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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又     天官审查员txt下载     天官审查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一章 这个取经

    皇帝不是那等占人便宜的人,还想再给这俩癞头和尚些银子,却见一阵金光闪烁,俩癞头和尚浑身焕然一新,继而飘然离去。

    皇帝:“……”

    皇帝:“!!!”

    皇帝又惊又喜回头和萧瑀一个对视,脱口而出道:“刚刚那是……?”

    萧瑀是个讲究人,当下深深一拜彩虹屁张口就来,什么皇帝真龙天子啊,什么神仙赞成这水陆大会啊,可见陛下行事实乃天命所归啊。

    人家是文化人,说起彩虹屁也是引经据典,半点儿不显粗糙,反而听着令人舒心的很。

    最起码皇帝被他说的也是喜上眉梢,并且坚定的认为萧瑀说的很对。

    他得了宝物,就很高兴,中午就设了朝会,宣了玄奘,将从观音手中得到的两件宝物赐给了玄奘。

    玄奘当下受了,皇帝还有点儿意犹未尽,想了想就说:“法师如若不弃,可穿上与朕看看。”

    玄奘依言穿了,君臣一众人看着,不觉赞叹出生。

    这玄奘法师原本就生的俊秀,袈裟穿在他身上神奇的非常合身,看着当真是辉辉艳艳,结彩纷纷,打眼一看,满室生光。

    朝臣们不管真心假意,这会儿瞧着玄奘法师身穿袈裟,手拿锡杖,眉目清冷的模样,果真如同佛子一般,也是有些被镇住了,一通夸赞,玄奘宠辱不惊,表情沉静,让人看着就不禁又生出三分好感。

    反而是皇帝听着众人夸赞玄奘,喜的就如同夸赞了自己一般,眉开眼笑,转头就命玄奘穿着这身袈裟去街上游行,整的跟中了状元一样。

    见皇帝兴致高,尽管这听着有些不合规矩,然而朝臣们也没有那等缺心眼儿的这个时候提出什么反对意见,故而一行人轰轰烈烈,浩浩荡荡从皇宫走到寺院了,引得路上行人纷纷围观。

    玄奘法师形象也确实是好,看着就很有些遗世独立的气质,长安城中不管是行商坐贾,王孙贵族,墨客文人,小男大女的,见了都啧啧称奇,只言法师是罗汉下降。

    等回了寺院里,寺院里一众僧侣见了又是一阵惊喜不提,玄奘法师将皇帝的恩旨转述了一遍,拜别众人回了自己禅房,将那袈裟锡杖拿在手中看了两眼,忽而神色莫名的笑了一声,才将那两样宝物挂了起来。

    一转眼正当七日正会,玄奘法师请皇帝拈香,水陆大会轰轰烈烈这好几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善声已然遍布天下,基本上五湖四海能赶来的,都来围观了这一场盛事。

    这会儿玄奘正坐在高台之上讲着佛经,不妨两个癞头和尚突兀的出现在台上,其中一个和尚指着玄奘,挑衅一般叫道:“那和尚,你只会讲小乘佛法,可知道大乘佛法吗?”

    玄奘脾气好,被人这般挑衅也不生气,只停了话头,朝那两人看过去,目光似是满含悲悯,又微妙的充满了蓦然,将人上下一打量,继而慢吞吞的开了口:“哦,贫僧侥幸,曾观过一二。”

    癞头和尚:“……”

    ——等等,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癞头和尚,也就是观音当下就有些茫然了。

    不过他是见过大世面的,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顺着玄奘的话接道:“哦,你竟知道大乘佛法?当真?”

    玄奘垂下眼帘,轻轻笑了一声:“出家人不打诳语。”

    观音也就跟着笑:“既如此,愿闻其详。”

    玄奘见他如此咄咄逼人,却突然换了话头,声音温温和和的,不带半点儿火气,问那癞头和尚,道:“大乘佛法精深,等闲并不可知,不知老师父哪里人来,这般妄言。”

    观音再一次:“……”

    ——等等,说好的金蝉子这一世性格温吞没主见呢,如今瞧着这反问犀利的和当年也一般无二甚至犹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见他不答,玄奘面上的笑容越显温和,又道:“老师父不答,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观音:“……”

    水陆大会原本围观者众多,先前见上来两个癞头和尚,张口就是什么他们都听都没听过的小乘佛法大乘佛法之类的,当下就觉得这两个癞头和尚怕不是那传说中的隐士高人,不觉全神贯注听着两人说话。

    却不想这“高人”来势汹汹,却被玄奘法师三两句说的没了话——实际上观音并不是没有话回,就是玄奘的应对实在和设想中的情景不一样,而且因此勾起了他一些不忍直视的回忆,猝不及防之下观音有些没反应过来而已。

    但围观群众不知道啊,他们只看到这癞头和尚被玄奘法师说的无言以对,当下就一片嘘声。

    观音冷静了一下,下意识想和玄奘好好说道说道,不过却被旁边慧岸悄悄示意了一下,观音回神,注意到周围的情况,就:“……”

    ——按这情况下去,别说宣扬佛法了,他都快要被人扔菜叶子了(大雾)。

    观音一寻思觉得这样下去不大行,原本打好的主意也有点儿不大合适了,故而沉思几秒钟,一咬牙现了真身。

    不得不说,观音的真身还是非常有说服力的,他本就生的面若好女,凡人间有好些当他是位女菩萨来着。

    如今现了真身,好菩萨,只见他头上戴着一顶金叶钮,上面装饰着翠玉,尾端续着垂珠璎珞,身上一件结素蓝袍,其上盘金龙,飞彩凤,耀耀辉辉。腰上一条冰蚕丝的腰带,勾着金边,身上零零碎碎各色砌香环珮,手上托着一个净瓶,垂着一根弯弯的杨柳枝。

    围观群众哗然之后慌忙忙拜倒在地,有些还惊恐的开始回忆自己刚刚有没有说什么太过分的话。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玄奘见着观音真身,略微睁了睁眼睛,继而俯身拜下,口称救苦救难观世音,贫僧惶恐多有得罪之类的话。

    观音:“……”

    观音有些怀疑的盯着玄奘低下头后露出来的光秃秃的脑袋——他刚刚恍惚瞅着这家伙拜下去的时候嘴角仿佛勾了个弧度,那表情看着很是有些意味不明的意思,而且这人嘴里说着惶恐,看起来可半点儿不像是惶恐的样子。

    但人家这会儿毕恭毕敬的拜了自己,他总不能平白无故说这你和尚抬起头来,让我康康你的表情——这听起来画风也太不对劲儿了些。

    因着这个,观音心里就憋得慌,盯着玄奘的脑袋顶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可知你讲的小乘佛法,度不得亡者升天,只可混俗和光而已?”

    他不知道他这句话说出来之后,玄奘的眸光微不可查的深了一瞬间,又继续道:“我有大乘佛法三藏,能超亡者升天,能度难人脱苦,能修无量寿身,能作无来无去。”

    他自顾说着。至于玄奘刚刚说他听过大乘佛法,这已经被观音成功的忽略掉了。

    不然还能咋滴?

    他还能说既然你都知道大乘佛法了,那我就走了?

    他这大乘佛法相关的话说出来,玄奘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反而是闻讯赶来的皇帝,喜不自禁问道:“菩萨说的那大乘佛法,在于何处?”

    说起来皇帝对佛教这么在意,也是有原因的。

    说起来有点儿长,牵扯的还有点儿广,这里姑且长话短说。

    就是皇帝应了一老龙的救命请求却没有做到,老龙死的很不安心天天晚上冤魂缠着皇帝要他偿命。

    皇帝么得办法,这天天儿的觉都睡不安稳也不是个事儿啊,故而才渐渐的研究起了佛法的事儿。

    这期间还穿插着他以往的仇人,又地府一日游之类的,这里不多赘述,总之现在可以知道观音说的那大乘佛法的好处一下子戳到皇帝心里去就是了。

    终于等到了想听的话,观音对于皇帝的上道很是满意,于是微微一笑:

    “在大西天天竺国大雷音寺我佛如来处,能解百冤之结,能消无妄之灾。”

    皇帝还想再问点儿细节,却见空中金光一阵闪烁,祥云渐渐远去,空中只落下一张帖子,皇帝赶紧着人将帖子拿上来一看,大意就是:

    十万八千里之外的大雷音寺有大乘佛法,皇帝你想要的话就得派人去取,得派个有慧根的,还得一步一个脚印,显心诚,取回来之后,想干啥都行(大雾)。

    当然帖子上的原话比较讲究,但意思是这么个意思差不离了。

    皇帝一看这帖子,再一转头看到旁边垂眸而立的玄奘法师,目光立马就热切了起来。

    ——说到诚心,说到慧根,谁有眼前这位玄奘法师心诚?有慧根?

    瞧瞧人菩萨上一次送的那袈裟人玄奘法师穿着都正合适呢?可见菩萨也是在提醒自己就是这个人!

    皇帝目光热切的看着玄奘,却并不明说,只问道:“朕欲差人前往西天取得大乘经,谁肯领朕旨意,前往西天拜佛求经?”

    玄奘双手合十,半阖着眸子,顶着皇帝灼灼的目光跟没感觉似得,不动如山。

    皇帝:“……”

    皇帝心想可能法师一心向佛听不懂他的暗示,于是他咳了一声,旁边有朝臣知机的将玄奘往前略微推了一下。

    一个趔趄猝不及防站了出来玄奘法师:“……”

    站都站出来了,再退回去着实不现实,于是玄奘法师只能当下一拜,口中像模像样的道:“贫僧不才,愿与陛下求取真经,祈保我王江山永固。”

    玄奘是被人推出来的,皇帝看见了,但他却并没有说什么,甚至他还很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上前将玄奘扶起来,笑容满面却也意味深长的道:

    “法师果能尽此忠贤,不怕程途遥远,跋涉山川,实乃我朝一大幸事。”

    玄奘:“……”

    玄奘低头连道不敢。

    皇帝见状,双手一拍,道:“法师如此忠贤,朕情愿与你拜为兄弟。”

    玄奘更是低头只说惶恐,却架不住皇帝热情,也正好就是在寺院里,两人直接就在佛前拜了四拜,转头就称玄奘“御弟圣僧”。

    玄奘赶鸭子上架一般与皇帝结拜,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簇拥着一番收整,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背着包袱,手中牵着一匹白马,身后跟着两个侍卫,站在长安城外了。

    玄奘:“……”

    玄奘看着手中包袱里简单的行礼,觉得皇帝不是想让自己去西天取经,他是想让自己直接去西天!

    玄奘回头又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侍卫,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这俩侍卫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看着就很不经事,别说是十万八千里了,玄奘怀疑这两人可能连长安城都没有出过。

    想着,他忍不住又一次叹了一口气。

    见法师牵着马并不走,只看着自己两人叹气,那两个侍卫当下心中也是惴惴——跟着法师前往西天拜佛求经,听起来仿佛是个什么能光宗耀祖的大事儿,可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好差使,这所有人都知道。

    此去路途遥远,不说妖魔鬼怪,便是路上豺狼虎豹,再加之崎岖山路,无论哪一样都不是他们这等普通人能够做到的,要不然也不至于推推诿诿最后让这两个半大的小子拿了这个差使。

    两个小伙子被玄奘看的惶恐,下意识就想请罪时,却听的玄奘又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二人……离开吧。”

    二人:“!!!”

    二人顿时惊恐不已,“扑通”一声跪下赶紧请罪,玄奘:“……”

    玄奘也是被他们这反应唬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又哭笑不得,只能解释了一句。

    他并不是嫌弃两个人不好,只是此去路途遥远,很有可能就一去不回了,他自己是发了誓愿,便是九死一生也就这样了——当时那场面,实在情势所迫,玄奘只能当着皇帝众朝臣以及佛像的面儿发了誓愿。

    他自己也就罢了,可这两个还是半大小子,看样子可能还未娶妻生子,揽着这一趟活计,着实可惜。

    两个侍卫听了玄奘解释,当下感动的眼泪汪汪,并表示法师如此仁善,他们不能这么自私,玄奘见状,忍不住笑了一声,将走时皇帝给的些许银子分给两人,见两人要拒绝就道:

    “你们如今即便不必经受渺渺茫茫,却也回不了家,这些银子便当做盘缠,随便往哪里去都使得——当然,这些也并不白给你们,贫僧尚且有事要托付于你们。”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这个玄奘

    两个侍卫原本拒绝的坚定,说法师肯放我们离去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怎么还能再要银子什么的,不过听着他又说有事托付,当下就高兴起来,拍着胸脯表示就算不给银子他们也一定会将法师的事儿办的妥妥当当。

    玄奘见着两个小伙子这般诚挚的模样,当下就很是有些想笑。

    他自己其实也就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并没有多大,可是因着过往的经历,看着眼前这十五六岁的小伙子这样生机勃勃的模样,恍然就感觉和自己差了辈儿一样。

    他笑了一声,道:“贫僧想请你们去洪福寺中与我徒弟传个话儿。”

    侍卫互相对视一眼,神情肃然道:“法师请说。”

    ——洪福寺因为玄奘的缘故,现如今也是个名寺了,他们两个本应该护送玄奘的人出现在那里,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万一被人发现了,便是欺君之罪死路一条,可因着法师的恩德,他们也愿意为法师传这一句话。

    玄奘看着他们没有半点儿犹豫就应承了,心中不觉也软了一下,低声道:“请你们告诉我的徒弟,但看那山门里松枝头向东,我即回来;不然,断不回矣。”

    这话说的很有些#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意思,两个侍卫听了,面上不禁露出悲意。

    然而看着玄奘法师坚定的目光,他们还是应了,只是临走时忍不住跪在地上,深深的朝玄奘法师叩了三叩。

    玄奘原本想拦着,可对上两个半大小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的表情,他怔了一下,就没拦住。

    一番拜别,三人依依不舍的惜别,玄奘牵着白马,马背上还驮着行礼,站在原地深深的向长安城的方向的看了一眼,又直接叩首下去,继而便头也不回的向着西边走去了。

    苏乩将这个过程看了个全,心里是个什么想法这会儿也说不清,只是不可否认的,她微妙的对这个看起来宝相庄严的和尚蓦然产生了一丝好奇心。

    说起来玄奘法师于她来说也能算得上一位旧人,具体来说,应该是玄奘之前的某一世和苏乩还能算得上好友。

    因着这等渊源,苏乩一开始就对这和尚有一分在意,又跟了他一会儿,这因为旧识而生出的一分在意就变成了三分。

    她想了想,直接在玄奘面前现了身。

    玄奘看见她,愣了一下,继而又合掌笑了一声:“贫僧自出城就觉得似乎有一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原来果真有位女檀越。”

    苏乩“唔”了一声,玄奘就又笑:“不知怎么的,贫僧瞧着檀越,心里总觉得熟悉的很,就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一般。”

    苏乩:“……”

    因为本朝对女子并无诸多苛刻,故而苏乩这一回是做的女子打扮。

    她本就生的极美,反正以玄奘的眼光来看便是先前现身于众并且身上还有特效的观音菩萨都比不得这位檀越能让人心生愉悦。

    ——这话听着过于大不敬了,但玄奘还真心就是这么想的。

    以及话说出口之后,玄奘意识到周围的环境,顿时就:“……”

    和第一次见面的女施主这么说话,听着是不是唐突过头了?

    玄奘冷静了一下,耳朵有些泛红,赶紧低下头念了一声佛号向苏乩道歉,说了声唐突。

    苏乩:“……”

    ——等等,这个画风是不是不大对?

    她思考了一下,倒也没因为玄奘先前那段话而生气,毕竟她自己知道玄奘还真不是那种和尚。

    于是一边态度非常自然和玄奘一起并肩向前走,一边口中问他:“你是不是不愿意前往西天?”

    玄奘见她行事这般自若,不觉松了一口气,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欢喜的意味,转头看了苏乩一眼,也抬脚往前走,气氛熟稔的就仿佛他们俩并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已经相识已久一般。

    不过在听到苏乩问的这句话的时候,玄奘脚步微微顿了一下,下一秒又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并不直接回答苏乩的问题,只垂眸道:“我已发了弘誓大愿,不取真经,永堕沉沦地狱。”

    他说着,又兀自笑了起来:“大抵是受王恩宠,不得不尽忠以报国耳。”

    苏乩:“……”

    苏乩戳了智脑一下:“这和尚这一声笑是嘲讽没错吧?”

    智脑不出意外回了声“是”,苏乩再看向玄奘的目光就相当的一言难尽了。

    怎么说呢,这个人,不论是在水陆大会当讲师(?)还是那会儿领了皇帝的命令主动说去西天,亦或者今儿早上在城墙上被帝王以及众朝臣送别的时候,都是一副高岭之花深爱佛法,浑身上下写满了“取不到真经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样一句话的样子。

    然而先前让那两个侍卫走不说,这会儿又说出这样意味微妙的话,实在是不能不让人多想。

    玄奘将这话说了,一方面是觉得苏乩不会害他,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他说出口,便不怕人听的。

    实际上,他确实从小就颇具慧根,对佛法也比较喜爱,曾经在寺院里他做的最多的就是钻在藏经阁里研究佛法。

    他自小无父无母,侥幸被师傅捡到并养着,但即使是在寺院之中,也并不乏因为嫉妒他得了方丈的青眼而欺负他的小沙弥。

    有的时候小孩子欺负起人来,比大人们更残忍一些。因为大人们只要不是真的丧心病狂,他们做事的时候总是会考虑到后果,并下意识会将这后果控制在一个自己能够承受的范围之中。

    但小孩子完全不一样。

    他们的天真让他们不会考虑到自己的行为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们只是会觉得,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这个人无父无母都能被人捡到还对他那般好,而自己即便是有父有母却只能被用来换钱甚至白送到寺院里当苦力。

    所以他们会嫉妒,心里会不平衡,于是欺负也就顺理成章,他们或者是刻意孤立同样还是个小孩子的玄奘和尚,或者是吃饭的时候故意弄掉玄奘的食物,或者是睡觉的时候不管外面是盛夏还是寒冬都将玄奘关在房门外面不让他进来……

    欺负人的法子层出不穷,但玄奘其实对这些并不在乎。

    被孤立对他来说刚好不被人打扰的听大师傅讲禅,食物被人故意撞掉了之后他总是能不经意的捡到熟透的果子,被关在门外的时候盛夏他并不觉得热寒冬他也并不觉得冷……

    玄奘知道这很不对劲儿,但那又怎么样呢?

