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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又     天官审查员txt下载     天官审查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七章 这个成亲

    陆小凤他的身世在传闻中向来不详,即便是这次成亲乃人生里可能就这么一次的大事,也不见有他家里人出现,苏乩只是听说他师傅来过一次见了见陆小凤的成亲对象,然后留下礼物就又走了,全程不超过半个小时。

    若不是江如练看起来情绪并没有什么不大对劲儿的地方,苏乩都要以为陆小凤这边的师长是不是对这一门亲事其实不如何满意了。

    毕竟这年头,即便是江湖人,两个男人这么光明正大的成亲这种事情,也是相当难得的。

    也就是陆小凤在江湖上名声好,再加上这几年江如练也确实陪着他风里来雨里去,可以说是两人很是共患难了,况且这一回两人成亲,也没请些不该请的人,能知道他们两人这事儿的,基本上就是花满楼苏乩西门吹雪这些或者相处多年的挚友,或者并不会因为外物改变对一个人看法之类的人。

    也是因此,陆小凤和江如练的亲事,都是些亲近之人参加,全程平平安安没有什么不会说话的人打破气氛。

    倒是苏乩有些好奇——分明她离开的时候陆小凤身边还缠着好几个大姑娘小娘子的,和他关系挺暧昧,却没想到这次陆小凤的人生大事,她们倒是没有一个跳出来捣乱的。

    苏乩心下好奇,吃饭的时候没忍住悄摸摸低声就问了一句花满楼,花满楼闻言,神色霎时间就变得甚是古怪,顿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道:“这件事情……”

    他虽然是个君子,但有时候对于亲近的人也是热衷于看一点儿笑话的,尤其是这个被看笑话的人还是陆小凤的时候,即便是温润如玉君子端方的花满楼,也是忍不住要取笑一回的。

    而不巧这件事说起来,基本上差不多从始至终都是陆小凤焦头烂额了。当然,花满楼提起来的时候,语气里完全没有对陆小凤如此可怜的同情,反而面上的笑意几乎都要忍不住了。

    整体而言,其实也是陆小凤自作自受了。

    他惯常风流,又因为样貌出色,性格也十足风趣,再加上作为#名侦探#声望值也高,所以江湖上许多大姑娘小娘子的,不管是发自真心还是别有目的,面对陆小凤献殷勤的时候,很难有能够把持的住的。

    而偏生陆小凤也是个看见漂亮的小姑娘就走不动道的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无意间招惹到了江如练——别说他根本不是个小娘子了,他其实真身连个人都不是!

    哦,这一句并不是在骂人,而是在说,这位江如练真身其实是个妖族罢了。

    陆小凤一开始对此是一点儿也不在意的,但架不住江如练他作为妖族,真要发起疯来,一般人是真的拦不住,关键是陆小凤还不起那种能够任由别人替自己遭罪的类型。

    于是两个人被迫的就被绑在了一起。

    但直到这个时候,必须得强调一下,就陆小凤个人而言,他完全是逼不得已,也就是说,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毫无疑问会选择摆脱江如练。

    嗯,如果按照这个样子发展下去,他们两人根本就走不到现如今这一步。

    转折的地方是江如练遇到了苏乩,并且被苏乩拆穿了身份。

    虽然当时陆小凤的三观很是因此遭受了一番洗礼,但也是因为有苏乩的插手,陆小凤才能够在忽略了武力值差距的情况下,和江如练其人和平的相处,也正因为如此,两人才能修炼的互相了解,直至到现在,选择了成亲。

    咦?是不是有点跑题?

    咳,那就说回来。

    要说江如练,也是个人才。

    他原本真身就不是个人(……),也不能指望他有个正经的三观,也就是有苏乩在他灵魂里留下了一个禁制,再加上陆小凤在旁边替他拉一下缰绳(?),不然就按照妖族普遍那种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的性格,他迟早都能将这个江湖搅和个天翻地覆。

    以及实际上即便是有两条线在拦着他,平日里江如练表现出来的性格也是不如何招人喜欢的,尤其是面对着陆小凤的那些红颜知己的时候。

    本来么,按江如练他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敢跟他抢人的人,就是给他做肥料他都嫌弃没营养呢,哪里还能和平相处起来。

    不过也到底考虑到身体里的禁制和陆小凤的心情,他行事也收敛了几分,然而即便如此,他眼中的收敛,也是足够让普通人喝上一壶的了。

    那时候陆小凤和江如练因为这个问题很是闹过一场。

    不得不说,陆小凤真的是个好人。

    他并没有因为江如练身体中有苏乩留下来的禁制拿他没办法就趁机跑掉,反而是将人带在了身边完全当做了自己的责任一般,从头开始教他。

    江如练不懂得人类的三观?没关系,他可以慢慢教。

    江如练不知道礼义廉耻?也没关系,他可以慢慢教。

    他是真的将江如练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很认真的教会江如练如何在人类世界中生存,如何做一个三观端正的人。

    显而易见,从最后的结果来看,他教的真的很好。

    现在的江如练不说算不算的上一个好人,最起码,那些正常人三观里觉得不合适的事情,他不会再将其视若无睹甚或觉得理所当然了。

    ……

    花满楼并没有具体说起江如练是如何改变的,他只是挑挑捡捡的说起陆小凤和江如练相处时趣事,他说的目光含笑,苏乩听着听着,也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对于江如练为了陆小凤放弃妖族的身份选择成为一个普通人这件事,她并没有过多的发表意见。毕竟这是江如练自己的选择,他自己若是觉得值得,旁人其实并没有什么置喙的余地。

    她只是有些感慨:“那时候真的是完全想不到他们两个真的会走到一起。”

    她这样感慨了一句,花满楼听着,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没有多什么。

    实际上对于这个结果,他那会儿是既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仔细想一想却又觉得有些理所当然了。

    毕竟江如练是个相当执着的妖族,而陆小凤也并不是个对其他人的付出会视若无睹的人。

    而且,若不是心里有些感觉,陆小凤最初其实完全可以选择不将江如练带在身边——教他的方法有很多,根本没有必要由他亲自来。

    基于这一点,后来陆小凤有些扭捏的告诉花满楼说他和江如练决定在一起了的时候,花满楼其实心里恍然大悟的感觉更强烈一些。

    咳。

    不过陆小凤大概并不知道花满楼心中的想法,因为他在最初的扭捏之后,见到了花满楼脸上的怔然,下意识将其当成了震惊,然后立马就嘚瑟了起来。

    花满楼:“……”

    作为一个贴心的好朋友,在小伙伴这么开心的时刻,他怎么可能会泼冷水呢,于是她从善如流的默认了陆小凤的嘚瑟。

    也许是花满楼以往人设过于坚定,偶尔脸上出现这种类似于震惊的神色有些难得,所以陆小凤对此印象可以说是相当深刻。

    以及这直接导致过了许久之后的今天,陆小凤在看见了苏乩,双方寒暄结束,他迫不及待的就提起了花满楼难得的出糗。

    花满楼:“……”

    花满楼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只能像个……靠谱的好朋友那样将他原谅。

    苏乩端着酒杯,和花满楼坐在一起,含笑看着司空摘星伙同陆小凤其他活跃一些的小伙伴围着陆小凤和江如练各种灌酒,旁边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坐在一起,方圆一米之内空无一人自成一体。

    在苏乩目光看过去的时候,西门吹雪立刻察觉到了,继而转头看了过来,苏乩微微一笑,算是个他打了个招呼,西门吹雪回了个冷嗖嗖的点头,然后又转过头去和叶孤城用目光交流(?)了。

    咳。

    整体而言,这一场婚礼,虽然人不多,但有鉴于陆小凤的好朋友各种人设都有,在众人齐心协力的搞事情下,整个现场还是十分热闹的。

    值得一提的是直到最后程序结束后,一群人还跃跃欲试的想要闹一下洞房,陆小凤都差点儿没压住,还是江如练也跟着将这群人一起锤了一顿,两个人直接跑了,他们才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虽然当事人已经全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但陆小凤的小伙伴没有立刻散场,而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喝酒的喝酒,唠嗑的唠嗑。

    非要说的话,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互相基本上要不是早就因为陆小凤而认识了,要不就是神交已久,这次趁着陆小凤成亲的机会,他们已经完全当成了武学交流大会在用了。

    以及在场所有人中众人其实最感兴趣的是西门吹雪……以及苏乩。

    西门吹雪在苏乩离开之前都是被称为剑神的大佬了,而和苏乩认识之后,他更是因为见识到了完全不同的境界而在剑道上更进了一步,在苏乩离开的这几年中,他俨然已经活成了传说中的大佬人物。

    至于苏乩,那就更了不得了,毕竟在在传闻中,她是唯一一个能够轻而易举打败西门吹雪的大佬……不对,应该说是巨佬。

    虽然这已经是几年前发生的事情了,但对于这种事情,众人的记忆力显然是相当不错的,在苏乩甫一出现的时候,就有以前见过她的人第一时间将她认了出来。

    嗯,这个人真要说起来其实还和苏乩有那么一些因果,也就是苏乩几年前无聊时随口指点过的一个刀客。

    现在这个刀客已经在江湖上有些名头了,他的态度一摆出来,其他人瞧见了,也就下意识的猜出了苏乩的身份。

    因为这位刀客在成名之后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苏乩对他的指点之恩,也是因为有苏乩的指点,他才会接触和苏乩传闻中关系不错的陆小凤,两个人也才逐渐成为了朋友。

    ——能来参加陆小凤的婚礼的同时还能受到刀客的敬重,而且对方还是个看起来娇娇俏俏生的极为精致的小姑娘,这个人除了苏乩再无其他人选。

    总之,众人因为这个刀客确认了苏乩的身份,紧接着就开始有些蠢蠢欲动了。

    众所周知,名为苏乩的大佬最厉害的地方除了打败西门吹雪这一条外,还有她对所有武功都能够看一眼就能够看出破绽,甚至于几年之前很多武功到了瓶颈难以寸进的人只需要得到她的一二指点,就能瞬间茅塞顿开原地顿悟不在话下。

    ——咳,虽然这个传闻可能是有一些夸张的成分,但在苏乩消失不见的这几年中,江湖中确实出现了好几个一流高手,这些高手无一例外都自称曾有幸得到苏乩的指点。

    这个传闻出来之后江湖中很是掀起了一股寻找苏乩求指点的热潮,不过那个时候苏乩已经跑到国外跟着玄奘他们西游了,这群人将整个江湖都翻遍了也没找出来苏乩其人。

    这也为苏乩的传说更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这会儿难得这位传说中巨佬出现了,许多武功出现瓶颈的人见了,就蠢蠢欲动想要求苏乩指点一下了。

    又苏乩是有在和花满楼说话来着,但周围人的目光着实太过于灼灼,于是她没忍住抬头向着其中一个人看过去,然后歪了歪脑袋,有些疑惑的问道:“你看着乩做什么?”

    那人是个留着胡子的中年人,见苏乩看过来,先是脸红了一下。

    ——毕竟苏乩生的实在好看,颜值可以说是位于这个世界的天花板也不过分。更何况她身上还有一种一般混迹江湖的女侠们不会有的矜贵雅致的气质,这样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歪着脑袋,用她那一双清澈的宛如森林中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的溪水似得眼睛看过来,这群在江湖里大大咧咧习惯了的汉子们霎时间竟然心中不自觉生出了些许局促的感觉,尤其是直面苏乩眼神的那个中年人。

    不过到底他们心里武功是第一位的,故而很快就有人回了神,反应过来之后就小心翼翼的瞅着苏乩,问道:“早听闻苏姑娘武功高强,今日机会难得,不知道能否请苏姑娘指点一二。”

    苏乩下意识“唔”了一声,看向说话的那个人,用了三秒钟的时间确定那人起想要搞事情还是真心求指点,在确定了对方并没有什么恶意的时候,她想了想,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慢吞吞的点了点头:“可以啊。”

第二百五十八章 这个切磋

    众人对于她这个回答不约而同的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欣喜若狂,就连刚刚在和叶孤城用视线交流的西门吹雪都眼珠微微一动,清凌凌的看了过来。

    苏乩瞄了他一眼。

    西门吹雪定定的看了她一眼,继而起身,向着她走了过来。

    她周围原本已经围过来好几个人,意图先和她套个近乎再说,这会儿冷不丁见西门吹雪过来,下意识的就在中间让开了一条一人过的路,让西门吹雪就这般直直的走了过来。

    众人看着,心里一时间又是激动又是遗憾。

    激动的是,西门吹雪既然走过来,想来两人之间定然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切磋的。遗憾的也是如此,既然有西门吹雪,那想来苏乩第一个选择的,肯定是和自己武功更差距更小一些的剑神,他们这些(相对来说)的普通人肯定是没什么机会了。

    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但实际上,作为当事的两个人却并不是如此。

    西门吹雪走到苏乩面前,自然也是求切磋,不过苏乩并没有犹豫的就表示切磋可以,但她先答应了和别人切磋,完了才能到他。

    西门吹雪对此没有半点诧异,就只神色自如的一点头,口中道:“这是自然。”

    众人:“……”

    这可真是峰回路转……

    刚刚第一个请求苏乩指点的中年人这会儿激动的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就只忙不迭的道谢。

    苏乩也没客气,受了他的谢意。

    索性这会儿主人家陆小凤和江如练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而众人先前吃吃喝喝其实也已经很尽兴了,故而如今听说那位传说中的的苏乩女侠要指点别人,当下感兴趣的不感兴趣的,都热热闹闹向着宽敞的庭院里去了。

    这宅子是陆小凤为了成亲专门置办的,考虑到来的小伙伴人数不少,因而宅子占地面积也挺大,留出来的院子也足够宽阔,众人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很快就找到足以施展开的地方。

    那中年人说是求苏乩指点,指点也是有着不同的方法,最常见的是被指点的演示一下自己的招式,然后看的人说出他的招式中的不足或者需要改进的地方,这种常见于师徒之间。

    不过这里围观群众有点儿多,虽然都是陆小凤的好朋友,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和其他人也是好朋友,用这种方法的话,很容易让别人窥破自己的招式,再加上苏乩后面再略做指点,就根本一点儿也不秘籍了。

    因而中年人比较中意的是另一种方式,也就是两人切磋,然后在切磋的过程中,由苏乩喂招,而中年人根据苏乩喂的招式,改进自己的招式。

    他是中意这样,但并不确定苏乩是怎么想的,因而众人站定之后,他就有些犹豫的看向苏乩,然后一脸的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苏乩又不是第一次行走江湖,对于江湖人的想法自然是能够猜到一二的,是故她这会儿看着对方脸上的表情,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没忍住笑了一下,主动表示两人先切磋一番。

    中年人心中一喜,也不敢托大,分外谨慎的就选择了先手。

    因为并没有什么仇怨,故而两人的招式都不是很急,众人在一旁围观,有知道中年人招式的,还有心思在旁边解说几句。

    不过很快的,随着苏乩的引导,中年人那已经成名了的招式在众人眼睁睁的注视下,一点一点的变了样子,变得对普通人来说更加难以招架的时候,最初解说的几人也瞪大眼睛安安静静的围观起来。

    良久,中年人收了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苏乩随之也收了剑,见有人想说话,连忙竖起食指“嘘”了一声,让众人噤声。

    众人:“???”

    众人:“!!!”

    短暂的茫然之后,都是江湖人,而且能和陆小凤说得上话的,不得不说在武学一道都算是有天赋的或者是比较勤奋的,反正无论如何都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因而这会儿见苏乩这样,再回头一看中年人的模样,霎时间就明白,对方果真是在这一场切磋之中受益良多,现在不是顿悟了就是在整理思绪。

    ——反正肯定是得了诸多好处的。

    意识到这一点,一群大老爷们看着中年人的目光立马变得又妒又慕起来,下一秒又相当有志一同的用亮闪闪的殷切视线看向苏乩。

    苏乩:“……”

    苏乩悄无声息的向后退了一步,西门吹雪适时的站出来,不紧不慢的说道:“轮到我了。”

    苏乩:“……”

    众人:“……”

    唔,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位剑神大佬脸上的神色是惯常的高冷,但众人微妙的觉得他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不过想一想对于一个明明这辈子唯一的追求就是剑道,但偏偏在江湖中根本找不到同级别感受来切磋的人,现在终于遇见一个足够切磋——更确切来说其实是能够吊打自己的存在的时候,会觉得兴奋大概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这么一想,众人顿时就理解了剑神表现出来这种十足微妙的兴奋情绪,当然,理解归理解,这也并不代表他们不会对西门吹雪有了这么一个和苏乩切磋的机会表示羡慕嫉妒恨。

    咳。

    不同于之前指点中年人时的平淡,西门吹雪和苏乩甫一对上,周围的气氛霎时间就变了,几秒钟后,有人没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有些冷”,就在他话音还未落定的时候,一道耀眼的雪色光华猝不及防就一闪而过。

    可以说,和眼前这场切磋比起来,先前指点中年人的时候就真的跟玩笑似得。

    一方面西门吹雪就是这么个性格,不管是切磋还是生死相搏,一旦出手就绝对不会留手,甚至对于他来说,就算死在别人的剑下也绝对不会有什么怨言。

    当然,他其实也有足够的自信,死在剑下的绝对不会是自己。

    ——嗯,除了和苏乩。

    另一方面,也是西门吹雪自从get到新世界之后,各种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对于剑之一道比起三年前已然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甚至于苏乩在看到他出剑的那一秒,竟然下意识觉得,这个人,也许真的能够以剑入道也不一定。

    她这里说的入道,不是江湖意义上的入道,而是#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的那个道。

    由此可见,西门吹雪这人在剑道上的天赋。

    两人的交手快得人眼花缭乱,旁观的人到了后来甚至有好几个因为眼睛跟不上两人的速度而觉得双眼痛极,只能无奈的闭上眼睛。

    一时间,庭院里只能听到两人长剑碰撞时那连绵不断的清脆响声以及夹杂在其间的猎猎风声——这十几二十几号人站在这里,竟然连呼吸声都细微的几近不存在。

    因为眼前的切磋实在太令人震撼,震撼的他们不由自主的就放慢了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声重一点,影响到在场的两个人。

    夕阳渐渐西下,众人一动不动的站着,有些甚至因为太过紧张的情绪从始至终保持着一个姿势脚都有些支撑不住,但仍旧没有人发出声音,因为中间那两人还没有停止。

    直到月明星稀,苏乩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心,手中长剑轻巧的将西门吹雪的剑一挑,脚下一转,便绕出了西门吹雪气机牵引的范围。

    西门吹雪:“……”

    他的手细微的颤抖着,脸上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若是不仔细看,都完全看不出来他有哪里不适。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一时间心中竟然有些恍惚。

    又是这样。

    他想,这是第几次了。

    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意识用力握紧了手中的剑。

    但是不必着急……

    西门吹雪微微吐了一口气,抬头向着苏乩看过去。

    苏乩看他已经冷静下来,就朝他笑了笑,赞赏道:“剑之一道,你完全不需要乩的指点。你只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坚定不移的走下去就可以了。”

    西门吹雪望着她,良久,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一步一步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直到西门吹雪雪色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苏乩回头,疑惑的朝着那一堆虽然聚在一起但神奇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的围观群众看过去,开口问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安静?”

    清脆的女声宛如什么咒语一般,霎时间打破了众人身上的禁制,下一秒,就有人没忍住往旁边踉跄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扶了下旁边的人,又扯得一连串的人差点儿跟着一起摔了。

    面对众人的目光,始作俑者干巴巴笑了一下,小声道:“站太久,腿麻了。”

    众人:“……”

    怎么说呢,其实他们也差不多。

    实际上,对于他们这些习武之人来说,内力有时候还挺作弊的,什么的冬暖夏凉啊治病解毒啊,都不在话下的,更别说只是站了几个时辰,就是站上三天三夜,在有内力护体的情况下,他们脸色都不带变的。

    嗯,这是理论上。

    但偏生先前西门吹雪和苏乩的切磋太过精彩,太过紧张,太过刺激,众人下意识连呼吸都放慢了许多,别说运转内力了,要不是不喘气儿难受的感觉实在太提醒人,他们都能生生憋气将自己憋死在这里。

    唯一令人欣慰的大概是出丑的并不是自己一个人……

    一众武林高手在月色下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不约而同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苏乩:“……”

    咳。

    陆小凤是第二天春风得意的跑到花满楼的小楼里的时候,才知道昨天晚上自己和江如练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的,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对武学其实也挺有追求的人来说,错过这样精彩的一幕确实挺令人遗憾的。

    不过陆小凤想了想,好歹洞房花烛夜一般人生中也就这么一次,只能说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了。

    不过想是这么想,在见到苏乩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跳起来埋怨了几句。苏乩从善如流将他的埋怨忽略过去,先是以一个娘家人(?)的身份问了一下江如练成亲后的感受,得知这小家伙完全一副心满意足此生再无追求的心理,苏乩:“……”

    她默默地想,以后还是抽空出本书,争取提高一下妖族的追求吧。

    咳。

    因为陆小凤等人早就已经知道了苏乩的真身也是妖族,是故苏乩这一回在和他们讲自己这几年的经历的时候,就特别的放飞自我。

    什么热爱写作(?)的白骨夫人啊,什么鹅毛不浮芦苇不漂的弱水啊,各种在普通人眼中纯粹属于怪力乱神胡说八道的故事她简直信手拈来,听的原本就热爱冒险的陆小凤着实心痒痒的不得了。

    不过他也就是听个刺激,真让他走上这一条路的话,陆小凤打心底里其实并不怎么心动。

    他这人虽然爱管闲事,但对自己的认知也是足够清晰的,他觉得现如今这个江湖已经够他探险(?)的了,至于那些不可言说的东西,距离他太远,他还触碰不到。

    苏乩:“……”

    苏乩就想,这几个人,真的,简直从始至终都在出乎她的意料。

    最初爆出身份的时候,她以为他们会害怕会恐惧,但他们没有;后来她说起成仙说起长生不老,她以为他们会心动,但他们没有。

    不管是是对花满楼来说最能够令他心动的治愈眼睛,还是对西门吹雪来说剑道上更广阔的天地,亦或者直到现在,她说那个未知世界的精彩,原以为按照陆小凤那种热衷于搞事的性格,她以为他们最起码会纠结一下,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苏乩想,她活了这样长的时间,见过了那样多的人类,但仍旧会为了这几个人这样活的有自知之明又清醒而觉得新奇。

    她忍不住用一双瞳仁清澈的眼睛定定的看了陆小凤好一会儿,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仿佛三月里唤醒枝头第一朵桃花的清风似得微笑,轻轻的慨叹道:“你真的……很难不让人生出喜爱之情。”

    陆小凤:“???”

