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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又     天官审查员txt下载     天官审查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二章 这个下雨

    作为一个活了千年拥有丰富经验的大佬,苏乩给满月挑的礼物也是非常合小姑娘心意的。

    而且不得不说,以满月小姑娘的心态而言,就算苏乩给她挑了一坨(哔——),但看在苏乩那一张脸的份上,她都会觉得那是个极好的礼物,更何况苏乩给的确实也很贴心,让满月一时间感动的差点儿没忍住给哭了出来。

    本来么,小姑娘年纪也不大,能被卖了当丫鬟,可以想见不是家里条件不好就是不受宠,反正是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的。

    别说是礼物了,她长这么大,也就只有被卖了的那一天,她娘红着眼睛给了头发上插了一根木质的发钗,说是出去了好歹得打扮打扮,否则大户人家是看不上的。

    满月:“……”

    满月那会儿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心里恨的很,但却不能、也不敢反抗,就是哭,哭的撕心裂肺的,甚至于她妄想着看在自己哭的这么惨的份上,爹娘会不会突然就心软了,改变了主意。

    遗憾的是她没能哭到爹娘心软,在人牙子那里受了一番磋磨之后,辗转被这宅子的管家挑了过来。

    直到现在,她心里还是恨的,可恨的同时,她却没能狠下心来将那个破木钗子扔掉,反而很是珍惜的收在她放钱的盒子里。

    满月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还留着那根钗子,但在此刻,当她注视着盒子里那根金灿灿的发钗的时候,她恍然似乎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眼眶就又酸又热。

    对面苏乩还在说呢,这发钗材料用的纯金子,比不得宝玉之类的珍贵,但做工却精细的很,用金丝拓上了嫦娥奔月的图,正暗合了满月的名字,而且金子要紧的时候还能融了急用。

    可以说是很切身实地的在为满月这么一个普通的下人考虑了。

    于是满月听着听着,一个没忍住,眼眶就红了起来。

    苏乩原本就是因为看着小姑娘情绪似乎有点儿不大对,才说起这发钗的做工意图转移一下注意力,却万万没有想到,她越说,反而小姑娘看起来越想哭的样子了。

    苏乩:“……”

    她顿了一下,到底若无其事的转开了目光,“啊”了一声道:“还有一桌子的东西没有整理好,你先下去吧。”

    满月忍着眼睛里的潮意,点头拖着浓浓的鼻音应了一声,然后紧紧的抱着苏乩给她的盒子退了出去。

    直到小姑娘的身影消失不见,苏乩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原来不是所有人收到真心实意的礼物都会觉得开心的啊。”

    “是因为想起了伤心的事吧,触景伤情之类的。”

    智脑知道苏乩只是单纯的有些感慨,故而也就随便应了一句,果然苏乩听了,没有再说什么,随手将桌子上的灯点亮,然后就继续折腾了。

    买的时候感觉没多强烈,直到这会儿整理起来,苏乩才发现自己这回买的东西确实是多,而且一大半都是在郑掌柜的店里买的。

    他们家的东西又贵又讲究,大都各自用了配套的木盒子装起来,就很占地方,也怪不得那会儿郑掌柜会主动提出要让人给苏乩帮忙送一下了。

    苏乩晚上弄了一小半,平时的生物钟准时的很,很快就觉得困了,索性就这么放下,打算隔天起来再说。

    第二天一早,苏乩醒过来的时候就察觉到有些潮湿的空气缓缓的在房间里弥漫着,房间里出奇的昏暗,耳边有细微的淅淅沥沥的声音响起,她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从床上爬起来推开窗户一看,果然是下雨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将身上的衣服拢了拢,然后想起来马上就冬天了,她在这地方初来乍到,还没有来得及置办冬天的衣服之类的呢。

    这一场雨下的,也是很猝不及防了。

    虽然说苏乩本身其实并不会受季节或者说温度影响。

    咳。

    不过她向来遵守游戏规则,考虑到自己的人设,她还有认真的在满月发现她醒过来然后过来服侍的时候,提到了置办冬季棉衣的问题。

    满月也是没有想到突然就冷了下来。

    她们这波下人也是今年才来的,今年的冬天应该是她们在这宅子里过得第一个冬天,今儿一早上起来,一堆小丫鬟们也是慌慌忙忙的,找了些厚实的衣服出来穿上了。

    她过来的时候,苏乩就发现小姑娘看着比昨天圆润了些许,没忍住就笑了一下,小姑娘听见声音看过来,连忙就将眼睛瞪得溜圆,吃惊道:“公子,怎么穿的这么单薄站在窗户边了?”

    她嘴里说着,连忙跑进来,想说找件厚实的衣服或者外套给苏乩披上,在房间里溜了一圈,陡然发现苏乩才在这宅子里住了半个月时间,且还住的是客房,根本就没有准备冬天的一应物品,故而当下就有些茫然的站在了原地。

    苏乩见她这样,没忍住又笑了一声。

    满月被她的笑声惊的回神,却见苏乩仍旧是站在大开的窗户附近,不过已经转过身来,是背对着窗户的状态,少年原本就纤细的身影因为有萧瑟的秋风扫进来,就越发显得瘦弱的很了。

    她下意识的上前,想要将窗户关起来。

    苏乩见小姑娘脸上满是着急的神色,从善如流的从窗前退开,任由小姑娘快手快脚的将窗户关的严严实实,甚至于瞅了苏乩两眼之后尤觉得不放心,索性抱出来一床软被让苏乩披着了。

    苏乩:“……”

    苏乩没忍心拂了小姑娘的好意,只能无奈的将被子拢在了身上,再任由她撑着油纸伞出去说要去管家那里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厚斗篷或者外袍之类的。

    满月走了没几分钟,张元辰就过来了。

    他撑着一把深色的油纸伞,穿过连成一片的雨幕自青石板的小路上脚步不快不慢的走过来的时候,看着还真是有那么一些说不出的风流意味。

    他生的瘦削,便是加了件厚实的衣服看着也仍旧是瘦削的,青年走到廊下甩了甩伞上的水,一抬头见苏乩身上披着被子,趴在窗户上朝着自己看过来,顿时就又是好笑,又是有些担忧。

    他将伞随意靠在了墙上,然后走进来抱怨似得说了一句:“这样冷的天,趴在窗户边吹风,也不怕着凉了。”

    苏乩笑着将窗户又关了起来,转过头好声好气的道:“乩不是有披着被子的么。”

    她这样说了一句,才注意到张元辰并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身后还跟了个小厮,小厮手里捧着两三件叠起来的衣服,这会儿被张元辰接到手中然后朝着苏乩递了过来。

    苏乩:“???”

    苏乩有些疑惑的挑眉看过去。

    张元辰就非常坦然的解释说这是他自己的衣服,不过是洗干净的,今天冷的很,暂且穿着权当应急。

    苏乩:“……”

    苏乩很是艰难的思考了几秒钟她要如何拒绝张元辰这难得坦诚的好意。

    确实是挺难得的。

    毕竟这青年因为并不明朗的缘故,在对着苏乩的时候总是各种复杂,每次都是一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什么都没说的状态,让苏乩瞅着就还挺替他着急的。

    这会儿他难得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可不就是难得很了。

    但是吧……

    说起来是矫情了一些,但苏乩是真的能上身的东西都不是一般的讲究,其原材料不是天庭的仙女们织出来的彩锦,就是妖族里擅长制衣的蜘蛛精之类的做出的缎面,偶尔有纯粹出自人类手中的东西,那也是精品中的精品。

    所以看着张元辰手里拿着的几件不管怎么看布料都非常普通的长袍,苏乩不可避免的就迟疑了那么一下。

    而张元辰并没有发现苏乩的迟疑,因为他自己将话说完之后,心里也是乱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到底他和苏乩也不过相处了半个月的时间,而且最开始的时候两人之间也不能说是相处的愉快,甚至于直到此时此刻,苏乩肚子里还有一颗自己给的蛊药。

    有鉴于综上原因,张元辰在兜头直接将话说完之后,心里情不自禁的就隐隐生出了些许后悔。

    原本他不至于这样冒失的。

    只是因为昨天发生的种种,张元辰心里本来就不平静的很。

    他现在已经完全不能将苏乩单纯的作为一个工具来看待了——应该说,自从围观了苏乩在那个人面前毫不遮掩的展露出自己的才华的时候,他就已经不能将苏乩作为一个工具来看待的。

    哪里会有工具……这样耀眼呢?

    可是他药喂都喂了,甚至于连这药的功效他都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这药可以让人听话,至于具体是什么样子的听话,张元辰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即便是后来他后悔了,却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补救,所以每每在看到苏乩的时候,他因为少年的美好想亲近,却又因为那颗药而不敢亲近。

    表现在外面就是他经常性忍不住用一种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目光看着少年,却又并不真正说话。

    就很纠结了。

    又昨天和少年在街上溜达了一天,他更是又见证了少年更多的一面,再加上后面还出来了一个郑掌柜……

    总之张元辰心里就很难受,难受的他昨天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晚上风吹起来的时候,他就被惊醒了,躺在床上听着风声雨声听了一晚上,早上起来推开门感受着外面冷嗖嗖的空气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突然就想起来少年是被他买过来的,买来的时候孑然一身什么东西都没带,理所当然也就没有过冬的衣服。

    于是他脑子一热,就将自己准备的冬天的厚衣服拿了出来,怀着激动忐忑的心情去找了少年。

    他住的地方距离少年的房间并不远,本来就是个三进的院子,也没多大,就是路绕了一点儿,他匆匆忙忙撑了伞,将那几件衣服让小厮拿着就出来了。

    雨下的很大,淅淅沥沥的,天色也因此而昏暗的很,他直到走到回廊下,才注意到少年竟然就趴在窗户边上,张元辰不自觉,就怔了那么一下。

    少年生的极好,这一点他在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知道了,可当少年小小的一团被拢在厚实的被子里,然后漫不经心的趴在窗边望着院子里的雨幕微笑的时候,张元辰就觉得心里好像一瞬间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样。

    不疼,就是有些酸,又有些软。

    让他一瞬间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能愣怔的看着那张脸注意到自己的时候,笑眯眯的朝自己眨了眨眼睛。

    张元辰蓦然就回了神,但回神之后他心里就更慌乱了。

    ……

    苏乩:“……”

    苏乩目送着张元辰来去匆匆的扔下一句话和几件衣服,一时之间有些茫然,又觉得免了自己的解释也挺好的,所以在思考了几秒钟之后,她索性整理了一下衣服,也找了一把伞出去了。

    下雨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或者说她其实还挺喜欢下雨的,因为这种时候大部分植物都会很开心,苏乩虽然本体不是植物,可看着院子里摇摇晃晃宛如喝醉了的植物们,她也情不自禁的就会被它们的高兴感染到。

    咳,扯远了。

    苏乩只不过是出门想假装买点儿衣服罢了。

    因为前门一直有人守着,苏乩索性就直接走了后门,后门被锁着,但这在苏乩看来并不是什么问题,因为苏乩的人设里姑且还是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其他的不说,最起码翻个墙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所以苏乩轻而易举的就从墙上跳了下去。

    街上的人显而易见因为天气的缘故而少了许多,即便是偶尔有人,也是躲在伞下缩着脖子行色匆匆的样子,并不多停留。

    苏乩沿着街道正溜达着,猝不及防就被一个小姑娘撞了个满怀。

    小姑娘撞了人,反应快速冷静却也很不寻常,她直接伸手捂住苏乩的嘴巴,然后拉着苏乩一头扎进了巷子里。

    苏乩:“……”

    虽说她是有发现小姑娘要撞到自己,但因为她如果躲开的话小姑娘有很大可能会摔倒,所以她就没躲,任由小姑娘撞进自己怀里。

    ——但她是有想到小姑娘会和自己撞到,但完全没有想到小姑娘撞到自己之后会是个这样的反应。

    所以她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二百七十三章 这个美人

    小姑娘看着年纪轻轻,但着实稳如老狗。

    她抓着苏乩扎进巷子里,神情十分冷静,淅淅沥沥的雨将她的头发衣服尽都打湿了,她却一点儿也不在意,甚至于在注意到苏乩手上还撑着一把青色的油纸伞的时候,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

    三秒钟后,她压低了声音吐出来一句:“将伞收起来。”

    苏乩知道她这样说的原因。

    小姑娘一看就是在躲着人的,而且这会儿她也确实有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十分不自然的风声,很显然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撑着这样一把油纸伞,目标着实是太大了。

    但苏乩并没有立刻就将伞收起来。

    非要说的话,她不想淋雨。

    但就在她迟疑的功夫里,一个冰凉的东西贴在了她的脖颈上,苏乩知道,这大概是一把匕首。

    苏乩:“……”

    苏乩默默地将伞收了起来。

    那个分明比她低了许多的小姑娘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将匕首稍微拿开了一些,但仍旧不远不近的维持在一个苏乩稍微有什么不该有的动作,那匕首就可以在第一时间就割破她脖颈的距离上。

    苏乩就又:“……”

    她一直没有说话。

    大概是她这样一个反应显得有些淡定过了头,小姑娘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了她两眼。不过这会儿到底不是在意这些事情的时候,所以她也只是看了两眼,然后将苏乩拉着躲在一处隐蔽的地方,还不忘让苏乩帮自己挡了点儿雨。

    苏乩全程没说话,也没反抗,就静静地任由小姑娘施为,直到空气中那种被水打湿的布料带出来的风声渐渐的远了,小姑娘才突然恍如脱力一般,靠在了苏乩的怀里。

    苏乩:“……”

    她心里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幸亏她这个人做角色扮演的时候一向敬业,如今给自己设定的身份是少年,那么身体上的零件(……)什么的也都处理的很好。

    要不然小姑娘这样往她胸膛上一趴,肯定一下子就能够发现端倪。

    苏乩脑子里还有空乱想些什么,小姑娘也不过就是在她胸膛上趴了一小会儿,就很快冷静了下来,然后一言不发的继续拉着苏乩沿着小巷七拐八拐,直到推开一个普普通通的庭院的后门。

    门口有一个青年等在那里,见过来的是两个人,他虽然眼睛看起来划过一丝略有些惊讶的神色,但却一句话也没说,就只迅速的将两人带进了房间,然后苏乩就目睹了小姑娘自然而然的当着两个男人的面脱掉衣服继而站在原地做了个伸展的动作,身形随之拉长,并换上了一身男装。

    苏乩:“……”

    苏乩:“???”

    苏乩一时间有些风中凌乱。

    小姑娘……嗯,现在应该用青年称呼才比较合适。

    换上了男装之后,青年身形其实能看出来是属于非常纤细那一挂的,所以在稍微变矮了之后,扮成女子就体型来看并不显得有多么违和。

    他换了男装之后,这才慢条斯理的掏出来一条锦帕,接应他的那个男人适时的端来一盆水,而他往那盆水里面加了些不知名的粉末,就用帕子在水里蘸湿了,一点一点的擦起脸来。

    围观了整个过程的苏乩在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霎时间变得兴致勃勃。

    ——她向来是这样。不论给自己立出什么样的人设,唯一不变是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

    所以这会儿见到眼前这么个#大变活人#的场景,他那好奇心瞬间就被点燃了,对这两个明显身份神秘牵扯不小的人也不觉得慌乱,就目光灼灼的盯着青年卸妆(?)。

    青年将妆容全部卸掉之后,苏乩就发现,原来青年真正的长相和他扮出来的小姑娘模样其实是没有半点儿相似的,甚至连那一双眼睛,也在青年往里面滴了一滴不知名液体之后,颜色变得更浅了一些。

    这里不得不说一句,青年本人的长相,其实是比他扮出来的小姑娘更美一些的。

    等到他将一切都处理完毕,陡然就跟换了个人一样,身体懒洋洋的缩在椅子里,端起桌上另一个青年准备好的热茶啜了一口,然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一头在烛火下似乎略微泛着些许蓝色的长发凌乱又湿漉漉的披在身后,一杯热茶下肚,自昨天晚上就一直又是吹风又是淋雨的身体终于渐渐回了暖,他这才有空朝着苏乩看了过去。

    他五官生的美,是那种稍显锋利的美,就好像是盛夏开的极艳的红色月季,耀眼夺目到简直再容不下其他的花朵一般。

    苏乩生的也是极美,她的美却是和青年全然不是一个类型。

    非要说的话,她的美更像是中秋时分外明亮的月光,似乎是无处不在,让这周围的视线都因为她的存在而变得亮堂起来,这般的不可方物。

    两个不同类型的美人一站一坐,互相对视着。

    气氛一时之间安静的有些诡异。

    到底旁边围观的另一个青年打破了这样诡异的气氛,他捧着茶杯,若有似无的笑了一声,道:“我原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比你更美的男人了,却不想今天却是长了见识。”

    他这样慢吞吞的感慨了一句,惹得两个美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美人青年毫不客气的对着他嗤笑了一声,道:“我看你是忘了我的小可爱们今天还没吃呢。”

    说话的青年霎时间陷入了安静如鸡的状态中。

    美人青年这才觉得气顺了些,转头饶有兴趣的将苏乩上下一番打量,然后撑着下巴眼睛亮晶晶的看他:“昨天说有个谪仙般的公子在千金堂一掷千金,传的沸沸扬扬的,说的就是你吧?”

    苏乩:“……”

    苏乩想了一下,想起来千金堂好像就是郑掌柜家的铺子,她好像也确实在那里买了许多东西。

    但有一说一,那也不过是昨天才发生的事,且从昨天下午起天气就有些阴沉,一直到今天又是吹风又是下雨的根本就没停,哪里就能传的沸沸扬扬了。

    苏乩心里这样想着,但面上却露出来一个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啊,自来这里之后昨天是第一次出来街上,不自觉就兴奋了一些,买了许多东西。”

    容貌精致的少年这样说了一句,脸颊上也不知道什么漫上了些许绯红的颜色,然后又张口抱怨似的补充道:“千金堂的东西那样贵,千金怎么能够呢。”

    青年:“……”

    美人青年:“……”

    两人也是一时之间被苏乩这神奇的态度给哽住了,顿了几秒钟,美人青年再接再厉的继续盘问起来。

    苏乩也很配合,表现的非常单纯无辜的样子,他问什么就说什么,几分钟的时间,就连自己是被别人给卖了然后又被一个不知名的中年人买了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哦,只除了她在马车上有被张元辰喂了一颗不知名药丸这件事没说。

    嗯,因为她答应过张元辰这件事不会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两个青年听众,听着听着神情就不自觉的有些奇异起来,好半晌,那个普通青年就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被那谁这般对待,都不觉得生气的吗?”

    苏乩歪了歪脑袋,一脸坦然的道:“唔,也还行,原本稍微有一点,不过他道歉了以后就不生气了。”

    他这样说了一句,面上果真就半点儿也看不出些许生气的意味,连眼神看着都是十分清澈的,清澈的好像他从来也没有遭遇过什么令人难堪的事情一般。

    两个人看着,不自觉的就怔了一下。

    那个美人青年定定的注视着苏乩的眼睛,冷不丁就来了一句:“哪怕那人在你体内种下了一颗要命的蛊?”

    这次怔住的人就成了苏乩。

    她先是反应了一下对方话中的内容,等反应过来了之后,就有些迟疑的眨了眨眼睛,朝着那人看了过去。

    美人青年脸上就露出来一个颇为轻佻的笑意:“怎么?不信吗?”

    他说着,站起身来,两步走到苏乩面前——他扮成小姑娘的时候比苏乩矮了许多,可真身却实际上比苏乩还能高一些,他这会儿这样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站在苏乩面前,然后深处手指,轻轻的点下了苏乩的胸口出,口中若有似无的轻轻笑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蛊惑似得道:

    “你这里,现在正在有一只蛊虫沉睡着,现在看不出来什么,但你若是不听话的话,只要拿着母蛊的人心念一动,那只蛊虫就会立时醒来,到时候……”

    他并没有将话全部说来,反而最后留下了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

    苏乩面色不变。

    倒是旁边那个青年有些惊讶的反问了一句:“当真?”

    美人青年一直注意着苏乩的眼睛,注意到他真的从始至终眼睛里最多也就出现些许好奇的神色,其他什么恐惧啊惊吓啊之类的他想象中神色他一点儿都没有,再一听到旁边青年其实只是单纯下意识一问的话,当下就转过身子坐回了椅子里,同时嘴里哼唧一声,不满的道:

    “我什么时候看错过?”

    他先前在雨中和苏乩撞在一起的时候,就在苏乩身上嗅到了有些熟悉的味道,继而因为苏乩不肯收伞,他用匕首威胁的时候顺便就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就确定他了身体里当真是有蛊的。

    而且这蛊虫被下在他身体里没多长时间,甚至于还从来没有被激活过一次。

    那个青年闻言,也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心里还说呢,虽然这家伙向来不靠谱了一些,不过还真的在专业问题方面从来没有出过什么错。

    所以说,这少年身上竟然真的有蛊?

    他有些惊愕的朝着苏乩看过去。

    而苏乩站在原地,消化了一下美人青年的话,然后脸上渐渐的就浮现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下一秒,她在美人青年期待的视线中,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原来是蛊吗?”

    美人青年:“……”

    他眯着眼睛朝苏乩看过去,神色有些不善的道:“你知道是谁给你下的蛊?”

