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转正
关晴的笑比哭还难看，“那是当然，以后一定和韩总多多学习业务知识。”
“学习就不必了，背后少骂我几句就行。”
关晴：……
所幸关晴居住的小区很快就到了，终于结束了一段尬聊，关晴麻利地和韩天道谢，下车。
接下来的几天，关晴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尽量避免和他正面接触，比如看到韩天过来就低头绕道而过，能用电话解决的绝对不进办公室，能发微信请示的绝对不打电话。
可关晴的办公桌是对着韩天办公室的，关晴往那里一坐，总觉得侧面凉飕飕的，办公室里似乎透着一道邪光，象鬼魂凄厉幽怨的目光一样，让关晴心里直发毛。
关晴把椅子挪个角度，尽管把背朝着办公室的方向。
眼不见为净。
同事们也用一种更加宽容的态度对待她，几次关晴要帮大家泡咖啡，于颖儿都把关晴按在椅子上，说，“相处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你还是多休息一下，这种活我来干。”
何茜这两天也没使唤她做跑腿的事，说话和颜悦色的。
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
既然该来的迟早要来，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关晴每天还是按部就班的工作，客服部和创意部两头跑，这天她刚从创意部交完工作单回来，坐回椅子上，看见大家用一种异样的目光齐刷刷的看着自己。
关晴有点摸不着头脑，摸了摸脸颊，好象没有饭粒留在脸上。
于颖儿拍着关晴的肩膀说，“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你看开点。”
蒋自豪扔了两颗大白兔奶糖过来，“先给自己来点甜，再迎接暴风雨的来临。”
大家手中都握着手机，关晴疑惑着，难道是韩天在群里透露了想要解雇自己的意思？
关晴掏出手机，发现工作群里有几条消息，是韩天发的这个星期的工作任务。
韩天最后还发了一篇文章链接，标题是《掩耳盗铃在现代职场上的启示》，大致内容是说现代很多职场新人把工作当成打卡地，间歇性踌躇满志，持续性混吃等死，以为把自己混成职场边缘的透明人就可以逃过领导的法眼，殊不知其实在一天天丧失掉自己的核心价值，下面吧啦吧啦一大串鸡汤。
掩耳盗铃，这是在说我吗？
桌上的电话响了，何茜拿起电话，嗯了一下，然后尽量掩饰自己忧伤的神情，对关晴说，“韩总叫你进他办公室一趟。”
关晴深吸一口气，跨进了韩天的办公室。
“韩总，你叫我。”关晴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韩天正在看一份文案，示意关晴先等一下。
时间一秒秒的过去，关晴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先制造气氛，让对方感到压力，然后看准时机，直击要害的一种谈话策略吧。
与其等他先开口，还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
韩天终于把文案看完，刚抬起头，关晴就说，“两个月的试用期到了吧，不用韩总提醒，我记得很清楚。”
“哦，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再找一家广告公司，相信有了这两个月的经验，下次应聘会很顺利。”
韩天有些错愕，“你是准备离职吗？”
“难道这不是你的想法吗？”关晴反问。
韩天笑了，笑容很明朗，露出洁白的牙齿，这是关晴第二次见到他笑，第一次是在吃火锅时候。
说实在的，他笑的时候真的不难看。
有这么好笑吗？关晴嘀咕。
韩天终于克制住了笑意，“你以为我叫你来是要炒你鱿鱼？”
难道不是？
“我是想告诉你，你的试用期合同到期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去行政部签署正式用工合同，期限是两年。”
关晴认真的朝他看了看，确认韩天不是在开玩笑。
韩天低头整理着手里的文件，“在客服部工作很辛苦，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关晴从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还有点迷糊，蒋自豪问，“关姐，没什么事吧？”
在他们看来，关晴的被炒鱿鱼几乎是板上订钉的事，哪个主管会容忍手下的员工对自己的鄙视和出言不逊，何况这个员工还是个毫无根基的新人。
作为事情的始作俑者，蒋自豪对关晴还是有些愧疚的。
关晴表情沉痛，坐下来一言不发。
她突然很想调皮一下。
“这么说韩总真的炒了你？”最担心的事成了真，蒋自豪一脸痛心疾首。
于颖儿把蒋自豪拉开，“别乌鸦嘴了，关晴上次还立了大功，不过因为喝多了酒，多说了几句话，韩总要是因为这个原因就把她开了，也太小气了吧。”
说归说，于颖儿其实心里也没底。
虽然她很想帮忙，但很多事情外人是帮不上的。
何茜看出了些端倪，关晴虽然冷着脸，两只手却没闲着，把一叠工作单很仔细的写上单号，别上回形针，态度之细致，根本不象是马上要离职的人。
何茜看过太多的人，一旦得知自己要离开公司，往往是几天前就开始各种懈怠和推脱，能不给公司再抹点黑就不错了。
“你们还是不要瞎猜了，做好自己的事吧。”何茜敲着桌子，对蒋自豪和于颖儿说。
这时韩天打电话过来，让蒋自豪和于颖儿进办公室一趟，两人心里咯噔了一下。
二十分钟后，两个人走出来，都哭丧着脸，表情象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姜还是老的辣，何茜立刻就猜到了大概，说，“所以说嘛，凡事不要幸灾乐祸，在最后一张底牌揭开之前，谁也不知道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何茜详细问了，原来他们两人在这个月的客户满意度考核中评分为不合格，韩天扣了两个人的部分绩效奖。
现在大家都明白了，韩天发的那条链接，不是针对关晴的，而是发给蒋自豪和于颖儿看的，给两人先提个醒。
关晴有点五味杂陈。
她原本做好了被辞退的打算，没想到韩天几乎连一句埋怨的话都没有，就让她过了关，难道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又或者，他是要在以后的工作中慢慢折磨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各种小鞋和阴招，就等自己钻？
想到这里，关晴吓出了一身冷汗。
关晴喝口水，冷静了一下，签还是不签，这是个摆在面前的很现实的问题。
考虑过后，她决定先去行政部看看情况。
行政助理已经把正式合同准备好了，拿出来放在关晴面前。
关晴翻了一下，别的她并不关心，她只关心薪资那一栏上的数字，条目上虽然没有确切的数字，但明确写明了，正式工资是试用期工资的1.5倍，并且多了绩效奖和年终奖这两块收益。
关晴的心砰砰真跳，想着从此不用再按着计算器，记着小本本过日子，一横心，在合同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韩天要是敢为难自己，大不了再辞职，世界这么大，难道还没有自己的去处！
签好合同，从行政部办公室出来，关晴在过道碰上王荣荣。
王荣荣拦住她，“终于转正了，是不是该请客吃饭了。”
“你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王荣荣朝前台的方向努努嘴，“有她和财务部的那些闲人在，有什么事是能藏得住的。”
对于王荣荣，关晴其实是打心里感激的，能度过唛好味的危机，都是多亏她帮忙。
关晴在心里大致算了一下，这个月的工资除去伙食费，小贝的猫粮，交通费、水电费，还剩下一千元左右，只要后面省着点花，请一次客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想去哪，你说了算。”关晴大方的说。
王荣荣叹了口气，“其实我就是这么一说，看看你是不是真心拿我当朋友，看来没看错你。”
关晴不乐意了，“你怕我请不起？”
“要不是我正在减肥中，我一定好好敲你一顿，这次先欠着。”
“过期作废。”关晴临走时扔下一句。
三十 请客
临时工变正式工，好歹也是个值得庆祝的消息，关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关奶奶。关奶奶心里高兴，周末的时候带着自己做的菜赶来串门儿。
关奶奶前脚刚跨进门，小贝就窜过来了，一边嗷呜嗷呜地叫着，露着小尖牙，虎虎生威的样子。
这一套可吓不住久经风霜的关奶奶，关奶奶径直进了门，戳着它的小脑袋骂：“没良心的东西，这才过了几天，就忘了我是怎么好吃好喝侍候你的。”
小贝歪着头看了会儿，认出来了，扭扭屁股走开了。
关奶奶还是愤愤不平的，“我养你的那几天，也不知道多了多少白头发。”
关晴帮奶奶把包袱卸下来，“早说了您老别大老远的特意跑来。”
“周末你又不回家，只能我来看你了。”关奶奶的语气是含着嗔怪的。
“周末要加班我也没办法呀。”关晴也用娇嗔的口气说话。
关奶奶坐下来，“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忙，这不是我来看你了。”
关奶奶打开她那鼓鼓囊囊的麻布袋，把装在保鲜袋里的菜肴拿出来，香味隔着袋子都能闻得到。
“今天刚做的肉圆和蛋饺，你放在冰箱里慢慢吃，不要一下子吃太多了。”
“我吃得一点都不多。”
关晴喜滋滋的拿着肉圆和蛋饺，颠啊颠的跑去了厨房。
放进冰箱的时候，趁着小贝不在，关晴往嘴里先塞了一个。
真不错，还是熟悉的老味道。
自从有了小贝，关晴吃独食都是偷偷摸摸的。
关奶奶平时没人唠嗑，到了关晴这里，就打开话闸子，拉着她讲了一通家长里短。
今天讲的是李大妈和王婆打麻将耍赖的事。
关奶奶说，“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为了几块钱，争得跟个抢糖吃的孩子一样，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关晴总是很有耐心的听关奶奶唠叨，点着头，“谁说不是呢，年纪大了就跟个小孩似的。”
“论起牌风，不是我自吹，方圆十里就找不出我这样的了，十元以下的零钱我都不要她们给。”关奶奶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关晴竖起大拇指。
“这个李大妈不是我说她，气量儿太小，人品也不行，家里养着两只鸡，三天两头跑来吃我种的菜，我都没和她计较，这么长时间，少算算吃了至少有半斤八两，上街卖卖也要好几块钱呢。”
关晴：……
关奶奶坐了会觉得尿急，起身往卫生间去，过了一会出来对关晴说，“我说孙女儿啊，你那个马桶是个什么名牌？”
关晴有点摸不着头脑。
“怎么上面还贴着字，韩——天，我怎么没听过这个牌子？”
关晴想起来了，上次自己一怒之下把韩天的名字打印出来，做成了标签，贴到马桶的后座上，后来天天看着也习惯了，就忘了撕下来。
关晴觉得解释这件事是件相当费力的活，干脆不解释了，顺着奶奶的思路说，“哦——，那是个韩国的品牌，中国没有，不知道很正常，。”
关奶奶恍然大悟，“怪不得李大妈他们去日本旅游，还专门带了马桶盖回来，听说日韩的马桶盖特别的好，马桶应该也不差。”
关晴一个劲地夸关奶奶聪明。
关奶奶又坐了会儿，想起家里还有晒在外面的雪里蕻没有收，就起身回家去了，关晴怎么留也留不住。
关奶奶走后，关晴赶紧把韩天的名字从马桶上撕了下来。
都是过去式了，自己现在成了他手下的员工，再这样小心眼有点说不过去。
——
这天关晴下班没多久，就接到了郑多的电话。
“听说你已经转正了，恭喜恭喜啊。”
关晴听着郑多的声音怪怪的，有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你的消息还真灵通。”
“那是当然，我是公司的副总，大到公司的决策方针，小到员工的职务调动，我都有义务知晓。”
关晴哑然失笑，自从进入公司以来，才见了郑多两次，每次都跟个明星出席某品牌发布会一样，秀个装，露个脸，溜了一圈就走，如果公司要靠他做决策方针，怕是离倒闭也不远了。
想归想，关晴还是没少哼哼。
你是老板，你说什么都对。
“还记得你欠我的人情吗？”郑多切入正题。
“呃？”关晴一时没想起来。
“上次培训结束我送你回来时，不是说要请我吃饭的吗？捡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怎么样？”
关晴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事，郑多还真放在了心上。
拿着电话有些发窘。
郑多把这种沉默当成是一种默认，“我知道有个地方不错，我开车过来，你就在小区门口等我。”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住在什么地方？”
电话那头已经挂了。
对于这种“美名远扬”的花花公子，关晴一向敬而远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自己确实欠他不少人情，请个客也是应该的，就当是同事正常交往吧。
换了一双鞋，关晴就从家里走出来，一辆白色的保时捷已经停在小区门口。郑多摇下车窗，向还在东张西望的关晴招招手。