    打小儿开始,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将藏经阁里的梵文经书看完,然后做一个普罗大众眼中的得道高僧行善积德。

    至于原因——因为这是师傅所希望的。

    师傅希望他学习佛经,他就学了,师傅希望他收徒弟,他就收了,师傅希望他行善积德,他就这样做了。

    在玄奘心里,这个世界上的人大概是可以分为两类的,一类是他和师傅,另一类就是除了他们之外的所有人。

    玄奘原本以为这样按部就班的生活会一直生活下去,直到他十八岁的时候。

    十八岁对玄奘来说就好像是个分水岭一样。

    十八岁的时候,他的师傅坐化了。十八岁的时候,他有爹娘了。十八岁的时候,他的娘被他的爹逼死了……

    得知母亲自缢身亡的时候,玄奘很长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身世被爆出来之后,他见过母亲两次,第一次那个穿着绫罗却满脸憔悴的女人捧着他的脸,叫了他的名字。

    她说:“江流儿,这个名字挺好的。”

    玄奘那会儿没说话,他当时只觉得心情非常的奇妙,被女人捧着脸的感觉有些陌生,但并不坏。

    女人的目光非常温柔,看着自己的时候脸上是笑的,眼睛却是在哭的,玄奘想起小时候被同龄的小和尚嘲讽“天煞孤星”的时候,他不是很懂女人为什么是这样一副表情,但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于是他帮女人擦了擦眼泪,并安慰了她——明明平时和别人论禅的时候他总能说的头头是道,可不知道为什么安慰这个女人的时候他就觉得很是有些别扭又笨拙。

    但女人还是很高兴。

    女人最后离开的时候,玄奘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自己没有发挥好,下一次见面一定要好好发挥。

    然而玄奘并没有想到下一次见她的时候就是诀别了。

    那天女人的侍女形色匆匆的避着人来找他,说是母亲想见他,玄奘有些高兴,他将自己看起来最有气质的一套衣服穿上了——连师傅都说他穿这件看着就跟罗汉转世似得。

    罗汉转世什么的玄奘并不在意,不过这套衣服确实好看是事实,于是玄奘整理好衣服,便要跟着这侍女走,只是没想到侍女看着他,突然跪在低声哭着求他救她。

    玄奘听她说话,一瞬间好像什么都没听懂,又好像其实什么都懂了。

    他见到女人的时候,女人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甚至比上一次见到时气色还要更好一些,她摸着玄奘的脸颊,絮絮叨叨的跟他讲说他这样很好,六根清净,不染凡俗。

    玄奘听她这么说,就很认真的告诉她,说我并没有斩断凡俗,我有母亲。

    于是女人就哭了,哭完了又笑。

    玄奘知道,他应该做些什么,但他什么都没有做,他静静看着女人抓着他的手说了许多话,然后静静地离开,最后静静地听陈府的下人过来传了那个女人的死讯。

    女人死后的第二天,他生身父亲来找了他,他说你母亲还算识大体,知道曾委身于贼人会影响你的名声,这番去了也好,你便趁此机会还俗回陈府,你年纪尚小,守孝三年再行科举也正合适。

    陈府的老爷也说了许多话,他具体说了什么玄奘其实都有些记不清了,反正他就记得自己站在那个男人面前,一字一句的说他已经皈依我佛,说他已经斩断凡俗六根清净。

    男人最后气急败坏的走了。

    玄奘坐在佛堂里,手里捏着师傅的舍利子,心如止水。

    之后水陆大会的整个过程,玄奘觉得自己似乎是分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被众人推着做了坛主,又按部就班的讲经、受封、谢恩,另外一个就一直冷眼旁观。

    直到那天,那两个癞头和尚出现在道场里,不知道为什么,玄奘心中突然就生出一股子愤怒。

    那愤怒来的那样突兀,却又那样强烈,炽热的就仿佛一瞬间要将他整个人燃烧成灰烬一般。

    索性他向来极能忍,所以他忍住了,可后来那两个癞头和尚当着所有人的面化出真身,玄奘突然就觉得特别可笑。

    他想,真是好一个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啊。

    后来的发展有些混乱,被人推出来并不在玄奘的设想之中,不过站在皇帝面前顶着他殷切目光的时候,他又觉得无所谓了。

    即便是九死一生,即便有去无回,也无所谓了。

    ……

    玄奘晃神了很久,久到苏乩看着他,心中竟莫名生出些许不忍。

    好半晌,苏乩看着他,叹了一声:“你不该是这样的。”

    玄奘回神,抬眸看他,目光温和的没有丝毫破绽:“不,我就应该是这样的。”

    苏乩:“……”

    苏乩听懂了他的意思,心里忍不住有些难过。

    玄奘的上一世也是一个和尚,但那个和尚整日里疯疯癫癫,洒脱的很,身边总是有诸多好友,人也罢,妖也罢,他们很多受过他的恩,便对他心怀感激。

    可如今眼前这和尚,却带着这般温和端庄的笑,说他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然而到底是他本来就该是这样,还是有人希望他是这样的呢。

    苏乩怔了一会儿,并没有得出什么答案。

    她默默的陪着玄奘走了很长一段路,因为有她在,这路上倒也并没有什么波折,直到两人到了一处郁郁葱葱的山林之中。

    苏乩将周围一番打量,寻思着这地儿看着有几分眼熟不过沧海桑田,人间的地方一段时间不见变化常常非常大,还是在智脑的提醒下她才想起来,这里是关着很久之前那只破猴子的五行山。

    “唔……”

    苏乩想起来哪吒小朋友和这破猴子关系向来不错,她既然路过,去看看那猴子也是好的。

    顺便——

    好像她以前在这猴子被关押之后看过他的命运线,显示五百年后会有变化。

    唔,说起来,现在是过去了多少年来着?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这个师徒

    鉴于苏乩表示她有事儿要做,于是两人就停了下来,等她离开后,玄奘正打算坐下休息时,远处的小道上过来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粗布的衣裳,看着随意的很,不过五官俊美的极具侵略性,一头红发更显张扬,他牵着一头牛慢吞吞的走过来,看到玄奘,“咦”了一声,一双金色的眼睛熠熠生辉:

    “你这和尚,难不成是去往西天拜佛求经的那个?”

    玄奘:“……”

    一口被叫破真身,玄奘半点不慌,只是抬头将来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将视线落在他金色的仿佛会发光一样的眸子里,继而镇定自若回道:“贫僧确系东土大唐而来,前往西天拜佛求经,不知施主如何得知?又有何见教?”

    青年听他这么说,眼睛登时就亮了一下,不过紧接着,他就以一种微妙又挑剔的目光将玄奘一阵扫视,复又确定了一遍:“当真?”

    玄奘:“出家人不打诳语。”

    青年于是就笑了起来,他凑到玄奘身边,笑问他:“那你来时有没有人说你这路上会收一个徒弟?”

    玄奘想了一下,道:“不曾有人说我会收一个徒弟。”

    青年睁大了眼睛,面上显出怀疑的神色,却见玄奘又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只观音大士曾言会有三个徒弟保护我。”

    青年:“……”

    青年:“………”

    青年:“…………”

    青年情不自禁再一次将玄奘上下打量了一番,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宝相庄严的和尚竟还会开这样的玩笑。

    他哽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语言系统,忍不住问他:“你向来都这样?”

    玄奘思考了一下,摇头:“并无。”

    青年:“……”

    见青年一脸的一言难尽,玄奘眨了眨眼睛,无辜的看着他:“可你不是我的徒弟么?”

    “……”

    青年真是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诧异开口问他:“你竟愿意收我为徒?”

    “愿意。”

    “也不问缘由?”

    “不问缘由。”

    “……”

    青年以前脾气并不好,且因为天生高人一等的天分资质让他行事总是下意识倨傲的很——说的难听一些便是有几分不知天高地厚了。

    不过在这五行山中困了五百年,他由最开始的愤怒暴躁,到后来的平静淡定,也不过是花了几十年的时间而已。

    在五行山中他不能使用任何法术,除了身体强度超乎常人之外,他和山脚下偶尔会出现的樵夫也并没有什么差别。

    于是渐渐的,他学会了控制自己的脾气,他学会了读书识字,他学会了种田,他学会了如同任何一个普通的凡人一样过着非常普通的生活。

    ——真的,普通的让他在回想起自己在花果山或者在天庭时候的日子,感觉就像一场虚幻的梦境一样。

    青年深深地看了玄奘一看,低声最后一次问道:“即便我是个罪人?”

    孙悟空对上玄奘的眼睛,真是没有忍住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他心里其实并不觉得自己当真是个罪人,不过曾经也确实做错了事,只是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是想听听眼前这个法师——也许未来会是自己的师傅——会怎么说。

    玄奘平静的和他对视,好半晌,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奇妙的、相当淡漠的微笑:“那真是好极了,你我天生合该一对师徒,做师傅的是个罪人,收的徒弟也是罪人。”

    孙悟空不觉浑身一震。

    他睁大眼睛看着玄奘,便是在五行山中不能使用法术,可身体方面却是不受影响的,他再是瞎,也不至于看不出眼前这和尚周身笼罩着的无上功德。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罪人呢。

    然而孙悟空却又能真切的听出来,眼前这个和尚,当真是发自真心的觉得,自己是个罪人的。

    孙悟空心中一哽,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开了口,面上带了笑,笑容却并不真切,他问:“你们出家人,不是讲究六根清净么,这样也能是罪人?”

    玄奘垂眸,没有再说话。只是不期然的,他想起那个女人捧着自己的脸颊,说自己的名字起的很好的时候,那双温柔似乎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一样的眼睛,指尖蓦然就紧了一下。

    气氛一时之间安静的只能听到偶尔的虫鸣以及旁边孙悟空牵过来的老牛无趣的低头吃草的声音。

    就在这安静之中,苏乩轻飘飘的从远处过来,见着这两人相顾无言的场面,登时就笑了起来:“乩特意过去找你,却不想你们倒提前见了。”

    孙悟空回神看过去,面上便露出几分诧异的神色,继而又有些欣喜,口中道:“真是许久不见,你怎地想起来过来五行山?”

    苏乩“唔”了一声,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刚那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儿,迟疑了一下,却并没有深究,只回道:“乩陪着玄奘过来的。”

    孙悟空:“……”

    几人坐下来交流了一番,孙悟空当着苏乩的面儿向玄奘磕头拜了师,苏乩在旁边看着,就觉得眼前这个猴子真的是个记忆里半点儿相似的地方都没有。

    不过当她看着青年那双金色的瞳仁的时候,却又觉得,这猴子还是这样,并没有什么变化。

    这会儿天色还早,孙悟空在五行山也能算的上半个主人,拜完师后就邀请苏乩和玄奘去他的屋子里坐一坐。

    实不相瞒,苏乩感觉也是有些魔幻,放在五百年前,她真是万万也想不到眼前这猴子有一天会如同一个凡人一样,住着自己搭建起来的屋子,院子里自己开垦出来的田地种着些秫麦以及四季菜品。

    等到孙悟空相当熟练的从菜园子里摘了些菜拿到厨房洗菜切菜炒菜出锅一气呵成的时候,她表情都有些控制不住了。

    玄奘和她作为客人,被孙悟空赶出厨房让在其他房间四处转转——虽然孙悟空的屋子是他一个人建的,但其实规模并不小,毕竟好几百年的时间,他一天只建一点点,日积月累的,山腰上这个只有一个人住的屋子也是像模像样五脏俱全。

    苏乩和玄奘当真就在其他房间里转悠起来。

    孙悟空审美还行。而且大概是完全随着自己心意建的,整个房间的构造很是特别,不拘一格的同时自有一番意趣在其中。

    等走到书房的时候,苏乩再一次惊了一下,玄奘注视着三面墙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书籍,不期然开了口:“苏檀越与悟空是旧识?”

    ——自拜了师之后孙悟空就自报了姓名,玄奘觉得悟空这个名字很好,就也没有再赐予他别的法号,这会儿叫起来,也是自来熟的很。

    苏乩闻言,“嗯”了一声,道:“这猴子与乩一位弟弟是好友。”

    “猴子?”

    玄奘不觉挑了挑眉。

    他是能猜到他这个大徒弟应该不是个普通人,再不济也应该是修道之人什么的,却没有想到原来他的真身是一只猴子。

    玄奘回想着孙悟空十足张扬的容貌以及短暂相处中暴露出来的更偏向于儒雅的气质,只觉得可真是半点儿都不像。

    苏乩大概能想到玄奘的想法,思考了一下,她道:“其实孙悟空原来并不是这样的,只不过大概是几百年来书读得多了罢。”

    玄奘:“……”

    几百年……

    玄奘表示他一介普通人和他们这些神啊妖的,完全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苏乩见玄奘这般反应,忍不住笑了一声,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是孙悟空自己的事,他若是愿意,玄奘早晚能知道的。

    两人略转了一会儿,又掐着时间回了厨房——即使做饭的过程孙悟空不愿意他们插手,但这样堂而皇之的坐在那里等着吃也太说不过去了些。

    毕竟两个人都不是这种坐享其成的人,于是琢磨着大头差不多的时候,两个人不约而同选择了进厨房,同孙悟空一起做了收尾工作。

    初次见面,师徒两人相处的相当融洽。

    孙悟空这会儿依旧不能出五行山,到一直到这会儿他都没有提出来,只是和玄奘相互了解了一番,吃饭的功夫更是添了几分亲近。

    完了几人共同将厨具收拾好,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了,孙悟空想了想,就提议道:“这附近并没有什么能歇脚的地方,师傅和苏仙尊不如就在这里休息一晚吧。”

    玄奘寻思着,这样也挺好的。

    而且他第一次收孙悟空这样的徒弟,明明是个妖,却过的跟个普通人似得,他心里还是有几分好奇的,留上一晚和徒弟相处相处联络联络感情,也未为不可。

    又孙悟空差不多和玄奘也是同样的想法。

    原本五百年前的后,他就听哪吒转述过苏乩的话说是让他等五百年。

    孙悟空那会儿不知道这“等五百年”是个什么意思,不过这五百年期间哪吒偶尔会来溜达,给他带点儿人间的书或者什么有趣的小玩意儿,以及一些消息,故而真要说起来,孙悟空对天庭的动态可能比苏乩还要更了解一些。

    嗯。

    这个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前一段时间,观音大士突然出现,跟他讲不久之后有一个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路过,那和尚是他命中注定的师傅,会救他出五行山。

    孙悟空当时就:“……”

    实不相瞒,五百年修身养性下来,孙悟空觉得在这五行山待着,除了不能出去拜访好友之外,其他一切都还挺好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哪吒来的频率不稳定,他有的时候没有新鲜(?)的书看,只能将自己已经看过的书再重新番,这导致这么多年下来,他将书房里的书几乎都看过好多遍了。

    想是这么想,但实际上当着观音大士的面,孙悟空还是真心实意的表达了自己的感谢之情。

    他再是修身养性,不能离开五行山对任何一个人来说到底都是一个无形的枷锁,在这里待着他是能安然度日,但可以出来自然是更好。

    于是对观音大士的感谢,孙悟空还是比较真情实感的。

    ——虽然他知道现如今天庭和西方好像在合作下一盘大棋,而他自己正是其中一颗重要的棋子。

    扯远了。

    反正就孙悟空现如今所知道的,他这个玄奘师傅的真身应该是不简单,而且未来他们应该会相处很长一段时间,或许是十几年,或许是几十年。

    在知道这个的前提下,孙悟空觉得他们很需要在这里磨合一下,然后再上路。

    毕竟在五行山里他们磨合过程中有了什么矛盾还能坐下来好好沟通一下,但在路上的话就并不一定能这样了。

    ——也许他们一个矛盾闹的就会有什么豺狼虎豹妖魔鬼怪趁虚而入,出了事可就来不及抢救了。

    最起码五行山上安全比较有保障。

    孙悟空有些不确定的这么想着。

    师徒两人各自心里的想法不少,面上却都和和气气。

    玄奘是在寺院里习惯了对所有人都是一副悲天悯人的状态,而孙悟空则是因为这几百年的书读得多了,下意识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想做出最无害的姿态面对一个理论上来说要相处很久的人。

    如此这般的,两人相处的氛围相当和谐,但却也有些微妙了。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大概也能察觉到对方的态度,故而吃完饭的时候,孙悟空惯例去照看他的桃树,玄奘想了想,就跟了上去。

    ——他们是要以年为基数相处的,眼前这样的状态显然不是什么长久之道,虽然说初次见面就想一见如故有点儿不现实,但既然未来已经注定了,那中间试探的过程就完全没有必要了。

    最起码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就很有必要,互相了解了之后才能够更好的互相给与定位。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孙悟空提着桶去他的桃树林,没多长时间见玄奘法师独自一人找了过来,当下就了然,将手中的水瓢放回水桶,恭恭敬敬朝玄奘行了一礼。

    人间的书看多了,他自己也不自觉就按着人间的规矩走了,礼仪方面也是做的面面俱到——这也是在苏乩说开之前玄奘完全没有想到这人的真身会是一只猴子的原因。

    毕竟只看外表的话,这个人真的太像是人间的世家公子了,唔,加个定于的话大概是已经隐居的世家公子。

第一百八十四章 这个江湖

    不但外表很能给人以好感相处起来也相当的贴心不会让人觉得为难,这让玄奘看着每每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但转念一想玄奘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实在失礼的很,不管对方出身如何,他着实不该这般将人放在一个固定的框架中。

    短短几步路的功夫,玄奘心中就掠过了诸多想法,故而在站到孙悟空面前的时候,他面色肃然朝孙悟空行了一礼,道了一句“失礼”。

    孙悟空并不知道他这一句失礼从何而来,但感受到玄奘确实是发自内心的这么说,所以他还是笑了一声。

    两人一起将几百年下来已经繁衍成一片桃树林的桃树都浇了一遍,在这个过程中双方刻意的相交下还是互相熟稔了些许,最起码在夕阳西下两人打道回府的时候,孙悟空已经可以相当爽朗的和玄奘开几句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了。

    坐在院子里吹风的苏乩看着两人提着木桶相谈甚欢的走进来,不觉:“……”

    ——一下午而已,她是错过了几十集的剧情吗?