    他也是觉得苏乩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挺对他胃口的,并且他心里还觉得,虽然目前他不清楚苏乩身体里的蛊虫是谁下的,但这样一个容色不凡的少年出现在这里,而且身体还被种了蛊,他稍微一想就能猜到这青年是冲着谁来的。

    毫无疑问,他们的目标应该是一致的。

    但一致归一致,东西只有一样,要是被苏乩拿到了,那他们岂不是就只能空手而归。

    而且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昨晚的辛苦布置起了作用,要不了半个月,那东西就能到手。

    所以即使稳妥一点的做法是应该直接将苏乩解决掉,但他确实对苏乩挺感兴趣的,而且他私心里觉得,这样一个少年,是不该因为一只蛊虫就这样受制于人的。

    #美色的力量#

    美人青年很是顺畅的一通脑补,看着苏乩的目光都不觉软和了那么一丢丢。

    苏乩根本就没有察觉到美人青年那几乎看不出什么不同的眼神变化,她就思考了几秒钟被人发现了那她说好的答应张元辰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还算不算数了。

    然后她决定将这个问题交给美人青年来解答,于是她一脸为难的朝着他看过去,纠结道:“乩答应过那人不能让第三个知道这件事的。”

    美人青年将他那略显凌厉的眉梢高高的挑了起来,看起来反而一副兴致更加昂扬的模样道:“哦?那我已经知道的,你待要如何?”

    苏乩沉吟了几秒钟,耿直回道:“杀人灭口之类的?”

    美人青年于是就相当突兀的朗笑出生。

    苏乩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语气都不带起伏的说了一句:“啊,别在意,开个玩笑。”

    美人青年于是就笑的更加开心了,他那原本就潋滟的一张脸因为他这样的大笑一瞬间就如同完全绽放了一般,显得越发艳丽。

    而眼睁睁的围观了这两个美人你一言我一语友善(?)交流的另一个青年,此刻情不自禁的陷入了深深地思考之中。

    到底是他有问题还是眼前这两个有问题?

    或者说他们长得好看的人思维方式都自成一体和别人不相同的?

    作为一个在容貌上唯一的亮点就是五官端正的普通人,他对这样一副微妙的兼顾了#其乐融融#和#杀机凛冽#两个词语的场面真的表示费解。

第二百七十四章 这个蓝红

    那两个青年虽然目前为止连姓名都不曾拥有,但非常微妙的是苏乩能够察觉到这两个人其实对自己是并没有什么恶意的。

    至于原因,非要说的话,大概这只能归功于长得好看的人总是有特权的吧。

    普通青年……嗯,其实他是有名字的,在美人青年确定了苏乩体内确实有蛊虫的情况下,这两个人瞬间心里就稳了,并为了表示友好主动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在苏乩看来两人的名字真假还需要待定,但最起码称呼起来好歹也能更方便一些。

    咳,扯远了。

    总之,两个人一个自称蓝衣一个自称红衣,其敷衍的程度让人情不自禁的就觉得他们可能是怀疑苏乩色盲,并不识色。

    要不然也不至于就这么光明正大的以各自的衣服颜色为名了。

    所以在两人自我介绍了之后,苏乩难以自抑的沉默了那么几秒钟,然后才礼尚往来的说了自己的名字。

    别误会,苏乩的#礼尚往来#绝对是褒义的#礼尚往来#,因为她并没有因为这两个人的敷衍而随便编一个名字,反而是非常坦然的将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

    这并不奇怪,因为苏乩活了这几千年的时间,行走在外的时候用的所有名字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苏乩#。

    偶尔遇到实在不想说名字的时候,她也会诚诚实实的报上自己的姓。

    她有时候是会因为自己的乐趣做一些麻烦事,但这里面绝对不包括让自己受委屈这一条。

    而在苏乩眼中不能光明正大的使用自己唯一认可的名字就是在让自己受委屈。

    两个人听苏乩说了名字,互相交换了一下视线,大概是在思考苏乩说出来的名字的真实性以及这个名字有没有什么印象。

    两个人想了一通,红衣——也就是美人青年突然微微眯了眯眼睛。

    其实在听到这名字的第一时间,他就有觉得这名字听起来实在是有些熟悉的,但熟悉感并不强烈,就好像是他曾经有听人提过这么一个名字似得。

    红衣很认真的想了一下,但并没有想出来一个所以然,只能遗憾的将这件事暂且按下,然后朝苏乩露出一个明显不怀好意的笑容来。

    “怎么办呀?你发现了我们的秘密,你说,我们要怎么处理你呢?”

    他笑盈盈的撑着下巴,整个人看起来跟没了骨头似得坐在椅子里,姿态是真的说不上优雅,然而因为他那样极具侵略性的美貌,让人就并不会觉得他这样的坐姿会有哪里不妥。

    所谓#美人哪怕是(哔——)也是美的#。

    同样,即便他笑的很有些不怀好意的意味,但因着他那样的美貌,这笑容落在苏乩眼中,也并不觉得有多么讨厌,反而觉得,他这样一张脸,实在是很适合做出这样具有强烈个人感情的表情的,因为这样会让他的五官显得越发的张扬。

    也越发的好看。

    而苏乩向来对美好的事物都具有着超乎寻常的包容性。

    所以这会儿对上红衣这样的笑容,她也不觉得生气。

    她进来站了好一会儿,如今也有些累了,索性就抬脚,自然而然的走到旁边空着的一个椅子边坐下了。

    他的坐姿是非常规律的坐姿,腰背挺直,坐在那儿让人看着就觉得精神。毫无疑问,苏乩如今给自己的人设是应该会有这样一个坐姿的。

    她坐下后,朝着红衣看过去,全程表情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抬了抬眼皮子,慢吞吞的将话题又扔了回去:“那你想要如何处理呢?”

    红衣似乎是被她这样的反应给取悦到了,瞬间笑的就越发的明艳,在闪烁的烛光下,竟生出些许不可方物的美感。

    虽说他笑的前俯后仰的样子其实也称不上什么美感。

    他在蓝衣无奈的眼神下拍着桌子笑够了,然后猛然起身将一张脸凑到了苏乩眼前,几乎和她是脸对脸的状态道:“你太有趣了。跟着我,我替你解决蛊虫的事情,怎么样?”

    苏乩:“……”

    苏乩寻思了一下,虽然蛊虫这件事她心里挺好奇的,但并没有要紧到现在就要处理,所以她做出一副很谨慎的模样问道:“跟着你乩需要做什么?”

    对他这个问题红衣也没有觉得有多意外。毕竟他们双方目前相互都没有多了解,要是自己随便一说对方就信了,那红衣反而要觉得这个人是真的没意思了。

    所以他眨了眨眼睛,懒洋洋的又坐了回去,撑着下巴一本正经的思考了一下,然后转头朝着蓝衣看过去,问:“我们平时都做些什么?”

    蓝衣:“……”

    蓝衣一时之间有些拿不住红衣招揽苏乩的话到底是出自于真心还是随便说一说的。虽然他也觉得这个眉毛超乎常人的少年性格挺有趣的,但有一说一,他也能够看出来,这少年并不是什么会受制于人的人。

    所以他下意识的就犹豫了那么一下,并对这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搭档觉得非常心累。

    他和红衣认识的时间不短,但其实也没有多长,论交情的话,也深不到哪里去,就是一般做事的时候两人合作的比较契合一些,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他也并没有想要换搭档的想法。

    ——毕竟换了新的搭档还得磨合甚至于磨合了之后也不见得能比现在更好。

    所以尽管有些时候蓝衣都觉得自己这个搭档性格真的挺一言难尽的,但大部分时间他还是非常好心态的任由他造作来着。

    是的,在蓝衣心目中,他这个搭档就是很造作,完全就是仗着自己生的貌美,又有些别人都没有的本事。

    说一句#持美行凶#也不为过了。

    不过说到持美行凶,蓝衣忍不住就多看了苏乩两眼,心里不自觉就生出些许感慨,瞧瞧人家这少年,可比红衣更有些持美行凶的资本,却性子这样好,这般遭受了无妄之灾还被作弄都不见生气的。

    虽说另一方面也可以认为这少年着实城府很深不容小觑,但蓝衣还是私心里更喜欢少年这样的。

    咳,一时之间想的有些远,蓝衣回神的时候发现红衣眉眼里的不耐烦已然快要溢出来了,当下尴尬的咳了一声,想了想,道:“也没什么要做的,就接接任务之类的。”

    他并不确定这个自称为苏乩的少年是不是真的无害。即便少年一直都表现的非常无害,但蓝衣并不觉得一个真正无害的人在猝不及防经历了这样都事还能一直保持着不动如山的冷静。

    于是他回答的挺敷衍,敷衍的简直不带一点儿掩饰。

    这就算了,他说完之后,还不断的朝着红衣使眼色,显然是有事情要和红衣说的样子。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红衣似乎并没有什么要和他说,全程对他的目光熟视无睹,并在因为他的敷衍皱了皱眉头之后自己开口向苏乩说了他们平时的任务内容。

    蓝衣:“……”

    蓝衣真是忍不住眼前就是一黑。

    他这究竟是造了什么孽遇上这么一个搭档。

    他心中的感觉没有人知道,但被红衣坦诚对待的苏乩却不禁在微微叹了一口气,非常认真的在心里思考着自己今天能活蹦乱跳的回去的可能性。

    红衣还在态度相当友善的说着自己的工作内容。

    他天生美的凌厉,稍微放低一点儿姿态做出友善的模样来,若是普通人心中难免就会生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即便苏乩并不是普通人,对着这样的红衣,也忍不住是觉得高兴的。

    她就想了想,决定坦诚一点,对红衣表示,虽然自己对他们的工作挺心动的,但是么得办法,他家里还有人等着,不能随便跟着别人走。

    红衣:“……”

    蓝衣:“……”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乩的遣词造句太过于微妙,两个人一时之间有些失语,竟没人接上话。

    苏乩仍旧镇定自若,还好声好气的和他们打着商量:“乩回去将手头的事情都处理好,然后再跟着你们走?这样你们觉得如何?”

    蓝衣心说我觉得不如何,谁知道你这一回去会跑到哪里去,谁又能确定你回去之后不会将今天的事情给透露出去,虽然他们自信不出半个月那东西就能到手但到底还有半个月时间呢,能不出波折自然是……

    他心里还在想着呢,就听到那边红衣轻飘飘吐出来一句:“好啊。”

    蓝衣:“???”

    他睁大眼睛向着自己的搭档看过去。

    他是知道自己这搭档向来随心所欲的很,但不管怎么说今天这一遭也是任性过头了吧?群主啊脱口而出警告一般叫了一声:“红衣!”

    青年漫不经心的抬着眸子看过来,蓝衣不自觉心里就是一滞,下意识闭上了嘴。

    红衣于是满意的将视线收了回去,看向因为约莫是因为自己答应的太过于轻描淡写而眼睛里流露出些许惊讶神色的少年,然后轻轻的笑了出来: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前提是你从此以后将它带在身边。”

    他说着,抬起了手,指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只不知名的昆虫。那昆虫说丑也不丑,甚至看着还挺小巧玲珑的,颜色也晶莹剔透,但不知道怎么的,将视线落在上面的时候,人情不自禁的就觉得难受起来,就好像那是什么丑恶的令人难以忍受的东西一般。

    但偏偏这只虫子完全称不上令人难以忍受。

    苏乩呼吸没忍住顿了一下,然后忍不住朝着红衣看了过去,无人发现她目光深处的惊讶与些许微不可察弥漫出来的兴奋,只能看到她脸色有些不大好的问道:“这是什么?”

    红衣满脸怜惜用另外一只手逗弄了一下趴在自己指尖上的昆虫,摸了又摸,完了还将那昆虫凑到唇边爱惜的亲了一下。

    他的动作神态毫不掩饰自己对手中这只昆虫的痴迷,这让旁边尽管已经对他相当熟悉的蓝衣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来。

    而苏乩因为他这样一个动作脸色微微有些不适的移开了目光。

    青年痴迷的声音随着他亲吻昆虫的动作响了起来,他道:“它呀,它可是我最心爱的宝贝。”

    他这句话甚至有的词语因为要亲吻昆虫而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但在这样的环境下配着他那样的语气神态,看着着实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即便是和他搭档的蓝衣,都没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并悄然无声的往旁边退开了一步。

    苏乩:“……”

    苏乩沉默了一下,推辞道:“既是你心爱的宝贝,乩这样夺人所好不太好吧?”

    红衣抬起头,脸颊上因为亲吻到自家宝贝而变得绯红,听到苏乩这样说,他哼了一声,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苏乩:“……”

    这话她可真没法儿接。

    所以她也没说话,就安安静静的等着对方的后文。

    果不其然,红衣嫌弃了几句之后,既不舍又微妙的似乎有些愤恨的道:“我说了给你就给你,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苏乩:“……”

    苏乩就纳闷了。

    要是不想给完全可以不给啊,反正她也并不是很想要。虽然不可否认她是对这昆虫生出了些许兴趣,然而这昆虫身上自带的buff就是苏乩在不采取任何措施的情况下都有些不舒服,在不打算委屈自己或者违背人设的情况下,她可以控制一下自己的兴趣。

    但偏偏,这人动作神态无一不在说明他对这只昆虫是真的很舍不得,嘴里却非得要将其给苏乩。

    对方这个反应实在奇怪,奇怪的苏乩心里都隐隐生出来些许怀疑了。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就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着红衣。

    却不想她这样安安分分的反应,却让红衣反而情绪越发不对劲儿起来,他目光落在苏乩脸上,竟神奇的带上了些许嫉妒的意味,又阴森森的龇牙警告了苏乩他这虫子有多金贵有多宝贝你拿着要如何如何。

    旁边打算眼不见为净就站在那里闭目养神的蓝衣都察觉到了不对,睁开眼睛向着红衣看了过来。

    ——虽然他看过来的一瞬间就因为那只昆虫而又迅速移开了视线。

    而苏乩盯着红衣微妙的目光思考了几秒钟,朝红衣伸出了手。

    这会儿红衣倒是有些吃惊了,他下意识一脸戒备的将自己宝贝往怀里护了护,脱口而出道:“你做什么?”

    苏乩:“……”

    苏乩:“???”

    ——朋友,宁有事吗?

    不是你说要我带着的吗?

第二百七十五章 这个这个

    那两个青年虽然目前为止连姓名都不曾拥有,但非常微妙的是苏乩能够察觉到这两个人其实对自己是并没有什么恶意的。

    他们两人自己可能都说不上来原因,非要说的话,大概这只能归功于长得好看的人总是有特权的吧。

    普通青年……嗯,其实他是有名字的,在美人青年确定了苏乩体内确实有蛊虫的情况下,这两个人瞬间心里就稳了,并为了表示友好主动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在苏乩看来两人的名字真假还需要待定,但最起码称呼起来好歹也能更清楚一些。

    咳,扯远了。

    总之,两个人一个自称蓝衣一个自称红衣,其敷衍的程度让人情不自禁的就觉得他们可能是怀疑苏乩色盲,并不识色。

    要不然也不至于就这么光明正大的以各自的衣服颜色为名了。

    所以在两人自我介绍了之后,苏乩难以自抑嗯沉默了那么几秒钟,然后才礼尚往来的说了自己的名字。

    别误会,苏乩的#礼尚往来#绝对是褒义的#礼尚往来#,因为她并没有因为这两个人的敷衍而随便编一个名字出来,反而是非常坦然的将自己的名字说出来。

    这并不奇怪,因为苏乩活了这几千年的时间,行走在外的时候用的所有名字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苏乩#。

    偶尔遇到实在不想说名字的时候,她也会诚诚实实的报上自己的姓。

    两个人听苏乩说了名字,互相交换了一下视线,大概是在思考苏乩说出来的名字的真实性以及这个名字有没有什么印象。

    两个人想了一通,红衣——也就是美人青年突然微微眯了眯眼睛。

    其实在听到这名字的第一时间,他就有觉得这名字听起来实在是有些熟悉的,但熟悉感并不强烈,就好像是他曾经有听人提过这么一个名字似得。

    红衣很认真的想了一下,但并没有想出来一个所以然,只能遗憾的将这件事暂且按下,然后朝苏乩露出一个明显不怀好意的笑容来。

    “怎么办呀?你发现了我们的秘密,你说,我们要怎么处理你呢?”

    他笑盈盈的撑着下巴,整个人看起来跟没了骨头似得坐在椅子里,姿态是真的说不上优雅,然而因为他那样极具侵略性的美貌,让人就并不会觉得他这样的坐姿会有哪里不妥。

    所谓#美人哪怕是(哔——)也是美的#。

    同样,即便他笑的很有些不怀好意的意味,但因着他那样的美貌,这笑容落在苏乩眼中,也并不觉得有多么讨厌,反而觉得,他这样一张脸,实在是很适合做出这样具有强烈个人感情的表情的,因为这样会让他的五官显得越发的张扬。

    也越发的好看。

    而苏乩向来对美好的事物都具有着超乎寻常的包容性。

    所以这会儿对上红衣这样的笑容,她也不觉得生气。

    她进来站了好一会儿,如今也有些累了,索性就抬脚,自然而然的走到旁边空着的一个椅子边坐下了。

    他的坐姿是非常规律的坐姿,腰背挺直,坐在那儿让人看着就觉得精神。毫无疑问,苏乩如今给自己的人设是应该会有这样一个坐姿的。

    她坐下后,朝着红衣看过去,全程表情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抬了抬眼皮子,慢吞吞的将话题又扔了回去:“那你想要如何处理呢?”

    红衣似乎是被她这样的反应给取悦到了,瞬间笑的就越发的明艳,在闪烁的烛光下,竟生出些许不可方物的美感。

    虽说他笑的前俯后仰的样子其实也称不上什么美感。

    他在蓝衣无奈的眼神下拍着桌子笑够了,然后猛然起身将一张脸凑到了苏乩眼前,几乎和她是脸对脸的状态道:“你太有趣了。跟着我,我替你解决蛊虫的事情,怎么样?”

    苏乩:“……”

    苏乩寻思了一下,虽然蛊虫这件事她心里挺好奇的,但并没有要紧到现在就要处理,所以她做出一副很谨慎的模样问道:“跟着你乩需要做什么?”

    对他这个问题红衣也没有觉得有多意外。毕竟他们双方目前相互都没有多了解,要是自己随便一说对方就信了,那红衣反而要觉得这个人是真的没意思了。

    所以他眨了眨眼睛,懒洋洋的又坐了回去,撑着下巴一本正经的思考了一下,然后转头朝着蓝衣看过去,问:“我们平时都做些什么?”

    蓝衣:“……”

    蓝衣一时之间有些拿不住红衣招揽苏乩的话到底是出自于真心还是随便说一说的。虽然他也觉得这个眉毛超乎常人的少年性格挺有趣的,但有一说一,他也能够看出来,这少年并不是什么会受制于人的人。

    所以他下意识的就犹豫了那么一下,并对这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搭档觉得非常心累。

    他和红衣认识的时间不短,但其实也没有多长,论交情的话,也深不到哪里去,就是一般做事的时候两人合作的比较契合一些,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他也并没有想要换搭档的想法。

    ——毕竟换了新的搭档还得磨合甚至于磨合了之后也不见得能比现在更好。

    所以尽管有些时候蓝衣都觉得自己这个搭档性格真的挺一言难尽的,但大部分时间他还是非常好心态的任由他造作来着。

    是的,在蓝衣心目中,他这个搭档就是很造作,完全就是仗着自己生的貌美,又有些别人都没有的本事。

    说一句#持美行凶#也不为过了。

    不过说到持美行凶,蓝衣忍不住就多看了苏乩两眼,心里不自觉就生出些许感慨,瞧瞧人家这少年,可比红衣更有些持美行凶的资本,却性子这样好,这般遭受了无妄之灾还被作弄都不见生气的。

    虽说另一方面也可以认为这少年着实城府很深不容小觑,但蓝衣还是私心里更喜欢少年这样的。

    咳,一时之间想的有些远,蓝衣回神的时候发现红衣眉眼里的不耐烦已然快要溢出来了,当下尴尬的咳了一声,想了想,道:“也没什么要做的,就接接任务之类的。”

    他并不确定这个自称为苏乩的少年是不是真的无害。即便少年一直都表现的非常无害,但蓝衣并不觉得一个真正无害的人在猝不及防经历了这样都事还能一直保持着不动如山的冷静。

    于是他回答的挺敷衍,敷衍的简直不带一点儿掩饰。

    这就算了,他说完之后,还不断的朝着红衣使眼色,显然是有事情要和红衣说的样子。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红衣似乎并没有什么要和他说,全程对他的目光熟视无睹,并在因为他的敷衍皱了皱眉头之后自己开口向苏乩说了他们平时的任务内容。

    蓝衣:“……”

    蓝衣真是忍不住眼前就是一黑。

    他这究竟是造了什么孽遇上这么一个搭档。

    他心中的感觉没有人知道,但被红衣坦诚对待的苏乩却不禁在微微叹了一口气,非常认真的在心里思考着自己今天能活蹦乱跳的回去的可能性。

    红衣还在态度相当友善的说着自己的工作内容。

    他天生美的凌厉,稍微放低一点儿姿态做出友善的模样来,若是普通人心中难免就会生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即便苏乩并不是普通人,对着这样的红衣,也忍不住是觉得高兴的。

    她就想了想,决定坦诚一点,对红衣表示,虽然自己对他们的工作挺心动的,但是么得办法,他家里还有人等着,不能随便跟着别人走。

    红衣:“……”

    蓝衣:“……”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乩的遣词造句太过于微妙,两个人一时之间有些失语,竟没人接上话。

    苏乩仍旧镇定自若,还好声好气的和他们打着商量:“乩回去将手头的事情都处理好,然后再跟着你们走?这样你们觉得如何?”

