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这个说亲
冬天来了之后,苏乩就变得有些懒洋洋的。
尽管差不多每个冬天苏乩都要懒上那么一段时期——毕竟本体是个九尾狐,姑且还是要有一段冬眠的时间——但这个冬天的苏乩那种提不起劲儿的感觉尤为强烈。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在冬天之前,她经历的事情有些多。
那天张元辰在强行给苏乩喂了一颗那什么可解百毒的药丸子之后,人果然第二天就离开了这座都城,苏乩难得看了一眼这人的生命线,就看到他因为年轻时经历的太多,身子底子已经毁的差不多,后面回去老家之后也没成亲,只致力于将元家以前的生意发扬光大。
直到四十多岁的时候,他在以前流落在外的分家那里过继了一个孩子——那家人生活的并不好,家里孩子也多,而张元辰重建的元家不说有多辉煌,最起码旁人见了,也是要尊称一声元先生,故而那家人没怎么犹豫的,就将那孩子过继到了张元辰名下。
自此之后,张元辰就专心的教养孩子,却也只坚持了六年的时间,就在才知天命的年纪,百病缠身不治而亡。
走马观花的看完张元辰的命运线,苏乩有些小小的难过。
她其实很久都没有主动看过别人的生命线了,因为每次看到的时候,总觉得会有这样那样不如意的地方,而偏偏让她产生想看生命线这样的欲望的对象,一般都是她比较在意的人。
——原本心中就在意,看过之后,那人若是一生顺遂也就罢了,若是过得不好,就像张元辰这样,那苏乩看完之后,可不就得更加在意了。
因为这件事,苏乩在那次初雪之后,对建设自家宅子的情绪都变得低落了许多。还是刚刚十二月的时候,有一位姑且还能算得上是熟人的小家伙跑来了这边宅子。
小家伙姓卢,因着年纪小,尚未取字,家里排行到“慎”,他的名字就叫做慎冼。
卢慎冼是某个下雨的天气里,苏乩在街道上溜达的时候偶然间遇见的。他家世不菲,性格却十分有趣,尤其是对生的漂亮的人态度特别友善,可以说是一个相当标准的颜控的。
苏乩第一次知道他这一特征的时候,就觉得这小家伙真是和朱八戒有几分相像,故而相处时心中不自觉就先有了三分亲切。
不过苏乩对这小孩儿印象最为深刻的却是他口中有一个惯常针锋相对惯了的冤家(?),是比他家世略差一筹的吴家的嫡小姐,但当苏乩亲眼看过那位吴家小姐之后,却发现这两人之间竟然还连着一条红线。
偏生那小家伙提起这吴家小姐的时候,嫌弃的感觉是发自真心的。
苏乩看着,就觉得分外有趣。
那天阳光还不错,不过冬日里的阳光,看起来9再明媚,实际上也是冷的,苏乩就懒洋洋的窝在回廊下,欣赏着庭院里还未化开的积雪。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有下人细声细气的说是有一位姓卢的年轻公子前来拜访,苏乩想了一下,还一时半会儿没有想起来这姓卢的小公子,到底是个谁。
索性她正一个人无聊呢,就出去见了一见,却不想竟然卢慎冼。
卢慎冼披着件鸦青色的斗篷,一张脸被斗篷上带着的毛毛衬托的分外唇红齿白,他在椅子上坐着,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暖手,视线一转见到苏乩进来,立刻就站起身笑了开来:
“我就猜着这里的主人家定然是你,连拜帖都顾不得递,我就等不及要过来亲自验证一番了。”
苏乩一边往里面走,听到他这话,倒也不在意拜帖不拜帖的,就挑了一下眉梢:“原来你竟是猜到的?”
小家伙就笑的有些得意。
确实,苏乩买了这宅子并没有主动告诉过别人。因为前院还未曾彻底装修好,苏乩就想着等院子里收拾好了,再请几个认识的朋友过来便算是过了乔迁之喜。
不过虽然她没有主动说过,但她那会儿基本上天天都跑出去买一些装饰的小玩意儿,她又生的好看,不管是店家还是路人见到了,有的没忍住就会凑上来攀谈几句,这一来二去的,虽然苏乩自己没提过,但差不多半个城里的人就都知道了,城南那家原本被收上去的宅子,如今被一个生的极俊俏的小公子买去了。
卢慎冼也是无所事事的在闲逛,随着天气越发冷,那吴家小姐天生怕冷,基本上每个冬天除了些必要的宴会,她很少在外面溜达,故而如今剩下卢慎冼一个人,没有对手还真有些寂寞如雪的感觉。
寂寞如雪的卢慎冼这天在吃饭的时候,好巧不巧就听到旁人说起城南那家的小公子,生的何等俊俏,便是满城都再找不到第二个比他生的还漂亮的人了。
卢慎冼本来就是个颜控,一听有美人儿,可不就来了兴趣,当下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闲话,末了还觉得不够,让下人出去打听了一番。
下人出去打听了一波,就打听到那个小公子是姓苏的。
卢慎冼一听,心里就觉得生的美貌的人不少,但美到苏乩这种程度的,他觉得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第二个了,故而他就觉得,这个城南的苏公子,定然就是他曾经见过的那个苏公子。
以他家里的教养,过来拜访一般是要提前递一下帖子的——要不万一人家不在家或者有别的事情要忙,你自顾自跑去了岂不是很尴尬。
不过卢慎冼年纪小,又最近着实无聊,就有些按耐不住,当即兴冲冲的跑了过来——索性他过来时有买了些松子糖,也不算是空手过来了。
听他略有些得意的说完自己做出这般猜测的推论过程,苏乩忍不住就有些想笑,笑完了,两人就坐着说了一会儿闲话。
苏乩这宅子里如今还没装修完,这两天天天风雪不断,虽然是有些人肯冒着风雪来上工的,但到底不如何方便,效率自然也是不高,故而苏乩就没让人过来,就这院子这么半拉子放在这里了。
如今卢慎冼过来,两个人只除了说话,也再没什么娱乐活动,要是苏乩的话还有兴趣去书房看看书,但卢慎冼惫懒惯了,一听苏乩提到书房,当下就满脸拒绝的连连摇头。
苏乩见状,也不强求,两个人就只能坐着说说话,说了一会儿卢慎冼很快就觉得有些不耐烦了。
可不是么,苏乩家里既没有什么庭院可赏,下人也少,自始至终奉完茶之后就没了踪影,虽然有苏乩的美色为辅助,但卢慎冼坐了一会儿,还是很快就坐不住了。
——实际上要不是因为苏乩生的看着着实赏心悦目,卢慎冼可能连这小半个时辰都坐不下去。
他不安分的在椅子上折腾,苏乩看出来了,便忍不住笑:“说起来,乩记得那天,你将吴家小姐似乎是惹哭了?”
卢慎冼:“……”
卢慎冼当即就安分了下来。
他一想起当时吴家小姐突然红了眼眶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满身都是不自在。他将这归咎于因为吴家小姐以往表现的太过于凶残,那会儿猛的柔弱起来,他看着不习惯的缘故。
这会儿听苏乩提起她,卢慎冼就下意识又不自在了起来。
好一会儿后,他有些闷闷的道:“也不晓得那家伙什么毛病,一到冬天,连门都不大出了。”
他抱怨了几句,似乎是突然生出了的些许吐槽的欲望,也不记得那种微妙的不自在了,忍不住就放下茶杯,一句一句的说了起来。
“冬天有什么不好?那个姑娘家的不是都挺喜欢赏雪的么?我家里几个姐姐还每每到了下雪天里,就聚在一起,又是作诗又是饮酒的,偶尔还要喊着我们几个爷们一起品鉴,简直自在的很。”
苏乩闻言,“嗯”了一声,问道:“听起来确实很自在,那你怎么不同你姐姐们一起玩乐?”
卢慎冼不自觉就哽了一下,心里下意识想的是——和姐姐们玩乐有什么意思,都不如和吴大吵架来的有趣。
不过这样的想法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几秒钟后,他开口道:“姐姐们玩的秀气,我这样的男子汉怎么好意思总和她们混在一起。”
苏乩看他言不由衷的模样,就忍不住就又想笑了,但是这会儿她并没有笑出来。怕她若是真的笑出来了,小家伙恼羞成怒了就不大好了。
她礼貌性的应了一句,卢慎冼也是来了谈性,这会儿也不觉得无聊了,一张口就是滔滔不绝,让苏乩觉得有趣的是,他这会儿的话题却是全然围绕着吴家小姐的。
他和吴家小姐是对头,这是他们这一波人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有时候即便是一群少爷公子们聚会,卢慎冼也不好谈起吴家小姐。
因为最初他谈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讨厌吴家小姐,就都顺着他的话说那吴家小姐如何没有半点儿女人味,如何不识好歹……这种虽然是顺着卢慎冼的话,但卢慎冼不知道怎么的,听了就觉得烦得很。
他就觉得,这群人真是太虚伪了,明明当着吴家小姐面上的时候,他们半个字都不敢多说——毕竟这座都城里世家若是排个序,第一是卢慎冼的卢家,第二就能算的上是吴家小姐的吴家了。
卢慎冼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究竟是受不了这群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操作,还是不喜欢别人说吴家小姐的坏话,总之从那次之后,他就再也懒得在旁人面前提起吴家小姐。
但不提归不提,他这人每天大部分的乐趣,都是在和吴家小姐斗嘴或是将她气的跳脚中得来的,这样的乐趣无人诉说,那感觉真的很有些#明珠蒙尘#,或者更具体一些应该用#锦衣夜行#来形容才更恰当。
总之心里就憋得慌。
这会儿苏乩主动提起这个话题,憋了许久的卢慎冼当下就忍不住了,这话题一打开,那真是拦都拦不住。
“也不知道吴大怎么想的……”
“那书生有什么好的,也不知道吴大怎么看得上……”
“吴大她……”
“吴大……”
他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苏乩听着听着,神情就渐渐的有些微妙起来。
虽然这两人之间的红线已经主动连在了一起,但她原来看着这两人的相处,总以为要有结果可能还得个几年时间,然而如今看着卢慎冼提起吴家小姐的样子,她就:“……”
——就这,这两个人之间要是没什么,她苏乩第一个不信!
她默默的听着卢慎冼发(秀)牢(恩)骚(爱),决定保持安静不发表半点意见,直到卢慎冼说着说着,突然沉默了下来,在苏乩迟疑着要不要开口问一下的时候,少年视线定定的落在角落里一个古朴的花瓶上,然后轻声道:“听说吴家要给吴大说亲了,也不晓得哪个瞎了眼的,能和吴大说和在一起。”
苏乩:“……”
苏乩:“………”
苏乩:“…………”
怎么说呢,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心里真的是没有半点儿意外。
虽然卢慎冼这小家伙从始至终都表现得没有什么异样,但苏乩又怎么能看不出来他掩藏的极好的情绪——他心里本来就存着事,又跟苏乩这个自带#情绪放大技能#的九尾狐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这会儿没忍住说出来,完全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说是这么说,苏乩在小家伙沉默下来之后,就放下茶杯瞅了瞅他脸上的神情。
卢慎冼转开头,将视线落在角落里的花瓶上,故而苏乩从自己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只能看到他一个侧脸,他微垂着眼皮,纤长的睫毛似乎都能在眼睑的地方投下一片阴影,也将他的情绪尽数隐藏起来,让人一时之间看不分明。
苏乩也跟着沉默了起来,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说。
以及,她不知道该怎么说的主要原因,并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卢慎冼,而是因为,就在卢慎冼说出吴家小姐要说亲这一事实之后,卢慎冼和吴家小姐两人之间的红线突然凝实,如今已然彻底成型。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吴家小姐说亲的对象,很可能就是眼前这个暗恋而不自知的家伙。
于是这样的情况,苏乩还能说什么?
第二百八十八章 这个马车
苏乩对着卢慎冼小朋友礼貌性的笑了,决定还是不要听这个小家伙写作抱怨实则秀恩爱了,于是她微微一笑,自然而然的将话题转移了开。
这就是活的久一点的好处了,像这种不想继续一个话题的时候,她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找到另外一个双方都会觉得感兴趣的话题。
果然,话题虽然有被转开,但卢慎冼却并没有察觉到苏乩的刻意,并且因为他方才一直在和苏乩吐槽,这会儿也仿佛是放下了心事一样,不再像之前那个样子,故而他眨了眨眼睛,很快就兴致勃勃的接上了苏乩抛出来的另外一个话题。
卢慎冼要告辞的时候,苏乩很莫名的感觉到一阵心累,目送着卢慎冼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雪离开,苏乩坐在原地,忍不住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她忍不住就提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疑惑:“难道说,乩是真的年纪大了吗?”
智脑:“……”
这个话智脑真是没有办法接。
不过有一说一,都能情不自禁产生这种感慨,这让智脑觉得苏乩的行为模式已经越来越接近于人类。
这对苏乩来说说不上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但就智脑个脑来说,它是对此挺喜闻乐见的。
——或者说,其实它最初替苏乩选择的是九尾狐这一种分外接近于人类甚至天生比人类更加情绪多变的生物种类的时候,对如今这样的场面应该是早有预料的。
毕竟这正是它所希望的。
而且可以称得上意外之喜的是,因为苏乩在这个世界所有行为,以及天道的祝福,她竟然真的和如今正在使用着的九尾狐的身体彻底的融合了起来。
也就是说,如今的比起,本体与其说是机械造物,俨然已经完全是一只九尾狐了。
每次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智脑还挺庆幸自己当初替苏乩挑选的身体是属于长生种的九尾狐,而不是一般的人类。
要不然以人类那种短暂的寿命,最多不过百年就会寿终正寝,那个时候就算苏乩不愿意,也是要被迫离开这个世界的。
可以想见如果真都是那种情况,苏乩正难得认识到了人类的感情,即将要渐入佳境的时候,嘿,结果寿命到了该走了。
不说苏乩彼时心中的想法,就智脑个人而言,都是不愿意苏乩遭受那样的离别之苦的。
但现在就不一样。
现在的苏乩虽然也认识了很多人类。但怎么说呢,在认识人类之前,她还认识了更多的长生种,并且也知道很多常识,比如说人类的寿命是非常短暂的这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
因而一般在和人类结识的时候,苏乩会下意识的做好心理准备。
就像是张元辰说的那样——#就此一别,后会无期#。
苏乩每一次和人类的分别,都是怀抱着这样的觉悟。
嗯,扯得有点远,总之不得不说,智脑每每看着如今茁壮成长(?)的苏乩,都觉得自己这个世界真是选择的太对了!
以及,他这会儿还有心思想呢,要是苏乩在这个世界觉得无聊了,他们完全可以跑去其他世界玩一玩——反正他们有这个世界的天道阿九小朋友做后台,可劲儿浪,都不带怕的。
不过这个大概也是非常久远都事情,就目前来说,苏乩还在纠结于自己听了别人的爱情故事,突然就觉得有些寂寞这一事实。
贴心如智脑,在这种时候当然不会建议苏乩也去找个对象享受一下恋爱的酸爽感(?),而是非常诚挚的建议道:
“你不是逛街的时候有给花满楼他们买了许多小礼物吗?为什么不去找他们玩……唔,我是说将礼物给他们呢?”
忽略智脑的口胡问题,苏乩觉得智脑这个建议还是非常靠谱的。
她在江南也是有宅子的,而且被智脑这么一提,苏乩想了一下,突然想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在冬天出行过了,这个冬天要是能感受一下,也许是个不错的想法。
她也是想到就做,既决定了要去一趟江南,便立马开始准备。
苏乩准备的动静并不小,主要是之前给花满楼他们买的东西各式各样,累积下来就有些多。
宅子里的几个下人注意到了,当下还有些茫然——可不是么,这大冬天的,大家都基本上待在家里很少出门,哪有像自家公子这样,非但要出门,看着还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对上几个下人投过来的疑惑目光,苏乩想了一下,镇定自如的给自己的人设又丰富了一下。
她丰富了个什么呢。
她之前不是刚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就被人贩子(?)给抓了么,然后后来经过种种事故之后索性就将这个宅子买了下来。
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她苏乩其实并不是本地人哒。
所以这不是都冬天了,冬天一来,过年还会远吗?而过年的话,他不回老家这像话嘛?
这个理由有理有据着实非常令人信服,最起码几个下人听到苏乩如此这般一波解释,当即就恍然大悟,并主动提出既然回老家,那岂不是要买些这边的特产带回去,这才能算出来了一趟。
苏乩一寻思,倒也有几分道理,索性就让下人出去采购了些许这个城市的特产,特别是一些耐放的小吃之类的,那下人也是实诚,足足买了好大一包回来。
这一收拾就收拾了好几天,准备出发的那天天气甚好,这宅子里以前是配了几辆马车的,如今也便宜了苏乩,她将其中一辆马车好好收拾了一番,又是加固又是铺各种毯子的,将它弄的冬天坐在里面完全不觉得冷才罢休,这才将要带的东西用另外一辆马车装了,然后出发。
原本她自己一个人的话都用不到这么麻烦的,这不是宅子里的下人一听苏乩要回老家,一个个就自告奋勇要和苏乩一起回去。
也是苏乩这回确实想按照普通人类的出行方式去江南,见几个下人都一脸向往的样子,索性一挥手,将人全部带走了。
她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去郑子瑜的店里跟他说了一声,又让他顺便转告一下卢慎冼小朋友,自觉一切都安排好了,她就带着几个下人,慢悠悠的架着马车前往江南。
她先前过来的时候,就花费了不少时间,那会儿还是她孤身一人,再加上夏天天儿也长,这会儿原本冬天白天就短的很,再加上一行人还带了许多行礼,路上比起过来时就更显折腾。
苏乩倒还好,路上差不多一直在马车里坐着,只是到了城镇里休息吃饭的时候出来一会儿,不过也不会在外面停留很长时间,没察觉出冷就又回到马车或是进到客栈里。
和她比起来,几个下人才是凄凄惨惨。
苏乩还算是大方的,对下人的衣物什么的并不苛刻,丝绵的冬衣都是今年才弄的,在外面赶车的时候更是披着厚实的斗篷,比起往年冬天已经是十足优越。
故而苏乩瞅着这几人每每在外面被寒风吹的脸颊通红的时候,这几人心里其实分外庆幸。
——也是,别家的下人哪有他们这样奢侈的,棉衣都是今年冬才新制作的,几人心中感激,对着苏乩也就越发的周到,鞍前马后就是苏乩要下车都恨不能伸手扶一把。
也是苏乩的人设是有些拳脚功夫的,见他们要扶总是哭笑不得的连连拒绝,他们这才渐渐的放弃了这个操作。
他们这一路一直是向着南方走的,南方比起北方温度其实能稍微更高一点,但空气却是那种湿冷湿冷的感觉,地上雪也落不住,越向南边雪下的都少了,变成了湿漉漉的雨,时间长了,感觉身上还崭新的棉衣都变得潮湿了起来。
几个下人以前从来没出过这种远门,倒是以往听人说过江南那边都是四季如春的,因而刚出门的时候他们都非常期待,就想见识一下这传说中的“四季如春”到底是怎么一个如春法。
却不想在路上还没感受到春天的温暖,反而对这种潮湿氛围感触颇深。
几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虽然有这么个出远门的机会非常难得,但有一说一,一路上越走,他们心里就越发的叫苦不迭。
最初出发时那种兴奋激动的心情,已经在连日阴沉沉的天气中消散的干干净净。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有次经过一个小镇的时候,下着雨的天空突然飘了一小会儿的雪花,几个下人看着,还寻思着,这边真是下雪都下的不痛快,却不想在他们嫌弃的时候,小镇街道上突然就热闹了起来,好几个孩子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下雪啦,下雪啦。”那声音听着还正经有几分兴奋。
几个人就:“???”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就没忍住发出灵魂的质疑:“就这?就能算是下雪了?”
