宗少女眨着雪亮的双眸,木讷地望着墨龙渊良久……

    倏然,她猛地站起,露出了风光无限美。

第435章 赐名幽雪

    墨龙渊的瞳孔一缩,心跳也嗵嗵愈速。

    他自打懂事以来,还未从见过哪个女子的所有私密。

    他连忙斜过了眼珠,口里连缀不止地诵念起《清心普善咒》,试图压制那肉身的原欲。

    可让他无奈的是,自己身为男人的狼性却不住上涌。

    仿佛有无数细碎的声音在唆使他纵情欢愉,感受人间最绝妙的滋味。

    他,毕竟不是圣人柳下惠。别提什么坐怀不乱、缩屋称贞,他也是只是个年方二十的小伙子。哪有小伙子,能够静得下凡心、浇得灭浴火的?

    好在,那被注入少女意识海的‘戴丽娜’反应迅捷。只见她忙从后者眉间的‘应堂穴’钻出,转身便帮这小妮子约紧了斗篷、系牢了束颈,独留得其飘然的长发与娇俏的花容月貌。

    那魔宗少女似是明白了墨龙渊所忌讳,连忙噗通跪倒、磕头道:“上人,弟子知错了!弟子自从被‘白无相’夺取面貌之后,已有三十多年未成人形,因而忘记了男女之别、衣衫之礼……还请上人念在弟子命苦的份上,切莫要逐我出师门!”

    墨龙渊长吁了两口气,总算是将那淫邪的念头一并剔除。他转而正视前者道:“我,并不是什么上人,也没有资格做你的师父。我只希望,你下辈子别再误入歧途、堕入魔道,能堂堂正正地做一位有义之人——就算是山野樵夫、蓬蒿农妇也好。”

    “不,上人!您度我邪念、塑我肉身,是有再生父母的恩德啊!我……”

    “若是你记挂我墨某人的恩情,那就请你放下这辈子的仇怨与憎恨,速速投胎去吧!”

    “上人!今生今世,弟子都不愿再离开您的意识海半步!就算万劫不复、永不超生,弟子都甘愿为您孝犬马之劳、先锋之勇!”

    “你……你切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是再不离开,我……”

    狠话,墨龙渊自然是不舍得说出口的——因为他看得出这女人眼底有数之不尽的痛苦回忆。若是一个男人,能对一个苦命的女人大放厥词……那他还不如塞住口鼻,一头栽进河里淹死算了。

    “上人,这位妹妹言之不错啊?”

    戴丽娜也双膝一曲,跪倒下来道:“若是换成我,我也绝不会离开您的膝下,再去饱受那来生的煎熬与摧残。毕竟……投胎之后,我们……我们就会忘了你的恩德、你的人品,和你对我们的浓情厚意呐!”

    如此真挚滚热的言辞,不禁字字凿入了墨龙渊的心窝、句句烫在了他的脑海深处。他这才明白:原来她们并不是对这世界有所留恋,也不是企图让自己成为她们的保护伞,而是十分单纯地不想忘怀——这东玄世界还有墨龙渊、还有黄泉这一号稀罕的大好人。

    一个人,即便他再坏、再不懂感恩戴德,他也一定能记住至少一个曾在其穷困潦倒时接济他的好人。就算他早已飞黄腾达、一辈子都不报答这人,那他也一定会有这么个刹那,回忆起那个恩人,默然长叹一声……

    何况,这世界上本就是懂得感恩的良善人居多。无论眼前的这两位女子,还是墨龙渊意识海内的其余二十余名度化弟子,皆是有恩必念、且涌泉相报之人。这并不是一种巧合——因为人心都肉长成的,它能感知到外来的热情与温度。就算它已降至零点,成了一块大冰坨子,也是总有被热火融化的那一天。

    墨龙渊动了情,他最信奉的就是人间真情。

    无论是亲情、爱情和友情,哪怕是敌手的惺惺相惜,都能令他怅然良久、难以自抑。

    他长叹得口气,转首望向这双苦命的人儿,眼波微微颤抖道:“也罢,也罢……既然你决心要改邪归正,那势必得日夜练禅、苦读佛经,以求将你的罪孽还清、戾气祛除……你,有没有这等决心?”

    听墨龙渊一松口,那戴丽娜当先露齿欢笑,连声先答:“她一定行的,有弟子我从旁监督,她一定能彻底根除邪念,成为一个新造的人!”话此,她转身挽起那魔宗少女冰凉的手掌,问道,“是不是呀?好妹妹?”

    那魔宗少女不知是感动,还是吃惊?竟呆了许久方才莞尔一笑,叩谢道:“多谢大师姐替我求情!多谢师尊……师尊能不计前嫌,将我纳入门下,度我今生之罪孽!”

    墨龙渊缓步上前,先将两人一并搀起,随即问那少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把魔宗少女捂住了脑袋,俏丽的五官纠结在了一起,久久才答:“弟……弟子忘记了。”

    “忘记了?还是——你不愿再提起过往?”