    蓝衣心说我觉得不如何,谁知道你这一回去会跑到哪里去,谁又能确定你回去之后不会将今天的事情给透露出去,虽然他们自信不出半个月那东西就能到手但到底还有半个月时间呢,能不出波折自然是……

    他心里还在想着呢,就听到那边红衣轻飘飘吐出来一句:“好啊。”

    蓝衣:“???”

    他睁大眼睛向着自己的搭档看过去。

    他是知道自己这搭档向来随心所欲的很,但不管怎么说今天这一遭也是任性过头了吧?群主啊脱口而出警告一般叫了一声:“红衣!”

    青年漫不经心的抬着眸子看过来,蓝衣不自觉心里就是一滞,下意识闭上了嘴。

    红衣于是满意的将视线收了回去,看向因为约莫是因为自己答应的太过于轻描淡写而眼睛里流露出些许惊讶神色的少年,然后轻轻的笑了出来: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前提是你从此以后将它带在身边。”

    他说着,抬起了手,指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只不知名的昆虫。那昆虫说丑也不丑,甚至看着还挺小巧玲珑的,颜色也晶莹剔透,但不知道怎么的,将视线落在上面的时候,人情不自禁的就觉得难受起来,就好像那是什么丑恶的令人难以忍受的东西一般。

    但偏偏这只虫子完全称不上令人难以忍受。

    苏乩呼吸没忍住顿了一下,然后忍不住朝着红衣看了过去,无人发现她目光深处的惊讶与些许微不可察弥漫出来的兴奋,只能看到她脸色有些不大好的问道:“这是什么?”

    红衣满脸怜惜用另外一只手逗弄了一下趴在自己指尖上的昆虫,摸了又摸,完了还将那昆虫凑到唇边爱惜的亲了一下。

    他的动作神态毫不掩饰自己对手中这只昆虫的痴迷,这让旁边尽管已经对他相当熟悉的蓝衣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来。

    而苏乩因为他这样一个动作脸色微微有些不适的移开了目光。

    青年痴迷的声音随着他亲吻昆虫的动作响了起来,他道:“它呀,它可是我最心爱的宝贝。”

    他这句话甚至有的词语因为要亲吻昆虫而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但在这样的环境下配着他那样的语气神态,看着着实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即便是和他搭档的蓝衣,都没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并悄然无声的往旁边退开了一步。

    苏乩:“……”

    苏乩沉默了一下,推辞道:“既是你心爱的宝贝,乩这样夺人所好不太好吧?”

    红衣抬起头,脸颊上因为亲吻到自家宝贝而变得绯红,听到苏乩这样说,他哼了一声,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苏乩:“……”

    这话她可真没法儿接。

    所以她也没说话,就安安静静的等着对方的后文。

    果不其然,红衣嫌弃了几句之后,既不舍又微妙的似乎有些愤恨的道:“我说了给你就给你,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苏乩:“……”

    苏乩就纳闷了。

    要是不想给完全可以不给啊,反正她也并不是很想要。虽然不可否认她是对这昆虫生出了些许兴趣,然而这昆虫身上自带的buff就是苏乩在不采取任何措施的情况下都有些不舒服,在不打算委屈自己或者违背人设的情况下,她可以控制一下自己的兴趣。

    但偏偏,这人动作神态无一不在说明他对这只昆虫是真的很舍不得,嘴里却非得要将其给苏乩。

    对方这个反应实在奇怪,奇怪的苏乩心里都隐隐生出来些许怀疑了。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就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着红衣。

    却不想她这样安安分分的反应,却让红衣反而情绪越发不对劲儿起来,他目光落在苏乩脸上,竟神奇的带上了些许嫉妒的意味,又阴森森的龇牙警告了苏乩他这虫子有多金贵有多宝贝你拿着要如何如何。

    旁边打算眼不见为净就站在那里闭目养神的蓝衣都察觉到了不对,睁开眼睛向着红衣看了过来。

    ——虽然他看过来的一瞬间就因为那只昆虫而又迅速移开了视线。

    而苏乩盯着红衣微妙的目光思考了几秒钟,朝红衣伸出了手。

    这会儿红衣倒是有些吃惊了,他下意识一脸戒备的将自己宝贝往怀里护了护,脱口而出道:“你做什么?”

    苏乩:“……”

    苏乩:“???”

    ——朋友,宁有事吗?

    不是你说要我带着的吗?

第二百七十六章 这个吃饭

    虽然苏乩想吃东西的欲望相当强烈,不过考虑到绿衣姑娘的心情,苏乩觉得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反正她目前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手指节上趴着的那个小虫子那里。

    说起来红衣对他的小虫子们还挺真情实感的,在对着苏乩交代了一通养虫子的注意事项之后,还不忘强调一下他的小虫子是有名字的。

    “你叫它的时候必须要叫名字,不然它是要生气的。”

    以上是红衣当时和苏乩的原话,虽然苏乩是挺疑惑于红衣为什么会能够明白这小虫子的意思这一个问题,不过作为一个真真正正能够听懂小虫子说话的非人类大佬,对红衣强调的称呼小虫子要叫名字这件事她倒是接受良好。

    可能是因为苏乩没对自己这样郑重其事的态度表示不屑或者说其他什么贬义的态度,红衣后面真正送苏乩走的时候看着还有那么一点儿欣慰的。

    咳。

    扯远了。

    总之苏乩现在是已经有了感兴趣的目标,在将有关蛊虫的事情真正弄清楚之前,她自己是没有想要寻找更多热闹的想法的。

    所以被绿衣姑娘骂了之后,她非常淡定的就打算多走两步重新找一家吃饭的地方。

    她朝绿衣姑娘道完歉,就抬脚走了,那姑娘站在门口,怔了怔,脸色微不可查的红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却见苏乩已经走过了茶楼的门口,只能在原地跺了跺脚,这才进到了茶楼里面去。

    这附近能吃饭的地方不少,茶楼斜对面就是一处酒店,看装潢还挺有气场的,苏乩就抬脚走了进去。

    酒店里人不多,但里面的服务人员都很规矩的站着没有撒懒,见苏乩进来,立时就有一个人迎了上来,一张脸上挂着的笑容在这种阴沉沉的天气下看着分外讨喜。

    他一眼自苏乩身上扫过,见苏乩穿的普通,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反而殷勤的上来帮苏乩将伞收起来,然后惯例问一句您要点儿什么一边引着苏乩往空闲的桌子旁边走。

    这空挡里又有一个半大的少年端着茶壶上来给苏乩倒了一杯茶,退下去的时候顺便从最初那个小二手中将苏乩的油纸伞收走,这一波操作可以说是配合的相当默契了,态度端端正正还正经挺让人心情愉悦的。

    苏乩看着旁边小二看着爽朗的笑容,心情不由自主跟着郎阔了些许,面上露出一个笑容出来,就让小二自己推荐几样好吃的。

    这小二闻言也不慌张,想了想,张口条理清晰的将自家店里的特色招牌菜说了一通:

    “……这些您若是觉得荤腥,鸭脚羹尝一尝也未尝不可,若是觉得欠了些,点一道玉井饭倒也不错。”

    他前面说了些荤菜羊肉猪肉的,见苏乩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眼睛一转就说起了店里的素菜。

    苏乩听着,觉得眼前这小二真的是机灵的很了,当下也就顺着他提到的几样菜随意点了三两道,最后果真加了一份玉井饭。

    两人正就最后的一道确定的程序了,不想外面进来了个绿衣的姑娘,一进来也不管迎上来的小二,视线在大堂里转了一圈,就直直的抬脚向着苏乩走了过来。

    苏乩原本想说的话顿了一下,抬眼朝着这姑娘看了过去。

    这姑娘也穿了一件绿衣,看着和方才捡帕子的绿衣姑娘是一般的打扮,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大概是这一家里的侍女们统一的装扮。

    苏乩心里想着,疑惑的朝这过来的绿衣二号看过去。

    绿衣二号面上是笑盈盈的模样,见着苏乩看过来,当下就抿着嘴笑了一声,说着打扰的话但态度里却不见丝毫歉意,反而三言两语干脆利落的说明了来意,继而就往旁边退开一步,意识是请苏乩走在前面。

    苏乩:“……”

    苏乩微微将眼睛就眯了一下。

    绿衣二号的态度全程都挺好的,脸上的笑容也一直没消失过,但她表现出来的态度再好,也足以让苏乩看出来她本心里想表达的#我们家小姐请你过去是看得起你你还不感恩戴德赶紧过去#这一中心思想。

    所以她并没有立刻就回话。

    苏乩知道一个姑娘维持着半弯着腰停在那儿等她走时间长了肯定是挺难受的,但有一说一,她是真的还没有好脾气到被人委婉的一通嘲讽还要再迎上去让她继续鄙视的地步。

    虽然说她也不清楚这绿衣二号到底是在鄙视个什么劲儿。。。

    她根本就不理会站在旁边等她起身走的姑娘,自顾自就对着同样等在旁边的店小二道:“方才说的那几样就够了。”

    店小二含笑点头应了一声,然后直起身子目不斜视的从绿衣二号旁边走了过去。

    两个人很明显的忽视让几秒钟之前还一副#智珠在握#神态的绿衣二号很快就涨红了脸。

    这会儿店里虽然吃饭的人不多,但也是有的,并且因为人流量少的缘故,再加上苏乩那一张脸原本就很有存在感,所以绿衣二号最开始走到苏乩面前说话的时候,就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直到现在她被苏乩和店小二不约而同的忽视掉,很快就有一个食客没忍住“噗”的笑了一声。

    绿衣二号和苏乩都听到了这一声没忍住的笑。她当下就恶狠狠的循着声音看了过去,眼眶都气的有些发红,正想开口呵斥的时候,看清了对方的长相,当下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然后再一低头看见苏乩端着茶杯和那人远远的笑着示意了一下,直接就青着脸再一次狠狠瞪了苏乩一眼转身走了。

    绿衣二号走了没多长时间,那个方才笑出来的人就忍不住凑到了苏乩旁边。

    这是一个看起来和苏乩如今差不多一样大的少年,穿的精致又讲究,一张脸上的表情自带了一种肆意的气场,看起来很有些少年风流鲜衣怒马的感觉。

    整体来说是个挺让人眼前一亮的家伙。

    在苏乩打量少年的时候,少年也有将苏乩趁机打量了一番。

    在苏乩刚刚进来收起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少年。毕竟苏乩生的着实不凡,在他看来,这样阴沉沉的天气下,当这个少年出现在门口的那一瞬间,他都恍惚觉得整个空间都仿佛跟着亮了一下。

    所以在吃饭的同时,他没忍住就多关注一下那边。

    ……

    他相当自来熟的在苏乩对面坐下,然后开口道:“我姓卢,卢慎冼,冼是姓氏常见的冼,你叫什么名字呀?交个朋友呗?”

    他亲亲热热的说着,不等苏乩回答,就继续道:“刚那个丫鬟看衣服是吴家的,也就吴家那个女人喜欢把自己的侍女弄的寡淡至极,你说何必呢?侍女么,打扮的漂漂亮亮放在跟前看着,难道不赏心悦目吗?就她,非得要怎么丑怎么来。嗨,不过也不奇怪,毕竟她自己长得丑,就生怕别人比自己生的好看,这也就罢了,还……”

    这少年性子是真的自来熟的人,坐在那儿苏乩还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他就巴拉巴拉说了一通,全然将方才那绿衣姑娘主家的事情说了个彻底,还顺便编排了一下那吴家的嫡小姐没有点儿身为嫡女的气场,整天嚣张跋扈,把吴家的名声败了个彻底。

    苏乩:“……”

    苏乩也是完全接不上话。

    一方面他对这座都城里有名有姓的大家族并不是很清楚,来了这么长时间也就出去过两次,嗯,今天就是第二次。

    另一方面则是,这少年看着年纪轻轻,嘴是真的快,一连串的话说下来,苏乩都根本没有能插嘴的余地,只能看着他任由他发挥。

    少年卢慎冼说了一通那吴家的小姐有多么讨人厌,其间还不忘以几个他亲身经历的事件作为实证,直接就将那个吴小姐批斗的一无是处。

    直到苏乩点的几样菜被送上来,卢慎冼被迫就停顿了那么一下,他身后的侍者非常熟练的捧上来一杯茶递到他手中,他端起来一饮而尽,这才想起来什么似得,抽空问了一句:“对了,你还没说你的名字呢?”

    苏乩:“……”

    苏乩举着筷子,犹豫了三秒钟,对着少年亮晶晶似乎充满了喜欢的视线,将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

    卢慎冼将苏乩的名字在在嘴巴里面念叨了两遍,然后忍不住一拍大腿笑了起来:“嘿,我说我这名字奇怪,你这名字也不遑多让啊这是。”

    苏乩:“……”

    苏乩觉得这话他没法接。

    她也不说话,就默默的举着筷子盯着少年看。

    卢慎冼:“……”

    卢慎冼在他直白的目光下,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仿佛一直在说个没停的样子,讪讪的笑了一下,连忙道:“嗨呀我这人嘴巴就是闲不下来,是不是觉得烦人的很?你快吃你快吃,吃完了我们再说。”

    他嘴里说着自己烦人,但行动上却没有半点儿要反思的意思,一转口还吩咐身后的下人让将自己吃了一半的东西端过来,完了看着苏乩就笑:

    “我方才还有点儿没吃饱,我们可以一起吃。我们俩放一张桌子,你不介意吧?要不然我把旁边的桌子往过挪一挪?”

    在侍者将东西端过来的空挡里,他坐在苏乩对面撑着下巴盯着苏乩看,嘴里还是没停下来。

    苏乩就:“……”

    有一说一,这家伙虽然话是多了点儿,但实际上挺有眼色的,说话语气又真诚满满,并不讨人厌,所以苏乩顿了一下,无奈的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于是卢慎冼的情绪就肉眼可见的越发高涨了起来。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苏乩,几秒钟后发自内心的感慨道:“你怎么就生的这么好看啊?我觉得看着你我都多吃一碗饭。”

    可不是么,他其实本来都吃饱了,但为了和苏乩多坐一会儿,他可不就是得再多吃一碗饭。

    也幸亏他看着苏乩的目光里只有对美丽事物的欣赏,而且苏乩在他前面吐槽吴家小姐的话中也大概看出来这少年是个喜欢看生的漂亮的人的,所以对于他这样对陌生人来说等同于调戏的话,也没生气,就微微笑了一下,然后低头开始吃东西。

    而直面了他这样似乎包含了无奈情绪的微笑表情,卢慎冼当下就下意识的“哇”了一声,动作夸张的捂着胸口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一样。

    苏乩:“……”

    #论戏多,她甘拜下风。#

    两人这几句话功夫,卢慎冼的下人就已经将重新给他点了几样他喜欢吃的菜端上来了——虽然卢慎冼之前说的是他方才吃了一半没有吃完,但实际上跟着他的人都知道他这话纯粹是个借口,他们也根本不可能让自家金贵的小少爷吃剩饭。

    嗯,尽管这个剩饭是小少爷自己的剩饭,那也不行。

    但少爷话都这么说了,作为下人,他们也不能反驳。所以几人从善如流的就跑去后厨,要了一桌子和方才一模一样的菜短了上来。

    也是卢慎冼要的菜色都是些讲究的菜,因为一时半会儿做不出来所以惯常用高汤吊着,越煮越得劲儿的那种,所以反而比苏乩要的那几样菜所用的时间更短一些。

    再加上菜上来之后卢慎冼一直嘴巴里巴拉巴拉没听过,苏乩也没好意思不管不顾的直接吃,以至于苏乩真正开始动筷子之后没多长时间,卢慎冼的菜也被端了过来。

    苏乩就顺便抬眼扫了一下,然后情不自禁陷入了沉默之中。

    卢慎冼没发现苏乩的沉默。

    对于跟着他的下人们的把戏他当然是清楚的,所以见到端上来的菜完全是新出来动都没动过的模样,他也没觉得奇怪,就是提筷子的时候他没忍住悄摸摸的抬眼扫了苏乩一下,注意到苏乩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他就松了一口气。

    唔,虽然看美人确实是很赏心悦目啦,但不得不说娇生惯养长大的卢慎冼也并不想因为看美人而吃剩饭——虽然那是他自己的剩饭别人根本没碰过。

    咳。

    #有钱,任性#

    卢慎冼满意的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下人,随口吩咐道:“那些赏你们了,你们各自分了吧。”

    几个下人顿时美滋滋的道谢。

    而卢慎冼就果真目光灼灼的看着苏乩吃起饭来。

    #说好的多吃一碗饭,他今天就一定要多吃一碗饭。#

第二百七十七章 这个勾搭

    卢慎冼是一个性格挺一言难尽的少年,不过好就好在他整体而言没干过什么坏事,马马虎虎可以看做是个好人。

    所以苏乩和他面对面坐着,心里也没什么压力,只在最初对着他灼灼的目光,不适了那么几秒钟,后面就很快淡定下来,镇定自若的吃起了自己的饭,

    而看到苏乩这样的表现,卢慎冼看起来就仿佛越发的高兴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他喜欢看美人,因为美人看着总是很赏心悦目的,对他来说就单单只是看着,情不自禁的心情都能变得愉悦起来。

    他看美人更多的就好像一般人看美妙的风景或者美丽的花朵一般,纯粹就看个高兴,而理所当然的,一个愁眉苦脸的美人和一个眉眼含笑的美人,相比较起来自然是笑着的美人更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一些。

    所以在注意到苏乩并不像一般被他看的美人那样要不就是厌恶要不就是羞涩要不就是愤怒反正就是没一个肯做出笑盈盈的表情让他好好的欣赏美色的。

    对于这一点卢慎冼自己也是很无奈。

    但他的身份在那里放着,而且一般生的美貌的大都是女孩子——男人们都热衷于将自己往粗糙的整,仿佛那样子才能凸显出自己的英雄气概似的。

    所以就又衍生出一个问题:一般的女孩子在发现有一个看着就金贵的少年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的时候,那真是下意识就觉得这少年绝对是看上了自己的美色。

    这设备,可不就是标准#纨绔子弟#的设定?

    虽然这在理解上似乎也并没有什么错但毫无疑问女孩子的#看上美色#和卢慎冼的#看上美色#根本就是两个概念。

    这年头,女孩子嘛,虽说皇城贵族世家里她们的地位还挺高,甚至于还有些才华抱负不在男人之下的。

    然而有一说一,这种女孩儿到底是少数,更多的女性,差不多都已经习惯了古往今来普罗大众眼中的女性形象,安安分分躲在家里,惯常和小姐妹们或者别人家的夫人小姐们开开茶会,赏赏花儿,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是不小心被陌生的男人多看了几眼,也要着急慌忙的躲起来,然后下意识的斥一声“登徒子”的。

    所以遇着卢慎冼这样的人,她们想当然的就觉得不适,但是除了卢慎冼自己,谁能想到,一个青春期的少年目不转睛的看着一个美少女,心里想着的竟然不是将美少女这样那样,而是就单纯的觉得好看呢?

    就连跟在卢慎冼身边的下人,也不是很懂卢慎冼的这种心里,在以往那些被卢慎冼看过的女孩子表现得非常贞烈卢慎冼也从来不会硬来的时候,他们也只以为自家少爷可能比较喜欢你情我愿的那一套。

    至于那些知道了卢慎冼的家世后选择主动靠过来的美少女,下人们顺理成章给卢慎冼安上一个不喜欢这种没劲儿的女孩子的理由。

    所谓#自我说服,最为致命#,主要是他们这些普通人,真是理解不了卢慎冼这种欣赏美色就单纯只是欣赏的高尚节操,只能用自己普通人的思维带入一下,就觉得以上推论合情合理令人信服。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们自己是信了的。

    所以这么长时间下来,卢慎冼因为身边跟着的下人们的表现,喜好美色这个名声就在这城中传了起来——这导致稍微有点儿姿色的好人家的女孩子,等闲都不敢出现在他面前。

    而那些有些姿色,心思却不纯的女孩儿,别说卢慎冼本人了,就是他身边的下人其实都不怎么能看得上。

    ——有这功夫,府里那些服侍的小姐姐们不好看吗?还用得着在外面找?

    这话说着不好听,不过道理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了。

    所以这回难得看见苏乩这么一个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可以说是他们以往见过的人(无论男女)中最拔尖儿的,不用卢慎冼多说,这些跟着他许多年的下人就已经很懂的一通服务,十分到位。

    苏乩吃完饭的时候,卢慎冼也跟着同时放下了筷子,然后眼睛亮晶晶的看过来,口中问道:“苏公子你是哪里的人呀?以前都没有见过你。”

    这小孩儿虽然目光一直盯着苏乩看,但眼神里就是非常纯粹的喜欢,苏乩看着,也不觉得被冒犯,就脾气很好的三言两语随意说了一下自己来这座都城时间不长之前一直没怎么出过门之类的。

    卢慎冼问这话只不过是想和苏乩说话,也没大在意苏乩这话中的内容听起来仿佛有哪里不大对的样子,一等苏乩停了口就连忙接着问道:“那你现在有住的地方吗?”

    苏乩一边点头一边起身,回道:“有。”

    她说话的同时,店里的小二哥接收到卢慎冼身后某个下人的眼神,很是知机的没有凑过来要苏乩结账,反而远远的躲在柜台后面,一副自己非常忙碌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状况的样子。

    苏乩等着小二过来收账,等了几分钟,也不见人过来,不禁沉默了一下,朝着柜台那边看过去,一眼看见那小二的表现,顿时就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卢慎冼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眼睛一转就明白了苏乩的意思,当下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头,视线自身后几个下人身上一扫而过,然后主动扬声将小二叫过来让他给苏乩结账。

    围观下人:“???”

    店小二:“???”