讲道理,他们那儿就算是还没真正冷下来的第一场雪都不见得有这么……恓惶的,更别说今年雪下的晚,那会儿初雪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将整个城都笼成了白色。
——虽然在家里的时候觉得雪下的太大有些烦人,但眼看着这里普罗大众因为这么一丢丢还不等落在地上就化成水的雪这么兴奋的样子,几个同行的下人心中情不自禁就生出了一种诡异的自豪感。
咳。
其实雪也没下多长时间,很快就有变成了雨,几个人自豪完了,就忍不住又想要抱怨了。
可不是么,最近一直都在下雨,天空阴沉沉的看着就不讨喜不说,关键是雨一直不停,他们带的许多东西都沾上了潮气,特别是那些原本就制成易存放的或是晒干或是风干的小吃,被这潮气侵染了影响口感不说,还容易坏掉。
这让原本打算要像自家公子的家人们展示一番他们这群下人其实非常靠谱而且他们的城市也相当不错的几个下人感觉相当的失望。
以及不止他们失望,苏乩其实感觉也有些不大好。
她以前并不是没有在冬天出行过。
但有一说一,她向来出门都是一个人,那会儿她想快就快想慢就慢,就算是行礼,也基本上都用法术收了起来——所谓被法术收起来严格来说等于是开辟一处只有她自己拿着“钥匙”的空间,这一处空间理论上是属于真空状态,里面并不是存在时间的流逝。
因而大体上苏乩用这种方法将东西收起来的时候,那些东西被收起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后面被取出来就仍旧是什么样子。
这么说的意思是,苏乩其实也没有想到这些东西以普通人的方式千里迢迢的从北到南原来是这么不容易的一件事——不容易到苏乩再一想起来那些走南闯北的商人心中都禁不住产生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了。
咳。
好在她那会儿采购的东西的时候非常顺便的就多买了一些,除了给花满楼他们带的之外,剩下的就尽数被她用法术收了起来。
不过她那会儿将东西收起来想的是,这一回江南,也不知道还回不回来这里,就下意识多买了一些屯着,以防万一自己不回来了,还能有点儿纪念品。
嗯,就是单纯的纪念品而已,绝对不是苏乩自己想屯起来慢慢吃。
也是因为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其他东西,苏乩看着这些俨然已经大部分受潮不能再放的东西,索性一挥手将这一堆直接在这个小镇卖了出去。
都说了她们带的东西基本上都是那边城市的特产,这个年代里因着普通人的交通并不是特别方便,因而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出自己所在的城市的范围,更别说还能吃到千里之外的特色小吃之类的。
故而在苏乩让几个下人将那些东西拿出来表示要卖的时候,一波围观群众在最初的迟疑好奇过去之后,听说这个可以先尝一下再决定买不买,很快就有第一个好奇心满点的人没忍住上前去尝了几个。
这一尝,顿时就惊为天人。
虽然和他们吃惯的味道截然不同,但既然能被苏乩选中,可见这些东西还是有些许可取之处的。
于是第一个吃的人给出了好评,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没忍住也跟着尝了一下。
这些人有的觉得确实味道不错,有的却很是不习惯的样子,不过觉得味道还可以,或者说可以吃个新奇的人还是多数,苏乩那一马车的东西直接就空了一半出来。
第二百八十九章 这个性别
东西送出去一大半,再出发的时候,苏乩感觉不自觉就感觉轻松了许多,这一轻松,连行进的速度都变快了那么一丢丢。
——而且不得不说,苏乩最初要走是随便说的那个理由,在这个时候竟感觉十分合理的样子,因为等他们到江南的时候,果然就已经是将近年关了。
江南这边,不管是花满楼还是被苏乩留在宅子里的揽月都对苏乩过年居然回来了这件事表示了震惊。
可不是么,按苏乩以往的惯例,她每次一出去,等回来的时候俨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哪像这一次,细细算下来,她离开也不到一年的时间。
着实是相当的短了。
不过他们惊讶归惊讶,在过年这种预示着欢欢乐乐大团圆的日子里,苏乩能够回来,花满楼其实心里还是非常欢喜。
等苏乩将她买的东西各自分发出去之后,花满楼于是就更高兴了。
倒不是单纯因为收到礼物的高兴,而是这礼物代表着朋友出门在外其实一直在思念着自己这一事实,这怎么能不让人觉得高兴呢。
苏乩在江南的宅子画风相当优秀,那几个跟着她从外地过来的下人们一见,当时一个个就惊了,再加上揽月这样一个眉清目秀看着气场就很不一样的大佬,竟然也不过只是苏宅里的一个管家罢了。
这让几个人下人情不自禁就对苏乩真正的身份肃然起敬的同时也产生了深深地好奇。
实际上苏乩的身份确实相当酷炫,不过却是不能对普通人说的那种酷炫,和这几个人想象的截然不同,故而他们暗自猜测了一大堆,就没有一个靠谱的。
不过不管猜出了什么结果,他们原本就因为苏乩人美心善而对她非常信服,这会儿再加上想象中不可言说的身份问题,等苏乩跑完几个小伙伴的家里将带回来的东西各自分发完毕回来之后,就注意到这几个下人看着自己的目光越发的毕恭毕敬了。
苏乩:“???”
苏乩一时之间并不是很懂这些人类的脑洞。
咳。
这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不是苏乩以前在江南所有人眼中的身份都是个武功高强到能压着西门吹雪打的美少女,但这会儿回来的人设却是一个俊俏少年郎,对于这一点,花满楼他们倒是接受的毫无障碍——毕竟他们这一波人差不多都是知道苏乩真正身份的,对于她突然变了性别(?)还变得如此出神入化这一事件心里好奇是有,表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非常默契的尽都表现出一副好像苏家真的有一男一女,两个人生的一模一样似得。
大概是因为苏乩不管伴男伴女都毫无破绽,是故她回来江南以少年的身份留了一段时间,倒也真的没人对此表示质疑。
其实这其间也是有苏乩男装和女装时气质并不相同这个缘故。
当然,更重要的其实是,女装的苏乩武功可以说得上是人类天花板,连被世人默认为剑神的西门吹雪在她手下也只能惜败。但男装的苏乩却是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富五车……总之一切可以用来形容#才华横溢#的形容词都可以毫无障碍的安在他身上。
一般普通人,在他们这样的年纪能拥有这两人一半的水平,都感觉可以称为天才了,更遑论这两样技能放在一个人身上。
——他们拒绝相信,这世界上真的习武是天花板,习文也是天花板,又辣么有钱,生的还分外好看。
这样完美的人,真的是世间真实存在的吗?
又严格来说,这并不算是不承认别人的优秀,只不过苏乩所表现出来的,确实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作为普通人来讲,他们真的想象不来。
总之,得益于人类这种微妙的心理,苏乩的真实身份并没有暴露,反而他们顺理成章自动将苏乩的两个人设各自都更丰满了一些。
反正不管是苏乩(性别女)还是苏乩(性别男)都是突然出现的,也没有什么确切的来历来供他们追本溯源。
至于名字一样这个问题也是有解释的,因为他们打小儿其实是失散的,失散的时候怀里有着玉佩刻了#苏乩#这个名字,所以将他们简单的人理所当然的就认为苏乩就是他们的名字了。
又至于为什么现在两个人都出现在江南,这也是有说法的。这不是苏乩(性别女)在几年前就因为打败了西门吹雪而在武林中扬名了么,原本理论上来说苏乩(性别男)那个时候就能够听说她的名字。
但问题在于苏乩(性别男)他是不混迹江湖的,于是直到去年的时候,才因为认识了两个武林中人,而知道了苏乩这个人。
要问起那两个人是谁……
少年苏乩微微蹙着眉头,犹豫了一下,道:“乩并不知道那两位公子的名讳,只记得那二人当时一人穿红衣,一人穿蓝衣,于大雨之中而来,不沾半点尘埃而去。”
——以上说法,真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围观群众尽都发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便开始在心里默默寻思着两个穿着红衣蓝衣武功高强到竟可以使雨水不沾身的武林高手到底是谁。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当然还有些不死心的人,想要询问些更多的细节,但苏乩(性别男)的人设是只不过有些三脚猫的功夫,在那些大佬刻意遮掩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会发现他们的真正身份呢?
于是最后当然是什么也没有再问出来。
不说那些普罗大众的围观群众,只说那些明知道苏乩(性别男)和苏乩(性别女)其实是一个人的知情人甲乙丙——此处大概特指花满楼等人,默默围观着苏乩一本正经的忽悠普通群众,那些人竟然还真的信了的时候,情不自禁心情就感觉分外的复杂。
花满楼:“……”
陆小凤:“……”
江如练:“……”
目送着那些离开,隐隐还能听到有人感慨苏家真是祖上积德,两个子嗣虽然没有在家中想长大,却一个比一个有出息。
因为这两人表现出来的能力和普通人差距太大,是故就算有的时候苏乩的性格可以说是有些离经叛道了,但普罗大众却并不会觉得不好,反而只会觉得,大佬就应该是这样与众不同的。
所以被苏乩忽悠完了之后,他们往外面走的时候忍不住开始感慨起苏家祖坟冒烟这件事。
谁能想到,苏乩一个人就凭空造出来了一个家族呢?
咳。
陆小凤望着那些人一无所知的背影,感觉内心情绪复杂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程度,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既心疼(?)又庆幸吧。
他注视着一堆围观群众离开,然后转头看向苏乩,一脸的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苏乩将那些人打发了,也是不觉松了一口气。
以往苏乩(性别女)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江南城中所有人对她基本上是一种,虽然觉得少女生的花容月貌宛如月宫仙子令人见之忘俗,作为普通人难免会对这种美色产生这样那样的想法。
但有一说一,他们背地里再是觊觎,实际上在面对苏乩(性别女)本人的时候,却是一句口花花都不敢的,嗯,只除了刚认识时着实勇士的陆小凤。
然而等到苏乩(性别男)出现之后,这些以前就有些想法但从来都不敢实施的人就突然产生了些许新的想法。
这不是这个时候的人眼光中,一个女人再厉害再炫酷(?)那也不过是个女人,虽然苏乩的厉害大概已经超乎性别的程度了,但时人眼中看着,潜意识里总是觉得,一个女人是当不得主的这样子。
但有了苏乩(性别男)那就不一样了。
家里有了个男人当家做主,立马就让人觉得可靠了起来,可靠的甚至他们都有些忍不住开始妄想一下和苏乩(性别男)讨论一下苏乩(性别女)的亲事问题了。
不过有鉴于苏公子是第一次出现在江南,众人对他的性格什么的都不是特别熟悉,故而有好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就选择和苏公子套近乎了。
今天整个诗会啊,明天整个赏竹宴啊,一来二去的,大家都官方程度的互相眼熟了起来,直到这次,因着苏乩的宅子画风和一般人家里不大一样,设计本来就特别,再加上有揽月这个自带了繁荣特效的殿灵作为管家,在这种寒冬腊月的天气里,后园里那片梅花长得就超乎寻常的精神。
那些人本来就有意套近乎,听说苏乩家后园里有片梅林生的极好,有意无意的就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向往之情,苏乩闻弦歌而知雅意,索性在家中也举行了一场赏梅宴,请了最近认识的一些公子文人墨客过来。
宴会上酒到酣畅处,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好奇了一下两个苏乩(……)的经历,话题这么被打开,苏乩就非常顺便给自己将人设更加完善了些许。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尽管心知肚明苏乩这波操作顺水推舟的程度更多,但亲眼目睹了这人嘴里没一句实话,偏生那些听她说的人又是一副#原来如此#恍然大悟之态,陆小凤忍不住就满心的叹为观止。
苏乩放松了下来,一转头就注意到陆小凤那欲言又止的神奇目光,顿了一下之后,若无其事的道:“可惜陆小凤陆大侠您早已经成亲,否则乩觉得将舍妹托付于你到也不错。”
因为表面上也是刚认识所谓被称呼为“陆大侠”的陆小凤:“……”
陆小凤那早已成亲的对象江如练:“……”
无辜围观的群众花满楼:“……”
花满楼虽然向来善解人意,但约莫是陆小凤平时表现得太过于讨打,大多数时候在陆小凤被人(开玩笑性质的)欺负的时候,花满楼总是保持着一种喜闻乐见的态度。
这个时候自然也不例外。
唯一有点儿遗憾的是他看不到陆小凤如今的表情,不过想象一下的,其实也一样有趣。
花满楼忍着笑,好半晌,才终于在陆小凤投过来的幽怨目光下,好心的将话题转移了开来。
其他人看着陆小凤脸上的表情,也忍不住悄悄笑了一会儿之后,才配合着花满楼转移了话题,便是被波及到的另外一个当事人江如练也不例外。
折腾了一天时间,又得要应付那些目的不明偏生好奇心还不小的普罗大众,即便是苏乩,等到一切结束的时候,都感觉有些疲惫——倒不是真的累,就是单纯的感觉心累。
揽月将苏乩送到了苏乩的卧房里,非常熟练的将一应东西准备好,然后才退了出去。
在苏乩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他在最初的茫然恐慌过去之后,逐渐的就在西门吹雪的陪伴下渐渐的学会了一些人类的生活方式。
也说不上来是伪装还是真的产生了相应的情绪,反正现在的揽月只从外表看的话已经完全是一个非常靠谱的管家(……)了。
回来时发现他的变化的时候,苏乩心中感觉还是相当欣慰的。
虽然欣慰的同时她也有些微妙的察觉到揽月的进化方向似乎有哪里不大对的样子,但一时半会儿的,她也看不出来到底有哪里不大对,就只能将这件事暂且先放下了。
她在江南住了好一段时间,别的不说,人脉倒是拓展了好大一波,虽然本心里这些人脉什么对苏乩来说是非常无所谓的事情,但每每她借着这种机会观察人类的时候又会觉得还算有趣。
在这种心态之下,在过农历新年的时候,苏乩已经将自己的友情线发展到收到的新年贺礼能够单独开出一间仓库来存放的程度了。
虽然说就算是苏乩也并不能确定这一波礼物到底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苏乩(性别女)来的。
咳。
反正不管是冲着谁来,感情方面的问题苏乩只能说是爱莫能助了。
这个年就这么过的还算热闹,值得一提的是,十五刚过的时候,年前参加各种宴会的后果逐渐的展露出来。
倒不是什么坏事,就是宴会的时候,有时候会有些文人墨客知道苏乩(性别男)才华横溢(……),故而不管是真心请教还是别有目的,在宴会酣时,总是会忍不住在诗文方面切磋一番,苏乩人设都打出去了,别人切磋,她总不能一言不发,也只能应景的按照自己的人设赋赋诗对对联什么的。
第二百九十章 这个传闻
如此这般一两个月下来,基本上整个江南城就都知道了,这个苏家的小公子不但生的堪称#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甚至于才华也是有种#举世无双#的感觉。
于是这江南城的文人墨客们,不管是怀着怎么样的想法——真心请教也罢有心扬名也罢,反正表现出来的就是隔三差五的要不来苏府拜访要不就请苏乩参加这个会那个会,总之可以说是表现得相当热情了。
到底是打算在这里久住的,总不能别人邀约一次也不去,苏乩索性也就挑着些普遍没什么坏心思的诗会去转转,对于真心想求指点的人也向来不吝啬于指点。
她活了这么久,水平还是有的,故而一段时间下来,尽管她对于这种交流性的宴会一般十次也就能去个四五次,但因为质量比较高,在一堆文人中的名声反而又提高了一波。
主要是还是她确实有真才实学,而真正有才学的人,即便性格上有缺陷的地方,但只要不是人品方面的大污点,普罗大众还是很容易接受这种设定的,甚至于还会觉得有才华的人就应该这么与众不同。
咳,扯远了。
总之,现在的苏乩苏公子已经江南上下的知名人物了,随着她越发的出名,想要拜访她的人也就越多,但相应的那些三流的帖子也渐渐的不会往她这里递,这么此消彼长下来,其实苏乩的客流量(?)反而还变少了一些。
就是诗会的质量一高,苏乩就有些头秃。
她有真才实学归有真才实学,但诗文这种时候,还是要有感而发的时候才会显得真挚动人,当然也不排除有些完全是炫技(……)的那种辞藻华丽的堆砌,但讲道理,炫技这种事情,一次两次的可以,总不能每次都炫技?
这么说的意思是,苏乩每次一有感而发,就忍不住顺便要回忆一下自己的那种心境这一回忆吧,又不可能都是些令人开心的事情——在这说尽管世人都不喜欢悲剧,但不可否认的是最能打动人心的却还是悲剧。
所以苏乩不可避免的,也会回忆起一些不大令人愉悦的事情,这时间长了,可不就很影响人的心情的。
甚至她那天听揽月一板一眼的报告说现如今江南这一地界里她苏乩苏公子的人设已经渐渐的开始向#忧郁贵公子#的方向转变了。
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苏乩忍不住就:“???”
当然原话并不是这么个原话,但苏乩提炼了一下重点毫无疑问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所以直接这么说也完全没有什么问题。
以及,除了那些文人墨客,普通吃瓜群众其实对这种设定也是挺感兴趣的。
可不是么,普通的贵公子委实很多,虽然苏乩生的确实出类拔萃,但他们既看不到,嘴上也不敢叭叭的太厉害——这不是还有人记得几年前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苏乩(性别女)么,生怕他们说的过火,那位大佬万一有意见怎么办?
最有力的例子大概可以提一句同为江南人的花满楼了。
不可否认花满楼不管是人品家世,还是样貌武功各方面都没得挑,但偏偏小时候飞来横祸使得他目盲。
一个在其他方面都可以称得上一句完美的人,再加上目盲带来的那种悲剧性加成,在这个人原本就完美的基础上,旁人再看着他心中不自觉潜意识的就多了些许怜惜。
——尽管可能大部分怜惜花满楼的人既没有他家里有钱也没有他长得好看更没有他武功好。
所以在江南一众各式各样的公子中,唯有花满楼是和别人截然不同的存在。
总之,在苏乩写过的许多诗文流传出来,并有些对他分外推崇的人将诗文中的表达的情感翻译出来之后,普通的吃瓜群众茶余饭后的谈资就变成了苏乩(性别男)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写出这样复杂的诗文。
倒也不是没人质疑过苏乩年纪轻轻怎么能写出这么多立意千差万别心境风格迥异的作品的,但有鉴于他们每次诗会其实主题都是非常随机的,在过来之前大部分人是不会知道今天的主题到底是什么,而苏乩又向来都是在现场直接吟唱出来,和当时的情景也总是十分符合的,故而在一些眼红看不惯苏乩的说了几句酸话却被苏乩已经成型的拥趸有条有理的反驳回去之后,大家就将苏乩这种年龄和心境上的差异归咎于他的个人经历了。
反正就众人如今扒出来的苏乩个人经历,让普通人看来也确实精彩的有些过头了。
不提以前,就最近的来说,他们可是有在跟着苏乩一起回来江南的那些下人口中听说过苏乩被拐卖(?)又被某个大佬买回去并依靠个人才华获得自由之身的经历的。
那跟个苏乩千里迢迢过来的几个下人在经过了最初的不适应之后,很快的就精神了起来,到底江南的时候相对来说还算是可以,刨除了些许水土不服,几个在路上折腾的相当心酸的下人很快就喜欢上了这里。
恢复了元气之后,而随着苏乩的名声渐渐传扬开来,这几个人自诩和苏乩同甘共苦(?)过的下人心里禁不住就生出些许得意的情绪出来。
但因为苏乩人好归人好,在人品方面却是非常严格的,那个叫揽月的看着不过是个少年的管家也是相当严厉,这让几个下人心里非常得意,但表面上却一点儿也不敢表现出来,甚至在外面时越发小心谨慎,生怕给自家完美无瑕的公子身上抹了黑。
当然如今一直是这么个发展的话江南的人也不可能得知苏乩远在外地惊心动魄的经历,这不是有一次某个下人被一个年轻气盛对苏乩并不服气的才子以重金相诱惑意图打听一下苏乩的黑点。
那下人当时严词拒绝然后回去后就诚惶诚恐的将这件事向管家揽月报告了上去,揽月当时寻思了一下,索性给了个放任自流的答案——也不知道和苏乩分开的这一段时间他是跟着谁学坏了,反正那个下人报告结束准备退出去的时候,他就相当意味不明的半开玩笑一般说了一句:
“那人下次要再来,你就将银子收了,他问什么你也告诉他就是了。”
下人:“???”
下人茫然了一下,当下下意识以为自己听错了。
倒是揽月,原本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说出来之后,却又觉得有趣——反正那套话之人的心思他也能猜出来,左不过就是嫉妒苏乩如今的好名声,想要看看他以前有没有什么不堪的经历。
但自家的主子自家人知道,揽月作为一个跟了苏乩最起码五百年以上的灵,对苏乩的性格也是清楚的,就算人设性格有所差异或者说再常人眼中看来有的可能会比较诡异,但苏乩却真正意义上是一个好人。
嗯,上面这句话中的#好人#确实是字面意思,并不包含其他的引申意义。
揽月对人类这个种族越了解,这样的体会就越深刻。
当然有理由怀疑这其中可能有揽月个人原因上的滤镜加成,但苏乩大部分时间所做作为确实是没有什么破绽的,即便有些小问题那也都是些无伤大雅的问题。
唔,上面这句话其实可以理解为其实苏乩每次干坏事都是确保不会被别人发现的情况下的,况且就算被人发现了,替她扫尾的可是有两个大佬。
——这里的大佬说的是#永远都有计划二#的智脑大佬以及#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天道大佬。
又,以上的意思并不是苏乩真的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作为注视着因果的人她怎么可能会自己主动触碰。
所以综上所述,我们的苏乩真的是个#事无不可对人言#的真君子。
所以揽月这脑子一转,就决定#先发制人#。
那人不是想要证明一下苏乩并不是如今普罗大众眼中看到的那样完美的人吗?那他不妨将苏乩以往的经历主动说出来,好让这些人更加深刻的认识一下,我们苏乩苏公子实实在在就是这么完美,半点儿都不掺假的。
虽然不知道揽月这个推论的逻辑何在,但事实上,在那几个家人将苏乩在外地干的事情说出来之后,苏乩的名声确实真的又更上了一层楼。
究其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那几个下人真的太真情实感了。
先前都说了,那几个下人对苏乩这么个主子是真的非常自豪——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以自身才华为筹码将自己的身份成一个没有自主权的货物变成一个座上宾式的门客,这一点确实无可指摘。
先前揽月明里暗里的敲打让他们不敢在外面瞎说什么,但这回有了上头的指示,这些人再出门的时候就相当放的开了,吹苏乩也是吹的极富热情,没有半点儿勉强。
这直接就导致了,苏乩被人牙捉住当成货物的事情都不算是黑点了,反而是这个奇少年在低谷里绝不认输的证据。
唯一的副作用就是苏乩的容貌上的美名比他的才名传扬的更广,以至于远在连远在万梅山庄一年到头不大出门甚至连生活圈子都重叠不起来的西门吹雪某一次路过时顺便进来拜访了一下友人然后确定此苏乩和彼苏乩就是一个人的时候都轻描淡写的提了一下这个事情。
在场所有人:“???”