    经过几天的磨合,玄奘法师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使命,打算带着孙悟空一起前往西天了,不过在此之前,孙悟空不能离开五行山这一点,是个大问题。

    嗯,对孙悟空来说是个大问题,但对玄奘而言,也就是去一个指定地点揭开封印的符纸这样轻而易举的事情罢了。

    解开封印这件事并没有生出波澜,不过鉴于之后的路程中有了孙悟空同行,苏乩索性就提出了告辞,毕竟她最开始跟着玄奘就是顾忌到他一个普通人这么孤身一人上路不怎么安全而已。

    但既然现在有了孙悟空,那安全问题就完全可以放心了,故而苏乩干脆利落的就表示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玄奘对此有些惊讶,但也是稍微,毕竟他自己也知道,前往西天路途遥远,苏乩并不可能一直都跟着,现如今既然已经有了徒弟,那苏檀越提出告辞也是理所当然了。

    他也是明白这一段路过来苏乩一直在保护着自己,心中自然也是非常感激,这会儿见苏乩要走,并不挽留,甚至有些羞赧于自己耽误了苏乩这么长的时间。

    ——虽然说苏乩就算不跟着玄奘,也是满世界瞎溜达。

    但不管怎么说,苏乩保护了自己是事实,因而离别的时候,玄奘还是真真切切的道了谢,这才各自上路。

    玄奘和孙悟空同行的路上可谓是过得十分舒适了。

    孙悟空本就聪慧机敏,本领高强,又因为独自一人修身养性几百年,手工技能点了满点,相处时贴心的很,让人感觉相当舒服,又加上他自觉身为徒弟,所谓#有事弟子服其劳#,故而一路上玄奘舒舒服服当真是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只管骑着白马跟着孙悟空走就完事儿了。

    孙悟空以诚相待,玄奘也自然回以真诚,这对新鲜出炉的师徒二人很快嗯就相处出了真情实感。

    他们师徒路上滋滋润润不提,这边苏乩和玄奘孙悟空在五行山分别之后,就近去了附近的城镇落脚。

    本朝帝王是个明君,治下政治开明,思想解放——就之前皇帝对一普通僧人都这般礼贤下士可见一斑。

    虽然这其中有一些不可说的原因,但皇帝没选择强取豪夺(?)而是礼遇有加也是事实。

    这么说其实是想表达,苏乩这天晚上迷迷糊糊一边睡着一边寻思着打算次日离开这个城镇去其他地方溜达的时候,屋顶上先是一前一后落下两个人,然后那两人就站定边打边唠嗑(?)起来。

    苏乩觉得,此情此景,她真是半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不意外个鬼啊!

    她是知道这年头武林人士喜欢放飞自我,但讲道理这深更半夜的在别人家屋顶上打架你们认真的吗?

    苏乩在床上翻了个身,听到上面一个人质问另一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没忍住说了一句:“能有什么原因,不过财帛动人心而已,再不济就是权势迷人眼。”

    上面两人:“……”

    “是谁?!”

    “谁!?”

    两人下意识分开,并戒备的在周围扫视,继而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在脚下。

    苏乩既出了声,也没有要隐藏的意思,便穿了衣服也跃上屋顶。

    屋顶上,一个中年男人一个青年,一个赤手空拳一个手里拿着形状奇怪的钩子,正互相对峙着。

    当然在苏乩出现了之后,两个人的目光都暗含戒备的落在了苏乩身上。

    鉴于之前她已经睡下,这会儿也就随便拿了件外袍穿着,虽然没露出什么地方,但看着到底松松垮垮,不过那边两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反而尽被苏乩的容貌给吸引去了。

    在看到苏乩的长相的时候,两人的反应也是截然不同。

    中年人将苏乩略扫一眼,就赶紧移开视线,反而那青年人见着苏乩,眼睛登时亮了一亮,在月光下笑容满面的朝苏乩眨了眨眼睛,张口就道:“这位女侠真乃天人之姿,不知能否将姓名告与我知?”

    苏乩跃上屋顶的动作看起来非常轻巧,故而两人一眼就认定苏乩也是习武之人,不过江湖中女侠的数量有限,能传出名声的也就那么几位。

    按说以苏乩这样的容貌武功,在武林中应该名声不小,但两人思量半晌,都没想起来有哪位女侠符合苏乩眼前的形象,故而当青年这么半是轻佻半是试探的问出来的时候,那个中年人也忍不住转过头来,盯着苏乩看。

    苏乩看了两人一眼,注意到两人气息尚且都还清正,尤其是说话的青年,一双亮的出奇的眼睛,运道也是很不寻常的样子。

    苏乩将人扫了两眼,和青年的眼睛对上,然后冷漠道:“哦,不能。”

    青年:“……”

    青年哽了一下,转瞬又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并不被苏乩的冷漠吓到,只是有些遗憾道:“那真是可惜极了。”

    苏乩:“……”

    苏乩也是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眼,然后想起来自己上来的本意,就皱了皱眉头,毫不客气道:“你们打架敢不敢看一下时辰?如此深更半夜在别人家屋顶旁若无人的争执,扰人睡眠,真是失礼的很!”

    两人:“……”

    两人想了一万种苏乩突然出现的理由,唯独没有想到是因为被打扰了睡觉。

    不过看了眼天色,算了算时辰,又觉得苏乩的话说的完全没毛病,故而两人一时之间也是无法反驳,只能默默的看了苏乩两眼,无话可说。

    不过能被一句话就劝走,江湖人也不叫江湖人了。

    即便苏乩看起来也会些功夫,但在两人眼里,既然没有什么名声,想来武功也是不怎么样,于是两人听着苏乩这话,虽则有些尴尬,却也没一人当真就听话离开了。

    ——开玩笑,若是被一个弱女子一句话逼退了,传出去他们面子还往哪儿搁!

    尤其是当着对面那家伙的面儿

    两人这么想着,非常有默契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苏乩:“……”

    苏乩本来话说完,也没打算多留。她明儿个打算去江南溜达溜达,这里距离江南路途并不近,在打算骑马过去的情况下,适当的养精蓄锐还是相当有必要的,所以她说完就准备回房间继续休息了。

    然而她都准备走了,那边那两人却仍旧一动不动的站着,看起来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苏乩就:“???”

    她停下动作,笑了一声:“两位这是不打算离开?”

    那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神色不觉有些迟疑。

    说起来苏乩跃上屋顶那一手看起来确实不俗,不过她整个人看起来却无害的很,在两个在江湖上闯荡多年的人眼中看起来,压根就是个没见过血的新人(?),并不足以畏惧。

    因此即便知道自己理亏,但为了面子问题,两人也并不打算换地方继续。

    然而就在苏乩停下动作转头微笑着问出那句话的同时,一种危机感油然而生。

    中年男人是老江湖了,经历的危机多了,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些预感。而青年就纯属是运道加成之下的作弊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情况不大对也是两人同时心里冒出来的感受了。两人一个对视,在对方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想法,面色也同时变得慎重起来。

    但慎重归慎重,到底面子比天大,而且两人原本就是对立的场面,若是没有独自一人,这软服了也就服了,但有了见证着且这见证者还是前几分钟还在喊打喊杀的对手,这就……

    一番心里活动,两人还是硬着头皮没走,且那青年还笑嘻嘻表示,江湖人不拘小节,不过扰了睡眠而已,值当生这么大气?

    中年人也在旁边哼了一声,字里行间都是小辈少管闲事的意思。

    苏乩看着他,冷笑了一声,慢慢的自空中凝出一把透明的剑握在手中,两个人眼睁睁看着一把剑在她手中无中生有,当下待在原地目瞪口呆反应不过来。

    ——这是……剑气成形?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同时,两个人一下子就慌了,中年人也是反应快,犹豫了一秒钟赶紧大喊一声:“前辈息怒!”

    ——上一秒还态度倨傲的表达着我们在你屋顶上打架是看得起你,下一秒就喊了前辈,也是识时务的很了。

    就连同样慌得一批的青年也不觉侧目看了中年一眼。

    中年人顶着两对目光,脸不红心不跳——不对,他其实心跳的都快控制不住了。

    谁能想到在这等偏僻的城镇里出随便在屋顶上打一架都能遇到主人是个不出世的绝世高手。

    这可是剑气啊!

    便是被称为“剑神”的西门吹雪以及“剑仙”白云城主也没听说能这么举重若轻的将剑气凝成宝剑的形状啊!

    这可真是吓死个人了!

    中年人战战兢兢的看着苏乩,张口就是一连串我有眼不识泰山扰了前辈清净但绝对不是有意的以后不会再犯希望前辈息怒他现在就走再也不来了这样的中心思想。

    苏乩:“……”

    苏乩觉得这人也是个人才,分明连自己名字都不清楚,那一顿夸赞却说的像模像样,好像他亲眼见过苏乩大发神威的时候似得。

    她目光漂移了一下,看着隔壁青年也是一副目瞪口呆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么能说的表情,这才冷静了一下。

    讲道理,她原本是因为被搅了睡意才上来,然而在屋顶上吹了这半会儿的风,她的睡意早就已经无影无踪了。

    于是她握着剑,思考了一下。就在她思考的功夫,那两人见她没什么反应,当下悄摸摸就打算撤了,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跳到树上的时候,一道剑气“噗”的一声拦在了两人面前。

    两人霎时间汗都下来了。

    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他们自然没有错过对方和自己相同的待遇,但正是注意到了才更加慌得一批。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啊喂!

    明明只出了一次手这两道剑气却同时出现且还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这真的科学吗?

    两人汗涔涔朝苏乩看过去,青年喉咙滚了滚,哭丧着脸战战兢兢问道:“前,前辈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苏乩:“……”

    苏乩掀了掀眼皮子,将手中的剑散了,慢条斯理看着他:“扰了乩的睡意,就想这么走了?”

    青年:“……”

    中年:“……”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竟莫名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并进而产生些许惺惺相惜甚至决定如果能或者离开就不和对方作对(……)了的想法。

    不过这想法下一秒就直接分崩离析了,因为青年突然很不要脸的张口将锅全部扣在了中年身上,中年一听,立马不甘示弱的反驳。

    于是苏乩就被迫听了一场相爱相杀的江湖戏码。

    这两人在江湖里算得上二流水平——当然苏乩这次出来并没有关注过江湖事,故而也不怎么清楚两人的水平到底能算的上几流,所谓二流不过是苏乩根据两人的对话内容猜测出来的而已。

    两人的身份互相对立,大概就是所属的门派一个算魔门一个算正道——实不相瞒对于这个设定苏乩更是觉得茫然。

    不过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认识的时候互相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哦,不对,是中年不知道青年的身份,但青年却是故意接近的中年。

    江湖人嘛,看对眼了即便是初次见面兜头结拜的都比比皆是,在青年的刻意之下,中年人和青年一见如故并再见倾心……啊不是,再见就认定忘年交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这个住店

    两人的师门本来就很是有些相爱相杀(?)的意思,且青年也是刻意接近的中年,故而最后中年人发现啊那个自己一直引为知己的小友竟然是有目的的,当下就愤怒了。

    于是就有了这一场追杀。

    怎么说呢。

    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甚至于说三观什么的还挺契合的,毕竟不契合的话即便是故意接近也不至于就到了知己的地步了。

    正是因为到底相处时有了几分真感情,故而得知真相的时候那种被背叛的感觉就很令人难受。

    也同样因为有感情,故而中年人追杀青年追杀了许久,嘴上说着要杀了对方以报愚弄之仇,但实际上……

    咳。

    就看先前在苏乩的屋顶上两人对峙时中年人明明占着上风,却还是忍不住要问一问原因就可以想象了。

    又比如现在,中年人:“枉我对你如此掏心掏肺!”

    青年:“你又如何知道我对你全是虚情假意?”

    中年:“不虚情假意那那封信你怎么解释?”

    青年:“即便最开始我故意接近可最后我到底对你如何你自己不清楚吗?”

    ……

    苏乩:“……”

    苏乩听着听着,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多余。

    听听这对话,说是质问,还不如说是秀恩爱(?)的。

    作为一个真.万年单身狗,苏乩就表示心情非常微妙。

    就在她寻思着她是烧烧烧还是烧烧烧的时候,那边两人说着说着火气就上来了。

    中年神情肃然:“无论如何,正邪不两立!”

    青年目露悲伤:“即便我什么都没做过?”

    苏乩:“……”

    ——你们真的不觉得你们这对话很有问题吗?

    这种微妙的立场相反的男女主角既视感……

    苏乩哽了又哽,眼见着眼前这两人已经忽略掉自己的存在感,心情微妙的同时还是阻止了一下,至于原因的话:

    “一言不合就在别人家屋顶上打架,当屋主不存在?”

    两人:“……”

    火气上来的两人讪讪的瞄了瞄苏乩,一脸心虚的模样,苏乩就:“……”

    实不相瞒,苏乩这会儿也是有些为难了。

    大晚上的,让两人留着吧,真心也没什么卵用。但要让她将人放走,又微妙的觉得有些不爽。

    所以她掀了掀眼皮子,瞅了瞅两人,突然心生一计,当下就勾了勾唇角:“你们既这么喜欢屋顶,今晚就在屋顶上待一晚上吧。”

    两人:“???”

    一个定身术过去,两个人就站在原地动也不能动了,苏乩心满意足的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回了房间美滋滋的陷入梦境之中,完全不知道自己一抬手两人就动弹不得给对方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第二日一早,天光熹微,苏乩慢悠悠洗漱完吃了个早餐,才站在院子里,望了望屋顶上的两人。

    昨天夜里两人被定住的时候可以说是没有一点儿心理准备,故而姿势都是一种足够戒备的姿势——这姿势一时半会儿的没什么感觉,但实际上全身的肌肉都十分紧张,这么一晚上下来,就很是令人难受了。

    再加上苏乩定住他们的手段可以说是无迹可寻,点穴的手法江湖人都知道,也是有一些门派里有什么不传之秘,一般人解不开,但解不开归解不开,也不至于像苏乩弄的这样一点儿痕迹都感受不到的样子。

    要不怎么说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两人站在屋顶寻思了一晚上,越想越怂,这一晚上时间下来,心力交瘁的一脸疲惫,看着简直跟被妖怪采补(?)了一样,便是作为始作俑者的苏乩,初初看见的时候都唬了一跳。

    她琢磨着她使的这是定身术没错吧,怎地这两人看起来……

    咳。

    苏乩疑惑的眨了眨眼睛,挥手将两人的定身术解了,下一秒两人相当同步的一骨碌从屋顶上滚了下来,狼狈的“扑通”两声落在了院子里。

    且不说两人有没有想要逃跑的想法,即便是真的有,这会儿也真是有心无力。

    一个浑身肌肉都紧张的姿势保持了一个晚上,足足四五个时辰,现在别说跑了,就是站都站不起来,各自颤巍巍躺在地上呻吟。

    苏乩:“……”

    苏乩:“………”

    苏乩:“…………”

    苏乩看着两人难受的模样,心里虚了一下,倒也没再做什么,干咳了一声,道:“你们既已经受到惩罚,下次再让乩碰见你们深更半夜扰人清静,可不像这次这么简单了。”

    两人:“……”

    虽然对苏乩话中的“这么简单”很是有意见,不过听着她显然是不再多追究的意思,两人霎时间大喜过望,便是身体有些不受控制,也强忍着爬起来恭恭敬敬道了谢,然后互相对视了一眼,艰难的互相搀扶着移出了苏乩的院子。

    苏乩注视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好一会儿,听到智脑小声道:“你改变了他们的命运线。”

    苏乩“唔”了一声,一脸无辜的模样:“可是乩什么都没做。”

    智脑:“……”

    智脑心说幸亏你什么都没做,要是做了怕不是想上天了。

    不过它也并不在意苏乩改变别人命运线的事情,在非刻意插手的情况下,命运本来就是不可预测的,每一个瞬间的一念之差,都会造成不同的结果。

    就比如这两人原本一个追杀一个,最开始还有留手,久而久之以前相识的情分便渐渐散去了,最后那青年有一次不小心失手将那中年人杀了,导致他自己失去了一个挚友,又因为杀害了正道人士而被中年人的师门以及其他正道人士追杀,最后被围攻而死。

    ——这是没有苏乩的情况下两人原来既定的命运。

    然而因为苏乩这个不受规则控制的人昨天晚上出现,两人因着共患难回忆起当年相处时的情谊,未来再如何发展虽然不可预料,但最起码不会如同最初那般不留余地。

    苏乩想着,笑了一声,懒洋洋活动了一下身体,道:“许久未去江南,接下来就去江南看看吧。”

    智脑应一声:“人间向来沧海桑田,也不知道百年过去,江南会有如何变化。”

    “想来会很有趣吧。”

    ……

    这次苏乩出行只打算孤身一人,故而行礼什么的收拾起来就方便了很多,只留一些常用的东西放在放包裹里背着,又在收藏里找了一把看起来比较普通的长剑,其他物什一应都用袖里乾坤收起来,表面上半点儿看不出来。

    苏乩这回给自己的人设是一个避世的大佬唯一的弟子,打小儿一直随师傅隐居,现如今出世历练。

    将人设捋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破绽了之后,苏乩变了一匹骏马出来,问了问方向,就向着江南去了。

    距离她上一次去江南大概都有上百年了,沿途的风景果真如同智脑说的那样,很是能给人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对于这种变化,苏乩表现的相当的云淡风轻——但实际上要说起来她第一次感受到时间流逝的时候,其实也是失态的很了。

    不过鉴于她见证过的历史实在太多,渐渐的她也就习惯了。

    若真是每看到什么变化她就感慨一次,那她这日子根本就没办法过了,还不如像天庭里那些神啊仙的随便找个洞府设了阵法闭关就是了,还在尘世里晃悠什么。

    苏乩遇见那两个江湖人的地方比较偏向于北地,想要去江南基本上就一直朝南走,路途上肉眼可见的空气渐渐的湿润起来,温度也跟着上来了。

    这天,苏乩到了一个城镇里,瞅着天色已然是不早了,骑马的话今天天黑之前决计到不了下一个城镇,索性就找了一家店。

    店门口有人守着,见有人牵马过来赶紧躬身迎上来,笑问道:“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说话的同时,他目光下意识将苏乩一阵打量,一打眼被苏乩那一张脸晃了眼,回神后瞅着苏乩身上一看就并非凡品的衣服布料,再加上她腰间挂着的宝剑,当下赶紧垂下眼睛,没敢多看,就带着苏乩进了店里。

    不得不说,苏乩这里非常普通的剑,在旁人眼中也算是非常难得的宝物了。

    苏乩现如今挂在腰间的剑,让一般人看起来,不管是材质还是装饰都能算得上至宝那一挂的。

    这么说是为了表达一下,当苏乩跨进店里,而大堂中坐着的客人们下意识看过来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就有人被苏乩的剑吸引了视线——哦,顺便,也同样有人是看上了苏乩那一张脸。

    苏乩一般情况下是个讲究人,她的讲究让她在给自己立好人设之后总是方方面面都贴合的没有丝毫破绽。

    例如说现如今,她一身浅绿色的衣服,是时下比较流行的女侠装扮,布料却更细致一些,一头如墨染一般的长发简单的束成马尾,垂在脑后,一张脸精致如画,眼睛漂亮极了,瞳仁清清亮亮,说是闯荡江湖的女侠,可看起来又让人觉得她合该是个被娇宠的小姑娘。

    ——如若不然,她这一双眼睛怎么能这么清澈?