    他这个操作实在清奇,不说向来对他只闻其名的店小二了,就是跟着他好几年的下人们一时之间都有些懵,就连苏乩,也是微微诧异的挑了一下眉梢。

    她诧异的点儿也和别人不一样,她主要是觉得这个看着就很娇生惯养的公子哥竟然这么接地气,喊小二过来结账的样子其实也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差别嘛……

    苏乩心里想着,面上忍不住就朝着卢慎冼露出了一个微笑,而收到这个微笑的卢慎冼霎时间心里就痴了一下,满脑子就被#他对我笑了##他真好看#这两句话刷了屏。

    虽然之前卢慎冼身后的下人有示意让店小二不要过来,但这会儿既然卢慎冼自己主动发了话,作为一个和卢府并没有什么牵扯的普通店小二,他自然是笑眯眯的赶忙迎上来,视线在桌上一扫而过,先是将苏乩这边的东西算了一下将账目报了出来,然后转头将卢慎冼这边的账目也报了出来。

    卢慎冼严格来说是定了两桌子菜的,不过他是本地人,也不是第一次在这里吃饭了,所以方才有下人示意店小二不必过来结账的时候他接受的很是自然。

    倒是苏乩,虽然看着气质打扮不像是个普通人,但他任由卢慎冼凑过来拼了桌,也不清楚他是想自己结账还是让卢慎冼当这个冤大头……

    店小二眼睛没敢直视眼前的两位贵客,但心里确实胡思乱想一直没停过,想完之后他又觉得,其实这位漂亮的少年点的东西也不多,就算让卢慎冼付账其实也算不上拿他当冤大头。

    他正想的欢畅,苏乩就已经从荷包里数出来合适的钱递了过来,他连忙弯腰接到手里,口中毫不含糊就是一连串的吉祥话。

    真心不真心的两说,最起码听着人心里是高兴的。

    这一高兴,苏乩就微微的笑了一下。而已经从苏乩先前那个笑容里回神的卢慎冼注意到他又笑了一下,脑子一热,就给旁边的店小二扔了他这一桌饭菜双倍的银钱,还不忘美滋滋说一声:“赏你了。”

    可将这店小二喜的见眉不见眼的,那吉祥话更是不要钱似得往外冒,听到卢慎冼喜笑颜开,也听的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下人如临大敌,生怕这嘴皮子利索过头的店小二抢了他们的饭碗。

    不过显而易见他们是想多了。

    卢慎冼听店小二说了几句,一转头见苏乩收拾东西准备走了,连忙挥挥手止了那小二的话头,三两步凑到苏乩身边歪着头问道:“你要去哪里呀?”

    苏乩一边整理了衣摆一边漫不经心的回道:“秋雨萧瑟,乩想去布庄里看两件厚实的应季衣服。”

    卢慎冼闻言,眼睛就是一亮:“嘿,那可真是巧了。前面不远处有个布庄,听人说前两天刚上了几件新样式的外袍,我一直想过去看看呢,结果每次想去都被耽误了,到这会儿也没去成。”

    苏乩礼貌性的“哦”了一声,卢慎冼对他的冷淡一点儿也不介意,依旧是兴致勃勃的模样,道:“可不是么,想来我这耽误的两天时间,定然是老天爷为了让我等到你,然后和你一起过去的。”

    苏乩:“……”

    苏乩深深地转头看了一眼都马上快要出店门了还要不依不饶往自己身边凑的卢慎冼,觉得这小家伙小嘴叭叭的,可真是会说话的很了。

    卢慎冼注意到苏乩的眼神,顿时眼睛一弯,露出来一个乖巧中微妙带了点儿眼巴巴的视线,看的苏乩不由自主的在沉默了几秒钟后,目光微微偏移了一下,干巴巴的应道:“如此,那真是多谢了。乩初来乍到,对这里还不甚熟悉。”

    这话说着是他对这里不熟悉,但那布庄那么大的地方,距离也不远,其实站在这饭店门口就能看见那边的招牌,苏乩既从这门口进来,自然也是能注意到不远处那布庄的招牌,故而卢慎冼一听,就知道苏乩这是同意和他结伴同行的意思了。

    小少年高兴的都有些眉飞色舞的感觉,连忙快走了三两步想要在前面带路,走到门口发现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表达了一些,当即有些不高兴的皱了皱鼻子。

    他身后一直察言观色的下人见状连忙上前告了一声罪将伞撑在了头顶,小少爷这才肯抬脚往外面走。

    他站在雨里,停下脚步看向苏乩。

    苏乩一对上他那眼神儿,就忍不住有些想笑。

    不过她到底忍住了,就朝少年微微一笑,然后撑伞也走进了雨里。

    而卢慎冼注意到苏乩是自己撑着伞的,眼珠子转了一下,忽而来了兴趣,伸手就要从下人手中抢过伞柄,可将他身后为他撑伞的那下人吓了个半死。

    他撑着的伞比起苏乩手中这把#普通的#单人雨伞大了许多,是站在距小少爷有些长度的地方撑起伞也能将小少爷护的滴水不漏的程度,是故这伞的重量也就比一般的油纸伞重了许多,不说眼前这个打小儿娇生惯养一看就娇贵的小少爷了,就是一般没练过的下人等闲都撑不稳。

    所以在卢慎冼伸手要抢伞的时候,那下人下意识就慌了,口中连忙一边告罪一边躲,这么三躲四躲的,卢慎冼一个不查就踩在了浅浅的水洼里,差点儿没忍住滑倒在地上。

    还是一直见到小家伙扑腾个不停生怕他没站稳摔着了的苏乩适时的伸手扶了一把,并顺便将自己的伞往过凑了凑,这才让小少爷没直接暴露在淅淅沥沥的雨里。

    卢慎冼差点儿摔倒,也是被吓了一跳,不过等回神之后,注意到自己竟然离苏乩这么近,他当下就心里知道紧张,脸都没忍住憋红了,原本因为差点儿被摔想发出来的脾气也哽了哽,下一秒就被因为离苏乩太近直面了美色而生出的恍惚感驱了个干干净净。

    而卢慎冼的下人们在他快要摔倒的时候,更是吓得一个个脸色都变了,尤其是那个撑伞的,一瞬间脸白的不像话。

    因为卢慎冼的个人喜好,他身边即便是个撑伞的下人,生的也是端端正正,清清秀秀的模样,这么被吓了一跳脸色发白,有些瑟瑟发抖的扔了伞请罪的样子,看着还正经有几分可怜。

    苏乩瞅了几眼,余光里注意到卢慎冼就只顾着盯着自己的侧脸傻笑,不禁就:“……”

    关于卢慎冼对美色有多执着这个问题,她是真的无话可说。

    她顿了一下,这才若无其事的提醒卢慎冼那边的下人还在请罪中,卢慎冼回了神,当即非常无所谓的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并不怪罪。

    其实别说怪罪了,他这会儿心里还在夸着这下人干得好呢,要不然他怎么能有机会和这个大美人凑的这么近,还共撑了一把伞!

    卢慎冼心里只觉得美滋滋。

第二百七十八章 这个加更

    美滋滋的卢慎冼就在苏乩的伞底下,打发几个下人离自己远一点,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又观察了一下苏乩的细胳膊细腿儿,终究是听从了自家公子的命令,果真往后面退开了好长一段距离,任由小少爷亲亲热热的凑在苏乩身边联络感情了。

    说起来小少爷凑的这么近,苏乩个人感觉其实还有些小小的不适应,但这会儿雨下的挺大,下人退开之后小少爷又没有伞,她总不能直接将小家伙扔在这雨里。

    于是在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她只能快步往前走,意图用最快的速度走到布庄然后和卢慎冼拉开距离。

    卢慎冼紧紧挨着苏乩。

    也是幸亏苏乩撑着的伞看着普通,其实内里却自有乾坤,故而理论上两个人撑着一把伞也许会淋湿衣袖,但实际上伞下的两个人都是清清爽爽的样子。

    卢慎冼因为距离苏乩有点儿近,总是忍不住偷偷的看苏乩,看一次,心跳的速度就扑通扑通加快一次,满心都是#哎呀我好紧张#或者#哎呀苏公子怎么这么好看#这样两句话,都完全没有注意苏乩这伞下的不一样。

    索性布庄距离方才的饭店是真的不远,两人也没走上几步,苏乩就脚步一转,转进了屋檐下,然后顺理成章的将伞收了起来并往旁边挪开了一步。

    卢慎冼不禁有些失望的眨了眨眼睛。

    在这种天气下,若说饭店里可能还有些闲来无事的跑出来吃个饭,那布庄里就是完完全全的冷清了。

    稍微讲究一点儿的家族在天气冷下来之前就自然有合作惯了的绣娘上门量尺寸制衣,而朴实一点儿的普通老百姓在没有什么喜事的情况下不会特地来布庄里买衣服,到底自个儿家里做出来的,虽说是粗糙了些,却也结实耐用,一年年就穿着了,全然不怕压了箱底会让布料失了鲜亮的颜色。

    因而苏乩和卢慎冼进去的时候,布庄里一个人也没有,就柜台后面的角落里,坐着个中年人在那里打瞌睡,还边打盹儿边哆嗦。

    卢慎冼一眼看过去,就被逗得忍不住大声的笑了起来。

    那中年人被这一声大大咧咧的笑声惊的回了神,忙不迭起身看过去,见是卢慎冼,当下有些惊讶的睁了睁眸子,不过等他视线一转注意到苏乩的时候,眼前一亮的同时心里也是恍然。

    他心里寻思着就说这种天气这小少爷跑布庄里来做什么,原来是为了博美一笑,面上却不露声色的从柜台后面绕出来,夸张的大笑着迎上来说什么卢小少爷来这里真是赏脸之类的话。

    对中年人这略显殷勤的话卢慎冼接受良好,并将下巴微微抬起来一脸自然的道:“听闻你们这里几天前上了新样式的外袍,我过来瞧瞧。”

    虽然中年人心知肚明新样式其实刚出来就已经往卢家送过去一份,但他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视线自苏乩脸上一扫而过,继而从善如流的哈哈笑着将两人往里面的隔间里带。

    可以说是表现得非常配合了。

    卢慎冼也是镇定自如,见中年人在前面带路,他就跟上去,还不忘招呼一下苏乩,口中装模作样道:“这家店我以往经常来的,布料做工都很可以,你喜欢的话可以多看看。”

    中年人:“……”

    中年人就假装自己并不是个替卢家打工的,就顺着卢慎冼的话题说起了自家的布料。

    他在这店里许多年,迎来送往的自然是比卢慎冼这个往常基本上少说好话的大少爷会说话的多,所以没多长时间,苏乩就一边观察着墙上挂着的布匹一边自然而然的询问起中年人这些布料的优劣了。

    于是卢慎冼理所当然的发现自己被排出了话题之外。

    卢慎冼:“……”

    卢慎冼忍不住就凝视起了说的带劲儿的中年人。

    中年人无意间一个回头,注意到卢慎冼的眼神,顿时就:“……”

    苏乩如今的设定是博览群书,这个#群书#里也包括了缫丝织布这一方面,这个布庄确实挺有些讲究,苏乩就发现柜子上放着的布匹有些似乎是个别过于名贵的布匹改良出来的,故而就顺口问了那么几句。

    到底是有真材实料的,她那问题一出口,中年人就听出来这是个对布匹有研究的,这种布料也是他的得意之作,这会儿他的得意之作被人赏识了,赏识他的还是这样一个没人,他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这一高兴,他当下就忍不住慷慨激昂的就这个话题和苏乩讨论了起来。

    然后就将卢慎冼不小心给忽略掉了。

    中年人:“……”

    他脸色僵硬了一下,顶着卢慎冼凝视的目光干笑了一下,口风一转相当突兀的将话题抛给了卢慎冼:“卢少爷见多识广,想来应该也是有些想法的吧?”

    卢慎冼:“……”

    卢慎冼情不自禁的沉默了一下。

    想法?他能有什么想法?

    他向来操着不学无术的人设,日常爱好就是上街溜达寻找美色,看的开心了当天回去就能多吃两碗饭,不开心的回去就少吃一碗,至于理论上要学的什么四书五经君子六艺,实不相瞒他是七窍通了六窍,剩下的一窍不通。

    所以在中年人将话题抛过来并询问他看法的时候,他着实陷入了茫然之中。

    中年人:“……”

    中年人也是万万没有想到。

    他先前和苏乩讨论的话题是布料怎么缝制在隐藏针脚的同时更舒适好看一些,中年人就想着,卢慎冼他穿过的衣服向来都是讲究的,这个话题他就是随便就他自己的穿衣经验说几句,也不至于无话可说,所以在抛出这个话题的时候,中年人的心态很稳。

    但随着卢慎冼的茫然沉默以及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中年人就:“……”

    无话可说。

    他再一次尬笑了一声,正想开口打个哈哈随便转移一下话题的时候,门口突然又进来了几个人影。

    中年人有那么一点点的觉得松了一口气。

    因为不仅仅只有他注意到刚进来的人,旁边的苏乩和卢慎冼也注意到了,而且在看清那人样貌的时候,卢慎冼当即就将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而苏乩在注意到那姑娘身后跟着的侍女的时候,也不禁下意识将眉梢微微的挑高了一些。

第二百七十九章 这个红线

    不为别的,就为那姑娘身后一溜儿非常眼熟的绿色衣服。

    苏乩有些好奇的眨了眨眼睛,下一秒卢慎冼悄悄地凑到她跟前,有些嫌弃的小声道:“你认识她吗?这就是吴家那位。”

    苏乩:“……”

    苏乩没说话。

    不得不说,吴家的小姐确实长得……只能说一般,最多中等偏一点点的上。但她是个很有想法的姑娘,穿的衣服还有脸上的妆容甚至发型都和她个人挺搭的,尤其是她身后站着的那几个侍女,真的是标准意义上的普普通通,这么往她身后一站,旁人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能注意到其中最为出彩的就是这位卢家的小姐。

    这么一对比下来,凭空就让人生出一种这位小姐真的好看,完全是鹤立鸡群的感觉。

    即便这会儿外面是阴沉沉的雨天,吴家小姐的打扮也很是讲究,一进来就将身上披着的斗篷取下来交给旁边的侍女,然后就抬头向着里面看了过来。

    苏乩和卢慎冼是在绕过拐角的地方,柜台这边站着的,故而吴家小姐一眼看过去并没有能立刻就看见两人,不过因为他们之前有在说话,说话的声音也没遮遮掩掩,所以她也能够猜到他们是在那拐角后面的。

    于是她从袖口里摸出帕子,袅袅娜娜的就向着那边走了过去。

    卢慎冼看见了,忍不住就又趴在苏乩跟前笑:“我猜她过来肯定是要和你说话的。”

    他话里带了些促狭的意味,苏乩听懂了,但她装作没有听懂,微微一笑道:“怎么会呢?乩和那位小姐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即便是说话,她也该是过来和你说话才是。”

    她这样说着,话音落下没有几秒钟,吴家的小姐就已经走近了,走近之后,她目光下意识就落在了苏乩身上,但并没有大喇喇的直接看,反而是是不是得瞥过来一眼,脸颊上也跟着泛起了红晕。

    然后开了口:“卢公子,许久不见。”

    卢慎冼:“???”

    卢慎冼情不自禁的就迷惑了一下。在吴家小姐开口之前,任谁都能够看出来她走过来奔着的是谁,而且按照卢慎冼个人对她以往的了解,知道她并不是什么委婉的人,因而也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位吴家小姐过来之后,第一个做的竟然不是勾搭(?)苏乩,而是装模做样的和卢慎冼打了个招呼。

    有一说一,在卢慎冼的印象里,这个女人真是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来对他就没有这么态度好过。

    这么一想,其实卢慎冼的惊呆也是可以理解的,并且惊呆的卢慎冼直接就将吴家小姐晾在了那里,什么回应也没有。

    但他自己理解归理解,吴家小姐却对他这样不配合的态度感觉相当不满意,于是她轻轻的咬了咬嘴唇,抬眼以一种欲语还休中又带了一点儿委屈的表情看向了苏乩。

    苏乩:“???”

    于是这次满脸问号的人就变成了苏乩。

    讲道理,大家都是一个阶层的,作为两个爱好方面有那么一丢丢类似的人,卢慎冼和吴家小姐其实还是各自对对方有那么一点儿了解的,所以吴家小姐在听到绿衣二号(……)回去说了一下那家苏乩吃饭的饭店里还有卢慎冼在的时候,当下就觉得有些不大好。

    她自己是单纯喜欢长得好看的美少年的,但卢慎冼不一样,他这人男女通吃(?),也就是说,虽然他自己是个男人,而且这个方才令她一见钟情的少年也是个男人,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两人之间就不会生出些许不可说的故事出来。

    所以在听完绿衣二号的禀告之后,吴家小姐当下就有些着急。

    但着急的同时,她又有些犹豫。犹豫什么呢?因为据绿衣二号所说,那个美少年态度并不怎么好,听到吴家的名头表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再加上旁边还有个卢慎冼在。

    吴家小姐是家中的嫡女,虽则喜欢美少年,但那是不能拿在台面上来说,作为嫡女她在外面还是注意一下她们吴家名声的。

    但卢慎冼不一样。

    这家伙也是嫡子,但不同于吴家小姐,他是家中幺子,卢家从上到下对卢慎冼就一个字,宠!

    他拈花惹草也罢招猫逗狗也罢,卢家都不在意的,反正他上面还有两个嫡亲的兄长,他这种除了美色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态度反而让注定要继承家业的卢家嫡长子更放心一些。

    在加上他虽然惯常不务正业,但嘴巴甜啊,整天将卢家夫人哄得服服帖帖,要太阳不给月亮的。

    这就导致了,虽然卢家吴家两家的家世差不多,但吴家小姐在卢慎冼面前,除了一些原则性的问题,惯常是硬气不起来的。

    就比如说这次,虽然是她吴家小姐先看见的苏乩,但当她得知卢慎冼也在的时候,她就情不自禁有些迟疑。

    原本她是打算就这么算了的,可是她那会儿坐在茶楼上,想起那会儿她趴在窗户边,看着青石板的街道上,一个略显纤细的人影那么一步一步的走在雨幕之中,白皙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掌在暗色伞柄的衬托下恍惚竟有一种玉似得质感,而偶尔随着他的动作,撑在他头顶的伞微微那么一倾斜,露出他隐藏在伞下的半张脸……

    就那么半张脸,吴家小姐甚至连人的眼睛都没有看见,脑子里下意识就空了那么一下,脱口而出的小小的“呀”了一声,一个不注意,手上的帕子就落了下去。

    而因为她的这声惊呼,伞下的人循着声音将伞略抬高了一些,朝着茶楼窗户的方向看了过来,在看见那少年整张脸的那一瞬间,吴家小姐就觉得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

    还是旁边的侍女有些惶恐的提醒她,她的帕子落下去了,不能被别人捡到之类的。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吴家小姐因为这个才勉强回了神,原本想自己下去的,但大概是美色的冲击有点儿大……她当时脑子里恍惚了一下,就遣了一个侍女下去了。

    等到她彻底冷静下来,她的侍女已经将帕子捡了回来并顺便告诉她那少年没进来茶楼,去了前面的饭庄。

    吴家小姐:“……”

    吴家小姐心里真是霎时间各种抓心挠肺,当即就换了个侍女让她去将那少年请进来。

    至于为什么不让先前那个去?先前那个都和人少年说上话了,也不见主动说将人请进来,可见是个没有眼色的,不得用。

    但万万没有想到,她都派了个往常最得她心意的侍女出马了,那个美少年还是没有被请回来,这且罢了,还给她带回来一个不怎么令人愉悦的消息。

    吴家小姐:“……”

    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要是那会儿她没有矜持那么一下下,直接自己下去捡帕子就好了。

    吴家小姐想着,本来都想放弃了,可一想起少年站在雨中微微抬伞朝着这边看过来的样子,她就心动的很。

    是那种活了十几年,从来没有的心动。

    以至于在见过了这样的画面之后,再想起往常她见过的青年才俊,满心的#不过如此#以及#索然无味#。

    所谓#除却巫山不是云#也就是这样了。

    于是吴家小姐坐在那里,忍了忍,到底没忍住,还是让人去饭庄里问了一身,然后跟着也进了布庄。

    对于吴家小姐那细腻的少女心思,苏乩其实并不是太懂,当然她也没有什么想要搞懂的意思,她就是对着小姑娘那欲语还休的小眼神儿,感觉气氛有那么一丢丢的尴尬。

    而从最开始卢慎冼提到这位吴家小姐的语气中可以看出来,他对这个姑娘其实是不怎么待见的,又迎来送往别的不说眼色最起码是满点的布庄掌柜这个时候也很是知机的装死,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之下,苏乩思考了一下,微笑中带着生疏的朝着吴家小姐打了个招呼。

    吴家小姐的眼神蹭的一下就亮了起来。

    而旁边惊呆的卢慎冼这个时候也渐渐的从惊呆中恢复了过来。

    卢慎冼看了一眼苏乩,这才转头看向吴家小姐,在吴家小姐眼神兴奋又羞涩的想要和苏乩说话的时候,适时的打断了她,干巴巴的回了她一句“好久不见”。

    吴家小姐:“……”

    吴家小姐:“………”

    吴家小姐:“…………”

    卢慎冼可以用他往常呼朋唤友野外打猎的好眼神儿发誓这吴家小姐那一瞬间的笑容绝对狰狞侧一下。

    不过也就那么一秒钟的时间,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并若无其事的开口和卢慎冼寒暄起来。

    卢慎冼又不瞎,当然不会注意不到这吴家小姐虽然是在和自己说话,但眼神一直不停地往旁边瞟,根本就没停过。

    卢慎冼:“……”

    卢慎冼有那么一丢丢的不高兴,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小骄傲。

    虽然他新认识的美人小伙伴被别人觊觎了,这一点让他有些不高兴,但他能够看出来,比起吴家小姐,苏小少年对自己的好感度其实更高一些。

    所以卢慎冼不高兴中就有了那么一些小骄傲。

    骄傲的卢慎冼在和吴家小说说话的过程中,有意无意的就将自己的这种骄傲之情显摆了出来,本来就居心不良的吴家小姐:“……”

    #好气啊,但是没法说#

    吴家小姐在和卢慎冼你来我往的官方寒暄了几句之后,很快就受不了卢慎冼那堪称直白的显摆了,索性也直接起来,将话题扯到了苏乩这里。

    “这位公子觉得呢?”