苏乩忍不住就提出了质疑:“说乩的才名也就罢了,怎么可能……”
她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实际上话也确实没能完整的说出口,主要是感觉有点儿微妙,心情就很复杂的样子。
西门吹雪眸光微转,苏乩用她绝好的视力注意到这人似乎嘴角有微微翘了那么一下,然后才用一副惯常的万年同一号表情道:“我不过是听旁人说起,提醒一句罢了。”
苏乩仍旧是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美名不美名的,倒也罢了,她就是觉得,西门吹雪这个人着实和八卦一点儿也不搭。
而且……
她没忍住狐疑的瞅了瞅这浑身冰雪的男人,结合他方才嘴角那微不可查勾出来的弧度,她有理由怀疑这人是写作提醒读作幸灾乐祸。
——不过感觉不管是八卦还是幸灾乐祸,其实都和西门吹雪此人很不搭就是了。
尽管苏乩认识西门吹雪这么久,也知道这人除了在剑道上的死心眼儿(?),平时骨子里并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冰冰的仿佛不含什么人类情绪似得。
别的不说,爱吃甜点并喜欢看陆小凤笑话(?)这些小爱好,就和他身上那冷冰冰的气场很不合了。
咳。
苏乩瞅了他好几眼,最终没忍住有些郁闷的叹口气:“还是太闲了吧……”
她这话也不算空穴来风。
如今原本就是冬天,又是过年期间,天地并没有什么要紧的活,而且苏乩感觉这地方的人,好像原本骨子里就有些不急不躁悠然自得的特点,这一闲下来,一堆人坐在围炉边用着小吃唠着嗑,理所当然的就会提到苏乩这么个年前才回来江南却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就风靡整个江南的#忧郁贵公子#。
好奇心嘛,人人都有的。
文人墨客还好,这波人大体关注的是苏乩的作品,偶尔也会赞美一下美色,但也基本上比较含蓄一点。
但作为普通人的话,作品不作品的,他们一看不懂二也不感兴趣,他们就喜欢讨论一下这么一个完美的年轻人的过往经历,还是在这种探究的过程中发表一二意见来满足自己那微妙的心理。
要苏乩说,就是人太闲了,忙起来的话哪里还有时间顾得八卦别人的过往经历呀,是地里的活不够多还是一天到晚不够忙了?
旁边几个人包括西门吹雪,听到苏乩吐槽这群人太闲,没忍住就都笑了起来。
因为这话虽然没头没尾,但细究起来,还真是没什么毛病。
西门吹雪这回过来其实是顺便。
他这人爱好有点儿清奇,虽然真爱是剑这一点应该永远不会改变,但他偶尔也是会出来溜达溜达放放风(?)的。
不过他的放风和正常人的放风也是不一样的,因为这个人就算是外出溜达,干的也基本上是与剑相关。
比如说,杀人,杀人,以及杀人。
——唔,这么一说的话总觉得西门吹雪似乎有哪里不大对的样子?
第二百九十一章 这个日常
总而言之,西门吹雪这次也是出门杀人的时候,无意间听到有人说起江南某个苏姓人物的事情。
别人也就罢了,到底苏乩当年还是有给西门吹雪营造出些许心理阴影的,其他的不说,最起码他成年之后第一次三观重建,就是在苏乩的见证下的。
故而在听到了苏乩这个名字之后,冷酷无情如西门吹雪,都没忍住下意识听到了一耳朵,然后:“???”
跟别人不同,西门吹雪他是知道苏乩本身其实就不是个正常人的。
嗯,上面这句话并不是在骂人,绝对是完全写实。
所以听到那人口中苏乩(性别男)的种种事迹还都说的一板一眼有理有据的时候,西门吹雪第一理由就是不信。
原因也很简单,这个世界上哪里来的那么多天才啊,还别说这所谓“天才”还是那种才貌双全的设定,几百年出了一个那就是#天选之子#,给人的感觉就很炫酷很不一般的样子。
但短短时间内接着出了两个,难道说#天选之子#是这么廉价的存在嘛(大雾……)?
毕竟是比普通人多知道些事情的,西门吹雪在进行了合理的逻辑以及惯例上的质疑之后,很快就确定了此苏乩和彼苏乩如无意外的话应当就是一个人。
西门吹雪在原地寻思了一下,当即就有些好奇——这人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要是旁人的话,西门吹雪决计是不会生出半点儿好奇心的,但谁让苏乩当年有意无意的,其实有将西门吹雪锤……哦,不是,是说指点过好多次,细究起来两人之间还算是有些师生情的。
再加上西门吹雪想了想,想起来江南苏宅里除了苏乩这个人,还有另外一个和他非常谈得来的存在,也就是揽月,于是他脚步一拐,顺便就拐去了江南。
江南地界里关于苏乩的传闻更多,西门吹雪当天听了一耳朵,忍不住就又:“???”
他默然无声在点心铺子里拎了些新出的点心,然后敲开了苏宅的大门。
开门的是揽月。
少年比起一年前刚来到尘世间的样子已然有很大的区别,当然西门吹雪对此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诧异的表情,因为揽月少年的变化过程无疑他是亲眼见证了的,更具体一些,也可以说少年的变化其实大部分是在他个人的推动之下进行的。
虽然西门吹雪也没有刻意引导,但他这个人存在在这里,就直接让揽月少年心中产生了对人类这个物种的好奇心,进而才渐渐的走出了自己的世界。
不得不说,人类的感情其实是一种极富有感染力的东西。
不同于苏乩对他仅仅一年时间不见就发生这么大变化的疑惑,见证了他大半个变化过程的西门吹雪却对此全无半点质疑。
因为揽月确实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一步一步从自己的世界走出来的。
这导致了西门吹雪自己的心态其实也有发生了那么一点点的变化,并不多,但确实是有变化的。
这里对此就不多赘述了。
这会儿几个人坐在苏乩家的院子里,因为苏乩的话笑了一会儿,西门吹雪就率先敛起了眉眼,期待的目光朝苏乩投了过去。
他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苏乩就已经意会,眼睛里漫上些许笑意,当下干脆利落站起身,朝着西门吹雪眨了眨眼睛,主动道:“切磋一番?”
西门吹雪哽了一下,回道:“……正有此意。”
他这回过来见到苏乩以及揽月的时候,并没有立刻就提出切磋——毫无疑问这正是他在见证揽月变化过程里自己心境上的变化。
不过到底许久未见,虽然他心知肚明自己和苏乩之间的差距并不是这样短短的时间里可以弥补的,但在看见苏乩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想要具体感受一下自己进步。
——比如说这次会不会在苏乩手下多坚持一个时辰或者说切磋的时候让苏乩呼吸乱一下之类的……
嗯,听起来是个很细微的愿望了。
令人遗憾的是切磋结束后两人的表现比起以往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似得。西门吹雪在原地站定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敛着眉眼陷入了沉思之中。
虽然在旁人眼中两人的反应似乎和以前没什么差异的样子,但实际上作为当事的两个人还是非常清楚这次切磋中的不同的。
苏乩的武力值在普通人完全就是个大bug,尽管西门吹雪其人大体上也不能算是个普通人,但有一说一,比起那些翻云覆雨的大佬,他确实还是差了些的,唯一值得称赞的,应该是这人对剑道的专一与狂热。
于是苏乩抬眼看着西门吹雪沉思的样子,顿了一会儿估摸着他应该平静下来了之后,就没忍住笑了一声,毫不吝啬的做出了夸奖。
她这回人设是文采天花板,最近习惯了和一应文人墨客吟诗作对,这会儿夸起西门吹雪,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赋文或者典故引用,让原本心情震撼的围观群众霎时间回神的同时就有些忍俊不禁。
西门吹雪仍旧是一脸的宠辱不惊,即便苏乩那诗作着实华丽,不提其中的夸张手法其实也能算的上一篇中等偏上的佳作,偏向于技巧的那种。
他在听苏乩夸完之后,就掀了掀眼皮子,目光和苏乩对视了几秒钟,然后移开,语气里听不出一点儿勉强但也没有半点儿激情的道:“好赋。”
然后有条不紊的开始分析起苏乩这首骈文中用的好的典故以及其他优秀的地方。
围观群众:“……”
有一说一,这个关注点是不起有点儿不大对?
突然从武学现场变成文学现场明明一直在围观的我们究竟错过了什么?
陆小凤几人情不自禁的就迷茫了一下。
他们如今其实差不多早就已经习惯了,西门吹雪和苏乩切磋的时候完全不会关注胜负的问题,单纯就是对两个绝世高手的对战过程进行参悟,从而触类旁通,在自己身上举一反三有所感悟。
——西门吹雪每次都输却还是毫无畏惧的找苏乩切磋也差不多是这么个理由。
和真正的大佬切磋真的是非常难得的体验,更遑论这个大佬虽然但是,却总是不吝啬于指点的,故而西门吹雪每次在和苏乩切磋之后,就会有很大的进步。
不过他越进步,尘世间能跟得上他脚步的色也就越少,这就导致了,在苏乩不出现的时候,越发没有人能有那个和他一战的能力。
作为一个对剑道相当狂热并渴望出现一个可堪一战的对手的西门吹雪有时候也是心塞的不行。
他尤记得很久之前的时候,他对于那个比他成名更早且被称为#剑仙#的白云城主叶孤城还是产生过向往的。
但偏偏在遇见他之后,他就见过了苏乩。
这直接导致了后面他因缘际会和叶孤城比过一次之后,心中竟然产生了一种分外遗憾可惜的情绪。
如果没有苏乩的话……
西门吹雪觉得有些可惜。
然而有一说一,见过更好的东西,很少有人会再对次一等的东西念念不忘。
所谓#除却巫山不是云#莫过于此。
西门吹雪也是这样。
他觉得遗憾,却并不后悔。
因为比起叶孤城这个理论上如果没有苏乩存在就会和自己势均力敌的存在,毫无疑问更加强大的苏乩才是他更需要注视的。
毕竟#人都会向往强者#。
似乎扯得有些远。
咳。
总之这一次的西门吹雪还是达到了他想要有所感悟的目的,所以在礼貌性的和苏乩讨论了一番骈文的写作手法之后,他很快就朝围观群众略点了点头然后安静退场回去参悟。
苏乩和围观群众这会儿还对西门吹雪这非同寻常的关注点产生疑惑之中,于是在西门吹雪离开之后,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苏乩眨巴着眼睛发自内心的提出自己的问题:
“不过一段时间没见,西门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众人:“……”
实不相瞒其实他们也不是很清楚。
本来嘛,这几个人之中,陆小凤根本就闲不下来,江如练肯定是夫唱夫随。
花满楼宅是宅,但和西门吹雪这人却理论不和,没什么事儿两人是非常有默契的不会往一块儿凑。
故而虽然表面上他们这几人看似都在江南这地界待着,然而要说起相处时间的话……
陆小凤突然“咦”了一声,将灼灼的目光投向了旁边的揽月少年:“阿乩刚离开那段时间西门不是一直待在苏宅吗,不知道揽月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陆小凤重点抓的出类拔萃,这个问题表面上看起来有理有据,相当令人信服,只可惜问题在于,刚开始的揽月少年他是普通人。
不,他并不是。
非但不是,他大体上就跟个#自闭儿童#没有什么区别。
你还能指望一个正在控制戒断(苏乩)反应的#自闭儿童#有什么观察旁人的技能吗?
不,这个也是不能的。
所以被陆小凤提醒了并不约而同看向揽月的众人无奈的在揽月少年茫然的目光和花满楼的解释下败退了。
花满楼是个温柔的人,同时他也是个相当敏感的人。
也说不清这样的敏感是因为他的温柔还是因为他身体上的缺陷,总之一般情况下,他总是能非常敏锐的察觉到旁人不愿意表达出来的感情并贴心的选择一个对双方都合适的反应。
所以尽管看不出来,但花满楼他确实对揽月少年的心理状况一直是非常关注的,也是他在陆小凤提出问题之后点出了揽月少年当时的状态。
众人听了,一时间恍然大悟。陆小凤感觉还有些歉意。
好在如今的揽月着实成长了,对陆小凤这种程度的冒犯,他并没有觉得生气,反而很是理解的表示这并没有什么。
目睹了两人你来我往一番官方交流的苏乩忍不住就再一次发出了一声来自心底的疑问
——所以说,在她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揽月他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苏乩多瞅了揽月几眼,心里的好奇都快要溢出来了,但她却并没有表现出来。
主要是,这个问题其实能算得上是揽月的个人隐私问题了,在揽月没有主动说起的情况下,她问的话总是不大好的。
——这种时候就可以看出来我们苏乩虽然性格有时候是任性了一点,但大体上在智脑的教育下还是相当正面的。
嗯,题外话。
总之苏乩对此并没有多说,其他围观群众还没有苏乩和揽月关系亲近的,自然更不会多说什么,再加上前面苏乩和西门吹雪的切磋,说着快,实则是费了很长时间的,故而众人现在院子里,随意交流了一会儿之后,就各自散开了。
如今陆小凤因为已经和江如练成亲了,就也在江南置办了房产,再加上人家夫夫两个,不比其他单身狗,是要有夜生活的,留宿在别人家自然不如何方便,于是尽管苏宅大的很且一直备着苏乩一些小伙伴的客房,但陆小凤和江如练还是回自家去了。
而花满楼家里距离苏宅更近,陆小凤都走了,他也没多留,很快的,偌大一个苏宅霎时间就呈现出一种相当冷清的状态。
——顺便一提,西门吹雪倒是没有,不过他才在和苏乩的切磋中心有所悟,这会儿沉迷学习(?)无法自拔,人在跟不在也没有什么两样。
于是莫名其妙的,习惯了最近宅子里热热闹闹的苏乩非常神奇的感觉到了一种不适应。
在意识到自己产生了这种情绪的时候苏乩心中分外的怅然若失。
究其根本,这已经不是苏乩第一次因为气氛的突然改变而心中生出感触——偏生她在先前那个城镇里住的时候,经常性听到这样的说法:#年纪大了,就总是喜欢热热闹闹的场景#。
想起来最近宅子里总是各种诗会非常热闹的苏乩:“……”
又或者这种:#越是上了年纪,就越发喜欢回忆往事#。
想起来自己最近因为写作多了总是情不自禁回忆当年的苏乩:“……”
她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好半晌,她心中瑟瑟的对智脑道:“其实乩觉得乩还可以抢救一下。”
对她最近的心态略有了解故而很快就get到她这话里面意思的智脑:“……”
智脑表示自己真的无话可说,好半晌,干巴巴扔出来一句:“人之常情。”
第二百九十二章 这个误会
不过有一说一,曲终人散(?)的那么几分钟,苏乩心中不可避免的生出了些许怅然若失的感觉,但过了几天之后接二连三的帖子又被送到她跟前的时候,苏乩其实满心的:“……”
咳。
要说苏乩也不是什么能委屈自己的性子,这会儿觉得这些凡人有些烦人(……)了,想了想,就决定等春天来了之后就去围观一下玄奘孙悟空他们。
仔细想想她好像有段时间没见过这师徒几人了呢,冷不丁想起来还觉得有些怀念。
主要是怀念跟着他们的时候每天都能碰到新鲜的事物——虽然说苏乩其实心里也知道这些所谓的是故或多或少都是有预谋的。
不过有预谋归有预谋,在她自己没有参与又没有主动“看”的情况下,即便是有有预谋,她每每看着仍旧觉得很有意思。
——反正她是个看戏的又不是演戏的。
唔,这话这么说出来感觉似乎就有些凉薄或者说稍显恶劣了。
索性当事人对此其实看的很开。
苏乩记得也不知道是哪一年,她无意间和玄奘法师提到过这个类似的话题,那会儿她自己是随口一说,说出来之后就觉得有些失礼。
不过那会儿玄奘却表现的很是平淡。
他敛眉微微笑了一下,回了一句:“大抵这世间所有生灵,都在这天空眼下……”
他并没有直接挑明,说到这里的时候,就顿了一下,才补充了一个结尾:“世人都无甚区别。”
苏乩当时听着,感觉心情也是相当的一言难尽。
虽说佛教讲究一个#众生平等#,但你这众生平等的方向也有些太奇怪了吧……
不过因着这一段对话,苏乩倒是越发察觉到玄奘的有趣之处了。尽管从最开始的时候她就意识到玄奘是个非常有趣的人。
——她是有听说过这人是佛教那位的弟子转世投胎来的,这一世算是他的第十世,也是这西游之劫的应劫之人。
顺便提一下,据苏乩所知,玄奘法师的前九世也都是和尚,并且每一世……怎么说呢,就苏乩看来,过得是挺凄凄惨惨戚戚的。
有小道消息说这是为了磨掉那位金蝉子的桀骜难驯。
每次一听到这种说法吧,苏乩再一想到孙悟空,就觉得这两人当真合该有这样一段师徒缘分,毕竟在别人眼中他们俩很有可能是被分在一个类别之中的。
不过围观了西游队伍这么长时间,苏乩私心里觉得,这满天神佛的想法好像并没有如何被实现。
因为不管是玄奘还是孙悟空,自身经历不能说是有多好,但显而易见两人的傲骨并没有被磨去多少,最多也就是隐藏起来,并不像最初那样从内而外让人一看就觉得似乎天生了一节反骨。
让苏乩说,现在这两个人就好像是火山一般,没爆发的时候,谁知道下面蕴藏着多巨大的能量呢?
咳,扯远了。
总之,有了想法之后,苏乩就安安分分蹲在宅子里,等着春天来临了。
江南原本就气候温暖,冬天感觉就格外的短,显得春天也就来的格外的早。感觉就像是才过完年没几天吧,外面就有些早春的花儿已经开了,揽月很有闲情雅致的摘了一朵回来给苏乩,说这是江南春天里盛开的第一朵花。
小家伙现在看着,委实越发的像一个人类。当然这有可能是因为他原本就是个人类,只不过在种种意外之后,忘记了自己身为人类的记忆罢了。
而如今在人类世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虽然相关的记忆他仍旧没有想起来,但就好像是潜意识里的记忆一样,他的行为已经越来越趋近于一个正常的人类。
苏乩见他这样,感觉心情也是有些复杂,但更多的是替他开心,因为这会儿的揽月看起来比困在揽月殿里的时候更快乐一些。
看着少年将那朵所谓春天的第一朵花捧到自己眼前,一双眼睛亮闪闪的,苏乩忍不住就笑了笑,将那朵小小的蓝色花朵接过来,温柔的道谢:“乩很喜欢,谢谢你。”
揽月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笑完了,他犹豫了一下,问道:“公子之前说等春天了就离开了……”
他话没有说完,就下意识顿住了。
春天要去围观西游队伍西行这件事,苏乩在做好决定之后就和揽月说过了,而揽月最近也有在考虑这件事。
主要是他因为个人经历问题,如今大体上是作为揽月殿的灵和揽月殿绑定在一起的,也就是说,理论上来说是不能离开揽月殿太远的。
不过苏乩之前做过研究,让他能够在一定的时间内不必如此,故而之前苏乩离开江南的时候揽月他才能安安稳稳的蹲在江南的宅子里当管家。
问题在于,那会儿苏乩出去的时间短,距离相对来说也没有那么远,再加上她研究出来的法子,所以揽月才能这般轻松。
但要过去围观西游就不一样了。
这会儿玄奘他们早就离开了本国的国土,甚至于都穿过了好几个其他的小国家,距离远不说,且苏乩一般情况下围观玄奘他们的话,总是要过好几年才能想起来其他事情的。
揽月并不确定以他如今的状态等苏乩离开之后,他能够保持多少。
原本他该知足的,可已经感受过了自由的味道,谁还能受得了一直困在揽月殿之中永远见不到第三个人。
更何况揽月他究其根本就是个人类。
揽月在将话说出来的时候,就隐隐有些后悔。
他不该这样贪婪的。
他只是一想起以前的日子,就觉得寂寞的令人恐惧,却不是不懂得感恩。
他再渴望自由,从始至终都记得,他如今还活着,甚至于还能够妄想什么自由,都是因为有苏乩在。
他说了半句,心里忍不住后悔,面上就带出来了些许。
少年将眼皮子微微垂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故作轻松的笑了起来:“许久没有见过玄奘法师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如今有没有什么变化?”
在他说话以及沉默期间,苏乩一直没有说话,就静静地微笑着看着他。
对于人类的恶劣与贪婪,她一直非常了解。
揽月在感受过自由的滋味之后,理所当然会渴望更多,对于这一点她并不觉得意外。
因为这就是人类。
生来向往自由。
所以她一直等着,等着揽月主动说他想要留下,如果他说出来了,苏乩会成全他。
毕竟最初她救下揽月魂魄的时候,也不是因为什么恻隐之心,而不过是单纯的好奇罢了。
她自己从最初因为一念之差唤醒这个魂魄的神智,又不得不将其困在揽月殿中不得自由,在某种程度上,苏乩对揽月心里其实是怀抱着一种微妙的歉意的。
到底当年揽月并没有选择的余地,是她擅自替他做出了选择。
苏乩心里想着,在揽月分明已经将话说出来一半之后,又话风一转似乎是改变了主意的时候,她没忍住就抬起眸子,深深地注视着少年的眼睛。
少年的眼睛里如今已经有了光,但她看向苏乩的时候,瞳仁里仍旧只会有苏乩一个人的倒影。
苏乩看着看着,心里忍不住就软了一下。
她不至于会看错小家伙改变主意的心理路程,正是因为看清了,她心中才禁不住有些发软。
她也将眉眼微微敛了下来,在心里问智脑:“你觉得乩该怎么做呢?”
智脑思考了一下,给出了认真的答案:“顺从你的心做出选择。”
苏乩:“……”
苏乩沉默了一会儿,没忍住委婉的问了一句:“你最近喜欢看什么类型的话本?”
智脑没关注苏乩的言下之意,闻言稍微有些兴奋起来,回道:“我最近发现了一些特别神奇的世界。大体上也是依托于话本产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世界却很少有能够升级的。”
它巴拉巴拉说了几句苏乩没怎么听懂的话,完了兴致勃勃的笑道:“你若是什么时候在这个世界待的无聊了,我们可以去那些世界转转,反正有阿九在,想回来随时也能够回来。”
苏乩:“……”
行叭。
既然智脑并没有听懂她委婉的提问,苏乩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在经过了认真的思考之后,她开口叫住了正打算离开的揽月,斟酌着问道:
“你愿意脱离揽月殿吗?”
揽月站在原地猛的瞪大眼睛,同时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好半晌,他哆嗦着问道:“你……不要我了?”