    苏乩站在门口,视线从大堂微微扫过,注意到大堂里有几个江湖人打扮的客人,眨了眨眼睛,朝小二笑了一声,道:“既住店,又打尖儿。”

    今天的客人并不多,小二相当熟练的应一声,将苏乩带到一处空桌子前坐下,笑呵呵道:“客官且坐,您瞧瞧有什么想吃的?”

    苏乩坐定,便有好几道视线飘了过来,苏乩镇定自若将腰间的剑解下来放在了桌子上,同样笑吟吟让小二随意上几道招牌菜就行。

    小二应声去传菜,也就等菜的功夫,就有人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心,正想要说话时,却见二楼某个隔间里窗户突然被推开,一个浅灰色衣服的青年趴在窗口朝苏乩招了招手,笑眯眯道:“小妹,你怎么在大堂坐下了,我在这里呢,你快上来。”

    苏乩:“???”

    不止苏乩,大堂中大部分人都因着青年这旁若无人的一声呼唤而抬头看向二楼,而青年的视线毫无疑问精准的落在了苏乩身上。

    苏乩:“……”

    苏乩挑了挑眉毛,注意到刚刚蠢蠢欲动的那个大汉复又坐了回去,再看着青年朝自己挤眉弄眼的模样,心下了然,受了青年的好意,起身向着二楼走去。

    房间里并不只有青年一人,还有一个姜黄色衣服的青年,以及一个姿态懒洋洋并不像是一个小二的小二。

    几人见苏乩当真进来,尽皆看了过来,先前说话的青年便含笑道:“姑娘孤身一人带着这等宝剑,这般粗心大意可不好。”

    苏乩歪了歪脑袋。

    ——粗心?

    青年从窗户边起身坐回桌子边,姿态也是懒洋洋的,和旁边姜黄色衣裳的青年形成鲜明对比。

    那姜黄色衣裳的青年听着青年调侃的意味颇浓的话,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朝苏乩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我等见姑娘并未注意到周围,故而唐突假借兄长之名以做警示,还望姑娘莫怪。”

    苏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大堂中有人不怀好意,诸位是好心,乩若是心有责怪,岂不是恩将仇报了。”

    懒洋洋小二哥“噗”的笑了一声:“听见没有陆小鸡,你又多管闲事了。”

    最初喊苏乩做“小妹”的青年默了一下,从桌上的盘子里扔了一颗花生米过去,口中道:“就你话多。”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挤兑起来,中间那姜黄色衣裳的青年摇头笑了一声,朝苏乩低声道:“姑娘莫见怪,他们两人在一起总是要这样闹一会儿的。”

    苏乩摇了摇头,没在意那两人,反而是又盯着青年的看了两眼,好一会儿,才有些迟疑的道:“你……眼睛看不见?”

    青年怔了一下,旁边闹得正欢的两人也不觉看了过来,叫“陆小鸡”的青年眉头微微皱了皱,看了青年一眼,眯了眯眼睛。

    苏乩注意到这人微妙的戒备之意,并不当一回事,只一脸赞叹的看着青年,道:“乩实在想象不到一个后天失明的人能有这样漂亮的颜色,乩很喜欢!”

    陆小鸡:“……”

    不像小二的店小二:“……”

    被夸赞并猝不及防被“告白”的青年:“……”

    ——这年头的小姑娘说话都这么直接的吗?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这个小凤

    以及我以为你要放什么大招结果我裤子都脱了(不是……)你给我说这个?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被“表白”的青年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温和的“看着”苏乩,眉眼含笑,语气真诚的夸了回去:

    “姑娘性子纯稚,亦是令人见之忘俗。”

    ——你看,要不怎么能让苏乩一眼就喜欢上呢。

    在这种第一次见面的情况下,同样的一句话让旁人说起来,不可避免的就会有一种轻佻的感觉,然而被这青年说出口,苏乩就只能感觉到最纯粹的赞叹。

    当然不可否认这其中自然有苏乩先入为主的好感度加成,但平心而论眼前这个青年确实是有着这样的本事。

    更重要的是他还不是故意的,而是真情实感的这么认为。

    苏乩看着青年,越看越觉得欢喜,一个不小心差点儿忘了自己的人设,收藏癖发作脱口而出一句:“乩可以养你吗?”

    “……”

    场面一度非常安静。

    智脑赶紧提醒她:“人设,人设!”

    苏乩冷静冷静自己,抬手挠了挠脸颊,视线偏移了一下,一脸无辜的仿佛她刚刚什么都没说一样的转移了话题,镇定自若道:“还未请教三位的姓名呢?先前多谢大侠出口解围,乩感激不尽。”

    说实话,陆小凤自诩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不是他夸口,这世上女子千千万万,容貌出挑的他见过,性格奇怪的他见过,既容貌出挑性格也奇怪的他也见过。

    然而不得不说,像眼前这姑娘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格都不同寻常到这种地步的他当真是第一次见。

    以及大概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陆小凤是个大侠,且还是个容易对好看的女子心软的大侠,于是这会儿虽然在他心里苏乩这个人看着疑点颇多,然而在苏乩转移了话题,他反应过来之后,还是非常贴心的接了她这个话题,将他们三人的名字报了出来。

    他也没弄虚作假报什么假名,因为完全没必要。

    自信如陆小凤完全不怀疑他四条眉毛陆小凤,花家七童花满楼以及偷王司空摘星在江湖上的名声。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陆小凤今天着实失策了。

    他将自己名字报出来之后,对面的姑娘非常淡定的眨了眨眼睛,然后礼尚往来报了自己的名字。

    陆小凤:“……”

    等等,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陆小凤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名声难道是假的不成?坐在原地自我怀疑了一会儿,再一抬眼就看见苏乩和花满楼已经坐在一起,俨然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了。

    陆小凤:“???”

    旁边读作店小二实际是某偷王的司空摘星凑过来,揶揄道:“怎么?原来我们万花丛中过的浪子陆小凤也有被姑娘嫌弃的一天。”

    陆小凤:“……”

    陆小凤白了司空摘星一眼,哼一声:“就你有嘴,一天到晚叭叭的。”

    看在被美人忽略的份上,司空摘星十分理解陆小凤的心情,怜悯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没再说什么讨打的话,然而显而易见的他的目光已经将一切表达的清清楚楚。

    陆小凤:“……”

    冷静jpg.

    那边两个损友互相挤兑,这边苏乩看着花满楼心里就很喜欢。

    她面上和花满楼聊着天,心里一句接一句的和智脑夸他:

    “这个人真好看。”

    一开始智脑很捧场的回应她:“好看好看。”

    苏乩:“这个人真温柔。”

    智脑:“嗯嗯,温柔。”

    苏乩:“他怎么能这么漂亮?”

    智脑:“……”

    “他还那么贴心!”

    “……”

    “他怎么能乩说什么都信啊。”

    “……”

    “一般人真的完全做不到像他这样即使身残也对生命充满热爱。”

    “而且他还是后天的眼疾!”

    “他太好了!”

    “乩怀疑他能够得道!”

    智脑:等等,这个就有些夸张了吧?

    苏乩一脸深沉:“乩想推荐他去第一学府!”

    智脑:“……”

    智脑木然的看着苏乩一双眼睛闪闪发光的看着花满楼,瞳仁里喜悦的情绪表达清清楚楚,霎时间心情非常的一言难尽。

    好半晌,它艰难的开了口:“你既然能够看到,就该知道这花满楼并没有这样的机缘的。”

    苏乩振振有词:“可是他遇到了乩,这难道不就是他的机缘吗?”

    智脑:“……”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智脑憔悴的想,行叭,既然苏乩喜欢的话。

    智脑给自己做好的心里建设,那边苏乩和花满楼已经是相当熟稔的状态了,两人正说着等苏乩什么时候可以去花满楼的小楼里喝喝茶下下棋。

    陆小凤听了一耳朵,司空摘星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留他一人听那边两个说话,听到这里就忍不住凑了过去,奇道:“你当真以前和七童不认识吗?”

    苏乩歪了歪脑袋,茫然道:“乩初入江湖,七童在江湖中很有名吗?”

    陆小凤得意的点了点下巴:“当然了,江湖中谁不知道江南花家花七童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的好友。”

    苏乩:“……”

    你这到底是在夸七童还是在夸你自己啊。

    陆小凤将话说完,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睁大了眼睛看向苏乩,不可思议道:“等等!为什么你这就叫上七童了?”

    苏乩嘴角翘起一个愉悦的弧度,自然的点点头,道:“乩看见七童就觉得亲近,亲近之人称呼的亲近一些不是很正常吗?”

    陆小凤:“……”

    ——似乎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总觉得仿佛有哪里不大对劲儿的样子。

    陆小凤沉思了一下,没沉思出个什么结果,又见苏乩和花满楼确实投契,只能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想了想还是有点儿不甘心,于是强行凑到了两人的话题之中。

    说起来花满楼是那种心怀皎月,襟怀旷达的谦谦君子。而陆小凤和他性格可以说是相差甚远,然而这样两个人能成为至交好友,不得不说在某种程度上两人都是有一定的相似之处的。

    比如重情重义,比如信任朋友,比如对认可的人掏心掏肺……

    更简单来说的话,这两个都是好人,是不同程度的好人。

    说起来其实单论第一印象的话苏乩对陆小凤其人唯一的印象是——烂桃花太多。

    虽然苏乩说着遵守游戏规则按着人设走,但是这种看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她也是么得办法。

    于是当陆小凤插入话题之后聊了没一会儿,他就相当郁闷的摸着鼻子瞅苏乩,没忍住开口问了一句:“我总觉得苏姑娘你仿佛对我有意见,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他成名已久,对苏乩这样一个(表面上)初入江湖的新手说话也并没有什么居高临下的态度,甚至即使察觉到苏乩对他有意见,他这话也是问的好声好气。

    不可否认苏乩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这一点儿占了一部分原因,但更多也是因为陆小凤就是这样一个豁达洒脱的人。

    苏乩察觉到这一点儿,想了想,在心里给自己的人设添了一条“会相面”的技能,然后看着陆小凤,幽幽的道:“陆公子你烂桃花不断,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吗?”

    陆小凤:“……”

    花满楼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接收到陆小凤幽怨(?)看过来的目光,他含笑看过去:“抱歉,因为你方才的表情实在有些可爱了。”

    陆小凤:“……”

    #陆小凤表示不想说话并想向看热闹的两个人掀桌子。#

    看热闹归看热闹,陆小凤对苏乩说这话的原因还是有几分好奇的,毕竟之前的聊天之中苏乩已经说过了,她以前跟着师傅在深山里修行,这是第一次出来江湖历练,故而还没怎么听过陆小凤的名声。

    但既然如此,她又怎么知道陆小凤烂桃花很多?

    又平心而论,陆小凤他是真的烂桃花很多。

    虽然他是个好人,但对女子来说,这人并不是个能够依靠的人——唔,也不能这么说,更具体来说,当做友人的话陆小凤绝对非常靠谱,但想要更进一步甚或者妄想让他安定下来的话,那就只能说他非常不靠谱了。

    #陆.浪子.风流.万花丛中过.小凤#

    陆小凤是个好奇心满点的人。大概是总是浪不死,即便他经常性被朋友坑,被朋友坑,被朋友坑(……)然而下一次有事情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插一手。

    咳,总之,用#不到黄河心不死#或者#不撞南墙不回头#来形容陆小凤的话有时候还是很恰当的。

    于是这会儿陆小凤好奇心起,就缠着苏乩问她是如何得知的,苏乩一脸诚恳的看他:“因为乩对相面有所涉猎。”

    陆小凤忍不住就愣了一下。

    讲道理他寻思过各种原因,可万万没有想到正确答案竟然是这个。以及这真的不是这姑娘随口一说糊弄他的吗?

    陆小凤怀疑的瞅着苏乩,苏乩一脸正直的回看过去,旁边花满楼看不见两人的眉眼官司,却也能想象一二,故而摇头笑了一声,很捧场的笑道:“想来苏苏相面应该学的很好,只一眼便将陆小凤的底都摸透了。”

    陆小凤:“……”

    #他也已经看透了,这虚假的友谊。#

    苏乩耐不住陆小凤缠,就跟他们讲了讲相面之术的大致原理,当然,是说到凡人可以理解的程度,苏乩结合微表情心理学的内容说了一通。

    不得不说,多学一点儿还是没有坏处的,你看,现在这不就用上了。

    不过这也是苏乩活的久了,时间多的几乎没有尽头,有时候不学习一点儿新的东西的话,她就有些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对人族的观察再是有趣,也不能一天到晚的都去围观,总是会有一段时间的厌倦期。

    于是每当这个时候,苏乩就或是收集一些人类的书籍,或是在智脑的资料库中调取,反正就是给自己找个事情做,学习一下新技能发展一下新爱好之类的。

    久而久之,倒是让她在普通人眼中变得全能起来,以前在人间行走的时候总有人觉得她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不过苏乩对于这一点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自得的地方,毕竟几千年下来,任何人都可以达到这样的程度。

    唔,扯得有些远了。

    说回来苏乩解释了一番相面的入门,她说的深入浅出旁边两个人听的也是如痴如醉。

    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能听出来苏乩说的言之有物,并不像外表一般招摇撞骗的半仙儿什么的,倒是陆小凤想起来自己以往老是摊上事儿的神仙运气,寻思着要是能有这一项技能以后再搞事情……不是,再破案(……)的时候岂不是美滋滋。

    怀着这样的想法,陆小凤听的也是非常的认真了。

    苏乩没有什么家学不可外传的藏私想法,见陆小凤感兴趣,又加之刚刚的聊天之后她觉得陆小凤这个小朋友还挺有趣的,于是也就跟着多说了几句。

    所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大概也就是这样了,眼前这三人分明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这会儿已然是非常相见恨晚了。

    陆小凤还说呢:“若早知道表情上还有这样的学问,那我……”

    他说着,不觉就默了一下。

    他其实也不能怎么样。

    陆小凤觉得自己的八字可能有问题,要不怎么近几年来每每碰到一个阴谋,最后拆穿了坑自己的都是他的好友。

    这就很令人觉得刺激了。

    陆小凤郁闷的摸了一把脸,忍不住问苏乩:“你瞧瞧我除了烂桃花多还有没有其他的,其他的……”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不过显然苏乩已经意会了,她细细端详了一下陆小凤的五官骨相,沉吟一声:“你这是……天命之子啊!”

    陆小凤:“???”

    陆小凤被苏乩这平平淡淡一句话吓得差点儿从椅子上掉下去。

    虽然没听说过这个词汇,但根据字面意思也能够猜测一二,他苦着脸看苏乩:“哎哟我的姑奶奶,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

    苏乩:“唔……”

    苏乩后知后觉想起来凡人对天命这种事情向来比较在意,尤其是皇族,普通民众哪怕是江湖中人,再大大咧咧对这种事情还是有些忌讳的。

    然而心里明白是心里明白,面上她还是皱了皱鼻子,仿佛不解似得嘟囔道:“你看你这么喜欢作死,却也没有真的死,这难道不能说明问题吗?”

    陆小凤:“……”

    陆小凤觉得还真是信了她这个邪。

第一百八十七章 这个剑法

    以及什么叫他喜欢作死?

    陆小凤看着小姑娘脸上懵懂的表情,也是相当的无言以对。

    大概陆小凤的气场比较微妙,即便光风霁月如花满楼,看着陆小凤吃瘪,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惹来陆小凤哀怨的一瞥。

    不过玩笑归玩笑,花满楼还是向苏乩提醒了一句:“这种话以后还是注意些比较好。”

    他家里在江南算得上望族,上面的六个哥哥里还是走官路的,故而对于这些忌讳他比普通的武林中人更加了解一些。

    听他这么说,苏乩眨了眨眼睛,乖巧的点了点头,看的陆小凤就有几分心痒。他在旁边抓耳挠腮想了一会儿,凑到苏乩面前,指着她放在桌子上的宝剑,道:“你这小家伙,拿着这样的宝物也不晓得藏一藏,平白惹得旁人眼红。”

    被一个青年称为“小家伙”,苏乩也是淡定的很,就歪了歪脑袋,好奇道:“乩为什么要藏?”