    他们两人说是寒暄,在说了两三句家中近况之后,也是没了话说,目光一扫发现是在布庄之中,于是顺手就提起了旁边的布匹,两人还一本正经的就手头这匹布的优劣进行了沟通。

    ——天可怜见,以这两人的家世,对这布匹能有什么研究啊,能知道的不过就是这种布做的衣服穿着还挺舒服,那种布没有这种舒服这样子。

    就这,两人还你一句我一句说的一本正经,不仔细听话中内容的话还真当他们两人是个内行人呢。

    苏乩在旁边看着,就觉得分外有趣。

    可不就有趣了,这两人这会儿看着面上和谐实则针锋相对的,其实两人之间竟然还连着一条红线呢。

    再被剧透了这两人红线相连的情况下,再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苏乩在旁边心里都快要笑死了。

    吃瓜看戏看的正嗨的时候,吴家小姐冷不丁将话题抛了过来,苏乩还没能立刻反应过来,下意识愣了那么一下,然后才想了想吴家小姐话中的内容,慢吞吞的随便回了那么几句。

    吴家小姐将话题抛过来,本来就是单纯的想和苏乩说个话,对于苏乩的回话内容,她其实是不怎么在意的,故而虽然苏乩回话回的挺敷衍的,但吴家小姐一点儿也不在意——嗯,其实她也听不大出来——反正就趁着苏乩开了口,顺理成章的和苏乩聊了起来。

    都是些在贵族圈子里混惯了的,虽则因为家世的问题高傲是有的,但肯放下身段的话,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比起旁边的布庄掌柜其实也是不差什么的,因而在话题打开了之后,吴家小姐和苏乩的聊天其实还能称得上一句愉快。

    而他们俩说的愉快了,旁边的卢慎冼就不怎么高兴了。

    都说了,这两人因为爱好有些重叠的问题,往日里相处的是不怎么好的。

    卢慎冼就不说了,他这个终极颜控对吴家小姐这么个长得只能说中等偏上偏偏自视甚高还爱作的姑娘本来就没什么好感,而吴家小姐也是因为每次见着个没人都抢不过卢慎冼而觉得心里憋屈。

    一次两次的也就算了,时间长了,两个人可不就这么结了怨,非要说的话,苏乩的出现还在两人原本就有的恩怨上又添了把柴加了把火,天时地利人和的,直接就给烧起来了。

    往日里占了上风的卢慎冼眼瞅着苏乩和吴家小姐都要相谈甚欢了,心里瞬间就不高兴,并当即就不甘示弱的想要将话题抢过来。

    吴家小姐难得占了一次上风,面对的还是苏乩这样以前从来没见过的美少年,心里正高兴着呢,就见卢慎冼又强行插了进来,当下心里也是不大好,新仇旧恨之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没一会儿就将苏乩撇开两个人开始对阵了。

    苏乩:“……”

    不知道为什么,苏乩突然就觉得自己有点儿多余。

第二百八十章 这个回忆

    苏乩目睹了随着两人越吵越愤怒,身上连着的那一道红线也就越发的明显,整个人情不自禁都陷入了一种迷惑之中。

    活了这么多年,她也不是没有见过有红线相连的两个人,那些人或是恩爱两不疑,或是平平淡淡,但都是互相有感情的情况下,才会出现这种红线。

    但讲道理,就她目前的观测来看,眼前这两个,别说是有感情了,她寻思着要是有机会的话,怕不是恨不能互相打一架才甘心。

    ——就这竟然还能生出红线来?

    苏乩看了一会儿,终于不得不承认,即便是观测了这么多年,对于人类的情感,她仍旧还是不怎么懂的。

    不过没关系,她还有更多的时间来观测。

    这样想着,苏乩心中一动,忽然有点儿想看看这两个人最后的发展会是怎样的。

    她想了想,安安静静的继续围观了起来。

    这两人之间的新仇旧恨是真的多,提起来各自都很有话说。

    吴家姑娘最难受的是每一次从卢慎冼手里抢美人她从来没成功过。而卢慎冼最看不惯的是她长得不怎么样(……)还自我感觉良好的挺会为自己造势。

    双方打小儿一起长大,对对方的了解不可谓不深刻,那种看不惯的情绪也是日积月累,今天终于爆发出来,不说对两人不怎么熟悉的苏乩和布庄的掌柜,就是伺候的下人们一时之间都有些目瞪口呆。

    震惊完了之后,还是吴家小姐的侍女先反应过来。

    她这波侍女也是跟了她挺长时间了,对于她和卢慎冼之间的恩怨自然也是有些了解的,更重要的是,她们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若是眼睁睁看着小姐和卢家公子闹矛盾她们没有劝阻的话,等事情闹大,若是被家主知道他们在外面丢了吴家的脸面,小姐可能吃一顿挂落抄抄书关个禁闭就完事儿,她们这些伺候的下人可就不能善了了。

    所以很快的,就有一个反应过来的侍女打了个激灵,当即上前想要劝慰几句。

    但吴家小姐那真是积年的怨气,如今好不容易有个爆发的机会,哪能这么轻易的就被劝住了,侍女不开口还好说,侍女一开口,她就生气了。

    ——可不得生气么?

    就连一个靠着她吃饭的侍女,都知道她是惹不起卢慎冼的。

    吴家小姐气着气着,眼睛就忍不住有些红了。

    而原本得意洋洋的卢慎冼,在注意到吴家小姐眼眶一红眼睛上都跟着漫上一层水意的时候,当即就给吓了一大跳。

    讲道理,他和吴家小姐争风吃醋(?)这么多年,对这姑娘的印象都是偏向于凶残没有半点儿女子羞涩感觉的,哪里见过她红着眼睛的模样,因而当即已经到了嘴边的嘲讽就那么卡了一下。

    也就这么一下,吴家小姐注意到了,不知道怎么的,不仅眼眶一热,连鼻子都跟着酸了起来,她努力睁大了眼睛,拖着鼻腔瓮声瓮气的问他:“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

    卢慎冼:“……”

    卢慎冼没有立刻答话。

    他心说我看不起你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吗?关键问题在于这个“也”是怎么回事?

    他这个重点抓的也是出类拔萃。

    他心里这么想,话却不能直接这么说。

    ——还没说人就红着眼眶了,他要是说了,人还不得直接哭出来?

    卢慎冼想的也是很长远。

    他往日里和吴家小姐起争执也就罢了,那会儿这女人从始至终都是凶巴巴的模样,就算起了争执,家里人知道也不会说什么。

    但和人家姑娘起了争执和惹哭人家姑娘,那就完全是两个概念了。

    即便是在家里非常受宠的卢慎冼,也知道他若是真的将人惹哭了,吴家不说什么还好,吴家一旦拿这个说事,他怕不是得吃一顿家法。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因为吴家小姐平日里表现得太过于嚣张强势,这会儿那么的软了下来或者说看起来还有点儿可怜兮兮的意味,让卢慎冼这个与她惯常针锋相对的人感觉就有那么一点点的微妙。

    所以卢慎冼看着吴家小姐通红的眼眶,霎时间心里就慌得一批。

    他下意识抬了抬手,却只抬了一点儿距离,就停了下来——他不合适。

    这样想着,卢慎冼又忍不住有些出神。

    吴家小姐的长相是属于清纯秀气那一挂的,她平时里也很懂自己的气质,故而穿衣穿衣打扮都习惯性用浅色系,特别彰显她身上的那种气质。

    但偏偏卢慎冼对她太了解了。

    在他心里,这个女人分明贪财好色又厚颜无耻,还总没有一点儿自知之明的将自己往清纯里打扮,卢慎冼这个知情人看着,吴家小姐在外表现的看起来越清纯,他心里就越觉得膈应的慌。

    所以每每他就喜欢招惹吴家小姐,最喜欢看她气的半死恨不能跳起来将自己打一顿,却偏偏碍着在外人眼里的形象,而装的无辜大方的样子。

    卢慎冼想,吴家小姐大概一点儿也不知道,没当她被气到,面上笑的温温柔柔细声细气说着自己并不在意的话,可实际上那一双眼睛却仿佛能直接冒出火来。

    ——一点儿也不符合她对外的形象。

    就像这会儿,吴家小姐突然这样睁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眶,却还是不依不饶的瞪着自己的时候,她那种骨子里的嚣张气势被她的眼神毫不掩饰的表达了出来,眼睛明亮的似乎下一秒就会燃烧起炽热的火焰一样……

    有点儿可爱。

    卢慎冼一个不小心就出了一下神。

    像什么呢,就像姐姐还在家的时候养的那一只狸奴。

    小家伙生的清清秀秀,在姐姐面前也向来温顺极了,可大概是因为卢慎冼他自己有一次不小心踩了它一脚,从此以后这小家伙再看见他的时候,就总是气的毛都要炸起来,并且弓着身子发出呼呼的警告声。

    ——却一点儿也不知道它那样的警告在卢慎冼眼里没有一点儿杀伤力,反而还有点儿可爱。

    这就导致了原本因为踩了小家伙有些心虚故而第二天买了许多小玩意儿想要讨好那狸奴的卢慎冼瞬间就改变了想法。

    可不是么,一只温温顺顺的狸奴有什么乐趣,就是要这样一碰就炸毛的看着才有趣呢。

    卢慎冼想着想着,似乎是因为想起来那狸奴每次看着自己时那戒备的小模样,眼睛里就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了些许笑意,而和他对面站着一直努力在瞪他的吴家小姐注意到他竟然这个时候都还能笑得出来,心里霎时间就更气了。

    她一个没忍住,眼睛一眨,一滴有点儿热乎乎的眼泪就顺着脸颊滑了下来,然后因为外界的低温很快就变成了一种湿漉漉的冰凉触感。

    卢慎冼和吴家小姐同时僵在了原地。

    两个人都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哭了,而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吴家小姐心里比卢慎冼更多了一层难堪。

    她外表看着柔柔弱弱,给自己营造的人设也是清纯秀气,待人总是温温和和的,自懂事之后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在家里,都从来没有和人起过争执的。

    ——哦,卢慎冼不算。

    但其实骨子里,她是个挺倔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明知道自己每次对上卢慎冼都会吃亏,下一次见着了,却还仍旧是忍不住想要插一脚。

    究其原因,不过是很久以前,她曾在茶楼里见过一个书生。书生生的清俊,但衣服看着很是有几分朴素。

    那会儿她在茶楼里第一眼见着他,他和同行的人似乎是因为什么起了争执,原本也没多想,就是路过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就听到那书生隐忍又不高兴的对同伴道:“女子也有女子的高贵之处,兄台说话何必如此难听?”

    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她当时下意识的就怔了那么一下,然后不期然转头向着说话人的方向看了过去,于是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书生。

    他容貌生的清俊,站在一群书生里,身姿也是超乎寻常的挺拔,说话的时候,脊背挺得很直,远远的看过去,就像一根虽然孤影单只,却仍旧坚韧不拔的执着生长的青竹。

    吴家小姐一眼就看进了心里。

    而好巧不巧,她盯着那书生看的时候,在二楼的卢慎冼也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于是当她从一处房间里经过的时候,冷不丁就听到里面刻意提高的声音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哗众取宠!”

    吴家小姐当时没有多想,就觉得这个声音听着好像有些耳熟,也没往心中去。

    这之后她没忍住就关注了一下这个书生的事情。

    渐渐的知道了书生的身世,知道了书生的抱负,有意无意的也曾刻意个他说过几句话,她就觉得,自己当时第一眼的看法是没有错的,这个书生果真如同一根青竹一样,有着相同的风骨。

    谁知道没多长时间,再见到书生的时候,会是在一处宴会上,那书生被卢家最为受宠的嫡幺子带进来,然后对着一群漫不经心的世家子弟十足谄媚的点头哈腰。

    吴家小姐当时就懵住了。

    她下意识想上前问那书生怎么会来这里,可远远的看着书生脸上的笑容和已经弯下来的脊背,她一瞬间感觉脚步就跟被订在了原地似得,竟一动也不能动。

    她宴会结束后没忍住就去找了书生,结果面对她的质疑,书生却非常自然又疑惑的反问她,自己为了生活的更好寻求一个捷径有什么问题吗?

    吴家小姐:“……”

    她当时说不出话,只觉得难受的很。

    她心里那根竹子已经断了,她不想迁怒于别人,可偏生卢慎冼还故意跑到她跟前,得意洋洋的说什么,早就看出来这书生不是什么好的之类的话。

    吴家小姐:“……”

    她将自己装的跟一朵水莲花儿似得,不代表她心里就真的也像这花儿那般温柔可亲了,面对卢慎冼的显摆,她忍了一会儿,到底没忍住,开口将卢慎冼怼了一顿。

    自此两人就这么杠上了。

    卢慎冼在外面调戏美色,她看见了,就故意温柔大方的将人护着,因着能算得上是好事,在民众哪里还挺能博一个好名声,故而家里也只会随意警告一番,并不会真的罚她。

    她们这一波所有人都以为吴家小姐就真的是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善良可亲,所以才会看不惯卢慎冼在大街上调戏别人。

    可唯有当事的两个人自己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报复。

    卢慎冼让她不痛快了,她也要让卢慎冼不痛快。

    都还是少年人,自然满身的少年意气。

    虽则卢慎冼最初在茶楼里那句嘲讽,不过是看不惯那书生出风头,年轻人嘛,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心思,当时觉得不愉快,过去了其实也没什么。

    但偏生后面无意间让他看见了吴家小姐和那书生说话的样子,卢慎冼霎时间就不高兴了。

    他这个时候的不高兴倒也没有其他什么意思,就是觉得,我们是一个阶层的人,你却对这么个破书生态度这么好,这岂不是很没有眼光?

    他那会儿比现在还小,又是家里从小宠到大的,也比现在更任性的多,不高兴了,就肆意的发泄,完全不会在意自己的发泄会不会对别人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影响。

    所以在知道吴家小姐欣赏那书生的风骨的时候,他眼睛一转,一个坏主意就冒了上来。

    他成功的折了那书生的风骨,还得意洋洋的去吴家小姐跟前显摆,表示说我帮你看清了那书生的底细,不用太感谢。

    这话说着,可真是讨打的很了,也难怪那时候吴家小姐没能忍得住。

    两个人这么杠了好几年,卢慎冼这是第一次见到吴家小姐露出这样的表情。

    都说了,很多时候,反差总是能造成一些意想不到的后果。

    比如说这个时候,看着向来和自己针锋相对的吴家小姐露出了这样的神情,卢慎冼心里情不自禁的,就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那东西撞的又大声又有力,让他一时之间都觉得脑子里有了回音,吵的他几乎不能静下心来思考。

    于是他脑子一热,就做了一个双方都万万没有想到的动作,他伸出手,用手指在吴家小姐眼睑下方轻轻的触了一下,在感觉指尖微微湿润的时候,他将其凑在嘴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然后道:

    “眼泪原来真的是咸的。”

    下一秒,在场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第二百八十一章 这个荆棘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卢慎冼一瞬间眼神就死了。

    讲道理,他调戏良家妇男妇女(?)这么多年,是真的没有做过这么轻佻的动作,更遑论他那会儿伸手的本心也并不是调戏。

    就……鬼使神差的。

    苏乩看着两个僵硬的少男少女面面相觑的场景,一时之间心里都快笑死了。但考虑到少年人特有的纤细心情,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若无其事的低头看着手中的布匹,视线一点儿也不偏移。

    那眼神儿专注的,似乎是突然之间意识到了,眼前这匹真的是难得的好布,上面的花纹都分外特别一样。

    她都这样了,见多识广的布庄掌柜更是知机,直接就缩在阴影里,低头紧紧盯着角落发呆,也不敢多听多看,就假装自己不存在。

    两人身后侍奉的下人也是一样。

    卢慎冼的还好说,那些大小伙子都在大堂宽敞的地方等着,而吴家小姐的侍女却是一直紧跟在自家小姐身后的,如今见着这场面,更是一个个放轻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多喘一个。

    一时之间,偌大一个布庄里,安静的竟然都能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传进来。

    在僵硬了足足十几秒的功夫后,吴家小姐终于反应了过来,一抬手“啪”的一巴掌出甩到了卢慎冼的脸上,然后拧着帕子一转身头也不回的跑了,差点儿连后面给她撑伞的侍女都忘记了。

    卢慎冼被甩了一巴掌,也跟着回了神,一时间又气,心里又虚,还不等说话,就见吴家小姐甩了自己一巴掌之后竟然转身就跑,卢慎冼看过去的时候,就只看见了对方的背影,以及稍微露出来的一点、红的快要滴血的耳尖。

    卢慎冼:“……”

    卢慎冼忍不住就又有些出神,非但如此,他心情还很微妙。

    具体的他自己也形容不上来,反正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心里感受。

    他先前下意识追过了拐角,注意到吴家小姐通红的耳尖又莫名停了下来,这会儿就默默的站在原地,看着吴家的侍女着急忙慌的替自家小姐撑伞,连进来时的斗篷都顾不得穿,然后就一头扎进了雨幕雨幕之中。

    卢慎冼:“……”

    他看见了,吴家小姐在出门之前又狠狠的回头瞪了他一眼。大概是因为天空太过于昏暗,又下着雨,卢慎冼就觉得她看过来的目光更亮了,且还湿漉漉的,莫名就有些可怜兮兮的意味。

    卢慎冼不知道怎么的,心里蓦地就软了那么一下。

    好半晌,苏乩慢悠悠踱步到他身边,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打断了少年人的沉思。

    而后终于彻底反应过来自己在短短的时间里都干了些什么事儿的卢慎冼当即没忍住就直接跳了起来,并反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意图清醒一下。

    好巧不巧他这一巴掌和不久之前吴家小姐甩的那一巴掌还是同一面,于是雪上加霜,疼的小少爷当即就哼哼唧唧的叫了起来。

    原本在大堂里给自家少爷和美人(苏乩)留下空间的几个卢府下人在吴家小姐进来的时候就有些警惕,但少爷没喊人,他们也不好擅自过去,后面听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之后,就有些沉不住气的想看看情况,却不想还没等她们想好,吴家小姐就满面红霞的冲了出来,她后面跟着好几个侍女风风火火的差点儿都和他们撞在了一起。

    这也就算了,他们还没消化完那个清脆巴掌声和吴家小姐脸红之间的因果关系,就见少爷也走了出来,并站在原地出神,就在他们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请示一下的时候,少爷的发呆被那个美人打断,然后跳起来反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一众下人:“……”

    几个大老爷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心中又是惊恐又是茫然。

    ——他们少爷这是……疯了吗?

    回忆了一下吴家小姐跑出去时那通红的脸颊和之前清脆的巴掌声,几个下人脑洞一开心中顿时就逻辑自洽。

    他们怀疑自家少爷终于对吴家小姐下了手,并且他们还有证据。

    有些脑洞大的还想呢,怪不得少爷总是热衷于坏吴家小姐的事儿,原来是这样啊……

    再往长远的一想,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跟在身边多年的人还能不知道,两人杠起来最初的原因,就是自家少爷要给吴家小姐证明一下那个书生不是个好东西。

    下人们:“……”

    #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其实最开始卢慎冼那样做的时候,他的下人们其实还是多想了的,但看后面的发展,他们又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可不是么,就先前两人的相处模式,要不是深仇大恨,谁能这么搞?也就是世家子弟,行事时面上总是有所顾忌的,再加上两家本家关系不错,还带着些姻亲,故而才没有弄的太过难看。

    他们是真的万万没有想到,原来最开始并不是自己想多了……

    想通了之后,有几个大胆的下人看着卢慎冼的目光都不禁充满了同情,心想小少爷虽然从小锦衣玉食张扬肆意,但追女孩子的方法是真的不行。

    就他那一波操作,就算原来有点儿感觉,也要硬生生给气没的。

    众人心中一番唏嘘,但面上谁也没有表现出来,就在卢慎冼抽了自己一巴掌之后各自哄人的哄人,让布庄掌柜拿药的拿药,全然这句话也不多说。

    ——唉,少爷都这个样子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还能多说什么呢。

    羞愤欲死的卢慎冼总觉得自己是中了邪,并且他还有证据,不然打死他想不到自己能做出这样的事。

    那女人是谁啊,那可是他热衷于坏对方的好事对方呢不遑多让的仇人!而他,卢慎冼,竟然有一天摸了自己的仇人的脸,还舔了她的眼泪!

    卢慎冼:“……”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这一瞬间,他再也无心其他,连和苏乩这样的绝世美人说话,都没了心思,全程心不在焉的状态。

    苏乩是个明白人,况且她原本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两人身上的红线,是故对目前这个状况看着还挺喜闻乐见。

    虽然细究起来这两人其实也和她没什么关系,他们两人之间的发展也影响不到她,但有一说一,甜甜的恋爱,谁不喜欢看呀?