    江如练:“……”

    陆小凤:“!!!”

    这个名满江湖的#名侦探#一侧头对上自家昨天才成亲的对象,脑子里霎时间蹦出来一个词语:

    #吾命休矣#

第二百五十九章 这个揽月

    虽然说这次苏乩是因为陆小凤的婚礼才回的江南,不过难得过来自己,苏乩索性就在江南多留了一段时间。

    她在江南先前本来就有买了一座大宅子,临走时托付给花满楼照看着,花满楼向来贴心又温柔负责,因而如今回来的时候,她的宅子被护理的很好,完全可以不必做什么扫除工作,直接就可以入住。

    她之前有答应过揽月殿的灵,也就是名为揽月的少年这次会带他在江南玩一玩,于是她直接帮揽月和这座宅子建立了联系,让他可以暂时的依附在这座宅子上,而在方圆一定范围内拥有化出实体活动的能力。

    第一次能够自由的来到人间,少年看起来他欢喜极了。

    他其实并不是揽月殿自主诞生出来的灵,而是苏乩无意间捡到的一个已经消散的差不多的不知名魂魄。

    苏乩初初见到他的时候,是在某一个荒无人烟的山谷之中,山谷风景不错,里面生着许多难得一见的花花草草,苏乩来了兴趣,将揽月殿往地上一放,打算在这山谷多住上几天。

    也就是在她准备离开的那一天早上,一个浑浑噩噩的魂魄十分突兀的出现在了揽月殿的大门口。

    苏乩一开门出去的时候,都有些受到惊吓。

    倒不是因为眼前突然出现了东西,而是,这魂魄已经散成这样了,竟然还有那么一点儿本源?

    不得不说,苏乩都震惊了。

    原本她是想第二天离开这里的,但因为这个魂魄的存在,她索性就又多留了几天。

    因为某种预感,苏乩并没有叫来地府的鬼使,而是就这么任由那个魂魄在她的揽月殿附近游荡,它好像已经失去了神智,即便是游荡,仿佛也是完全下意识的行为,就算是苏乩这么活生生的每天在旁边观察,它也一点儿其他什么反应都没有。

    就这么,一天、两天……直到第七天的时候,那个魂魄猝不及防在苏乩经过的时候,伸手意图抓住苏乩的衣服。

    苏乩并没有让他的意图视线,脚步微转避开了他的手,然后侧头向着他看了过去。

    魂魄:“……”

    魂魄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于是他又将嘴巴闭了起来,只用着一双混沌的、又有些阴郁的眸子死死的盯着苏乩看。

    在写了七天的观察日记之后,苏乩突然就对这个特别的灵魂生出了兴趣,她微微笑了一下,看着那个魂魄,问道:“你愿意跟乩走吗?”

    ……

    揽月的起源究竟具体如何苏乩并没有去探究,他将这个残破的魂魄带回去之后,敏锐的发现了她的旅行法宝揽月殿散发出的灵力似乎对他很有些作用。

    ——大概也可能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揽月最初那残破的魂魄才会下意识被揽月殿所吸引吧。

    在经过了一番实验之后,苏乩索性将揽月和揽月殿绑定起来——她就是寻思着,反正她这揽月殿这么大,多一个人也完全没有什么影响。

    揽月的魂魄借着揽月殿渐渐地恢复了许多,但终究之前是不完整的,所以一直都不能脱离揽月殿,只能一直和揽月殿绑定在一起。

    而偏偏,揽月他并不是揽月殿自主诞生的灵,在成为揽月之前他是一个自由的魂魄,虽然那会儿他浑浑噩噩的已经没有了什么神智,但一直待在揽月殿里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的话,他总是会觉得寂寞的。

    他和天生的灵最大的不同大概就在于,他天生就好像懂得人类的情绪,会开心,会失落,会寂寞。

    甚至于他从始至终,身上就萦绕着一种戾气十足的阴郁感觉,也就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才渐渐恢复成如今这种,看着十五六岁的模样,五官生的有够精致,只除了满脸写着#不高兴#外,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的样子。

    ——大概。

    到底苏乩心软的的很,虽然当时她将揽月和揽月殿融为一体的时候也征求过对方的意见,但这么多年过去,她偶尔瞅着小家伙在揽月殿中出不来分外寂寞的样子,心里也觉得不适。

    她还曾经就这个问过揽月,那会儿小家伙十分冷静又诚恳的对着苏乩剖析了一下自己的内心,确定了他并不后悔或者因此而心中生怨的同时,苏乩心里放下的同时也不禁就对他生出了诸多怜惜,有机会也是想带他出去外面看看见见外面的世界的。

    这一次毫无疑问就是个难得的机会。

    也是苏乩跟别人不一样,到底是个大佬,也在江南这边宅子里住过一段时间,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再此基础上稍微操作一下,揽月才能够暂时性的依附在这宅子上。

    又苏乩以往都是孤身一人,这回身边难得跟了个少年,虽则这少年瞅着满身阴郁一脸凶像,打眼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似得,但有鉴于他是跟在苏乩身边的,这反而让陆小凤对他升起了无限的好奇心。

    之前说过了,陆小凤完全就是个好奇心已经点满的家伙,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时至今日还在活蹦乱跳没被人打死那得多亏他运道不错又正经也确实是个好人。

    ——嗯,这里的好人并没有什么隐含意思,完全是字面意义上的好人。

    总之,原本打算和自家对象江如练成完亲就一起闯荡江湖一起流浪的陆小凤在临走时看见了揽月之后,瞬间就改变了主意。

    这个虽然已经步入中年但从外表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的大侠一脸深沉的摸着唇上的一抹胡子,斩钉截铁道:“我有预感,苏乩家新来的这个管家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江如练:“……”

    江如练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不是废话。

    他前身是个妖族,为了个陆小凤在一起十分干脆利落的舍弃了妖身成为了普通的人类,但到底之前作为妖族的见识还是有的,因而在一见到揽月的时候,他立刻浑身都警戒了起来。

    不同于苏乩给人的的那种强大但其实很温和的感觉,这个名为揽月的少年,身上的气息阴郁而晦涩,江如练直觉里这个人身后定然有些尸山血海。

    他都想不通苏乩怎么可能会和这样的人走到一路。

    陆小凤最初只觉得揽月少年看着满脸写着不高兴,但却并没有感受到更多,甚至于他还以为这少年只是有些粗浅的功夫——他猜测他大概天赋极好,所以才会被苏乩看重而带在身边。

    江如练在听到陆小凤这个逻辑缜密有理有据的猜测之后,情不自禁就:“……”

    他沉默了好半晌,幽幽的看向陆小凤,问道:“你还记得之前的我吗?”

    陆小凤茫然了一下。

    就听到江如练叹了口气,继续问道:“你觉得那个时候的我不出手的话,你会觉得我是能将西门吹雪压着打的人吗?”

    陆小凤:“……”

    陆小凤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好半晌,他才从打击中回神:“你是说?”

    江如练挑了挑眉毛,“啧”了一声回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陆小凤于是忍不住一脸郁闷的表情,顿了一下,突然指责道:“成亲前你明明对我不是这样的!”

    江如练:“???”

    陆小凤理直气壮的开始举例说明成亲之前江如练对他有多么柔情似水多么有问必答。

    江如练:“……”

    江如练原本还有些羞赧的脸红,听到后面顿时一脸冷漠的看过去:“天色还尚早,你这会儿快睡下,还能来得及做一趟白日梦。”

    陆小凤:“……”

    陆小凤哽了一下,想开口再说什么时,却自己都忍不住直接笑了起来。

    两个人笑闹了一会儿,到底陆小凤的好奇心不是这么轻易就被打散的,故而江如练选择拉更多人下场。

    #微笑jpg.#

    花满楼对此表示一点儿也不好奇并无情拒绝,但架不住他是个善良的好人,认识这么多年了,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小伙伴来作死,再有江如练在旁边软软请求几句,花满楼顿时立场就不坚定了。

    江如练原本就生的面嫩,最开始和花满楼认识的时候看起来也就和揽月如今差不多一般大的年纪,这会儿几年过去了,他按人类的年龄算下来,其实也就才堪堪及冠,说还是个少年都完全没问题。

    ——噫,这么一说总觉得陆小凤他……

    咳咳咳。

    #不可说不可说。#

    嗯,现如今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陆小凤意图作死,江如练为了心上人,热衷于拉别人下水。

    有鉴于苏乩最近热衷于和之前认识的表妹(划掉)……是某个江湖前辈的表妹姓林名诗音的姑娘进行一系列女性喜欢的活动,再加上揽月小少年本来就是苏乩家的,故而江如练非常机智的并没有拉苏乩下场。

    最后和陆小凤一起的除了他们夫夫俩,就多了个心地善良花满楼,以及西门吹雪。

    顺便说一下,西门吹雪过来的理由的是,揽月小少年是苏乩都觉得有天赋并亲自带在身边教养的人(大雾)。

    这位一辈子几乎已经为剑道献身的大佬前不久才和苏乩切磋过一次并从中受益良多,原本是在他的万梅山庄好好消化在这一次切磋中领悟到的东西的,但架不住江如练上门来将揽月此人说的天花乱坠还有理有据。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可耻的心动了。

    真的,他这一辈子如果说能有一个人让他破例出了万梅山庄的话,那这个人一定是苏乩。

    如果能有一件事让他离开万梅山庄的话,那这件事一定是和一个有天赋的人切磋。

    他信了江如练的话,于是他来了。

    西门吹雪本是不信这个世界上能有什么人在剑之一道上比得过自己的,当然他也确实有这个自信的资本。但在见到揽月其人的一瞬间,他忍不住就沉默了。

    他是个对剑道非常诚挚的人,从某种程度上说他这人关注的除了剑,再无他物。这就导致了,他在某种程度上敏锐非常。

    在见到揽月的第一眼,他比江如练看到的更多。

    于是他站在原地轻轻的吐了一口气,然后直直的向着正在注视着路边小摊贩手指灵巧的用竹篾编制小玩意儿的少年走过去,专注的看着他。

    陆小凤:“……”

    江如练:“……”

    揽月此时满心的注意力都在摊贩手中编了一半的玩意儿上,并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人在看着自己——确切来说,他注意到了,却并不在意。

    西门吹雪大概是猜到此时少年的注意力并不会分给自己,所以他索性也不说话,就是专注的看着他。

    少年是十五六岁的模样,身形高挑又纤细,仔细看着他的五官其实挺精致的,但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很少有人注意到他的样貌,反而只能意识到他周身笼罩的,宛如经久不散的迷雾一般沉郁的气息。

    揽月等那摊贩将手中的小笼子编好,嘴角微微挑出一个非常细微的弧度,然后将手中已经攥的温热的几枚铜钱朝摊贩递过去,同时将那个小笼子握在了手中。

    西门吹雪有注意到,在拿到笼子的那一瞬间,少年微不可查的抿了抿唇,继而他垂下眼皮,将目光落在已经安安稳稳握在自己手中的笼子上,脸上那非常细微的弧度又稍微扩大了一点点。

    西门吹雪不自觉的愣了一下神。

    等他回神的时候,旁边的少年已经视若无睹的越过他向着下一个摊贩走了过去,西门吹雪:“……”

    被他冷气冻得瑟瑟发抖的摊主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出来:“这,这,这位公子,您可有什么看中的?”

    于是西门吹雪再一次的:“……”

    他回头,冰凉的宛如从雪里沁出来的目光落在刚才分明笑了一声此刻却装模作样表情自如和江如练在说话的陆小凤身上,三秒钟后,他收回视线,又默默的跟上了揽月。

    察觉到西门吹雪移开了视线,陆小凤忍不住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旁边江如练忍不住就没好气的捏了他一下,小声道:“你可长点心吧!”

    “什么点心?”

    陆小凤还没来得及回话,一个兼顾了喑哑和稚气的声音冷不丁插进来问了一句。

    陆小凤:“???”

    陆小凤诧异的抬头看过去——虽然这是街道上人来人往的,但他也不至于连有人近身也没有察觉到吧?

    不过等看到说话人的时候,陆小凤禁不住陷入了沉默之中,然后下意识的,视线微微一错,落在了距离他们几人五步远的西门吹雪身上。

    陆小凤:“……”

    江如练:“……”

    西门吹雪:“……”

第二百六十章 这个茶楼

    三个人面面相觑了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揽月渐渐的就将眉头皱了起来。

    他是在陆小凤的婚礼结束之后过了好几天,才被苏乩成功和江南的这座宅子联系起来的,所以对于和苏乩切磋结束直接就回去了的西门吹雪他并没有见过,倒是对最近经常过来串门子的陆小凤和江如练挺熟悉的。

    ——这么说的意思是,揽月他其实有注意到那个似乎冰雪铸成的、跟着自己仿佛想和自己说话的男人看起来大概和陆小凤认识,所以他才脚步一转想说过来问一下陆小凤那人是谁。

    不过他过来的时候正巧听到江如练嫌弃陆小凤说“你可长点心吧”,也就非常神奇的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只抓到了两个关键字:

    #点心#

    于是他的注意力理所当然的就被吸引走了,下意识的过去问了一句:“什么点心?”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理所当然的引起了众人的沉默。

    当然其实陆小凤沉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西门吹雪跟着人小少年绕了一圈,竟然一句话都没有搭上。

    ——不,冷静一下,现在并不是笑的时候。

    陆小凤这样想着,然后将目光转回虽然目光大体阴沉沉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些许疑惑意味的揽月身上,打了个哈哈,说道:“揽月是想吃点心了吗?那边茶楼上点心味道不错啊。”

    他随手一指,指的是西门吹雪身侧的一间茶楼。虽说有转移话题的嫌疑,不过平心而论这间茶楼里的点心确实味道不错。

    嗯,顺便一提其东家是花满楼家里。

    揽月顺着陆小凤指的方向看过去,理所当然的就看到了正站在那里方圆一米以内都没人敢靠近的西门吹雪,然后顿时想起了自己的来意,也没立刻就跑去茶楼买点心,而是又重新看向陆小凤,将一个疑问句说的跟肯定句似得问道:“他是谁?”

    ——这句话其实包含的意思是:他是谁?和你认识吗?来找你还是找我?找我的话是有什么事?等等一系列的问题,要是苏乩在场的话大概能顺便多解释一句,但有鉴于苏乩现在并不在而陆小凤又对揽月并不如何熟悉,所以他并没有get到少年这短短三个字下面蕴含的更多问题,只是干巴巴的说了西门吹雪的名字。

    揽月:“……”

    揽月沉默了一下。

    虽然并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但他又着实不想再问第二句,于是他纠结了三秒钟之后,决定忽略掉这个问题,还是先尝尝陆小凤所说的味道不错的点心是个什么滋味吧。

    所以他再一次若无其事的和西门吹雪擦肩而过。

    西门吹雪:“……”

    陆小凤:“……”

    江如练:“……”

    陆小凤觑着西门吹雪脸上的表情,一时之间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他和西门吹雪认识挺长时间了,两个人也挺熟的。

    西门吹雪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设,为了和小伙伴愉快的交流,陆小凤就被动解锁了读取西门吹雪的目光以及表情的技能,他往日里觉得这个技能挺好用的,用起来也很有几分自得其乐的意思,但在这个时候,他就恨不能自己完全没有解锁过这个技能了。

    ——毕竟西门吹雪被人三番两次的忽略掉之后的心情,他真是一点儿也不想了解。

    陆小凤眼睁睁的注视着西门吹雪的目光一阵波动,然后竟然再一次转头跟着揽月进了茶楼,陆小凤:“……”

    陆小凤转头看向江如练,难得有些忐忑的道:“你说我现在开始跑还来得及吗?”

    江如练:“……”

    江如练冷静了一下,问道:“你觉得你能快的过西门的剑吗?”

    陆小凤:“……”

    陆小凤忍不住就抹了把脸,满心的绝望。

    他在原地转了两圈,又道:“你说我们现在去找苏乩来不来得及?”

    江如练没忍住叹了口气,幽幽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有没有想过西门和揽月如果真的对上的话,谁会赢?”

    陆小凤不觉怔了一下。

    江如练见状,没忍住就抓着他的手指晃了晃,笑道:“别想了,他们俩不会打起来的。”

    他说着,就拉着陆小凤的手,紧跟着也迈进了茶楼之中。

    理论上来说,茶楼应该是个挺热闹的地方,或是有书生高谈阔论,或是有侠士挥斥方遒,总之,绝对不会是像现在陆小凤和江如练进去时,众人一副#安静如鸡jpg.#的场面。

    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下。

    而茶楼内众人也是心里苦。

    他们原本是在聊天的聊天口嗨的口嗨,冷不丁门口进来一个人,理论上人来人往的茶楼里,突然走进来一个人,坐在茶楼里的众人全部注意到的可能性并不大,但实际上,当那个少年踏进茶楼的一瞬间,一股极为负面的情绪直接扑面而来,就好像原本亮堂的房间里蓦然间不知道为什么暗下来了一样,让众人不由自主的就向着门口看过去。

    站在门口的是个少年,黑衣黑发,微低着头,看不清容貌,店里的小二原本迎上来的动作僵硬了一下,虽然很快清醒过来,但到底笑容看起来有了那么一分的不自然。

    他喉咙里下意识的滚动了一下,然后凑上前去干巴巴的说了一句已经非常习惯的话,就见那少年掀了掀眼皮子,一双黑的如同墨染的眸子就直直的向着自己看了过来。

    店小二情不自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忙不迭低头将人迎进去,然后屏息退开,也没敢直接大声喊,反而是消失在大堂里。

    少年坐下之后安安静静,再无半点儿声息,刚刚因为他突然出现而静默下来的气氛又渐渐的回暖,正当众人再一次准备高谈阔论的时候,冷不丁一股子寒意又从门口传来。

    众人:“……”

    众人惊愕的看过去,就见门口站了一个青年。

    若说方才那少年如同墨染的一般,一眼看过去除了雪白的皮肤浑身再不见其他颜色,而眼前这青年就大概是雪染的,除了乌黑的发和手中的乌黑的剑,浑身再见不到其他颜色。

    众人:“……”

    青年冷漠的目光在大堂里一点一点的划过的时候,众人下意识的再一次安静了下来,然后就见这青年将目光定定的落在刚才进来的那少年身上,顿了三秒钟之后,向着少年走了过去。

    少年在桌边坐着,一只手放在桌子上把玩着一只茶杯——原本普普通通的一只茶杯,被他用那样苍白纤细的手指把玩着,让人看着竟仿佛也多出几分韵味出来。

    青年在黑衣少年面前站定,少年却从始至终连头也没有抬,就仿佛他手中的杯子是什么绝世珍宝一般,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让他全然没有其他心思注意到旁边的事物。

    正当茶楼里众人又是期待又是紧张的盯着那两人的时候,陆小凤和江如练走了进来。

    有鉴于先前进来的两个人都很特别,这紧接着第三个进来的时候,听到动静的众人下意识的就看了过去,想说难道这第三个人也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一看吧,嘿,还真有些特别。

    都说了,这茶楼里的客人,一般就是江湖人或者读书人,江湖人行走江湖,对一些正有名气的大佬定然是心里有数的,故而陆小凤那标志性的四条眉毛往这儿那么一站,当下就有人叫出了他的名字。

    “陆小凤!”