关晴拉开车门，坐上后座，朝车内打量了一下，白色的真皮座椅和内饰，配白色的车身，显得素净而宽敞。
这是关晴看见他开的第二辆豪车了，这家伙，就是拿着老爹的钱没处花的一公子哥。
郑多把汽车开上马路，过了早晚高峰，马路上汽车不多，郑多踩着油门，保时捷开得飞快，把别的车子一辆接一辆甩在后面，看得关晴心惊肉跳的。
“咱们去什么地方？”
“过会儿就知道了。”
离开闹市后，车子开上一条静僻的马路，最后在小路边停下来。关晴下车，发现这里连个象样的停车场都没有，路边有几家兰州拉面，鸡米饭之类的小店铺，也不见有什么样象的饭店。
关晴本来担心万一郑多带自己去个知名饭店或者西餐厅之类的，自己一个月的工资就要拜拜了。
现在看来这家伙还不算太坏。一碗面自己还是请得起的，如果一碗不够，再来一碗，就算来个豪华版的，加个鸡腿猪排什么的也没有问题。
但是显然郑多的目的地不是路边的小面馆，他带着关晴进了一条狭窄的巷子。这里的巷子交错纵横，两边的房屋老旧破败，有些墙面都已经长出了霉斑，大晴天的房檐顶上还往下滴水。
一切都在提醒着关晴这里的房子相当有年头了，离拆迁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郑多介绍说，这里是一处名人的旧宅，不久后将要在尽量保存原貌的基础上翻新修缮，然后作为名人故居被保护起来。
关晴正嘀咕着究竟是来吃饭的，还是来看古居民宅的，郑多来到一家门面不大，门口打着灯笼的屋子前，要不是门口写着营业中几个字，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个饭店。
关晴突然想起在电视里看过的古代的小酒肆，孤独地伫立在昏暗无人的街角，一盏灯笼被凄风冷雨吹打得上下翻飞。
外表看上去是酒店，其实是人肉客栈。
关晴还在想入非非，郑多已经走了进去，关晴也跟了进去，穿过外面的天井后，里面豁然开朗，如同穿越进了另一个世界，出现了一个流光溢彩的大客厅，形似屏风状的雕花隔板将大厅分成大大小小几个区域，将不大的空间营造出一种曲径通幽的感觉。
充满现代设计感的方形餐桌，垂挂在桌子中间的欧式吊灯，配合古色古香的旧式柜台和烫金的隶书繁体匾额，将古风恰到好处地融入了现代装修风格，处处透着主人的品味和独具匠心。
关晴晃着脑袋左顾右盼，“这个城市竟然还存在这么个地方？”
“最好的地方都隐藏在无人知晓的陋巷，这里只接受预定，一天只接待九桌客人，只少不多，当然，我是个例外。”
郑多带关晴来到一张双人桌，这里用一段木制隔断单独围起，一棵栩栩如生的人造桃树斜倚在桌旁，桃花开得正好，粉白旖旎的桃花将斑驳的影子投在餐桌上，连着关晴的身上和头面上也是花影凌乱。
三十一 家常菜
一个化着精致妆容，身材凹凸有致的少妇过来，向郑多打招呼，“郑少，今天终于来了，这张桌子可是对花吟风，空待良人很久了。”
郑多抬头笑，“凡姐总是那么风趣高雅，怎么，几天不来，凡姐就想我了？”
“是啊，一想起我的那些美食少了郑总和你的那些女朋友们的品鉴，我就觉得心底空落落的，正是孤芳无人赏，佳人少人疼啊！”
“我这不是来了吗？几天没尝到凡姐的美食，我也是食不下咽，睡不安寝。”
关晴看着有些发愣。
少妇朝略显尴尬的关晴眨眨眼，“我和郑总开玩笑呢，我们是老朋友了，难得郑总觉得这里的手艺还过得去，偶尔带两个朋友来坐坐，咱们一回生，二回熟，以后你来也和郑总一样，叫我凡姐就行了，我给你打对折。”
凡姐轻昵地按了按关晴的肩头，把菜单递给关晴，烫金的封面，唯美的画面，简直是一本精美的艺术品。
今天是自己请客，当然不能显得太小气，关晴又把菜单递给郑多。
郑多也不客气，拿过菜单，随意勾选了几项，凡姐看了一眼菜单，“看来郑总的口味变了不少。”
郑多抱着双手，“有吗？”
“当然，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变得越来越有品味了。”
凡姐俯身，在郑多耳边说了一句话，然后含着笑意，又过来拍了拍关晴的肩膀，“记得下次再来找我，今天就不打搅你们了。”
飘飘然地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屋子里不知哪里有通风口，吹得仿真的桃花树花枝摇曳，晃得关晴头昏眼花的。
关晴环顾四周，这里对约会男女来说到是个绝佳的地方。
联想起他上次送自己和谈雅心回家，今天他带自己来这种地方，不会是对自己有意思吧？
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种想法，一个轮流换女朋友的富二代，顶多是出于猎奇的本性，对刚认识的女性有一种新奇感，
从生理上来说，男女之间的新鲜感一般是三个月，等到颅内的多巴胺释放回到正常水平，两人就从甜蜜的期待期回到丁是丁，卯是卯的正常路人期。
换句话说，三个月之后的男女交往就需要更多的实际物质和性格上的匹配，比如三观、脾气、经济条件等等。
关晴对自己向来有自知之明，自己和郑多根本就没有太多可以维系感情的匹配条件，将来注定只会是曾经有过交集的路人甲和路人乙。
她可不想成为日后郑多口中吹嘘的前女友之一。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作为自信心爆棚的富二代，理所应当的觉得所有的女孩子都应该仰视他，以他为追求和奋斗的目标，又或者他一直认为自己无所不能，毫不费力就可以收割所有爱慕者的悲欢喜怒。
说到底这不过是一次为了证明自身魅力而安排下的饭局。
想明白了关晴到也坦然。
郑多随意的勾选了几个菜品，然后把菜单交给服务员。
关晴现在只担心一件事情，刚才那本精美的菜单上没有价钱，那一道道赏心悦目的菜品，价格肯定不菲。
钱包今天是不保了。
“放心吧，我就点了几个家常菜。”郑多好象猜到了关晴的心思，眯起桃花眼说。
关晴扁了扁嘴，还算有点良心。
她可不想打肿脸充胖子，说什么“你要吃什么随便点”之类的大话。
菜品很快就端了上来，首先是一道面食，面条看上去格外的莹润白腻，缠绕成发髻状，盘成小小的一卷，旁边点缀着拉成纤丝状的鸡肉，饰以芝麻和沙拉酱。
服务员介绍说这道菜叫彩云追月。
关晴心里犯嘀咕，好看是好看，只是这种份量的话，好象一份还不够她填饱肚子的。
郑多拿起叉子，把面条扒拉几下，挑了几根放入口中，“你也尝尝。”
悻悻地把刚刚卷起的一大团面条放下，关晴学着郑多的样子，挑了两根，放入口中。
味道是不错，但是美食这件事是要和心情搭配的，心情不好的时候味蕾会大打折扣。
“不就是凉拌面吗，名字起得那么好听？”关晴嘀咕。
“名字并不重要，这里的面条是店里的厨师自己擀的，每天只做固定的份量，多的没有。汤料选用的是两年以上的散养老母鸡，慢火炖四个小时以上，熬出原汁原味的鸡汤，然后在汤里加上各种提鲜的菌菇，熬煮一个小时，全程不能放一点味精。汤熬好后，把面条放在汤锅里快速汆一下，捞出后浸透在放凉的鸡汤里，等面条吸足了水分再捞出，滤水风干一下。所以这一碗面条，耗时大概要五个小时。”
这么精工细做的面条不象是用来吃的，更象是用来欣赏的。
忍着腹中的饿意，关晴又用筷子挑了几根，放入口中。
东西既然来之不易，吃的人当然要细嚼慢咽，否则就有猪八戒吃人参果的嫌疑。
面很有劲道，鲜味也很足，关晴却有点难以下咽，暗暗盘算着这样一道连小贝都吃不饱的菜，究竟会花去她多少的工资。
郑多继续介绍说，“虽说都是寻常的菜，这里的厨子却不寻常，听说是一位特级厨师，曾经在国宾馆专门为外宾烧菜。”
都是特级厨师了，泡碗凉茶肯定也是要比人家金贵不少。
关晴有点瑟瑟发抖。
第二道菜是盛放在一个小圆盅里端上来的，乳白色的豆花，上面用一朵绿色的法香点缀着，一种干净至极的清爽。
关晴稍稍放下点心来，想着这小子还算手下留情，一碗豆花自己应该还是付得起的。
“这个菜也有名字吧？”
“这个叫白雪探春。”
名字和实物到也相符，取名的人也是别出心裁。
关晴用勺子舀了一勺塞入口中，很鲜美，不象是普通的豆花。
“这是用什么做的？”
“用鸡肉做的。”郑多轻描淡写，
“鸡肉能做得和豆腐一样？”关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味觉。
“比较费时而已。先熬出四个小时以上的鸡汤，然后把鸡肉打成很细的鸡茸，滤去粗渣和筋膜，加入蛋清和水不停地搅打，每过二十分钟就加一次水，嗯，至少加个十来次吧，等搅打成象豆腐一样的米糊状时，下入鸡汤氽一下，出来就是这样。怎么样，味道还行吗？”
此时的关晴已经是食不知味了，勉强把食物吞咽了下去。
这就是郑多嘴里的家常菜？
郑多眯着他的桃花眼，“下面有个菜叫绿波挑浪，也是个家常菜。”
关晴品味出点意思来了，菜做得奇怪，菜名也奇怪，又是追，又是探，又是寻的，怎么听都觉得暧昧。
赶忙推辞，“我这两天肠胃不太好，吃了好几天粥，真不能再吃了，吃不了的话也是暴殓天物不是。”
郑多皱眉，“那怎么办，我还没有吃饱。”
“你点你自己吃的就行了，不用管我。”
他总不好意思对着自己吃独食吧。
郑多还真就好意思。
他说，“你这个请客的不吃，我这个被请的也不好意思敞开了吃，再上个点心，随便应付一下肚子吧。”
郑多把服务员叫来，让她下面几个菜不要上了，来一碗爱玉冰粉就可以。
很快服务员端着冰粉上来，放在了一只状如玛瑙的琉璃碗里。
关晴看着郑多慢条斯理的把配了皂米和桃胶的冰粉往嘴里送，咽了下口水，在心里朝郑多直翻白眼。
终于把冰粉吃完，郑多抹了抹嘴，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
三十二 发工资了
“味道不错，真是可惜，本来想叫你一起尝尝的。”
“不用客气，我对凉粉一类的东西过敏。”
关晴努力的想做个潇洒的表情，可是表演不到位，看上去有点滑稽。
郑多嘴角勾起了弧度，这个表情，在他看来有点可爱。今天他是第一次近距离的观察到这张脸，前几次都没有给他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
他第一次看见关晴时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脸，因为那天下着大雨，世纪鼎盛大楼的门口排起了长队，为了抢车道，他直接绕过队伍，驶过一片低洼地时，水花溅到路边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依稀是一张年轻的脸，很焦灼的样子。
郑多只在后视镜中瞟中了她一眼，车速不减，一溜烟地开走了。
几分钟后他就在公司内又见到了这个女孩，之所以会认出她来，是因为她穿的那身白色连衣裙被自己的车溅湿了，如果单从脸部来看，被雨水浇透的外形实在没有什么辩认度。
第三次见到她时，她置身于一堆沉重的包裹中间，手忙脚乱地想去按电梯的按键，她那流着汗的，因阳光曝晒而微微发红的脸洋溢着一种充满朝气的气息，这是他在别的涂满油彩的女孩们的精致五官上从来没有见过的。
第四次则是在从H城回到W城的路上，她和全程热情洋溢的谈雅心不同，几乎没有和他说什么话，甚至都没有象别的女孩一样，对自己的豪车表现出一丝艳羡的神情。
出入好奇，郑多在她打瞌睡之际欣赏了两眼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发现她的睡姿实在是不怎么样，憨憨萌萌的，象一只处在冬眠中的松鼠。
但不知道为什么，郑多就是移不开眼去，甚至不忍心叫醒她。
眼前这张洒满了花阴的脸上，没有脂粉，那双委屈巴巴的眼睛明明已经把不满的情绪说得很清楚，可嘴角却还故意上扬着，牵扯出一丝笑意，让人感觉忍俊不禁，又如此的……
“动人”，这是突然在郑多心头跳出来的一个词。
郑多忍住笑意，故作漫不经心，“你一个月多少工资？”
“你做副总的，我多少工资你还不知道吗？”关晴正心疼着自己的钱包，说话明显没什么精神。
“工资帐目都是财务部做的，做好后交给程娟和王总签字，我从来不过问。”
事实上，郑多不仅从来没看过员工的工资单，也没看过自己的。
那点钱，给他当油费都不够。
“反正不多就是了。”
关晴的潜台词是，你可以考虑给我加工资了。
“好吧，这次你请了我，下一次我请客。”这是郑多的理解。
“还是不用了吧，郑总有那么多的女朋友要陪，我就不多占用你时间了。”
这顿饭吃得关晴一点胃口都没有，她可不想再有第二次。
吃饭除了饭菜的品质和地点很重要外，和什么人在一起才是决定好坏的关键。
郑多扬扬眉毛，“怎么，你很介意吗？”
关晴没好气的回答，“我是怕你的女朋友们介意。”
故意把“们”字拖得老长。
郑多把这当成是一种女孩子式的撒娇。
关晴伸手叫过服务员，“如果郑总已经吃饱的话，可以买单了吧。”
“不用买单了，点单前凡姐说了，今天她请客，帐单全免。”
关晴僵住了，“你怎么不早说？”
“哦，刚才忘记和你说，看来凡姐很喜欢你，我来了这么多次，今天还是第一次享受免单的优待。”
郑多还是漫不经心的，其实早就在心里笑个不住。
关晴一点都没有因为郑多的夸赞而高兴，早知道免单，自己起码可以多点一碗冰粉，把肚子填饱吧。
看着服务员麻利的把桌上的碗碟拿走，关晴悻悻的站起来。
凡姐走过来说，“难得我请客一次，怎么只吃这么一点就走了。”
“她今天胃口不是很好，下次来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下次来可就不免单了。”
凡姐挽着郑多的胳膊，亲昵的象情侣似的，把两人送到门口，朝两人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后，才转身回去。
夜晚的小巷很安静，暖风吹着，一袭象柳叶儿弯着着的月亮挂在翘着角儿的屋檐上，画面很有韵致。
可关晴没有心情欣赏美景，她听见自己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使劲的吸了口空气，心里默念，红烧肉，排骨，烤鸡，一切都会有的。