这句话他问的极轻,就好像是问的重了,就好像会得到自己不想听到的回答一样。
苏乩就没忍住懵了一下。
她是一时间没能理解揽月这个结论是从哪里得出来的,并且在她方才发现小家伙表情好像和想象中不一样的时候就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大对,但她仍旧是玩玩没有想到,揽月哆嗦了好一会儿,会冒出来这么一句。
揽月见她不说话,当下脸色就更白了。
他没忍住就踉跄了一下。
倒不是他真的如何了,就是一时之间打击有点儿大,脑子里就黑了一下,下意识的就有些站不稳。
他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苏乩是察觉到自己的贪心了。
但实际上,揽月确实想要自由,但若是这自由的代价是被苏乩抛弃的话,他宁可自己一辈子待在揽月殿。
毕竟无论如何,苏乩在他心目中做了几百年唯一的心里支柱,就算如今他有了其他在意的东西,但其他的东西就算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苏乩十分之一的重要。
也是#关心则乱#,他对苏乩太过于重视,所以即便是苏乩随便一句话,都能让他方寸大乱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再加上他方才确实纠结着想问问苏乩自己能不能在外面多留一会儿,他下意识以为苏乩是察觉到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就算他没有说出来,但他心里苏乩那就是这个世界的天花板,各个方面都是,又怎么会看不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于是这么一个想歪,揽月越想越慌,一下子就拉不回来了。
苏乩:“……”
即便是苏乩都没能在第一时间get到这人那曲折的心理路程。还是听到他后面轻轻的一句反问,再一结合他这会儿脸上的表情,苏乩这才恍然大悟。
悟了之后,她就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眼见着揽月脸色越来越白,苏乩也顾不得想别的,连忙斥了一声道:“别乱想!乩什么说过这样的话?”
揽月迷茫的视线落在苏乩脸上。
苏乩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所以说,她是真的单纯的对揽月这个小家伙怀着歉意,如今想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罢了。
至于因果什么的,她倒并不是特别在意。主要是有天道在,等闲她其实也沾染不到什么因果。
她慢慢的解释完了,揽月才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不过在听到苏乩提到自己的歉意的时候,揽月非常惶恐又着急的连连否认。
对魂魄破碎之前的记忆他一点儿印象都没有,那会儿他是不是那种舍身取义的设定他一点儿也不在意,但对如今的他来说,生命是他非常珍惜的东西。
所以他从始至终无论哪个时期,都对苏乩当时救了他这件事怀着十分的感激之意。至于选择不选择的,他完全不觉得苏乩是擅作主张。
甚至于他向来觉得,当时自己那个状态能够遇到苏乩并引起苏乩的兴趣,那可真是两辈子的运道都集中在那一天了。
咳。
在苏乩说了一下自己心中的想法之后,揽月也就直白又激动的剖析了一下自己的心理,然后苏乩就:“……”
她没忍住先虚了一下,问智脑:“原来乩是这样好的人吗?”
——还别说,这一年的时间下来,揽月这彩虹屁(……)吹的,当真是充满感情不带半点儿尴尬。
苏乩听着,竟然觉得这小家伙滤镜是真的有十米,但好听的话嘛,谁不喜欢听呢?
于是不好意思的同时,苏乩还有些小开心。
很轻易的就发现了苏乩问出那句话时甚至都没怎么隐藏的表现得分外明显的愉悦,智脑就:“……”
有一说一,智脑向来知道自己看苏乩时候总是带着滤镜的,但有鉴于它不过是个智脑,对自己的滤镜心里还是有点儿数的,就是控制不住。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智脑第一次感觉到,在对苏乩的滤镜方面,它竟然输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这个斋饭
在经过一番深入的沟通之后,两个人最终达成了共识。
苏乩要去玄奘那边围观西游现场,而揽月仍旧是留在江南这边。
如今苏乩已经找到了让揽月脱离揽月殿的方法——并不是之前那样短暂的一定时间内的脱离,而是真真正正的不再受制于揽月殿,就类似于一般的鬼修一样。
揽月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并没有立刻就给出苏乩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如今在人类世界生活其实不过一年的时间,相对来说,尽管人类的花花世界感觉很有趣的样子,但让他为了这个而离开和自己相伴了几百年的苏乩的话,揽月觉得这个不大行。
但苏乩也有全方位为他进行了一番剖析,并从长远的建议他选择脱离揽月殿。
揽月自己并不大乐意选择这个,但苏乩这样建议了,他忍不住就有些犹豫起来。
苏乩发现了他的犹豫,就笑了一下,表示不用着急现在就做决定,如果实在难以抉择的话,她可以现在让他和之前一样暂时性的脱离,而等到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再给出他的决定也是一样。
有了这么个缓冲的时间,不管是苏乩还是揽月都能更加冷静的做出决定。
揽月觉得苏乩这个说法很有道理,于是就这么着了。
在离开江南的路上,智脑瞅了苏乩两眼,忍不住道:“他这一次既然没有选择直接拒绝,想来下一次拒绝的可能性不大。”
苏乩漫不经心的一边走着,眨了眨眼睛回道:“乩知道。”
智脑就不说话了。
它说这话原本也不过是提醒一句罢了,省的到时候揽月真的选择离开,苏乩会觉得难过罢了。但如今既然苏乩心里早就有所准备,那它也没必要将话说的很开。
两人一时之间非常默契的沉默了下来。
苏乩这会儿并没有用法术赶路,而是打算骑马追一下玄奘他们的进度。
——虽然说起来好像都是人类的行进方法,速度相差无几,理论上等到真正追上去不知道都什么时候了。
但实际上,玄奘他们人多,速度自然比一个人慢一些,再加上他们那是应劫,路上冷不丁就能遇到各种事情耽误速度,而苏乩却只有一人一马,等闲没有什么事情耽误进度,甚至连体力都比常人好而速度能再快上一些。
此消彼长之下,虽则会花费些许时间,但却并不是遥遥无期的。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苏乩印象里春秋似乎都有过更迭了,因为一直在向着西边走,各地气候时令也有些变化,故而她没怎么注意,只是专注于赶路。
也不晓得过去了多长时间,苏乩被一处河流阻了去路。
她站在岸边思考了好一会儿,正寻思着不然放弃骑马直接用法术过去完事儿的时候,冷不丁后面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声:“苏姑娘?!”
苏乩回头看过去,忍不住就“哦豁”了一声。
那叫苏乩的人是个外表看着十七八的少年,生的眉清目秀珠圆玉润,看着苏乩的目光洋溢着十分的欢喜,可不是朱八戒是谁。
苏乩没忍住笑了一声,走过去道:“可是巧了。”
朱八戒一拍大腿,道:“可不就巧了!我们几人来到这里被这喝酒阻了去路,都留了好几天了,却不想遇见了你。”
苏乩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玄奘等人如今暂住的地方走。
一路上朱八戒三言两语就将他们如今的情况说了个透。
玄奘他们是几天前来到这大河边的,那河水又宽又深,偏生上面也没有什么船只,只岸边放了块石碑,上面题字“通天河”,旁边又有几个小字说这河多宽多长,反正不是等闲容易过的。
几个徒弟身具法术还好说,只玄奘一介凡人,虽则比普通凡人更多几分强壮,但对于这种天地威严还是无能为力。
玄奘当时一看见那河宽河长,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大好。
几人正在岸边一筹莫展的时候,冷不丁远处传来些许锣鼓声,细细听着,竟像是佛家法事的样子,几人寻思了一下,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这岸边也是难走,没什么正路,没高没低,几个人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的,才见到有人烟。
这师徒几人里除开玄奘,也就朱八戒长的最为无害又有亲和力,故而一般敲门叫人的事儿都是由朱八戒来出面的,这次也不例外。
见师傅和师兄弟都停了下来,朱八戒了然点头,便向着那户人家门前走过去。
彼时那门半开半掩,其他人就在远处看着,朱八戒也没敢擅自就推门进去,也就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的功夫,里面就走出来一个老人家。
朱八戒下意识就将人上下一番打量。
老人家脖子上挂着数珠,口中还念念有词,朱八戒听了一耳朵,听出来他是在念着“阿弥陀佛”,好歹他如今也是个修佛的,没忍住面上就带出了些许笑意,朝那老人家含笑道:“老施主,洒家这里问讯了。”
那老人家原是打算关门,见他如此说话,怔了一下,抬眼将他打量了一会儿,目光里显而易见便带出些许疑惑来:“你……是出家人?”
朱八戒笑眯眯的给了个肯定的答案。
这老人家也是没什么戒备心,见朱八戒这样说,他也就信了,全然没有在意这少年看着半点儿也没有出家人的样子,就笑着回礼道:“小和尚却是来迟了?”
朱八戒挑眉看过去:“这怎么说?”
那老人家便笑道:“来迟无物了啊。若是早来一会儿,我舍下斋僧,尽饱吃饭,熟米三升,白布一段,铜钱十文。你怎么这时候才来?”
朱八戒:“……”
朱八戒一时之间也是无话可说。
他顿了一下,虽然对这老人家口中说的斋菜有些心动,但到底外面师傅师兄弟还等着,他也就没多纠结这个,只有些哭笑不得的解释道:“老施主误会,我却不是来赶斋的。”
老人家又惊讶了一下,下意识道:“既然不赶斋,来这里干什么?”
朱八戒眼睛转了转,就道:“我师傅是东土大唐钦差往西天取经的,今日到贵宝地,天色已晚,听得府上有鼓钹之声,特来告借一宿,天明就行。”
那老人家原本神色还和善,听着听着,面上就不由自主流露出些许不悦来:“你这小和尚,看着年纪轻轻,也须要晓得何谓#出家人不打诳语#。东土大唐到我这里,小说也有五万里路,你身量这等单薄,如何来得?”
被老人家教训了一顿,朱八戒心中也没有半点儿火气。
毕竟他如今这样貌在人类眼中看着,确实单薄——甚至于他自己都觉得这老人家话说的好听了。他这样子,好听的说是单薄,实际上看着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别说五万里路了,就是出个城,怕不是都得坐个马车。
朱八戒对自己这形象心里也是有数的。
但有一说一,这副样子虽然在这种时候让人感觉很不可靠的样子,但朱八戒却并不打算做出什么改变,非要说的话,只能说他颜控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当然更重要的是,大部分人眼中,朱八戒这么一副样子其实分外讨喜,每次借宿时除了这种听着有些不大实际的问题之外,其他大体都很好说话。
所以在老人家一通教训之后,朱八戒非但没有生气,他还好声好气的解释了一番,说你别看我这样子,但我们师兄几个各有本领,师傅手上功夫也不弱,几个人同心协力,中间花的时间他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
——这话听着仍旧相当浮夸。毕竟哪有人自己说自己本领不凡的?
但朱八戒他生的乖巧,说话时也表现的一板一眼有理有据,那老人家听着,忍不住就好笑。
也不知道他信没信了朱八戒的话,只没忍住笑了一声之后,又虎着脸道:“既还有师傅师兄弟,何不同来?”
他没好气看了朱八戒一眼,略有些无奈道:“舍下尚有安歇之处,请进。”
朱八戒立马眉开眼笑的就道谢,这才回头和不远处等着的玄奘等人说了一声。
师徒几人连忙三两步过去,那老人家没立刻就在前面带路,反而是在门边等了一会儿,没一会儿就见着师徒几人过来。
几个人牵马的牵马,挑行礼的挑行礼,为首的那和尚一眼看过去就让人觉得宝相庄严,比之庙里的佛像竟的不差什么。
老人家当下心中就吃了一惊。
他原先看着过来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生的好看,且身上看着也并无半点儿风尘仆仆的意味,当下只以为朱八戒果真是诓骗了他的,正想回神告诫着小伙子一句的时候,定睛将玄奘多看了两眼。
这两眼看的,他当下就信了朱八戒先前说的话。
——若不是东土大唐来的和尚,哪个出家人能有这样的风采?
那老人家心里一寻思,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面上不禁带了些许喜色。
师徒几人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变化,悄无声息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安静的跟在老人家身后走着。
几人到了厅房。厅中坐了几个和尚,正各自念着经文,见有陌生人进来,下意识就戒备起来,念经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玄奘眉头微微一皱,忙转头满脸歉意看着老人家说了一些打扰法事添麻烦的话,那老人家听了,只摆摆手道:“没大事,方才也已经关了灯散了花,佛事将收了。”
朱八戒听到这里,心中就是一动。
他那会儿就对着老人家说的什么斋饭心动的很,这会儿一听佛事结束,理论上来说岂不是得要摆一顿斋饭才合适?
他心里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就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老人家。
老人家有注意到他那眼巴巴的目光,但并不解其意,茫然的和他对视了几秒钟,然后忽的福灵心至,试探似得道:“几位长老路上奔波,想来还未用斋,不妨且稍带一会儿,我使人送上些许斋饭?”
朱八戒眼睛陡然一亮,嘴巴里却道:“天色已经不早了,怎么好再麻烦老施主?”
老人家眼见着他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偏生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写满了显而易见的期待,忍不住心里就有些想笑。
他年纪大了,大概年纪大的人,就都喜欢这样看着乖乖巧巧的后生,故而他心里虽然知道这几人能够平平安安自东土大唐一路走来这里,自然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本事,可这会儿看着少年那眼神儿,他下意识心里就软了一下,连声劝了几句,也不介意师徒几人除了朱八戒都拒绝的很真心实意。
几人正说着,里面门开处,又走出来一个老人家,手中拄着拐杖,口中问道:“是何人黑夜来此?”
先前那老人家急起身迎到屏门后,解释道:“哥哥莫急,是东土大唐取经的罗汉。”
他解释完几人的身份,还不忘夸奖了一番朱八戒生的讨喜,那新出来的老人家听完,果然就将目光先落在了朱八戒脸上。
见朱八戒确实珠圆玉润,虽不像是个出家人,却着实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面上不觉也就带出几分笑意,和几人行礼。
各自礼数周全了之后,老人家笑盈盈让人排了斋饭,师徒几人并先前里在厅房念经的和尚尽都坐了下来,不多时,一应素果品菜蔬、面饭、米饭、闲食、粉汤,排的整整齐齐在桌子上。
玄奘又起身道了次谢,这才坐下来举起筷子先念了一卷《启斋经》,这才开始用饭。
一路上风餐露宿,便是玄奘,看着这满桌子的斋饭,都心动的很,更别说朱八戒原本就很好这一口,一吃起来,就有些停不下来。
旁边两个老人家并侍奉的下人见着,都忍不住目瞪口呆。
可不是么,这少年看着生的精细,怎地饭量却这般大?
朱八戒吃的开心,那老人家一开始见他饭碗空了还一脸慈爱的让下人添饭,等他十来碗下了肚,老人家现场表现了一下什么叫#笑容渐渐消失不见#。
孙悟空余光里瞥见那老人家脸上神情,没忍住就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下,朱八戒这才恍然意识到什么,一抬头朝老人家露出个羞涩的笑出来。
老人家瞅了瞅他旁边垒起来的碗,在看着少年无辜的笑容,当即就:“……”
第二百九十四章 这个陈家
——是在下孤陋寡闻了。
他见孙悟空瞅着朱八戒的目光透露出些许凶意,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主动开口说了句好话。
说来也奇怪,老人家自己也觉得这师徒几人气质各异,但尽都生的分外好看,理论上来说他不该有什么负面情绪的,但实际上,老人家每次对上孙悟空目光的时候,都觉得心里不由自主的就有些惴惴的。
——关键是他到底在惴惴个什么劲儿他自己都不清楚。
他作为主人家打个和,孙悟空也不好再说什么,就悄悄瞪了朱八戒一下,朱八戒也知道自己过了,逐渐停下了吃饭的动作,
老人家还又开口劝了一下,见朱八戒是当真不再吃了,这才作罢,令人将家火桌席收了起来。玄奘躬身谢了斋供,几人这才坐下来说话。
玄奘:“敢问老施主高姓?”
老人家:“姓陈。”
玄奘下意识就怔了一下。
他原是随口一问,不然吃了人家这么多斋饭,却连人家姓都不知道,这着实说不过去,却没想到这人原也是姓陈。
玄奘没忍住敛眉笑了一声:“这是我贫僧华宗了。”
陈老闻言略有些惊讶:“老爷也姓陈?”
玄奘点头,含笑回道:“是,俗家也姓陈。”
他顿了一下,不想就这个问题多说什么,故而直接又问道:“不知适才贵府做的什么斋事?”
朱八戒这会儿嘴巴也不得闲,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果子在手中啃着,听到这里顺口插了个嘴,笑说:“左不过平安斋,了场斋罢了。”
老者听着摆了摆手:“不是,不是。”
这倒是有些稀奇,玄奘心里想着,就顺着这话问了出来:“那是为何?”
老者眉眼不觉染上些许黯然,叹了口气道:“是一场预修亡斋。”
这名字显然奇怪,不说孙悟空朱八戒这几个半路里出家的和尚,就是玄奘,也听着只觉得耳生的很,于是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
朱八戒还在旁边有些惊奇的表达自己的疑惑呢:“什么叫做预修亡斋?”
两个老人家同时又叹了口气,不回答朱八戒这一疑问,反而问道:“你等取经,怎么不走正路,反而到我这里来?”
朱八戒“啧”了一声,就道:“走的正路,奈何有一条大河挡了路,又听着有些鼓钹之声,就想着过来借宿一宿。”
老者点了点头,又问:“你们到水边,可曾见些什么?”
朱八戒寻思了一下,没想到有什么特别。
旁边孙悟空一直听着他们说话,这会儿就应了一声:“只见到一面石碑,写了两行字,上面#通天河#三字,下面#径过八百里,亘古少人行#十字,再无其他。”
那老者掀了掀眼皮子,声音越发低沉,道:“再往上岸走走,离那碑约莫里许,有一座灵感大王庙,你们不曾见得?”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起来。
好一会儿,孙悟空摇摇头道:“确实不曾。请老施主且说说,这灵感大王庙是怎么回事?”
孙悟空这话刚一问出来,那两个陈姓的老人家不约而同就老泪纵横,一脸惨淡的回道:“那位大王感应一方庙宇,年年岁岁施甘雨,落庆云。”
师徒几人:“???”
师徒几人禁不住同时陷入了沉思之中,好半晌,朱八戒一脸的百思不得其解,开口问道:“施甘雨,落庆云,这不是好事么?你们怎么这样一副表情?”
那老人家闻言,不住的又是摇头又是捶胸,长叹一声,这才将此间缘由娓娓道来。
原来那灵感大王说着行云布雨的,好像是在做一些为了普通百姓的好事情,但实际上,他这样做,是要他们这些普通人付出代价的,这代价不是别的,却是附近村落里的童男童女。
师徒几人一路上走来,丧心病狂草菅人命的妖怪也见过不少,这会儿听到老人家这么一解释,顿时一个个的将眉头尽都皱了起来。
孙悟空想了想,冷不丁开口问道:“看你们这般形态,怕不是如今正轮到你们家了?”
两个老人家脸上表情越发凄苦,先前开门那个更是扑通一声就就朝着师徒几人跪下了,口中只道各位老爷能自东土大唐来此,定然本领不凡,还望如今施以援手之类的话。
两个老人家本来年纪就很大了,这会儿哭的伤心,恳求的话也一字一句宛如泣血,让人听着就只觉得心头不禁涌上来一股子悲凉的意味。然而孙悟空听了,却没再说话,反而旁边小白龙没忍住嗤了一声。
两个老人家抬头向他看过去,原本心里愤怒想要说些什么,一看过去只见得小白龙一身装扮矜贵雅致,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的样子,虽则心里嘀咕他一个出家人,面上却不由自主的弱了声气:“老爷因何发笑?”
孙悟空看了小白龙一眼,小白龙没在意,脸上就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出来,只问道:“此前别人家献上童男童女,你们可是应了?”
两个老者脸上的神情登时就僵硬了一下,旁边正觉得小白龙有些过了而想说些什么的玄奘也因此止了话头。
两人神情羞惭的低下了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们这片地方叫做陈家庄,并不是第一年要献祭童男童女了。在此之前,每一年这位灵感大王都要做一次祭赛,要一个童男一个童女,并猪羊牲醴一同供献。
因为这灵感大王若是没吃到这些贡品,就会降下灾祸,因而前面那些年没轮到他们家的时候,他们也总是劝着别人家说这是为了整个村子好之类的。
然而当这事儿真正落到自家头上的时候,两个老人家如今即便是一根稻草,都想抓一抓,更遑论玄奘他们看着就不是一般人。
两个老人家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又垂泪。
他们家说来子嗣也艰难,如今两人一个五十八一个六十三岁,老大事到如今只得一个女儿,取名叫做一秤金,老小膝下也只有只一个儿子,取名陈关保。
如今若是将这两个孩子做了祭品,他们老陈家可真是直接就断在他们这里了。
师徒几人安安静静听着两位老人家哭着诉说,朱八戒听着听着,关注点忍不住就歪了一下,他下意识开口说了一句:“你们家这两个孩子名字倒是金贵。”
老人家:“……”
两人哽了一下,好一会儿,老大勉强笑了一下,解释道:“我因儿女艰难,修桥补路,建寺立塔,布施斋僧,有一本账目,这里使三两,那里使五两,等到生女那年,不巧正正用过三十斤黄金。三十斤为一秤,所以就将她叫了一秤金。”
这年代黄金委实金贵,三十斤黄金,便是放在长安城里都能算得上一笔了不得的资金,而这位老人家这么多年行善事竟能花费这么多,可见确实心很诚了,作为佛家弟子,师徒几人一时间都很是有些肃然起敬的意思,口中不觉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那老人家见他们这样,却也只是苦笑,口中道:“却不想如今……”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语气中的怨怼显而易见。
即便他话没有说的太过明白,众人也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大体不过是他为了佛家贡献了那么多黄金,事到如今竟连最后一丝血脉也保不住。
他说完一秤金名字的由来,房间里一时之间就陷入了沉默之中,好半晌,朱八戒尬笑了一声,意图打破一下这让人感觉有些窒息的氛围,就问道:“那陈关保又是何解?”