    陆小凤的名字一出,再一回头看向那浑身冰雪铸就,唯有一头长发和手中的剑是乌黑颜色的男人,众人霎时间就意识到这人的身份,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在茶楼中响起。

    陆小凤:“……”

    陆小凤也是猝不及防被这一波反应给震住了,他在原地愣了一下,看向分外显眼那一黑一白,一坐一站的两个人,在心里叫了一声苦,继而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怎么说呢,自己作的死,只能坚强的给他作完了。

    不过还不等陆小凤走到两人跟前,那边凝视了揽月好一会儿的西门吹雪就开了口,他冷冰冰的道:“西门吹雪。”

    揽月:“……”

    揽月抬头朝着他望过去,一双漆黑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只那样直愣愣的盯着人看,莫名就能让人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索性西门吹雪也并不是个普通人,面对这样吓人的视线,他神色半点儿不带变化的,就坚定而执着的和他对视着。

    于是揽月看着他的眼睛,好半晌,慢吞吞的回道:“我知道。”

    然后西门吹雪就不说话了。

    他心说这个套路和说好的好像不一样。

    西门吹雪闯荡江湖挺长时间了,无论是谁,基本上在他主动报出名字之后,对方也会跟着报出自己的名字,然后他再拿出手中的剑报剑名……一系列程序下来,他们顺理成章的就可以进行切磋。

    但从来没有人在西门吹雪主动报上名字之后,给出的回复是一句:“我知道。”所以西门吹雪不期然的,就懵了一下。

    揽月说完之后,依旧盯着西门吹雪看,盯了三秒钟之后,见他再没有什么其他反应,他就复低下头,一边玩着茶杯一边等着自己刚刚要的茶点送上来了。

    店小二这会儿还不清楚揽月对茶点的执着程度,他从后厨里出来,猝不及防见到那边两人一黑一白、一坐一站,一副剑拔弩张的气势,吓得顿时就缩了回去,别说送点心了,完全连头都不敢冒了。

    咳。

    不说店小二那凄苦的心里路程,说回西门吹雪。他没得到自己想听的回答,在懵了一下之后,身上的气息就越发的凌冽,冷的原本想站出来打个哈哈的陆小凤都吓得不敢出声,嘴巴张张合合的最终安安静静的闭上了。

    江如练更是直接就躲在了陆小凤的身后安静如鸡。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原本垂头坐着的揽月突然间抬头,黑魆魆的眸子里突然闪过一道光亮,向着门口看了过去。

    几秒钟后,一阵女子的笑声自门口传过来,揽月眼睛越发的明亮,索性直接站了起来,正准备绕过桌子跟前立着的几个人出去时,一声清清脆脆带着好奇与疑惑的“咦?”响了起来。

    茶楼里已经被那边你来我往的气氛弄的木然的众人因为揽月不同寻常的反应下意识也跟着向门口看过去——然后又是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不同于意识到西门吹雪身份时吸气的大抵都是些江湖人,这一回,失态的却不仅仅只是江湖人了。

    只因为门口站着的那个女人。

    说是女人,其实用少女来形容更恰当一些。

    少女身形纤细修长,头上戴着同色的幕篱,许是因为见到了认识的人,少女抬手将幕篱摘了下来,雪青色的广袖因为她这样一个动作而从如玉一般的小臂上滑下些许。

    她露出来的容色已是极美,但当用那一双清澈的宛如琉璃一样的眸子看过来的时候,众人来意识到,这世间竟然是真的有这样美到极致、完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事物。

    众人愣怔的看着少女歪了歪头,朝旁边气质清冷虽则不比少女耀眼,但也别有一番滋味的少妇笑了一下,然后目的明确的向着方才即将搞事情的那一桌人走了过去。

    站起来的黑衣少年看着少女,脸上微不可查的露出一丝微笑,浑身上下笼罩着的那种令人感觉极为不适的阴郁气息这一瞬间仿佛也消散了不少,一双眼睛专注的看着少女,就仿佛他的视线里此时此刻只能容得下少女一人似得,不等少女走过来,他就三两步上面,伸手牵住少女的手将她拉到了桌子旁。

    苏乩是在一进门看到这边几个人站位的时候,几乎就猜到了这几人之间的风起云涌。

    她本来是和表妹……啊不是,是林诗音逛了大半天的街——林诗音是已经成过亲但一开始就不是自愿成亲而成亲后和夫君相处之间也不如何令人愉悦,后来被苏乩撺掇着和夫君和离了跑来江南这边生活。

    不过她一个弱女子,虽然有些三脚猫的功夫,不过以她这样的容貌独身一人在外生活不方便的地方其实也挺多的,于是苏乩索性送佛送到西帮她牵线在江南首富的花家找了个工作。

    这么说的意思是,林诗音是个有正经工作的人,不比苏乩每天闲的没事可以四处溜达,因为是苏乩这个恩人,她才和店里请了假抽出半天的时间陪苏乩逛街来着。

第二百六十一章 这个约定

    苏乩虽然是想和同一性别的小伙伴体验一下逛街的感受的,但也不好总耽误人家的工作时间,所以两人转悠完,她就想说顺便将林诗音送到工作的那家店里,然后自己顺便在那边吃个饭什么的。

    是的,没有错,林诗音工作的那家店就是这里——这个今天感觉能瞬间在江南扬名一次的茶楼。

    又,林诗音一进来,也发现了这茶楼里此时此刻异样的状况,她下意识在大堂里扫了一圈,小二老板的身影一个都看不见,她情不自禁的就沉默了一下。

    不过比起怂的一批的老板以及小二,作为一个有着前武林高手表哥自己也会点儿三脚猫功夫甚至家里其实在这方面家学还有点儿渊源的姑娘,她显然更冷静一些。

    以及她这会儿倒是还有心思想呢,比起那边那剑拔弩张的场面,总觉得自家小伙伴的美色造成的轰动更大一些呢。

    她看着苏乩向着那边对峙的几人走过去,想来有苏乩在,那边应该闹不出什么大问题,这样想着,林诗音索性悄悄地跑到了后厨里。

    老板和小二果然是在后厨里待着,见林诗音进来,几个人怔了一下,有些惊讶道:“你不是请了一天的假么?怎么又过来了?”

    林诗音抿嘴笑了一下,也不提几人躲在这里的缘由,只将前头大堂里如今已经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的这一事实说了一下,听的其他人显而易见的就松了一口气。

    她是因为打小儿受到的算是大家闺秀的教育,这年头大家闺秀也是要学习管家的,再加上她先前住在李园时,李园真正的主人基本上一天到晚不着家,正经来说她其实是一个人管着两个家的,还管的有条不紊。

    这么说的意思,林诗音她看着柔柔弱弱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实际上对于算学这一方面还挺熟练,因而在有苏乩的牵桥拉线,她就在花家名下的这间茶楼里做了账房。

    这年头账房其实也能算是个技术性人才,会算账还不够,还得能够断文识字,要不你账算好了,没办法记下来也不是个事儿。

    故而别看林诗音是个女子,她自己真正有能力,在加上还是花满楼保着进了茶楼,马马虎虎算是有后台的人,因而在这间茶楼作为账房先生还是挺受人尊重的。

    所以有她这么一保证外面不会闹事,茶楼里的工作人很快就镇定下来,林诗音安抚了这些人,又抽空去大唐里瞅了一眼,果不其然,也就短短一会儿的时间,那张桌子周围原本十足紧张的氛围因为有了苏乩的加入瞬间就柔和了下来。

    林诗音看着,顿时就没忍住笑了一下,这才又转到后厨里去,让后厨按照正常流程准备茶点之类的赶紧送上去。

    有个能顶事的站在前头,其他人也就不在瞎想,各行其是的忙了起来,林诗音看着众人恢复呢状态,想了想,又跑去大唐里在苏乩旁边坐下了。

    她以前和西门吹雪以及陆小凤都是见过的,甚至于她能成功的离开李园来到江南也是在西门吹雪的帮助一下,大概是可能已经习惯了西门吹雪的冷脸,所以这会儿看见西门吹雪比往日里更加冰冷的神情的时候,林诗音也是半点儿不怵,带着笑意斯斯文文的和他以及陆小凤打了个招呼,又将目光落在自己唯一不认识的揽月身上,歪头疑惑的朝苏乩扔过去一个眼神。

    “这位是……?”

    苏乩正被揽月拉着,小少年兴致勃勃的说起他今天在街上都遇见了什么好玩的东西,还献宝似得将放在凳子一侧的小笼子拿出来往苏乩那边推了推,一双眼睛似乎突然就有光芒撒进来,就那样一眨不眨的盯着苏乩看,口中道:“我喜欢,这个笼子。”

    他口中说着喜欢,手却将笼子推到了苏乩眼前,他对苏乩的情绪表现的那样明显,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短短一句话中蕴含的意思。

    我喜欢这个笼子,所以送给你。

    我把我喜欢的东西送给你。

    苏乩侧头看着他,眼睛里情不自禁的,就漫上来一股温柔的笑意,她含笑看着少年,并不拒绝,反而夸赞道:“很可爱,乩也很喜欢。”

    于是少年眼中星星点点的光亮霎时间就连城了一片。

    大概是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是太过于自成一体,以至于在他们说话期间,旁边几个分明往日里存在感都挺强烈的人竟然一句话也没插进去。

    直到苏乩哄好了揽月,这才镇定自若的看向西门吹雪,对上西门吹雪看似波澜不惊但其实微妙的带着点儿委屈情绪的眼神儿,苏乩没忍住又笑了一下,这才道:“揽月他不习惯和外人接触,如果有哪里冒犯到你们的话……”

    她话还没说完,就出乎意料的被西门吹雪打断了,青年的目光可以说是诡异的将平静与狂热糅合在了一起,他用那样极具压迫力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揽月,说道:“和我打一场!”

    苏乩:“嗯?”

    她没能立刻就理解西门吹雪的意思,还以为这位剑神是又想被自己锤……啊不是,是又想和自己切磋了,她下意识心里就寻思着他们上一次切磋不是才过去没多长时间么?

    不过等她顺着西门吹雪的视线看过去,再一结合他话中的意思,瞬间对方的意思就十分明显了:

    揽月确实有冒犯到他,所以作为赔罪,揽月得和他打一场。

    成功get到西门吹雪的意思,苏乩忍不住就:“……”

    许是她沉默的时间有点儿长,西门吹雪终于舍得将视线从揽月身上移开,复看向苏乩,口中重复道:“要他和我打一场。”

    苏乩:“……”

    苏乩没立刻回答他,反而看向了揽月,问道:“你听到了,他想和你打一场,你同意吗?”

    揽月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看向了西门吹雪。

    他在看向除了苏乩之外所有人的时候,眸子里都是漆黑一片,说实话,正常人对上他这样的目光,无论如何心里都是要发怵的,但这正常人中,并不包括西门吹雪。

    嗯,这并不是在说西门吹雪他不正常,而是西门吹雪此人,生命之中除了剑,其他事情很难能够扰乱他的心神。

    所以不过是眼神吓人了一点儿,在西门吹雪看来,还不如对方在剑道上带给他的惊喜多。

    是的,虽然还没有交手,但西门吹雪已经从揽月习惯性的姿势还有手上的茧中看出来,对方一定学过剑,甚至于他最常用最熟练的兵器应该就是剑。

    以及,不得不说,西门吹雪在这方面是真的敏锐。

    揽月因为种种缘故,在之前的许多年里都只能被迫待在揽月殿中,又因为他并不是正统的灵,不知道其他灵是如何打发时间的,也没有正统的灵那种说睡就睡且一睡就是几十几百年的技能。

    他除了最开始魂魄过于虚弱,和揽月殿在融合的过程中没有办法只能陷入沉睡来温养魂魄之外,后来清醒了之后就基本上保持着和人类一般无二的作息习惯,每天早上起来晚上睡觉,白天一整天苏乩回来时就缠着苏乩,苏乩不回来就将整个揽月殿亲自探索了好几遍。

    等到最后实在无事可做,苏乩也见他实在无聊的很,偶尔回到揽月殿的时候,索性就教他学了武功。

    苏乩也是个闯荡江湖多年的老江湖人了,基本上江湖里能够面世的武功她都见过,就是没亲眼见过,只听说些许,她也能推导出更多。所以在教揽月的时候,她也是杂七杂八的全都给教了。

    反正在她看来,武功一事,只要肯下功夫,花时间练习,最后都是能有结果的。

    而正巧揽月作为一个伪灵,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两人就这么一个教一个学,也不知道具体教了多长时间吧,直到有那么一天,苏乩教到了剑法——实际上,在开始教之前,苏乩将自己惯用的剑拿出来想先让揽月熟悉一下武器的时候,揽月就捧着剑一脸恍惚,好半晌,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这一样兵器,我见过的。”

    苏乩当时就有些惊讶,抓着揽月询问了许多他关于剑的记忆,但遗憾的是,只除了对剑这一样兵器觉得眼熟,剩下的他就再没有印象了。

    对此苏乩也没有觉得有多意外,毕竟当时以这家伙魂魄那散的状态,他就是永远也恢复不了甚至她都不觉得奇怪,现如今这种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且怨气缠身但最起码神智清晰状态都已经完全是意外之喜了。

    咳,扯远了。

    总之,正如西门吹雪认为的那样,揽月在苏乩开始教他学剑之后,整个灵就沉迷了进去。

    但他练剑唯一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苏乩,而偏偏苏乩就武力值而言,基本上能算是这个世界的天花板,以至于揽月对自己的剑法唯一的印象是——很烂,从来没赢过苏乩。

    他心里这样认为,所以在对上西门吹雪坚定又执着的视线的时候,就有些很不能理解。不过即便不理解,他还是很认真的朝着他解释了一句:“我剑法不好。”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不禁沉默了一下。

    他想过对方各种回答,唯独没想过他会在比试之前,就说自己剑法不好。

    西门吹雪一时之间也有些犹疑了。

    但不得不说,高处不胜寒(……)的时间久了,真是一点儿能和别人切磋的机会都不想放过,尤其是因为揽月身上自带的怨气给他营造出的那种氛围,在西门吹雪的感官里看来就觉得这一定是个大佬。

    ——就算剑法不好,也一定有其他擅长的方面。

    西门吹雪的直觉这样告诉他,于是他想了想,还是坚持道:“还未比试,谈何不好?”

    揽月:“……”

    揽月想了一下,就朝苏乩看过去。

    他有几百年的时间没有和除了苏乩之外的人相处过,即便是一个正常人,在这么过了几百年之后都会变得不怎么正常,更何况揽月他还自带怨气,原本就不怎么正常。

    这么说的意思是,揽月他其实根本就不能正常的表达自己,甚至于更多时候,在欲望不是特别强烈的情况下,他连自己内心的想法都是不清楚的。

    所以面对西门吹雪的请求,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下意识的就看向内心的依靠,也就是苏乩。

    对他的问题知道的清清楚楚,苏乩自然不会错过他看过来的意思。不过她想了一下,觉得这说不定是个能够让揽月融入人群的机会。于是她笑了一下,道:“揽月还从来没有和别人比试过,试一下也无妨。”

    揽月闻言,自然的转头看向西门吹雪,道:“好,和你比试。”

    西门吹雪脸上的坚冰微不可查的融化了些许。倒不仅仅是因为揽月同意和他比试,而是他在观察着苏乩和揽月说话的语气,从中意识到这个看起来阴沉沉的少年大概是性格方面有什么问题的。

    ——也就是说,在此之前,少年并不是故意晾着自己想要搞事情,而是天性如此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西门吹雪心中原本以为自己被愚弄的心情霎时间就消散了不少,转而开始期待起和揽月的比试了。

    又他刚刚也有听到苏乩说揽月之前从来没有和别人比试过,这会儿心情好,本来想问一下是什么情况,不过想了想,也没什么可问的,只要自己能感受到一场酣畅淋漓的切磋就已经是人生幸事,其他的完全不必深究。

    这么一想,他也就放下,一边看着揽月吃点心,一边矜持的捏着茶杯尝了尝这茶楼里的招牌茶。

    ——别说,这茶味道还真不错。

    旁边陆小凤和江如练安静如鸡的看着那边三个人你来我往,三言两语就定下了比试以及比试的时间地点,陆小凤霎时间眼睛就亮了起来。

    在苏乩没来之前,陆小凤看见揽月就怂的很。

    没办法,主要是揽月的眼神实在是太吓人了。

    陆小凤其实见过很多人的眼睛,哪怕再穷凶极恶的凶徒他都没这么深刻的感受,却偏偏每次一和揽月的视线对上,他下意识的就想打哆嗦。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这个少年的眼睛里,实在太空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这个腐眼

    平心而论,揽月的眼睛形状其实是十分漂亮的那种,只看轮廓的话可以说是非常的迷人了,但一配上他那又黑又大却奇怪的不带丝毫光亮的眼珠子之后,给人的感觉霎时间就像变了一个画风似得。

    正常人的眼珠无论如何,在外界有光线的情况下必然是会反射出外界的一些事物的,最常见的就是两个人对视时基本上可以非常轻易的就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但揽月就不一样,他那一双眼睛极黑,就好像就算有光线撒进了他的眼睛,也尽数被湮没在眼珠之中,半点儿都不会再被透出来。

    通俗的讲,揽月他看人眼睛都没有倒影的。

    就连花满楼这个真正意义上有眼疾的人,看人时眼睛每每也是有着倒影,但陆小凤和揽月对视的时候,就总觉得,这个人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是真正意义上的什么都没有,所以和他对视的人都不会在他眼睛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象。

    哦,只有一样意外,那就是他在看着苏乩的时候,瞳仁里才会完完整整的印出来苏乩这个人。

    不得不说,他这样子的状态在陆小凤看来好歹多了那么一点儿人气,最起码不会让人仅仅只不过是一个对视就觉得难受的不行。

    ——虽然陆小凤稍微扩展一下揽月在苏乩面前这般表现的缘由心中就不由自主涌上来一种细思极恐的感觉。

    咳。

    扯远了。

    到底有苏乩在,陆小凤对着揽月也就没有那么怂了,甚至于听到揽月和西门吹雪两个人定好了比试的时间地点他还有看热闹的心思,连忙凑过去问了一句自己能不能去围观一下。

    对于这种事情西门吹雪是不大在意的,揽月心里更是除了苏乩之外其他人都无所谓,所以对于陆小凤这个提议,比试双方都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于是陆小凤就美滋滋的当做他们是默认了,心里还寻思着不知道这两人比试会花费多长时间,他要不要带点儿吃的到时候垫肚子之类的闲事。

    ——可以说是非常的讨打了。

    也幸亏两个当事人都心大,懒得理会陆小凤整什么幺蛾子,这才让陆小凤有幸见到一场就剑道方面可以说是真正势均力敌的一场切磋。

    看完之后,陆小凤甚至还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他觉得他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这样精彩的一场比试了。

    以及,想起比试之前,揽月一本正经的说自己剑法不好,陆小凤就忍不住:“……”

    #心情复杂,嗦不出话#。

    实际上苏乩和西门吹雪的切磋也很精彩,但不得不说苏乩武力值实在太高,这导致了两个人切磋的时候,难以避免的就有一些指点的意味在其中,苏乩根本不可能真正用尽全力去和西门吹雪一个凡人比试。

    但揽月就不一样了。

    他原本因为经历问题,唯一能在他脑子里留下印象的人就只有苏乩这么一个,其他生物在他眼中毫无疑问宛如浮云,甚至于在此之前他也从来没有和别人正正经经的切磋过,唯一一个苏乩,是他用尽全力也伤不到半点的,所以在这场切磋之中,习惯了和苏乩比试时那种全神贯注状态的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留手,出招出的那叫一个毫不留情。

    而偏偏西门吹雪也是一个面对任何一场比试都全力以赴的人。

    所以在当事双方都十足投入的情况下,这一场比试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嗯,后面有没有来者这一点陆小凤还不敢肯定,不过他可以确认,在如今这个江湖,是没有能比得上的了。

    这么一想,陆小凤心里就越发的怅然若失了。

    那边西门吹雪和揽月两个人已经各自收了剑。西门吹雪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现如今看着越发惨白,但颧骨的部位却又非常奇怪的漫出些许红色。毫无疑问虽然他比试比到现在已然脱力,但他的心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兴奋过。

    ——就算当时第一次见到苏乩那不应该存在于此世的剑法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兴奋。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揽月,眼睛一眨不眨,呼吸因为长久的运动还有些急促,好半晌,他一字一句的看着揽月道:“你很好。”

    无独有偶。

    从始至终眼神里都空无一物的揽月在这一刻眼睛里也仿佛突然反射出了光亮,他定定的回视着西门吹雪,这个明明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却拥有着这样一手令人惊艳至极的剑法的男人,在西门吹雪发表完自己的评论之后,他抿了抿唇,有些紧张似得,慢慢回道:“你也很好。”

    他说完,就如同确定了什么一样,又重复了一遍“你也很好”,这一遍他的语速不自觉快了许多,甚至于眼睛里的光亮也越发的笃定,在这一刻,他胸腔中不受控制的涌上了一种极为陌生的冲动。

    他不知道这样的情绪是为了什么,但他能够确定,从这一刻起,眼前这个普通的人类,在自己的眼中,已经开始脱离于芸芸众生,变得独一无二起来。

    虽然还比不上苏乩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但毫无疑问如果要排出来一个顺位的话,西门吹雪在他心中已经可以排到第二位了。

    苏乩自然是没有错过揽月小少年的变化,不如说,她正是因为期待着这样的变化,才会让揽月和西门吹雪比试这么一场,令人愉悦的是她的期待并没有落空。

    虽然目前为止揽月心中算上刚刚拥有存在感的西门吹雪也仍旧只有两个人,但苏乩相信,既然有了这样一个开始,那揽月在接下来的生活中总会发现,他的生命里其实没有必要总是只有她一个人的。

    这样想着,苏乩忍不住就有些放松,又有些忧虑的叹了一口气。

    旁边的陆小凤注意到她突然奇怪的表情,下意识问了一句:“怎么突然叹气?”

    苏乩“唔”了一下,好半晌,低低的叹了一声:“乩只是觉得,太过依靠一个人的话,其实是不大好的习惯。”

    陆小凤:“???”