郑多走在关晴旁边，显然也听到了这种与当前唯美面面不太和谐的声音，说，“不知怎么，我今天胃口特别好，附近有一家私房小粥，做得东西很不错，要不要去试一试。”
玩笑开够了，郑多决定认真一回。
关晴立刻警觉起来，这个家伙不是又在逗我玩吧？
都是因为他，自己不仅错过了一个吃白食的机会，甚至连饭也没吃饱，现在又提议去喝粥，八成又是在想什么馊主意。
关晴断然拒绝。
“我送你回家。”
“多谢郑总的好意，我已经叫了车了。”关晴摇了摇手机。
郑多也不勉强，“那下次再约。”
还有下次吗？关晴一肚子的火气。
看着她离去的背景，郑多露出了微笑。
他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女孩了，见过了太多用各种心计和化妆品包装起来的女孩，和她们的交往更多的只是一种交易，而眼前的女孩让他第一次产生了想去探索和征服的欲望。
关晴离开这片老旧的巷子，穿过马路，转身就拐进了一条小街。
这里有几家卖小吃的，关晴在一家店铺前买了个烧饼，还没走出店铺就吃了起来。
烧饼很香很好吃，在肚子饿的时候，比吃什么山珍海味都管饱。
有两个刚上完晚自习，正准备回家的高中生，也在门口买烧饼吃，看见关晴吃烧饼时忘我的样子，都不知道自己的烧饼是怎么吃下去的。
——
几天后关晴拿到了她转正后的第一个月的工资。
领工资单的日子都是客服部最兴奋的日子，用蒋自豪的话来说，这是一个痛并快乐着的日子，他一边因单据上的数字过少而抱怨人生的艰辛，一边又呼朋喝友商量着去哪家新开的饭店聚餐。
何茜安慰他说，“人要对生活充满希望，人家马云不也是从穷屌丝一步步打拼起来的，你再努力个十年八年的，也许也能上个富豪排行榜什么的。”
蒋自豪最烦人家和他讲鸡汤，“别和我讲什么励志鸡汤，那些励志的人现在都是喜马拉雅的山顶上躺着呢。”
正的不行，来一招反的。
于颖儿说，“蒋自豪，听说城市的房价又涨了，离你的人生目标是越来越远了，看来你的工资不能以火箭的速度飞涨，你这辈子想在W城买房是没希望了。”
蒋自豪软硬不吃，淡定地说，“对于我这种无产阶级来说，一千万和一亿在本质上来说是一样的，反正都是天文数字，干脆就不自寻烦恼了，再说我现在乐得一人吃饱，全家不愁，没必要把自己逼成房奴，累得跟狗似的，做人嘛，就得活得潇洒点，该吃吃，该喝喝，亏欠谁都好，唯独不能亏欠自己。”
“得了吧，蒋自豪，你也就敢在这里说大话，回头你妈问你找女朋友的事，你还能说得这么爽快？”
这一招算是拿捏住了蒋自豪的要害，说起他妈，蒋自豪立刻就泄下气来。
蒋自豪是外地人，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家一趟，平时和父母电话联系。不回去的时候还好，一回去家里人就催房催婚催存款，硬生生把蒋自豪逼成了过节恐惧症患者。
蒋自豪感慨说，“终于明白了当年的愚公为什么选择移山而不是搬家。山再大，十几代子子孙孙共同努力，也能把山给挪走；想搬家的话，贷款加息利滚利，一万年也别想还清。”
难得蒋自豪有这么深刻的觉悟，关晴很认同的点了点头。
三十三 社畜
内线电话响了，是前台打来的，让客服部的人去接待室拿订购的办公用品。
自关晴入职以来，这些杂事都由关晴承包了，她走到接待室，前台拿过一张领用清单，让关晴先签字。
见四周无人，前台凑近关晴，小声说，“今天拿到工资单了吧？”
“嗯——”关晴对她没什么好感，随口应了一声。
“我听说和你一起进公司的谈雅心也过了试用期，第一个月的工资是这个数。”前台伸手一只手掌摇了摇。
关晴清楚地记得员工手册上的一条，员工之间禁止谈论比较工资、年终奖等一切相关的收入。但人的好奇心总是能被轻易的勾起来，尤其是收入这种敏感的话题，谁不是为了工资才辛辛苦苦的在这里当社畜的呢。
前台这么一说，关晴有些躁动起来，迈出去的腿也停住了。
比起自己微薄的薪资，谈雅心的工资可以说是相当可观了。
但关晴转念一想，很快也就释然了，创意部是公司的核心部门，所有的创作都由他们完成，相比于别的部门，技术含量更高，薪资当然要优厚一点。
仅从硬件条件来看，宽敞独立的办公室，更为宽松自由的工作时间，就可见王义刚对创意部的重视程度。
想明白了这一点，关晴说，“创意部是最重要的部门，工资高一点也是应该的。”
“你心态到是不错，”前台顿了顿说，“只是听说谈雅心一向懒散，虽然和你是同时入职的，在工作表现上却远不如你用心，拿这么高的工资就有点——”
前台看着关晴的脸色，后半句话的含义当然是不言自明。
关晴的心底起了一些波澜，谈雅心当初在培训时期的表现她是很清楚的，前台说的并没有错。
“要说你们客服部的于颖儿工资也比你高了不少，虽说她比你早来一年，干的活儿却是谁都看得出来，整个一有头没尾的烂摊子，如今你来了，正好让你帮她收拾。”
谈及于颖儿，关晴承认，前台的话勾起了自己的心结，入职这么长时间以来，关晴对于客服部的情况大致也有了解，同事们各有各的脾气和特点，于颖儿虽说嘴巴比较尖刻，人还不坏，待人也挺有义气，但在工作上得过且过，做事经常不过大脑，还常把她的活推到自己身上来。
客服部的活就那么多，不是你干就是他干，自己干得多自然别人就干得少了。
关晴虽然平时本着谦和忍让的新手姿态没有和她计较，但并不代表她心里就完全没有想法，现在经前台这么一说，心里还真有点疙疙瘩瘩起来。
受到这件事的影响，下午关晴坐在电脑前，情绪明显低落下来，没了往日的精神抖擞，一篇数据稿打了两个小时才录入电脑。
何茜看看时间，都过了三点，关晴还没有把咖啡泡来，往日这个点，她早就把咖啡端到了大家的办公桌上。
何茜伸个懒腰，说，“今天没喝咖啡，感觉一下午都好困啊。”
于颖儿也点头表示赞同。
蒋自豪拿起手边的饮料，有滋有味的喝了一口，“不如跟我喝红牛吧，解渴提神两不误。”
于颖儿瞪他一眼，谁让他多话来着。
关晴依旧坐在电脑，对两个人的暗示无动于衷。
气氛有点反常，何茜和于颖儿对视了一眼。
何茜咳嗽一声，探过头，问关晴，“数据都打完了吗？”
“刚刚做完。”关晴抚着脖子，轻轻的转动着。
何茜又扔过来一篇文案，“把这个做成PPT。”
瞥了一眼厚厚的稿子，关晴问，“什么时候要？”
“明天之前。”
关晴最烦玩这种文字游戏，明明就是今天，非要说成是明天之前，又不是做广告搞商场促销，到处要设文字陷阱。
“这么多今天怎么可能做完？”
何茜双手抱在胸前，“这是客户的要求。”
“对不起，我没做过PPT。”关晴也决定和何茜杠上了。
何茜有点惊讶，关晴的谦和有礼一向是有目共睹，而且是最受人待见的品质，今天不知什么原因一反常态，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一个做过文秘工作的人，没做过PPT，鬼才相信。
何茜拿出自己品牌经理的威严，“关晴，别忘了你现在还在学习阶段，很多事情自己不亲手去做是得不到成长的。”
又是满满的鸡汤。
今天也许是受到前台的影响，关晴一听到鸡汤就觉得反胃。
关晴没有回答，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不会做就是不会做。
“明天之前交给我。”何茜脾气也上来了，瞪了一眼关晴，离开办公桌，转身走了出去。
下午关晴正对着文案发呆的时候，韩天把关晴叫进了办公室。
难道是何茜把这事告诉了韩天，想让韩天对自己施压？
关晴带着疑问和一丝不安走进办公室，果不其然，韩天开门见山地问，“有份文案客户明天急着要，PPT今天能不能做出来？”
想起自己进来的时候于颖儿还在玩手机，这种事完全可以交给于颖儿做，她的工资可是比自己要高得多。
心里这样想，当然嘴上还是要为自己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关晴回答，“我以前没做过PPT，如果韩总急着要的话，交给其他人做更加保险。”
面对自己的主管，关晴的语气还是柔和了一些，尽管意思是一样的。
韩天微微皱眉。
他是要发飙了吗，他要是朝自己发飙，就立马辞职，反正合同签了没几天，还谈不上损失。
“你不会做是吗，过来我教你。”
关晴愣住。
“不是很复杂的东西，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学就会。”
韩天从旁边拖过一张小板凳，放在自己身边，看着站在原地的关晴，“愣着干什么？”
关晴硬着头皮坐下来。
韩天打开一个文档，先讲解了一下基本操作，让关晴来试一下。
韩天身上有一股清爽的洗发水的味道，混着淡淡的烟味，不是很好闻，但有些特别。
关晴按照韩天的要求，操作了几步，手法熟练，毫无生疏。
“做得很好，继续做下去。”
韩天在不足关晴一尺远的地方说话，让她的心砰砰跳了两下。
韩天又指导着她操作了几步，他那穿着灰蓝色衬衣的手指点着屏幕，好几次都擦着了关晴的鬓角，让她感觉痒痒的。
关晴心里别扭起来，脸也有些红了，制作PPT一向是她的强项，这种基础操作完全就是贬低她的智商。
“其实我以前也做过，只是很长时间不做，有点生疏了。”关晴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韩天要的就是这句话。
“现在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今天能完成吗？”韩天转过脸看她。
五官分明，眼神清澈。
两人距离很近，关晴突然有点心慌，站了起来。
“我——试试吧。”
关晴还是妥协了。
拿着文稿走到门口时，韩天又叫住她说，“不要因为别人而影响你的判断力，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意思？
难道他知道了自己内心的小纠结。
关晴一边低头走路，一边还在咀嚼这句话的意思时，在过道撞到了王荣荣。
王荣荣捂着肩膀直皱眉，“我说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今天不是发工资吗，我在想拿了这笔巨款该怎么花才好？”
“别逗了，你的表情就在你脸上写着呢好吗？”王荣荣看她没精打采的样子就知道她说的是反话。
关晴扁扁嘴，“好吧，我知道我那点工资比不上你，你怎么安慰我？”
“我知道有个地方新开了一家韩式餐厅，晚上一起去尝尝？”城市里的美食动态信息一向都在王荣荣的掌握中。
“今天还有一堆活没干，下班都不知道几点。”关晴想起那个PPT。
“那就改天吧，我今天也要赶一篇稿子，晚饭要不点外卖在办公室一起吃。”
七点过后的大办公室彻底安静下来，员工们都走了，只有关晴一人留下来加班。
三十四 求表扬
王荣荣点了两份外卖，拿到关晴的办公桌上一起吃。
王荣荣要减肥，给自己点了一份全素的盒饭。
她用勺子拨拉着饭盒里半生不熟的土豆和白菜梗，看着关晴往嘴里塞进一大口牛肉拌饭，叹口气说，“上天真是不公平，我天天象个食草动物，连肉都不敢碰一下，体重却总是高居不下，谈谈你的经验，你是怎么做到吃饭减肥两不误的？”
关晴把腮帮子塞得满满的，含混的说，“我从来没有刻意减肥，该怎么吃就怎么吃。”
这是分分钟拉仇恨的节奏啊。
“吃着粗糠一样的饭，操着总裁主管的心，干着乡下民工的活，还一个劲地长膘，我真是比猪过得还惨。”王荣荣一脸生无可恋。
“你对自己的比喻非常到位。”关晴认同。
王荣荣气得要敲关晴的手。
“这不是你自个儿说的？”关晴眼明手快的躲开。
王荣荣说，“今天看你一整天拉着个脸，说吧，究竟是谁惹着你了。”
“哪有，我现在也是有编制的合同工了，起码以后不会象以前一样被人榨取太多的剩余价值，高兴都来不及呢。”
“我怎么听着象反话呢？”王荣荣睨她。
关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不是说咱们公司员工薪资是保密的事，前台对大家的工资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前台是程娟的远房亲戚，当初是程娟把她介绍进公司的，她和行政财务部的关系一向不错，你没见她没事常去财务部坐着聊天吗？”
关晴恍然大悟，看来前台趁着聊天之际，已经从财务部那里把每个人的薪资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回忆起前台和自己的谈话，表面上看她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细细推敲，却是非常可疑。她明知道自己的薪资是最低的，还反复提及谈雅心和于颖儿，如果真要比的话，全公司也就她们和自己最具有对比性，也是最能煽动自己负面情绪的两个人。
这么一想前台挑拨离间的目的是显而易见了。
关晴把前台上午对自己说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王荣荣相当不以为然，“于颖儿的工资比你高是很正常的，她来公司一年多了，一直干着最底层的客户代表，和她差不多同时进公司的何茜已经当上了品牌经理，她肯定是有想法的。当初于颖儿刚进公司的时候，也是象你一样，干着客服部最辛苦的工作，熬了这么长时间，才在客户中间混了个脸熟，有了稳定的客户来源。”
关晴表示不同意见，“你这是论资排辈。出多少力，拿多少报酬，应该是用人的基本原则，我比她干得多，却拿得少，搁谁身上都会有意见吧。”
“立场不一样，看事物的眼光也不一样，站在公司的角度讲，你来公司才三个多月，你给公司创造了什么价值？不是你自认为扫个地，加个班，辛苦的不要不要的，公司就要给你加工资，对于公司来说你什么价值都没有创造过，公司凭什么给你高工资？你除了能用行动证明你能够吃苦外，还能拿什么证明你的价值？”
谈到实质性的问题，王荣荣也是毫不留情，一针见血地指出关晴的思维盲区。
关晴辩解说，“我不是眼红她的工资比我高，我只是不满意她把属于自己的工作推到我身上。”