    陆小凤:“……”

    陆小凤觉得自己身为一个混迹江湖多年的老前辈,很有必要对眼前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家伙科普一下行走江湖的注意事项——比如说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的时候,就不要引起别人的觊觎之心这一条。

    骨子里确实是个好人的陆小凤就这一点苦口婆心的和苏乩说了一通,说的自己口干舌燥,一回头见小姑娘还是茫茫然不是很明白这件事情的重要性的表情,当下就很是心累。

    苏乩自然是明白陆小凤的好意,并且心里觉得这人虽则好色轻佻了一些,但作为友人的话还是比较有趣的,于是她笑了一下,慢条斯理的道:“可是乩有能力保护自己呀。”

    陆小凤:“???”

    ——这么自信?

    不得不说,陆小凤当真是吃了一惊的。

    他是能看出来苏乩习过武,毕竟习武之人和一般的普通人不论是呼吸频率还是习惯什么的都有一些差别,但以他的眼光来看,却并不能看出苏乩的深浅。

    于是他理所当然按照常理推断了一下,就苏乩看起来最多不过二九的年纪,即便天资卓越也不会强到哪里去。

    这也是先前苏乩在大厅中时他开口解围的原因。

    但苏乩这会儿这么平平淡淡的一句说她自己有能力自保,陆小凤不得不说是相当的吃惊了。

    他没忍住上下将苏乩打量了一番,确定她真的是个小姑娘而不是什么装嫩的大佬无疑,心里忍不住升起一股子好奇心来。

    想了想,陆小凤故意道:“你这个小家伙,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呢。”

    苏乩:“唔……”

    这个话,她还真是没有办法接。

    毕竟关于年纪的问题,她总不能说自己年纪其实挺大的,都好几千岁了。

    她要真这么说了,陆小凤怕是要以为这个小姑娘是练功练傻了。

    于是苏乩微微一笑,以示礼貌。

    陆小凤也没有想到其他地方去,就是对苏乩自称有自保能力这句话的真实性比较好奇,作为一个向来想到就做的人,陆小凤跃跃欲试的看着苏乩,提出要和苏乩切磋的要求。

    苏乩:“噫……”

    不是她吹,就陆小凤这样的,她一个手指头都捏死。

    但是吧……她现在相当喜欢花满楼,也挺想和陆小凤交朋友,于是她思考了一下,应了陆小凤的要求。

    陆小凤也是个急性子,见苏乩应了,赶紧催着花满楼吃饭,吃完去找个宽敞的地方,他要试一试苏乩的剑法。

    花满楼:“……”

    花满楼虽然看不到苏乩的长相,但他能听出苏乩的声音,也能感受到苏乩身上散发出来的活力,毫无疑问是属于一个风华正茂的小姑娘的,再加上陆小凤的表现,他基本上能确定苏乩最多双十年华——反正再怎么说绝对不会比陆小凤的年纪大。

    心里这么想,但花满楼也并没有出口阻止。一是他能听出来苏乩说那话时候的认真,二则无论是苏乩还是陆小凤在他的感受中都属于不会滥杀无辜的人,甚至连杀气都感受不到,是热爱生命的花满楼欣赏的类型。

    嗯,所以花满楼觉得,这两人就算切磋,也并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既然不会有严重的后果,那他又有什么阻止的立场呢?

    而且——如果真的苏乩能打败陆小凤,看着陆小凤吃瘪其实也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情,不是吗?

    花满楼如沐春风的笑着,几人转头出了城找了一处宽敞的旷野。

    苏乩和陆小凤两人相对而立,陆小凤笑道:“你初入江湖不清楚,我也不欺负你。不是我自夸,我这灵犀一指连西门吹雪的剑都能挡下来,你若用剑的话,可要小心了。”

    ——虽然当时的情况紧急又侥幸,但这会儿陆小凤将他曾用灵犀一指夹住西门吹雪的剑这件事拿出来自夸也是半点儿不心虚。

    苏乩想了一下,问陆小凤:“你说的西门吹雪是那个剑神西门吹雪吗?”

    陆小凤:“???”

    关注点有些歪的陆小凤霎时间就惊讶了:“你竟然知道西门吹雪?”

    惊讶完他还有点儿小悲愤——讲道理,他和西门吹雪的名声也没差这么多吧?而且那家伙还一年到头老蹲在山庄里不出门,为什么连一个刚入江湖的新手都听说过西门的名头了?

    苏乩是半点儿都get不到陆小凤的悲愤,诚恳的解释了一下自己听说西门吹雪名字的由来。

    又鉴于陆小凤提醒了自己他的招数,苏乩想了一下,礼尚往来的回道:“乩最擅长的并不是剑法,但也算有几分资质。且乩虽没亲眼见过西门吹雪的剑,但自觉并不会比他差。”

    陆小凤:“……”

    陆小凤睁大眼睛,这下子是真的好奇起苏乩口中“不会弱于西门吹雪的剑”是什么样的了。

    两人切磋,礼让了一番,还是陆小凤走了先手,不过陆小凤并不清楚苏乩的武功路数,故而出手时十分谨慎,第一招更是指点的意味更明显一些。

    苏乩对人间的各种剑法其实挺了解的,毕竟她见多识广,有的时候看上一遍,基本上就足够她将一本秘籍推演出来。

    不过苏乩其实也很少这么做,到底在智脑的教育下,苏乩的三观还是比较偏向于君子那一挂的。

    嗯,这个其实和眼前的切磋并没有什么牵扯,只不过即便苏乩没有用“不正当”的手段得到过别人的秘籍,不过行走江湖时难免也会捡到(?)一些其他的秘籍,而现如今江湖中出现的武功路数,除了很少一部分天赋异禀的人自创出来的,大部分都是一代传一代这样子。

    ——这样下来就和眼前的切磋有些牵扯了。

    毕竟陆小凤使的武功路数,虽则有些差别,但苏乩还是能看出来这和她以前收集过的某个秘籍有一二相似之处,或者说陆小凤的武功有很大可能就是自她见过的那个秘籍中脱胎出来的。

    陆小凤也是吃了一惊,他行走江湖多年,只用了七年的时间基本上就已经在江湖上传名,这足以说明他的不凡,但即便是这样,他和苏乩切磋之时,竟不自觉产生一种被压制的感觉。

    再详细一点应该说是,从苏乩出招的那一刻开始,她更多的仿佛是在向自己喂招,而不是在切磋。

    陆小凤:“……”

    陆小凤:“………”

    陆小凤:“…………”

    陆小凤是真的很想苦笑了——这确实是他自己托大了,以貌取人的认为以苏乩年纪再是天赋异禀也有个限度,却没想到……

    他心里苦笑了一声,见着苏乩的攻势并不猛烈,想了想,到底心有不甘,便道:“说好了要见识你的剑法,到如今你却连一招正经的剑法都没出。”

    也确实是这样,毕竟以苏乩的能力,随便自创出来一套剑法那也是合乎天道,在凡人眼中惊为天人的存在,故而到目前为止,她也只是见招拆招,并没有真正主动出手过。

    听着陆小凤这么喊了一句,她思考了三秒钟,便欣然应道:“如此,可看好了。”

    话音落,她手中的长剑忽而一转,就连绵不断的向着陆小凤攻了过去,陆小凤使出浑身解数一退再退,原本打定主要要出灵犀一指竟然连个出手的时机都找不到。

    陆小凤:“……”

    直到这一招剑势将近,苏乩顺势挽了个剑花将剑收了回来,陆小凤腿一软,直接狼狈的半跪在了地上。

    虽然看不见但大致能听到两人的招数以及陆小凤非常明显的粗重的喘息声的花满楼:“……”

    他也是有着惊讶了,不过反应过来后他直接非常捧场的将苏乩赞了一通。

    陆小凤缓了一会儿,借助苏乩伸过来的手从地上站起来,郁闷的道:“你这小小年纪,使得剑法也太,太……”

    他形容了半晌,也没找出来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就觉得先前那短短的惊鸿一瞥,他仿佛是见到了大海一般,飓风将海浪高高卷起,整个海面上波涛汹涌,然而任由风势再狂,飓风过后,大海却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

    他也是真心为苏乩的这一剑觉得惊讶,以及:“听闻南海白云城主有一招天外飞仙,就是在大海边练成的,你这一招该不会就是天外飞仙吧?”

    不怪陆小凤怀疑,实在这样惊艳至极的剑招着实不该默默无闻,而若说苏乩这一招能令人有什么既视感的话,那毫无疑问就是白云城主的那一招天外飞仙了。

    苏乩挑了挑眉梢,在心里回忆了一下白云城主这个听起来仿佛有些耳熟的名字,很快就将他和万梅山庄西门吹雪联系了起来,心里便不觉生出些许好奇的意味,侧头问道:“白云城主的天外飞仙也是在大海边练成的?”

    她这么问一句,其中意味显然十分明显,陆小凤听了不觉怔了一下,继而睁了睁眼睛:“你这一招难不成也是在海边练成的?自己练的?当真?”

    他一叠声儿问了好几句,苏乩“唔”了一声,含糊道:“算是吧。”

    她刚刚用的剑法也确实是在海边悟到的,这还是那会儿她在花果山时,见得水帘洞下时不时有龙影虹桥,心中有所悟便创了一套剑法。

    ——说到花果山,苏乩突然想起来也不知道玄奘和尚和孙悟空取经取的怎么样了?

    她晃了一下神,寻思着等过段时间没事了去瞧瞧那两人。

    唔,这个也不着急到时候再说。

    苏乩又将思绪转了回来。

    她今天使的这一招其实是后来她行走江湖时将那套剑法改了改,改成在人类眼中比较正常的程度。

    然而即便是这样,陆小凤作为当事人也是要惊呆了。

    他想了想自己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在做什么……算了,不想了。

    陆小凤眼神微微暗了暗,不小心回忆起不愿意回忆的事情,即便是他心里也是有些不舒服,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回神就同花满楼一起疯狂夸赞起苏乩来。

    苏乩:“……”

    ——嗯,虽然感觉有些微妙。但不得不说,被人夸赞的感觉确实是好。

    尤其还是自己中意的人的夸赞。

    苏乩美滋滋的受了两人的夸赞,让智脑很想吐槽苏乩脸皮变厚的同时又觉得这两人也没夸错什么。

    毕竟它的苏乩本来就是这么优秀!

    ……

    一番切磋之后,几人的关系不觉更亲近了一些,主要是陆小凤单方面对苏乩惊为天人甚至有些跃跃欲试生出一种想要搞事情的想法。

    比如说让苏乩和西门吹雪切磋一下。

    他自己见过西门的剑法,确实惊才绝艳且具有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但不得不说,和苏乩比起来却仍旧差了些什么。

    究竟差了什么陆小凤具体说不出来,但他能感觉到,若是这两人对上了,西门吹雪必败无疑。

    也不是陆小凤他有什么爱看朋友热闹的爱好,主要是西门吹雪这个人,不得不令人担忧。

    他修的无情剑,剑法越进步,整个人也渐渐的如同他手中冷冰冰的那把剑一般,没有半点儿人气,这也就罢了,可谁让江湖上以剑法出名了,除了他这个剑神,还有南海被称为剑仙的白云城主叶孤城呢?

    叶孤城本人陆小凤没见过,可听着他的事迹,陆小凤就觉得他们若是认识的话,也是定然能够成为好朋友的。

    当然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西门吹雪一直对叶孤城的剑法非常向往,十分想和他切磋一番。

    却偏偏这两人的剑法又都是杀人的剑。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这个偶遇

    也就是说,两人即便是切磋,最后的结果不会是单纯的输赢,而是生死。

    这让做朋友的怎么能安心?

    这两人不管是谁若是在一场切磋中死去陆小凤都会觉得可惜觉得难过。

    说实在的,陆小凤现在都不怎么敢在西门吹雪面前提起叶孤城的名字,生怕他提醒了西门想起来让人不管不顾的跑去南海和叶孤城一决高下。

    索性南海路途遥远,而西门他又是个死宅,这才让两人见面的时机往后拖到如今。

    但毫无疑问,这两人终有相见的那一天。

    因为他们都是剑客。

    而剑客在知道这世上能有那般惊才绝艳的剑法之后,又怎么能不心生向往。

    陆小凤看着苏乩,觉得他一直担心的问题在此刻得到了解决。

    苏乩会剑,且剑法比西门吹雪更加出色,若是两人切磋,胜的一定的苏乩。

    ——在听到苏乩说刚刚那一剑不过是她一套剑法中的第一招时,陆小凤可以这样确认。

    但苏乩的剑虽强,却不是杀人的剑,即便是胜了,西门也不会死。

    而有了苏乩这个更高更优秀的目标,西门吹雪也就不会心心念念要和叶孤城来一场战斗了。

    如此一来,西门不会死,叶孤城也不会死。

    陆小凤:计划通jpg.

    陆小凤心里有了想法,看着苏乩的目光越发和善起来,苏乩就:“???”

    她歪了歪脑袋,奇怪的看向陆小凤,不解道:“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乩?”

    陆小凤:“……”

    陆小凤哽了一下,没想到这小姑娘原来是这样直接的人设,不过他也光棍儿,苏乩既问了,他也就直接说了:

    “阿乩先前说听过西门吹雪的名字?”

    他也是自来熟的很了,这会儿有求于苏乩,当然也是因为心里觉得苏乩是可以相交的人,故而再看着苏乩的时候莫名就走一种看着晚辈的感觉,称呼上也自发的亲昵了一些。

    苏乩对他的称呼倒没怎么在意,闻言就点了点头,回说:“是听过一二。”

    陆小凤就笑了:“那你有没有兴趣见一见西门的剑?”

    ——作为江湖人,他觉得没有人会拒绝这样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想法。

    然而苏乩眨了眨眼睛,很无所谓的道:“唔,没有。”

    陆小凤:“……”

    陆小凤怀疑旷野的风有点儿大,导致他没有听清楚苏乩的话,于是她下意识反问了一句:“什么?”

    苏乩瞅了他两眼,很贴心的又重新说了一遍:“相比较而言,乩对那位白云城主的剑更加感兴趣一点。”

    天外飞仙什么的,听起来就很有趣啊。

    陆小凤:“……”

    陆小凤问了一下苏乩对叶孤城感兴趣的原因,深深遗憾于西门吹雪为什么没有替自己的剑招取一个酷炫一点儿的名字,不过他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还能将西门吹雪抢救一下。

    “其实西门的剑招也非常炫酷,你真的不想亲自见识一下吗?”

    陆小凤苦口婆心的想要将西门吹雪安利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西门吹雪是嫁不出去(划掉)还是怎么样。

    他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苏乩也没有松口,至于原因……

    当然是,苏乩她就是故意的了。

    毕竟陆小凤郁闷的表情也是挺有趣的。

    后知后觉察觉到苏乩促狭的笑容的陆小凤:“……”

    #今天有名的大侠的四条眉毛陆小凤也在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buff。#

    要不然他的好友为什么总是热衷于坑自己——各种意义上的坑。

    这么一番下来,几人到底熟悉了许多,陆小凤回神之后索性将自己对西门吹雪的担忧托盘而出,苏乩听了,当下就干脆利落的点头应了。

    不过陆小凤见苏乩应的这么干脆,反而又担忧了起来:“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我这样说并不是强求你一定要答应,只是一个建议或者说请求而已。”

    苏乩含笑看他:“不用这么在意。你知道,既然用剑的话,没有人会不对被称为剑神的西门吹雪产生好奇心的,乩当然也不例外。”

    陆小凤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西门的剑法虽不如你,但他的剑是杀人的剑,你……”

    西门吹雪的剑总是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和人对战的时候,他也是向来怀着一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风范。

    一般人在面对生死危机的时候会恐惧,会慌乱,会犹豫,但西门吹雪却不一样。他总是能非常冷静的面对对手的每一次攻击,而毫无疑问这样的冷静在最后总是能给他带来胜利。

    更何况这个世界上也本来没有几个人能在剑法上胜过他的——苏乩这个突然出现的怪胎不算。

    陆小凤虽然是很想解决好朋友的问题,但也没有为了老朋友而坑新认识的朋友这样的爱好,于是他在苏乩答应了之后认认真真的将西门吹雪的剑向苏乩分析了一遍。

    他这么一说,苏乩反而是更加感兴趣了。

    几人一边聊着,互相一番沟通,发现非常巧合的大家的目的地都是江南。

    苏乩是想去江南看看风景,花满楼是先前刚去捞回摊上了大事儿的陆小凤,解决了事件准备回家,而陆小凤单纯就是有些不放心花满楼,打算陪着他一起回去而已。

    几人还在路上,陆小凤突然收到了一封来信,信是陆小凤某一个红颜知己写的,具体什么事情苏乩也没问,反正就是陆小凤要去漠北一趟,不能陪他们一起去江南了。

    对于这个结果,陆小凤一番深思,非常心大的将花满楼托付给了苏乩:“既然有你陪七童一起,那我也就放心了。”

    他原本就是个闲不住的,如今这么护着花满楼回江南倒也不是不放心他,而是花满楼这个人,实在是太善良了。

    这个人就好像是天生就不会注意到这世上的阴暗面,他的眼睛看不见,可他的心注视着的却总是人世间光明。

    但这世上又何止只有光明。

    自从那次金鹏王朝的事件落幕之后,陆小凤就对花满楼很是放不下心了。毕竟那次事件中,虽然最后的真相水落石出,可中间的经过着实令人难受。

    查出来幕后黑手是自己的朋友也就算了——反正说难听一点陆小凤是真的已经习惯了被自己的朋友坑,真的——但花满楼就不一样了。

    不同于万花丛中过的陆小凤,花满楼是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动心,然而最后的真相却表明那个女孩子却并并不值得花满楼这样美好的人动心。

    陆小凤相信花满楼不是那种会将自己困在记忆自怨自艾的人,但……怎么说呢,相信归相信,这并不妨碍他发自内心对花满楼的担心,担心他下一次又因为心软而被什么人坑了。

    所以自从那之后,陆小凤就对花满楼更加上心了一些,主要表现在以前花满楼陪陆小凤破案子的时候案件结束两人基本上各忙各的,但现在的话,即便事情都解决了,陆小凤也要亲自将花满楼送到他的小楼才安心。

    陆小凤如此这般的将花满楼如何心软如何容易被坑的事向苏乩吐槽了一遍,并殷殷切切的抓着苏乩的手将花满楼托付给了苏乩,苏乩就:“……”

    她寻思着陆小凤这是忘记了自己的人设是虽然武力值高但实际上却是个初入江湖的新手,论江湖经验来说比花满楼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想是这么想,但面对陆小凤苦口婆心的表情,苏乩并没有发表任何反对意见,就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表示:“七童这般漂亮,乩一定会好好保护他的。”

    陆小凤:“……”

    虽然这个因果听起来似乎有些微妙但最后的结果是没问题的……吧。

    陆小凤注视着两人坐着马车渐渐远去的影子,甚至苏乩还远远的探出头来朝自己挥手,心中不自觉就忧心的很了。

    他们两个真的没问题吗?