    陆小凤先是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然后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将目光向着站在那边互相对视仿佛觉醒了什么奇怪的用视线交流的技能似得两个人,顿时就恍然大悟。

    “你真是……”

    他失笑,这样说了半句,到底忍不住生出些许感慨:“好像突然就长大了一样。”

    苏乩:“……”

    苏乩:“………”

    苏乩:“…………”

    苏乩转头深深地看了陆小凤一眼,决定看在江如练的面子上原谅他这一句#无心之失#。

    ……

    揽月和西门吹雪一场比试结束,所有人都非常满意。

    西门吹雪是终于感动于自己遇见了一个同样热爱剑道而且和自己水平也不相上下的人……等等,是不是人这一点其实还有待商榷,不过这在西门吹雪眼里看来一点儿也不重要,他看重的,不过是这个人对剑道的热爱以及他在这方面的水平。

    而揽月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上除了苏乩之外,原来竟然还有其他更多的生物——别说他之前在街道上各种溜达还能熟练的使用铜钱银子买东西,但那时候的他只不过是在苏乩的建议之下品尝人间的美食罢了。

    因着苏乩说人间的美食很令人着迷,所以他就按照苏乩说的,表现出一副人间的美食确实令人着迷的样子。

    要问为什么他要这么伪装,当然是因为——苏乩说的就是对的!既然她说了人间美食令人着迷,那就一定会令人着迷。

    但实际上,这些东西根本就不能真正的在他心里留下什么印象。

    所以在和西门吹雪比试之后,揽月就突然仿佛意识到了人间真正的乐趣似得,沉迷于观察西门吹雪这个人,并试图得出什么结论出来。

    而对于苏乩来说,揽月找到了除了自己之外的乐趣(?),西门吹雪也有了其他目标不会老缠着自己要求练剑,这岂不是皆大欢喜?

    陆小凤:“……”

    陆小凤对此也是没话说。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腐眼看人基还是怎么样,他自己是和江如练修成正果成了亲,再看着别的好看的男孩子(?)相处时,总觉得气氛就有点儿给里给气的。

    尤其是那两个剑痴,常常说起剑法上的事情就一脸兴奋面带红晕不说,偶尔争执起来难免互相上手——这看着就越发的一言难尽了。

    最让陆小凤难受的还是,他的小伙伴西门吹雪虽然看着年轻,但实际上已经是个年过三十的中年人了,但揽月外表看起来却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少年……

    控制不住自己老想歪的陆小凤每每看见那两个相处就觉得各种心塞。

    他那不适的情绪已经明显到就连苏乩都察觉到不对了,忍不住就在某一次陆小凤过来串门子的时候,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每次看见西门和揽月表情都会变得那么的……一言难尽?”

    苏乩也是形容不出陆小凤那个诡异的表情了,最后只能用一个“一言难尽”来概括。

    结果陆小凤听了她的疑问之后,脸上的表情就变得越发的一言难尽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斟酌了一下语言,终于鼓起勇气委婉的暗示道:“你觉不觉得,那两个人相处的时候,感觉有些怪怪的?”

    苏乩:“???”

    苏乩并没能立刻听懂陆小凤的意思——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跟陆小凤似得,自己和个同性成亲了看别人就总觉得有猫腻。

    所以她思考了一下,耿直的回道:“没有。”

    陆小凤:“……”

    这个回答过于干脆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

    不过到底苏乩提起了这个话题,而陆小凤每次饱受着难以形容的心理折磨也是不容易,难得有个说出口的机会,他着实不想错过。

    所以他决定更进一步的再暗示一次。

    于是他抬着下巴朝着院子里凑在一起的那两个点了点,口中道:“你看看。”

    苏乩:“???”

    苏乩仍旧一脸问号的看过去——那两个人正在就最新开发出来的剑招做改进,神情严肃,气氛凝重。

    她想了想,试探道:“他们今天练剑的时间太长,是不是该休息了?”

    陆小凤:“……”

    陆小凤终于恨铁不成钢的一口叫破:“你不觉得他们相处的太过于亲密了吗?”

    苏乩:“……”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苏乩终于get到了陆小凤的言下之意,然后忍不住就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沉默之中,好半晌,她默默地道:“乩以为你早该知道,西门这辈子已经决定和他的玄铁剑度过了。”

    陆小凤顿时语塞。

    但讲道理,说是这么说,可那不是在没有揽月这个不管从各方面来说都和西门吹雪非常契合的存在之前的想法么。

    陆小凤振振有词的从各方面论证了揽月和西门吹雪的契合度,苏乩听完,忍不住就提出了质问:“那乩之前和西门也是这般相处的,你为什么从来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甚至于她和西门还是一男一女,理论上岂不是更容易产生什么不一般的感情?

    当然,苏乩倒不是真的对西门吹雪产生了什么不一般的感情,她就是觉得,陆小凤真的最近闲过头了——可不是么,因为认识的都知道他才成亲,大家都很贴心的给他留出了新婚燕尔的时间没有搞事情(?),这就导致陆小凤自成亲之后就变得很闲,非常闲。

    ——瞧这孩子已经闲到看着揽月和西门相处都想发挥一下他名侦探的品格(?)意图从中看出什么不一般的地步的了。

    苏乩在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反问的语气笃定的令陆小凤简直无言以对。

    陆小凤回忆了一下当年西门吹雪第一次知道苏乩在剑道上的修为之后就热衷于缠着苏乩意图让她和自己切磋的场景,在瞅瞅眼前这两个人凑在一起研究剑法的场景……

    ——好像确实也没什么差别的样子……

    陆小凤情不自禁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苏乩瞅了他两眼,没忍住吐槽道:“你别不是自己和江如练成了亲,就看着别人同你一样了。”

    陆小凤:“……”

    ——真的,他其实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第二百六十三章 这个变化

    陆小凤郁闷的被一脸嫌弃的苏乩赶走了。

    以及他这个人,自己腐眼看人基就算了,还说出来,结果导致了即便陆小凤已经和江如练跑出去浪了,但苏乩一个人围观着揽月和西门吹雪两个人相处的越发融洽,经常性一个没忍住就想歪了。

    “都怪陆小凤,他要是不提乩根本就想不到这里来。”

    苏乩在再一次注意到揽月起身时起的太急和西门吹雪撞在了一起然后被西门半扶半抱着站稳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有些恼怒的发出了以上抱怨。

    智脑:“……”

    智脑对此也是无话可说。

    实际上苏乩说是这么说,但她心里也明白,这两人相处那真是除了剑之外别无他物,可以说是十分类似的赤子之心了。

    苏乩作为一个非人类,在很久之前就觉得人类的感情是一种非常纯粹的东西,所以对于那些诚挚的感情,她总是觉得相当的喜欢。

    也因此,她就觉得将别人之间单纯的感情肆意歪曲成别的样子,完全是对感情的不尊重。

    ——于是对于下意识瞎想起来的自己她心里不不自觉的就有些着脑了。

    智脑自然是很清楚苏乩的心理,不如说,苏乩对感情这一事物的敬畏其实从最开始就是由它引导出来的,所以它并不觉得苏乩本心里对感情保持敬畏之心有什么不对,但它也并不乐意看到自家小可爱因此而觉得不高兴。

    所以它想了想,就提议道:“反正看样子那两人相处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你先前一直不是跟着玄奘他们就是在江南,都已经许久没有一个人四处走走了,不如趁这个机会走一走?”

    它说的是苏乩很久以前就开始养成的习惯。因为人间沧海桑田的变化总是非常有趣,而朝代更替造成的影响在苏乩看来也足够神奇,因而在过去的许多年里,苏乩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从某一个地方出发,漫无目的的四处流浪,在这样的流浪之中,感受着在时间的侵蚀之下人类一点一点的发展的变化。

    以及苏乩得说一下,一个人浪迹天涯的感觉其实真的很令人着迷。

    嗯,就算苏乩真身并不是个人类,不可否认她也被那样的感觉给迷住了。

    不过自从认识了玄奘知道玄奘等人要一路西行前往西天,苏乩一方面觉得这师徒几人都是相当有趣的有人,另一方面也是看出了这几人身上都微妙的有着天道的痕迹。

    ——也就是说,他们身上发生的事情会有效的推动这个世界的发展。

    苏乩再怎么说也是曾经和天道达成过合作并在这之后一直相处的非常和谐的大佬,对于这种几乎可以说是见证世界发展的过程自然也是感兴趣的。

    更何况因为种种缘故,这几人周围发生的事情总是相当的戏剧性,对苏乩来说即便是作为一个单纯的围观群众有时候都觉得足够有趣。

    所以这几年的时间里,她大部分都是跟着玄奘他们一同西行,很是感受了一波和小伙伴一起旅行(?)的感觉。

    以及,不得不说,就单纯的旅行感官来说,苏乩觉得还是一个人更自在一些。

    最起码她一个人的时候,走到偏僻的山野之外需要休息,她就可以掏出自己的各种法宝来保持自己生活的精致程度。

    但和玄奘他们一起的就不能这么干。

    毕竟他们这一路上,最主要就是个历经劫难,她要是将自己宫殿带灵气的美食甘露拿出来了,那他们哪还能算得上的经受磨难?

    这磨难可是推动世界发展的精华所在,天道好歹也是她的小伙伴,她怎么能因为一己之私就破坏小伙伴进化的过程?

    所以整体而言,群里出行是真的没有她一个人浪又舒服。

    以上推论可以说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而智脑作为一个标准女儿控(?)的老父亲,有时候看着苏乩和玄奘他们一起走连正经热乎乎的饭都没吃过几顿,心里其实感觉还是相当心疼。

    ——虽说实际上有孙悟空小白龙他们这些在普通神仙眼中还算大佬的存在在,取经一行人的生活其实并没有过得多苦。

    不过确实是比不上从来到人间起就被辣个不怀好意的人间帝王养的精致无比的苏乩就是了。

    以上废话只是为了表达,好不容易苏乩因为陆小凤成亲的事没和玄奘他们一起受苦(……),智脑这心里一寻思,立马就撺掇着她不必这么快就和玄奘他们汇合,前面的小妖们都没什么看头,还不如苏乩一个人浪迹天涯来的爽快。

    苏乩也是很长时间没有一个人浪了,于是智脑这么一说,她顿时就有点心动,不过心动的同时,她还有点儿犹豫。

    倒不是玄奘那边的事儿,而是她走了,揽月怎么办?

    智脑作为一个合格的老父亲,显而易见能让它上心的只有自己的亲女儿,至于女儿的附属生物比如说那个被苏乩救了还在苏乩的帮助下才成为灵的不知名生物,那完全就不在智脑的关心范围内。

    但想是这么想,苏乩问了,它却不能直接开口这么说,于是它斟酌了一下,给出了一个非常靠谱的回答:“反正我们也不着急,要不就先研究一下怎么让揽月自己独立起来。”

    苏乩:“……”

    这话说的……

    苏乩思考了一下,觉得智脑这个提议也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首先她既然能让揽月依托之物暂时性的从法宝揽月殿变成一个普通的宅子——其实也不是特别普通,最起码自己住过的宅子再怎么样也是不一般的。

    嗯,这一条并不是苏乩在自吹自擂,之前有提过,她自从和天道的交易成功结束后,在这个世界上,她就俨然已经是天道之下第一人,这个第一人,并不仅仅指的是武力值方面,而是包括了各种……比如说运道。

    虽然苏乩似乎并没有在意过这一点,但你看她明明都没有什么正经工作(……),但平日里生活却各种讲究各种精致不但能轻而易举的养活住自己还经常性走到哪个地方看着顺眼的时候就直接在那里买了房就能看出来不一样了。

    黄金律满级也不过如此了。

    咳,好像扯远了,那就说回来。

    既然苏乩已经研究到让揽月在一定时间内能够脱离揽月殿而依附于江南的这个宅子,那她只要再按着这个研究方向继续研究下去,再不济只要将揽月脱离揽月殿的时间延长,那她就完全可以撒开手了。

    苏乩这样想着,忍不住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过她之前能让揽月以这种存在,还是有在天道那里得到了一些意见——嗯,其实具体来说应该是在鸿钧那里得到的意见。

    哎,不是她说,自从她的小伙伴成功进化之后,作为一个天道,苏乩是真的觉得不靠谱。

    虽然说他这不靠谱也只在自己和鸿钧,再加上一个智脑面前表现出来就是了。

    算了算了,这都不重要,现在还是研究一下揽月的问题吧。

    苏乩想到就做,当下摸出了纸笔,戳了戳天道,和智脑三方就这个问题陷入了研究之中。

    其实之前能让揽月出来,就证明这个方向是没有问题的,所以苏乩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联系揽月和如今江南这个宅子的符文再加强一些。

    难度不高,就是需要时间来实验。

    作为一个最不缺时间的非人类生物,一个人浪迹天涯和蹲在家里做技术性研究对苏乩来说都是非常有趣的事情,这两件事是不同方向的乐趣,并不能分出上下。

    所以即便因为研究打断了苏乩想要出行的乐趣,但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无聊,反而兴致勃勃的在此基础上开拓了好几个有的没的的课题。

    #沉迷研究,无心出行#

    而在苏乩进行技术研究的过程中,那边揽月和西门吹雪相处也是步入了热恋期(划掉)……是说那两人相处的也是已经融会贯通(?)……

    算了,就是那么个大家都能意会的相处方式,连自创的剑法都互相学习了一波。

    ——然后西门吹雪就闭关了。

    西门吹雪这个人类在剑道上的天赋确实是不一般,更遑论他非但天赋异禀,还对此保持着天下独一无二的热忱,这样一个人,在剑之一道能走的这么远,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这么说的意思是,在融合了揽月对剑道方面的认知之后,西门吹雪他又有了全新的感悟,所以他就闭关了。

    他这一闭关,原本和小伙伴相处融洽的揽月小朋友顿时就觉得失去了乐趣。

    在认识西门吹雪之前,他的世界里只有苏乩,但偏偏苏乩总不会常在揽月殿中,她更喜欢切身实地的在人类的世界里停留,所以揽月就总是孤身一人。

    孤独的时间长了,揽月都好像有些不记得孤独是个什么滋味了,就总是在苏乩难得回一次揽月殿的时候,下意识的只想腻在苏乩身边和她说话。

    尽管他其实并不是什么多话的人。

    可是他有那样的长的时间没有见过苏乩了,一个人的时候,看见一朵开的漂亮的花也想告诉苏乩那朵花有多美,哪怕是一天只有一句,这么长时间下来,他每次见到苏乩的时候,也已经攒到许多句话了。

    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苏乩心里还觉得,揽月虽然看起来阴郁的很,但其实性格微妙的还挺活泼的。

    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苏乩也是在某一次回去时因为没打算多留,所以也就刻意隐藏了气息,本意是不想打扰到揽月,却没想到无意间看到揽月一个人坐在亭子里,面前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甘露和一盘子已经被吃了几个的点心。

    少年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目光落在虚空里不知名的地方,瞳仁漆黑的没有一点光亮,脸上的神情更是木然的了无生气。

    苏乩当下就觉得情况不大对。

    因为那杯甘露和茶点,分明是自己上一次离开时的模样,他的动作也是之前她离开时的动作。

    原本只打算回来拿东西的她霎时间改变了主意,试探的放出了自己的气息。

    然后就在她的注视下,揽月的眼睛一瞬间染上了生气,他一挥手将桌子上的东西化成齑粉,然后带着在苏乩看来甚至有几分甜蜜的微笑循着苏乩的气息找了过来。

    苏乩:“……”

    在这一瞬间,苏乩终于意识到她不能再让揽月这样一个人待下去。

    ……

    当然揽月是并不知道苏乩的担忧的,但在苏乩提出要带他出来之后,他还是表现得相当兴奋。

    毕竟要是能离开揽月殿的话,和苏乩相处的时间也会增加吧?

    那个时候的揽月是这样想的。

    但实际上,在这个宅子里,他其实和西门吹雪相处的时间更长一些。

    不过揽月的脑子还没有这个概念,他只不过是在和西门吹雪比较之后,眼睛里第一次除了苏乩之外看见了其他的东西,这是一种对揽月个人来说相当新奇的体验,所以他在西门吹雪再一次提议两人切磋的时候,几乎没怎么思考的就同意了。

    然后两个人渐渐的就这么相处了下来。

    以至于在西门吹雪说自己要闭关之后,揽月第二天在两人惯例练剑的地方没有看到西门吹雪的时候,他心里最先涌上来的,其实是茫然。

    在茫然之后,他才慢慢的回想起来,昨天那个人类说了他要闭关。

    可是……

    “闭关是什么?”

    揽月带着茫然和疑惑在苏乩面前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苏乩:“……”

    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她心里觉得有些开心。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揽月主观上发自内心的提出了问题,而不是以往仿佛只是按照正常的逻辑那样顺着苏乩的话给出的反应。

    意识到这一点,苏乩的眼神霎时间就软了下来。

    她温和的注视着这个气息微妙的干净了那么一丢丢的少年,和他细细的解释了一下对普通人类来说闭关的意义。

    揽月听完,思考了一下,问道:“所以我不能和他一起练剑了?”

    苏乩迟疑了一秒钟:“这他闭关期间是这样没错。”

    于是揽月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不开心起来——唔,不如说,他本来就经常性满脸写着#不高兴#,只是在苏乩面前的时候,他脸上这种不高兴的神情会收敛一些而已。

    注意到他这样的变化,苏乩顿时心情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这个旅行

    虽说她确实是有想借着西门吹雪带给这孩子一点儿变化来着,但有一说一,这变化是不是有些明显的过头了?

    于是情不自禁的,苏乩的心情就稍微有点儿微妙起来。

    当然她也并不是觉得这样不好,就是感觉……唔,就好像一个有着如花似玉贴心小棉袄似得小女儿的老父亲,虽然从女儿生下来的那一刻他心里就明白自家的女儿总有嫁人的那一天,但当那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作为一个可怜的老父亲,心情还是非常复杂的。

    嗯,虽然和上面的例子有些不一样但大体就是这么个样子,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老父亲苏乩瞅了瞅揽月,想了想,到底揽月如今是在朝着更好的一方面变化着的,她笑着朝揽月看过去,温声问道:“揽月喜欢西门吗?”

    揽月少年有些迷茫的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他反问苏乩:“喜欢又是什么?”

    苏乩:“……”

    苏乩不自觉就怔了一下。

    喜欢这种东西,非要说的话……

    苏乩想,其实时至今日,她自己也并不是很明白啊。

    她这样想着,面上倒是笑了出来,许久,才斟酌着回道:“喜欢就是人与人之间相处时产生的一种特别的感情,这样的感情会让你在和他相处的时候下意识的就觉得舒服,让你乐意于和这个人相处。”

    她如此这般解释了一句。

    揽月对着自己和西门吹雪的相处想了一下,然后干脆利落的回答了苏乩的上一个问题:“那就是喜欢的。”

    他说了一遍,尤觉得不够,带着点儿恍然又笃定的意味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西门。”

    苏乩于是忍不住就再一次笑了出来。好半晌,她注视着揽月笑着叹道:“你啊……这样也好。”

    失去了小伙伴的揽月似乎又重新认识了“寂寞”这一个词语,不过这一次比以前好一点的是,虽然苏乩一直忙个不停,却总是在他的视线范围以内的,这让揽月在觉得虽然没有人和自己说话有些无聊的同时,但也因为视线范围内有重要的人存在而觉得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的。

    甚至于这位仿佛陪伴一样的感觉,让揽月还有心思观察起宅子里的其他普通人类了。

    不同于在揽月殿的时候——揽月殿是苏乩的法宝,平时苏乩不用的时候大部分时间它都是被缩小了然后收起来了,除了和揽月殿融为一体的揽月,这样苏乩不可能将其他生物放在揽月殿里,所以以往苏乩不在的时候,揽月就总是一个人。

    但这里的宅子却不一样。

    这个宅子是苏乩以人类的手段通过金银财宝在官府交换了地契才拥有的,而且经常会有她人类的小伙伴们过来做客之类的,因而苏乩就不能如同揽月殿一样让宅子里除了自己和揽月就没有了其他生物存在。

    也就是说,苏乩的这个宅子里,一般普通有钱人家里该有的配置比如说管家,比如说园丁,比如说小厮厨子之类的苏乩都有好好的将其配置齐整。

    所以这会儿揽月也有机会在没有人说话的情况下观察起宅子里的其他人类。

    又,在揽月心中,来到这里以前,他的世界分为苏乩和苏乩之外,而来到这里之后,他修炼和西门吹雪熟悉起来,也就渐渐地开始意识到,那个#苏乩之外#的分类,其实还能再仔细一些。

    于是等苏乩终于将#如何使揽月能够更长时间的在人间行走#这一课题研究出眉目的时候,就十分震惊的发现揽月竟然会笑了。

    苏乩:“……”

    她是真的震惊。

    要知道来到人间这么长时间,除了在苏乩面前,揽月脸上根本就没有表情的,就算是和西门吹雪一起研究剑法,有鉴于西门原本就是那种冰冷如雪的设定,因而揽月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算心情开阔,也在西门的影响下并不会做出更多的表情。

    然而现在!揽月竟然会笑了!

    这怎么能不让苏乩震惊?

    苏乩瞅着揽月现在鹅卵石的小路上,旁边的花匠一边给园子里的植物浇水,一边恭敬又条理分明和揽月说着他手头这朵花的品种已经要怎么养才能让它的花开的更大更好看之类的。

    而就在这中年花匠说着的时候,揽月就注视着他手下看着分外娇艳的花朵,嘴角勾出一个极细微的弧度,在他脸上形成了一个微不可查的笑意,他身上那种阴郁的气质竟然在的因为这个几乎不存在的笑而变得明朗了些许。

    苏乩看着这一幕,竟然情不自禁的有着恍惚。

    下一秒,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气息,少年猛然转头,朝着这边看过来,而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他脸上原本已具有雏形的笑容蓦地扩散开来,有那么一瞬间,苏乩都觉得这会儿天边明亮的阳光,竟也不比揽月这样一个笑容来的令她心情愉悦。

    她笑着朝揽月眨了眨眼睛,少年脸上的笑容微敛,但还是能让人看出来的他的高兴,然后朝旁边的花匠说了一句什么,就快步向着苏乩这边走了过来。

    见他过来,苏乩也就没动,站在原地等着他。

    揽月看着才十几岁的模样,实则身高腿长,原本就不短的距离,被他三两步就走到了,在苏乩面前站定,他顿了一下,才开口道:“你出来了。”

    苏乩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下意识的挑起了眉梢,半晌慢吞吞蹦出来一句:“你长高了?”