“我到是觉得对你来说，这是最好的锻炼机会，作为新人，你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学到很多的东西，学习有时候比赚钱更重要。”
关晴承认王荣荣作为一个有着丰富工作经验的老员工，看待事物的眼光很独到，也很犀利。
王荣荣最后说，“于颖儿的工作态度决定了她所能达到的高度，虽然就目前来说，她的薪资比你要高，但并不代表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下去。放心，在这一点上你们韩总是很清楚的。”
关晴不是第一次听王荣荣夸奖韩天了，别人的话也许她并不在意，但王荣荣能这么说，说明韩天确实有自己的过人之处，最起码不是太坏。
把盒饭吃完，关晴觉得心里舒畅多了。
“对了，还有件事要告诉你，”说起前台，王荣荣想起件事来，“前台上次向公司申请，想调到客服部来当客服代表，可是被拒绝了。”
关晴精神一振，“为什么？”
“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反正是你们韩总不同意。”
顿时所有的不快都一扫而空，关晴心里爽快极了。
王荣荣把饭盒里的最后几颗玉米粒吃完，觉得胃里还是有空荡荡的，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理智还是被现实打败，她说，“要不咱们再来一杯饭后奶茶？”
关晴觉得有点好笑，“你不是为了要减肥才吃素的吗，一杯奶茶下去不把今晚的热量全吃回来了？”
“今天晚上还要加班，我可不想饿着肚子干活。”王荣荣的理由也是很充分的。
关晴撇撇嘴，“这可是你自己要吃的，别又怪是我煽动的。”
王荣荣纠结了半天，决定掏出手机，先看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奶茶产品。
难得的是，在一堆眼花缭乱的菜单中竟然有一款全新的减脂奶茶，既然是减脂，从字面意思上理解，就是光吃不发胖。
王荣荣激动的双手颤抖，这就是专门为自己这种减肥的吃货准备的啊。
兴奋的下了单，然后满怀期待的回办公室等外卖去了。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关晴朝韩天办公室看了看，灯还亮着。
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作，关晴发现，韩天也是经常留下来加班的那个，而且常常是所有人都走了，他还没走。
韩天对待工作就象是一个强迫症患者，任何稿件到他手里都要仔细检查，确认完美无误后他才会交给客户，而且兼通设计和创意的韩天，对于广告和市场有着相当敏锐的判断力，总是能一眼看出稿件中的缺陷和不足，一语中的的提出明确的修改意见。只要是韩天提出问题的稿子，创意部都是二话不说，拿过来直接修改。
拿韩天自己的话说，如果自己都不满意的稿子，不要指望客户会满意，自己都不相信的广告，不要指望顾客会买他的广告产品。
时针指向八点半，关晴走进韩天的办公室。
“韩总，PPT发你邮箱了，做成这样可以吗？”
韩天没有立刻去看邮箱，只是淡淡地说，“现在对软件的操作熟练了吧？”
这是什么意思，讽刺吗？
关晴努力露了个微笑，“你可以看一下，哪里不足我再修改。”
对于自己的PPT技术，关晴还是相当有信心的，想当初她可是在技能大赛中拿过奖的。
韩天却坐着不动。
他向后靠了靠，放松一下紧绷的身子，“来公司这么长时间，有什么想法吗？”
这是要和自己谈心吗？
这种领导对下属训话式的谈心，关晴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
关晴拿脚尖在地板上划着圈，“想法——很多，首先要谢谢韩总的指导。”
说完后自己都觉得牙酸。
韩天好象挺享受的样子。
“哦，还有吗？”
“那个，我很热爱这份工作——”
关晴突然发现，假话说得多了，好象也不觉得假了，如果再多喊几遍口号，自己都要激动得热血沸腾了。
要不怎么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呢。
韩天看了关晴几秒，忽然笑了一下。
关晴有点心虚。
她总觉得韩天的眼神能看穿自己。
“那就把这份对工作的热爱继续保持下去吧。”韩天轻描淡写的。
关晴坚定的点头。
“那个PPT你要不要看一下？”临走时关晴又提醒了他一次。
“有空我会看的。”韩天已经拿起了另外一叠文稿。
一心求表扬没求成，关晴气乎乎的离开韩天办公室。
三十五 加班
第二天，何茜告诉关晴，客户对关晴做的PPT很满意，提案一下子就通过了。
鉴于结局皆大欢喜，虽然关晴昨天对自己闹了些情绪，何茜也没有往心里去。
到是关晴心里存着个疑问，如果不是何茜到韩天面前诉苦，韩天会找自己谈话吗？
还有那个韩天，十足的吝啬鬼，连一句表扬的话都不愿说，以后想要涨薪看来是难上加难。
今天照例是忙碌的一天，除了部门会议以外，还有客服部和创意部一起参与的项目说明会。以关晴的级别，还没有资格参与发言，只能负责会议前的准备工作，以及会后整理会议记录。
时间总是在忙碌中过得飞快，接近下班时间，何茜说，“我今天要去做美容，你做好会议纪录就下班吧。”然后拎起她的小挎包，离开了办公室。
说得到是轻巧，反正加班的人不是她。
关晴看着一叠杂乱的会议纪录，情绪有些低落。
蒋自豪凑过来说，“关姐，需不需要帮忙？”
于颖儿收拾了东西准备走人，见蒋自豪卖弄殷勤，拉住他说，“你今天是不是没事？”
“想请我吃饭的话，我有空，别的事就不一定了。”蒋自豪一向喜欢和于颖儿卖关子
“没事就帮我去挑选一下电动车。”于颖儿的电瓶车坏了，想找个人陪她去修车，蒋自豪有力气有时间，还懂其中的门道，是个不错的人选。
“挑电动车我在行，不过这咨询费用可是按小时收的。”
于颖儿拿起皮包拍过去，“没问题，这是你的预付款。”
眼见又是一场唇枪舌战，对此关晴已经麻木了。
临走时，于颖儿拍拍关晴的肩膀，“你一个人能应付得来吧。”
你们全都是大忙人，应付不来也得应付啊。关晴腹诽着。
幸好自己并不是唯一留下来的。
在电脑前坐得久了，关晴伸个懒腰，斜过身子，往韩天的办公室看了一眼。
韩天一直埋头写着什么，偶尔才变换一下姿势。桌上有一盏台灯，四散着橙色的光芒，照得韩天的容颜发亮，灯光在他峻毅的脸上打出柔和的光圈，表情也似乎温柔起来。
关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四周很安静，安静得象是身处无人的宇宙，这样的夜晚特别容易让人产生深切的孤独感。
关晴和韩天的办公室之间还有那么一段昏暗的过渡地带，灯光无法把所有的光亮均匀的散布在每一个角落。
看着这一片昏暗，关晴突然觉得，自己和韩天就象是茫茫宇宙中的两颗行星，他在那一端，自己在这一端，即使不能相遇，远远地看着也好，至少证明自己这颗小星球在宇宙中不是孤立存在的。
韩天的办公室传来刺耳的声音，那是椅脚在地板上拖动时发出的噪音，关晴听到一个声音说，“你过来一下。”
这是叫我么？
关晴把思绪拉回来，意识到周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除了自己，他还能喊谁？
关晴走进办公室，韩天的容颜依旧发着亮光，“怎么还不下班？”
“还有些会议记录没有打完，有些表格不知道怎么填。”
“为什么不问我？”语气带着责问。
“我看韩总一直在忙——”
“把东西拿过来。”
关晴拿着会议记录来到韩天面前，表格上有一些专业词汇，需要按照特定的格式填写，何茜没有和她细说，关晴用上自己所有的专业知识加上度娘，外加常识性推测，还是得不出个所以然。
韩天拿起笔，在几个关键点上圈圈点点，逐条讲解给关晴听，遇到晦涩难懂的地方，举例子加打比方加大白话，象苦口婆心的老师训戒着一个恨铁不成钢的学生。
关晴站在韩天的身旁，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他对自己的教导方式和何茜完全不同，不只是从字面上对要点问题进行解释，还能从根本原因上进行分析，旁征博引，找出类似的例子深入浅出的说明，用打比方的方式把晦涩的专业词汇讲得简浅易懂。
如果把他们比作医生，何茜给病人做的只是清洁表面伤口的话，韩天做的则是找到病人的病因，从根本上去除病灶。
离得近了，关晴发现韩天长着一双相当好看的手，修长匀称，骨节分明，静脉突张，展现了一种力量与柔和相结合的美。
关晴从未见过这样一双手，或者说她从未仔细地观察过男性的手。
她不是没有谈过恋爱，本着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不强求的信念，她也从来没有认真或者努力地去追求一种长期而坚定的感情。
在她二十七年轻浅的岁月里，事不关已、乐观随和的性格虽然使她免除了很多没来由的烦恼，但也为她赢得了没心没肺的称号。
现在她发现，男性其实也可以很性感，从一双手好看的手开始。
“我说的你听懂了吗？”
韩天突然转头。
他发现关晴的脸在他不足咫尺的地方，几乎可以感受到她悠长清新的呼吸。耳边一缕长发垂下来，触及自己的肩头，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香气。
韩天愣了愣神。
韩天记得最早看见这张脸是在一年以前，那时他和女友Ala刚从一场明星的演唱会回来，Ala说她口渴了，要喝奶茶，他在奶茶店里第一次看见了身为店员的关晴，对方将奶茶溅到自己身上后，一番手忙脚乱的补救，自己虽然并没有太在意，但她那种杂乱无章的工作作风却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第二次再看见这张脸是在公司面试会上，虽然被雨水和污渍弄得一团糟，韩天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出于惯性思维，他对面前的这个女孩有一种强烈的不信任，一个把奶茶洒在顾客身上的员工怎么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客户代表。
再后来的事情就有点出乎意料了，虽然在郑多的施压下，韩天把关晴留在了客服部，但根本没有将她长期留下来的打算，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种象花瓶式的女孩根本经不起任何风雨，随便一个挫折就能让她们的水晶玻璃心破碎，一边象个怨妇一样埋怨着命运对她们的不公，一边又象个公主一样幻想王子在下一秒的出现。
可是这个女孩似乎有一种力量，她用行动力驳斥了韩天一惯自以为是的用人标准，也为她自己获得了留在公司的理由。
韩天发现她的眼睛不是很大，皮肤也不是很白晳，脸上还有几个淡淡的雀斑，以韩天挑剔的眼光来看，五官绝对称不上完美，但世界上还有一种美的存在方式叫和谐。
当并不完美的五官用一种和谐的方式组合在一起时，远比那种一览无余、张扬的美更加耐看。
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的时间太长了，韩天收回目光，同时摄了摄神，把文件交还给关晴，“还有问题吗？”
两人似乎都有些尴尬。
“没，没有了。”
关晴拿着文件回到座位上，心情有些微妙，她不是没有和男性近距离接触过，今天却感觉有些异样，韩天象是一颗庞大的星球，自带强大的磁场，能把人不自觉的吸引住，以至于让她原本因加班而产生的不愉快也一扫而空。
关晴突然惊觉，自己和他不是应该水火不容的吗，就在不久前，自己还信誓旦旦的和郝洁说要炒了韩天的鱿鱼。
事情总是出乎意料的发展，她有什么办法。
接下来的工作顺利多了，关晴把会议记录全部整理完并录入电脑后，离开办公室。
关晴打着呵欠，走出声色公司的大门时，发现韩天也走了出来，两人在电梯口遇个正着。
三十六 聪明人的选择
想起刚才的一幕，关晴还有些脸红，她不想再给自己一次和韩天同处一室的机会，因此故意放慢脚步，想搭下一趟电梯再走。
“你不进来吗？”第一个走进电梯的韩天按下延时键，见关晴迟迟不进来，探身出来。
呃，躲不过去了，关晴拖拖拉拉的走进电梯。
见她步履蹒跚的样子，韩天问，“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关晴为自己的行为找了个理由，“我，好象有些脚麻。”
抬起腿，用手揉了揉脚踝。
煞有介事的样子。
“不会是坐的时间太长了吧。”
“应该是的。”
韩天按下七楼的电梯。
电梯门打开，他说，“你可以走消防楼梯，对缓解脚麻有好处。”
关晴朝外面张望了一下，消防楼梯的入口连盏灯也没有，黑咕隆咚的，象怪兽张开的大嘴巴。
打了个哆嗦，关晴急忙退了回来，摇着手说，“不用，不用，我现在已经好了。”
跺了下脚，又踢了踢腿，生龙活虎的样子。
“随你吧。”韩天耸耸肩。
他不会是故意的吧？
关晴看了韩天一眼，没有发现什么表情。
两人处在密闭狭小的空间，关晴觉得浑身不自在，眼神都无处安放，只能看着数字面板数楼层。
偏偏这时韩天提了一个她最不想听的问题。
“你曾经在奶茶店打过工？”
关晴发窘，一直以来韩天没有提过这事，她也就自欺欺人地当作韩天没有认出她来，看来韩天不仅早就认出了她，还逮到机会问了出来。
“嗯——是的。”
“还记得你把奶茶溅到我身上的事吗？”韩天语气平淡，好象在说一件与已无关的事情。
关晴抹了抹额头，该来的还是来了，他是想和自己算旧帐吗？
“好象是有过那么一次，也就是一次，还是我刚刚去奶茶店打工那会儿，具体是什么时候来着？”
关晴敲着脑袋，做努力回忆的样子，然后抬头，“难道那个人就是韩总，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可你确定那个把奶茶溅你身上的店员是我吗？”