    说起来,就这其实还有一段前情,那会儿苏乩写封神榜的时候,有些特殊的职位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合适的对象,而苏乩因为天赋被动技能的缘故,就被天道撺掇着试一下这个司掌凡间男欢女爱的职业。

    也是追根究底她并不是此世之人,故而天道才改了主意,两人一合计,将这事儿推给了另外一个就喜欢这些痴男怨女爱情故事的小妖,如今时人唤她做月下仙的。

    扯远了。

    虽说如今苏乩并没有什么司掌爱情的工作,但她行走人间这么多年,对于这种欢欢喜喜甜甜蜜蜜的故事,还是挺有些围观的兴趣的。

    不只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一类,什么姐妹情深什么兄弟大义……总之各类感情相关的事情,她都喜欢看,最喜欢的,还是那种结局圆圆满满的故事。

    ——虽然她自己并不懂,但是没关系,她可以看别人的,也同样美滋滋。

    遗憾的是,她目睹了那样多的故事,大都是平平淡淡的,且让她感觉到印象深刻的,却总是那种残缺之爱。

    苏乩看着卢慎冼心不在焉的和自己告别然后匆匆而去,不自觉的,思维散了一下,一时之间就有些出神。

    好半晌,她站在原地,微微垂了垂眼皮,纤长的睫毛落下,似乎将她眼中的思绪也跟着掩盖住了一样,徒留下一片静默。

    因着新认识的小朋友已经走了,苏乩原本出来买衣服.伪的目的也已经达到,随即回了神,就兴致缺缺的在布庄里看了几样合适的,等离开布庄在无人的空巷中取了自己惯用的布料变了几件同款的替换了一下,这才慢悠悠的撑着伞往回走。

    她这一天出来的时间也是不短,且经历也是十足丰富——嗯,最起码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已经是十分丰富了。

    还不等她走到,从某个巷子里拐出来的时候,不期然就和张元辰打了个照片。

    苏乩有些惊讶的向着对面看过去。

    青年手里同样撑着一把油纸伞,一身青衣,外面披着件防水的大氅,靴子踩在水里,将伞略抬得高了些,走路时都在四处张望着。

    苏乩心中隐隐生出了一种猜测。

    她在原地顿了一下。

    张元辰差不多是同一时间看见的她。

    比起早上,他如今身上多了件斗篷,不知道的怎么回事,让人裹着斗篷的时候,总是能显得圆润些许,但少年却不一样。

    他身形原就纤细,不裹斗篷的时候尚且还能看出来他的纤细是那种健康柔韧的纤细,可裹了斗篷之后,这样一眼看过去,少年站在雨里,被斗篷围的严严实实,只一只莹白如玉的手伸出来,握着伞柄。

    在看过来的时候,少年不自觉将手往高的抬了些许,将脸暴露出来,张元辰远远的看着,就觉得对方那张脸怕是可能都没有自己的巴掌大。

    天空是阴沉的,他手中的伞是暗色的,斗篷是青色的,长发是黑色的,眼前万千景象中,就仿佛唯有少年一个人,他那张脸,耀眼的像是会发光一样。

    张元辰心里不受控制的猛烈跳了一下,就像是七八头小鹿突然失控了一样,撞得他一瞬间只觉得头晕目眩,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他怔怔的停在那里看着,直到少年轻巧的走过来在他对面站定了,歪着头看过来,眼睛里似乎是带了些歉意,又仿佛是笃定的,他开口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张元辰:“……”

    张元辰没能立刻就反应过来,晃神了几秒钟后,下意识的道:“出来随便转一转。”

    苏乩就不说话了。

    张元辰见了,笑了一下,然后转身沿着来路走了回去,微沉的声音穿过雨幕传到了苏乩耳边:“不早了,回吧。”

    苏乩盯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没忍住就笑了一下。

    ——随便出来转转,哪用得着那般,带着一副慌乱的表情四处张望?

    她看了几秒钟,并没有拆穿张元辰这一点儿也不走心的敷衍,只快走了几步赶上他的步子,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话。

    “出来的匆忙,乩有在桌子上留了短笺。”

    张元辰冷淡的“嗯”了一声,道:“看见了。”

    苏乩听着他的声音,眼珠子微微动了动,话锋一转,说起来了今天的见闻。

    对于红衣蓝衣的事情,她略做了些隐瞒,毕竟走之前她有应过红衣,不会暴露他们的踪迹,不过她还是有提到,今天有见到一个人,只看了自己几眼,就说她中了蛊。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原本心里就乱的很的张元辰,脑子里霎时间一片空白。

    他瞳孔放大了一瞬间,又骤然缩紧,脚步一重,踩在积水之中,和着雨声发出凌乱的哗啦声,他停下步子,猛的转头向着苏乩看过去。

    苏乩也跟着停了下来,神情波澜不惊的顺着他看过来的目光看了回去。

    张元辰:“……”

    他嘴巴无意识的张了张,似乎是想解释些什么,但一时间只觉得嗓子里干的很,手中的油纸伞都差点儿抓不稳,嘴巴徒劳的蠕动着,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乩静静地看着他,直将他看的满脸狼狈,继而无措的将视线移了开。

    在他将视线移开的一瞬间,苏乩没有忍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她想,张元辰其实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他这样的行为她完全可以理解,也完全可以原谅。

    但……那种因为他的特别而想和他成为朋友的想法,在这一瞬间,在这样的雨幕里,不期然的就淡去了。

    她原本就不是个轻易能产生什么交朋友的想法的人……哦,不对,是妖。

    大抵是见的太多,又或许是时间的不对等,故而对于人类这种生物,她好奇,她观察,她尝试着学习——却总是不得其法。

    因为她好奇的同时总是过于冷静。

    就像之前,虽然从没有说过,但她知道张元辰的来历,也知道他给自己种下蛊虫并意图控制自己的原因,所以在经过分析之后她觉得这属于#人之常情#,可以理解,所以她不会觉得生气。

第二百八十二章 这个报仇

    苏乩那个时候可以完全不在意那蛊虫有可能会危害到自己生命这一事实,只冷静对张元辰这个人进行理性分析。

    张元辰的人生从十三岁的时候分成了两个部分,十三岁以前的他普通任何一个小富之家养出来的小少爷一样,每日里识文习武,空闲了约着同阶层的好友出去踏踏青跑跑马,间或跟着父亲出门应酬。

    几乎每一个他这种家庭的少爷们都是这样过的,并没有什么特别。

    十三岁以后的张元辰开启了另一段人生。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只除了阴差阳错躲过一劫的他,面对着满目疮痍,张元辰从此活在了仇恨里。

    若说十三岁以前的张元辰是一棵被护养的安安全全的小树苗,那十三岁以后的张元辰就是生在悬崖边的荆棘。

    小树苗总是生机勃勃,看着就很讨喜,但家养的小树苗,总是将枝丫修剪的整整齐齐,偶尔有一根长得不怎么贴服的树枝,还不等伸展开来,就被养树的人二话不说给剪掉了。

    ——这样的树苗,再是生机勃勃,看的多了,也就那样了。

    可荆棘却是不一样的。

    而苏乩喜欢不一样的东西。

    那个时候的苏乩想要亲眼看着这一株独孤生长在悬崖边与众不同的荆棘,是如何将自己仇人扎的遍体鳞伤,所以她选择留在这个宅子。

    现在的她仍旧可以分析的出张元辰目前的想法,她觉得这也是#人之常情#,她能够理解,觉得这没什么问题。

    但与此同时,她同样觉得,面对不想回忆的事情选择了逃避张元辰已经和其他千千万万个普通人类没有了差别,这样一株看似孤独的荆棘,其实也和其他植物没有什么区别。

    啊,与其说是荆棘,不如说是龙角吧。看着生了刺,实际上那刺却是软的,

    所以留在这里似乎成了一件相当没有必要的事。

    苏乩垂下眼睛,漫不经心的想着,被睫毛遮挡住的目光在这雨中带出了些许凉意。

    张元辰并没有猜到苏乩心中的想法。他因为苏乩突然提到蛊虫的事情而心中猛烈的跳动了那么一下,继而脑子里一片慌乱。

    所以他下意识的将目光移了开来。

    因为少年的目光太过清澈了,清澈的他每一次和其对视的时候,时间久了,心里不自觉的就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张元辰知道,这其实并不能算是个错觉。

    因为比起少年来,这么多年或是主动或是被迫做了许多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他整个人已然如同这雨中的淤泥一般,和天边的明月比起来,觉得自惭形秽,也是应该的。

    ——是应该的。

    这样想着的张元辰,嘴唇有一瞬间的颤抖。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到底已经认识了这么长时间,他其实也已经习惯了每每面对少年的那种感觉,只要不直直的和他对视,他还是能够不想这些事情的。

    张元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涌上来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这样的感觉让他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的与少年对视时心中不可避免的绝望感,直接转头向着苏乩看过去,然后好半晌,哆嗦着吐出来一句:“是,是我……”

    他想解释,实际上却什么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毕竟他给苏乩喂了蛊虫,这一点是事实,他再怎么样也无从辩驳。

    所以那些想要说出来的解释在这样的事情面前,莫名的就显得非常苍白,苍白他几乎都说不出口。

    他那样嘴巴动了一会儿,最终什么话都没能说出口。

    苏乩瞧着他那模样,顿了一会儿,就笑了一声,然后在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感叹声之后,若无其事的道:“唔,乩只是随便问一下而已。”

    她目光里仿佛仍旧带着些许笑意,看不出一点儿想象中生气的样子,那样云淡风轻的说着自己对这个并不是特别在意。

    有那么一秒,张元辰觉得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被深秋的冷风给冻住了,冻得他手脚僵硬,连思维都停滞了许久。

    少年在说完之后,并没有再继续停留,反而自顾自的向着前面走了过去,但张元辰站在原地,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他唯一能知道的是,在前面将蛊虫之事说开了之后,他再也不能假装若无其事的每天看着这个少年了。

    苏乩已然没有再理会张元辰,就这么自己回了宅子。

    她回去的时候,满月小姑娘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在门口等着,见她出现,连伞都来不及撑,只一脸惊喜的三两步向着苏乩走过来,口中唤道:“公子,你回来了!”

    苏乩“啊”了一声,脸上就露出些许歉意的神色,连忙将伞往小姑娘头顶挪了挪,等两人一起走到回廊下之后,这才将伞收起来,转头朝满月笑了一下道:“乩回来了。”

    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满月小姑娘的眼睛就不觉微微睁大了一些。

    少年原本就生的极好,满月没什么高雅的情操说不出多好听的话,她就是单纯觉得,苏公子这个人只是单纯的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副画儿一般。

    即便是画儿,也是满月见过的最美的画儿。

    这样的公子,用一双仿佛比雨水冲刷过的天空还要明澈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然后说着抱歉的话,满月就觉得,她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大概就是被主人派来伺候苏公子吧。

    她反应了一会儿,将心中那种酸涩的感觉按下去,有些不安的连忙低下头,小声回了几句话。

    苏乩听着,就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

    两个人随意说了几句,小姑娘很是夸了一下苏乩身上穿着的这件斗篷。

    这会儿雨还是在下着,不大不小,落在地上、打在屋檐上,不停的发出水花儿碰撞的声音,连绵不断,还挺催眠。

    满月说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什么,忙问了一句:“公子可要用些饭食?”

    苏乩算了算时辰,距离她吃中午饭过去也没多长时间,还没觉得有什么恶意,不过她微微侧头,看着小姑娘略有些担忧的眼神儿,就想了一下,道:“用些小点心就可以了。”

    满月闻言,果真就笑了开来,清脆的应了一声,就撑着伞跑了出去,徒留苏乩一人在房间里,随意将东西整理了一下,就思考着离开的事情了。

    虽然正经的饭食要准备起来有些麻烦,但大体上一般的小点心厨房里常备着的,故而满月小姑娘跑出去没多长时间,就带回来几样苏乩惯用的小点心。

    她也是知机,和苏乩相处了这么几天,已经差不多将苏乩的口味了解了一些,这会儿拿回来的,就全是些苏乩往日里用的多的。

    苏乩瞅了一眼,就忍不住想笑——这样贴心又细微的好意,人看着总是会忍不住会心一笑的。

    这一天就这么折腾着结束了,接下来好几天的时候,苏乩再没见过张元辰。

    一方面因为蛊虫的事情,张元辰有在刻意的躲着苏乩,而另一方面,则是和他的目的相关了。

    他原本成为寒江的幕僚,就有些目的不纯的意思,虽然中间出了苏乩这么一个变数,但有一说一,他十几岁开始,人生中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件事,就算苏乩确实非常特别,特别到他一想起来,心里忍不住就泛起一股分外酸涩的感觉。

    ——即便如此,他也绝对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

    唔,似乎扯得有点儿远。

    这么说其实是想表达一下,在那一天的秋雨之后,张元辰突然发现,他布了好几年的局,突然就发展了好大一截。

    其跨服之大让张元辰情不自禁产生一种自己可能在不知情的时候错过了好几集这样的感触。

    嗯,具体不是这么个描述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张元辰:“……”

    得到最新进展的张元辰一时之间有些怔忡。

    这一刻他等了许多年,也曾想到,终有一日他若是能够报了仇,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而此刻,他站在距离彻底完成报仇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他知道,不出意外的话,最多半个月的时间,那人就会如同十几年前的元家一样,家破人亡。

    那一场秋雨结束之后,天气很快凉了下来,仿佛一夜之间,院子里的所有植被都笼上了一层枯黄的颜色,然后又仿佛只是一夜,那些枯黄就在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层,只留下一院子光秃秃的枝丫。

    张元辰站在院子里,注视着庭院里那一排花树,天气很冷,冷的他手脚都是凉的,他就那样注视着那一片枝丫,一瞬间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只是心底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却怎么也不能忽视。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他终于替家人报了仇,应该觉得开心才是,却不知道怎么的,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什么都不剩了。

    他沿着鹅卵石的小路信步走着,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了正站在回廊下看书的的少年。

    少年手里握着一本薄薄的册子,姿态非常随意的半倚着一根柱子,长身玉立,眉眼微垂,目光专注的落在手中的书页上,偶尔抬手翻过去一页,目光页就随着翻页的动作微微转动着。

    他旁边不远处,那个叫做满月的侍女也在那儿站着,小姑娘年纪不大,身量比苏乩更小一些,站在距离苏乩几步远的地方,半边身子藏在阴影里,半边身子暴露在阳光下,仰头目光专注的看着正在看书的少年。

    张元辰从这个方向看过去,正好将那侍女满眼的痴意一览无余。

    张元辰:“……”

    张元辰不自觉就在原地顿了一下。

    他是有几天没有看见少年了。

    好像是三天?

    又好像是过了很长时间。

    张元辰一时之间有些糊涂。

    他抬眼怔怔的看着苏乩,目光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然也带上了些许痴意。

    好半晌,满月眨了眨眼睛,目光微微一转,余光就扫到了正在庭院里站着的张元辰,嘴里不由自主就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正在看书的苏乩听见她这一声惊呼,下意识看了过去,目光里流露出些许探寻的意味。

    满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看见的说了出来:“张先生在院子里站着。”

    苏乩怔了怔,心里感觉有些诧异,也就下意识抬头向院子看了过去。

    张元辰果真在那里站着。

    不过三天的时间没见,青年看着陡然好像又变得越发消瘦,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秋风太过于萧瑟,苏乩一眼看过去,就只觉得那人连衣服都撑不起来,宽大的衣摆被秋风吹的扬起,看着竟比这秋风更令人觉得萧瑟。

    张元辰立刻就察觉到了少年看过来的目光,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脚向着那边走过去,站定了之后,好半晌,说道:“回廊的风大,小心着凉了。”

    苏乩:“……”

    苏乩沉默了一下,注视着对方明显更单薄一些的衣物,感觉有点儿无话可说,顿了一下之后,只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还好,乩穿的厚实,不觉得冷。”

    张元辰闻言,看了眼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就干巴巴的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说话。

    气氛一时之间出奇的静默。

    好半晌,苏乩就礼貌性的笑了一下,随意问道:“张先生这两天忙什么呢?都不曾见过几次。”

    张元辰:“……”

    张元辰不禁又怔在了原地,脑子里就只听到苏乩清清脆脆的一声“张先生”,脸色先是白了一下,继而又涌上来一股子潮红。

    他嘴巴张了张,好一会儿,有些艰难的说了一句:“啊,这两天是有些事情。”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他这两天忙的是报仇的事。

    其实一切终了,他是真的很想找个人说说话。而且他脑子里第一个想起来的人就是苏乩,所以有意无意,就走到了苏乩的房间这边。

    可站在前面对面,他又迟疑了起来。

    说起来他报仇的法子算不得光明正大,虽然自觉礼尚往来,但面对苏乩的时候,却总觉得自己的手段,略显卑鄙了些,连说出口就带了几分惭愧。

    而且,他还觉得,少年的生活里不该有这样黑暗的事情,他就该一生光明磊落,这样糟污的事情,即便说出来,也不过是平白污了少年的耳朵罢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这个发展

    张元辰怔怔的望着苏乩,一时之间视线看起来都有些迷离。

    苏乩并没有在意他如今在想着什么,又或者说其实很多时候她原本就搞不懂人类在想着什么,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她总是很有些探究的欲望,而这会儿对着张元辰,她并不如何想探究而已。

    要说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就在此时此刻,青年身上那种孤独的意味,太过于浓重了吧。

    张元辰就那样站在回廊下,秋风瑟瑟,他身上穿的单薄,人又瘦弱,猛地一眼看过去,就让人忍不住怀疑起,若是这风再大上一点儿,这个人是不是都会直接被风吹的跑了去。

    苏乩顿了好一会儿,将手中的书递给旁边的满月小姑娘,满月将书接到手中,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眼张元辰,又看了看苏乩,知道两人是想要单独说话的意思,忙低下头小声说了一句,然后就很知机的退了出去。

    于是回廊上现在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一站一坐。

    苏乩想了想,迎着张元辰迷离的目光看过去,犹豫了那么几秒钟,终究开口说了一句:“想开些罢。”

    她停了一下,又补充了半句:“到底已经过去了,如今想做的事情完成,而你还好好的,就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她并不清楚张元辰身上发生的事情,张元辰也从来没主动向苏乩说过。但尽管没有刻意的去看过,然而不可避免的,根据她已经看到的东西她也能够猜测出些许,所以对青年如今的表现,她并不觉得有多么意外。

    只是相处了这么些天,她看着对方这般怅然若失的模样,心里总是忍不住要软一下的。

    所以她开口那样安慰了一句。

    其实正经来讲那么短短一句话都算不上安慰。但谁让在张元辰心里苏乩原本就是不一样的。

    同样的话由不同的人说出来,那效果也是截然不同。

    就像现在,张元辰只听着苏乩那般轻飘飘的一句“看开些罢”,不知道怎么的,眼眶突然就没忍住热了一下。

    这一瞬间他是真的想了很多。

    他想起那会儿父母还在的时候,他有一次和同伴一起去城外跑马,不妨有一位同伴从马上跌了下来,都是些小孩子,当时那几个就都给吓坏了,张元辰也例外。

    最后一群小孩子蔫巴巴各自回到家里的时候,张元辰一看见母亲担忧的脸,心中霎时间那种惊吓委屈全都涌现了出来,他连往日的教养都忘记了,直接扑倒了母亲的怀里,很是丢人的哭了出来。

    那时候母亲很是温柔的安慰了他,然后拍着他的背告诉他:“都过去了,你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在娘的怀里么?”