    揽月:“……”

    少年脸上的神情霎时间就有些呆滞。

    他已经是个灵了,身形怎么可能还会有变化?

    苏乩这话问出来,当下自然也就意识到了不对,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自己摸着揽月脑袋的时候,手感好像微妙的有那么一丢丢的变化。

    她想着,就朝着后面退开了一步,托着下巴将揽月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果然发现了些许不同——非要说的话,其实并不是身高上的变化,而是以前的揽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微微垂着头,站立的姿势也是那种最没有存在感的姿势,所以在视觉上就让人潜意识的觉得他瘦瘦弱弱的样子。

    不过这会儿的揽月在说话的时候,竟然出奇的将脑袋抬了起来,连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换成了一件浅色系的,故而看着就挺拔精神了一大截。

    细细的观察了一下揽月的变化,苏乩情不自禁的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直到揽月见她将自己打量完以后,就没了后文,不禁有些局促的眨了眨眼睛,然后稍微有点儿不开心的问道:“我这样不好吗?”

    苏乩回神,断然否定:“怎么可能!你这样看起来棒棒哒!很好,继续保持。”

    她一波夸赞想都没想就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即便是对表情还不熟练的揽月,也因为她这样直白的夸奖而忍不住就在脸颊上泛起了两团红晕,看的苏乩就越发觉得有趣。

    以及,苏乩原本以为揽月是因为自己一个人过于无聊而开发出了新的模式,实际上在问过了之后,她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花满楼的影响。

    而在揽月提起花满楼的时候,苏乩心里竟然有种#如果是花满楼的话这样的结果倒也并不让人觉得意外#……这样的感觉。

    毕竟花满楼就是这样一个纯粹的对生命无比热爱的人,在见了揽月他肯定能够意识到揽月身上的问题,若是因此而用他超强的亲和力以及感染力让揽月认识一下生命的美好之处倒也说得通。

    苏乩在心里猜测了一波,嘴里顺便就问了一句,果不其然揽月对花满楼也是相当喜欢的,提起花满楼时甚至于修饰词都多了许多。

    以及虽然在揽月口中这两个人过程并不是苏乩想象中的那样,但大体上也确实是因为花满楼对生命的热爱,才让已经被西门吹雪破开表层坚冰的揽月逐渐将自己放开了些许。

    苏乩听着他描述,感觉也是相当的欣慰。

    她想,花满楼这个人,简直就像是月亮一样,看着不比太阳的耀眼以及存在感,实际上却总是能够润物于无声。

    而在黑夜之中,一轮明月也已经足够将这个世界照亮。

    ……

    苏乩终于安心的离开了江南,时隔多年开启了自己的旅途。

    临走的时候,揽月表现的非常依依不舍,但在苏乩说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情之后,他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比起未知的旅途,对揽月来说,还是眼前的西门吹雪和花满楼这样两个特别的人类更有趣一点吧。

    顺便提一句,在苏乩离开之前,西门吹雪也已经成功的闭关出来了,这次闭关,在剑之一道他又更进了一步,尤其是在他请求和苏乩切磋了之后,苏乩就深刻的体会到了他的进步。

    苏乩只能第不知道多少次的感慨,这个人在剑道上是真的有天赋。关键是人家有天赋的同时还对剑道爱得深沉,这样的人,哪怕他有一天就地飞升苏乩都不觉得奇怪的。

    咳。

    这些事情和旅途中的苏乩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关联了,有鉴于她现如今的真身在江湖上名声还挺大的,而她的容貌又实在好认,想了想,苏乩相当熟练的将自己做了男装的打扮。

    对于扮演美少年这种事情苏乩也是有够轻车熟路了,实际上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她经常性是男装女装换着来,这样可以有效的以一种全新的视角来观察这个世界,为她的旅途增添更多的乐趣。

    这一次苏乩的男装也是毫无破绽,甚至还不忘给自己新增了一个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学富五车的人设,就是那种#虽然实践是三脚猫的水平但理论成绩满分#的设定。

    这是苏乩第一次体验这样的人设。

    她以前人设再是不同,但大体上就武力值方面总是出类拔萃的,不过这回她心血来潮,就想体验一下这种人设的感觉,故而兴致勃勃的将脑海里构建出的形象完善之后,就按着这个人设出发了。

    又,她虽然武力值上的设定变了,但容貌却没有更多变化,最多也就是轮廓看起来硬朗了一些符合一个少年的设定这样子,也就是说,她是以三脚猫的功夫顶着一张位于人类正常审美值顶点的脸的。

    唉,这就导致了她这一回的旅途开始没多长时间,就遭遇了重大事故,还是俗套的令人发指的因为美色而引起的事故。

    苏乩:“……”

    苏乩也是无话可说。

    她默默的活动了一下四肢,她的眼睛被黑布蒙着,在不适用神识的情况下并不能看清周围的环境,但到底她不是凡人,出色的听力还是能够大概让她了解到现在的情况。

    ——虽然在她被人跟踪了一路又被蒙头捂住脑袋的时候他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不过现在听到的远处的谈话姑且也让她更确定一些了。

    尽管现如今她双手双脚都被绑着,眼睛上还蒙着布条,情况看起来相当危急的样子,但苏乩半点儿不慌,她甚至还有心思和旁边的人说话。

    ——是的,这个貌似是柴房的房间里关着的不仅仅只有她一个人,听呼吸的话除了她自己之外还有四个人,甚至其中有一个感觉好像还是个小孩子的样子。

    苏乩心里寻思着,嘴上朝着距离她最近的人问道:“你们都是被抓过来的吗?”

    “……”

    周围一片安静,苏乩能够听到有两个突然急促起来的呼吸声,但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耐心的等了一会儿,周围仍旧是一片安静,苏乩想了想,又试探着开口道:“没人吗?”

    这一次终于有人搭话了,却并不是回答苏乩的问题,而是有一个声音恶狠狠的低声斥道:“闭嘴。”

    苏乩:“……”

    唔,完全是没有想到的反应呢——好叭其实就她本心来说也没有特别惊讶,不过她考虑了一下自己现在的人设,于是就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大家都是被抓来的人,态度这么恶劣干嘛啊。”

    “……”

    这一次仍旧没有人接她的话茬,苏乩小小的“啧”了一声,也就安静了下来,没再试图和自己的难兄难弟们搭话。

    以及……不知道这里的主家什么时候来处理这里的事,她其实有些饿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这个交易

    苏乩搭话不成,只能有些失落的鼓了鼓脸颊,又左右转了转脖子,不过因为她眼睛上蒙着黑布,所以理论上来说她是什么也看不见的,于是只能蔫巴巴的低下了头,然后半靠在身后的墙上不说话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苏乩被人十分不客气的推了一把,差点儿没稳住顺着墙倒下去,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旁边有一个声音笑着说道:“这一位……”

    他话语中似乎是赞叹,又似乎是惊讶,这样感慨了一声之后,紧接着就有人接上了他的话茬,声音里还能听出来十分明显的得意之色,只听得他道:“先生可还满意?”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人闻言,就低低的笑了一声,他的笑声听起来并不难听,反而听着就让人觉得他是一个极斯文又温和的人,说话的语气也是不温不火,只听声音的话,让人下意识的想象起,这人应该是颇有阅历的读书人这样子。

    但实际上……

    那人俯身凑到苏乩跟前,然后伸出手指将苏乩的下巴挑了起来,上下左右看了一圈之后,他颇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声音里那种温和的笑意也就愈发的明显,苏乩听到他漫不经心的同另一个人说道:“这个人我要了。”

    ……

    然后苏乩脚上绑着的绳子被解开了,不过双手依旧被绑在身后,眼睛也被蒙的结结实实,有人将她扶起来向着门外走过去,没走一会儿就又被另一个人接手,接手时,先前扶着她的那个人还不忘小声交待道:“这小子手上有些三脚猫的功夫,虽然不好降服,不过也更带劲儿一点。”

    他说着,就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出来,那个先前开口说要了苏乩的人闻言,不觉怔了一下,有些诧异的“哦?”了一声:“这倒是完全看不出来。”

    “嗨,可不是呢。那会儿弄到手的时候我们没有防备,还差点儿让他跑了呢。”

    那个应该是抓到苏乩的罪魁祸首许许多多略显辛勤的说笑了一番,显然意在表示得到苏乩的难度,以及苏乩的好处。

    不得不说,他这一番吹嘘还是有些用处的,因为那个被他称作“先生”的男人在了解到苏乩竟然会些功夫之后,原本稍显惫懒的声音陡然多出了些许兴味。

    于是那人就说的更加带劲儿了。

    直到苏乩被引导着跨进马车里,那人才依依不舍的停了口,“先生”挥了挥手,终于打断了他道:“行了。”

    与此同时,一个样式极为普通上面也不带一点儿花纹的荷包被他随手扔进了那人怀里,在临上马车的时候,他回头,露出一个分外温和的笑容出来:“我不希望再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

    他说的平平淡淡,听的人却不自觉哆嗦了一下,甚至于因为收到银子而兴奋起来的心情霎时间也冷静了许多,他连忙后退一步,殷切的回道:“先生放心,这里今天只来了十一个货。”

    “先生”闻言,轻轻的笑了一声,然后就钻进了马车里。

    马车里面,苏乩正在以一种非常不舒适的方式半趴在那里,先生进去瞧见她那姿势,就又笑了一声,继而赞叹道:“生的这般精致,真是再不雅的动作,让人看着也只有心疼了。”

    苏乩:“……”

    苏乩没接他这话,就是面上将腿稍微舒展了一下,好让自己不会一直蜷着那么难受,然后才慢吞吞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不得不说,那个什么“先生”说话,虽然有调戏的嫌疑,但确实这样一张脸,即便是被黑布蒙住了眼睛,却反而让他显得越发的令人怜惜,甚至于还有些蠢蠢欲动忍不住想象起,这样一个人,一双多美的眼睛才能配得上。

    先生直面着这样的美色,略微怔了一下,在马车缓缓前进带来的吱呀声中轻轻的叹了一声:“这样看着,我真是都有些舍不得了。”

    苏乩:“……”

    苏乩依旧一言不发。

    那“先生”见他如此,也不生气,就那么任由她一个稍微有些狼狈的姿势趴在那里,欣赏了一会儿之后,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白色的瓷瓶,脸上的神情带出几分怜惜的意味,然后下一秒毫不犹豫的从瓷瓶里倒出来一颗黑色的药丸,直接塞进了苏乩的嘴里。

    苏乩:“……”

    那药丸入口即化,再加上那人将药丸往苏乩嘴里塞的时候也足够实诚,几乎是直接戳到了苏乩的嗓子眼里,完了甚至还恋恋不舍的用手指在苏乩的唇瓣上磨损了一会儿。

    要不是苏乩察觉到那药丸的有趣之处,简直都要因为他这么一个动作直接暴起了——虽然她想来遵守自己设定的游戏规则,但为了遵守规则而让自己受委屈,那就很没有必要了。

    不过好歹那人推进苏乩嘴里的药让苏乩克制了一下自己。所以在那人的手指离开苏乩的嘴唇之后,苏乩皱了皱眉头,向着那人看了过去,终于第一次开了口:“这是什么?”

    那人听到苏乩的声音,眼睛当即就亮了一下,继而又有些惋惜的回答了她的问题:“这是会让你听话的东西。”

    他笑着,伸手将苏乩直接抱了起来——正经来讲,苏乩男装的身形并不算的上高大,但很符合她如今十几岁的少年身份。

    故而比起身为成年人的“先生”,她就显得分外的纤细了,以至于先生其实原本只是想着到底已经喂了吃了药,就不必再多磋磨什么,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才是用人之道。

    ——先生是这么想的没错,可当他将手搭在苏乩肩膀上的时候,鬼使神差的,一个用力,就将人抱进了怀里。

    苏乩:“……”

    先生:“……”

    苏乩沉默了一下,挣脱了那人的胳膊,又跌回了车厢。

    那人也沉默了一下,直到苏乩挣脱开来,他才回神,也没用力,就那么任由苏乩跌在车厢里,然后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他静静地凝视着苏乩的脸,目光一寸一寸的自苏乩脸的轮廓上刮过去,终于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直到遇见这样一个人,他才终于意识到,原来古时候那些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帝王们并不是真的昏庸,而是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的美人,即便是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只是单纯的坐在那里,都让人觉得,只要他肯对自己笑一下,哪怕让自己立刻就死了也是愿意的。

    ——虽然就在三分钟之前先生心里想的还是要如何利用这个美人给自己做事。

    但他现在已经稍微改变了主意,他觉得,这样一个美人,就算是被别人用过了,事成以后他也是愿意留他一命的,只要他肯待在自己身边。

    先生这样想着,凝视着苏乩的目光就越发的痴迷。

    苏乩虽然眼睛被蒙的严严实实,但她的其他感官却仍旧敏锐,所以理所当然的,在“先生”的目光发生变化的第一时刻,她就发现了这样的变化,然后忍不住就:“……”

    不同于先生只是单纯的认为自己被美色所迷,作为当事人的苏乩心里明白,对方这样的反应,有一些确实是发自本心的看上了苏乩的美色,但另一方面却是受到了苏乩的被动技能的影响。

    说到苏乩的被动技能,其实有时候挺坑爹的,简单来讲可以认为它就是一个#欲望放大器#。以及被动技能之所以被称为被动技能,就是因为它并不如何受到苏乩自己的控制,而是被影响的存在心中的欲望越发,受到的影响就越明显。

    尤其是当他心中的欲望还和苏乩有关的时候,哦豁,那就更不得了了。

    比如说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最初在那个房间里看见苏乩的时候,就一下子被苏乩的容色给震惊了。

    可以想象一下,在那样一个简陋的房间里,几个蒙着眼睛的少年以一种任其作为的姿势被绑着,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出来这些少年五官大都生的挺好,再不济也是十足清秀。

    不过眼睛向来是影响颜值的一大因素,这些少年被蒙着眼睛,所以打眼看过去,这几个被带他过来的人夸出花来的少年也就这样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人大概是发现了他的不感兴趣,脸上就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然后朝着角落里走过去,将角落里那个垂头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昏迷的少年摇了起来。

    在前面被摇醒然后抬头向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先生竟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间昏暗的屋子甚至都因为这少年的容色而蓦然亮堂了起来。

    他呼吸滞了一下,有些恍惚的脱口而出:“这一位……”

    他潜意识里,甚至都没有用惯常称呼货物的语气来称呼这个少年,而是不由自主的用了“位”而不是“件”,不过在说出口之后,他就察觉到了不妥。

    这里的主人家见钱眼开,贪婪成性,他这样一个不小心,损失的可不是一点半点,这样想着,他故意在对方说起之后,以一种挑剔的目光将少年的下巴挑起来细细打量了一番。

    ——不得不说,虽然他的本意是想挑剔些什么,但当他将少年打量了之后,他心里才恍惚间生出一种感慨。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完美的人。

    即便他的眼睛还没有露出来,先生便情不自禁的想象起来,少年被遮挡在黑布下的眼睛生的该是如何的模样呢?被他挑起下巴的时候那双美丽的眼睛里会是什么样的神色呢?

    只是这样的想象,先生就忍不住激动浑身都颤抖起来。

    ……

    有人说,一见钟情根本意义上其实就是见色起意,这话虽然有些偏颇,但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最起码这个什么先生,在看见苏乩第一眼的时候,绝对是因为见色起意进而一见钟情了。

    但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也喜好美色,但他觉得美色这玩意儿,平日做生活的调剂是可以,但要让他为了美色而放弃其他东西,那是万万不可以的。

    不知道是不是源自于心底最深处的预感或者说是不安,他不等到地方,直接就在马车上将那颗自己早已经准备好却并没有想到会用上的药丸喂给了苏乩。

    眼睁睁看着那药丸被咽下去,先生心中顿时涌上来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

    在这种复杂的情绪的催化下,他心中的欲望情不自禁的就变得愈发的强烈,强烈到两人这才相处了最多也就半个小时的时间,他就触发了苏乩身为九尾狐的被动技能……

    回忆起在那个房间里初看见苏乩时那种眼前陡然一亮的心动感觉,先生恍惚了一下,然后下意识伸出手,直到指尖触到了苏乩的眉心,他才微微回了神。

    但奇异的是,回了神之后他仍旧可以非常清晰的意识到,他并不想停下手中的动作,甚至于比起刚刚有些恍惚的时候,他此时此刻心中的渴望愈发的不容他忽视。

    他定了定神,手指微微一转勾到了蒙在苏乩眼睛上面的黑布,然后略一用力,那黑布就被勾了起来。

    眼睛上的黑布突然被掀开,苏乩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几秒钟后,她复睁开眼睛,向着她旁边的人看了过去。

    那人已然怔在了原地。

    苏乩:“……”

    苏乩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然后若无其事的垂下了眼睛。

    虽然在此之前她能够察觉到这个人听声音的话应该是个书生型的人物,但当她真正和这人面对面的时候,她还是感觉有一点小小的惊讶。

    嗯,惊讶于,这个人长得,真的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会毫不犹豫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喂蛊的人呢。

    即便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是人家用银子换来的。

    苏乩心里默默地想着,然后那个青年书生终于回了神,回神之后他猛然手腕一翻,将掀开的黑布又拉了回去,然后十分狼狈的移开了视线。

    苏乩:“……”

    苏乩也是被他这个操作给惊到了。

    而那人几秒钟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脸上下意识露出了些许恼怒的神色。

    马车里一时之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唯有车轮滚在地上吱呀吱呀的声音分外有节奏感的响起。

第二百六十六章 这个庭院

    直到马车停下来,对面那个青年都没有再说话。当然,作为一个被银子买来且目前用途甚至还有点儿不明的“货物”,苏乩也没有主动说话。

    于是两人就这么沉默相对,一直到马车停下,外面赶车的人在车辕上轻轻敲了一下。

    苏乩仍旧是眼睛被蒙着的状态,唯一的被解开的只有脚上的绳子,这大概是为了让她被带走时更方便一些。

    苏乩心里寻思着,然后试探着被那人推着从马车上跳了下去,然后站在那里开始发呆。

    她呆了没多长时间,就又被另外一个人接手了。

    苏乩:“……”

    ——突然有点儿好奇这波人的身份了。不过是个买了个美人(……)都这么谨慎,真是让人不得不探究一下他们要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不同于和她一起坐马车过来那人的安静,新来的这个人人设大概是那种长袖善舞的类型。

    他上来也是先将苏乩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非常坦诚又赞叹的将苏乩的美色夸赞了一波,哦,其中还引用了诗经中的句子,令苏乩觉得微妙的是那句诗经原文虽然没说描述的美人是男是女,但普罗大众一般都是默认用它来形容女性,这会儿那人自然而然的用它来形容了苏乩,这让苏乩都有些怀疑自己的伪装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被人看穿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毕竟苏乩的伪装不仅仅是用人类所知的技术,而是结合了神仙手段,一般的普通人是决计看不出端倪的。

    ——那只能说这人大概是个带预言家(?)了。

    苏乩心里天马行空的乱想着,那人赞叹了一番,又颇有些怜惜的表示,这样的美人,怎么能这么粗暴的对待?

    于是干脆利落的将苏乩眼睛上的黑布取了下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这人也不禁怔了一下。

    这是一个看起来稍显瘦弱的中年人。个子不高不低,身形极其瘦削,一张脸上打眼一看都看不到什么肉,颧骨高高的凸起,看着人的眼神却微妙还挺和善。

    苏乩和他对视了几秒钟,那人回了神,眼睛霎时间越发明亮起来,大声赞叹道:“好!好!真是太好了!”

    他回头朝带苏乩过来的青年投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毫不吝啬的也同样给了他一连串的夸奖,然后就迫不及待的将苏乩带了进去。

    这个院子装饰颇为雅致,可以看出来主人应该是个挺有情趣的人,里面的花花草草也都被打理的很好,就是被修剪成了统一的形状,让苏乩看着就觉得微妙的有些不适。

    中年人态度很好的对苏乩进行的安抚,一开口就是我们没有什么恶意啊,什么带你过来其实是来享福的啊,什么你看你落在那谁谁手中肯定得不到什么好,被他看上是你的幸运啊之类的。

    听他一波舌灿莲花,苏乩真是差点儿就信了他的邪。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想,她面上还是随着中年人的话做出了合适的表情,而那中年人观察着她的反应,心里就不禁越发的满意起来。

    注意到苏乩的目光在院子里的花草上多看了两眼,他颇有些自得的道:“这庭院的摆设可还能入得了公子的眼?”