    陆小凤有些迟疑的想着。

    不过冷静了一下,他又觉得,就算出了问题,以苏乩的武力值以及看似天真无邪但怼起自己微妙的一戳即中的样子最后吃亏的人是谁还真是不能确定了。

    这么一想陆小凤就又放了心,火急火燎的赶往了信中提到的地方。

    实际上,陆小凤的担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没有错的。

    这不是苏乩和花满楼坐着马车往江南走,不得不说花满楼真的是个相处起来十分舒服的人,他学识渊博,性格温柔,长相也是俊雅,苏乩觉得,人类口中说的谦谦君子大概也就是花满楼这样了的吧。

    他真的是一个特别有魅力的人,和他相处的时候你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他眼睛上的缺陷,反而很快的就被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具体表现在苏乩常常按耐不住想要推荐他去修仙(……)的心。

    智脑:“……”

    智脑也是非常的心累了。

    虽然它也承认花满楼确实足够优秀,优秀到值得苏乩另眼相待。

    扯远了。

    主要是两人在前往江南的路上捡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还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女人的容貌真的非常漂亮,且不止漂亮,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身上的气质,表面上看着似乎非常典雅,典雅的并不像是一个江湖中人。

    不过不管是苏乩还是花满楼都能够发现隐藏在她那典雅的外表下更深的情绪,但两人对此都不在意。

    女人出现的时候形容煞是狼狈,心软如花满楼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弱女子这般狼狈的倒在路上,故而两人将这女子救了下来,花满楼还十足贴心的将马车里的空间留给那女子和苏乩,自己坐在了马车外面。

    虽然苏乩觉得花满楼这个行为并没有什么必要,但是都说了花满楼他是个君子,他总是贴心的不会做出让任何人为难的事情,即便是对一个素不相识且有很大可能来者不善的女人也不例外。

    苏乩替女子检查了一下身体又包扎了伤口,女子很快就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女子见着苏乩,茫然了一下,有些局促的微微颔首,轻声细语又斯斯文文的道了谢。

    女子自称姓郑,名字她没报出来,苏乩也就没问,只瞅了她两眼,问道:“你不是江湖中人?”

    郑姑娘并不会武功,确切的说她浑身上下只有一把弓,但手指娇娇嫩嫩并不像是有多精通的样子,这一点苏乩能看出来,且更重要的是,郑姑娘自醒来之后一举一动矜持雅致,说话轻声漫语,做派没有半点儿江湖气息,反而更像是贵女的模样。

    苏乩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见她这般表现,心里就有些猜测,故而才有这么一问。

    郑姑娘闻言,愣了一下,手指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长弓,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确实不是江湖中人,但……已经被家族除名的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郑姑娘不清楚,她自家里跑出来,也只不过是凭着胸口的那一股子不甘心,只是路途中经历了种种磨难之后,她那样的不甘,到如今也更多的成了茫然。

    苏乩看着郑姑娘脸上的表情,当下就明白了,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姑娘,按理来说作为一个贴心的九尾狐她应该就此打住,不再提起人家姑娘的伤心事。

    但苏乩这会儿还兢兢业业走着自己的人设——一个从小到大只和自家师傅相处过的人又怎么能明白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

    所以她想了想,开口问道:“你这是要去什么地方啊?”

    这个问题郑姑娘倒是可以回答,她睫毛颤了颤,低声道:“我要去江南。”

    苏乩:“噫……”

    最近江南这么火的吗?随便遇上个人都是要去江南的。

    她眨了眨眼睛,好奇问道:“你要去江南做什么?真是巧了,我和七童也是要去江南的。”

    她笑了一声,将说完那句话就不知道在想什么显得有些出神的郑姑娘惊的回了神,讶然道:“你们也要去江南?”

    她这么问了一句,突然又怔了一下,有些紧张的开了口:“你说……七童?”

    苏乩眼睛微微眯了眯,面上笑盈盈,仿佛一点儿也没有发现对方异样似得,若无其事的回道:“是呀,江南花家的花七童,在江湖上可是很有名声哩。”

    话音落,她猝不及防的就看到郑姑娘一滴眼泪自脸颊上滑落,苏乩:“!!!”

第一百八十九章这个休息

    苏乩瞬间就慌了,她手忙脚乱掏出帕子朝郑姑娘提过去,嘟囔道:“怎地突然就哭了……”

    她心里一个咯噔——看着郑姑娘脸上这表情,总不能她和花满楼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牵扯吧?

    苏乩寻思着若说是陆小凤还差不多,可花满楼……

    她并不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在某种程度上真相了。只冷静了一下,按住自己有些放飞的脑洞,小心的瞅了一眼郑姑娘,小声问道:“你难道是要去江南找花七童?”

    郑姑娘可以看出来是受过相当严格的教养的,即便是失态,也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她很快就将情绪整理好,看向苏乩,却并不回答苏乩的问题,只是一脸冷静的道:“让苏姑娘见笑了。”

    ——到底在她的观念里,这么平白无故找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这样的事情,是于理不合的行为。

    虽然说她自偷偷跑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将这些抛开了,但心里下意识的想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放开的。

    这会儿冷静下来,她看着苏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苏乩瞧了瞧她神色,看出她略有些难堪的样子,心下了然,也没有多问,转而说起了江南的风景。

    “早听旁人说江南风景独好,乩以往未曾得见,这次难得过去,心里期待的很,不知道郑姑娘有没有去过江南?”

    听着苏乩没有再提先前的话题,郑姑娘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一个细微的笑意出来,细声细气的回道:“不曾。”

    当真是简简单单两个字,多的一个字都没有,苏乩:“……”

    苏乩没忍住挠了挠脸颊,视线漂移了一下,郑姑娘大概也是察觉到不妥——她原本不是这样内向的人,甚至说像她这样的出身教养,察言观色长袖善舞可以说是混迹贵女圈的基本功了。

    只是她到底这回是彻底和家里闹掰了,心里又存着事儿,再加上按着苏乩话里透漏出来的,她要找的花满楼就在车辕上坐着,故而她心思就总平静不下来。

    反应过来之后,郑姑娘歉意的朝苏乩笑了一下:“我也是第一次出这样的远门,心里紧张的很,若是有哪里得罪了,希望苏姑娘不要介意。”

    苏乩回了她一个善意的笑容,看出她有些心不在焉,也没再搭话,马车里一时之间就陷入了安静之中。

    原本捡到郑姑娘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距离江南不远了,这会儿马车吱呀吱呀走了大半天,外面花满楼在车辕上敲了敲,温声问道:“今日已走了大半天,两位姑娘可还好?”

    说着,他顿了一下,又不紧不慢的补充道:

    “前面有个镇子,今晚我们在镇子上略做歇息,明日里再出发,可以吗?”

    苏乩听他这么说,不觉将视线落在郑姑娘脸上——实际上,花满楼这话原本就问的是郑姑娘,毕竟他们两人都有内力,不过一日的路程,完全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郑姑娘就不一样了。

    她看着就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柔柔弱弱的,便是拿着一把长弓,苏乩猜测大概也就是贵女们玩耍投壶的那种水平了。

    更何况先前他们见着她的时候,小姑娘也是处于受伤昏迷的状态,马车虽然比马舒服,但实际上摇摇晃晃也舒服不到哪里去,温柔如花满楼,当然不会忽视这一点,故而才有了这一问。

    郑姑娘动了动身子,有些局促的模样。

    她确实这会儿已然在马车上有些坐不住了,本来受了伤状态就不怎么好,马车又小又硬,路上左摇右晃,若不是她不想给人添麻烦,早就喊停了。

    这会儿听到花满楼这么问,她其实心里是有着松了一口气的,不过想了想,她还是问了一句:“请问花公子,此处距离江南还有多远?”

    花满楼在外面沉默了一下,才开口:“尚有小半日的路程。”

    郑姑娘听他这么说,大概也意识到什么,垂下眼皮,正要开口时,旁边苏乩笑了一声:“啊呀,那正好,我们在前面镇子上歇上一晚,坐了一天的马车,真真坐的人腰酸背痛了。”

    她笑了一声,朝郑姑娘看过去,眨巴着眼睛声音娇娇软软的说了一句:“好姑娘,体谅体谅乩呢,乩都快累死啦。”

    郑姑娘被她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眼睛这样盯着,面上不觉红了一下,只觉得眼前这个姑娘当真是她见过的最美的姑娘了,被她这样美的一双眼睛盯着,真是有些遭不住。

    她红着脸躲了一下苏乩的视线,下意识回道:“既累了,歇一歇也是好的。”

    她话音落,苏乩便欢呼了一声,又美滋滋的看着她,一脸真诚的道:“郑姑娘真是个好人。”

    郑姑娘:“……”

    ——嗯,总觉得哪里不大对的样子。

    花满楼在外面也听到两人的对话,便笑了一声,确定了路程,就向着镇子方向赶去了。

    郑姑娘看着苏乩脸上十分直白的愉悦神情,看着看着,心里禁不住就又酸又软的。

    都说了,她们这样的人,察言观色是生存的基本功,又如何能看不出来不管是花满楼还是苏乩,那样拐弯抹角的,都是顾虑到自己的情绪。

    郑姑娘觉得,她以前因为陆小凤的缘故而对那位传言中和陆小凤为至交好友的花满楼多有揣测,实在是太难看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温柔的人。

    郑姑娘抓着长弓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不知道怎么的,只觉得半个月以来一直毫无定处的心在这一瞬间似乎安定了下来一样。

    没多长时间,几人就到了花满楼说的镇子里,镇子不大不小,不算特别繁华,也没有特别荒凉,一应建筑风景十分具有南方的特色,镇上的居民说话也是软软糯糯,听在郑姑娘这个纯正的北方人耳朵里,就总觉得跟撒娇一样。

    郑姑娘忍不住就好奇的多看了两眼。

    一到镇上,花满楼就轻车熟路的带着苏乩郑姑娘两个人来到一家客栈,苏乩一眼就看到客栈门楣处一个小小的标记,她将眉梢微微挑了一下,看向花满楼,好奇道:“这是你们花家的产业?”

    花满楼笑了一声,果然就有远远看见他过来的掌柜迎了上来,施了一礼口中道:“七少爷果然今日过来。”

    他笑了一声,眼神一扫,注意到跟花满楼一块儿过来的苏乩和郑姑娘,虽然心里寻思着信上不是说只有一个姑娘,这会儿却变成了两个,不过面上却半点儿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只十分贴心的表示房间早已经准备好,不管是想先洗漱还是先吃饭都可以。

    花满楼其实从小也是个精细养出来的贵公子,虽然他性格天生是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但到底花家的财力在那里放着,再怎么样也是有着世家该有的底蕴。

    虽然花满楼对此有些无奈——原本他搬出花家一个人住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自从他眼睛失明了之后,家里人对他总是小心翼翼全方位贴心不已,这让他觉得因为自己而影响了全家人的气氛。

    花家人拗不过他,只能随着他去,于是花满楼尽管失明,却也已经非常习惯独立的生活,所以每每面对家里人这种称得上兴师动众的行为,他总是觉得非常无奈。

    不过无奈是无奈,花满楼却也并不会觉得不高兴,他知道这是家里人的好意,心里只会觉得温暖。

    ——要不苏乩怎么会觉得花满楼(的灵魂)漂亮的不可思议呢,这个人真的是天生就好像和所有的负面情绪绝缘似得。

    掌柜贴心的给出选择,几个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先洗漱再吃饭。这其实也并没有出乎掌柜的预料,毕竟一阵长途奔波,只要不是饿过头了,基本上所有人都会选择先洗漱,洗漱完了清清爽爽再做其他事岂不是更好。

    由于有花满楼这个少东家在,苏乩和郑姑娘托他的福很是享受到了一番全方位的服务,神清气爽的吃完一顿饭各自休息。

    他们到镇子的时候是半下午,休息之后才是黄昏,苏乩瞅了瞅外面天色,决定出去溜达溜达顺便欣赏一下南方特有的风水人情。

    花满楼虽然对这边已经很熟悉了,但他就是那种同一朵花他也能在不同的时间段感受到不同美感的人,更何况他也不可能放任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在外面溜达。

    ——虽然说这个小姑娘武力值高的有些吓人了。

    见花满楼如此,苏乩想了想,又跑去叫了郑姑娘一起。

    郑姑娘其实挺累的,但她又心事重重不想休息。毕竟这会儿马上到江南了,她却还没有和花满楼开口……

    嗯?

    等等,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剧情?

    唔,说起来话有点长这里长话短说一下就是,郑姑娘来江南其实是想找花满楼。

    这不是她先前离家出走的时候完全没有目的地,但后来想起来陆小凤虽然号称交友遍天下,但数一数特别的还是只有那么几个。

    江湖传闻里最出名的是江南花家花满楼,万梅山庄西门吹雪,以及偷王之王司空摘星。

    郑姑娘悄摸摸打听了一下陆小凤的小伙伴的名声,最后筛选出了这么三个人,然后经过综合考虑之后,她决定前往江南,找花满楼。

    毕竟其他两个一个踪迹不定,另一个在传闻里总觉得有点儿吓人……

    嗯,整体而言郑姑娘的选择没什么毛病,甚至说要找陆小凤,先找花满楼可以说是最优解了。

    但为什么事到如今郑姑娘还没有开口呢,只能说是……难以启齿。

    先前苏乩也说过了,陆小凤这个人,天生风流多情,身上开满烂桃花。根据陆小凤的性格再结合郑姑娘的表现,略做推测不难猜出,这位郑姑娘大概正是陆小凤的一个风流债。

    这里苏乩就想说一句了,她觉得陆小凤的桃花都是烂桃花不是没有道理的。

    要说风流多情的人这世上并不少,但每每因为这风流而翻车或者摊上大事儿的陆小凤还真就是独一个。

    #陆小凤表示,这样的荣誉他大概并不想要。#

    咳。

    苏乩是不知道陆小凤的履历,若是知道了,她就能明白,因为喜好美色而惹事最后被人家姑娘找上门来,这种操作对陆小凤来说简直是已经轻车熟路。

    眼前的郑姑娘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这位并不是江湖中人——甚至说,郑姑娘是一位地地道道对江湖知之甚少的贵女。

    本来之前因为种种原因她和陆小凤有了牵扯对郑姑娘来说已经是非常出格的事情了,但那时候对陆小凤的风流不甚清楚的小姑娘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猝不及防的就没了音讯。

    郑姑娘最开始心里是担忧的。

    她不清楚江湖是怎样的,但是话本子里,身在江湖总是要打打杀杀的,而有了打打杀杀就难免会受伤,甚至会死亡。

    那时候郑姑娘每每心里为陆小凤担忧,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又觉得他那样厉害,不会有什么事的。

    直到前一段时间金鹏王朝的案件传出来,而堪破案件的陆小凤名声也更上一层楼,甚至因为这次的案件牵扯到了前朝一些事情,不处理的好的话很有可能动摇朝政,故而陆小凤这个名字在朝堂上也留下了一些痕迹。

    于是,很突然的,郑姑娘在某个表弟口中听到了陆小凤的名字。

    郑姑娘当时躲在花树后面,就那么楞楞的听那些公子们说起陆小凤。

    他们说陆小凤如何春风得意,说他如何有美人投怀送抱,说他如何引人嫉妒。

    当时讨论这些的是一些公子少爷,年轻人嘛,关注点不是在江湖意气上,就是在那些桃色事件上。

    所以郑姑娘也有幸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她心目那个风流倜傥的大侠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

    原本这样也不算什么,左不过谁年轻的时候没瞎过眼呢。郑姑娘也是个大气的女子,她在那天的宴会结束之后找表弟又问了一下,确认了陆小凤确实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当下也就死了心,决定安安分分就当以后不认识这个人就是。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和陆小凤之间的事,被她的贴身丫头告发了。

    丫头告发的原因有些复杂,这里不多赘述,反正郑家知道这个事情之后,瞬间就炸开了。

第一百九十章 这个剑客

    郑姑娘家里也算是名门世家了,虽不算特别出名,到底也是有底蕴的。

    而这样的家族,对名声向来十分在意。

    可以想见,被丫头告发的郑姑娘会得到个什么待遇,中间过程略过不提,反正最后的结果是郑姑娘被强行勒令出家。

    别说那个尼姑院原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尼姑院,便是她真是正正经经的,郑姑娘也不甘心就这么出家,以后与青灯古佛为伴,所以她就这么逃跑了。

    她不过一个弱女子,自然不是孤身一人就能逃出这么远的距离的,少不得有别人的帮助。

    帮助她的是郑府的一个侍卫。

    侍卫其实以前也没多少存在感,就是普普通通一侍卫,基本上每个有点儿排面的家族都会有的那种侍卫,在此之前郑姑娘甚至对这个侍卫是没有一点儿印象的。

    然而就是这个在郑姑娘记忆里没有半点儿存在感的侍卫,将郑姑娘自那个尼姑院里带了出来,又留了她一张长弓,便回去郑府请罪了。

    侍卫的结局郑姑娘并没有打听过,可便是猜,也能猜出来,他这样背主的侍卫,结局定然是不会好的。

    郑姑娘抱着侍卫给自己的长弓,一路跌跌撞撞直向南走,一直不曾回头,也不敢回头,她怕自己若是回了头,就会后悔。

    所以她就这么走到了江南。

    这一路上的艰辛自不必说,只看她一个前十几年都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在这月把时间里学会了以往听都没听过的技能,手上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出了一些新茧子。

    她们这样的人家,其实打小儿无论是学习琴棋书画还是绣花做衣,要学好生出茧子是难免的事儿,不过家里总是有一些能够保养的秘方,每日里精细的养着,故而只从外表来看是看不出任何不妥的。

    ——要不然你说一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手上却满是老茧,那看着多难看。

    当郑姑娘下楼梯时一个不小心被绊了一下,差点儿跌倒又被苏乩眼疾手快的扶住的时候,她站稳身子,心有余悸的感觉还未彻底散去,就不自觉又怔住了。

    因为站着的方位问题,苏乩是直接伸出了一只手,而郑姑娘也恰好条件反射的抓住了苏乩的手掌。

    两只手掌相触的一瞬间,郑姑娘心里蓦地就是一空。刹那间胸腔中涌上来的茫然让她完全失去了任何反应的能力,就只觉得特别茫然,好像整个人在这一秒钟的时候,莫名的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苏乩被郑姑娘抓住手,倒没想那么多,只是看她怔怔的没什么反应,好奇的眨了眨眼睛,凑近了她低声问道:“怎么了?崴着脚了?”