韩天看着关晴，和大多数的多谎者一样，她不断地眨着眼睛，眼神有些飘忽，身体也不自觉得往后靠。
他还注意到关晴转眼珠的时候，眼睫毛会忽上忽下的抖动，灯光从上部照射下来，在关晴的下眼睑投下阴影，有一种淡淡的魅惑。
韩天没有再追问下去，他一向不喜欢勉强别人。
“这也难怪，奶茶店每天要接待数以千计的顾客，你不记得我很正常。”韩天决定放弃在这个话题上的纠缠。
“象韩总这么帅气的顾客，如果我曾经接待过，应该不会忘记吧。”关晴用一种类似讨好的语气。
人在关键的时候总是能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
韩天虽然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是很受用。
他换了个随意的姿势，微微抬起头，一副回忆当年的样子，“其实当时那个服务员把奶茶洒到我身上，我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和大多数犯了错却还总是极力掩饰的员工不一样，起码她懂得说对不起。”
关晴有些飘飘然了，这算是一种夸奖吗。从韩天嘴里说出来，真是格外动听。
可她很快就收敛了神色，提醒自己，不要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沾沾自喜，尤其是对面这个人，半个小时以前还义正词严地指责自己。
走出世纪鼎盛大厦，关晴发现白天一直在沉睡的城市这时刚刚醒来，夜晚才是这个城市的专属精彩，城市被各种霓虹灯光围绕着，绚烂得象银河跌落在人间。
自从她入职声色以来，她越来越习惯走在城市的霓虹灯下，看光与影的交织赋予着这个城市的人造光环，看人们在街头上发泄着各种的情绪。
大多数的人喜欢黑夜，也许因为戴了一天的面具，到了夜晚才会被不堪重负的摘下来，然后在某个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释放着真实的自我，或是哭或是笑，或是怨或是喜，有了黑暗的掩护，一切都是安全的。
关晴也习惯了坐在人头拥挤的地铁或公交中，在混合着汗腺和体臭的空气中昏昏欲睡，然后在即将到达站点的一刻突然惊醒，随着人流亦步亦趋地下车。
也许是她天生自带超强的治愈能力，不管多累，经过一晚上的睡眠后，第二天她总是能忘记所有的不快和疲惫，再次精神抖擞的出现在声色公司。
今天是个特殊的节日。
每年的七夕，城市都洋溢着甜蜜的气息，街道两旁一早就有卖鲜花的摊贩，鲜艳欲滴的红玫瑰摆放在水瓶里，含苞欲放的，象极了一颗颗欲开未开的小心脏，在等待有情人把它们催开。
玫瑰花并没有让关晴的脚步停下来，她没有心情来感受这个节日的浪漫气氛，一心投身于工作中的她与爱情暂时无缘。
她象往常一样进入鼎盛世纪大厦的大门，时间指向八点十五分，距离九点打卡还有四十五分钟的时间。
这段时间以来，关晴已经清楚地掌握了公司人员的具体上班时间，总经理王义刚向来神秘莫测，他的工作时间除了他的秘书外，任何人都难以预料。
象韩天这样的部门主管通常是在八点左右到公司，八点十五到八点半之间来公司的除了象关晴这样希望能在公司打拼出一片天地的新晋人员，就是将孩子送达学校后就直接溜哒来公司的父母级老员工，大部分员工都是赶着八点四十五这个点，才争分夺秒地赶到公司打卡。
今天韩天明显来晚了，和准时上班的关晴碰了个照面，没有地方可以躲避，关晴向韩天打着招呼。
韩天略略点头，面无表情地跨进电梯。
官不大，臭架子到是不小。
关晴吸吸鼻子，想跟着跨进电梯，轿厢里相当拥护，已经有七、八个人，关晴本来就不想和韩天同乘一部电梯，趁机把迈出的腿收了回来。
周围的人脑袋同时向一个方向转去，关晴凭着感觉，有什么重磅级的美女出现了。
关晴也转过头去，发现郑多从大门口进来，鲜艳得象一只开屏的孔雀，让所有人为之侧目。
郑多今天上身换了一件休闲衬衫，红蓝相间的抽象方格图案，让人联想起毕加索的立体风格的画作，长及脚踝的浅蓝色休闲裤，一双红色的GUCCI皮鞋，除了他以外，关晴就没见过哪个男士敢把这几种颜色同时穿在身上的。
炫富，耍酷，又是他最拿手的那一套。
郑多一眼看见了站在电梯口的关晴，甩一甩头，“赶时间吗，不赶时间走贵宾电梯？”
关晴有些犹豫，自己该把郑多当作是上司呢还是一花花公子？如果是上司的话，好象还是乖乖听从命令比较好。
毕竟工资还在他手里捏着呢。
关晴刚要转身，站在电梯里的韩天开口了，“关晴，你进来一下，有件要紧的事要交给你办。”
什么事情这么急？
关晴一秒钟考虑后，决定还是向着韩天的电梯走过去，在部门主管和上级领导之间，聪明的人更应该选择站在部门主管一边。
任何群体都是有阶层的，高层领导通常只和自己的平级或直属下级进行沟通，这通常也是为了让公司更易于管理而设的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底层员工如果越过主管，和顶头上司沟通会被为是越级，这不仅会被认为是不懂规矩，还会被认为是有野心的表现，一旦员工表现出这种野心，他在公司的生存之路会变得很艰难。
只要主管随便找个茬儿，就够员工喝一壶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关晴不忘记向郑多展示一个微笑，“谢谢郑总，下次再搭您的私人飞机。”脚步却跨进了韩天所在的电梯。
电梯平稳的向上升，韩天说，“唛好味要做中秋节的促销活动，方案已经发过来了，你到邮箱接收一下。”
这就是他说的要紧的事？
三十七 一盒巧克力
电梯里很拥护，人流进进出出的，裹挟着关晴往边上挤，几次她的肩膀都触碰到韩天的身体，她使劲控制住了平衡，才使自己没有倚靠在韩天身上。
关晴心虚的瞥了他一眼，看见他脸色沉静，身体站得笔直，似乎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电梯在十一楼停下，门打开后，韩天走出电梯，进入声色公司的门口时，嘴角才隐隐抽动了一下。
今天前台早早地就到岗了，按照关晴以往的经验，出于前台工作的需要，她虽然不是掐着点打卡的那个，但绝不会提早至半个小时就来上班。
前台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穿了件全新的小V领连衣裙，还非常小心机的在颈部加了条红色的丝巾，打成玫瑰花的样式，对着进入大门的韩天露出灿烂的微笑。
在声色公司的时间一长，关晴发现，前台对客服部，更准确地说，是对客服部的韩总监格外地关照。客服部订购的东西一到，前台都会第一时间到客服部来通知，顺便到韩天办公室，象模特走台步一样地转上一圈，然后欣欣然离开。
客户来电话的时候，前台通常都直接把电话转接到各个部门，只有找韩天的电话，前台会亲自跑到韩天办公室，向韩天请示是否要把电话转过来。
面对同事提出是否多此一举的质疑，前台坚称这是对工作负责任的一种表现。
如果说这还只是前台为了想进入客服部，讨好韩天的一种表现手段，那接下来的事情就显得相当暖昧了。
前台说，“韩总，今天一早有人送了份快递过来，说是给韩总的礼物。”
双手捧着快递，交给韩天，似乎有些微微的颤抖。
韩天把快递接过来，是一盒巧克力，心形的纸盒包装，图案上白色的牛奶和褐色的巧克力浆交缠融合，让人看着就觉得甜蜜。
“是谁送的？”
“送快递的没有说，只说请韩总一定要亲自打开包装。”
韩天把纸盒翻看了一下，确实没有任何人的信息，对于这种象猜迷一样的情感小游戏韩天并不感冒，他随手把巧克力递给了在后面的关晴，“给你吧，我从来不吃甜食。”
茫然的接过这个从天而降的巧克力，关晴突然发现，前台的脸色变白了。
这算是什么，顺水人情？
既然他随手那么一给，自己就随手那么一收吧。
到了办公室，关晴随手扔到了抽屉里。
临近中午的时候，办公室里的人大都出去吃饭了，前台走到关晴面前，把手一伸，“那盒巧克力呢？”
表情僵硬，语气咄咄逼人，好象关晴欠了她多少巨款似的。
关晴对前台一向没有好感，想起她前几天还在自己面前假装好人，拿着谈雅心和于颖儿的工资挑拨离间的事，就觉得一阵恶心，让她把巧克力拿出来，凭什么？
“什么巧克力？”
“少装蒜了，早上韩天给你的那盒巧克力，那是我的，还给我。”
见过问别人讨要东西的，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明明是她给了别人，却象是自己抢了她的一样。
关晴直接怂回，“你以为这是儿童过家家？今天把玩具给了别人，明天后悔了再把东西要回来？韩总既然把东西送给了我，名义上来说就是属于我的物品。”
“你还有没有一点点廉耻？”
前台直接上纲上线，提到了廉耻，关晴也来气了，“如果你要，就拿回去好了，东西就在抽屉里。对了，巧克力味道还不错，就是甜了一点，不太符合我的口味。”
“你已经吃了？”
“巧克力不就是用来吃的？”
前台张大嘴巴，瞪了关晴一会儿，愤愤然地走了。
莫明其妙，一盒巧克力而已，即使是她有心送给韩天的，也犯不着拿自己发火吧。
平静下来后，关晴又有了好奇，究竟是什么巧克力，值得这么大动干戈的。
关晴从抽屉里拿出那盒巧克力，包装纸上全英文印刷，是瑞士的原装产品。撕开包装盒，她意外的在包装纸的最底层发现了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祝七夕节快乐。落款是：每天默默地看着你的背影说再见的女孩。
后面画着一朵玫瑰。
关晴咂摸出味道了，前台送出的不仅仅是一块巧克力，她送出是一份情意满满的暗恋。
难怪她朝自己发那么大的火，她生气的不仅是巧克力被韩天轻易送了人，还有她的情意也被韩天轻易的否定了，同时她视之为秘密的这份情谊还被人偷窥到了。
关晴有点犹豫，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就这样还给她，觉得不甘心，不给她，又好象偷看了别人的隐私。
这时蒋自豪从外面跑完外勤进来，饥渴交加，先猛灌了一大通水，瞥见关晴桌上有一盒撕开包装纸的巧克力，随手就拿起一块，塞进嘴里。
“嗯，味道不错，丝绸浓滑，入口即化，进口的吧！”蒋自豪咂巴得津津有味。
这手速也太快了吧！自己不过一愣神的功夫，就到了他嘴里。
关晴看着他干瞪眼。
“还是关姐最体谅我，今天早上跑了两个客户，嘴都说干了，业务还是没谈成，我这颗受伤的心全靠关姐的巧克力满血复活了。”
把人家的巧克力拿来吃了，也得找个理由不是。
于颖儿吃完饭回来，见蒋自豪吃得满嘴淌油，调侃说，“我说蒋自豪，看不出来，还有人给你送巧克力。”
“只许你自己秀甜蜜，还不许别人吃糖啊，知道我蒋自豪也是很有魅力的吧。这个公司里，暗恋我的人不在少数，只是女孩子嘛，通常都比较矜持。”蒋自豪说得煞有介事。
“说你胖，你还就喘上了。”
于颖儿夺过蒋自豪手中的包装盒，翻来覆去地找生产日期，“我就不信，谁的眼光能差成这样，该不会是产品过期，送不出去，所以送到你这里来了？”
吃过的巧克力既然无法补救，那就干脆分了吧。
关晴把巧克力推于颖儿面前，“这是人家送给韩总的礼物，韩总随手给了我，我也不爱吃甜的，就给蒋自豪了。”
于颖儿的好奇心总是能轻易的被激起，“是谁，谁给韩总送的礼物？”
于颖儿就是一大嘴巴，但凡有事落她耳朵里，距离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也就不远了。
关晴不想把这件事闹大，摇摇头说，“不知道，是快递来的。”
“要说韩总有爱慕者，我是相信的，韩总人帅又有魅力，都三十了还没结婚，不知有多少女孩眼馋着呢。”
于颖儿托着腮，一脸憧憬的神色，“怎么没人送礼物给我呢，我的要求不高，就算是很小的礼物也行啊。”
蒋自豪把手里的巧克力掰下一半，“这个算不算？”
“留着你的口水吧。”于颖儿正眼儿都不瞧。
“女人啊，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典型的口是心非。”蒋自豪感叹着。
这句话打击面太广，招致了于颖儿和关晴的一致反对，蒋自豪眼看情形不对，一溜烟跑出去吃饭了。
这两人年纪也不小了，都没正经男女朋友，在这样的节日里，也就剩下互相打打嘴炮，过把瘾了。
今天是七夕，客服部的几个人一到点都下班了，用他们的话说，忙着找对象去了。
韩天也在接到一个电话后，离开了公司，临走前，他对关晴说，“今天早点回家吧。”
呃？良心发现？
还是因为今天是特殊的日子。
今年的七夕来得有点晚，夏末立秋，暑热已退，秋凉未至，走在夜晚的街道上，晚风吹起关晴的头发，丝丝缕缕的，无依无靠，就象她现在的心情。
街上的情侣们牵着手，从身边三三两两的经过，往日的回忆就象丝线一样，一旦起了头，就被牵扯不断的勾起。
三十八 无趣的七夕
“我会等你的。”
这是关晴的男友在五年前对她说的。
那时他和关晴在学校里是公认的一对，出双入对，到哪都喜欢粘在一起，好象两人已成为一个整体，短暂的分离都会觉得是一种煎熬。
四年前，两人在不同的城市间辗转找工作，因为家人的强烈要求，他们工作的地方不在同一个城市，几百公里的距离需要七个多小时的火车才能到达。但距离并不是问题，他们一有空就会赶到对方的城市，即使是在旅途中也会把自己的关怀和思念及时送上。
三年前，他换了一份工作，收入更高了，也更加忙碌了，他们减少了见面的次数。他告诉关晴，他要为了他们的未来更加努力，目前的忙碌和分别只是暂时的。
两年前，有个同学告诉关晴，看见她的男友和一个女孩在另一个城市逛街。
关晴没有多想，他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必然的交游广泛，而且他们从来没有要求束缚彼此，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圈，不必强行要求融入。