    ——他没问苏乩的名字,也没将自己的姿态摆的特别高,甚至于称呼苏乩的时候也是相当有礼的称呼为“公子”。

    说实在的,对方这样的表现,以苏乩给自己立出来的人设反应的话,是应该对这人生不出什么恶感的。

    苏乩心里想着,然后面上露出一个略有些羞涩的笑出来,顺着对方的话将这庭院夸奖了几句。

    以及,顺便说一下,中年人虽然有将苏乩眼睛上的黑布取下来,但却并没有取下她被绑在身后双手上的绳子,至于原因的话……

    苏乩猜测是因为先前那人有和他低声交待了苏乩其实手上有些功夫这一事实。

    虽然先前那青年人有给苏乩喂了不知名的蛊,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点青年却并没有全盘告诉中年人,只是单纯的转述了他买苏乩时卖家说的话,对于马车上的事情他一句也没有提。

    不得不说,苏乩时越发的好奇了。

    到了房间,中年人态度很好的表示苏乩以后就住在这个房间里了,然后就施施然离开,全程对苏乩被绑住的手视若无睹。

    苏乩:“……”

    不过苏乩还没有郁闷多长时间,就有人推门进来了。

    进来的是个似乎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生的还挺可爱,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看起来是那种比较天真烂漫的类型。

    她进来的时候,苏乩正百无聊赖的站在窗前,思考着要不要将绳子弄断了看一下外面的情况,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她自然而言的回头看过去,然后就听到小姑娘嘴里“呀”的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苏乩歪了歪脑袋,小姑娘惊呼完了,看清了苏乩一张脸,又是轻轻的“啊”了一声,嘴里喃喃的道:“你生的真好看。”

    直到苏乩被她那反应逗的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小姑娘才反应过来,脸刷的一下红了,有些慌乱的低下头,又很快抬起来,连忙上前将她被束缚在身后的双手解放了出来,然后小声道:“我叫满月,以后就跟着公子了。”

    苏乩用了三秒钟的时间思考了一下小姑娘说的“跟着公子”是个什么意思,然后随意的“唔”了一声,礼尚往来的回道:“苏乩。”

    小姑娘傻乎乎的眨了眨眼睛,并没有立刻就明白苏乩的意思,不过眼看着苏乩将手腕活动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推开了窗户,她也就没有再深究什么,就殷切的抢在苏乩前面将窗户撑起来,这才转头朝她露出一个分外灿烂的笑出来:

    “这样的事情公子尽管吩咐我来做就是了。”

    苏乩:“……”

    苏乩将目光落在小姑娘才堪堪到自己肩膀的身高上,对她这话不可置否,就倚在窗边观察起外面的情况来。

    其实外面也没有什么可观察的。

    她进来时并没有被捂着眼睛,所以一路上也看的清楚,这是个普通的三进的院子,不大不小,画风偏向于那种小桥流水的雅致画风,叠石理水,亭榭廊槛,宛转其间,不过花园里种的却是一些北方的植物,让人一时之间都分不出这里真正的地理位置了。

    她倚在窗边看了一会儿,那个叫满月的小姑娘就悄无声息的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安安静静的,苏乩无意间一回头,就发现小姑娘一双眼睛分外明亮。

    苏乩:“……”

    她默默地和小姑娘对视了几秒钟,小姑娘脸又忍不住红了一下,到底没忍住问了一句:“……苏乩是公子的名讳吗?”

    苏乩:“…嗯。”

    苏乩也是没想到这小姑娘反射弧这么长的,都过了好几分钟了,才问。不过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反正她现在也没事,和小姑娘说说话也是可以的。

    这样想着,她就笑了一下,然后在小姑娘因为知道了苏乩的名字而显得有些惶恐又兴奋的情况下,和她玩起了问答游戏。

    不得不说,那个一看就滴水不漏的中年人能将满月小姑娘派过来,那心里自然是有成算的,果不其然,入离职问了一通,小姑娘其实什么有价值的事情都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是,这个中年人并不是这宅子真正的主人。

    嗯,怎么说呢,至于这一点,苏乩真是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毕竟那中年人一路上和苏乩说话时都没露出半点儿破绽,不至于这会儿能想不到苏乩会和小姑娘套话这种事。

    早有预料的事,苏乩也不觉得失望,反而饶有兴致的逗起了小姑娘。

    满月小姑娘大概是那种只要不是真的穷凶极恶,相处了就绝对不会觉得讨厌的存在。她虽然性子比较天真烂漫,但被调→教的十分知理,说话做事很有分寸,察言观色也很有一套,反正苏乩觉得和小姑娘交流是一件还挺令人愉悦的事情。

    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的时候,苏乩无意间一抬头,就看见那个送自己过来的青年人正站在不远处,直直的看着这边。

    青年将目光落在窗边那人的脸上,一时之间有些发怔。

    少年生的极好,这一点他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了,可是当他看见少年倚在窗边,目光专注的看着站在他身前的小姑娘,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这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少年笑起来的模样还能更美。

    他怔了一会儿,心里难以控制的生出些许嫉妒的情绪出来。

    他想,明明一路上都没什么表情,却又为何对着一个黄毛丫头笑的那般开心,难道他还比不上一个黄毛丫头吗?

    青年这样想着,猝不及防的,微笑着的少年无意间转了过来,他毫无准备的对上了少年尤带着笑意的眼睛。

    青年:“!!!”

    对视了几秒钟,少年眼中的笑意很快就收敛起来,青年能够发现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勾了勾唇角,朝着自己微微的点了点头。

    尽管这个笑容里充满了疏离,完全就是那种对待陌生人的、礼貌性的微笑,可青年在看到这个微笑的时候,心里还是难以抑制的产生了一种满足感,他下意识的就想回一个分外温柔的微笑。

    结果还不等他将唇角翘起,少年就已经若无其事的移开了视线。

    青年:“……”

    #失望jpg.#

    他站在原地,犹豫了几秒钟,终究还是没忍住向着那边走过去。

    过去后,他也不进房间,就站在窗户外面,隔着窗户和苏乩说话:“你可还住的习惯?”

    苏乩:“……”

    苏乩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梢,顿了一下之后,才道:“还行。”

    ——讲道理,她在这房子待了不到一个时辰,还不至于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问题。

    青年大概是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个问题的不靠谱,尴尬的移了一下视线,满月小姑娘见过他,所以这会儿正在向他问好,虽然青年挺不习惯苏乩对这个小姑娘笑的那么温柔,但不得不说这一刻小姑娘的问好还是拯救了一下他的尴尬,所以他和善的朝小姑娘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先下去啊,我和……”

    青年顿了一下,有些恼怒的发现直到这会儿,自己竟然还不知道少年的名字,心里想着一会儿一定要问一下少年的名字,然后也可以告诉少年自己的名字,但在满月的注视下,他也只能含糊的接着道:“和他说一会儿。”

    满月看了苏乩一眼,见苏乩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脆脆的应了一声,然后退了出去。

    等到满月离开,青年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然而当他意识到如今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并且少年那一双明亮又清澈的不含一点儿杂质的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的时候,他情不自禁的又开始紧张起来。

    他想,其实他平时不是这样的,怎么偏生今天就跟个毛头小子一样,实在太不得体了。

    不过他也是个有深度的人,虽然心里各种想法根本停不下来,但其实表面上,除了最初说错了话而略微有些尴尬之外,之后脸上就一直是那种温文尔雅的微笑,根本看不出来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所以尽管心里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根本冷静不下来,但是他面上还是可以做到若无其事的和苏乩说话。

    嗯,并顺便向苏乩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青年姓张,字元辰,是这府上主人的幕僚。

    顺便说一下,他其实也是才成为幕僚的,在此之前,他在此间主人面前其实并没有什么存在感,以及正因为并没有存在感,他才试图剑走偏锋,弄来了苏乩。

    又从他在马车上给苏乩喂了药但在之后却对此绝口不提这件事来看,他成为幕僚的目的大概也并不单纯。

    不过这个和苏乩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她如今还愿意好声好气的和这青年说话完全是一方面这青年身上竟然有那么一些运道,另一方面她对于不熟悉的知识其实向来都保持着十分的好奇心,而这里引起她好奇心的,就是马车上张元辰喂给她都那个药丸。

    她只知道那并不是单纯的毒药,而是在江湖传闻中神秘又阴毒的蛊虫,再多的,就要看她接下来的研究了。

    这样想着,苏乩朝着张元辰微微一笑,分外和善的和他交流起来。

第二百六十七章 这个幕僚

    不提这人在马车上给苏乩喂药时那狠绝的劲儿,只单纯语言交流的话,张元辰其实是一个很容易就能让人产生好感的对象。

    他长相并不是特别出色,也就端端正正,但身上却有一种非常特别的气质,怎么说呢,就是你看着他的时候,就觉得这人应该是个文化人,和普通人不一样的。

    而和他交流时候的感受也能够证明这一点。在苏乩的感官里,他看过很多书,应该并不是浅尝辄止的看,而是有很认真的研读过,因为他说起来的时候话里面总是言之有物的。

    他也知道的很多,并不像是一般的读书人那样对四书五经这一类型的书比较熟悉,他甚至对于一些读书人眼中的歪门邪道比如说神仙志怪的故事都信手拈来。

    不得不说,单纯只聊天的话,在短短的时间里,他就轻而易举的让苏乩心中对他的戒备感淡去了不少——即便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他还在马车上喂了苏乩一颗不知名的药丸。

    但在交流过程中,她下意识的,就仿佛将这件事已然淡忘,张元辰本人更是对这件事绝口不提。

    两人一时之间你来我往竟然看起来相处的分外融洽。

    有鉴于他们来到这宅子的时候已经半下午了,而期间各种折腾或是警告现在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很快的,太阳就渐渐的西沉,将大半个天空都笼上一层稍嫌艳丽的橙红色。

    张元辰看着苏乩沐浴在夕阳下莫名显得有些温柔的脸,忽而轻轻的叹了一声:“你也太没有戒心了。”

    苏乩:“……”

    对这话苏乩也是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接。作为一个将自己作为货品买卖的罪魁祸首之一,讲道理这位张某人说这话真的很没有立场啊。

    她这样想着,就歪头朝着张元辰看过去。

    张元辰大概在话说出来之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怔了一下,见苏乩投过来一个颇有些一言难尽的目光,他就又笑了起来。

    他笑了一会儿,到底没忍住伸出手,动作十分轻柔的摸了摸苏乩的头发,温声道:“你听话一点,我会尽量让你活下去的。”

    苏乩:“……”

    苏乩:“………”

    苏乩:“…………”

    这话说的,苏乩都不知道该不该为他的坦诚鼓一下掌了,以及他现在对于张元辰和此间主人的关系还是一头雾水,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想让自己做什么事情。

    只莫名其妙的让听话……

    苏乩眨了眨眼睛,礼尚往来的同样坦诚问道:“听话?要听谁的话呢?”

    张元辰:“……”

    青年沉默了一下。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张元辰原本就是站在窗前,残存的光线自他侧后方笼罩过来,反而让他一张脸都隐藏在了阴影之下,让人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

    就在苏乩怀疑他是不是要一直这么沉默下去的时候,他慢慢的开了口:“还不到时候。”

    他一字一句的说完,又重复了一遍:“还不到时候。”

    他抬头直直的对上苏乩的眼睛,然后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狂热的笑容,他道:“你这样美,一定会迷住他的。”

    苏乩:“……”

    ——嗯,虽然有所猜测但被证实了之后,她表示心情还是有点儿一言难尽。

    毕竟作为一个本尊应该算是女性的九尾狐,她女装的时候都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情,却玩玩没有想到反而是男装了之后,才被人觊觎了美色(……)。

    她心情有点儿复杂,目光里就带出来了些许。张元辰注意到了,只以为少年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

    然而即便如此,他那一张精致的脸上,仍旧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的,要不是自己直视着他的眼睛,甚至都不能发现他的情绪到底有没有波动。

    张元辰这样想着,心里不禁变得复杂起来,他方才狂热的情绪过去,整个人就又恢复了斯文败类……啊不是,是斯文儒雅的画风,然后意味深长的盯着苏乩感叹道:“你真的很冷静。”

    苏乩想了一下自己的人设,慢吞吞的回道:“怎么说?”

    张元辰很配合的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左不过就是苏乩虽然是被抓住成了“货品”,被自己买走的同时又被喂了不知名的不用想都该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的药丸子,最后还被各种暗示他们是要利用他的美色达成什么目的……

    这样的事情,哪怕是一个成年人,猝不及防有这样的遭遇,恐怕都会情不自禁的慌乱起来。可眼前这个少年,从始至终也就只有不小心弄的他不舒服的时候皱了皱没有,其他时间神情看起来一直都很冷静。

    ——冷静的张元辰忍不住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出身,要不然哪来这么大的底气,都这个时候还能这么从容。

    张元辰心里兀自思考着,虽然怀疑起苏乩的身份,但实际上他内心深处却并不如何紧张,非要说的话,只能说在马车上喂给苏乩的那颗药丸就是他的杀手锏。

    不过这个杀手锏到目前为止也就只有张元辰自己和苏乩这个当事人知道,表面上张元辰却是一副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的怀疑表情,和苏乩就这个问题讨论起来。

    对这个问题,苏乩也是很稳。

    毕竟她如今给自己的人设虽然武力值方面只能说三脚猫,但理论知识上那是一个真.大佬。

    大佬到什么程度呢,大概也就是一本百科全书成精的地步吧。

    她设定的知识范畴可以说是包罗万象,不仅仅是普通学子会学习的四书五经之类,或者归类为不务正业的志异杂谈,甚至于江湖上一般流传的武林秘籍,她也是能说出个一二三来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苏乩才表现的非常冷静。

    毕竟一个真正意义上学富五车的人,不至于这点事儿都稳不住。而更重要的是,她的人设应该自信于自己的学识,相信任何一个了解到她的知识储备量是何等丰富的人,都能够意识到,比起她的学识,外在的容貌只是锦上添花,不过如此。

    因为拥有着这样的自信,所以在张元辰对她的心态提出质疑的时候,她唇角翘起,难得露出一个自信到稍显傲慢的微笑,然后曼声道:“因为小生的价值绝对不只如此。”

    张元辰:“???”

    张元辰直到第二天这宅子的主人家过来这里和苏乩面对面十分愉悦的交流完毕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在此之前苏乩那一句“他的价值绝对不仅如此”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然后他不禁:“???”

    ——我以为你的定位是个徒有美色的玩物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想和我抢幕僚身份?

    张元辰目睹了他以苏乩的美色作为敲门砖想要投奔的主人家从最开始的为美色所迷给了苏乩一个说话的机会到后面情不自禁坐的端端正正表情肃然听少年侃侃而谈的全过程,忍不住深深地怀疑起了人生。

    那两人相谈甚欢,完全将张元辰撇开在旁边,张元辰张了张口,想插上几句话,但因为苏乩说话时思维转换的实在太快,就连听他说话的那个人都只能忙不迭顾着点头都来不及反应其他,更遑论张元辰这个原本就不在苏乩关注下的围观群众。

    张元辰:“……”

    他默默地看着苏乩因为说到自己擅长的地方而越发显得耀眼的五官,又注意到另外一个人注视着他越发痴迷的目光,强行将自己复杂的心情冷静了一下,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必过于慌张,他还有个谁都不知道杀手锏在。

    一想到自己的杀手锏,张元辰果然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也许他那会儿给苏乩喂药的心情也并不单纯——回想起来他也许更多的是怕自己会被苏乩这个人所影响,就算他对男色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的感染力实在有些可怕。

    可怕到不过是相处了一天,他竟然就已经情不自禁的因为这个人而产生不该有的情绪波动。

    张元辰垂下眸子,将心中的思绪按了下去。

    那边两个人的谈话已经到了尾声,苏乩对面的中年人有些兴奋的直接站起来抓住了苏乩的手,慷慨激昂的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听完苏公子的话,寒江当真受益良多。”

    寒江是中年人的字,他最开始见到苏乩时确实如同张元辰意料中的那样,直接就被美色迷了眼,然后很满意的表示张元辰是个有前途的人。

    两人交流的时候,苏乩就在旁边站着,直到中年人迫不及待转头问起了苏乩的名字以及来历。

    彼时苏乩微微一笑,镇定自若的朝中年人做了个读书人的礼仪,张元辰还在暗自点头心说这少年还真是稳得住场子这种情况仍旧不慌不忙他的事肯定稳了——然后话题到了苏乩手中,事情的发展就如同脱缰的野马张元辰八个缰绳都没能给拉回来。

    张元辰凌乱的看着原本逗趣意味甚浓的中年人渐渐坐直了身体表情也跟着越来越正经,心中当即就是一慌并试图将谈话的主动权抢回来。

    然而非常遗憾的是他失败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完全就是苏乩一个人的场合。

    张元辰最开始还有些慌,然而等后面听进去了之后,即便是他对自己的学识足够自傲,在这个时候竟然也产生了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他无意间一抬头,注意到少年脸上的神情,电光火石之间,就想起了昨天他临走时少年站在窗前,有些昏暗的光线下这个人就仿佛会发光一样,那样倨傲的做下了#自己的价值不仅如此#的宣言。

    ——真的像是会发光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张元辰不可抑制的心中竟然升起了一种恐慌的情绪,索性他很快想起来自己的杀手锏,这才没有在那边两人其乐融融的氛围里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情来。

    等到张元辰彻底回神的时候,中年人的态度已经十分和善了,他至于主动说了自己的字表示苏乩可以直接称呼他的字#寒江#,完了又问苏乩有没有字。

    苏乩闻言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回道:“乩还尚未及冠,不曾取字。”

    寒江颇为遗憾的点了点头。他本想着自己替他取一个字,转念一想,又觉得他们这才第一次见面,他就这样自作主张替别人取字什么的着实不够尊重,所以只能放弃了这个想法,跳过了这个话题。

    而目睹了寒江一系列表现的张元辰心里霎时间漫上一股极为复杂的情绪。

    他虽然还没有正式成为中年人的幕僚,但在此之前,他已经观察这人很长时间了,对他的一些习惯爱好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所以在苏乩坦然的说自己还没有字的时候,张元辰下意识的就以为中年人会开口替他取字的,甚至于他都能想象的到他会何等傲慢的认为自己肯替苏乩取字应该是他三生有幸。

    但出乎他意料的,中年人欲言又止了几秒钟,却并没有替取字的事情。

    张元辰最初有些惊讶,但在惊讶过后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代表了什么——苏乩的学识已经真正折服了这个人,所以即便苏乩看起来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也愿意表现出自己的尊重。

    因为知道中年人除了在喜好男色一事上令人诟病之外,确实真正意义上是个礼贤下士的人才前来投奔意图成为他的幕僚以完成自己心中抱负的张元辰这一刻甚至有些恼怒于中年人不管身份如何只要有能力他就肯尊重的性格。

    这样想着的张元辰完全忘记了自己正是因着对方这样的性格才走到这一步。

    至于得到苏乩这样一个颜值逆天的少年完全是为了将自己得到信任的时间无限缩短。

    ——只可惜他完全没有想到苏乩的存在非但没能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得到寒江的信任,反而直接在他心中的地位排名又下降了一波。

    原因是苏乩挤在了他前面并且他没有识人之明。

    张元辰:“……”

    要不是还记得苏乩还吃了他一颗药丸,张元辰真是差点儿就想甩袖离开了。

    毕竟虽然目的不纯,但他也是个文人,也是有文人的风骨的。

    哎,真是好一个#自作自受#。

    #偷鸡不着蚀把米#也不过如此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这个上街

    张元辰默默地和苏乩并肩而站,目送中年人离开,临了还听了一耳朵中年人的交待表示以后这宅子的主人就是苏乩了你们都要听苏乩的话之类的,心中情绪各种翻腾,面上还是只能就恭恭敬敬应是。

    就很难受。

    他心里苦,但说不出口。

    等中年人离开,张元辰忍不住转头看向苏乩。

    少年一张脸还是精致的不像话,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完全想象不到他能够那样舌灿莲花针砭时弊。

    他一脸复杂的看着苏乩,苏乩察觉到了,很自然的转过头向他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张元辰:“……”

    ——这真是太荒谬了。

    你看,即便是到了现在,少年的目光自然自然清澈如同森林中的溪水,一眼就能够望到底。

    张元辰喉咙滚动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乩侧了侧头:“什么人……”

    她移开视线,微微的笑了一下:“乩不过就是个普通的读书人罢了。”

    张元辰:“……”

    我信你个鬼!

    苏乩很是安然的在这个宅子里住了下来。

    虽然张元辰每次一看到自己目光就复杂的难以言喻,但苏乩全然没有受到一点儿影响。先前那中年人临走时吩咐这宅子里的下人要听苏乩的话,最初和张元辰接手苏乩的那个中年管家虽然对这个发展有些惊讶,但主人吩咐,他也并没有什么置喙的余地,安安分分的做好一个管家该做的事情就完事了。

    就这么过了几天,中年人这之后没有再过来,苏乩顶着张元辰一言难尽的目光将这个宅子已经差不多翻了个遍,终于没了什么可探险的地方,然后将目光挪到了宅子外面。

    有一说一,她其实也是才过来这个城市,在住店的第一天就猝不及防被放倒了,期间各种被经手最终在这个宅子里才稳定了下来。

    ——这么说的意思是,苏乩其实还没有好好的在这个城池里玩过呢。

    于是她兴致勃勃就准备出门了。

    对于她想要出门溜达这件事,中年管家看起来其实是有点儿微词的。但苏乩并不在意,再加上张元辰在旁边强调了一下中年人临走时说过的话,管家就不得不无奈的松了口。

    见管家无话可说退了下去,张元辰就朝苏乩抬了抬下巴。

    苏乩:“???”