另一个老者闻言低声了解释了一通。
这个名字没一秤金这么有说法,是他们家供养的关圣,是在关爷之位下求的这孩子,索性就起了个关保的名儿。
老人家因为先前小白龙冷不丁那一个问题,这会儿看起来情绪也着实不怎么好,反而朱八戒,眼睛四下里转了转,脸上就露出个有些微妙的笑出来,那边沙悟净看见了,疑惑了一下,顺着朱八戒的眼神也打量了一番,面上的表情霎时间也有些微妙起来。
顿了一下,朱八戒咳了一声,意味不明的问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不知道老人家府上有多大家当?”
这问题猝不及防的,两个老人家一时之间并不是很能理解,倒是玄奘等人听着这问题,突然间意识到什么似得,脸上有些明悟。
尽管不是很懂朱八戒问这话的意图,但说起家当,老人家还是有几分自得的,故而没怎么遮掩,以一种文字谦虚但语气却破有些自傲的状态将家当数了一遍:
“水田有……家财产业,也尽得数。”
老人家巴拉巴拉一连串的数完,不得不说,家当确实惊人,只不过……
朱八戒脸上露出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他性子算是比较圆融的,一般情况下太难听的话他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故而这会儿虽然心里有些想法,却并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旁边玄奘孙悟空基本上想的也和朱八戒一样。
不过小白龙却不会顾忌这些问题。
他先前就因为那老人家献祭别人家孩子的时候理直气壮,轮到自己时却哭哭啼啼的嗤了一回,这会儿意识到什么,当即就又嗤笑起来。
原来这几人想的是,方才这老人家说的情真意切仿佛这辈子都致力于佛教,一副为了佛教散尽家产的样子,事到临头却不见佛教对自家多有庇护,故而言语间听起来不免就存了些怨气。
然而听完他将家当数了一遍之后,众人就:“……”
原来所谓的#散尽家产#一秤金实际上对人家的真正产业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虽说人家愿意信佛教为了佛教掏多少钱这是人家自己的事,他们对此发表意见很是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或者说道德绑架的意思。
但有一说一,那老人家明摆着是随意供奉了些,并无多少心诚,如今却偏要将这拿出来说事,还给女儿起个一秤金的名字,这就有些让人尴尬了。
玄奘咳了一声,打断了几个徒弟不怎么友好的眉眼官司,强行将人安慰了几句,两个老人家情绪才恢复一些,朱八戒又开始给乱出主意。
他道:“你既有这等家私,怎地没想过拼上几百两银子,买两个童男童女,就能将自己的儿女后代留下,岂不美哉?”
他这话说着其实很有些阴阳怪气的意思的,但那两个老人家没听出来,就道:“老爷们是不知道!那灵感大王唤做灵感,也真是灵感,常来我们人家行走,把我们这些人来,匙大碗小的事情,都摸得清清楚楚。满村子老幼年月,他都记得。”
这个说到这里,另一个接话下面:“只要亲生的儿女,那灵感大王方才受用,不要说二三百两没处买,就是几千几万两,那里又能买到这般一模一样同年同月的儿女呢?”
玄奘:“……”
孙悟空:“……”
小白龙:“……”
朱八戒:“……”
沙悟净:“……”
众人听完,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感慨于这个什么灵感大王可真是闲的发慌还是这两个老人家竟然真的想过要买别人家的孩子来代替这件事。
他们和这两个老人家不如何熟悉,对这两人的悲伤是有觉得难过,但作为陌生人,听了这话他们就单纯只觉得,你们家的孩子是孩子是你们老陈家的宝,别人家的孩子难不成就可以随便拿去送命不成?
不说孙悟空他们,只玄奘那慈悲情怀,听着老人家言下之意就只觉得心里有些不大爽利。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厅房里蔓延开来。
又,师徒几人心里觉得不爽利归不爽利,但这种妖怪害人的事情,他们既见到了,就不能就这么放任,故而孙悟空开口将那献祭的流程打听了一下,师徒几人就在这老人家家里住了下来。
遇见苏乩的时候,朱八戒是过来踩点儿的。
那祭赛的程序,说是要用两个红漆丹盘,将两个童男童女托着,然后放在桌子上,使两个后生抬着往河边那大王庙里去。
这不是顾忌到那灵感大王庙就在水边,而孙悟空又水性不怎么好,几个人一合计,就让朱八戒当主力,过去踩个点看一下情况,以防到时候那什么大王见势不妙兜头进了河里,孙悟空就有些苦手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这个下雪
反正朱八戒以前掌管着天河十万天兵天将,水性好的很,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基本上都是由朱八戒出场的,这回自然也是一样。
朱八戒一边说着他们师徒几人这几天的经历,一边带着苏乩就到了那两个老人家家里走。
陈家两个老人家昨天晚上本是想着明日就再见不到两个孩儿,晚上就做个生道场,权当全了一场父子之情。
而祭赛的时间则是今天晚上。
按孙悟空的想法,是他自己变作陈关保的模样,而让朱八戒变成一秤金的模样,两人假装被献祭的童男童女,到时候被抬到那灵感大王庙里然后看情况将其处理了。
原本变成小姑娘一秤金这事儿让沙悟净来做是最保险的,毕竟沙悟净个人比较有经验,但如今这会儿他们并不知道这个灵感大王是什么来历,又有多少本事,故而稳妥起见还是由朱八戒和孙悟空去比较保险。
剩下的小白龙和沙悟净就待在陈家保护玄奘的安全。
几人对孙悟空这个提议并没有什么意见。
这期间还有些说法。
孙悟空那会儿当着陈家两个老人家的面变成了陈关保的模样,和本体陈关保站在一起看着毫无破绽,就是亲生的爹娘都察觉不出区别,当即那两个老人家就非常开心,直接一叠声儿的道谢,完了表示大师你死了之后我们会给你供个长明灯的。
孙悟空:“……”
小白龙又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虽则陈老人家这个想法自私了点儿,但是当事人孙悟空对此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并不值当多说什么。
于是他就只笑着摇了摇头,说自己等人并不会有事。
那两个老人家显而易见是不如何相信的,但到底也没说什么不必去替他们家孩子送死的话。
师徒几人没有再就这个问题多说,只让老人家将一秤金也带出来,让朱八戒看看样子,好变化成一秤金的模样去将那灵感大王骗过去。
那老人家抱着孩子出来的时候,一大家子,妻妾大小,不分老幼内外,都出来磕头礼拜,只求几个长老能救了自家孩儿性命,玄奘当时就叹息着应了。
这般过了一夜,今天晚上就是祭赛的时间。
朱八戒白天的时候已经将那河边的情况看了个清楚,这会儿心中有底气,等到天色昏暗的时候,和孙悟空两人变成了一秤金以及陈关保的样子,陈家出来四个后生,抬着两张桌子,将两人放在了堂上。
不多时,外面锣鼓喧天,灯火照耀,庄子里的众人将陈家的门敲开了,在院子里叫着:“抬出童男童女来。”
那陈家两个老人家也是机灵,尽管这会儿桌子上的并不是自家孩子,却也做出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样,任由那四个后生将两人抬了出去。
这贡献的祭品除了一对童男童女之外,还有一应猪羊牲醴,一众事物浩浩荡荡,众人喧喧嚷嚷,就到了那灵感大王的庙前。
整个祭祀过程看着正儿八经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只可惜不管是孙悟空朱八戒还是苏乩,都未曾听过有个什么什么神仙叫做灵感大王的,故而等到祭礼结束,众人散去,孙悟空和朱八戒仍旧安安分分坐在那桌子上,等着那灵感大王出现。
果然,散去没多长时间,两人也就说了几句闲话的功夫,庙外面突然一阵妖风生起,顷刻间有一个妖怪落地。
那妖怪生的狰狞,身上还穿着一金灿灿的盔甲,一口不说话时看不出来,一说话张开口,就能瞧见他那一嘴牙齿生成锯状,周身还带了冷气的特效,大喇喇站在庙门口问道:“今年祭祀的是哪一家?”
孙悟空和朱八戒两人坐在庙里的桌子上,仍旧是陈关保和一秤金的模样,互相交换了个视线,顿了一下,就小声回道:“承下问,庄头是陈澄陈清家里。”
陈澄陈清就是陈家那两个老人家的名字。
那妖怪站在门口,听得孙悟空说话,愣了一下就慢慢皱起了眉头。
你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以往被送过来的童男童女,一般情况下,他问一声,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再问一声,就大都吓得魂飞魄散,等他伸手捉起来要吃的时候,十之八九直接都能被吓死了。
却不想这回这个童男胆子竟这样大?
他站在那里寻思了一下,又回忆了一会儿记忆中陈澄以及陈情家两个孩子的性格,总觉得仿佛哪里不大对劲儿的样子。
这灵感大王也是谨慎,心里觉得不对,当下面上不动声色,脚步却已经悄然无声摆好姿势打算撤退了,口中还装模作样问道:
“你们叫什么名字?”
孙悟空没想到这妖怪能这么怂,在里面说了陈关保和一秤金的名字,正说着的时候,就听到一阵风声响起,孙悟空当即叫了一声“不好!”便跳了起来朝门外冲去。
果然,等他到门外的时候,那妖怪已经卷了妖风掠出去一段距离了。
孙悟空都有些被气笑了,回头叫一声朱八戒的同时,掏出金箍棒便向着那妖怪打去。
那妖怪听到身后动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冷不防正对上一根金灿灿的铁棒,直接唬了一跳,变了脸色回身要挡。
——若是他这会儿能直接跳进水里逃了去,孙悟空可能还奈何不得他,但既然他这会儿要和孙悟空缠斗,那可真是老寿星上吊,纯属找死了。
孙悟空将眉梢挑起,冷笑着朝那妖怪打过去,朱八戒这会儿也赶了过来,直接绕过去拦住了对方的去路,手中握着九齿钉耙权当为孙悟空掠阵。
这灵感大王怪不得这般谨慎,只挨了孙悟空一金箍棒,身上就隐约露出了几片鳞片。
孙悟空定睛瞅了一眼,大体像是鱼鳞,具体他也没研究,也就没细究。
灵感大王本来是为了吃饭(?),出来自然是没有带兵器的,原来就比不上孙悟空强大,这会儿还赤手空拳,就很显下风,口中不由自主分辨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如此欺人太甚,破了我的香火,坏了我的名声?”
孙悟空笑了一声,口中随便就给他定了罪——他在此之前每年一对童男童女,不知道杀了多少生,说起罪孽,可不就深重了。
灵感大王听了,面上冷笑,心中却到底畏惧于孙悟空,口中怒骂几句,动作上却打了个幌子,借着孙悟空打过来的力道,往下一沉,头也不回的就钻进了通天河里。
孙悟空:“……”
朱八戒:“……”
孙悟空就瞅了一眼在旁边掠阵的朱八戒一眼,朱八戒一个激灵,脸上下意识堆起一个笑来,讨饶道:“哥哥我错了,方才不该出神的。”
孙悟空:“……”
孙悟空也是没话说。
原本叫朱八戒过来,就是为了防止那妖怪进了水里,对孙悟空不大友好,却不想这家伙过来了纯属摆设,什么用都没顶上。
朱八戒自己也知道理亏,当下讨饶了几句,就低眉顺眼的自告奋勇要下去水去捉那妖怪。
这会儿已经夜深,孙悟空想了想,摆摆手道:“罢了,不急,且先回去向师傅报个平安,至于那妖怪明天来捉也一样。”
那妖怪显然是这通天河里的,他们要过这河,势必要和这妖怪对上,倒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而且更重要的是,孙悟空瞅着天色,总觉得明天怕不是要落雪?若真是落雪了,那明天走不走也无所谓了。
后面这个猜测孙悟空并没有说出来,只说了他们过河总要和这妖怪对上,朱八戒想着,是这么个道理,两人索性就回了陈家。
回去后陈家两个老人家见到孙悟空和朱八戒还是活生生的,当即老泪纵横,原以为他们是为孙悟空高兴,不承想两人一脸惨淡的喃喃自语说灵感大王没吃到祭品若是报复这可如何是好。
师徒几人:“……”
不得不说,这个感官真的很不令人愉悦。
以及两人也就是当时情绪失控了一下,冷静了之后很快就收敛起来,连忙朝几人道谢,完了又是一顿丰盛的素斋。
师徒几人吃了个饱,虽然面上没说什么,但到底因着两个老人家那表现,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觉得在人家这里住的不很安稳。
可如今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其他办法,几人在陈家又歇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亮,果真外面一片白茫茫的。
玄奘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外面入眼一片银装素裹愣了一会儿神,冷不丁说道:“这河边地方宽敞,也不知道做不做得一间屋子。”
孙悟空:“……”
小白龙:“……”
朱八戒:“……”
沙悟净:“……”
几个徒弟因为玄奘这话陷入了沉思之中,好半晌,孙悟空咳了一声才想起来招呼玄奘道:“风冷的很,师傅穿的单薄,别总站在风口里。”
玄奘其实也觉得冷了,就是相比较而言,外面风景着实美丽的很,雪花纷纷洒洒,宛如剪玉飞绵,一晚上时间将院子里所有东西都盖上了一层白色,他看着有些着迷,一时之间也顾不得冷不冷的事情,也是听孙悟空这么说了,才陡然间只觉得一阵寒风直直的钻进脖子,让他下意识哆嗦了一下,连忙缩回了屋子里。
他肉身凡胎,站在雪里冷的很,几个徒弟却不一样。
朱八戒瞅了一会儿雪花落下,突然间玩心大起,直接跳进院子里抓着一把雪花就撒起野来。
苏乩昨日跟着朱八戒也过来,晚上也住在了陈家,这会儿看见朱八戒站在雪地里,显得尤为少年意气,当下眼珠子转了转,悄悄攒了一团雪球朝着在雪地里撒欢的少年身上扔了过去。
朱八戒也不是普通人,雪球过来的一瞬间他就听到动静,朝着那边看过去,并下意识弯腰躲开,一回头见是苏乩,当即笑了起来,手上也不含糊的跟着攒了雪球朝她扔了过去。
苏乩这会儿仍旧是少年打扮,只生的精致,站在雪里的时候竟显得比雪还多几分耀眼,玄奘站在房间里,瞥见外面两人打起了雪球,当下很是有些蠢蠢欲动的想要出去凑个热闹。
他原本对这种他印象里小朋友才玩的活动是没有兴趣的,毕竟他打小儿在寺庙里长大,考虑的最多的是佛法和生计,至于玩乐,那绝对是没有的。
但自从走上取经之路,带着这几个徒弟,每每一到冬天,几人就停下来或是建个屋子或是挖个窑洞,总之就是要停在原地过完冬天再继续出发的。
他几个徒弟都不是安定的性子,孙悟空还好,因着往年被关了五百年,性子是真的被磨下去许多,如今也能静下心来和玄奘抄抄佛经,但朱八戒和小白龙却不行。
这两个家伙一个比一个皮,每个冬天都要整出来一些幺蛾子,偶尔下了大雪,还要拉着师兄弟一起打个雪球——不参加都不行,因为只只要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就很有可能被战况波及到。
玄奘也就这般(被迫的)参与了几次。
没打之前他觉得这个活动,幼稚,浪费时间。
然而参加之后:【真香jpg.】
咳。
苏乩和朱八戒正玩闹着,陈家一个老人家,带着两个仆人,将院子里的雪扫开了一条小路,又送过来些许热乎乎的汤面,并些许炭火,可谓是招待的非常面面俱到了。
如今是八月天,玄奘在长安的时候四时季节里冬天并不是这个月份来的,不过他们这一路上越走,四时季节和长安不同也是惯有的,故而这会儿虽然不同以往,几人倒也没多少惊讶。
几人吃完饭,坐在一起说话,不多时,就见地上雪已经积了二尺来深,师徒几人瞅着,心中不觉诸多感慨,过了一会儿,孙悟空主动开口道:“一会儿我和八戒去伐些木材,建个住处过冬吧。”
玄奘闻言,点点头:“真是这样。”
他说了一声,见孙悟空立时就要走,又开口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的话,孙悟空笑着应了,要走时又想起来什么,让小白龙和沙悟净去附近找个集市买些日常用品。
这般交待完后,他这才和朱八戒出去找木材去了。
也是幸亏他们几人都不是普通人,才能在这般大雪封山的天气里找到需要的东西,否则放普通人身上,怕是出去再转也是白搭。
第二百九十六章 这个冰河
孙悟空他们还是挺有效率的,主要是这也不是第一次下雪天里考虑停下来过冬,故而几人行动间都很有些轻车熟路的意思,唯一的问题就是得控制一下建房子不能建太快以防引起别人的怀疑。
咳。
总之几人白天出去溜达了一天,一应准备工作就已经做的差不多了,也是今天确实雪下的猝不及防,差不多将路都封了起来,几人不担心别别人看到的问题,这才行动间略狂放了些。
玄奘在陈家待着和陈家两个老人家说话。
虽则昨天孙悟空和朱八戒两人替他们自家孩子去送死了并有成功回来,而且直到现在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大问题的样子。
——孙悟空回来后情况也没有对他们细说,只晚上和玄奘交待了一下,知道那是个住在通天河里的什么鱼妖怪,指不定听说过玄奘的名声要吃他还是怎样的。
别的不说,最起码心理准备还是要有的。
玄奘也是半点儿不慌。
取经这么长时间下来,他也是见过世面了,这会儿听到很可能有个鱼妖在惦记自己,他就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建屋之事我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可不是么,明知道有妖惦记着,他要还出去溜达,这着实不大合适。
几个徒弟寻思着,是这么个道理,想了想,又让小白龙先别忙活,只跟着玄奘保护他的安全就可以,至于建屋子的事情,他们三人做也是一样。
玄奘和小白龙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
大体上也是因为小白龙在建屋一事上并没有什么特长。最起码不比孙悟空擅长木工,朱八戒适合讨价还价,而沙悟净则比较细致。
故而几人这么分工完毕,就各自散去了。
苏乩向来不怎么参与他们这些活动。
而且有一说一,天道总寻思着,苏乩这每每闲来无事跑去围观这几人西游,有意无意跟他们就是一个强烈的对照组。
——玄奘他们日常风餐露宿,苏乩却是住有揽月殿,吃有灵果蔬菜,喝有甘露清泉,简直跟无形中就给玄奘等人再添一个心境磨炼。
可不是么,这放正常人身上,明明是一样的路一样的走,偏生待遇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再是豁达的人心里也是难免要生出些许不平的。
也是玄奘他真心看得开,或许偶尔对比过于强烈的时候他心中也会觉得怅然,不过那也是人之常情,算不得什么,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不会多在意。
至于孙悟空他们,都是些阅尽千帆经历过大事的,对这种小事儿倒也不会十分在意。
可以说,苏乩的存在确实无形中给西游队伍增添了一层磨难(……),天道觉得这几人若是坚持下来,以后肯定越发坚韧不拔,会有些造化的。
嗯,扯远了。
总之,这会儿在孙悟空他们还在含辛茹苦的找材料建屋子的时候,苏乩已经慢悠悠向着附近繁华一点的镇子上出发了。
她手里是有揽月殿,不过这里说到底并不是真的荒无人烟,孙悟空他们建个普通屋子也就罢了,她若是敢把揽月殿这样金碧辉煌的建筑拿出来放着,不出当天就会有传闻被传出去。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观念,苏乩决定还是在镇子上买个宅子比较合适。
嗯,宅子也是说买就买,苏.家里有矿.大佬.乩就是这么任性。
这年头人口稀疏,废弃的屋子并不少,有的还尚且有主,更多的就直接彻底废弃,里面蛛网连天,说一句断壁残垣也不为过。
如果没有什么现成的可以入住的宅子,苏乩的目标就是从这些废弃的宅子里挑一个相对来说还能说得过去的。
这么想着,苏乩就随意找了个方向走着。
她这会儿是男装打扮,穿着一身嫩黄色的衣服,外面罩一件灰毛的大氅,整个人裹在毛茸茸的大氅里,越显得精致,说一句粉雕玉琢也不为过。
这样一个少年在这样的下雪天里,踩着二尺厚的积雪,一步一步往山林里走,看着着实瞩目的很。
再加上苏乩她还很有闲情逸致,攒个雪团子在手中把玩也就罢了,偶尔经过树旁的时候,忍不住就要伸手将跟前的树枝扯上一下,将满树的雪都晃得簌簌的落在地上。
就在苏乩刚松开一根树枝并灵巧的跳开一步躲避着兜头落下的积雪的时候,不期然迎面过来两个穿着粗布绵衣的汉子。
那两人穿的粗糙,身上也罩着极为厚实的斗篷,头上带着毡帽,也冻得耳朵鼻子都泛着红。
两方人在一棵大树下狭路相逢,非常默契的同时停下了脚步。
不过比起苏乩的冷静,那对面那两人看着苏乩神情显而易见有些不大对劲儿。
苏乩将眼睛眨了眨,若无其事继续向着前面走过去,那两人下意识往旁边让开了些许,直到苏乩走过去,他们仿佛突然才意识到什么,站在原地互相交换了一下视线,然后同时向苏乩的身后看过去。其中一个开口道:“这样大雪的天气,不知道小公子要往哪里去耶?”
这声音听着实在不能说是怀着好意的,苏乩脚步顿了一下,就转身向那两人看了过去。
那两人见苏乩停下了,互相又使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个和苏乩说话,另外一个就假装若无其事的从旁边绕到了苏乩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将苏乩挡了起来。
苏乩:“……”
苏乩:“………”
苏乩:“…………”
苏乩很是不确定的开口问智脑:“乩这是遇见了打劫的?”
这个假设听着着实有些惊悚,以至于就连智脑也没能立刻回答苏乩这一个问题。不过幸好(?)也用不到它回答了,因为那个和苏乩说话意图转移她注意力的汉子在注意到自己的同伴已经站在苏乩背后并打了个手势之后,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变得狰狞了起来:
“看你生的这样细皮嫩肉,难道家里都没人教过你这样的天气等闲不要往外面跑吗?”