    郑姑娘慢了半拍回神,脸上是想勾出一个笑容出来的,但实际上她的笑容并没有成功的显露出,反而看起来就像是快哭了一样。

    好半晌,她摇了摇头,慢慢的松开苏乩的手,声音有些飘忽的道:“没有,好着呢。”

    苏乩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也仍是因着她这听起来有些奇怪的语气愣了一下,才回了一句:“那就好。”

    两人这般下了楼,花满楼在大厅里等着,听见脚步声,他准确的转过头来,朝楼梯口露出一个微笑来,正想开口说话时,又迟疑了一下,话到嘴边转了个弯,道:“镇子上今天有集市,咱们这会儿出去还能赶个晚市。”

    其实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集市,就是每个月固定哪一天镇子附近村落的居民都赶来镇上,做一些自家出产的买卖之类的。

    苏乩“唔”了一声,很捧场的道:“乩还没来见识过这样的集市,可要麻烦七童了。”

    花满楼笑了一声。

    两个人都注意到郑姑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情绪不大对劲儿,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没多问什么。苏乩甚至在下楼的时候就已经将目光自大厅里坐着的食客们身上溜了一圈,却并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人物。

    这才心里有些纳闷的看向花满楼——原本是想和他交换一下视线的,不过介于客观原因并没有交换成功。

    苏乩只能郁闷的鼓了鼓脸颊,招呼着郑姑娘往外面走。

    集市挺热闹的,不过显然这会儿这三个人并不适合这样热闹的场面。嗯,确切的说其实苏乩是有着没心没肺的意思,不过另外两个,一个是不知道心思在哪儿一副#人生了无生趣#的样子,而另一个则是因为前一个过于消极的情绪而心里担忧的真情实感也同样没有心思逛什么集市。

    结果到头来只有苏乩一个人这里瞅瞅那里看看,一直兴致勃勃的模样。

    几人并肩溜达了一段时间,到底郑姑娘实在可以说是失魂落魄,走着走着竟然直接兜头撞到别人怀里去了。

    被对面那人凶神恶煞的拉住胳膊,郑姑娘看着都有些回不了神的样子,还是花满楼一着急,说了一声“失礼”,直接一拂衣袖,将对方拨了开。

    那人约莫是个小混混,平白被人撞了原本生气着呢,不过一低头瞧见郑姑娘花容月貌,虽然满面茫然的神色让她看起来仿佛是个傻的(?),但这显然一点儿也不耽误这小混混见色起意的心。

    正当他色眯眯的一笑然后想做些什么的时候,却不妨被旁边花满楼拂开了——不得不说,花满楼的动作虽然轻柔且很有分寸,并不会对人造成什么损伤。

    当对一个在镇子上称王称霸(……)的小混混来说,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看着斯斯文文的青年一把拂开,实在是伤面子的很。

    小混混登时就勃然大怒。

    于是正凑到吹糖人的老爷子跟前和老人家交流吹糖人技巧一二三的苏乩一回头就发现花满楼护着郑姑娘,和一个小混混相对而立,并且紧接着小混混振臂一呼,周围三三两两就围上来几个同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青年。

    苏乩:“???”

    苏乩懵了一下,面上就带了几分惊讶的神色,放下手中刚刚借助老爷子的工具自己做出来的糖人,正打算过去时,就被对苏乩的技术非常欣赏的老爷子悄悄拉了一把,并顺便听了一番那几个在镇子上公认的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人恶狗嫌的混子四人组的事迹。

    苏乩:“……”

    见苏乩没什么反应,老爷子还以为苏乩不相信,连忙又说道:“这几个人惯来不干什么好事,又听说有什么武林高手的师傅,叫……叫什么来着,剑神还是剑仙的,万梅山庄知道吧,就是那个庄主,等闲三五个人都打不过他一个,你一个小丫头,还是不要去凑什么热闹了。”

    苏乩:“……”

    苏乩:“………”

    苏乩:“…………”

    苏乩这次是真的没话说了。

    她就想问一下两位剑神剑仙,有这么个惨不忍睹的徒弟是个什么心理感受。

    她艰难的整理了一下复杂的情绪,无辜的看着老爷子,笑眯眯道:“别担心,乩比剑神更厉害哒。”

    有的时候,缘就是这么妙不可言,她这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一阵惊呼,苏乩好奇随着路人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一个仿佛刀子成精的人一步一步向着这边走过来。

    这人真的就像是刀子成精了一样,说是人形,可看着更像是一把剑,且还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

    他就那样自人群之中走过来,墨黑的发,雪白的衣,黑白两色强烈的对比再加上他过于锋利的眉眼,看起来竟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美感,周围的人不觉小声惊呼着,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苏乩:“……”

    苏乩抬眼,对上那人的眼睛。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苏乩突然就觉得,这样的人,就算是被称为剑仙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他对剑道的至诚之心让他担得起这个称呼。

    她缓慢的露出一个微笑,那人已经走到苏乩面前,垂眼看她,一张口就是直奔重点,问:“你用剑?”

    他这个人生的像一把宝剑,连说话的语气也是冷冰冰的,若不是苏乩自信她不会看错,还真怀疑这人确实是什么名剑成精化出的人形呢。

    苏乩含笑点了点头,反问道:“你也用剑?”

    对方点了点头,正想再开口时,却被苏乩抢了先,她挑眉看着他,问道:“你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点点头,情绪没有丝毫变化,又问道:“你比剑神强?”

    ——毫无疑问,他确实是听到苏乩说的那句话才注意到苏乩这个人的。

    以及,口出狂言的人他见过不少,甚至江湖这么大,总是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亦或者单纯像不远处那个混子那般狐假虎威的人,以往对于这样的人,西门吹雪都是连看都懒得看的。

    然而,在听到苏乩说出这句话时,他最初只是觉得说话的姑娘声音好听的很,虽然说的大话,语气倒也并不令人讨厌,故而可有可无的扫了那么一眼。

    ——唔,虽然他是个看起来仿佛这辈子已经和自己的剑定了终身的人设,但实际上在闲暇的时候他也是有自己的好奇心的嘛。

    毕竟作为一个正常人,谁会真的一点儿好奇心都没有呢?就像是他有时候会好奇陆小凤什么时候能把自己作死(……)是一个道理的。

    也就是这么可有可无的一眼,西门吹雪非常奇妙的发现,这个人说出这句话是真的发自内心,她是完全对自己有着非常深刻的认知并且自信于自己比剑神更强。

    作为一个#活着就是为了剑#的修炼狂魔,西门吹雪怎么能错过这样一个人,于是他顺应自己的内心,说出了江湖中几乎每个用剑的人都能在西门吹雪口中听到的那句话。

    不过因为他确实看不出苏乩的深浅,只是有一种#大佬的专属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少女很强,甚至或许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强——只是这么一想,西门吹雪就感觉自己一颗心霎时间热血沸腾起来。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苏乩,开口道:“你可愿与我一战?”

    在西门吹雪刚出现时就注意到他所以快速的摆脱了那几个混子然后忍着不适走过来的花满楼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

    之前陆小凤的打算他听过那么一耳朵,并私心里觉得陆小凤这个想法挺一言难尽的,不过从朋友的角度出发,让西门吹雪以苏乩为目标总比以叶孤城为目标强一些。

    最起码这两个人对上的后果不会那么惨烈。

    不过想是一回事,到了跟前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花满楼他因为眼睛的问题,对旁人的气息就比较敏感一点,在他的感官之中,西门吹雪这个人真是浑身上下都是杀气——这样的杀气对热爱生命的花满楼来说,真的是非常难受了。

    所以尽管花满楼知道西门吹雪并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但还是不怎么习惯于和他相处,甚至以前有一次他和陆小凤一起到了万梅山庄,他情愿在山脚下欣赏风景也不愿意去见西门吹雪。

    这并不是讨厌,而是花满楼的贴心。

    他知道自己不喜欢杀气,而西门吹雪也不见得会欣赏他这样的性格,可以想见两个人相处的时候若是有什么肯定难免会带出来,而陆小凤又和他们两人都是好友,为了避免不愉快的事情发生,花满楼就干脆选择避而不见。

    总之,花满楼这会儿听着西门吹雪这一句话,也是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是不喜欢什么打打杀杀的场面的,但作为好友,他又说不出什么阻止的话来,于是他只能叹了一口气,温温和和的表示,今天天色已晚,你们想切磋的不如等明天,白天亮堂,更尽兴。

    ——当然温文如花满楼说话自然不会这么直白,不过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西门吹雪闻言,就看了眼天色,思考了一下,觉得花满楼说的很有道理,确实大晚上影响视线,不能让他更好的看清对方的剑,不如白天畅快。

    他倒不是担心自己会输,就是觉得,他想要的是全心全意酣畅淋漓的一场对战,最好其他什么影响的因素都没有,单纯只有剑与剑的对决这种。

    这么一想,冷冰冰的青年看了苏乩一眼,矜持的点了点头:“既如此,明日卯时三刻。”

    苏乩欣然同意。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这个切磋

    花满楼心情有点儿复杂的听着两人三言两语敲定要比试的时间地点,也没插话,直到西门吹雪转身离开,他才朝苏乩看过去,无奈道:“西门的剑法……”

    他想说什么,想了想,却又觉得似乎并没有什么必要,故而又摇头笑了一声。

    苏乩眨了眨眼睛,瞳仁亮晶晶的,也朝花满楼看过去,满脸兴致勃勃的模样:“原来这就是西门吹雪。”

    她说着,忍不住摸了摸挂在腰间的剑,又补充道:“应该说,果然不愧是西门吹雪。”

    在见到这个人之前,听陆小凤说起他的剑,苏乩确实是对这个人产生了那么一些好奇心,也想象过一个能被称为“剑神”的人会是何等的风采。

    不过在见到了真人她就明白,有的人真的是,你不见到他本人,根本就没有看法想象他真正的风采。

    西门吹雪就是这样。

    他五官其实并不是特别出色,但你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却仍旧会有一种惊为天人的感觉。

    他的发是黑的,他的衣是白的,他的剑是黑的,他的皮肤是白的,而他整个人在这种黑白两色强烈的对比之中就营造出一种极锋利的,宛如出鞘的利剑一般的质感,让人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就觉得,西门吹雪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苏乩活了这么多年,见过的优秀的人类不再少数,然而不得不说,即便如此,这位被称为“剑神”的青年仍旧可以排在前三位。

    这样想着,苏乩的一双眼睛越发的明亮。

    花满楼看不见她脸上的神采,却也能感觉到她不同于平常的亢奋心情,不觉失笑。不过他其实也能够理解,不论是谁,在看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并且有幸能和其切磋一番的时候,总是会觉得兴奋的。

    虽然他理解里的这个“旗鼓相当”对苏乩本人来说可能有点儿误差,不过他想的其实也没有什么错。

    苏乩喜欢有趣的事,也喜欢特别的人。

    西门吹雪或许并不有趣,但他很特别。

    因为和西门吹雪定好了明天的约,所以这会儿几人也没有再瞎逛什么。

    毕竟这里的三个人,一个从始至终心不在焉对集市没什么兴趣,另一个原本兴致盎然可这会儿兴趣已然转移,剩下一个花满楼本来就是为了陪着两个女孩子才出来的,是故说起回去,众人一拍即合,也没人有什么别的意见。

    一晚上过得风平浪静,第二天苏乩起了个大早,还不忘慢条斯理吃了顿早餐,这才带上自己的剑,叫上花满楼,去了昨天和西门吹雪约定好的地方。

    本来苏乩是想将郑姑娘也带上的,不过郑姑娘实在心力交瘁情绪不高,也确实对这些不感兴趣,推说自己看不懂还是不凑这个热闹,趁机休息休息。

    苏乩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便也没多强求,就和花满楼两人赴了约。

    她过去的时候,西门吹雪已经在了,见苏乩出现,苍白冰冷如冰雪铸成的青年眼睛蓦然一亮,朝苏乩看过去,然后开口道:“你来了。”

    他这话说的,苏乩也听不出来是个疑问句还是个肯定句,认真的思考了几秒钟之后,她试探的回道:“你也来了?”

    西门吹雪:“……”

    青年沉默的看了苏乩一眼,也没有要再寒暄的打算,直奔主题拿起自己的剑,道:“此剑名为乌鞘,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苏乩眨了眨眼睛,视线从西门吹雪手中的剑上划过,然后看向自己的剑,就沉默了一下。

    她的剑没有名字,她也没量过也没称过。

    她思考了一下,还是礼尚往来的说了一句:“此剑无名。”

    然后就没了。

    西门吹雪显然也并不在意这个,不过他看着苏乩手中的剑,眼神里不自觉出现了些许不赞同的神色。

    主要是苏乩的剑看起来,有些花哨过头了,甚至说大概所有人在看见这把剑的时候,都会觉得这更像是一个装饰品,而不是一把杀人的剑。

    以他对剑道的狂热来说,一般看见这样的剑,他会觉得这根本就不配被称为剑。甚至在不久之前,他都觉得一个女人是不该用剑的。

    不过后来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再加上他的直觉让他觉得苏乩很强,所以他才只是露出了不赞同的目光,而不是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出来。

    苏乩是不清楚这个人的性格,所以她也不是很懂,为什么这人一看见自己的剑浑身的温度突然就骤降,瞅着就跟下一秒要结冰似得。

    她想了想,没想出什么结果出来,于是只能挑了挑剑尖,说了一句“请”。

    下一秒,一道剑光裹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向着她刺过来,苏乩勾了勾唇角,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起手式将这一剑格挡住,西门吹雪眼睛越发的亮,瞳仁中的光芒一瞬间可以说是狂热了起来。

    两人霎时间纠缠在了一起,花满楼在旁边掠阵,竟然只能听到连绵不断的金铁相撞的清脆声音不断响起。

    西门吹雪是一个似乎将整个生命都奉献给剑的人。

    那些才情孤高而时运不济的人,那些愤世嫉俗的人,那些喜欢快意恩仇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这种心态,这种将一门技艺练到高处不胜寒的境界。

    在剑之一道,西门吹雪毫无疑问就处于一种高处不胜寒的状态中。

    这个世界上能让他拔剑的人实在太少,少到他偶尔会觉得无趣,甚至每杀一个人的时候,西门吹雪心里感觉不到胜利的兴奋与喜悦,而会涌上来一种难以名状的无奈与哀伤。

    这样的人,甚至可以说为了剑,都有些疯魔了,但你又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了这样的疯魔,西门吹雪就不再是西门吹雪了。

    这一场切磋持续的时间很长,长的有些超乎于花满楼的意料了,直到夕阳将整个旷野都染上一种橙红的颜色,花满楼蓦然抬头,若有所悟的“看”向两人。

    好半晌,西门吹雪握着剑的手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着,说出口的话听起来竟带了几分艰涩:“……我输了。”

    苏乩垂眸看着他的手。

    实际上,这个人并不算输的。如果不是自己的身体素质和普通人比起来实在作弊,而这种程度的切磋又实在耗费心神的话……

    苏乩抬眸对上西门吹雪似乎毫无感情的眸子,道:“你的剑并没有输。”

    她这话说完,西门吹雪脸上的神色就更冷了。

    实际上,即便只是单纯的剑法,西门吹雪也能察觉到,他是算不上输,但也不会赢,而且更重要的是,对面的人还是个少女!

    是个无论如何看起来都不会超过十八岁的少女,而自己却已经完完全全是个成年人。

    西门吹雪越想,脸上的神情就越显得冰冷无情。

    不过他并不是输不起的人,所以他将手中的剑回鞘,盯着苏乩道:“你的剑法很好,但你不诚。”

    苏乩理解了一下他话中的意思,想了想,态度自然的解释道:“啊,因为乩用的最顺手的兵器并不是剑。”

    ——实际上她打架用的最顺手的是她本体的大尾巴。

    西门吹雪:“……”

    ——突然好气啊。

    这样的天分,竟然不专心学剑,还敢三心二意(大雾)!