    她迷茫了几秒钟,才意识到青年是在向她邀功,顿时就:“……”

    她从善如流的笑眯眯和他道谢,换来对方满意的点头。

    说起来张元辰真的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

    苏乩每每看着他,就觉得人类的复杂之处简直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让苏乩情不自禁都想专门开了课题叫#张元辰观察日记#了。

    索性她好歹和张元辰(表面上)关系还不错,除了药丸一事两人相处的还算融洽,关系不远不近的,写什么观察日记就不大合适。

    所以苏乩只能遗憾的放弃了这个想法。

    咳。

    扯远了。

    总之,在苏乩表示自己想要出去溜达的时候,张元辰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态,也跟着苏乩一起。

    在苏乩过来之前,他其实就是在这个宅子里住着的,不过他是被主人家“啊你要来投奔我啊那就在这里先住下吧”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留下来住在这里的,不像苏乩,那中年人临走时殷殷切切的吩咐宅子里的下人对苏乩半点不要怠慢。

    这么说只是想表达,在以美色做敲门砖在主人家面前刷存在感却并没有成功之后,苏乩以为张元辰会直接离开这里——因为就苏乩的观测来看,这人还算是个人物,不像是那种没有半点儿脾气被人这么怠慢都不生气的人。

    但出乎意料的是,张元辰却并没有离开,而是若无其事的继续在这里住了下来。

    因着主人家临走时并没有说话不让张元辰再在这里住,再加上苏乩没来之前张元辰为人处世还算活泛,和管家相处的还挺不错,所以管家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这么着了。

    这会儿苏乩出门他要跟着也没人拦。苏乩是觉得无所谓,有个熟悉的人也正好免得麻烦,故而也就没说什么,两人就这么结伴出了门。

    苏乩这张脸有的时候其实还挺麻烦的,尤其是在没有相应的武力值的辅助之下,要不凡人间怎么还有#美色即原罪#这样的说法。甚至于在过往的历史中,不乏有因为没人而引发的战争。

    虽然在苏乩看来,这些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说法更多时候不过是一个大家都默认的借口,但也不可否认,美色有的时候是能够担得起#祸国殃民#这样一个罪名的。

    ——唔,这么说感觉真的好想美成了原罪一样。

    苏乩若有所思的挠了挠脸颊,决定不思考这样一个对她来说有些复杂的问题了,毕竟她现在唯一纠结的,其实只不过是想要出门怕这张脸惹出事情但又不能像女装的时候直接戴一个幕篱遮住这样一个很切实际的问题而已。

    张元辰并不知道苏乩心中的困扰,只是注意到她才走了几步,就停下来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当下就有些好奇的问道:“怎么了?”

    ——其实他原本并不是个好奇心强烈的人。甚至于更多时候,除了和自己目的相关,其他事情对他来说都是非常无所谓、完全不需要关注的。

    但偏偏对着苏乩的时候,他就总是不能忍住自己的好奇心。

    即便他十分清楚的预知到他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会对自己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但如果感情是能够被控制的存在的话,那就完全不值得苏乩哪怕是活了几千年却仍旧对这个课题保持着敬畏之心了。

    张元辰眼皮微微敛了下来,刻意不让自己的目光落在苏乩脸上——因为一直注视着的话,他总觉得自己不受控制的要被蛊惑了一遍。

    虽然说那个#蛊惑#他的人完全并不是出自于本心做出这样的事情……

    张元辰心里想着,忍不住就有些想叹气了,耳朵里在顿了几秒钟之后传来了苏乩的回答。

    少年的声音非常符合他的年纪,带着一种少年特有的清朗与朝气,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和他的容貌不相上下的存在——这里的不相上下指的是诱惑力方面。

    在认识苏乩之前,张元辰真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自制力这样差的人啊。

    他这样想着,听到少年略有些漫不经心的道:“唔,乩只是在想,就这样出去会不会不大好?”

    张元辰有些惊讶的朝他看过去,并没有能立刻就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不过等他目光落在少年脸上的时候,霎时间就感觉有些明悟了。

    明悟了之后他情不自禁就有些无言,以及对此他也只能表示束手无策。

    但其实苏乩其实也没有什么想要听到回答的意思,她就是那么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就若无其事脚步轻快的向着前面走去,扔给因为他的话而认真苦恼起来的张元辰一句非常无所谓的“算了,不管了”。

    张元辰:“……”

    怎么说呢,总觉得相处的时间越长,对这个少年当时站在那位面前云淡风轻的侃侃而谈时产生的那种这个少年耀眼的让人只能仰望的印象就情不自禁的慢慢淡去,留下的反而是一些更加鲜活的感受。

    张元辰默默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再是无奈,也只能跟上了苏乩的脚步。

    苏乩对这个城镇并不如何熟悉。

    虽然理论上来说她应该是来过这里的,但一方面她并不会刻意的对去过的地方进行记忆,要不然下一次再过来的时候还哪里会有新鲜感可言?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距离她上一次来这里,甚至朝代都有经过更替,战乱中城镇原本就是消耗品,更别说眼前这城镇在此之前,好像还曾经是某个朝代的国都来着。

    一个国家消亡的标志莫过于国都的沉沦,因而在朝代更替之后这里发生很大变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嗯,以上只是为了说明苏乩对这个城市的新鲜感还是满级,所以他这会儿完全就是以一种兴致勃勃的状态在街道上四下里打量。

    他这张脸原本就很有存在感,再加上打量着周围的目光又是十分清凌凌充满了好奇的意味,注意到她的视线的人几乎都能够想象的出这双眼睛的主人是怀着何等新奇何等期待的心情在注视着这街道上的风景。

    ——至于跟在她身后的张元辰青年,已经理所当然的被围观群众忽视了个彻底。

    张元辰:“……”

    #心累,说不出话。#

    苏乩兴致勃勃从一个店铺出来又绕进另外一个店铺,也不管有的店铺完全就是女性专场——比如脂粉铺子之类的,也非得要进去看一眼热闹。

    索性因为她生的精致,大概人看着的时候就下意识的先生出三分好感,故而他进到那家脂粉铺子的时候,店铺里的人也没有对他一个少年跑来看脂粉发表什么意见,反而因为有些小姑娘见苏乩进来,下意识也跟着进来,进来后又不好意思搭话,只能随便假装感兴趣的挑了几样胭脂买了——倒是让这铺子的掌柜差点儿笑歪了嘴。

    他们家原本主打的就是贵妇专用(?),大体上光顾的基本上都是些官家小姐夫人的,价位自然也不便宜,往日里这些小姐夫人们也只有店里上新的时候才回来转一圈,平时基本上是固定时间过来取一次的。

    反正是少有向今天这样,也不挑剔了,随便看一眼就买了许多东西的。

    掌柜的赚了钱,再看向苏乩时,目光就情不自禁变得分外和善,再加上苏乩虽然是个少年,对脂粉理论上来说没什么需求,但他目光清澈,一看就知道不是那种故意搞事情的,故而在他好奇的问东问西甚至试图提出意见的时候,掌柜也很耐心的将能回答的问题都回答了。

    而因为掌柜的这配合的态度,苏乩也来了兴趣,将她记忆中有些特别的、适合人类制作胭脂的法子说了一两个出来。

    掌柜的是个懂行的,只听着苏乩提了个大概,就瞬间意识到他并不是相当然的随口一说,而是很有些根据的样子,当下也跟着兴奋起来,眼见着大堂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

    前面还是沉迷美色不自觉跟着苏乩进来的,到后面就完全是路过的时候发现里面人来人往好奇发生了什么事忍不住过来凑热闹的了。

    顺便说一句,苏乩觉得凑热闹——或者说是#从众心理#更为恰当一些——简直是人类刻在基因上的特点,她几千年见过无数的人类,真是少有那种完全不会为外物所动的存在呢。

    说起来就她的观察来看,性格古古怪怪的张元辰好像就是后面那种人来着。

    苏乩这样想着,下意识就回头瞅了张元辰一眼。

    张元辰慢了苏乩半步在后面跟着,脸上的表情又是复杂的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状态,见苏乩回头看过来,他还下意识的将目光挪开。

    苏乩:“???”

    苏乩就不是很懂。

    明明第一次见的时候青年还是一副非常靠谱自带#成竹在胸#气场甚至偶尔有些深沉过头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相处的时间越长,这人感觉就越发的奇怪。

    尤其是苏乩每次无意间和他对视的时候,都能够注意到青年在她看过去的同时总是立刻若无其事的将目光移开。但即便他将目光移开的总是很及时,但苏乩总是能够感觉到他投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真的是无比的复杂。

    #奇奇怪怪,令人摸不着头脑#

    苏乩顿了一下,则是习惯了对方这样的反应,挑了挑眉梢,也恍若无事一般转回去继续和掌柜的说话了。

    掌柜的对苏乩提供的法子很是有些惊为天人的意思,在征得苏乩同意的情况下美滋滋的将她说出来的一些小秘方记了下来,完了在苏乩要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的表示欢迎苏乩下次再来。

    苏乩:“……”

    苏乩笑着应了,出来时手里抱着一堆时兴的胭脂和几张面额还挺大的银票。

    对着张元辰古怪的视线,她一脸坦然的看过去,笑道:“掌柜的说这些可以拿回去送给家里的姐妹。”

    张元辰:“……”

    虽然他们都知道苏乩家里根本没有姐妹,但张元辰想了想,还是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

第二百六十九章 这个礼物

    苏乩和张元辰在街道上转悠了大半天,尽买了一些可有可无甚至于在张元辰眼中看着很莫名其妙的东西,不过苏乩自己倒是很兴致勃勃,看见什么感兴趣的小东西二话不说就掏银子。

    于是张元辰就非常震惊的发现,这个少年不但才华横溢,能力非凡,而且还很有钱?

    他情不自禁的又将复杂的目光投到了苏乩身上,眼见着苏乩高价买了一个玉质禁步,他终于没忍住喃喃的问道:“你到底是谁?”

    他这会儿已经完全不相信苏乩只是一个普通的被人牙子看上长相的少年了——有哪个普通人能够这么眼睛眨也不眨的买这么说自己根本就用不上的东西吗?

    张元辰小时候家境还算可以,虽然如今只剩他一个,但好歹以前也是感受过有钱的滋味的。

    但即便是那会儿,他也没有敢这么买东西跟玩儿似得,完全不把银子当银子。

    他这会儿心里已经开始猜测起苏乩的真正身份,顺便还怀疑了一下这样出身不凡的少年却故意被人牙子抓到然后被自己买走究竟是有什么样的目的?

    其实他最在意的是,到底是什么样的目的,才值得这个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少年甘愿以身冒险,来到这里。

    张元辰越想越多,心里也就越乱,然后终于没忍住将心底的怀疑说出了声。

    说出来之后,他心里跳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又冷静下来,因为他以为人来人往的店里,苏乩应该是听不到的,但实际上苏乩却已然听到了,并且态度还很自然的回头朝他看过来,口中道:“乩不是有说过自己的名字么?乩姓苏,还未及冠,所以未曾取字,元辰直接称呼乩的名字就可以。”

    张元辰:“……”

    虽然这个答案并不是自己想问答案,但实际上张元辰也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的失误。毕竟就算对方真的有什么目的,自己这样问了,人家也不可能直接说出来就是。

    所以他顿了一下,也就顺着苏乩的话笑了一下,道:“阿乩虽然还未及冠,可学识却是我这个已然而立之年的人拍马也难及的。”

    苏乩:“……”

    苏乩看了他一眼,对于张元辰这么自然的将自己称呼为“阿乩”这件事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但也没接他这个话茬,只将手中正拿着的一个玉冠朝张元辰示意一下,口中漫不经心的问道:“这个玉冠如何?”

    张元辰:“???”

    他懵了一下,才低头朝苏乩手中看去。

    那是一个通体都由白玉制成的发冠,上面还装饰了些许细碎的金质花纹,看着十分精致,虽然以张元辰的审美来看这玉冠有些华丽过头,但他也不能否认它确实十分好看。

    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这顶玉冠或许和苏乩这个人的画风还挺搭的,都是一样的很有存在感。

    张元辰脑子里胡思乱想着,面上回道:“玉质清透,很漂亮。”

    然后他顿了一下,有些疑惑的又道:“可阿乩不是还尚未及冠么?”

    “……”

    苏乩也就没忍住顿了一下,几秒钟后,她才慢慢道:“乩觉得元辰说不定戴这种玉冠也许会很好看。”

    张元辰:“!!!”

    张元辰心里蓦然就跳了一下,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的在他心脏上碰了一下的那种感觉,让他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好半晌,他有些慌乱的将视线移开,“哈”的笑了一声,快速而低沉的说了一句:“…不适合我。”

    这玉冠画风偏向华丽,确实是不适合自己的。

    而且玉冠这种东西……

    张元辰强行抑制住了自己不自觉发散开来的思维,在心里告诉自己,眼前的少年不过是个小孩子,虽然看起来好像学了很多的样子,但其实有些事情他还不怎么了解。

    这样想着,他没忍住悄然无声看了一眼苏乩的眼睛,那双眼睛仍旧是分外清澈的、让人一眼就可以看透里面的情绪,而在自己拒绝了之后,那双眼睛的主人歪了歪脑袋,托着玉冠观察了一下,然后若有若无的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好像是不怎么合适。”

    然后他将玉冠放回去,口中说着:“那就算了。”

    张元辰心里有些松了一口气,但微妙的却也有些失望。

    他并不想深究自己到底在失望个什么劲儿,就只能将注意力转移了一下,随意在这家店铺里看了起来。

    这家店铺看起来也是个挺高端的店铺,里面的设计竟然还挺雅致的,店里面的人手也都挺讲究,对着架子上摆放着的物品说的头头是道,一看就是本身对玉挺有研究的。

    张元辰站在那里听了一耳朵,听着听着,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些出神,目光也下意识的落在了苏乩刚刚说他带着也许会很好看的玉冠那里。

    那顶玉冠玉的质地看起来挺好,通体没有一点儿杂质,而且难得的是,它仿佛是用一整块玉石雕刻打磨出来,线条分外流畅,上面一丝一毫的违和都没有。

    白的几近透明的玉冠上用了细碎的金作为点缀,让原本就很出彩的玉冠更增添了几分亮色,看着越发显得华丽。

    ——确实很漂亮。

    张元辰想。

    他对自己的容貌也是心里有数的。

    他生的不丑,却也不能说是好看,唯一值得一提的,大概是因为自小泡在书堆中,使得他身上总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斯文气质,这才让他不会真正的泯然于众人。

    而除此之外,他就真的再没有其他更值得称道的地方了。

    他个子并不高,而且因为自身的经历,他也极瘦,很多时候连衣服也撑不起来,并不像少年那样……

    张元辰下意识又将目光悄悄地挪到了苏乩那里。

    少年虽然才十几岁,但身量已经不矮了,身形看着分外修长,被略宽的腰带紧紧束起来的腰肢从背后看分明极为纤细,却并不显得单薄,只看着背影都可以看出来他衣服下撑死的线条是那种流畅又柔韧的。

    ——并不像是自己瘦的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

    张元辰心里忽而就有些难受。

    苏乩有察觉到张元辰又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但有鉴于近一段时间这位经常有意识无意识的用一种分外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她最开始还有点儿在意,会好奇的问一句原因,但短短几天时间,她就已经习惯了对方这样的目光,无聊的时候可能还会配合的问几句,但不想理会的时候索性就直接将其无视掉了。

    比如说此时此刻,她心里就在寻思着这家店的东西是真的不错,她可以给认识的小伙伴各自带一些合适的礼物之类的的。

    ——比如说刚刚那个玉冠,她就觉得花满楼戴起来肯定很合适。

    说起来她先前是有已经确定要给花满楼带的东西了,是一把折扇,扇骨是玉的,上面是前朝一位有名的画家绘的秋枫图,她觉得花满楼一定会喜欢。

    因为已经有了折扇珠玉在前,所以在看见那顶玉冠的时候,她才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花满楼,而是觉得,张元辰都和自己溜达了快一天了,好歹也该给他买件东西,而恰好这玉冠又非常合苏乩心意,所以顺口就说了那么一句。

    不过张元辰当场拒绝了之后,苏乩也没有多想,就将那玉冠放下了,心里却想着给花满楼带两件礼物也是可以的,没差什么。

    至于张元辰,反正这家店铺东西那么多,她再挑一件和他画风一致的东西也就是了。

    这样想着,苏乩就将这店铺三层楼全部转了个遍。

    原本这三楼好像是有钱又有身份的人才能进去的地方,里面的东西都是难得的珍品,不过因为苏乩大概自带了什么奇怪的气场,在楼下挑选东西的时候态度又看起来仿佛很漫不经心——这让旁人看起来,就好像这里真的多的珍宝,竟然都没有一个能真正被他看在眼里似得。

    掌柜的也是个妙人儿。

    他姓郑,这里我们就暂且称呼他为郑掌柜吧。

    郑掌柜家里也是有钱有势家学渊源的那种,不过他虽然是嫡子,在家里排行却最小,从小被宠到大,对家业不感兴趣,也无意于随着兄长那般走着家里给出的规划,反而是很#不务正业#的对做生意比较感兴趣。

    不得不说最开始他提出自己喜欢做生意的时候,可真是差点儿没被他爹打死,索性他还有个打心底里就宠着他的亲哥,在亲哥的帮助下直接偷偷跑到了这个城里,开了家玉器店圆了自己的梦想。

    ——说是偷偷,但他这种一看就规模不小的店若是后面没人,哪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就开起来。

    也就是他这里卖的东西都是比较讲究,一看就很有格调的那种,毕竟是从小宠到大的,也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族里就算有说法也能找些借口,他爹就睁一眼闭一只眼这么任由他胡闹了。

    嗯,扯远了。

    总之就是这家店的掌柜的比较特别,日常就无所事事的待在三楼里数银子。这天他也是这样,数完昨天的银子之后,他就百无聊赖的在店里溜达起来,顺便看一下有没有什么热闹(划掉)……是说有没有什么搞事的人来,结果这一转悠,就一下子被苏乩吸引了注意力。

    之前有说过,苏乩这张脸真的是存在感很强烈了,她这人就是只单单往那里一站,感觉那一片的氛围霎时间就好像都变得不一样了,具体的郑掌柜形容不出来,就是觉得,这个少年周身那种自成一体的气场着实非常特别。

    好巧不巧,他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见过许多这种气场自成一体的人,而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是些在某方面拥有为人称道的长处的存在。

    所以郑掌柜几乎是在注意到苏乩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定了这个人的不普通。

    他默默地就围观了起来,并且在苏乩表现出想要上三楼的意图的时候,悄然无声给守着楼梯的人打了个手势,让人将苏乩给放了上去。

    嗯,苏乩当然有发现这个奇奇怪怪的人。

    顺便说一下,她发现这人的缘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是和郑掌柜发现苏乩的原因差不多,因为这位郑掌柜身上的气场也挺特别。

    特别到苏乩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这人有九成九的概率出身于百年望族,而且和这家店铺关系匪浅。

    苏乩一边心里寻思,一边打量着三楼的环境,然后毫无征兆朝那个悄摸摸朝自己看过来的视线回看过去,笑着点了点头。

    不出意外那人有些受到惊吓,虽然表现得并没有多么明显,甚至于对方完全可以说是看起来非常镇定自若的回了一个点头继而将视线移开,但苏乩可没有错过对方那一瞬间骤然收缩的瞳孔。

    嗯,得益于她不同于凡人的视力。

    苏乩漫不经心的想着,感觉自己的人设在经过了今天之后已经越发圆满了,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在转完三楼之后,大手一挥,对着一直跟着自己介绍的工作人员道:“刚刚说的那些,都装起来。”

    工作人员甲:“???”

    小哥一时之间仿佛并没有听懂苏乩这句话——或者说他其实是听懂了,但不敢置信,所以他下意识反问了一句:“您说的是……?”

    苏乩“唔”了一声,若无其事将自己刚刚看过的那些东西尽数数了出来:“那把秋枫图的折扇,白鹤回春的禁步,竹节玉的毛笔……”

    她巴拉巴拉一口气数了十几件,其中就包括了那顶和张元辰提过的玉冠——也正是因为听到了这个,原本震惊于苏乩这大手笔的张元辰非常莫名其妙的歪了重点。

    他想,虽然自己刚才拒绝了,但少年还是决定要买那个玉冠,难道说……

    因为脑洞过大,这位对着苏乩心情总是十分复杂的青年心情一时之间又复杂了起来。

    咳。

    于是等他回神的苏乩,就看见苏乩和一个气质微妙介于矜贵和跳脱之间的少年气氛融洽的在交流。

    张元辰:“???”

    他下意识警惕的看向那个少年,少年很警觉,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然后漫不经心的回看过来,无害的朝他点了点头。

    张元辰:“……”

    张元辰默默地凑过去一点,很不符合自己向来作风的试图听一下他们在说什么。

第二百七十章 这个掌柜

    其实苏乩和郑掌柜也没说什么不可告人的话。就是郑掌柜是个在一般人眼中很不按规矩出牌的人,所以对着苏乩这么一个就表面上来看其实不怎么靠谱的少年,他也有兴趣上前来搭个话并且意图交个朋友。

    而在和苏乩交流了以后,郑掌柜也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并不出乎他意料的不仅仅只是空有美貌(?),甚至于完全可以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了。

    ——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夸张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因为有独身一人(表面上)从家里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城镇的经历,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尚且年轻的郑掌柜已然是既享受过无边富贵,也经历过颠沛流离,人生体验可以说是相当的丰富了。

    所以一般情况下,他和同龄的人说话的时候,其实是很没有共同话题的。

    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因为爱好问题和同龄人没有话题,来到这里之后却是因为经历问题和别人没有共同话题,总之,他长这么大,因为种种缘故,是真的从来没有遇见过真正意义上和自己能够聊得来的人。

    ——嗯,家里人不算在这个范畴中内。

    而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有朝一日能够在这里遇见这么一个分明看起来很小,却知道的比自己还多的人。

    这话里的比较听起来仿佛很有些自夸的嫌疑,但实际上,到底他出身于名门望族,原本受到的教育就比一般人更好,再加上他比较特别的个人经历,郑掌柜完全可以毫不脸红的自夸一句,他在同龄人中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以上也可以证明郑掌柜是真的觉得苏乩这个少年很稀罕——而且长得还这般精致,精致到郑掌柜自诩见多识广,也不得不承认,不管是容貌还是气度,这人在他见过的这个年龄段的人中堪为凤首。

    当然,凤首不凤首的,其实也不是特别重要,重要的是,这人虽然熟读四书五经说话时对各种儒学经典信手拈来,但实际上没有一般读书人略显清高的毛病,对郑掌柜这么一个玉器铺子的掌柜没有半点儿看不起。

    郑掌柜就越看,越觉得少年眼神清清亮亮,和人说话的时候认认真真,那样子真的是让人稀罕的很。

    他心中一个欢喜,抓着苏乩的手没忍住脱口而出道:“你我这般投契,不如结拜为异姓兄弟如何?”