    “不,不不!弟子若是回想起来,一定实话告诉上人!只是我……”

    “只是你……多年被禁锢于‘白无相’的意识海内,早已迷失了自我,对吧?”

    “是、是的,上人!”也不知是触景生情,还是墨龙渊风度感人?这少女明眸一晃,似是想起了什么,“我……我好像记起了什么,我是叫——”

    谷</span>

    “幽雪。”墨龙渊说得这两个字,断了前者的思绪,“幽谷飘佳瑞,雪满胜春桃——你,不必再醉心于过往的名字和世事了,为师现在就赐你法号‘幽雪’。这,便是你日后的名字!”

    魔宗少女扑闪着雪眸,愣愣地望着墨龙渊。只等在旁的‘戴丽娜’拽了拽她的斗篷边儿,她才惊呼一声,合十拜谢道:“幽雪,多谢上人赐名!上人的大恩大德,幽雪今生若是报不尽,来世一定再给上人当牛做马、为奴为婢!”

    墨龙渊摆了摆手,轻笑一声道:“当牛做马那就不必了,我现在只消你再做一件事情。”

    幽雪忙追问道:“什么事?只要上人吩咐,弟子幽雪一定照办、绝没有二话!”

    墨龙渊转望向周遭密密麻麻的‘怪脸婴孩’,道:“我只要你学成之后,同你的师兄师姐们一道,去度化这些个和你一样苦命的可怜之人……你,有这信心吗?”

    幽雪心里虽不愿面对自己曾经的“同伴”,但她更不愿意违背墨龙渊的意思。她咬了咬粉嫩的玉唇,决然道:“有!弟子一定早日钻透佛理,来度化这每一位被白无相所残害的可怜人!”

    墨龙渊沉吟了半晌,并未作答。

    良久,他才向‘幽雪’投得信任的目光,微微一笑。

    笑罢,他便将‘戴丽娜’喊到一旁道:“丽娜,这两个月间,我可能无法再顾及这些成百上千的‘怪面婴孩’了。他们是生是死、是去是留……都全权由你来做决断了。”

    戴丽娜迟疑片刻,方才合十称是道:“弟子遵命!上人放心去办要事罢,这儿有咱们二十四个师兄弟妹看着,绝出不了分毫差池!”

    墨龙渊点得点头,肃然道:“嗯,你们也要多加小心……反正我将这百余道‘上古龙魂’留在此处,任凭你们差遣调用。若是需要我现身帮忙……那也只需化作禅力,来唤我便成。”

    “是,弟子敬遵上人嘱咐!”

    “好,眼下事态紧急、且关重大,我就先行转去了。”

    “且慢,上人请在稍等一罗预……”

    “怎么,还有什么要事告知于我?”

    戴丽娜向后一招手,便有二十二道金光自混沌的黑雾之底窜出!

    他们每个人都沐浴着佛法与金光,眸中皆是与日俱长的慈悲与善念。加上戴丽娜,和她拽来的幽雪师妹,他们正好二十四人,站作三排。

    戴丽娜灵识一通,将欲道之言通传其余二十三位师弟妹。随之,这三排二十四人同时双掌合十,躬身诵道:“师尊上人慢走,我等定当尽忠职守、度化妖念,不负师尊重托!”

    墨龙渊扫视着这干忠心耿耿的弟子,心中感怀无限。可此刻,他却想到了白无相……那人也十分信任自己,非但将宗门绝学——《无相禅功》的上、中两卷传授给他,还为他注灵升功,托他步入了梦寐以求的灵王境界……

    他心中不免自问:‘我……如此背信弃义、恩将仇报,岂不是与魔宗妖孽并无两样?可我若劝他浪子回头,他又会不会听我良言、帮我剿灭‘无相魔宗’呢?’

    若是墨龙渊这个人,还有什么缺点可言?

    那也就只有“太重情义”这一条不是缺点的缺点了。

    无论是达官显贵、平民百姓,还是江湖浪客、异端术士——只要是对他有恩有助的人,他都会莫名地对其生出一份难以抹平的真挚情感。

    即便对方是个老奸巨猾的恶贼、是个恶贯满盈的大魔头……他也不能像个狼心狗肺的衣冠禽兽那般,过河拆桥得那般顺理成章。不,在他心里,这种人连狼狗、禽兽都不如。

    墨龙渊,不愿自己禽兽不如。

    因而他在自寝的‘崖边石窟’中苦思了良久,还未下定出卖白无相的决心。

    陋习难改,良好的习惯改起来却是更难。因为心地正直的人,往往更固执、更坚定不移。

    既然改不得,也只有暂时将其忘怀了。但让墨龙渊忘怀此心结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6272/ 第一时间欣赏灵灯最新章节! 作者:太宵所写的《灵灯》为转载作品,灵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灵灯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灵灯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灵灯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灵灯介绍:
黄泉
是幽冥之川、是神隐甘泉,
也可以,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更可以……是个有爱人、有很多朋友、也有正知正念的「太周之国」落难太子。而我们的故事,却是从他受尽屈辱时开始的……灵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灵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灵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