只是他一直忙，跑遍了大半个中国，飞遍了东南亚，去过欧洲和北美，却没有跑来她的城市。
又过了半年，他发来的消息越来越少，关晴只有到朋友圈中才能找到他的动态。
直到有一天，关晴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是个女声，用很平静的口气告诉关晴，“他现在和我在一起，以后我会代替你，成为陪伴他工作生活的那个人。”
关晴几乎什么也没有说，就默默挂了电话。
没过多久，她就看见他在朋友圈中晒出了和另一个女孩的合影，女孩长相普通，但笑得很甜，两人挨得很紧。没有配任何文字说明。
关晴知道，一切都该结束了。
曾经那么热烈的恋爱，分手却很简单，连一句再见都没有。
他的现任女友是他的同事，没有什么郎才女貌，没有什么一见钟情，就因为她一直都在他的身边，在他生病时，出差时，北方风大的时候需要一件挡风的外套时。
该怪谁呢，怪他吗，还是怪时间。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也是最无情的杀手。
既能把最炽热的爱情之火逐渐浇灭，也能把濒临死亡的心逐渐唤醒；既能把一个斗志少年变成沧桑路人，也能把一个丑小鸭蜕变成白天鹅，
一切曾经自以为是的认为永恒的东西，在时间面前都被证明是可笑的。
走在十字路口，关晴的思绪被打断了，她看到了迎面过来的一对情侣，其中的一个正是韩天。
他身旁的女孩很眼熟，关晴想了一下，就是以前在奶茶店遇到的那个。
她想躲避，却已经来不及了，韩天已经主动向她打起了招呼。
关晴向这一对珠联璧合的情侣报以微笑。
这样的节日，这样的一对佳人，站在一起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韩天为她们相互作了介绍，原来他的女友叫Ala。
Ala没有认出关晴，她露出笑容，但这种依靠拉伸面部肌肉而做出来的笑显然让人感觉很不自然。
“原来你们是同事，刚刚才下班吗？”
关晴点头。
Ala搀着韩天胳膊的手拉得更紧了，身子也靠了上去，“你这个主管也太不近人情了，今天这种日子还让员工加班。”
“我只是把手头的工作做完。”关晴解释。
“他平时是不是一个特别苛刻的主管？”女孩朝关晴眨着眼睛。
“当然不是。”关晴回答。
很尴尬的谈话，关晴只想早点结束，眼神开始往旁边飘，脚也迈出了小半步。
Ala却不依不挠，“如果他平时有什么过份的地方，还请关小姐不要往心里去，其实他就是嘴巴有点坏，心里还是很为员工着想的。”
Ala转向韩天，“是吗，亲爱的！”
声音又柔又嗲，与其说是在询问，不如说是在秀恩爱。
韩天的嘴唇抿得紧紧的。
关晴牵动了一下嘴角，看过太多的表演，她的演技是最烂的。
她向两人点了一下头，绕过他们，走开。
Ala转头朝关晴的背影看了一眼，“她是你们公司新招的？”
韩天把胳膊从Ala手里抽回来，“是。”
“怎么没听你说过呢？”
“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
“她很漂亮是不是？”Ala看着韩天。
韩天语气有点冷，“你是不是很无聊。”
Ala笑了，“怎么又生气了呢，我只是觉得她好象有点眼熟，随口问问而已。”
韩天迈开步子往前走，“如果你现在还想赶上饭店预订的晚餐，就不要那么好奇了。”
——
关晴今天回来得早，有点无所事事，抱着小贝给他挠痒痒。小贝四肢朝天的平躺着，惬意得直打呼。
关晴揉揉他的脑袋，这个日子也就你能陪我了。
一对寂寞的灵魂。
关晴愤愤的想，真不知道为什么要设置情人节，甚至还愈演愈烈，衍生出了白色情人节和七夕情人节，真不知道这些节日是为了给情人们准备的，还是为了给单身狗撒狗粮用。
若能找到有情人，天天都是情人节，若是没有，分分钟变成舔伤口的日常。
手机响了，关晴抓起一看，是郝洁打来的。
关晴几乎感动得眼眶都要红了，这个时候，能想着自己的也只有好闺蜜了。
郝洁说，“没人疼的娃儿，这种日子，我猜你正在家里刷韩剧。”
这语气，太看不起人了。
关晴赌气说，“谁说的，我正和同事在聚餐呢。”
“就冲你这接电话的速度，肯定是抱着手机在自怨自艾呢吧，你到是让你同事说两句话来听听。”
关晴火大，“我说，你今天是查岗来的？”
“我是关心你，想着这样的日子你一个人肯定寂寞得很，实在不行，晚上抱着那个公仔抱枕一起睡。”
“有你这样表达关心的吗？”关晴愤愤的。
“虽然我的表达方式有一丢丢问题，但你要知道，我才是关心你的那个人，将来你有了男朋友，也要记住我曾经对你的好，不要重色轻友。”
要不是远隔重洋，关晴想掐死她。
“别说得跟圣母一样，你也是没人陪才打电话给我的吧，我好歹还有小贝陪着，暖乎乎毛茸茸的治愈神兽一枚。”
关晴把手机贴近小贝，“来，叫两声，让你那空虚寂寞冷的郝阿姨听听。”
喵——
“好吧，不和你开玩笑了。”
电话那头终于正经下来，询问关晴最近过得怎么样。当听说关晴已经拿到第一个月转正后的工资时，郝洁说，“等等，你不是说试用期满后就离职吗？”
“有吗？”关晴仔细想了想，好象还真有这么回事。
“一个月前还信誓旦旦的，唉，女人心，海底针啊——”
郝洁在电话里长吁短叹的，把尾音拖得老长。
关晴有点发窘，“你不是自己也说，生活总是充满意外。”
电话那头吸了吸鼻子，嘲讽满满，“我怎么好象闻到了恋爱的味道，不会是因为某人舍不得走了吧？”
“别瞎猜了。”原因有点复杂，有些事情也讲不清楚，关晴讲了个大概。
郝洁说，“我怎么觉得这个韩天有霸道总裁的气质，你们不会朝着狗血剧情发展吧？”
跟他，不可能。
一个小时前他还和那个惺惺作态的女朋友牵手逛街呢。
只是关晴现在说话已经不敢再用“绝对、肯定”这样的词了。
两人聊了一晚上，互相说着笑话解闷儿，才把特别无趣的七夕节打发过去。
三十九 市场调查
今天一上班，韩天就召集大家开了个部门会议。
五个人围坐在韩天的办公室里，韩天言简意赅地说，“今天接到通亿达汽车公司的通知，他们要为旗下的一款老牌汽车——睿思奇，做广告推广。这款汽车的生产线原来设在国外，现在搬到了国内，虽然以前的销量一直不错，但他们想为这款汽车重新做一个定位和宣传。王总和通亿达的李总关系不错，在李总的介绍下咱们公司参与此次提案，虽然咱们有一定的人脉优势，但现在广告公司的竞争很激烈，咱们不能保证对方对咱们的提案一定满意，所以必须要全力以赴，做好市场的调研和客户沟通工作，配合创意部门做出完美的策划来。”
韩天给大家分配了任务，韩天负责与通亿达的广告负责人进行沟通，了解客户的意向和产品的主要特征。何茜通过在线上收集汽车行业和竞争对手的资料，分析目前汽车市场和相关产品的优劣势。蒋自豪、于颖儿和关晴则负责做市场调查，明确消费者的购买需求。
工作任务分配完毕后，消费者调查表很快就制作好，并打印出来，厚厚的一叠，蒋自豪，于颖儿和关晴三人均分，准备到户外进行为期两天的消费者调查。
何茜已经和关晴讲了大致流程，消费者调查说白了就是要利用你的口才和魅力，在与路人邂逅的相当短的时间内，迅速取得他的信任，调动起对方的情绪，使他接受你的提问，并在你提供的调查书上勾勾画画，从众多的选项中选出他的个人偏好。
公司最后根据所有的调查表进行汇总分析，制作出消费者分析图表，为创意部的企划提供参考依据。
三个人经过商议，决定分成两拨行动，蒋自豪坚持认为凭借自己帅气的外表和过人的大脑，在女生频繁出入的高等院校附近做这项调查，可以使他的优势得到充分发挥，更快的完成任务。
于颖儿则带着关晴来到一家高档商场，于颖儿认为，这里的消费者大都是白领和社会精英阶层，是这款家用轿车的潜在消费者，在这里做调查是再合适不过了。
外面天气炎热，商场内冷气十足，让人神清气爽。
于颖儿精神抖擞，从一楼走到五楼，看见顾客就热情洋溢的上去递调查表，可是效果却很不理想，人们不是摇着头走开，就是一脸漠然只做没看见。
关晴发现，因商场内正在做一年一度的年中女装节大促销，顾客是不少，可大都是女性，而且嘈杂的人声加上震耳欲聋的背景音乐，根本就没有人愿意放下手中的包包和衣服，从专心致志的购物中停下来听两人说话。
最后于颖儿找到了一位正在等待女友试衣服的百无聊赖的男士，于颖儿磨了不少的嘴皮子，男士才勉为其难的填了一张表格。
走得累了，于颖儿捶着腿说，“出来了半天，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吧，现在人们的普遍心态就是这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根本没什么人愿意参与调查，能填多少是多少吧，毕竟咱们已经尽力了。”
两人坐在商场过道边的长椅上休息，于颖儿的小眼神在穿着时装的模特儿身上飘来飘去，想象着这些衣服如果穿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样子。
“你看那件衣服我穿怎么样？”于颖儿问。
“嗯？”关晴正看着一叠调查表发愁。
“我上次来逛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那身衣服，可惜价格贵了点，我现在就等着降价的时候果断出手。上次店员告诉我，每年换季的时候，都会打五折甚至更低，我估计这两天也差不多了。”
看着于颖儿恋恋不舍的神色，关晴不得不怀疑她来商场的目的不是为了做调查，而是为了顺便逛打折商品。
关晴提议，商场里的顾客大都是中青年职业女性，而购车一族以中青年男性居多，所以她们并不是最合适的调查对象。
于颖儿则坚持认为与其在外面到处乱逛，不如在一个人流较为密集的的场所，有征对性地选择一些顾客更能提高效率。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的结果是关晴分走了一半的调查表，跑到别的地方去做调查，而于颖儿继续留在商场。
经过考虑，关晴决定把位于城北的汽车城作为自己的目的地，这里汇集了W城几乎所有的4S门店和各种汽车的零配件销售，是买车人必去的场所。
唯一的问题是交通，汽车城地处偏僻，没有直达公交。关晴乘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转了几趟车，又走了二十来分钟，才来到汽车城。
今天不是节假日，汽车城内较为冷清，只有几家维修店内有人进出，不时传出刺耳的焊接钢材的声音。
关晴走进一家4S店，将来意说明了，请求大厅经理允许自己向顾客做几份调查。
关晴的运气不错，接待她的是一位年纪不大的男性店员，同意关晴在不影响生意的情况下，向顾客进行提问。
关晴见有几位男士正在销售人员的介绍下挑选汽车，就跟在一旁倾听，一边把顾客的问题纪录下来，偶尔也会提出自己的问题，等顾客空闲的时候，就见缝插针地请顾客完成调查表。
这些顾客都是奔着买车来的，对于汽车也有着各自明确的想法，所以对关晴提出的问题都很配合，有一些还把她当成了4S店的工作人员，甚至向她夸夸其谈，扯起了未来智能汽车的发展前景和目前销售模式的缺点。
关晴又走了几家4S店，拿到了几十份详尽的调查表，一直接近汽车城关门，她才离开。第二天也是如此，虽然路上花费了很多时间，但她觉得还是值得的。
等她回到声色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下班的时间。蒋自豪和于颖儿正在韩天的办公室，向他报告两天来的成果。
韩天看着关晴满头大汗的进来，看了看手表，不置一词，转过头去继续听蒋自豪和于颖儿的汇报。
两人都上交了厚厚的一叠调查表，除了汇报了自己如何不耻下问，费尽口舌请顾客做调查表以外，蒋自豪还把如何展现自己的魅力，获得不少高校女生关注的事也吹嘘了一番。
蒋自豪拿出手机说，“出于对我的信任，她们加了我新建的潜在客户微信群，以后再有调查需要就可以直接在微信上问，不用再到处跑了。”
于颖儿的收获也不少，她借着买衣服之际，和店员套了不少近乎，也推销了几十份的调查表。
相比于他们两人厚厚的调查表，关晴的显得单薄多了。
她把调查表递上，韩天冷淡地问，“你每天第一个离开公司，最后一个回来，这就是你两天来的成果？”
赤裸裸的责备。
“这些都是有购车意向的顾客对于汽车的真实想法，数量虽然不是很多，但我个人认为非常有代表性，值得参考。”
“值不值得参考由我说了算，但是在工作效率上，你却明显落后了。”
关晴垂下眼睑，咬了咬嘴唇，无视蒋自豪对她做的一个鬼脸。
虽然她更相信自己的调查结果，但这种事应该由韩天来判断，当着于颖儿和蒋自豪的面，她并不方便说什么。
但忙碌了一天的韩天并没有把调查表的事深究下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把调查表交给何茜，“你立刻根据这些表格做出消费者分析图。”
四十 伤脑筋的提案
走出韩天办公室，蒋自豪安慰关晴说，“这是你第一次出去做调查，放不开是正常的，以后跟我出去多跑跑就行了。”
“谢了吧。”
关晴只抬了抬眼皮。努力两天，却被韩天训斥了一通，实在打不起什么精神。
于颖儿拉住蒋自豪问，“你建那个高校女生客户群就没什么别的目的？”
蒋自豪一脸无辜。
“比如说，顺便给自己找个女朋友？”
“我一向是很有敬业精神的，公私分明，绝对不会把私事牵扯进工作，虽然有几个女生长得确实很不错，可是在我眼里，都是潜在客户，与颜值无关。”
那认真严肃的表情让大家觉得如果不相信他的话简直是对敬业两字的亵渎。
几天后客服部和创意部召开了第一次项目策略会，大家根据客服部收集到的资料和分析报告，共同商讨提案的方向和细节。
韩天主持会议，创意部总监Jackey也出席了。Jackey年龄不大，是某知名大学艺术设计专业的硕士，一头微卷的及耳长发，架着幅无框眼镜，典型的具气质及才华于一体的青年才俊，虽然有些傲材恃物，但在设计这一行，才华和脾气的正比关系似乎成了一个行规，好象没有点特立独行的品质就做不了创意这项工作。