    大概是因为这算是他七岁以后第一次和母亲这么亲近,所以张元辰一直将这件事记得非常清楚,以至于在听到苏乩说出类似的话的时候,当时被母亲抱在怀里安慰的那种感觉一瞬间同步涌上心头。

    ——那时候他父母聚在,还有两个对他非常宠爱的兄姊,然而如今,他却只孤身一人。

    这样对比出来的感觉显得尤为强烈又复杂,直让他连眼眶都忍的通红。

    他连自己脸上的神情都意识不到,就只觉胸口沉得很,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堵的严严实实,沉得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苏乩惊讶的睁了睁眼睛,慌了一下之后纠结着自己是给青年递一块帕子过去,还是假装没有看见的直接转开视线。

    好在张元辰的失态也就那么一瞬间。

    他忍了那么多年,早就已经习惯了忍耐的感觉。

    在苏乩面前情绪失控,也不过是因为在他心里苏乩算是一种净土一般的存在,再加上苏乩那每每对心思重的人非常坑的天赋技能,这才一个不小心,没能控制得住自己。

    但很快的,他就将眉眼垂了下来,直至整理好了情绪之后,这才抬头向着苏乩看过去。

    不得不说,虽然苏乩这天赋技能大多数时候都挺坑的,但对如今的张元辰来说,压抑了这么多年之后,难得的发泄出来,感觉一瞬间身子不自觉的都跟着畅快了起来。

    到底心思在心底压的多了,人就能积出病来。张元辰如今看不出来,也不过是因为他在此之前心中更重要的事是为家人报仇,在这个目标没有完成之前,心里有这么一口气在提着,他完全无暇顾及其他。

    这会儿发泄出来,对他的身体来说,其实也能算是一件好事。

    又,好事不好事的,张元辰没有心思想这个,他只将目光自苏乩脸上一点一点的扫过,最后将视线落在了苏乩的眼睛上,然后面上勾出来一个似哭似笑的弧度出来,道:

    “我做错了事,你觉得生气也是该的。”

    他这样说了一句,面上又忍不住有些羞惭。

    实际上,他给苏乩的那什么蛊虫,根本没有解药——具体来说,是他自己根本不知道这蛊该怎么解。

    这是他后来回去已经变成了断壁残垣的家里,收敛父母还有兄姊尸骨的时候,阴差阳错之间发现的。那原来是母亲的梳妆匣子,里面零散的放着些母亲惯用的环佩钗簪。

    他看见的时候,那些环佩已经大部分被摔坏了,只是张元辰注意到那匣子,想起来以往母亲那般爱惜这些东西,若是看见了,肯定会觉得很生气。

    这样想着,他临走的时候,顺手就将这匣子带上了。

    而在后面的日子里,他每每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就将这匣子拿出来把玩,结果某一次非常意外的发现这匣子原来竟还是两层的。

    那隐藏起来的第二层里,放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那些人屠了他们家的目标。而另一样,就是放在小小的竹管子里的几个蛊虫。

    拿到东西之后张元辰其实很少用。

    他原本就聪慧,家中突变之后心思就越发深沉,即便不用这劳什子蛊虫,他也能够轻而易举的玩弄人心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只不过在看见苏乩的第一眼,张元辰心里就仿佛能够生出一种预感,这种预感让他选择了将那个蛊药给了苏乩。

    后来张元辰偶尔想起来,就觉得自己那个时候可能已经察觉到了,如果没有那个蛊虫的话,他可能会因为这个少年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那颗蛊虫最大的作用,其实不过是斩断了张元辰的退路而已。

    #原来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对这个少年一见钟情。#

    虽然张元辰成功的报了仇,可是也因为这蛊虫,而失去了一个机会,后来想起来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觉得有些难过而已。

    不过是这样……罢了。

    张元辰垂下眼睛,轻声道:“那蛊虫我并不知道该如何解开。”

    这话说出口其实有些艰难。

    对少年来说,他这个人本身,应该都能算得上一种#无妄之灾#吧。

    他提起母亲留下的那个匣子中放着的另一样东西,告诉苏乩他会按照那里面说到的,前往西北寻找那个被所有知情人趋之若鹜的宝物。

    说出来之后,他神情看起来轻松了些许,他略有些不舍的将目光最后一次凝视在少年的面庞上,纠结着问了一句苏乩的打算,以及:“离开这里之后,我还可以去找你吗?”

    苏乩:“……”

    苏乩没立刻回答,反而认真的想了一会儿,然后很是洒脱的回说:“乩向来喜欢四海为家,离开这里之后可能并不能很快找到定居的地方。”

    她眨了眨眼睛,注意到青年眼神中的失落,就犹豫了一下,到底补充了一句:“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你可以去江南。”

    她将自己在江南的地址说了一下,张元辰听了,面上不自觉就哭出来的三分笑意,继而将神色敛起,郑重的向苏乩道了歉之后,又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看了她一会儿,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就直接离开了这个宅子。

    张元辰再也没有回来这里。

    苏乩在张元辰离开的第九天,听满月小丫头说这城中出了一件大事,说是这宅子里真正的主人家突然得了急病,某一天在某个宴会上当着一众世家贵族的面儿大放厥词,说起十几年前的名门元家。

    那人在旁人震惊的目光下说元家的满门是被他的人屠了的,而且元家那藏宝图也被他拿到手了,并且在十几年后的今天,他终于参破了那藏宝图真正的秘密,然后他就可以成为真正的天下之主。

    他这话是饮了一杯酒之后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的,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惊呆了,当天下午就要有军队将那人的宅邸围了起来,那天参与那场宴会的所有人都被调查了一番,有的最后被放了回来,有的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一天冷的很,宅子里以肉眼可见的程度乱了起来,有些消息灵通的下人传来了主宅里的事情,连忙或是呼朋唤友将这事传开闹得人心惶惶,或是直接偷了银钱并卖身契偷偷离开。

    只一个中午的时间,原本热热闹闹的宅子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在这样的天气下,竟也看起来多了一些凄凉的意味。

    那会儿苏乩正一如既往的坐在回廊下看书,这宅子的主人为人如何且先不提,倒是挺礼贤下士的,在给了苏乩一个正确的定位之后,又得知苏乩喜欢看书,虽然因为主宅那边这两天有些事情不曾亲自过来和苏乩交流,却有隔三差五的遣人送过来一些珍贵的孤本。

    故而苏乩这两天闲来无事,也没再出去,就专心的待在宅子里看书,倒也挺有一番滋味。

    这天也是这样。

    天气看着清朗,但却挺冷的,苏乩在回廊下坐了一会儿,总有秋风卷着枯叶在空中飘荡扰人视线,时不时的那风若拐一个弯,索性连她手中书页都卷了起来,便是苏乩,在那儿看了一会儿,都觉得有些腻歪了。

    就在她正想将书收起来的时候,满月小姑娘一脸慌乱的跑了进来,见她在回廊里坐着,小姑娘满脸着急,想说什么,却又将嘴唇咬住了什么都没说,就看了苏乩一眼,然后走了。

    她一阵风一样的就沿着回廊跑过去,进了自己住的房间——因为被派来招呼苏乩,苏乩在这个宅子里的地位又有些特殊,因而满月小姑娘也幸运的能够独自一人住着一间屋子,并距离苏乩的房间不远。

    这会儿小姑娘直接钻进房间里,没一会儿就拎着一个包袱跑了出来,见苏乩仍旧在那儿坐着并没有动,小姑娘不禁咬了咬牙,本想直接离开的,到底没忍心,多说了几句:

    “公子,别看了,祸事要来了。”

    苏乩慢吞吞的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歪头问了一句:“什么祸事?”

    见他这么慢条斯理的样子,效果好显然是很着急了,一跺脚嘴里一连串的就说出来一通主人家惹了祸事,听说九族都要被诛的。

    她一个小丫头,其实知道的也不多,就只知道有人趁乱将他们这些下人的卖身契都偷出来并各自分发了,满月运气比较好,正巧找到了自己的那份,见旁人拿了卖身契就将宅子里值钱的物件都包起来跑了,她也索性一咬牙,打算也跟着跑了算了。

    ——反正卖身契都在自己手中了。

    这样想着,满月语气就越发的急促,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之后,就催促了苏乩一声,连忙就背着包袱离开了。

    她胆子比较小,没敢拿这宅子里原本的东西,就只将自己做下人这么长时间攒下来的月钱,还有些许主人家赏赐的东西,以及好些苏乩给的礼物收起来背着,再多的也就没了。

    故而她背着的包袱看着轻松,她自己又年纪尚小生的小巧,没一会儿就一溜烟儿跑的不见了人影。

    苏乩就没忍住坐在原地出了一会儿神。

    她是有想到这件事可能会发生,但并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不过仔细算一算,本来张元辰就为这一天计划了很久,再加上那天遇见的红衣蓝衣两人可能还在里面添了个油加了个醋,如今这么快有这样的效果似乎不算奇怪。

    苏乩想了一会儿,叹息了一声,回房间将自己的东西收起来,很快也跟着从后门离开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这个装修

    她并没有离开这个都城,只是出了那宅子之后,脚步一转,就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了——嗯,原本理论上来说他来到这座城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来着。

    那家的事情闹得挺大的,很有些满城风雨的意思,苏乩在客栈里住了几天,几乎每天下楼吃饭的时候,都能听到有人讨论起这件事。

    如今人间的帝王在政事上很是有些手段,但在言论这方面却给了普通平民足够的自由,因而即便这件事情牵扯甚广,这些普通的平民百姓或者书生侠客路过的听说了,都能够就此发表一二自己的意见。

    苏乩每每不经意间听到一两句,心中感觉也是有够复杂的,并没忍住写了一封信,将这里的事情掐头去尾描述了一遍,给花满楼寄了过去。又顺便也给揽月写了封信,问了问他最近的情况。

    信寄出去了之后,她自己仍旧是住在客栈里,每天出门溜溜弯,偶尔见着了些许有趣的小东西就买下来,这般过了没多长时间,整个事情很快就尘埃落定。

    祸事果真波及到了那家人的九族,那么一大家子近百口的人,尽都发配的发配,流放的流放,斩首的斩首,最后竟然都没能剩下几个囫囵的。

    苏乩先前住过的那个宅子,也被标了个低价出售,苏乩听说了,直接就将其一次性买了下来。

    那宅子地段其实挺好的,唯一不好的地方,不过是出了一个罪犯,有些讲究的人嫌弃它不吉利罢了。

    但吉利不吉利的,苏乩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困扰。且那会儿还有好几个想要买这宅子的,不过是苏乩财大气粗,又稍微使了一点儿手段,最终才成功将这宅子的地契拿到了手里。

    分明月前苏乩在这宅子里住着的时候,宅子里景色雅致,花园里尽管铺满落叶,看着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但这会儿苏乩拿着地契再过去的时候,俨然已经是一副#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样子了。

    ——哦,倒是还有几个下人,看着有几分眼熟,仍旧留在这宅子里。

    两个是因为身体不方便,一个是为了照顾身体不方便的母亲,还有几个却是没有找到自己的卖身契,胆子小没敢乱跑。

    那几个下人对苏乩也是有印象的。

    这是自然,苏乩那会儿在这宅子里住着,虽然她不大喜欢出门,经常性只歪在自己住的房间门口看看书赏赏云,但她这样的长相,只要见过一次,基本上就不会被忘记的。

    故而当这宅子里剩下的下人们看见苏乩的时候,一时之间都有些惊讶,在得知这宅子以后已经完全变成苏乩的了之后,他们更是目瞪口呆。

    以至于有些脑洞大一点儿的,就没忍住多想了一些,就以为这宅子原来的主人家倒台还有苏乩的一份功劳在其中。

    就感觉很有些#细思恐极#的意思了。

    因为这大开的脑洞,这几个下人倒是自觉乖巧的很,有相对来说对苏乩有几分熟悉的,知道她喜欢安静又喜欢看书还特别殷勤的将书房率先整理了一番。

    如今宅子里值钱的摆件什么的基本上没剩下几个,苏乩索性挑了个空闲的时间,去街上大肆采购了一番,诸如一些花瓶瓷器什么的,那真是看上了就直接让店家送到宅子里去,不管价格贵贱,都不带犹豫一下的。

    这么几天时间下来,基本上大半个城就都知道了,南街某个巷子最里面新来了一户人家,那家的小公子不仅生的极为俊美,且出手还十分大方。

    苏乩并没有理会这些传言,她最近沉迷于装修(?)住宅,每天的日常活动就是买买买然后等那些东西被送回来之后一点一点的将空荡荡的宅子充实起来。

    等将室内收整好之后,她还尤觉得不够,索性将庭院里如今已经光秃秃的树大部分都挖掉,只剩下几个她个人比较喜欢的长青树,继而转头将庭院里也重新装修了一番。

    等到初雪的时候,庭院里的亭台楼阁已经初具雏形。

    这宅子原是个三进的院子,苏乩如今就住在最里面,那里全部是她自己装饰的,连带着最里面的小院子也没让别人碰,都是她自己一点一点设计装修,又种了些自己喜欢的植物之类。

    至于前院,她就完全交给了工匠们,自己就说了个大概需要的方向,剩下的全然又工匠们自由发挥。

    工匠们到底是人力劳动,比不上苏乩那堪称作弊的能力,因而苏乩的住的那个庭院都收工了之后,前院也才弄了个地基。

    也是苏乩在确定要住在最里面以后,就不在允许旁人进来这里,平日里吃饭什么的,都是苏乩出去,或是有下人在院门外喊一声。否则就这地方这翻新的速度,肯定是要引起别人怀疑的。

    直到初雪那天,前院里才堪堪有了雏形。

    因着下了雪,空气又湿又冷不说,雪花落在地上堆积起来,更是滑的很,故而苏乩想了想,索性就给这些工匠们放了假,说好等天凉了再继续。

    她出手大方,生的又赏心悦目,即便是这些工匠们也愿意听她说话,是故这会儿耽误些许时间,他们也不在意,反正仔细算下来,苏乩这里给的银钱可比旁人那里富余许多。

    等将工匠们都遣散了,苏乩在庭院里观察了一圈,悄悄将自己不满意的地方略做了些许改动,这才心满意足的在下人的唠叨下回屋子找了个毛茸茸的斗篷穿上,然后说了一声就出门去了。

    雪下的挺大,天地里就暂时性的没了农活,苏乩这会儿出去,街道上就好几群大大小小的孩子,滚在雪地里,也不怕冷,玩的兴致勃勃。

    她沿着路过去的时候,还有个小朋友为了躲避一颗袭过来的雪球儿,直接扑到苏乩怀里的。

    小朋友生的圆润,又裹在厚厚的棉衣里,看着越发的圆滚滚。他身上沾了一层雪花,整个人扑在苏乩身上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大号的雪球似得,让苏乩情不自禁的就笑了起来。

    那个小朋友冷不防撞到了人,没将苏乩撞倒,反而自己差点儿被弹的差点儿跌倒。小家伙也是反应迅速,立刻就伸手抱住了苏乩的一条腿,然后安安稳稳的站在了原地,下一秒,一颗冰凉的雪球在他脚下绽开。

    小家伙看见了,连忙松开手,转身在地上抓了一把雪双手捏紧之后跳起来反手就砸了回去,嘴里还不忘巴拉巴拉的怒骂几声。

    他一颗雪球扔过去,却非常惊讶的发现对面的小朋友并没有躲开,只是呆呆的朝着这边看。他疑惑的眨了眨眼睛,正想问什么的时候,就听到脑袋上方传来一声轻笑。

    小家伙下意识的仰头向着上面看过去,然后傻愣愣的脱口而出了一句:“你是雪化的仙子吗?”

    苏乩没忍住就笑了一声。

    小家伙呆呆的盯着她看,不多时,和他一起玩雪的小伙伴们见他只顾着看着那个突然走过来的大哥哥发呆,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也忍不住一个个慢慢的围了过来。

    苏乩微微笑着否定了小家伙那脱口而出的一句猜测,也不生气,只顺手将他脑袋上的雪花拍下去,随口说了一句注意安全,便朝着围过来的其他小朋友笑着点了点头,就继续向着前面走过去了。

    等到她从这个巷子转过去,后面那群小朋友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苏乩远远的听到好几个小家伙信誓旦旦的喊着爹娘说自己刚刚看见雪化的仙子了,耳朵向来比较好的苏乩一个没忍住就笑弯了眼睛。

    苏乩是去想去郑掌柜那儿买几样东西的。

    她方才在会客厅里转了一圈,发现角落里差了两个花瓶,正好想起来之前去郑掌柜的店里见过一对花瓶,放在这里刚刚合适,是故就打算去将那两个花瓶买回来,顺便在这一年一度的初雪天气出来溜达一圈。

    她过去的时候,郑掌柜两手抄着,怀里捧着个手炉,整个人恨不能团成一团,坐在铺了厚厚一层皮毛的软椅上动也不想动。

    之前装修宅子的时候,苏乩差不多天天往这边跑,两个人也在哪个时候渐渐的熟悉了起来,在得知苏乩将那个宅子彻底买下来之后,郑掌柜的表情看起来还有些诡异。

    ——显而易见他的脑洞是个宅子里某些想多了的下人们的脑洞重合在了一起,不过他既然没有直接说,苏乩也就没有在意。

    还是在相处了好几天之后,这人才渐渐的态度又自然了起来,大概是想通了什么。

    这之前他态度奇怪的时候苏乩并没有多问,后面他态度又变好之后苏乩也是没有多问,她只不过就是在郑掌柜表现的亲近的时候,适当的也跟着亲近了些许罢了。

    这会儿她一进去,店里的工作人员就熟练的将她带到了三楼,她也没多客气,就跟着上了三楼,结果一上去就看见郑掌柜抱着手炉恨不能直接和这手炉死生契阔的样子,当下就没忍住笑了一声:“子瑜你怎么就这么怕冷?”

    子瑜是郑掌柜的字,两个人熟悉了之后,郑掌柜就将自己的字说了,只是苏乩未及冠,他就直接称呼苏乩为“阿乩”了。

    倒不是为了显示亲近,而是因为这个年代的人,互相称呼大都是用的字,比如陆小凤的小凤,花满楼的满楼,其实都是字。

    连名带姓的叫人的话,其实总有一种在骂人的意味,所以时人很少直接称呼一个人的大名。若是那样叫了,肯定要不就是有仇,要不就是故意搞事情。

    然而苏乩的乩却是大名,所以小伙伴们称呼苏乩的时候,非常默契的就选择了“阿乩”这样一个称呼。

    咳,扯远了。

    说回来。

    苏乩笑了郑子瑜一句,郑子瑜却连动都不带动一下,仍旧整个人缩在软椅上,抱着手炉死活不撒手,只抬眼看了一下苏乩,哆嗦着道:“咱俩都这么熟了,我就不起来了,你要什么让小轩带着去看,我这真是冷的遭不住。”

    苏乩:“……”

    苏乩注意到他说话时都忍不住牙齿互相碰撞带出细微的声响,一时之间感觉也是有些无言以对。

    她点头应了一声,便跟着小轩向楼下去了,临下去时到底没忍住说了一句:“你觉得冷才应该多动一动,这般窝在那里才更冷呢。”

    郑子瑜听她这么说,忙不迭摇头的同时,还将脑袋往身下铺着的皮毛上缩了缩,并顺便将手炉又往怀里搂了搂,就是坚决不出来。

    苏乩:“……”

    苏乩也是没了话,无奈的笑了一声跟着小轩下去找自己中意的那一对花瓶去了。

    她想要的那对花瓶其实并不如何出色,反而看着其实挺糙的,是故那一对瓶子放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一直无人问津,便是苏乩以往见过好几次,也没有想着要将其买回来。

    也就是这回宅子里装修好了,苏乩在那儿看着的时候,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觉得这样一对瓶子里插些形状古拙的枯枝,指不定别有一番趣味。

    等到苏乩表示自己要的就是那一对都差点儿要积灰的大花瓶的时候,不说小轩,就是郑子瑜都有些惊讶了。

    他直起身子将那一对花瓶看了两眼,又转头看苏乩,道:“你确定要的是这两个?没看错?”

    苏乩打算上来三楼和郑子瑜唠唠嗑,故而让小轩将那一对花瓶也抱了上来。

    这两个花瓶几乎有半人高,通体是那种非常暗沉的颜色,倒是表面光滑平整,摸起来冰冰凉凉手感不错——在郑子瑜看来,这一对花瓶唯一的好处也就是这样了。

    于是他没忍住就朝苏乩确定了一下。

    苏乩闻言,点了点头:“乩确定就是这两个,没看错。”

    郑子瑜:“……”

    郑子瑜点了点头,虽然不是很懂,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这对花瓶看着丑了些,但价格却着实不低,我还当这两只要一直放到我这店子关门了去。”

    他说话的时候,没忍住就一直盯着苏乩看,眼神中很是有些惊奇的意味,然后无奈的表示这对花瓶虽然很丑,但是很贵,而且就算苏乩已经是老熟人了,也仍旧没有折可以打。

    苏乩:“……”

    郑子瑜是真心实意的觉得这个价格卖给苏乩这么一对花瓶,确实是有些坑人。苏乩看着他那表情,也是无语了一下,当即一挥手表示,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第二百八十五章 这个来历

    郑子瑜:“……”

    这话听起来感觉挺讨打的,但实际上细品一下却并没有什么毛病。

    毕竟即便是郑子瑜自己,当年还在郑家没有出来闯荡的时候,自诩也是见过许多人间富贵的,然而如今还是每每都能被苏乩的豪气震惊一波。

    这让郑子瑜有时候忍不住就有点儿好奇,这个小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太过于神奇了些。

    不过有一说一,郑子瑜虽然爱好清奇了些,但到底是世家大族里出来的,交朋友也是讲究一个#君子之交淡如水#,故而他心里再是好奇,苏乩没有主动提起,他便也从来不会自己开口问。

    毕竟他认可的朋友,只是苏乩这个人,身份什么的,完全是一种可以不需要考虑的东西。

    嗯,扯得有点儿远。

    郑子瑜原本也就是以一个友人的身份生怕苏乩被坑了,但既然苏乩都这么说了,赚钱的事情,他也不会非得要往外面推,这会儿看着苏乩果然是没有什么勉强的感觉,他就点了点头,没有再做什么阻拦。

    不过……

    等到小轩将那一对瓶子放好退了出去,郑子瑜就没忍住盯着苏乩多看了两眼,心里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起了个话头:

    “我原以为这一对瓶子是卖不出去的。”

    苏乩听了就笑了笑,将眉梢挑了起来看过去,道:“既觉得卖不出去,你又何必将它放在店里?”