苏乩:“……”
苏乩没说话,主要是这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索性吗两个汉子对此并不在意,他们笑了一声,口中说着威胁的话,慢慢的向苏乩靠近过去。
苏乩在沉默了几秒钟之后,终于有些迟疑的开了口:“你们是……想要打劫?”
和她对面那人不怀好意的笑了一声,装模作样夸赞一句苏乩年纪轻轻还真有眼色,然后就勒令她赶紧将身上都银钱交出来。
苏乩:“……”
容她回忆一下,上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大概是什么时候——唔,回忆有点儿久远,她竟然都有些想不起来。
就大体记得,她那会儿才初出江湖(……),为人处世上还是萌新,最后在智脑的指导下将打劫自己的人送去官府了。
嗯,应该是这样没错。
回忆大概花费了一些时间,那两个大汉显而易见有些不耐烦了,于是伸手便要向着苏乩抓过去。
苏乩一回神,就见对面那人已然有了动作,她眨了眨眼睛,若无其事又轻飘飘的自两人中间跳了出去,顺便落在了旁边一根树枝上。
——她这么大一人站在那根细细的树枝上,那树枝竟连晃都没有晃一下,上面的积雪仍旧安安分分留在上面,动也不动。
两个大汉见了,当即就大吃一惊。
两人下意识往后面退开一些距离,面色难看的盯着苏乩脱口而出问道:“你到底是谁?”
苏乩原是和其中一个大汉正对着的,但站在树枝上之后,两人就都在她的视野之中了。不过因为最初两人就距离她一近一远,近的那个出手抓苏乩,另一个看着,这会儿自然也是这样。
开口说话的是距离近的那个,他说着话,苏乩就下意识朝他看了过去,剩下另外一个人,见苏乩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当下就悄然无声往后面退开三两步,继而丢下同伴死命就往他们来的路上跑。
苏乩还没开口说话,被他扔下的那个大汉脸色就是一变,立刻转头看向苏乩,一张口就将小伙伴卖了:“大侠,你看他偷偷想跑!”
苏乩:“……”
尽管苏乩在这人开口提醒之前已经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但对方这么一个操作还是让她感觉很是有些一言难尽的意思。
她沉默了三秒钟,那个被揭发的大汉也跟着跳了起来,结果还不等苏乩想出来个处理两人的办法,这两人就自顾自的对掐了起来。
苏乩:“……”
苏乩对此也是无话可说。
最终她还是出手将这两人都锤了一顿,并顺便调查了一番这两人的身份。
原来这两人是隔壁镇子上的人,在镇子上惯常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一直相当不靠谱的样子,都三四十的人了连家都没成。
也就是几年前,在某个冬天,他们无意间在这山头发现了一大半散落的银钱行礼——那其实是陈家庄最初因为那灵感大王的存在拖家带口想偷偷逃跑结果不幸被灵感大王发现当场吃掉的人,只留了行礼扔在这边。
这两个大汉只见到行礼,却因为灵感大王吃的干净,其他一点儿痕迹没见到,是故就当是天降横财将其据为己有。
他们捡了一次还不够,这之后两三年,每年冬天他们都忍不住过来转悠,妄图这样的横财能够再降一次。
不过可惜的是,也只有第一年陈家庄的人敢反抗,后面吃到苦果之后就没人敢跑了,于是这两个汉子也就再没有发财的机会。
今天也是巧了,他们原本想着,今年再捡不到,以后就不来了,两人寻了一圈,没什么收获正打算回去的时候,不期然就和苏乩狭路相逢了。
真是不知道该说他们运气好还是不好,说不好吧,随便在山头上溜达都能捡了灵感大王的漏,且后面几年老过来溜达也没一次被灵感大王撞见,说好吧,偏生第一次心生歹念就遇见苏乩这么个硬点子。
也是苏乩看着这两人虽则整日里无所事事不务正业,实际上真正伤天害理的事确实也没做过,故而她就只将两人教训了一顿,又警告了一番。
那两人一听苏乩说那些银钱原来是个吃人的妖怪遗漏下来的,当下吓得腿都软了,跪坐在地上也不嫌地上积雪湿冷,哆哆嗦嗦的站都站不起来。
……
苏乩回来的时候,路上好几个行人围在通天河边,看冰雪将河边冻住了,她去到陈家的时候,便向玄奘等人说了一下。
玄奘闻言,就沉吟了一声,道:“看来,如今确实是走不得了。”
苏乩:“……”
行叭,原本这几人下了雪就不大想走来着。
第二天温度又降下来一些,朱八戒早起站在门口感受了一下,立即就打了个哆嗦,回身朝玄奘道:“今天更冷,想来那河今天冻得更彻底了。”
玄奘应了一声,朱八戒就砸吧了一下嘴,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大师兄那房子建的如何了。”
孙悟空昨天夜里根本就没休息,他天生石猴,又修炼有成不惧寒暑,昨天天黑了之后就打发朱八戒回来和玄奘说一声,自己仍旧在忙着建房子的事。
朱八戒说着,玄奘听了心里就有些无奈,好半晌叹道:“悟空也太着急了,这般冷的天气,就算他不惧寒暑,这样忙一晚上,怕是也不得爽利。”
朱八戒见他一脸担心,寻思了一下,按照大师兄的速度那屋子如今应该已经差不多了,就笑着回道:“师傅若是心里担忧,我们一起过去看看也未尝不可。”
玄奘一听,觉得这个操作很合理,故而点头,回去收拾一番,加了件厚衣裳,几人向陈老人家说了一声就出去了。
路过通天河的时候,玄奘远远瞧着结了冰的水面上竟有人不断来来往往,心里觉得惊奇,上前就和一个路人搭话:
“施主在冰上行走,不担心这冰面冻的不结实?”
那人回身,见玄奘生的慈眉善目宝相庄严,当即回了一礼,听清他话中内容又笑了一声,回道:“不过是#富贵险中求#罢了。”
玄奘越发惊奇,接口继续问道:“这其中能有何富贵?”
那人见玄奘俨然是外来人士,对这地方一点儿不了解的样子,也不急着走了,索性停下来,将这一奇景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第二百九十七章 这个老龟
却原来这些人从冰上是要去往河那边的西梁女国的。陈家庄这边一百钱的东西放在那边能值一万钱,那边一百钱能奶买到的东西,拿来这边卖也是很贵,利重本轻,足以让这些人不顾生死。
平时河面不结冰的时候,一般几个人凑做一船,漂洋而过,如今见河面冻住,也就舍命步行了。
玄奘师徒几人听了,心中自然禁不住生出诸多感慨。
看完冰面,几人继续向着孙悟空选定的地方走。孙悟空也是促狭,你道他选了哪里?原来就在那什么灵感大王的庙跟前。
他昨天和朱八戒两人将那庙宇拆了些,该扔的扔该改的改,晚上又连夜将其扩大了些许,直至能将他们师徒几人尽数住下的范围,这才罢休。
朱八戒带着玄奘过去的时候,他或者就已经将那屋子大体上建好了。
朱八戒远远的看着,心中大喜,好听的话也是一连串不要钱似得往外冒,直夸孙悟空没忍住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才停口。
玄奘等人过去就围观了一下孙悟空做出来的屋子。
对做屋子这件事孙悟空也是相当熟练,毕竟不是每一个冬天他们都能有幸租借到一个可以住的空房子,再加上在五指山上那五百年,他除了看书,手工活也是修炼的出神入化,这会儿不过普普通通一个屋子,甚至其中还有一半是有个庙宇的底子的,故而尽管时间很短,他做出来的屋子却已经是像模像样。
玄奘下意识开口也跟着就是一片夸赞。
同样的话,朱八戒说出来,孙悟空就忍不住想要敲一敲他的脑袋,但让玄奘说出来之后,他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会儿雪已经停了,只是温度越发的低,孙悟空挠了一下后脑勺,见玄奘脸色冻得有些发白,连忙道:“别在风里站着了,师傅也进去看看。”
玄奘点点头,几人就进去溜了一圈。
大体上来说,其实这会儿房间里已经都能住人了,只是孙悟空担心有的地方不精细,想要再仔细修一修,再加上床铺被褥家具什么的还尽都没有,房间里只有他顺便弄出来的几个矮榻,睡是可以睡,到底不怎么舒服。
故而等玄奘看完之后,孙悟空就让其他几个师弟也留下来帮忙,索性沙悟净昨天将该买的东西都买了,就在陈家放着,这会儿师兄弟几个都帮着修整起来。
小白龙这里看看那里转转,一时之间都感觉没有个能上手的地方,想了想,索性和孙悟空他们说了一声,回去陈家拿他们的东西去了。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屋子在今天天黑之前就能弄好,这会儿提前将东西拿过来,倒也没什么影响。
玄奘本来也想上手帮个忙,奈何肉身凡胎委实跟不上几个徒弟的节奏,只能默默的在旁边看着,偶尔有些零碎的活计,他就凑上去搭把手。
这会儿听小白龙说去陈家拿东西,他寻思着反正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也就跟着小白龙一起过去了。
过去的时候,路上平平安安什么事都没有,等到玄奘和小白龙两个人,拉着白马,带着大包小包的返回时,刚走到通天河边上,一阵乌云猝不及防就卷了上来,直直的奔向玄奘而来。
玄奘心下一惊,下意识将手中的东西扔开,从背后捞起来自己的禅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朝着那团乌云敲了过去。
那团乌云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这玄奘法师看着细皮嫩肉又宝相庄严的,下手可真是一点儿都不留情,这一禅杖敲下来,隐在乌云里的鱼妖登时只觉得脑子嗡嗡的震个不停。
——若只是单纯的力道也就罢了,关键是玄奘手中这禅杖并不是普通的禅杖,本身就有些来历,再加上玄奘每每行善积德念经作法都将它带着,使得这本身就不凡的禅杖如今也自带了些许佛性,对妖物自然是有克制的。
玄奘一禅杖敲过去,那鱼妖没有防备,当即就懵了一下,这就给了旁边小白龙一个机会。
小白龙立即上前抢到玄奘前面将他护住,目光凛冽的朝着那鱼妖看了过去,因着不清楚鱼妖还有没有同伙,他倒也没有轻举妄动,只护着玄奘戒备着。
鱼妖见自己偷袭没有成功,当下也不遮遮掩掩,直接现了真身出来。以及小白龙的谨慎倒是并没有什么错,因为这鱼妖这次出来确实是带了同伙的。
他一击不中,只注意到昨天那红发使着根棒子目光凶残的青年不在,当下心里就定了不少,站在云头冷笑了一声,一挥手便有一大群水生妖怪一拥而上。
唉,这鱼妖的运气实在是成谜了。
理论上这会儿只有玄奘和小白龙两个人,他那方却小妖众多,再如何车轮战也能拖死对方的,只遗憾的,他派出来的小妖尽是水生妖怪,而小白龙本体作为掌管天下江河湖海的龙族,那结果可想而知……
眼见着他手下的小妖们尽都气势汹汹的冲过去,然后临了却画风突变,宛如中了邪一般轻手轻脚,鱼妖站在云头上久久回不过神来,满脑子就是一连串的,#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连串的疑问实在太过于振聋发聩,以至于孙悟空接收到小白龙发出的信号都赶过来了,那鱼妖还是没能回过神来。
孙悟空过来,一眼就看见了云头上神情呆滞的鱼妖,尽管觉得他这个状态有点儿神奇,但孙悟空还是犹豫都不带犹豫的,一金箍棒就向着那鱼妖劈头盖脸的打了过去。
生死的危机之下,鱼妖终于回了神,仓促之间只能狼狈的从云头滚下去意图再一次钻进水里去。
先前那次的时候只能说孙悟空没有防备,这回都是第二次了,他哪能再任由这鱼妖冲进水里,故而下一秒,他比鱼妖速度更快的冲了下去,在鱼妖要扎进水面的那一瞬间,金箍棒一挑,就将鱼妖挑的飞了起来。
鱼妖:“!!!”
不过他这一次也比上一次赤手空拳强了些,本来出来就是为了抢(?)玄奘,故而身上穿了披挂,手里也擎着武器,这会儿好歹反击起来手里也有东西,勉强在孙悟空手下走了几个来回。
朱八戒之前因为出神将这妖怪放跑了,这会儿姗姗来迟,看着空中大师兄将那鱼妖压着打,当下也不敢分心,专心致志盯着那鱼妖,生怕他又兜头钻进水中跑掉。
沙悟净速度比朱八戒还能慢些,不过他比较赶巧,刚过来,就见着孙悟空一棒子将那鱼妖狠狠掼了下去,正摔到他不远处。
他下意识拿了武器将其一挑,孙悟空追过来口中喝了一声“好”,跟着就将这鱼妖上下玩耍起来,不多时,只见这鱼妖俨然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孙悟空顺手将已经变成原型的鱼妖甩到岸上去。这鱼妖在孙悟空手下委实凄惨。
他本体是一尾亮灼灼的金鱼,身上鳞片生的红灿灿亮晶晶,只可惜被孙悟空这么摔打了一场,那原本十分漂亮的鳞片掉的掉,裂的裂,看着好不凄惨。
玄奘见状,连忙扭开头看向一边。
孙悟空将那鱼妖甩过去,自己也跟着过去,这会儿看见玄奘脸上的表情,当下也觉得不妥。
——玄奘到底心软,见不得这样的事情。即便不会因此而责怪孙悟空,但孙悟空也自觉,毕竟体贴是相互的。
玄奘理解孙悟空的所谓,孙悟空自然也能理解玄奘作为出家人的心境。
他皱了皱眉头,正想说话时,冷不防空中飘来一道霞光,孙悟空定睛看过去,确实南海观音座下惠岸行者。
惠岸行者手中拎着一篮子,急匆匆过来正准备开口时,猝不及防瞥见师徒几人围着的形容凄惨白眼儿都翻出来的金鱼,一时之间失了语。
慧岸:“……”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玄奘等人问了好打了招呼,他才回了神,视线有些微妙的漂移了一下。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玄奘主动开口问了一句,说不知道惠岸行者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吩咐。
慧岸:“……”
慧岸盯着那眼睛里的光彩在几人说话期间已经彻底消失的金鱼,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玄奘注意到他的视线,也禁不住沉默了一下,旁边朱八戒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受不住这沉默的气氛,小声问了一句:“行者莫不是为了这鱼妖而来?”
慧岸:“……”
慧岸斟酌了几秒钟,还是实话实说道:“这鱼儿并不是什么妖邪,而是菩萨莲花池里养大的金鱼,每日浮头听经,修了些手段。菩萨今早扶栏看花,却不见这厮出拜,掐指巡纹,算着他在此成精,故运神功,织了个蓝儿,让我将他擒回去。”
师徒几人:“……”
几个人看了看慧岸手中的篮子,再看了看已经彻底没气儿了的金鱼,情不自禁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沉默之中。
在这凛冽的寒风里,气氛安静的令人窒息。
好半晌,慧岸将那已经凉凉的鱼儿放回篮子里,若无其事咳了一声,道:“无妨,菩萨只让我擒他回去。”
——言下之意是没说要活的还是死的。
但实际上他这话说出来,众人还是没能立刻接上话。主要是,都说了是擒回去了,一般情况下不得是活的才能叫“擒”?
但慧岸这么说,也不过是给个台阶罢了。
因而在顿了几秒钟之后,孙悟空迅速接过了话头:“如此倒也不错。”
他也若无其事的将这件事跳过,就向慧岸道谢:“倒是劳烦惠岸行者走了这一趟。”
他说了一句,剩下玄奘他们也反应过来,一个个连忙跟着道谢,慧岸礼貌性的一番谦虚,一波官方交流结束,他拎着篮子就走了,徒留孙悟空等人心情复杂的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
风越发的冷,众人正准备要离开时,冷不防河里传出来一阵呼唤:“孙大圣,孙大圣。”
师徒几人原本要离开的步子就又停了下来。
这河边原本就人来人往,方才孙悟空和鱼妖打斗的时候这些人被空闲的小白龙的玄奘驱散,不过有些胆子大的却也没走,就远远的看着那鱼妖被掼在岸上然后没了动静。
观察了一会儿,他们正想上来询问的时候,又见着慧岸带着一阵霞光过来,一堆围观群众又下意识止了步。
直到慧岸离开,众人正凑到跟前,打算开口的时候,又被这一声呼唤打断。
众人:“……”
尽管因为说话的嗯声音好像是自水底下传过来这一点让人有些心慌,但三番五次被打断说话他们心情还是感觉相当的一言难尽。
在一众灼灼的目光之下,水面上钻出来一个面积令人的老龟出来。
那老龟嘴里喊的是“孙大圣”,所以师徒几人十分默契的就朝着孙悟空看了过去,孙悟空就眯着眼睛将这突然冒出来的老龟认真打量了一下,发现记忆中确实不认识这么个家伙,故而开口问道:“你叫我有何事?”
那老龟浮在水面上,也看不清具体有多大,总之露在外面的壳已然十足惊人,听得孙悟空问话,他慢悠悠回道:“我感大圣之恩,情愿如今送你们师徒过岸。”
对于老龟这一句话,师徒四人关注点各有不同。
朱八戒问道:“大师兄何时与你有什么恩惠?”
孙悟空:“我们没打算要这会儿过河。”
小白龙:“你也是这通天河里的妖?”
那老龟被几人同时问出来的问题弄的愣了一下,但他还是慢吞吞的一一回答了众人的问题。
原来这通天河原本是这老龟的洞府,不过九年前那鱼妖突然出现,占了他的洞府,奈何他打不过人家,只能将巢穴白白的被他占了。
如今孙悟空将那鱼妖打杀,这通天河里再没第二个比他更强的妖,这洞府自然也就跟着还了回来,若只是个洞府,也无所谓,主要是这河里还有老龟许多儿女眷族,都被那鱼妖占了,如今鱼妖已死,他也算是团聚老小,可谓是恩重如山,故而出来感谢。
师徒几人听了,也是恍然大悟。
老龟说完自己的事,还不忘表达一下疑问:“大圣先前所言不打算过河,却是为何?”
第二百九十八章 这个山头
几人和老龟你来我往的说话,一些胆子大的围观群众见这老龟一直温温和和不像是会突然暴起伤人的样子,故而也就放了心,偷偷听起双方的对话来。
从老龟口中得知那鱼妖,也就是灵感大王确实已经死了这一确切消息,众人情不自禁的欢呼起来,那喜悦的情绪极具感染力,让正在说话的几人都忍不住有些分神。
孙悟空解释了一下他们冬天不赶路的惯例操作,老龟虽然觉得这好像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但还是自告奋勇从水底弄上来些许得用的宝物,让孙悟空将房屋弄的暖暖和和,使得普通人玄奘也能过一个温暖的冬天。
考虑到玄奘确实肉身凡胎再加上自己等人于老龟这段恩情因果,孙悟空也就没有拒绝,果真收了老龟送过来的东西用在房子里。
等到他们回到那原.灵感大王庙.现.自住宅院,灵感大王消失以后不用祭赛的消息就已经被那会儿围观的群众传了回去。
于是没多长时间,他们还在屋子里整理东西的时候,就听到远处传来敲锣打鼓欢天喜地的欢呼声,玄奘这会儿正闲着,索性出去看了一眼。
果真是因着灵感大王没了的缘故,整个陈家庄陷入了一片高兴之中。
知道是玄奘师徒几人的功劳,这些普罗大众也不吝啬,先是提着些许土仪去了陈清家里,听陈清说那几人已经搬出去了,又打听到地方之后向着原灵感大王庙找了过来。
玄奘出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距离这里很近了。
有些眼睛尖的大老远就看见玄奘出来,连忙大声喊着说出了来意。
玄奘:“……”
玄奘站在门口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回身向着孙悟空几人说了一声,就迎了出去。
那灵感大王在通天河里住了九年,这陈家庄的村民们就被压迫了九年,九年里每每灵感大王一发话,他们就要提供一对童男童女并各种祭礼,这年头人口本就不多,再有灵感大王这么祸祸上九年,原本就人口稀疏的陈家庄可谓是蓦然荒凉了一大截。
一些原本富裕的人家比如说陈清家里还好,但一些原本就贫穷的家里,这九年时间下来,虽则少养两个孩子花销会少,但在孩子被灵感大王吃掉之前必须得养的白白胖胖保持口感,负责那妖怪吃的不高兴也是会搞事情的。
是故普通人家过得越发艰难。
好在如今那灵感大王已经被打杀。
众人见得玄奘站在门口,端的一个宝相庄严,就是原本心里有些怀疑的,看着玄奘本人也说不出什么怀疑的话,再加上灵感浮诛的现场围观群众还不少,是故众人在惊叹了玄奘的外观之后,立马围上去连连道谢,有些情绪激动当场都痛哭起来。
虽则现场情绪激动,但这一路走来,玄奘差不多都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对此处理的还算冷静,很快将众人的情绪安抚了之后就将人请进了院子里。
院子里这会儿如今已然收拾的像模像样了,即便这对普通来人说感觉不可思议的很,但刚刚知道这师徒几人将那腾云驾雾的灵感大王都能打杀的众人对此接受良好。
——本来就不是普通人,做些不普通的是也是再正常不过。
见师傅领着一堆人进来,孙悟空很快放下手头的活,师兄弟几人互相打了个眼色,也就跟着寒暄的寒暄,收礼的收礼,端茶倒水的端茶倒水。
玄奘等闲少收别人的礼仪,但这会儿虽说这灵感大王是他们西行的劫数之一,但他们打杀了灵感大王拯救这些普通人也是事实,这其中自有一份因果存在,再加上众人拿过来的土仪也没有特别贵重的,故而他收的心安理得,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一折腾就又折腾了大半天,还是有机灵的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后,想起来这几位长老初来乍到,院子里看着规整,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已经收拾齐备,若是耽搁了人家收拾的时间,这样大冷的天气,晚上可要怎么休息。
——总归方才听那位朱长老说了,他们要在这里住到天气转热才走的。长老们既然不走,那他们感激的话要说倒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这么一想,众人也就没在多耽搁,放下土仪之后就各自离开了。
玄奘等人将人送出去,朱八戒瞅了瞅那些人送来的东西,手已经很快的摸了个素菜的饼子咬了一口,嘴里称赞道:“嘿,师傅你尝尝,这个饼子好吃哩。”
这一个冬天过的再无波澜,等到天气暖和起来,玄奘等人已经和这陈家庄的民众们非常相熟了,他们今年难得过了个安安稳稳的冬天,便是几个月过去了,对玄奘等人心里的感激也没有减少,听闻他们要离开,众人呼朋唤友的就过来想送。
原本他们还主动出了船只,只不过那会儿孙悟空和河里一个老龟约好了,由它将师徒几人驮过去,好全了一段因果,故而玄奘委婉拒绝了众人的船只,让孙悟空将那老龟唤出来。
那老龟早等着这一天,听到孙悟空在岸上叫,连忙就浮了上来。
这个冬天里孙悟空他们偶尔也会背着玄奘过来河里打鱼和普通人换些米面之类的,老龟有时候也会浮上来和他们唠唠嗑,故而这么长时间下来,双方也算是熟悉了,最起码最基础的信任感是有的,当即就直接将各自的行礼搬了放在老龟背上,也不须得什么防护。
放好了行礼,孙悟空先跳上去,然后伸手扶着玄奘上来,剩下朱八戒牵着白马,小白龙沙悟净没上来,而是使了法术跟着。
师徒几人这般踏水面如行平地,众人都在岸上看着,纷纷念一句南无阿弥陀佛,说这可真是活菩萨临凡之类的话。
众人只拜的师徒几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水面雾气上,才各自回去了,普罗大众回去后如何向子孙后代吹嘘不提,却说玄奘等人坐着老龟,不到一日,就过了八百里通天河界,甚至衣服上没沾到半点儿湿气,干干净净。
玄奘上了岸,回头朝老龟道谢:“劳驾施主,贫僧无物可赠,待我取经回来再谢你罢。”
老龟浮在水里笑了一声:“长老先前清我洞府,救我子孙,已是天大的恩情,何来言谢?”