何茜已经把所有的资料整理成分析报告，做成PPT，向大家做了介绍。韩天进行了总结归纳，提出了提案的目的和方向，要创意部拿出一个大概的创作思路来。
大家激烈讨论过后，王荣荣提出了一些自己的想法。韩天点点头，虽然没有什么创新，但是中规中矩，延续了汽车行业一惯的广告风格。
韩天很想听听还有没有别的更为新颖的想法，Jackey却认为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剩下的只是创作的问题。
他说，“我们已经做过很多汽车的提案，有相当丰富的经验，相对于你们客服部每次收集的大同小异的资料，如果你们没有特别的要求，我觉得今天的会议可以结束了。”
韩天说，“最理想的状态当然是客户那里能一次通过，但我还是希望能把准备工作做得尽量完备一些，不管是面对客户提问，还是做创意，都能更加得心应手。”
Jackey用手指敲着桌面，“你是在质疑我们创意部的能力吗？”
韩天直视坐在会议桌对面的Jackey，“我只是觉得在正式创作之前，创意部可以多关注一下我们所总结出的核心信息，以提高广告传达的准确性。”
Jackey推了一下眼镜，“除了把客户的要求传达给创意部，我觉得你们还应该学习一下怎么把我们的创意合理地解释给客户，毕竟这是一种双向式的公关交流，如果只是一味地顺从客户的意见，这个市场就只剩下烂俗的广告了。”
气氛有些紧张，关晴停下手中的笔，不安地看着Jackey和韩天的针锋相对。
她想起王荣荣说的，客服部和创意部天生就是一对冤家的话。
创意人员在创作过程中，更多的是从自身的角度来创作一件作品，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审美，一百个人看一幅画作有一百种不同的评价，在作品没有投入市场检验之前，谁也不能保证谁的眼光更好。
很多客户执拗的相信自己的眼光，将专业人员的意见置之不理，并一再要求创意人员以自己的喜好为创造方向，做出符合自己标准的作品来，而一旦广告效果不那么尽如人意时，客户又会把责任推卸给广告公司。
客服部夹在创意部和客户之间，一方面要把客户的要求传达给创意部，另一方面也要努力说服客户这是最适合他的产品的创作，这种夹心饼的工作并不好做。
除了工作上的矛盾，韩天和Jackey两人的性格似乎也是格格不入，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这种自信又慢慢演变成一种傲慢，双方都执着于自己的信念，谁都说服不了谁。
但是就两人的发言来看，关晴觉得韩天更有说服力，在工作上他一向是相当理智和冷静，说话逻辑严谨有条理，而Jackey则更偏向于感性，有一种随心所欲的傲慢和执着。
两人一番争锋相对后，最后创意部同意再提供几个新的方案交给韩天选择，会议才结束。
在韩天的督促下，从挑选方案到最后创意部做出策划书，花了不到一周的时间。
韩天仔细看了这份策划书，虽然他对Jackey个人的风格并不完全认同，但对Jackey所做的创意，还是给予积极肯定的。
这份由Jackey参与制作的策划书分析详尽，数据可靠，战略合理，布局到位，是一篇不可多得的策划书。
接下来的设计工作也非常顺利，制作人员绘制了一系列的创意台本，画作细腻动人，展示了美术人员相当扎实的艺术功底，韩天一遍就审核通过，然后把这份提案交到通亿达公司。
出乎意料的是，通亿达很快就把提案退了回来，称和他们心目中的完美广告有一定差距，需要重新制作，却又没有具体说明他们心目的完美广告究竟是什么。
韩天往通亿达跑了几次，因为李总这几天出差，都没有见到他，却打听到了一个消息，另外几家公司也正在积极参与提案。
这让韩天很伤脑筋，如果不能在最快的时间内达到对方的要求，面对汹涌而上的竞争者，失去通亿达这个客户是迟早的事。
而对方不提出明确的要求，自己的策划就没有正确的方向，犹如在大海上航行的船只，不知道正确的方向，必然会在大海上迷失。
一整天，韩天都在办公室整理思路。
距离下班已经过了很长时间，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关晴把手头的工作做完，看看窗外。
天色渐暗，城市的灯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亮起，五彩的光芒交织成一片，灿烂胜过天边的晚霞。
关晴喜欢眺望窗外的风景，她常想自己这间办公室的灯光虽然微弱，但也为这个城市的绚烂贡献了一点自己的光芒，象是银河中一颗不起眼的小星星，虽然渺小，也是构成这个宇宙的一颗尘埃。
或许有某个路人，偶然抬起头，看见大厦中的一盈灯光，也会心生暖意，猜测着这盏灯光后面那个默默守候着夜晚的人。
关晴坐得累了，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她朝韩天的办公室看了一眼，韩天已经有半个小时没有换过姿势了，埋头在一大叠文件前，思索着什么。
那盏桔色的台灯依旧发着晕黄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很温暖的侧颜。
她庆幸自己办公桌上的这盏灯不是唯一的一盏。
白天的时候关晴已经听蒋自豪他们几个私下议论过，韩天和Jackey下午又进行了一场争论，因为通亿达没有通过提案，两人就究竟是哪方面的问题进行了探讨。
Jackey要求韩天和通亿达进一步沟通协调，韩天要求创意部再做两份提案，其中的一份作为备份，以供通亿达进行选择。
结果可想而知，Jackey认为工作量太大，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最后谁都觉得责任不在自己，谁都说服不了谁。
关晴看了看手表，这个点早过了晚饭时间，她注意到，韩天一直没有离开过办公室，也没有外卖送饭过来。
看来这次的提案确实让他很伤脑筋。
关晴想起韩天上次随手甩给自己的巧克力，虽然是顺水人情，自己好象也应该回报一下。
起身冲了一杯浓浓的咖啡，关晴走到韩天办公室前，敲了敲门。
“进来”。
韩天抬起头，神色疲惫。
四十一 灵感不是突然闪现的
关晴把咖啡放在韩天桌上，“韩总，你休息一下。”
咖啡热气氤氲，香味浓郁。韩天伸手握了握杯子，一股暖意通过手心，一直渗透到他心里，紧绷的情绪松缓下来。
他把手上的东西递过来，说，“你看看这份企划书和脚本。”
企划书做得很用心，光是装帧就很精美。关晴又翻了翻脚本。脚本是手绘的，人物情态丰富，画面生动，分为三个场景。有一家人聚在车内温馨做游戏，和同事在车内谈论公事，以及驾车在原野上奔驰的场景，充分展示了作为一款成熟车型，受到人们广泛地接纳和喜爱，并被人们运用在生活和工作中的方方面面这个主题。
韩天说，“我把企划书和脚本仔细看了几遍，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可是客户始终觉得不满意，你觉得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个问题对初进公司的关晴来说，太专业了一点，韩天与其说是在询问她的意见，不如说是发泄心中的疑虑。
关晴低头想了想，“我觉得也许咱们在一开始的消费者调查方面就走错了方向。”
韩天眼睛亮了亮，“什么意思？”
“这款汽车是一款成熟的入门级轿车，通常是事业小有所成，或者有一定经济基础的人选择的，从消费者的年龄来说，以中青年男士居多，而咱们之前的调查却明显没有以这部分人为重点，导致做出来的调查表不符合真实需求。”这是关晴一直存在的想法，只是到现在她才有机会说出来。
“说说你的依据。”
“我在汽车城做调查时，曾经向4S店的销售人员问询过关于这款汽车的销售数据，以及车主对这款车型的意见，我觉得他们的观点才代表了消费者的真正想法。”关晴说得很委婉，没有直接指出于颖儿和蒋自豪的问题。
“你是说于颖儿和蒋自豪选错了调查对象？”
“根据我对这款车型的理解，购买者应该是以理智而稳重的中青年男性为主，所以我在做调查的时候，大都是选择了这部分消费者，事后我看了调查表，他们的选择确实与别的消费者有很大的差别。”
韩天当然明白关晴的意思，当这部分消费者的声音淹没在大众的声音中后，他们就成了小众的代表，而小众是注定成不了主流的。
韩天把之前做过的消费者调查全部找了出来，又仔细地对比研究，他发现关晴做的那几十份调查表确实与于颖儿和蒋自豪的不一样，言词更加中肯理智，很贴合汽车的市场需求。
韩天认真的看了看关晴，他本来不指望在关晴这里找到答案的，可她却显然给了自己一个正确的方向。
大脑中立刻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满身的疲惫一扫而空。韩天说，“你说得很对，我一直在想，咱们的提案是不是真的站在了消费者的角度，现在恐怕找到了原因。”
有时候灵感就是这样，它从来不会在某处等待别人轻而易举的撷取，而是在经过一段焦灼、无奈和痛苦的累积之后，在成为压垮某人的最后一棵稻草之前，以不经意的方式出现，然后突然发生质变，成为你心中苦苦追求的那个灵感。
一向冷静的韩天此时也有点抑制不住的兴奋，苦苦挣扎了一个星期，现在他有了一个全新的想法，而且直觉告诉他，这次走对了方向。
他握住杯子，“谢谢你的咖啡。”
习惯了韩天的冷淡，他的感谢让关晴有些不自然。
关晴做了个谦虚的微笑，准备离开，韩天叫住她说，“时间不早了，你下班吧。”
“我还有一些表格没有做完。”
“可以明天来做，今天晚上有台风。”
韩天的语气虽然没有依旧平淡，关晴心里却有了一丝波澜。
他这是在关心自己吗？
难得，这个看似冷漠、不近人情的主管也有暖心的一面，也许确实象王荣荣说的，作为主管，他也不算坏。
第二天，韩天宣布再召开一次关于通亿达提案的项目策略会，让客服部和创意部的人员都要到会。
通知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尤其是在创意部中间，为了这个提案，已经开了两次会议，这对时间一向紧凑的创意部来说显然是增加了负担，尤其是在提案没有通过，Jackey和韩天多次争论过后，创意部人员更加不满，还有几个人找借口不肯参会。
蒋自豪这时充分展现了自己的社交才能，在创意部游说一通后，原本没有空的人员终于全部参加了会议。
关晴第一个到会议室，照例先准备好会议资料，打开投影设备。
清脆的高跟鞋响起，出乎关晴意料，走进来的是谈雅心。
但她并不是急着来开会，而是趁着人少，先来补个妆。
离会议开始还有十五分钟，谈雅心拿出眼影盒，对着镜子往眼皮上打蓝紫色的眼影。关晴见她的眼睛下面有些微微的浮肿，精神也有些委顿。
谈雅心一边化妆，一边问关晴，“我这几天怎么好象没看到你？”
“为了通亿达的提案，客服部这几天一直在加班，听说你们也忙得够呛。”关晴把会议资料分发在每个座位上。
“别提了，我这个月已经连续加了几天班，那个Jackey整个一强迫症患者，容不得一点的瑕疵，天天挑我的刺儿，一篇稿子不让我改个七次八次的就不肯罢休。昨天我都到家了，他还来电话问我什么时候能交稿。这不是我昨天赶了一晚上的稿子，早上起来眼睛都肿了。”
谈雅心作为新人，除了Jackey对她的要求格外严格外，老员工们也不拿她当回事，经常把一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扔给她，谈雅心想不接都不行，所以此刻谈雅心对着关晴满腹牢骚，大倒苦水。
哪个新人不是从各种煎熬中过来的呢！
有人走进会议室，关晴朝她使了个眼色。
谈雅心会意，转移话题说，“辛苦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好好犒劳一下自己，咱们什么时候一起去做个美容？”
“你不是最近工作很忙吗？”
“工作再忙，也不能耽误生活，赚了钱不就是为了更好的享受生活吗？”谈雅心最后涂上唇彩，重新恢复了容光焕发，美艳动人的样子。
“有时间再约吧。”关晴对于做美容没有特别的兴趣。
员工们陆续地走进会议室，谈雅心的妆也补得差不多了，收了东西，坐到属于她的位于边缘的位置上。
今天Jackey不在公司，没有参会，依旧是韩天主持会议。
关晴负责写会议记录，她有些不安，看了一圈面带各种表情的员工。
这是韩天调整思路以后的第二次会议。第一次讨论显然没有达到原有的效果，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大家对客服部的信心，所以这一次的会议至关重要。
果然创意部的几位组长首先重申了创意部工作的繁重和琐碎，然后对这次策略会的必要性表示了怀疑。
韩天说，“正是为了减少创意部的工作，避免没有意义的重复修改，我决定再开一次策略会。经过我的仔细分析和考虑，我觉得我们之前对目标的定位并不准确。”
一位创意组长说，“根据客户的要求，我们对这款汽车进行了仔细分析，作为一款成熟的中档轿车，它的高性价比是显而易见，更适合普通经济型家庭和事业刚刚起步的沉稳型人士，我们在企划书中着重强调了汽车的这一特征，抓住它的很多优点进行描述，这也是客服部经过大量市场调查后得出的结论，不是吗？”
四十二 虚惊一场
创意部的另一个人也附和，“通亿达既然说不出哪里不好，又提不出什么改进的意见，咱们还有必要在这种客户身上浪费时间吗？”
创意部的人开始交头接耳，这种质疑的情绪受到不断肯定并放大开来。
关晴看向韩天，她很为他捏了把汗。
韩天表情坚毅，并没有因大家的反对而动摇，他试着从另一个角度劝说，“客户的精力更多的是放在制造产品，对于它的卖点，往往并不能很好的表述出来，这就需要我们广告公司来挖掘产品的亮点，找出区别于别的产品的特别之处。这款汽车的优点在之前的广告中已经介绍得太多，用户都已经了解它的特性，这也是每个汽车销售人员在向用户推销时的说词，如果咱们只是老生常谈的重复一遍，你认为会取得多大的效果？”