    她话说的不客气,郑子瑜也没什么脾气,反而当下就扼腕叹道:“可不是么,要不是这瓶子的主人和我还有些交情,我是决计不会将这么丑……我是说,这般不精致的花瓶放在我这店里的。”

    他说着,忍不住心里都生出些许郁闷的感觉出来。

    这瓶子的主人其实和郑子瑜是从小认识的,那人打小儿就脾气怪异,爱好比他这个被别人说是#离经叛道#的人更加清奇。

    郑子瑜是沉迷于赚钱,每每被同龄人吐槽说一身铜臭味,而那人则是喜欢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比起主流的儒家来,他更喜欢墨家的东西。

    ——当然大概有可能他们两人在普通人的眼光看来,都不算是什么安安分分的人,故而两人自小时认识起,就觉得分外投契,这么十几年下来,关系也就越发的亲近起来。

    也因为这样,郑子瑜才能毫不客气的吐槽这对花瓶生的着实是丑,否则像他们这种家庭出来的人,哪一个不是八面玲珑的?就是心里再是不喜欢,面上却总是不可能直接就表露出来的。

    苏乩在人间行走这么多年,对人类那奇怪的对陌生人礼礼貌貌对亲近的人反而有时候会说一些很难听的话这种操作也算熟悉。

    故而在注意到郑子瑜提起那人时脸上那种嫌弃的表情,当下就意识到他和那人的关系应当是不错的这一事实。

    苏乩眨了眨眼睛,心里顿时忍不住生出些许好奇的意味出来。

    郑子瑜并不是一个好接近的人。

    大概是因为出身不凡,以前又因为爱好问题没少受别人的白眼,故而他向来防心颇重。苏乩这种拥有#作弊能力#的非人类且不说,这么长时间下来,就苏乩能够察觉到的,除了家人,郑子瑜基本上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对于以前的事情,他也向来绝口不提。

    所以这会儿突然冒出来一个看起来似乎和郑子瑜关系挺不错的人,而这人性格听起来也仿佛很有些特别,苏乩当下就来了兴趣。

    又,那瓶子整体而言确实是不怎么符合主流审美的,但不得不说若是搭配上些许枝干清奇的枯枝,肯定是会别有一番意趣。

    只不过大概很少有人会想起来这一点罢了。

    对于这么一个思维方式和大众不很相同的人,就算没有郑子瑜,苏乩也是会心生好奇。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上几句,倒是郑子瑜说着,没忍住笑了起来,继而伸手朝苏乩点了点,口中笑道:“也许你和那个家伙能合得来呢。”

    苏乩就顺着这话接了下去:“这怎么说?”

    郑子瑜大概是真的觉得苏乩会和那人合得来,虽然两人可能年纪差的有些多,但讲道理,他自己和苏乩年纪也差了十几岁,还不是相处的相当投契?再加上不管是苏乩,还是他那个小伙伴,都不能算是普通人,故而年龄差这种问题,就直接被郑子瑜忽略了个彻底。

    他兴致勃勃的坐直了身子,说了几个他那小伙伴以往干过的事情,苏乩听了一耳朵,果真就觉得这个人确实非常有趣。

    ——是那种不是时人欣赏的君子端方雅正的人设,反而十足任性,思维总是天马行空,想起一出是一出,以至于他家里人已经对他完全是一种管不了只能放任自流的态度了。

    那人比郑子瑜更为自我一些。郑子瑜是偷偷跑出来来到这里开了一家店,说是偷偷跑出来,但实际上和家里兄长是有些联系的。

    那个人就不一样了,他是直接在某一天一众人去城外踏青的时候,他望着城外那长河落日的景象,突然发出了几句感慨,然后策马离开,再也没有回来。

    ——不得不说,那会儿和他一起出去城外踏青的那波小伙伴可真是被这人坑惨了,回去之后好悬没被家里人狠狠的锤上一顿。

    郑子瑜当时也差点儿领了一顿家法,后来被兄长强行保住了,不过也是待在家里半个月没能再出门。

    说到底那人的性子其实在这些世家心里是心知肚明的,便不是今天,总有一天那人也是要离开的。

    差不多城中所有人都知道,这座城是困不住那个人的。

    但知道归知道,人家好好一个人,跟着你们一群人出去踏青,结果不见了踪影,他们这些围观的,总是要给那家人一个交代的。

    也正是这件事之后,郑子瑜心中就渐渐的也生出了一些野望。

    他有一段时间,脑子里总是能想起来那天下午,青年骑在马上,向着太阳义无反顾的奔腾而去,他好像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也不会回头。

    只是在他的背影即将要和那轮橙红的太阳融合在一起的时候,郑子瑜恍惚里觉得他似乎回头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嘴巴微动,眉眼里带着向往与笑意,对他道:“我走了,后会有期。”

    郑子瑜后来偷偷跑出来之后,再想起这件事情,就觉得自己那时候可能是心中太过于渴望,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因为当时那个方向那个光线下,他看向那人的时候其实只能看到一个映在太阳里的剪影,至于那什么回头什么微笑的,彼时根本就不可能看清。

    唔,这件事情如今再想起来的时候,郑子瑜竟觉得那已经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实际上细细算下来,也不过过去了六年的时间而已。

    后来他在这个都城里开了这样一家店,有一次他趴在三楼的窗户上观察着路上的芸芸众生的时候,不期然就看到那个人手中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半人高的大花瓶,慢吞吞的在街道上走着。

    彼时那人是灰头土脸的样子,他手中的抱着的花瓶也是灰溜溜的,并不见如何光彩。

    郑子瑜趴在楼上,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当下就非常狼狈的从楼上冲了下去。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巧合,他下去的时候,那人就站在他的店门口,仰头注视着上面挂着的牌匾,脸上出现了一个竟显得有些温柔的笑意。

    郑子瑜原本正打算踏出去的脚步没忍住就在原地顿了一下,那人看了一会儿,视线往下移了移,落在了郑子瑜身上,然后脸上就露出一个非常自然的表情,对着郑子瑜笑道:“我方才还想着,恍惚里记得你以前说过,自己想要开一家玉器铺子,要叫这个名字的。”

    郑子瑜:“……”

    那一对略显笨拙的大花瓶就这么被留在了郑子瑜的店里。

    不得不说,这对花瓶的画风和他店里其他精致无匹的东西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相和,但是郑子瑜听到青年带着懒洋洋的笑意,漫不经心的说这是他亲手制出来的三窖瓷器中,最满意的一对,他就脑子一热,将那对花瓶留了下来。

    ——甚至于为了安慰好朋友,他给的价格还挺高的。

    然而实际上后来等那人离开以后没一会儿,郑子瑜甚至还在盯着那对丑乎乎的花瓶回忆当年,就有一个小孩儿过来给他送了个短笺,说是有个穿着灰衣服的叔叔指明要给这里姓郑的掌柜的。

    郑子瑜怀着微妙的心情将那短笺打开瞅了一眼,然后就忍不住:“……”

    短笺里很言简意赅的告诉郑子瑜虽然那对花瓶确实是他亲手制出来的三窖瓷器中最满意的一个,但实际上其他的瓷器不是裂了就是碎了,只有这一个是完完整整的。

    以及他这次将这玩意儿抱出来就是因为最近沉迷烧瓷器,结果烧一个废一个导致他如今连饭都差点儿吃不起了,是故抱着那仅存的一对花瓶进来城里想说换点儿饭钱,结果没想到转了一圈根本没有人看得上……

    ——郑子瑜看完短笺,那会儿可真是差点儿就将这花瓶拎起来给扔到门外了,还是旁边知道这花瓶价格不菲的店员将他拦了一拦,说这花瓶这么贵砸了多可惜也许有些眼瞎的有钱人就好这一口将其买走之类的,这才让郑子瑜打消了#砸花瓶以祭友人#的想法。

    咳。

    他如此这般说了一通,末了还忍不住感慨:“他后面那短笺里写的虽则有些气人,但我们相交那么多年,他若不是真的觉得满意,又怎么可能同意我给的那个价格。”

    苏乩听完,忍不住陷入了沉思之中。

    在郑子瑜的描述之中,他这位如今还没有拥有姓名的朋友确实能够称得上是个妙人儿,但苏乩还是想说一句:“所以说,乩就是那个眼瞎的、好这一口的有钱人?”

    郑子瑜:“……”

    郑子瑜顿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这句话的出处,就是那会儿他生气的时候店员拦着自己安慰自己的话,这会儿被苏乩这么调侃的说出来,他也忍不住就有些脸红了。

    不过作为一个成功的生意人,连#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他都可以信手拈来,这会儿不过是区区被小伙伴调侃了一句,他完全能够扛得住。

    非但能够扛得住,他还能镇定自若的反驳回去:“这对花瓶本来就不符时人的眼光,否则也不至于在这里一放就好几年。”

    言下之意是苏乩能看得上这对花瓶可不就是#人傻钱多速来#么。

    确实,郑子瑜那个小伙伴在这座都城附近的村庄里生活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后来因为知道了郑子瑜就在这里开店,那人还又过来了几趟卖东西,不过那几次他送过来的东西都是些小巧精致的小玩意儿,有一件因着太过于可爱还被好几个闺秀们抢着买了去。

    直到三年前的春天,那人最后过来送了郑子瑜一盏彩色的小碗,说自己已经学会了制作瓷器,是该到离开的时候了。

    “烧了这么多瓷器,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那一对花瓶。不过看起来大概这对花瓶要一直存在你手中了?”

    青年伸手摸着花瓶的颈部,叹息似得这样说了一句,语气听起来甚至于有些难过。

    郑子瑜那会儿没能接他的话茬,因为他还在惊讶于青年要离开的这一事情,等到他回神的时候,青年已经若无其事的抬头看过来,口中笑道:“若是这瓶子真的卖出去了,等下次见到了,你可一定要向我说说,买下它们的,是怎样一个人。”

    这种时候,再说什么安慰的话似乎总感觉有些不大合适,于是郑子瑜最终只能干巴巴的点了点头,信誓旦旦的保证若是有人买了,他一定将那人祖宗十八代都问清楚,到时候好给他说。

    ……

    因着陷入了回忆之中,郑子瑜看起来就有些出神,嘴角也跟着漫上了些许无奈的笑意。

    好一会儿,他才回了神,朝苏乩看过去,又没忍住重复了一遍:“认识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与他定然十分合得来。”

    他那会儿对苏乩还不甚了解,但就是有种神奇的直觉让他觉得,这个少年也许会和他的小伙伴比较投契也说不定。

第二百八十六章 这个告别

    又,在听郑子瑜说了有关于他那个小伙伴的事情之后,即便是苏乩,心中也忍不住有些神往。

    她一直都知道,人类向来是一个非常神奇的生物,不仅有那些普通的芸芸众生,还有些存在让苏乩每每注视着,就对人类这一物种越发的沉迷。

    ——好像天生他的三魂六魄就和别人不一样,神奇的不可思议。

    郑子瑜说了一通,有些怅然的垂下眉眼:“只是不知道下一次再见到他会是什么时候。”

    他有些无趣的将手中捧着的手炉推开放在了一边,然后又笑:“也许那会儿我已经娶妻生子了吧。”

    要说起来,一般向他这么大年纪的男人,基本上都已经娶妻生子,动作快一点,可能孩子都可以情窦初开(?)了,但郑子瑜时至今日竟然还没有成亲。

    他离家的时候其实已经及冠,但因着他自己的风评问题,一般门当户对的女儿家都是不大对他这性子满意的,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性格,总是安稳不下来,所以每每家里提到这个事情,他就各种捣乱。

    等到后面离了家,最初时是忙着店里的事情,等店里稳定下来之后,他就又觉得没了意思。

    索性如今他不在家中,家里人即便要催,也催不到他跟前,于是这几年他也就这么过了下来。

    只这会儿,郑子瑜提起那位友人,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仿佛是觉得寂寞,脑子里有那么一瞬间想着,若是成了亲,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伴儿,也是挺好的。

    苏乩听他说着,笑盈盈的道:“子瑜这样的人品才貌,若是肯成亲,那城中的媒婆怕不是都能将门槛都踏破了。”

    苏乩这也不算是瞎吹。

    毕竟郑子瑜因为打小儿的教养,虽然做的生意,但看起来并不带什么烟火气儿,全然不像是个商人,惯常行事接人待物总是有一种特有的矜贵气儿,让人看着就觉得不一般。

    再加上他虽生的不是极好,但在气质的加成下却也能够说一句俊郎了,更何况他开着这样一家店,算下来身家也是不菲。

    这样一个男人,若不是最初媒婆上门的时候他自己曾说过不欲成亲,想来在他刚来的时候门槛都能被踏破。

    嗯,现如今他想要成亲的话要是传出去,其实也差不离。

    咳。

    郑子瑜原说起这个话题,心里感觉是有些怅然的,结果被苏乩这么一调侃,心中那些许的怅然霎时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惹得他没好气的伸出手指朝苏乩点了一下,口中道:“你这个小家伙,倒是促狭的紧。”

    苏乩就回了一个分外乖巧的笑容。

    两个人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外面雪愈下愈大,天色也暗沉沉的,让人一时之间都分不清天时。苏乩抽空望了一眼窗户,窗户关的紧紧的,透过轻薄的纸面透过来的光线越发昏暗。

    她算了算时间,索性提出了告辞。

    她原本出来的就不早,这里距离她那宅子又远,再加上雪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再耽误下去路上就很不方便了。

    郑子瑜一想,是这么个道理,也就没有多留人。他原本还想让店里的人帮苏乩将那两个花瓶送一送,倒是苏乩摆摆手道:“那花瓶看着大,却并不是很重,乩自己抱着,慢慢走也就是了。”

    郑子瑜:“……”

    郑子瑜情不自禁的就沉默了一下。

    倒也不是重不重的问题。他就是单纯觉得,像苏乩这样的人,若是抱着那样两个花瓶,想一想都觉得画风有些不大对劲儿的样子。

    他看着苏乩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到底没能拗得过苏乩,任由她那样将两个花瓶一左一右抱在了怀里。

    郑子瑜:“……”

    ——冷静点,不能笑!

    他没忍住将视线微微往旁边移了移,再一次出口确定了一下:“当真不用人送吗?”

    苏乩怀里抱着花瓶,也就没有空闲朝他摆手,故而只能开口道:“无妨,乩可以。”

    郑子瑜:“……”

    ——行叭,既然你执意如此的话……

    他只能无奈的目送着身形纤细的少年抱着两个比他自己甚至还胖了一圈的大花瓶,抬脚踩进了厚厚的雪地里。

    这会儿雪还在下着,甚至雪花还能更大一些,索性苏乩过来时披着的斗篷带了帽子,这会儿没手撑伞,还能将兜帽戴上,权当挡了雪。

    郑子瑜忧心忡忡的盯着他的背影瞅了一会儿,最后也只能无奈的转了回去。

    实际上苏乩并没有郑子瑜想象的那般艰难,别说那两个花瓶原本就不是很重,就是再重的东西,在苏乩手中也不过如此,甚至于对苏乩来说,最不方便的其实是这会儿大庭广众之中,她不能将瓶子直接收起来,否则还能更轻松一些。

    咳。

    以及,当苏乩回到宅子的时候,有些惊讶的在宅子门口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青年看着越发的纤细,整个人被一件灰色的斗篷包裹的严严实实。那斗篷料子看着厚实,却反而衬托的斗篷下的青年更显得瘦弱。

    大门前挂着两个大大的灯笼,因为近来天黑的早,这会儿便已经早早地点上了,青年就站在门侧边的阴影下,微微低着头,一动不动。

    苏乩远远的看见他,脚步便不自觉顿了一下,下一秒,她快走了几步,走到那人跟前,有些迟疑的叫了一声:“元辰?”

    其实他带着兜帽,理论上来说苏乩是看不清他样貌的,但谁让苏乩认人更多靠的是气息,故而她还是立刻就将人认了出来。

    那人抬起头来,高处灯笼散发的光芒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看着苏乩,脸上露出一个略有些苍白的笑:“你回来了。”

    苏乩:“……”

    苏乩沉默了一下,道:“这般大的雪,怎么不进去?”

    张元辰眨了眨眼睛,睫毛上不知道什么挂了些小小的水珠,可能是呼吸带出来的水汽,在这样寒冷的空气下也要刷一下存在感。

    他将眼睛微眨,睫毛上的水珠就被他眨掉了,他低头看着苏乩,声音里似乎是带了些笑意:“只是有样东西想给你,在外面也是一样。”

    实际上,如果只是给一样东西的话,他完全可以让别人捎过来的,也用不着这样着急。只不过是,张元辰已经决定要回自己的家乡,将他们元家的旧址重建起来,所以在临走之前,想要再亲眼见一见苏乩罢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

    苏乩沉默了一下,也就没有多问,等到他说完之后,就问了一句:“进去暖暖身子罢?”

    张元辰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来一个木盒子递给苏乩,口中道:“这是给你的。”

    苏乩两手抱着花瓶,压根儿都没手将那盒子接过来。倒是张元辰,将东西递过去之后,也意识到了什么,就没忍住再一次笑了。

    他这一回笑,却不仅仅是因为苏乩手里抱的满满当当,他还要递东西。而是突然想了起来,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在马车上不顾少年的意愿,往他嘴里塞了颗药丸子。

    如今大概这个场景也是要重演一下的。

    张元辰兀自低头笑了一会儿,然后主动将那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一颗雪白的药丸子。

    他盯着那药丸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到底将其拿了起来,然后凑到了苏乩嘴边,含笑道:“这是传说中能解百毒的药……”

    ——也是他们元家被灭口的原因之一。

    他报了仇之后,就根据当年那份藏宝图,找到了元家祖上留下来的宝藏,其中除了各色金银财宝之外,还有一份绝世剑法极其配套的心法,并这样一颗吃了就可以百毒不侵的药丸。

    张元辰早先就知道会有这样一颗药丸,走时就打定了主意要将这药丸带出来给苏乩。

    实际上,他找到那些宝藏之后,除了少于用以振兴元家启动资金的银钱以及这颗药丸,其他的东西他什么都没带,就将机关尽数放了下来将那里彻底封死了。

    原本是想着,让人将这药丸带给苏乩,到底心里还是舍不得。

    ——也许这一见就是最后一面,要他怎么舍得?

    心里一瞬间想了很多,张元辰顿了一下,没有将后面那句话说出来,只是继续笑道:“若是吃了,此后便可百毒不侵。”

    “当时我给你一颗毒药,如今还你一颗解药,你我之间,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苏乩:“……”

    苏乩怔怔的看着张元辰,没说话,也没张嘴。

    ——哪里又能算得上是两不相欠呢?

    其实除了那一颗蛊药,张元辰对她真的是极好的,而且这颗解药吃了之后就可百毒不侵,虽然这一点对苏乩个人来说可能没有什么卵用,但不可否认这对普通人来说确实弥足珍贵。

    苏乩愣了一会儿,侧头微微避开了张元辰凑到自己嘴边的手,摇头道:“那蛊虫乩有法子解开,这样珍贵的解药,你大可不必如此。”

    张元辰忍不住就是一怔。

    他原以为,少年留在这里,是因为自己那一颗蛊药,却不想原来少年自己就有法子解开。

    意识到这一点,张元辰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分外可笑。

    但心里却情不自禁又卑劣的生出些许欢喜。

    ——少年并不受那蛊药的控制,却仍旧留在了这里,这是不是代表着,他其实也是愿意和自己相处的。

    明知道少年不过是天生心软,但张元辰却还是忍不住心中生出那样的野望。

    他望着少年,眼睛里似乎燃起了火焰,恍惚里又好像晕开了水渍,他对着苏乩笑了一下,然后猝不及防伸手将那颗药丸喂到了苏乩嘴里。

    在苏乩惊讶的睁大眼睛的时候,他往后退开一步,面上露出一个极温柔的笑意,声音轻的仿佛都能化开在这纷飞的雪花里: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其实最初见到你的时候,我心里就这样想着。”

    他抬手,隔了好一段距离虚虚的点在苏乩的眉心,声音里仍旧蕴含着笑意:“愿君从此以后,平安喜乐,百毒不侵。”

    这个#百毒不侵#大概是各种意义上的百毒不侵。

    苏乩心里下意识的就猛烈跳动了一下,有些许陌生又熟悉的情绪一瞬间在她的胸腔里蔓延开,让她只能呆呆的望着站在不远处的青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张了张口,张元辰抬头望了望天空,彼时恰好有一片雪花直直的落在了他眼睛中,他下意识的将眼睛眨了眨,然后低下头,便有水迹在他下眼睑晕开。

    他又往后退开了一步,一阵冷冽的寒风席卷着雪花在空中狂飞乱舞,青年朝苏乩露出一个笑容来:“进去吧,起风了。”

    苏乩:“……”

    苏乩有些难受,但不知道能说什么,最后只能在张元辰催促的目光下,慢慢的推开了大门。

    跨在门槛上,她到底没忍住停了下来,回身看向张元辰。

    张元辰这会儿已经从阴影里走出来,站在门口正对的位置,灯笼温柔的光撒在他脸上,让他脸上的神情也显出几分温柔来。

    见苏乩停下来,他下意识又勾起了唇角,又催促了一声:“回吧,很晚了。”

    苏乩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这会儿风雪交加,想来路上也不如何安全,你若是……在这儿住一晚也使得。”

    张元辰怔了怔,忍不住就想笑。

    他想着,他怎么能这么温柔啊。分明他从最初对他就是以利用开始的,小家伙这样轻而易举的原谅了他不说,还仍旧这么心软。

    他想着,就站在那儿没动,只放软了声音道:“你回吧。我就住在前面那家客栈里,不远。而且和别人约好了明儿个一早就出发,所以今晚才匆匆过来找你。”

    他这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听着是挺有理有据的,苏乩听完,也没有再强求,说了句“一路顺风”,就转身回了。

    只是关门的时候,她似乎听到张元辰用极轻的声音,隔着大门说了一句:“就此一别,后会无期。”

    苏乩:“……”

    #后会无期#

    她不觉怔在了原地。

    她见过许多人,亦经历过许多离别,然而这却是第一次,有人这般明确的在离别的时候,这样告诉她,#就此一别,后会无期#。

    恍惚间雪下的越发的大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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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受控制的来到某个宽阔的广场,一低头眼前是一截素色的裙摆和隐藏在其中若隐若现属于冷血动物的鳞片,虚无缥缈的声音就在耳边回响起来:
“汝听吾秘旨,成汤气运黯然,当失天下,凤鸣岐山,西周已生圣主,天意已定,气数使然。汝可隐其妖形,托身宫院,惑乱君心。俟武王伐纣以祝成功,不可残害众生。事成之后,使汝亦成正果。”
苏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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