玄奘想了一下,只道一码归一码,谢还是要谢的。
两人你来我往的一番官方应酬,小白龙都有些不耐烦了,那老龟才有些扭扭捏捏的道:“长老若执意要谢,我闻得西天佛祖无灭无生,能知过去未来之事。我在此间修行了整整一千三百余年,虽然延寿身轻,会说人语,只是难脱本壳,万望老师傅到西天与我问佛祖一声,看我几时能脱本壳,可得一个人身?”
玄奘正想应时,孙悟空笑着打断他,朝老龟道:“若只是这事,却是容易?”
老龟讶然睁了睁圆圆的眼睛,脱口问道:“哪里容易?”
孙悟空脸上笑容就越发浓郁:“不知你可曾听说过第一学府?”
孙悟空这么一说,旁边朱八戒小白龙等人霎时间也有些恍然大悟。
那老龟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回说:“我一千年未离开过通天河,不曾听说过什么第一学府。”
孙悟空微微一笑,心里有些遗憾苏乩这个学府主事人并不在场,正这样想着呢,就见苏乩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冒了出来,惊奇问道:“你竟连第一学府都没有听过?”
大概是她语气里惊奇的意味太过于明显,再加上刚才孙悟空提起学府时朱八戒等人脸上的恍然大悟之色也没有遮掩,这在老龟眼中看来就好像所有人都知道有这么个学府,唯独他自己不知道一样,是故它当下就有些局促都回苏乩道:“不,不知道。”
然而苏乩这话说完了,却没等老龟回答,就自语道:“看来学府的宣传不如何到位呀。”
老龟说话的同时,听到苏乩嘴里的嘟囔,顿时就:“……”
它沉默了一会儿,苏乩让智脑记录一下到时候回学府说一下宣传的问题,然后就兴致勃勃的朝老龟科普了一下第一学府并顺手掏出来一卷竹简,口中道:“虽说你如今一千多岁修为尚可,但以前既然没听说过学府的名字想来基础科目也一样没听说过,这卷竹简赠你,你背会了之后,入学考试包过。”
老龟下意识将竹简接到手中,然后顺手就瞅了一眼,然后就:“???”
——什么外语入门?基础物理又是什么意思?还有些生物学理论……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老龟情不自禁的陷入了茫然之中。
孙悟空约莫是发现了它的茫然,在旁边难得开口安慰了一句:“这位在学府里很有些地位,她既说了背会这竹简入学考试包过那自然是没问题的,你只须得将其背完就好了。”
完了他又道:“等进了学府,你去图书馆里转一圈,里面什么都有,便是化形成人的法门也比比皆是。”
老龟听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完,很是有些三观破碎又重组的意思,虽则它是很想让众人说仔细一些,但有些事情着实不好说,且孙悟空也没时间和它在这里掰扯。
——毕竟能给他介绍一下学府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老龟茫然的目送着师徒几人并苏乩离开,在水面上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拿着竹简回去看了。
朱八戒一个冬天没见过苏乩,这会儿见苏乩在这河对面出现,身上穿的衣服也和以往不同,当下有些好奇的就多问了两句。
苏乩听了,下意识就想笑,想了想,她道:“乩这个冬天就在前面这国家住着,这个国家确实有些特别,不过乩却不能多说。”
她抿嘴笑了一会儿,对上朱八戒眼巴巴的表情,将几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这几人一个比一个俊秀可人的模样,到底没忍住提醒了一句:“你们……注意安全。”
朱八戒:“???”
朱八戒:“注意安全?注意什么安全,难道前面有比大师兄还凶……啊,不是,我是说有比大师兄还厉害的妖怪吗?”
苏乩想了一下。
确实是有妖怪,不过说厉害也就那么一回事儿,所以她摇了摇头。
朱八戒就有些茫然:“既不厉害,那要注意什么安全?”
这是师徒几人的劫难,她多说自己已是泄露天机,再多的就已经不能了,苏乩笑而不语,任朱八戒再缠着也没有再说什么。
倒是孙悟空期间看了苏乩两眼,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苏乩看着自家师傅的目光感觉相当的微妙。
孙悟空心里寻思着,倒并没有直接说出来。
苏乩过来给老龟送了个竹简,和师徒几人说了几句话就又不见了。玄奘等人也见怪不怪,自顾向着西走。
这会儿天气回暖,路上一派春暖花开的气象。
众人眼前看着这景象,心情不自觉都有些愉悦起来,不多时,就走到了一处险峰之前。
一看到山头,玄奘下意识就朝孙悟空看过去。
孙悟空眨了眨眼睛,点头示意自己会注意,几人就动身开始爬山。
一番劳累,走到半山腰上,众人一抬眼就看见前面一处亭台楼阁,众人又朝孙悟空看过去,孙悟空手搭凉棚瞅了眼,回身道:“是蜃楼,气色凶恶,不可入。”
众人了然点头,也不多纠结。朱八戒看了眼蜃楼,凑到孙悟空跟前,小声道:“好哥哥,那里既不可入,我却着实腹中饥饿,走不动了。”
孙悟空:“……”
孙悟空没忍住就笑骂了他一句:“就你天天吃的最多,饿的最快。”
朱八戒:“……”
朱八戒委屈巴巴看向玄奘,玄奘连忙道:“此时也该到用饭的时候,我也委实有些饥了。”
孙悟空啧了一声,口中埋怨道:“师傅你就尽宠着这呆子。”
玄奘:“……”
玄奘也是没话说。
毕竟因为朱八戒外表看着最小,生的也珠圆玉润可爱的紧,又嘴甜会说话,他作为一个普通人,不自觉的就对其多了几分宠爱,这也是人之常情。
以及玄奘心里还想呢,孙悟空嘴里这么说,实际上最宠朱八戒的明明就是他自己,只是嘴上说的硬气罢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这个圈子
玄奘心里想着,面上露出个笑出来,再加上旁边朱八戒还哼哼唧唧个不停,孙悟空见着,无奈叹了口气,道:“罢,这里正好平整,师傅且下了马坐一会儿,我去别处化些斋饭回来。”
玄奘点头下了马,朱八戒美滋滋的上前扶着人下来,沙悟净忙从包裹里拿了钵盂递给孙悟空,又拿了张毯子给小白龙。
孙悟空拿了钵盂,要走时心中却莫名有些不安稳。这就是#心血来潮#了。
他想了想,就多说了几句,说完之后,眉头却皱的越发紧,整个儿都跟着心惊肉跳起来。
孙悟空:“……”
孙悟空沉默了好一会儿,索性对玄奘道:“师傅啊,我不晓得怎么回事,我这心里今儿个不安定的很,不如与你个安身的法子吧?”
玄奘看了他一眼,见他眼中果然漫上些许烦躁,就点点头,问说是什么安身法子。
孙悟空取了金箍棒,在地上画了一道圈子,让玄奘往中间坐了,对他道:“这圈子我使了些法术,强似铜墙铁壁,一般虎豹狼虫妖魔鬼怪都不敢近身。只一条,师傅你们千万别出了圈儿,便是我回来的晚了,也忍着些别出来。”
玄奘看他难得这般千叮咛万嘱咐的,想必事情果然不妙,他就安安分分的点头应是,好让孙悟空安心。
孙悟空见玄奘应了,果真就放下了些许心,这才跳上云头,自去找人家化斋了。
却说玄奘坐在孙悟空方才画的那圈子里,朱八戒几个在旁边陪着,好半晌,不见孙悟空回来,朱八戒揉了揉肚子,哼哼唧唧道:“大师兄今日里怎地这般谨慎?连圈子都不让出。”
小白龙闻言回道:“我看师兄走时脸色不对,想来是真的有事,且再等会儿吧。”
朱八戒肚子里饿得很,又碍着孙悟空走时吩咐,嘴里念叨个不停,却不敢真的出了圈子,嘟嘟囔囔了许久,听的玄奘都有些头疼,孙悟空方才姗姗来迟。
他一下了云头,见师傅师弟们都还好好的在圈子里呆着,登时舒了一口气,连忙跳下来将化来的斋饭先给玄奘递过去,口中道:“师傅,等久了罢?快先吃些,还热着呢。”
玄奘接过来,偌大一钵盂,他自己自然是吃不完,是故沙悟净连忙又拿出来几个碗,各自都分了些许。
朱八戒没注意这边动静,见孙悟空给了钵盂之后就没了反应,当下禁不住期期艾艾看过去,问说:“大师兄,我的呢,我的呢?”
孙悟空:“……”
玄奘没忍住在旁边就笑了一声。
孙悟空没好气自怀里又掏出来一捧果子,朝这呆子怀里扔过去,朱八戒也不生气,美滋滋将果子捡起来,转头正想分别人时,却见那边玄奘小白龙沙悟净几人已经各自捧了一碗白生生的米饭吃起来了。
朱八戒:“!!!”
感觉自己被抛弃了的朱八戒委屈巴巴的凑到几个人跟前,并在吃完一碗米饭之后将孙悟空后面给的那些果子吃了一大半。
咳。
几人吃饱喝足,就继续出发了,没走多长时间,不知道怎么的,先前看见的那栋阁楼越发清晰,直接将几人的去路都挡住了。
师徒几人:“……”
几个人站在门口,沉吟了一会儿,孙悟空看向朱八戒:“你进去看看。”
孙悟空先前都说了这不是个好地方,故而朱八戒并不是很想进去,只不过这阁楼立在这里将他们的去路挡的严实,不进去瞅瞅却也是不行的。
于是朱八戒只能不情不愿小心翼翼的凑了进去。
进到门里之后,入眼是三间大厅,帘栊高控,静悄悄的没一点儿声响,目光在厅堂里逡巡了一圈,也不见桌椅家火。
朱八戒喉咙不觉滚动了一下,手也情不自禁摸上的钉耙,抬脚转过屏门,往里又走,是一座穿堂,堂后有一座大楼,楼上窗格半开,隐隐还能看见黄绫帐幔。
朱八戒:“……”
心里好慌。
他悄摸摸自那窗户上观察了一会儿,仍旧是悄无一人声息,偌大一个阁楼,整的跟一间鬼屋似得,全无半点儿人气。
朱八戒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到底鼓起勇气,上了阁楼,掀开那帐幔看时,一声惨叫脱口而出。
倒不是被什么妖物攻击了,而是那帐里象牙床上,没躺着他想象中的妖怪,而是白哧哧堆了一堆骸骨,朱八戒胆子再大,这骸骨单腿挺骨就有四五尺长,猛的看见了,就感觉非常吓人了。
外面孙悟空等人,自朱八戒进去之后,就一直专注听着里面动静,冷不防听到一声惨叫,几人面色微变,立刻就冲了进去。
以及与此同时,除了孙悟空他们,还有另外一方人也听到了朱八戒这一声惨叫并也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这一波人不是别人,正是产出这阁楼欺骗往来普罗大众的,这会儿听到有人惨叫,当下志得意满的笑了起来,满以为自己的设计成功了,并立即唤着小妖,收了楼台房屋的假象。
——然后猝不及防和孙悟空等人狭路相逢。
双方不约而同的静默了那么几秒钟,然后同时将目光投降站在那边什么事都没有就只一脸茫然无辜甚至还眼神儿里还带了些疑惑意思的朱八戒。
气氛尴尬的令人窒息。
几秒钟后,来的妖怪率先反应过来,脸色大变一开口就是一顿怒斥,中心思想大致是你们这群人看着人模狗样竟然欺骗妖怪的感情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却佯装惨叫引他上当。
师徒几人:“……”
那妖怪斥责的真情实感,主要是孙悟空他们过来时,满以为朱八戒是遇到危险了,故而一副气势汹汹的姿势,看着就令人不敢小觑。
那妖怪见着,气势上就先怂了一下。
孙悟空站在原地,听完了对方斥责,还没开口说话,终于明白如今是什么状况的朱八戒就忍不住跳了起来。
他方才是被那突然出现的骸骨吓了一跳而叫出来的,叫出来以后,他自己也觉得丢脸。
到底当年他还是天蓬元帅的,不说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最起码决计是不会被这种死物给吓到一跳的,然而自从跟玄奘一起取经之后,说是一路上风餐露宿条件凄苦,但实际上他上有师傅师兄下有师弟。
他化形的人类才是少年天生就能占着便宜,在一堆师兄弟里面,大体就跟个吉祥物似得——危险的事情孙悟空一般都提前处理了,而劳碌的活计沙悟净做的比较多。
总而言之,可以说是非常的娇惯了。
这也就导致了,明明没跟着玄奘取经的时候,他的人设好歹也是吃苦耐劳那一挂的,结果理论上来说历经磨难之后,反而比之前更加娇气一些。
——咳,扯远了。
朱八戒在意识到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之后,霎时间就有些恼羞成怒了。
本来么,他叫出来可以,被师傅师兄弟听见也没什么,甚至他还能顺便撒撒娇偷偷懒,但这并不代表被别人听见那也是一样的效果了。
恼羞成怒的朱八戒在理清所有头绪之后,一个字的废话都没有说,提着钉耙兜头就朝那妖怪打过去。
那妖怪:“???”
孙悟空等人:“……”
孙悟空原本都打算出手了,还没来得及就看见朱八戒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顿时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将金箍棒收了回来,并扶着玄奘往远的躲了些。
平心而论,这妖怪论本事其实不怎么样,但便是孙悟空都没有料到,对方手中那样宝贝竟这般见不得。
他本来都已经落入下风被朱八戒压着打了,却见势不妙,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明晃晃的圈儿,往空中一抛,念了句口诀,朱八戒握在手中的钉耙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被那妖怪收到了圈子里。
朱八戒登时瞪了瞪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妖怪收了朱八戒武器,也不恋战——他又不瞎,不至于看不见隔壁还有孙悟空等人在虎视眈眈,一个看起来最稚气的朱八戒单凭武力值他都打不过,更广阔那个看起来就凶神恶煞的红毛青年了。
所以他跑的很干脆,干脆的师徒几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人都不见踪影了,朱八戒才回神,手在虚空里抓了抓,满脸茫然的问道:“我钉耙呢?那么大一钉耙呢?”
孙悟空也是有些懵逼,他也是见过世面的,却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法宝功能这样凶残,收兵器收的人全无半点儿防备。
他冷静了一下,安抚了一下丢了武器哭唧唧的朱八戒,又护着玄奘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到了个安全的地方,这才从怀里掏出来一卷竹简,镇定自若道:“莫慌,且待我查一查这妖怪使得是什么法宝。”
众人:“……”
大概是孙悟空表现得太过于淡定,让其他几个有些慌的也跟着淡定了下来,这会儿见孙悟空翻竹简翻的认真,朱八戒没敢打扰,就凑到小白龙跟前,小声问道:“这竹简什么来历啊?还能查到那圈子的出处?”
小白龙盯着那竹简看了两眼,然后回头白了朱八戒一下,也跟着小声道:“你投胎投傻了不成,那上面明晃晃第一学府的标记你看不见?”
朱八戒:“……”
朱八戒定睛一看,还真看见了学府的标记,顿时心里就更稳了一些。
到底他也在学府里进修过一段时间,知道学府图书馆里当真是什么都有,可以说这世上只要存在的,那就一定能够在那里找到出处。
唯一竟朱八戒有些惊讶的,他是有听说过自家大师兄和学府里一个大佬关系不错,但之前孙悟空没怎么说过,他也就没当一回事儿,这会儿看着,大师兄和那大佬还真的关系不错,连这样的竹简都有一份。
其他几人并玄奘蹲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孙悟空查阅资料,那竹简里内容全是全,但委实内容多,找起来即便是分门别类了,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能立刻找到。
孙悟空找了一会儿,眼见着天色渐暗,他想了想,道:“还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晚上吧。”
他说了一句,一抬头对上朱八戒那小眼神儿,下意识安慰了一句:“你放心,等查到那圈子的来历我就把你那钉耙拿回来。”
他向来靠谱,这么一说,朱八戒立马就信了,当下美滋滋凑到他跟前,毫不吝啬的夸赞张口就来。
怪道凡间长得好又嘴甜的人大都讨喜,毕竟这样的人一说话嘴里就跟抹了蜜似得,感官上就让人觉得很是赏心悦目。
孙悟空即便是心里预感不怎么好,被朱八戒这么一通夸,也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直到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孙悟空刷的一声合上竹简,恍然道:“我就说那圈子瞅着总觉得隐隐有些熟悉,却原来那玩意儿和我还有一段渊源。”
这会儿朱八戒正和沙悟净两个捯饬晚饭,小白龙在警戒,玄奘在习惯性做晚课。
他们虽则成功下了那座山头,但朱八戒的钉耙被那妖怪夺走,好歹是一直得用的兵器,却不能就这么不要了,是故几人也没有走远,就在山脚下落了脚,等着孙悟空找到那圈子的来历再做打算。
这会儿听到孙悟空一声感叹,几人连忙围过去,七嘴八舌问了起来:
“大师兄你查出来了?”
“那圈子什么来历?”
“和你有什么渊源?”
几人一人问了一句问题,使得孙悟空原本因为这圈子而勾起来的不大令人愉悦的回忆也霎时间烟消云散,笑了一下才回答了几人的问题,将那圈子的来历说了一通。
那圈子果真不是凡物,竟和三十三天兜率宫里有些关联。
孙悟空嘴上说着,心里却因为想起来往事,一时之间有些出神。
朱八戒几个得知了那圈子的来历,也就心满意足,又看出来孙悟空心不在焉,当即各自转身忙自己的事儿了。
孙悟空出了一会儿神,回过头来见几个师弟都忙去了,笑了一声,朝几人交待几句,就跳上云头向着三十三天去了。
他到了离恨天兜率宫前,见着两个仙童侍立门口,当即笑眯眯迎上去,口中道:“敢问李老君现下可在府上耶?我寻他有些事情哩。”
第三百章 这个怀胎
他生的俊朗,笑容也和气,那两个仙童将他打量侧一番,态度相当和善的回说:“烦请稍等片刻,容我们进去通报一声。”
原本找过来不过是为了朱八戒一个钉耙,也不是多要紧的事情,孙悟空听了,就笑:“劳烦劳烦,不必着急。”
一个仙童就进去通报,另一个仍在门口站着,两人面面相觑了几秒钟,孙悟空想起来好歹当年和兜率宫也算有些渊源,朝随口寒暄了几句,顺便问了一下烧火的金角和银角如今的状况。
那仙童这会儿也想起来了,眼前这孙悟空就是当年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虽则看着他如今这温文尔雅的模样,感觉心里有些稀奇,但他面上端的好,并没有表现出来,就随口说了一下金角银角的近况。
两人说了几句,没一会儿,老君就从里面出来,见着孙悟空,他有些惊奇的睁了睁眼睛,口中却笑道:“你这猴儿,不去取经,却来我这里何干?”
孙悟空“啧”了一声:“老官儿竟不知道我这番来意如何吗?”