创意组长不解，“韩总监的意思是我们没有抓住汽车真正的卖点？”
韩天的语气和他的眼神一样坚定，“我们不需要再告诉人们这款汽车的优点，我们需要告诉用户的是，他们选择这款汽车没有错，他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是一款最适合他们的汽车，他们应该为自己的选择感到骄傲和自豪，也就是说，我们要从共情的角度出发，把汽车的卖点转化为人们的共鸣，强调用户选择的准确性，继续巩固这款汽车在市场上的销售地位。”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几秒钟后，大家开始点头，从他们的脸上，关晴知道韩天的话打动了他们。
一颗心终于放下，关晴发现自己握笔的手竟然有些潮湿。
有时候灵感就象是埋在沙砾中的珍珠，它一直都在那里，但很少有人能发现他，可当它被挖掘出来后，它那耀眼的光芒又是不容置疑的。
创意部几天后制作出了新的企划书和创意脚本，关晴在王荣荣那里看到了刚刚绘制好的脚本，一群自信乐观的年轻人，他们用这辆车在一天内做完了各种各样有意义的事，每一个场景的最后，年轻人都会把进行放大特写的车钥匙抛给另一个人，让下一个人继续他的精彩，广告的最后，出现一行宣传标语，“我的前程我掌控。”
韩天是下午拿着企划书和脚本到通亿达公司去的。这个下午让关晴觉得特别漫长，蒋自豪几个也都在猜测着今天的提案会不会顺利通过。
接近下班的时候，韩天回到声色公司，一如继往的淡然，经过关晴几个的办公桌的时候，甩了一句话，“你们到来我办公室来一趟。”
虽然他的话里听不出喜怒，却让何茜他们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难道又被通亿达否决了？
大家慢吞吞往办公室走，谁都不愿意走在第一个，最后蒋自豪被于颖儿从背后猛然一推，成了第一个进办公室的人。
大家站在韩天的办公室桌前，韩天把一本绩效考核表拍上桌面，“你们觉得这个月可以拿多少奖金？”
大家集体沉默，从韩天的潜台词来看，提案又被通亿达否决了，最好的情况是拿回来继续修改提案，最差的情况是业务被别的广告公司抢走了。
关晴能感受到办公室内压抑的气氛。于颖儿是本市人，家境优渥，工作对她来说并不是不可或缺的，至少薪水的高低并不会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但何茜和蒋自豪都是大学毕业后留在W市工作的外地人，经济上的压力更大一点。
何茜在本市有亲戚，平时居住在亲戚家中，不需要额外租房，家中也不需要她资助生活，手头较为宽裕。
蒋自豪就不一样了，租房在外，每月的房租就要二千，再加上各种日常开销，几乎是个月光族，于颖儿平时的一句什么时候买房的玩笑话就能让他“瞬间崩溃”。
关晴目前的工作杂务居多，手头的客户还很少，绩效奖也只是拿个底薪，所以绩效考核对她影响不大，但她想到将来很可能辛苦打拼了一个月，却还是什么也拿不到的时候，也觉得很不是滋味。
看大家一脸无精打采，韩天觉得目的达到了，用修长的手指敲着桌子，“通亿达的提案通过了，这个月于颖儿和蒋自豪的绩效考核加上一个点，何茜两个点，关晴嘛，加上四个点。”
客服部人员的绩效考核分为两部分计算，一部分是客户投入的广告金额，另一部分是对客服人员的日常评定，投入金额是有明确数额的，数额越大提成越高，日常评定则由韩天打分，以点数为计量标准，一个点为及格，两个点为良好，三个点为优秀，年终根据点数来决定年终奖的分发数额。
看见四个人瞪大眼睛，用经历了过山车一样的表情看着自己，韩天觉得效果不错，悠闲地靠在座椅上，架起了腿。
这个略带痞气的动作却让关晴觉得格外地帅气，简直帅过了郑多穿的那一身GUCCI装。
于颖儿激动的捂住了脸，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何茜捂着胸口，象刚经历了一场死里逃生，“还好，通亿达总算通过了咱们的提案，我还以为这次又黄了。”
蒋自豪抗议说，“韩总，不带你这么戏弄人的。”
“没有期待就没有落差，你们不是最喜欢惊喜吗，不这样做，怎么给得了你们惊喜？”韩天嘴角浮上了笑意。
原来他也会开玩笑，并不总是象看上去的那么高冷。
真是一个意外的发现。
“不过——”韩天的表情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蒋自豪和于颖儿也要检讨自己的失误，你们的消费者调查严重误导了我，要不是关晴后来的提醒，只怕通亿达的这桩业务最后花落谁家还不知道。”
三个人象看救世英雄一样地看向了关晴。
这是第一次被韩天在公开场合表扬，得意之余，关晴也有点小慌张，不知道该把手往哪放好。
蒋自豪立刻不失时机的煽动气氛，“关姐，我就知道，韩总当初把你留下来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事实证明，你不仅适应了我们客服部的工作，而且还做得相当不错，虽然你的进步离不开象我这种老员工的指导，但你自身的努力也是有目共睹的。”
“蒋自豪，你的进步也不小，说话的口气和王总是越来越象了。”于颖儿也不放过任何一个冷嘲热讽的机会。
气氛被煽动起来了，蒋自豪趁热打铁，建议说，“韩总，最近忙得天昏地暗的，好不容易有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咱们是不是也应该出去庆祝一下。”
韩天还有很多后续的工作要谈，说，“我晚上还有个客户要见，你们自己去嗨吧。”
关晴怕又被他们灌酒，也忙着推辞，“我今天已经和朋友约好了吃晚饭。”
蒋自豪紧追不放，“关姐，今晚不行就改天，等你什么时候有空。”
于颖儿斜睨着眼睛，“蒋自豪，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蒋自豪一脸大义凛然，“关姐可是请我吃瑞士巧克力的，这次又在最关键的时候出了力，我蒋自豪再没人品，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何茜和于颖儿都朝蒋自豪翻白眼，这家伙太矫情，差点要吐了。
韩天听见“瑞士巧克力”几个字，扬了扬眉毛，眼光扫过关晴，恰好关晴也感觉心虚，看向韩天。
两人的眼光一接触，关晴象被烫到了，赶紧收回目光，心里七上八下的。
上次韩天把巧克力送给了自己，自己又给了蒋自豪，他不会因此产生什么不快吧。
四十三 功过相抵
韩天很有兴趣的样子，问蒋自豪，“巧克力好吃吗？”
于颖儿抢着说，“根据我的经验，巧克力这种东西，因为被赋予了某种特殊的含义，所以口味的好坏主要取决于赠送对象的不同，有些巧克力即使味同嚼蜡，吃在某人的嘴里也是丝滑甜蜜，就象那句广告语，心随心动，愉悦丝滑，愉悦随时随地，享受心随时随地的愉悦。”
于颖儿说得眉飞色舞，她本来是想嘲讽蒋自豪的，却忘了巧克力是韩天送给关晴的。
关晴脸都红到耳根了，忙着把话岔开，“蒋自豪，请吃饭就不用了，请我们喝个奶茶吧。”
这句话得到了何茜和于颖儿的一致拥护，两人开始商量什么店铺的奶茶最好喝。
韩天说，“你们既然这么喜欢吃零食，要不我向王总申请一下，给你们特批一个下午茶时间，让你们在办公室里嗑嗑瓜子喝喝茶，聊个天什么？”
“是真的吗——”于颖儿激动得捂住了嘴巴。
韩天脸都黑了。
何茜第一个反应过来，狠狠捅了于颖儿一下。
于颖儿看了看大家的脸色，突然明白了，韩天这是在说反话呢。
“你们还站着干什么，今天的工作都干完了？”
大家一溜烟全跑出了办公室。
关晴今天又要留下来加班，何茜已经把大部分的工作都教给了她，事情繁杂，关晴需要把这些东西消化整理成为自己的东西，所以需要比别人花更多的时间。
坐得时间长了，她站起来伸个懒腰，最近经常坐着，感觉腰部都长了圈赘肉。
今天韩天和客户吃饭去了，办公室里的灯虽然亮着，人却不在。
关晴打开手机里的音乐，在办公室里跳起了健身操，
一二三，左点，右点
四五六，提胯，扭腰
七八九，分腿，下蹲
关晴一边做着健身操，一边跟着音乐摇头晃脑哼哼着，“腰围再小一点，男人更爱一些——”
关晴向下俯身的时候，突然看到门口站着的一双腿，吓得她一下子站直了。
门口的韩天站得笔直，脸上表情有些古怪，看样子象是被关晴吓了一跳。
这个家伙，怎么走起路来象只猫一样，一点声息都没有。
“我，只是活动一下身体。”关晴举了举手臂，她不确定是自己的健身操还是唱的歌把他给吓着了。
“以后你一个人在的时候要锁上门，”韩天往办公室里走，“楼下一家公司的员工晚上独自加班时曾遭遇过小偷入室盗窃的事情。”
“真的吗？”关晴吸了口凉气。
“不过，我觉得这种事情在咱们公司不可能会发生。”韩天进办公室之前又加了一句。
什么意思？
怎么想关晴都觉得不象是表扬的意思。
接近九点，关晴收拾了东西，走出声色公司的大门，碰见韩天也走了出来。
为了避免韩天再让自己走消防楼梯的尴尬，关晴跟着他一起进了电梯。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关晴觉得他嘴角好象挂着一丝笑意。
有那么好笑吗？真是少见多怪。
关晴不悦的撇撇嘴。
韩天看着电梯里的电子屏，突然说，“平时喜欢唱歌？”
这个问题有点突兀，关晴愣了一下，说，“还行。”
“喜欢唱谁的歌？”
“梁静茹，顺子什么的。”
韩天点点头，“很有实力的歌手，我建议你可以尝试一下难度小一点，音调低一点的曲子。”
这家伙是在暗示自己唱歌不好听吗？
太没欣赏水平了。关晴在心里翻白眼。
走出世纪鼎盛大厦的时候，才发现外面下雨了，雾蒙蒙湿答答的一片，七彩的霓虹灯光也在雾气的围绕中变得朦胧起来。
关晴下意识得摸摸包，其实不用摸她也知道，自己没有带伞。
向下走了两步台阶，韩天转头，“没有带伞？”
关晴无奈的点头。
“你好象不是第一次了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关晴再次点头。
“以后记得放把备用伞在办公室。”
这口气怎么和她奶奶说话一样。
韩天往地下车库走，并且扔下一句话，“在这里等我，我把车开过来。”
关晴看看天空，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不知道会下到什么时候，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坐他的车了，就再蹭一次吧。
韩天把车子开过来，出于习惯，关晴走到后门，一拉门，坐了进去。
车内装饰依旧，柔软的细毛绒坐垫，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关晴想起上一次酒醉以后在他车内呕吐的事，很是不好意思，屁股在坐垫上忸怩着。
她很想说点什么，想了半天，才说，“那个，上次前台给你的巧克力……”
提起前台，关晴心里其实挺矛盾的，虽然不太愿意，但她还是想把巧克力里面的那张卡片交给韩天，毕竟那代表了一份爱意的传达，如果自己把这份爱意隐瞒下来，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掠夺。
韩天没有回头，“你又扔给蒋自豪了，你今天已经说过了。”
“不是，我是想说，后来我在巧克力里面发现了一张小卡片。”
“哦，”韩天语气一如继往的平静，“上面说什么？”
关晴用很不自然的语气把卡片上的话复述了一遍，看看韩天没有什么反应，又说，“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的。”
“你不用抱歉，对我来说，有没有卡片并没有区别。”
这么说，他对前台的心意是早就心知肚明了，只是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关晴承认，那一刻她被爽到了。
看着昏暗的天空，关晴第一次觉得天气其实并不能影响心情，如果内心是阳光明媚的，外面再大的风雨也无所畏惧。
韩天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说，“上次通亿达的提案，我应该说声抱歉。”
他还会说抱歉。
关晴一直以为谢谢两个字是他的底线。
“韩总太客气了，我，其实没有做什么。”
“是我在一开始没有了解情况的条件下误会了你。”韩天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认真。
关晴嘴上说着没关系，心里其实是挺受用的。
就算是功过相抵吧，以后就两不相欠了。
当然，如果他能给自己涨一下工资就更好了。
小公寓到了，关晴下车的时候，韩天从车座旁拿起一顶雨伞，递了过来，“拿着。”
犹豫了一下，关晴接了过来，说了句“谢谢”。
韩天打开车后灯，一道亮光穿透进黑夜，照亮了昏暗的路面。
然后看着关晴打着伞消失在夜幕里。
雨丝在车灯前投下细密的光影，夏季末的雨，下得连绵不绝又悄无声息。
直到韩天接到Ala打来的电话，他才意识到他在这里呆的时间太久了。
“还在加班？”Ala问。
“已经下班了。”
“我怎么没在公司看见你？”
韩天皱眉，“你到我公司去了？”
“我刚和同事聚完餐回来，想顺道去看看你，发现你不在，你去哪了？”
韩天沉吟着说，“我刚刚送一个同事回家，现在赶回公司，你在门口等我。”
十五分钟后，韩天回到世纪鼎盛大厦的门口，Ala坐上了汽车，等待的时间有点长，她捋了捋额前被雨打湿的头发，嗔怪说，“你送哪个同事回家，到现在才回来？”
“你见过的。”韩天轻描淡写。
“那个新来的客服代表？”Ala警觉起来。
韩天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