    苏乩:“这……”

    苏乩下意识就迟疑了一下。

    这倒和她看不看得起郑掌柜其人没什么关系,主要是,他们要是结拜了,按表面上的年纪来看,她是要称呼郑掌柜一声兄长的,但问题在于,她的一声“兄长”,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起的。

    若是苏乩真心认可了还好说,但到底现如今两人才第一次见面,她虽然看这位郑姓青年挺顺眼的,但说到交心什么的——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所以她下意识的就迟疑起来。

    不过尽管她心里明白不应声是为了对方好,但她同时也知道,就表面上来看,不知情的人只会觉得他自己不给面子之类的。

    故而一时之间,苏乩没能立刻就做出反应来。

    也就停了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吧,旁边偷听的张元辰注意到苏乩的反应,心里情不自禁冒出来一股相当微妙的满意情绪出来,他一时间也不清楚自己在满意个什么东西,但他还是对自己的情绪相当诚恳的出口打断了郑掌柜似乎察觉到什么想要再接再厉的话。

    他走上前去,目光自郑掌柜和苏乩交握在一起的手上一扫而过,然后抬眸,目光不温不火的朝两人看过去,开口道:“阿乩出来的时间也不短,该回去了。”

    苏乩:“……”

    虽然不明白张元辰为什么挑了这个时间说这话,但不得不说她心里其实还是有悄悄地松一口气的,于是她面上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出来,顺着张元辰递过来的话将方才关于结拜的话题从善如流的跳了过去。

    郑掌柜:“……”

    他是不拘小节了一点,但不至于瞎到这种程度。以及他得说其实自那句结拜的话脱口而出之后,他自己心里隐隐也有些后悔自己的嘴快。

    到底他这样的身份,虽然看似跑出来自己一个人做生意,但他也知道若是他当真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事情,家里是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只是冷眼旁观了。

    所以在张元辰故意打断之后,松了一口气的不止苏乩一人,郑掌柜其实也是。

    但是吧……他稍微有些后悔是一回事,对方不领情甚至意图拒绝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郑掌柜情不自禁的就有点儿小别扭,别扭到他忍不住就想说一两句酸话出来。

    然而当他侧头看向苏乩那一张脸准备说话的时候,又忍不住:“……”

    沉默了好半晌,郑掌柜终于不得不自暴自弃的承认,对着少年这一张宛如集天地精华于一身的脸,他是真的说不出什么不中听的话。

    天知道在此之前他也不是没见过生的好看的人,但偏偏就只有眼前这少年,让他连大声说话都有些不忍心。

    郑掌柜在原地郁闷了一下,想,大概是因为少年的那双眼睛实在太清澈了吧,清澈的好像刚刚下过雨然后放晴的天空,一眼看过去真是不带半点儿阴霾,让人一看心情就情不自禁的愉悦了起来。

    他在家里的时候因为身份问题,确实见过很多的美人,但那些美人们大多数都是对自己的美色心知肚明,并总是想要借着自己的美色达成什么目标。

    虽说喜欢美丽的事物算得上是人之常情,美人们杵在眼前,最起码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但一个两个也就算了,见得多了,不说原本就不爱这些事情的郑掌柜,就是他那个标准世家子弟的嫡亲兄长,也是厌烦了那些人目光里透出来的各种欲望。

    但眼前这个少年是不一样的。

    郑掌柜这样想着,心里忽然就又没了气,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松了苏乩的手掌,反而将手抬起来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抱怨似得小声道:“你就仗着自己生的好看罢,让我都不忍心说什么重话。”

    他说是这么说,心里却在想,要不是那双眼睛清澈好看的过了头,让他不忍心那里面露出什么负面的情绪出来,他才不会这么好说话呢。

    听到郑掌柜这么一声抱怨,苏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她自然能够察觉到这位掌柜的身份应该不仅如此,在凡人眼里看来,她刚刚那种委婉的拒绝应该是很没有自知之明的吧。

    但这位郑掌柜却并没有生气,反而只这样抱怨了一句,并且他嘴里说着苏乩仗着自己生的美的话,但实际上眼睛里却单纯只是对美好事物的欣赏,并不含其他冒犯的情绪。

    所以苏乩心里也就真切的觉得这个郑掌柜很可爱了。

    她心里这么想着,面上的态度就表现的很是友善。

    两个人你来我往说了几句话,听的旁边的张元辰很是不雅的直接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今天买了这么多东西,我看你也没带下人,不如我让人给你送过去吧。”

    两人私人感情交流完毕,眼见苏乩要走了,郑掌柜冷不丁意识到什么,连忙开口将苏乩叫住这么说了一句。

    苏乩寻思了一下,还真是。

    在进来这家店之前她和张元辰在外面已经买了很多东西,而且这年代一些讲究一点的东西包装都很费地方,他们两人还真是一次性带不回去。

    张元辰心里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在苏乩说到地址卡了一下然后对着他投来一个疑问的目光的时候,也只能憋屈的说了那间宅子的地址。

    而郑掌柜一听到那地方,当下就怔了一下,然后看着苏乩的目光微微变了一下,苏乩有注意到他眼睛里的神色突然复杂到完全无法用语言形容,不得不说这目光她可真是太熟悉了。

    苏乩:“……”

    她忍不住就想着难道目光还能传染不成,但张元辰和郑掌柜统共也没说几句话,这就将目光给传染过去了?

    她心里寻思着,但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而郑掌柜在复杂之后,注意到苏乩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纠结了一下之后,很快就释然了。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有错,这少年的天真意味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肯定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人。

    郑掌柜想了想,忽而想起张元辰方才打断他想要结拜的想法时说的话,心念一转,毫不犹豫就在心里给张元辰扣上了一口锅。

    他眸子微微眯了眯,看了苏乩一眼,又不冷不热的看了张元辰一眼,突然开口问道:“我在这里开店好几年,以前都没有见过你,想来阿乩是最近才来到这里的吧?”

    他方才已经示意店里的人手将苏乩买了的东西整理好往宅子里送了,忽而苏乩这会儿也不着急,见郑掌柜拉着自己说话,一脸好奇的模样,她也就停下来,没怎么掩饰的回道:“嗯,乩来这里第一天就出了点儿意外,一直没能出来转转,今天才有了笼罩。”

    郑掌柜听苏乩这么个说法,心里顿时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余光里看着张元辰的目光也就越发的冷凝,但表面上却微微笑了一声,非常意味深长又意有所指的道:“我今天一见你就觉得投契的很,以后要是有什么时候,就过来找我,要不然让人来这家店里传个话也行,我总是一直在这店里的。”

    张元辰:“???”

    没能get到郑掌柜脑洞的张元辰完全不知道自己猝不及防被扣上了一口黑锅,他就是觉得很莫名其妙,因为对方那句话看似是在对着苏乩说,但目光却一直是在盯着自己,显而易见他这话更多程度上是在给自己说的。

    所以他想表达什么?想表达他要给苏乩做靠山吗?

    因为深刻明白苏乩本事故而完全没有想到那个方面的张元辰对郑掌柜这委婉的警告非但觉得莫名其妙,甚至还想翻个白眼。

    以及苏乩其实也没能get到郑掌柜这话中的深意,毕竟她自己从来不会觉得自己会遇到什么危险,但她能够听出来对方的好意,所以她眨了眨眼睛,含笑应是。

    郑掌柜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少年是完全没有多想什么,心里就愁得很——瞧瞧这孩子,一看就单纯的很,也不知道……

    他想着,没忍住就狠狠瞪了张元辰一眼。

    又那间宅子的真正主人郑掌柜也是略有耳闻,在知道对方那些奇怪爱好的同时,自然也知道他并不好惹——最起码是已经脱离了家族的自己不能招惹的存在。

    郑掌柜心里情不自禁就有点儿难受。

    他知道自己如果寻求家里的帮助的话,是可以将这个天真可爱的少年拯救出“火坑”的,但是代价是他自己不能再继续在外面随心所欲的开店。

    因为只要这样做了,就是他自己主动打破双方的默契的,他就再也没有借口假装没有被家里人发现。

    可他不愿意回去……

    所以他如今要眼睁睁的注视着这个天真无辜的少年回到那个“火坑”之中。

    郑掌柜越想心里就越难受。

    唉,都说了和苏乩相处时就不要想苏乩的事情,要不然苏乩那完全敌我不分的被动技能真是一下子就能给人带到沟里去。

    前面的张元辰是这样,现在仅仅和苏乩只有一面之缘的郑掌柜也是这样。

    郑掌柜完全察觉不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强烈过头了。毕竟如果他想象的是真的话,这样一个美好的如同开得正盛的花朵(……)一般的少年就会逐渐的枯萎凋零(?),最后消散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只能说,越是美好的事物,消散的时候也就越让人觉得难受。

    所以郑掌柜根本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激烈的不同寻常,他只要一想到眼前这个少年即将泯然于众人,他那一双清澈的眼睛以后再也不会像如今这样明亮,他就觉得,自己的情绪波动的再强烈,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当真是#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郑掌柜情不自禁的发出上面一句感慨,而完全get不到对方的想法只觉得对方的目光越发奇怪的苏乩就:“???”

第二百七十一章 这个礼物

    心里戏很多的郑掌柜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看了苏乩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只委婉的将张.无辜背锅.元辰警告了一下,然后目送着两人一起结伴离开了。

    等苏乩和张元辰回到宅子里的时候,郑掌柜派来的人已经将东西送到被管家放在苏乩的房间了。

    又,因为苏乩买的东西实在有些多,而管家对苏乩的来历“心知肚明”,所以满以为他买这么多东西,都是花的自家主子的钱。于是在苏乩回来之后,他虽然没有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但不管是苏乩还是张元辰都是能够看得出来,对方的情绪着实不怎么愉悦。

    苏乩瞟了他一眼,也没解释什么。就欢欢喜喜跑去房间里清点她今天买的东西了。

    倒也不是怕郑掌柜的人东西没给她送够,就只是单纯的,当时买的时候有一部分只看了个大概,现在回来了就想好好的欣赏一番罢了。

    嗯,顺便还能各自分了类然后装起来,等到时候去江南可以直接给花满楼他们。

    她在房间里看的开心,而对她当时在郑掌柜的店里看的那个白玉发冠有些念念不忘的张元辰在院子里溜达了一会儿,终究没忍住脚步一转,到了苏乩门外。

    苏乩向来不喜欢伺候的人太多,所以她在这宅子里就只有一个小丫头照顾一应起居事宜,方才那小丫头被她打发去弄点儿吃的过来,所以这会儿房间里就只有苏乩一个。

    张元辰还没有走近,就注意到大开的房门里,苏乩就在桌子边坐着,而他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盒子,甚至于桌角下都放了几个。

    张元辰:“……”

    虽然他并没有什么敌视有钱人的心理但不得不说看着这样一幕,他是真的忍不住有些羡慕嫉妒恨(大雾)了。

    他轻轻咳了一声,房间里少年听到声音就抬头看了过来,对上少年的视线,张元辰有些不自在的没话找话道:“在干什么?”

    苏乩朝他笑了一下,随口道:“今天买的东西有点儿多,乩整理一下。”

    张元辰闻言,干巴巴应了一声,想说点儿什么,却又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能说什么,不说吧,站在这里又觉得蛮尴尬的。

    但要让他走的话,他又有点儿……舍不得。

    或许是发现了他的不自在,少年歪头思考了一下,然后轻轻“啊”了一声,埋头在桌上那一堆盒子里翻找了一会儿,翻出来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朝着自己递了过来。

    张元辰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少年见他有些愣怔,就笑盈盈的道:“打开来看看。”

    张元辰心里猛然就是一跳,仿佛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似得,手脚都一时间慌乱的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直过了好几秒钟,他才僵硬的伸手将那个盒子接过来。

    接过盒子的同时,他就在心里猜测着盒子里装着的会是什么东西,会是——那个玉冠吗?

    张元辰只是这样想着,就有些激动的不能自已,然后在少年略带了催促意味的狡黠目光,他低头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安安静静的躺了一把折扇。

    不知道怎么的,张元辰心中情不自禁的涌上来一股不知名的失落情绪,不过很快的,他就将折扇从里面拿了出来,手指微微用力,折扇就在他手中轻而易举的被打开。

    而张元辰那原本莫名有些失落的情绪在看到折扇上的题字时,瞬间变成了惊喜,他下意识的将另一只手上的盒子顺手放在桌子上,然后空出手来用两只手同时将这个其实很轻巧折扇托在手中,转头朝着苏乩看过去,有些不敢置信的试探道:“这是……!”

    苏乩目光里蕴含着笑意,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乩记得你说过很喜欢黄先生的字,今天碰巧见了,还是真迹,机会难得索性就买了下来。”

    他这样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张元辰目光里的惊喜渐渐的就变成了复杂。

    明明今天两人其实是一直在一块儿的,他却没有发现对方竟然什么时候买了这样一把折扇,而且少年说的轻轻巧巧,但张元辰喜欢这位先生的字,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么一把折扇,会是如何珍贵。

    张元辰:“……”

    张元辰沉默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脑子里涌上来了万千思绪,可只是一个眨眼,他又觉得自己脑子里已然只剩下一片空白。

    将东西给了张元辰的苏乩原本还在等着对方发表一下意见,虽然她买的时候有那个自信觉得对方一定会喜欢,但毕竟只是她觉得,对方没有亲口确认的时候她其实也是有些不确定的。

    不过她等了那么一会儿,一抬头就只见到张元辰一脸复杂的看着自己,苏乩就:“……”

    又来了,这个人。

    她无奈了一下,见张元辰确实一时半会儿回不了神的样子,只能低头继续归类桌子上的其他东西了。

    于是张元辰回神的时候,就发现少年数着桌上的盒子,已然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他在心中翻涌个不停终于稍微能控制一下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他注视着少年的侧脸,几秒钟后,微微笑着低声道:“这把折扇,我很喜欢。谢谢你。”

    ——这是我十年来,收到的最好的一件礼物。

    这样一句话在唇齿间缠绕了许久,张元辰并没有说出来,只是他终于在心里下定了决心——等到这一切都结束……

    等到这一切都结束……

    张元辰这样想着,脸上露出一个慎重又满足的微笑。

    苏乩听到他的感谢,并不放在心上,就自然而然的笑了一下,回道:“你觉得喜欢就好啦。”

    礼物嘛,就是要这样才算有了存在的意义。

    两人一个扒拉着盒子,一个站在那儿出神,一时之间房间里陷入了安静之中,不过气氛却难得一点儿也不尴尬,反而很有些融洽的感觉。

    直到替苏乩弄吃的的小丫头满月回来。

    满月端着托盘走近,瞧着里面两人一个发呆一个收拾盒子,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她手中的托盘竟都一时之间找不到一个放下空当了。

    小姑娘呆了一下,然后伸长脖子凑过去在桌子上瞧了一眼,下意识就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她看过去的时候,苏乩正在将一个金灿灿的圆形的不知道是什么用途的东西往盒子里放,满月这一眼就看见那金灿灿的毫无疑问是金子。

    别说这金子还被做成了精巧的造型,就是这么大一块金子,对满月来说已经是这辈子都无缘拥有的了。

    她这一声惊呼,房间里的两个人也就注意到她回来了,苏乩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了看桌子上满满的盒子,也发现了桌子上已然没有空地能够放得下一个托盘了,连忙将已经整理好的盒子抱起来从屏风后面绕过去放在了里面,桌子上就腾出了四分之一的地方,满月松了一口气,知机的将托盘放在了那里。

    然后呆了一下,忙不迭小心翼翼的向张元辰请罪,因为她托盘上放着的食物,基本上只是苏乩一个人的量。

    本来么,这个时间又不是饭点儿,想吃东西就只能让厨房里的人现做,但苏乩又不是这宅子的正经主人,总不好大张旗鼓的让厨房做许多,因而她让满月去的时候就点了几个自己想吃的菜,又给了些碎银子,这才打发满月过去的。

    所以说,满月端过来的托盘里,就真的只有苏乩点的那三样菜并一小碟子饼子,且量都相当的少,一个人吃有余两个人吃不够的那种。

    张元辰目光在托盘上一扫而过,自然明白满月请罪的意思。他挥了挥手直接让小姑娘下去了,对此并不在意,毕竟他来之前又没有提前说,有什么值得怪罪的地方。

    苏乩出来的时候满月已经悄悄地退了出去,他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见只有张元辰一个人,顿时“咦?”了一声,口中问道:“满月这丫头呢?”

    张元辰:“……”

    张元辰顿了那么几秒钟,才意识到他在别人的房间让别人的丫头出去,好像是不怎么合适,于是对上苏乩疑惑的目光,他有些尴尬的道:“抱歉,我让她出去了。”

    苏乩略微有些惊讶的挑了一下眉毛。

    她这会儿是能够确定了,张元辰今天的情绪可能真的波动的有些过头的,他往常只除了目光方面,其他地方是万万不会表现出半点儿失礼的地方的,即便是盯着苏乩看,那也是在自以为苏乩没有察觉的情况下。

    可以说,就表面上而言,这位平日的作风真的是相当圆滑,不留一丝破绽的那种。

    然而今天这位向来面面俱到的青年竟然会做出这种越俎代庖的事情,可见他如今心情定然是很不稳定的了。

    这样想着,苏乩就此倒也没多说什么,在托盘里看了一眼,正想随意转移一下话题时,注意到他目光张元辰猛的站起来,有些局促又快速的道:“罢了,你快些用饭吧,我就不打扰了。”

    他说完,也不等苏乩反应,就连忙头也不回的快步走了出去,留下苏乩一个人有些茫然的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钟。

    好歹热乎乎的饭终于吃到了嘴里。

    其实苏乩今天在外面溜达了一天,虽然没正经吃饭,但一路上各色小零食小点心吃的并不少,要一般人的话肚子肯定都已经撑得不得了了,索性苏乩并不时一般人,所以她在吃了一堆零食的情况下,坐在房间里一边拆着盒子,一边还觉得嘴巴里有点空闲。

    这才打发了满月去厨房里要点儿吃的。

    满月在院子里守着,远远的见张元辰出来了,犹豫了一下,转头就朝着房间里走过去。

    房间里苏公子就占着那一小片桌子用饭,分明周围的摆设有些乱糟糟的,托盘里的菜也不能说是十分精致,可少年一口一口认认真真吃着的模样,看起来还是让满月觉得分外的赏心悦目。

    满月就觉得,她这一辈子大概都再也见不到向苏公子这样的人了。

    她情不自禁的就站在那里出了一会儿神。

    苏乩吃饭的速度并不快,甚至于可以说还有点儿慢条斯理的感觉,如今已然是深秋季节,这会儿又是黄昏,秋风将落叶卷起来的时候,感觉还是挺冷的。

    所以她吃着吃着,一抬头注意到满月站在院子里发呆的时候,就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

    小姑娘恍惚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苏乩那一个动作的意思,连忙小跑几步进了房间,朝苏乩露出来一个软乎乎又傻乎乎的笑。

    苏乩见了,没忍住也就跟着笑了一下,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很快解决完,然后让满月将托盘收下去,又道:“你完了快些过来,乩给你带了礼物。”

    小姑娘又是呆了一下,吃吃的道:“给我?”

    苏乩被她那表情逗得又是一乐,忍俊不禁道:“对,就是给你。你快去,回来就给你。”

    满月心里就又是慌张又是期待了。

    她年纪不大,是张元辰来到这里之后宅子主人统一买来的一波下人里的,以往也没伺候过别人,就是来之前被人牙子压着大致学了一些规矩,但也止步于表面上的体面,实则对比那些大户人家的丫头,她是真的上不得台面。

    所以在那会儿看见苏乩盒子里的金子,她会没忍住惊呼出声。

    但与此同时,比起那些尊卑相当明确,调—教得当的丫鬟,对于苏乩给自己买了礼物这件事,她觉得诚惶诚恐的同时,也发自内心的觉得欣喜又感激。

    而她这样纯粹的连掩饰都不会掩饰的情绪,也正是苏乩最喜欢她的地方。

    所以这会儿见着小姑娘激动的脸颊红红,收拾碗筷的动作都利落了不少,她也不觉得小姑娘这样的表现沉不住气,反而只觉得她可爱的紧。

    于是她全程笑盈盈的就看着小姑娘收拾完端着托盘健步如飞的离开,然后没多长时间就气喘吁吁的回来,原本就因为激动而出现了两团红晕的脸颊看起来就越发的红了。

    苏乩:“……”

    对上小姑娘一双亮晶晶又期待的眼睛,她失笑的同时也没有卖什么关子,就将一个盒子朝着她推了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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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受控制的来到某个宽阔的广场,一低头眼前是一截素色的裙摆和隐藏在其中若隐若现属于冷血动物的鳞片,虚无缥缈的声音就在耳边回响起来:
“汝听吾秘旨,成汤气运黯然,当失天下,凤鸣岐山,西周已生圣主,天意已定,气数使然。汝可隐其妖形,托身宫院,惑乱君心。俟武王伐纣以祝成功,不可残害众生。事成之后,使汝亦成正果。”
苏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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