太上老君:“……”
这话一时之间他还真是没法儿应。
说不知道……那有点儿假。
就算之前是真的没注意,但听到仙童说孙悟空在外面时,他就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故而这话委实不好回。
太上老君语塞了一下,孙悟空见状也不多纠缠,若无其事又开口道:“实则路上遇着些阻碍,须得老君出手才行。”
太上老君原本想装一下傻来着,可因为孙悟空先前不知道是不是玩笑的那一句,他这会儿也不好再假装,当即苦笑了一声,瞥着孙悟空道:“不曾想你这猴儿取经之后,竟也变了大样,这般促狭。”
孙悟空:“……”
孙悟空也是沉默了一下,才复笑道:“哪里用的着取经才变成,在五行山五百年,读了些凡人的书卷,也是该有些变化的。”
老君一时无话。两人寒暄了几句,到底天上人间的时间不对等,也没有再耽误什么,就一起去了凡间。
到底那金刚琢原本是太上老君的物件儿——当年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时候,还有被这金刚琢砸了一下来着,这会儿老君一出手,干脆利落就将那东西收了回来,顺便还把那妖怪也牵走了。
那妖怪其实是兜率宫里的一头青牛,原是太上老君的坐骑,当时看牛的童儿可巧在丹房里捡到一粒丹药,顺手吃了,却不想直接就此睡了,趁机让那青牛跑下了凡间。
那青牛被老君牵走,剩下满山的小妖小怪,孙悟空先将朱八戒的钉耙取了回来,将这些小妖怪们集合起来,沾了业力的就地打死,还能抢救的就喊了玄奘过来教化一番。
事了,师徒几人略休息了一会儿就又向西行。
早春天气,满地落红如布锦,遍山发翠似堆茵,入眼景色宜人,众人看着也赏心悦目,不觉行进速度都变得慢了一些。
慢悠悠过了一处高山,正行处,见着一条小河,也不宽,就是河水看着清凌凌冷冰冰,玄奘下了马,手搭凉棚瞅了眼,看见河对面柳树阴阴,恍惚能看见茅屋的影子。
他瞅了两眼,回头问孙悟空道:“悟空,你看看,那里是不是有人家?”
孙悟空视力好,瞅了眼,给了个肯定的答案:“是有人家,不定是摆渡的。”
他猜测着,就放声高喊了几句,不多时,就见那柳荫里面果真撑出来一只小船。
那船须臾靠岸,船头有梢子抬眼将几人打量几眼,方才叫说:“过河的,这里来。”
玄奘几人凑到跟前去,才发现那撑船的梢子竟是个老妇人,几人有些惊讶,朱八戒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是摆渡的?”
那妇人道:“是。”
孙悟空:“梢公怎么不在,却要梢婆撑船?”
那妇人笑而不语,就用手将跳板拖到岸上,几人将行李白马都顺过船上,那妇人非常熟练的撑开船,没一会儿就过了河。
到了岸上,沙悟净自包袱里摸出几文钱给过去,那妇人也不管多少,就直接回了屋子。
师徒几人站在原地,对这妇人的反应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正打算走时,玄奘无意间瞅着那河水清凌凌的,便朝朱八戒说了一句:“这河水看着清甜,往水囊里装些带着吧,也不晓得后面何时能再遇着人家。”
朱八戒道:“师傅不说,我也想先喝一口。这水看着冰凉凉,走的发热正合适哩。”
玄奘笑了一声,看朱八戒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水,也看的口渴,顺便喝了两口,师徒几人这才找路西行。
走了没一会儿,玄奘皱了皱眉,朝肚子上按了按,孙悟空注意到他神情不对,忙问道:“师傅怎么了?”
玄奘皱眉忍了忍,到底没忍住,一张口就是一声呻吟:“腹痛。”
朱八戒也跟着道:“我也腹痛。”
孙悟空看过去的时候,他头上冷汗都下来了。
几人吃了一惊,忙将玄奘先从马上扶下来,沙悟净在包袱里找合用的东西,嘴里道:“莫不是吃冷水了?”
方才那水刚打上来,确实冰凉的很,他们走的身热,猛的吃了凉的,肚子疼也是有的。
玄奘闻言,摇摇头:“不是。”
他肚子疼的紧,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能感觉到并不是因为冷水的缘故。
就说几句话的功夫,沙悟净还没从包袱里找到能用的东西,一回头就见朱八戒肚子竟隆了起来,当下惊的叫了一声,指着朱八戒的肚子说不出话。
孙悟空再看时,玄奘的肚子也鼓了起来。
师徒几人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一时之间慌得一批。小白龙直接腾身在云头四下里望了一回,落下来连忙道:“大师兄,那边有一间村舍。”
孙悟空用袖子擦了把玄奘脑门上的汗水,口中道:“师傅,好了,那边想是个卖酒的人家,我们过去化些热汤,再问问讨贴治腹痛的药。”
他说完,将玄奘和朱八戒两个勉强扶上白马,向着那村舍走去。
过去时门口坐了个老婆婆,手里再绩麻,孙悟空走过去,急匆匆行了礼问道:“婆婆,我们是东土大唐来的,过河吃了河水,这会儿腹痛难忍,不知道可有无什么治腹痛的药给些?”
那老婆婆见着孙悟空,目光就在他脸上多瞅了一会儿,听得他说吃了河水,当下就笑了起来,饶有兴致指着他们过来的路反问道:“你们在那边河里吃的水?”
孙悟空心下看着她那态度,觉得不对,却又摸不清哪里不对,闻言仍旧老老实实回说:“是在东边那清水河里吃的,我师傅和我师弟吃了,腹痛难耐不说,肚子立时都鼓了起来。”
那婆婆脸上表情霎时间就变得非常微妙,好半晌大笑一声:“你都进来,我与你们细说。”
孙悟空尽管担忧玄奘和朱八戒的身体,毕竟两人并不是吃不得苦的,这会儿都疼的连声呻吟,满头都是汗水,面色都是惨白惨白的。
这会儿这老婆婆虽不直说,但看神情却好像是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似得,当下只能忍了心中着急,和小白龙沙悟净两个将玄奘和朱八戒扶进来,孙悟空见玄奘疼的坐都坐不下了,忙转头朝那老婆婆道:“婆婆,还请烧些热汤与我师傅,我们谢你。”
那婆婆闻言,自己笑不说,还跑道后面叫道:“你们来看,你们来看!”
那声音听着,就好像有什么稀奇的事情,呼朋唤友过来看个新鲜似得。
孙悟空原本就因为玄奘和朱八戒看起来委实痛苦而心里着急,这会儿被这群妇人宛如看什么猴戏一样的姿态霎时间有些被激怒了。
他到底如今脾气已经算很好了,便是生气,也能强忍着,见那老婆婆自己笑不够,还呼朋唤友的一起,后面出来三两个半老不老的妇人,看着玄奘和朱八戒的样子果真也跟着笑个不停。
孙悟空压了压心头的火气,面上面上没露出什么凶相,好声道:“婆婆别惹什么玩笑了,快些烧汤救人要紧罢?”
那老婆婆见玄奘几人都生的俊郎,这会儿除了疼的遭不住的那两个捂着肚子昏昏沉沉,剩下几个尽都一双眼睛望过来,心里下意识软了一下,将笑声止了,道:“好哥儿,你们怕不是才来,不晓得他们这身子,我烧汤也不济事的。”
孙悟空听了,脸色不禁就变了一下。
他这会儿莫名其妙就想起来先前苏乩走的时候,很是目光诡异的说让他们几个注意入口的东西,只是那会儿玄奘和朱八戒喝水的时候,他竟全然没有想起来。
因着这一出,孙悟空心里先就升起三分不妙,听着老婆婆这样说,连忙问道:“这是何说法?”
几个妇人并那个老婆婆围着玄奘朱八戒看着,目光里满是怜悯的意味,然后道:“我们这里是西梁女国,一国尽是女人,无一个男子,方才是见了你们欢喜,这才笑的。至于你师傅师弟吃的那水……”
老婆婆顿了一下,目光看着又是古怪又带着一股子微妙的怜悯:“如无意外的话,他们吃的那水不好。那条河唤做子母河,我们那国王城外,还有一座迎阳馆驿,驿门外有一个照胎泉。我们这里的人,但得年登二十岁以上,就去吃那河里的水。吃了之后,腹中便有了胎,至三日后,就去那照胎泉边照去,若照得了双影,就将孩儿生下来,你师傅和师弟那是吃了子母河的水,得了胎气,不日要生孩子,这会儿吃热汤有什么用?”
孙悟空:“……”
小白龙:“……”
沙悟净:“……”
尽管这几人无论哪一个都不是普通人,说一句见多识广也是绰绰有余,然而老婆婆这一番话还是触及到他们的知识盲区,以至于在听完之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几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能一脸木然的盯着玄奘和朱八戒的肚子看。
玄奘和朱八戒方才肚子不舒服的很,适应了以后倒没有先前厉害,故而也腾出些思绪听了那老婆婆讲话,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们两个的反应比孙悟空等人还大——毕竟莫名怀胎的是他们而不是孙悟空小白龙几个。
好半晌,朱八戒汪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睁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看孙悟空:“大师兄,救我!”
他这会儿心里还想呢,大师兄这一路上都十分靠谱,想来这次也一定能够救他和师傅于水火之中,因而反应过来之后下意识的就看向孙悟空求救。
孙悟空:“……”
孙悟空两眼发直的盯着朱八戒的肚子看,一时之间完全说不出话来。
实不相瞒,这一桩奇事他是真的听所未听闻所未闻,至于救?不好意思这委实是他的只是盲区——盲到他都不记得当年在第一学府的图书馆里见没见过这样的内容。
玄奘比朱八戒能更冷静一些,待肚子里那一股阵痛过去了之后,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看向那老婆婆,口中问道:“婆婆方才说在那照胎泉里照出来是双影的话就生下来,那如若不是呢?”
——这委实是一个好问题。
孙悟空听玄奘这么说了之后,很快也跟着冷静下来,目光灼灼朝着那几个妇人看过去。
几个妇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了一下,没想到这男人看着生的清俊纤细,这会儿忍着腹痛心思竟也如此缜密。
那老婆婆没防备,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出来。
孙悟空见状,和玄奘交换了一下视线,玄奘微微点了点头,他也就没有再追问,定了定神,反而就这个怀胎的问题和那个老婆婆讨论了起来。
到底男人生孩子这事儿,别说见了,在场所有人,基本上听都没有听过,这会儿几人说起来,也根本说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倒是那几个妇人见他们没有再追问,微不可查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转而若无其事的和孙悟空讨论起安胎的问题了。
朱八戒原本心里还慌呢,只是最开始那一阵剧烈的疼痛过去了之后,他感觉就轻了许多,这会儿看看玄奘,又看看孙悟空,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索性也跟着冷静了下来,听着孙悟空和那老婆婆套话,还有心思开玩笑道:
“自古只听说过女子怀胎,如今我们却要尝一尝男人生子,也不晓得这产门如何得开?孩子如何脱得出来?”
众人:“……”
第三百零一章 这个女国
沙悟净正凑到朱八戒的肚子跟前小心查看——他前身虽是女子,却也不曾怀过胎,这会儿见了,心里也是稀奇,便虚虚摸着朱八戒鼓起来的肚子一脸探究。
冷不丁听到朱八戒这一句玩笑,他目瞪口呆了一下,又顺着朱八戒这话想了想,下意识道:“指不定得从胁下裂个大窟窿,孩子才能钻出来罢?”
朱八戒:“!!!”
朱八戒原是苦中作乐开个玩笑,被沙悟净这话说的,登时战战兢兢,只觉得肚子不由自主的又疼了起来。
玄奘想了一会儿,开口想要说什么,脸上一时之间又有些犹豫。孙悟空瞧见了,就多问了一句:“师傅,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玄奘:“……”
玄奘没能立刻回答。
其实他不过是想问一下这老婆婆,这哪里有没有卖堕胎药的地方,买来一贴吃了方便,但想一想,他不觉又有些心软。
——虽则来的诡异,但到底……
玄奘好半晌没说话,孙悟空也看不出他心里想的什么,几人正为难之间,冷不防有人掀了帘子走进来,还不等孙悟空回头,就听到那人惊讶中又带了些许笑意的声音响起来:“你们还当真……”
孙悟空猛的回头,脸上也带出来些许喜色,口中下意识叫了一声:“阿乩!”
相处的久了,他如今叫苏乩的名字也叫的很熟了。
这一抬眼看过去,那站在门口,笑盈盈俏生生往这边看的,可不是苏乩是谁?
苏乩原算着时间几人也该到这里了,知道这个国家风俗和外面不同,故而想说过来提醒一下,却不想一进来就看见玄奘和朱八戒两人各自抱着肚子,旁边小白龙沙悟净正小心的又是喂水又是按揉的。
虽然说幸灾乐祸很不好但苏乩还是没忍住笑了一声。
孙悟空一见到她,就想起来之前她留下来那一句似是而非的告诫,再将她上下一番打量,见她身上装扮和这劳什子女儿国的装扮一样,当即就猜到了什么,连忙问道:“你早来这里了?”
苏乩生的好,气质也清贵,这家店里的几个妇人见着孙悟空看着和她十分熟悉的模样,互相使了个眼色,心里微妙的想法顿时压了下去,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听那边两人说话。
不过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地方。
之前苏乩和玄奘等人分开,还是向着西边走着的,她自己是一个人,行路轻松许多,便是严寒也没有什么影响,直到了这个奇妙的国家,她索性就停下来见识一番。
这个国家确实十分神奇,当家做主的都是女子,在外面赚钱养家的也尽是女子,举国上下,竟然连一个男子都见不到,是个真真正正的女儿国。
因着这样一个缘故,苏乩在了解到这个国家特性的时候,就下意识想起来了玄奘等人——这几个人不仅仅都是男人,还都生的格外俊朗,若是来到这个女儿国,那不跟#羊入虎口#一个概念?
咳。
这么想可能有些过于夸张了但实不相瞒苏乩心里的第一个想法还真是这样,毕竟就她在这女儿国的所见所闻,也不是没有外地过来的男性商人直接被当做“人种”使用的。
所以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苏乩就顺便回去瞅了瞅玄奘他们的进度,然后留下了那么一条告诫。
——然而即便如此,她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几人能这么秀……
“你们今天才过来?顺便就在那河里喝了水然后怀了胎?”
苏乩问的直白,孙悟空听了,就忍不住:“……”
他也是无话可说,才第一天过来,就碰到这么一个大坑,确实有够刺激的。
他无言了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来要紧的事,开口问苏乩道:“难道事到如今就没有什么解决办法了吗?”
苏乩挑眉,瞟了旁边那几个妇人一眼,那几个妇人被她看的心头一跳,下意识尬笑起来。苏乩没有多理会,想了想,就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那河水既然天生地长放在那儿,自然也是有像玄奘他们这样路过时觉得累了渴了喝上一口的,这种情况下怀上的胎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想要,毕竟生了就得养,这么没个上限的,普通人家怎么可能养得起。
所以一般这种意外怀孕(?)的情况,这女儿国也是有处理办法的,怀胎时靠水,落胎也靠的是泉水。
有一座叫做解阳山的山头,山里有一眼叫做落胎泉的泉眼,这女儿国的人家,要是想落胎,就去那落胎泉里吃上一口,立时就能好。
苏乩来这边这挺长时间了,对于这种关乎民生大计的事情知道的很清楚,这会儿孙悟空问了,她也就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听她说完之后,不管是玄奘朱八戒还是孙悟空等人都是情不自禁松了一口气。
而知道自己不是非得要将这孩子生下来之后,朱八戒立马精神又上来了,当即朝着先前那几个妇人怒目而视道:“你们几个,分明有法子,却不说出来,偏生要看我们笑话!”
几个妇人被他看的讪讪笑了起来。
朱八戒原本就前面模样,珠圆玉润的,看着就让人觉得讨喜,尽管这会儿是对着那几人怒目而视,然而他方才因为腹中剧痛,出了一脑门的冷汗,这会儿脸色还是惨白的且不说,额角还有些许沾了汗水的碎发贴着,再加上对着几个凡人,也不值当真正动气,故而瞪圆了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别说气势的,简直令人怜惜的不得了。
——最起码房间里这几个没怎么见过男人的女儿国妇人看着,眼睛都有些发直了,认错的话思考都不带思考的,一张嘴就说了出来。
朱八戒:“……”
朱八戒虽然觉得这几个人看着目光仿佛有些诡异,但他这会儿对这个国家的国情还不是很清楚,因而也就没有多想,哼唧了一会儿就接受了她们的道歉。
完全没有想到他哼哼唧唧傲娇的样子落在对方眼中更加显得可人。
苏乩:“……”
苏乩默默的沉吟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好拆穿这个美好的假象了,于是她转头,若无其事的和孙悟空寒暄起来。
孙悟空和苏乩说了几句,心里有了底,就想去那什么解阳山弄着些落胎泉过来赶紧让师傅的八戒吃了,正打算要走时,那边几个给朱八戒陪好话的妇人竟还有心思注意这里的动静,小心的瞥了苏乩一眼然后道:“你这样空手过去,哪里能取得到水?”
孙悟空:“???”
孙悟空停下脚步,狐疑道:“这其中又有什么说法?”
那说话的老婆婆又看了一眼苏乩,不是很清楚苏乩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只是她看了又看,见苏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能定了定神,顺着刚刚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那解阳山上向年来了一个道人,称名如意真仙,把生落胎泉的那破儿洞改做聚仙庵,护住落胎泉水,不肯善赐与人。但凡要求水的,必定得要花红表里,羊酒果盘,志诚奉献,他倘若心情好了,才会赐你一碗水哩。”
孙悟空:“……”
朱八戒呆了一下,忍不住叫道:“这般霸道,都没有人管的么?”
老婆婆说到这个,也叹气。
像她们这样的普通人家,又在河水附近住着,难免总会有误喝了河水的时候,要生吧,委实养不起,可不生,要去求那落胎泉更费钱——总之,那些富贵人家还好说,她们这些平民百姓,是真的遭罪。
她也是看着孙悟空等人一副普通行脚僧的样子,想来并没有什么多余财产,之前才没有提到那落胎泉的事情。
老婆婆叹息着说了几句,说到#富贵人家#这几个字的时候还没忍住瞧了苏乩一眼,苏乩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假装并没有听到这老婆婆话中的意有所指。
孙悟空复坐了回去,朝那老婆婆问道:“却不知那如意真仙是个什么来头?”
老婆婆摇头:“我也不知。”
孙悟空:“……”
孙悟空坐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抬头看向苏乩,道:“阿乩可有在这里置办房产?”
他倒是还记得,苏乩向来财大气粗,若是看那个地方顺眼了,总是不吝啬于置办些财产的,方才听她说话,就能知道她在这儿住的时间定然不短,按苏乩的习惯,铁定是要置办些许房产自己装修住了才舒服的。
不得不说,孙悟空对苏乩委实还算了解,她确实有在这里买了个宅子住着,这会儿听他提起,目光自玄奘和朱八戒身上一扫而过,心下有些了然:“你的意思是……?”
孙悟空干脆利落的点点头:“师傅和八戒如今这般情况,赶路是不能赶路了,势必要处理了才可以。所以我想去那解阳山一探究竟,这期间可否让师傅先在你那里暂住两天?”
他倒也不是不能在这里住,只是这地方他看着着实诡异,将玄奘朱八戒他们直接放在这里,他总觉得心里不安稳的很,故而才难得朝苏乩开了这个口。
苏乩倒是无所谓,闻言直接就点头道:“你尽管去就是。”
孙悟空一口气,几个还健康的人将玄奘和朱八戒搀扶着,略艰难的在苏乩的宅子里安顿了下来。
这会儿天色尚早,孙悟空也没多耽搁,直接就腾云驾雾按照苏乩所说那解阳山的方位飞了过去。
山委实是个雅山,怪道能孕育出落胎泉这样的奇物,满山幽花摆锦,野草铺蓝,藤萝花架一重重,泉石涓涓,分外令人赏心悦目。
孙悟空站在云头上,都没忍住欣赏了一番山中景色,这才瞧见那背阴处一座庄园。
他在云头上观察了一会儿,才悄然无声落下地,掏出钵盂向着那庄园走去。
门口就有一个老道人盘坐在那里,见孙悟空过来,那道人睁开眼睛,口中问道:“来者何人?至小庵有何勾当?”
孙悟空笑眯眯道:“一过路人,我师傅师弟误喝了子母河里的水,如今腹中疼痛肿胀难禁,听闻解阳山破儿洞有落胎泉可解,故此特来拜访如意真仙,求一碗泉水,累烦老道指引。”
那道人闻言,将孙悟空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孙悟空是男子模样,料想他那师傅师弟也该是男子,如今却不妨怀了胎,心中不禁好笑。
他有被愉悦到,态度也就相当平和,回说:“这里就是破儿洞,不过如今已经改成聚仙庵了。我却不是别人,正是如意真仙老爷的大徒弟,你叫做什么名字?待我好与你通报。”
孙悟空眼睛转了转,目光自这道人身后的庵堂里一扫而过,面上自然而然的带出来三分感激的神色,回道:“我姓孙,叫做孙行者,劳烦老爷走一趟。”
行者这个名字是往日里师徒几人说笑,顺口起的混名,倒不曾用过几次,这会儿拿出来充数正正好。
那道人记住名字,起身要走时,又停下来,问道:“你的花红酒礼呢?都在哪里?”
孙悟空脸上就做出为难的神色:“我们师徒几人不过是过路人,哪里能置办得到什么奉献?”
那道人睁了睁眼睛,又忍不住笑:“你好痴呀!我老师护住山泉,可不是为了白送与人的,没有花红,哪能轻易取得。”
到底孙悟空过来惹得他都笑了两回,他心情好,也不吝啬于多说几句,故而顿了一下,他就道:“你回去,将花红酒礼办了,我就进去与你通报。”
孙悟空:“……”
孙悟空寻思了一下,再开口声音里似乎更多几分恳切:“老道再通融一下罢?”
那道人只连连摆手:“不成不成,你且回去吧!”
孙悟空:“啧。”
道人:“???”
道人疑惑的朝孙悟空看过去,孙悟空隐隐听到里面的抚琴声,心里有些不确定——这庵堂里道人自称是如意真仙,他这会儿有些不能确定这人是真的在天庭挂过名还是一般妖怪自封的。
若是在天庭挂名过的,他倒还能试试自己的名头,不黑不吹他那齐天大圣的名头其实还有几分用处。
但若万一对方是个有想法的妖怪,他若是爆了真名,反而被他得知师傅的身份——有一说一,他师傅如今那身皮囊可比他那齐天大圣的名头更加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