    他冷冷的瞥了苏乩一眼,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苏乩默默地看着对方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人走的时候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并浑身上下写满了#我么得感情#几个大字,但苏乩还是非常微妙的感觉这人的背影带着迷一样的火气。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噫”了一声,花满楼迎上来,先是问了一句:“可有受伤?”

    苏乩收了剑,笑眯眯回了一句“活蹦乱跳”,他这才跟着笑着道了一句恭喜。

    原本三人是打算今天早上出发,下午就能到花满楼的小楼,不过这会儿眼看着都黄昏了,再出发肯定不现实,于是两人又结伴回了客栈。

    他们回去了之后,才知道昨天在集市上遇到的那几个小混混今天打听到他们住在这个客栈,气势汹汹跑来找茬,花满楼和苏乩正好不在,只有郑姑娘一个人差点儿被欺负了。

    不过幸好客栈的老板知道郑姑娘是和少东家一起过来的,因而十分强势的站出来将几个小混混拦住了。

    作为一个能被撑得上首富的大家族,花家行商这么多年自然不会没遇到过找事情,作为一个见过世面的老板,这几个小混混在他眼中根本就算不上事儿,刚开始没注意也就罢了,等注意到了,干脆利落就将人转头扭送到了官府。

    等苏乩和花满楼回来听掌柜的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苏乩赶紧跑去将郑姑娘安慰了一下。

    不过实际上郑姑娘其实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惊吓。

    掌柜的处理的及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她自己孤身一人从北地来到这里,路上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一些或者见色起意或者见财起意的人,然而她最终还是成功的走了这么长距离的路,虽称不上毫发无伤,但也确实没有更大的损失。

    ——大概也只有眼前这个傻姑娘和那个人如其名的花满楼才会真的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郑姑娘盯着苏乩担忧的小眼神儿,突兀的笑了一声,笑声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意味,反正苏乩是没怎么看懂,所以她歪了歪脑袋,忍不住问道:“怎么了?突然这样笑?”

    郑姑娘移开视线,轻声回了一句:“没事。”

    苏乩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就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那几个混子真是太坏了。”

    她嘟嘟囔囔说了一句,又想起今天和西门吹雪的切磋,当下来了兴趣,兴奋向郑姑娘描述呢一番今天这一场切磋她有多酣畅淋漓。

    郑姑娘微微笑着,时不时应上一句,即便有的地方听的不是太懂,她也并不打断,就含笑看着苏乩说到兴起时手舞足蹈,心里不知不觉的就软了再软。

    苏乩和花满楼回来的时候天色就已经不怎么早了,再耽误了这么一会儿已然暮霭沉沉,两人正一个说一个听时,外面有人敲了敲门,苏乩停下话头开了门,是店小二。

    见苏乩俏生生站在门口,店小二慌忙低下头,三言两语说了来意。

    原来是花满楼想到苏乩今天和西门吹雪打了一天,耗神耗力,饭都没来得及吃,故而让后厨准备了一些吃食送了过来。

    郑姑娘一听说苏乩今天一天没吃饭,叫上立刻就露出歉疚的神色,当下信誓旦旦表示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只催着苏乩赶紧去吃饭。

    虽然苏乩并不觉得饥饿,甚至说因为和西门吹雪这一场切磋,她这会儿着实兴奋的很呢,根本就想不起来吃饭的事情,但是被郑姑娘这样眼巴巴的看着,她还是无奈的随了她的心意。

    一夜再无话。

    次日没了什么事情,几人准备了一番就打算离开了,只是离开的时候,又出了一个意外,郑姑娘突然改口说不去江南了。

    苏乩:“……”

    花满楼:“……”

    两人对于郑姑娘这突如其来的决定都有些茫然。

    而郑姑娘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担忧里带着些迷茫的小表情,忍不住就笑了一声。

    苏乩听着她笑,脸上的神色就更加茫然了。

    她这么几天的时间不至于忘记了他们那会儿初见到郑姑娘时对方那狼狈的形容,毫无疑问这个小姑娘为了抵达江南是费了一番辛苦。

    既然如此,那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半途而废……或者说这已经不能算是半途而废,而是完全只差临门一脚却又放弃。

    对于这一点苏乩是真实的不解,她也就这样问了出来。

    郑姑娘站在那里,迎着阳光眨了眨眼睛,好半晌,幽幽的开了口:“我原本到江南,只是为了见一见陆小凤,然后问他一句话。”

    苏乩没问她要问的是什么话。

    毕竟想也能想出来,左不过一句为什么或者爱没爱过这样子。

    郑姑娘看着苏乩脸上神色,大概也能猜出来她的想法,心里觉得有趣,面上也就跟着笑了出来。

    笑了一声,她又垂下眼睛:“但现在我又觉得,再问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没意义,也没必要。

第一百九十二章 这个江南

    实际上,郑姑娘只是突然觉得,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又见过苏乩这样和自己活的完全截然相反的女子的时候,再回想起以前,她竟然微妙的回忆不起来自己当初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那个尼姑院的。

    她现在回想起来最多的就是送她去尼姑院时父亲冰冷的视线和母亲的避而不见,以及她离开的那天那个侍卫看着自己的眼神。

    甚至于在最初离开时还觉得刻骨铭心的对陆小凤的执念,就这样在这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里散开。

    就像是从一个虚幻的梦境中突然清醒了一样。

    她抬眼看向苏乩。

    郑姑娘如今才堪堪二八的年纪,比苏乩表现出来的还小了两三岁,看起来有一种独属于少女的娇俏感觉,不过又因为这一个月的独特经历,让她比起一般温婉的贵女身上又多出了些许坚韧。

    苏乩和她对视着。

    就看见这个小姑娘突然微微笑了起来:“见了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的女子并不都是我这样的。”

    她想起在家里时,见过的所有贵女虽然各有各的性格,但大体来说,总是在那一个框架之中——也说不清究竟是谁画出来的框架,反正所有的女子都默契的守在这一个框内,从来不肯踏出来半步,连笑容都是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郑姑娘以为自己私自和一个浪子产生一段感情就是这一生做过的最大胆的事情了,可现如今见到苏乩,她才知道,原来女子还可以是这样的。

    明媚的就像是正午的阳光,又自由的如同一阵不受控制的风,她这样肆意,这样明艳,竟让郑姑娘心里觉得羡慕不已。

    苏乩看着她,想了想,就道:“你很好。”

    她这话说的并不是安慰。因为她觉得郑姑娘确实很好。

    虽然这个年代对比往朝对女子没有特别苛刻,但再怎么样,以如今的社会常态来看,并不是所有从小受着贵女教育的姑娘都能有郑姑娘的勇气,顺从心意和一个浪子产生感情(虽然现在想起来觉得那会儿是自己眼瞎),又敢于孤身一人千里迢迢长途跋涉只为求一个答案,最后想通了还能尝试着放下。

    苏乩觉得,郑姑娘真的是一个非常有魄力的姑娘了。

    虽然可能她思考问题的方式会偏激一些或者可以说是死心眼儿了点儿,甚至什么都没有准备完全没有多想就这样孤注一掷的来到江南这一行为都有些莽撞了,可她毕竟只是个小姑娘。

    作为一个小姑娘,苏乩觉得这样的不全面完全可以原谅。

    对于郑姑娘说自己想要四处走一走,看一看这个世界的这一说法,苏乩对此非常赞同:“有时候,在看过了山川景色,你会有许多不同的感触。”

    最起码,在感受过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后,作为人类会不自觉的感慨于自己的渺小,并油然而生一种这世间事不过如此的感觉。

    ——以上并不是苏乩的感受,而是苏乩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个人类在和苏乩结伴行走的多年之后说的。

    郑姑娘抿唇笑着同意苏乩这个说法:“来的时候也曾路过了一些名山大川,不过那会儿我全然无心于此,错过了诸多美景,现在想想竟觉得有些遗憾。”

    花满楼听着两个小姑娘说着话儿,面上不觉也漫上些许笑意。他原本就是个热爱自然热爱生命的人,尽管眼睛不方便,但他的心总是能比正常眼睛正常的人更能体会到自然界的美丽。

    毫无疑问,在这个问题上,花满楼是非常的具有话语权了。

    三个人这般说了一会儿,只短短的时间,却好像比先前相处的几天更让人觉得亲近一些。

    郑姑娘突然眨了眨眼睛,突然凑到苏乩身边,扬眸笑道:“先前只知道苏姐姐的名字,苏姐姐大概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她说着,许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禁抿了抿唇,垂下视线顿了一下才道:“我姓郑,闺名青罗,轻罗小扇白兰花的青罗。”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抬眼看向苏乩,声音里说不清是什么意味,苏乩听着,竟恍惚感觉有九分的恳切:“我叫郑青罗苏姐姐,你一定要记得我啊。”

    苏乩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愣在了原地。

    郑姑娘见她突然没了反应,不觉有些着急,又有些失落,拉了拉苏乩的衣袖,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面上不觉露出些许失落的神色。

    不过虽然她没开口,苏乩还是因为她拉衣袖的这个动作而回了神,她眨了眨眼睛,看向小姑娘,下意识“唔”了一声。

    郑青罗小心的看着她,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就见苏乩轻轻笑了一声:“突然想起来,以前也有人和乩说过这样类似的话呢。”

    “咦?”

    郑青罗原本想说的话就被苏乩这一声给惊的完全忘在了脑后,她好奇的看着苏乩,心里很是想问一问那个和自己说了同样的话的人是谁。

    苏乩大概能看出来小姑娘的想法,却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并没有再提及这个,反而转口说起了其他。

    三人原本也已经该说的都已经说的差不多了,这会儿也没什么可说的话,故而三言两语寒暄几句,就这般分道扬镳了。

    苏乩临走时,送了郑青罗一本入门级的剑法——在苏乩看来是入门,实际上对普通的江湖中人来说即便称不上极品,也能算得上是上等了。

    郑青罗收到这样对她来说可以说是救命一样的礼物,当下心里也是感动的很。

    不过她看着苏乩,心里对于那个和自己说了同样的人着实非常好奇,至于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苏乩提到那个人的时候,显露出来的神情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吧。

    其实也不是单纯的温柔,就是非常的特别的,郑青罗想不出来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就是觉得,那个人对苏姐姐来说,肯定非常重要吧。

    不过她到底最后也没问出来。

    既然苏乩已经明显的表现出了不想说的意思,她也不至于这么没有眼色,只在心里默默纠结了一会儿就这么放下了。

    郑青罗隔着按了按怀里的剑法入门,感觉胸腔中比平时快了许多的心跳,脸上不觉露出一个有些兴奋的笑容。

    有了这个,她也可以像苏姐姐那样了吗?

    虽然就这一点来说,纯属小姑娘想多了,但作为一个新手,不知道大佬和大佬之间其实也是有差距的很正常,所以小姑娘一想到自己也能变得酷炫,就兴奋的不得了,当下决定找个地方好好研究一下苏乩给的这本剑法书。

    不说郑青罗如何研究剑法的事,这边苏乩和花满楼终于成功抵达了花满楼住的小楼,不得不说,一进去苏乩直接就被满院子的花朵迷了眼。

    各色应季的花朵被养在花盆里,一盆一盆摆放的非常整齐,连颜色也搭配的极好,凑近了看,这些花儿都被养的很好,花瓣饱满又柔和,细细看着就宛如一片质地极好的锦缎,让人不觉想摸一摸它的触感会是何等的柔软。

    实不相瞒,这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眼盲的能养出来的。

    苏乩眼睛里充满了惊叹的意味,忍不住喜爱的触了触手边的一朵开的正盛的蓝色花朵儿,这花什么名字什么品种的苏乩也不清楚,就是觉得小家伙长得实在生机勃勃,看着就令人心生欢喜。

    她感受了一下那花瓣的质地,果真如同自己想象的一样,当下不禁回头看向花满楼,一连声的赞叹道:“你也太厉害了,小家伙们都生的很漂亮,也被你养的很好。”

    花满楼闻言,不觉笑了起来。

    他听到别人夸赞他的花,当真比听到夸自己还高兴一些。察觉到苏乩也是真心实意喜欢这些花儿,他不仅上前细细的将其给苏乩介绍起来。

    说起来他院子里的花品种挺多的,却并不是全都是名品,这里面有的是花家人遇见了觉得好看给他送来,有的是花满楼自己买的种子种出来,也有的是他偶尔在外面见到有卖花的,也不消得品种好不好,反正喜欢了就都买了。

    故而这会儿整个院子里的花草,就画风来说差的其实还挺多的,不过鉴于花满楼审美优秀,这些花儿被摆放的完全不会让人觉得违和,反而形形色色花团锦簇,有素雅有艳丽,却错落有致,煞是迷人。

    花满楼约莫是真的喜欢花,一说起他院子里这些小可爱就有些忘情,直到花府里的小厮过来了才回神。

    这小厮是每次花满楼出门后帮他侍弄花朵的,有的花儿天生娇嫩,一天不浇水就蔫巴巴。花满楼在的时候这些事情都是他自己亲手做,不过难免有出门的时候,为了避免自己不在时这些小可爱有什么意外,花府里派小厮来的时候他也就这样默许了。

    那小厮进来见花满楼已经回来了,当下就笑容满面迎上来见了礼,花满楼笑着应了,将苏乩以自己好友的身份介绍了几句,就让他下去了。

    花满楼眼盲看不见,苏乩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当花满楼说苏乩是他好友的时候,那小厮眼神可真是亮的吓人,且对着苏乩见礼的时候表情看着还有几分小激动。

    苏乩一时半会儿的并没有get到这人激动的点,反正没察觉到他有什么恶意,所以她从善如流的将这小厮的视线忽略掉,听两人三言两语说了几句明天回去一趟的话。

    花满楼这次出去有好一段时间了,以往在小楼了住着没什么,像这般出了远门回来,难免要回一趟家见一见父母让他们宽宽心这样子。

    定好了行程,花满楼就让小厮自回府里去传话,那小厮走时还是笑眯眯的模样,道:“七少爷明日回来时记得请入小姐一起,想来老爷夫人若是知道了您交了苏小姐这样的朋友,定然高兴的很。”

    花满楼:“……”

    花满楼即便是最开始看不见所以没有察觉,这会儿听到小厮这番话也能意识到这人大概是误会什么了,当下也是无言以对了一句,正想解释解释,却见小厮说完这句话一吐舌头一溜烟儿的跑了。

    花满楼:“……”

    花满楼无奈,只能转头抱歉的看向苏乩,向苏乩解释了一句。

    说起来他都二十好几了,却还没有娶妻生子,这在这个年代来说确实是非常难得了。

    不过因为他的眼睛以及性格问题,再加上花家父母都对他心有愧疚,故而在这种事情上也没强逼过他,毕竟花满楼在很小的时候都能为了不让家人因为他自己影响到整个家里的氛围,都能强行搬出花家住在小楼里,更别说他如今早已经成人更有主见,故而才能让他一直单身到如今。

    但这种事情,不逼归不逼,作为家长,孩子一直没有对象,他们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定然会着急。

    这件事基本上花家的下人也都清楚。

    之前那个小厮因为总来小楼里帮花满楼侍弄花草,和花满楼相处久了,自有三分亲近,再加上知道他的性子,知道他等闲不会生气,所以才半开玩笑半提醒的那么说了一句。

    花满楼认真的向苏乩将前情解释清楚,在苏乩表示并不介意之后,两人这才准备出去吃个晚饭。

    这里到底是花家的地盘,花满楼出来更显得如鱼得水,一路向苏乩介绍着本地特色,两人相谈甚欢的场景看在旁人眼里还真有几分般配的意思。

    苏乩容貌气质就不说了,城中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花家有个七童,虽然有眼疾但相貌品行无一不出色,这城中想要嫁他的姑娘——且不说他们到底看上的是他这个人还是花家的家室——反正想嫁他的姑娘是多不胜数。

    可花满楼看着温温和和,君子端方,这方面也守礼的很,只说自己这情况,完全是在拖累人家姑娘。

    他的性子花家人都了解,这么说了便就是真的这么想了。虽然他们都觉得,以自家的家室,说不得有多少姑娘乐意被“拖累”——更何况原本也算不得拖累,可看着花满楼坚定,最后也只能死了这条心。

    作为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花家的事情满城的都有所耳闻,对这一段旧事也都听过一二,这会儿见花满楼和一个美貌惊人的姑娘并肩走着,路上认识的不认识的,有意无意都围观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这个扬名

    路人看着两人的视线虽然自觉收敛的很,然而实际上,不说苏乩有多敏锐,便是花满楼,也是在没有眼睛的情况下其他感官反而越发敏感,所以两个人非常理所当然的发现了自己被围观的现状。

    花满楼也是忍不住愣了一下。

    说起来,他自己以往上街时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便是偶尔有认识的,也不过是点点头打个招呼,这会儿这么猝不及防的被围观了,并且耳朵还正巧就听到有人猜测他们俩人的关系什么,当下就一个没控制好,耳朵悄悄地红了起来。

    花满楼看不见苏乩的容貌,不过在他的感受之中,苏乩的气息非常温柔,让他觉得这人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什么无害的小动物或者一朵鲜花一样,融入大自然的时候毫无违和感,全然不似旁人无论如何也能让他察觉到异样的存在感。

    若不是花满楼没有那个脑洞,过于他都要怀疑苏乩并不是人类,而是什么妖或者仙了。

    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花满楼的感受其实惊人的准确——这里说的是他觉得苏乩气息更像是什么小动物这一点。

    不过花满楼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发现了真相,他只是此刻在路人的议论声之中,突然就对苏乩的长相有点儿好奇了——即便他即便是知道了,也不可能亲眼看见。

    想到这里,花满楼竟一时之间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这倒并不是说他心里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只是花满楼是一个热爱美好的人,而正好不论是路人的形容还是他自己的感觉,都让他觉得苏乩确实是一个十足美好的人,所以对于自己不能亲眼见一见这样的美好,他觉得稍微有一点点的遗憾而已。

    不过也就是稍微了。

    这样的想法在心里一闪而逝,花满楼并没有深究,只是无奈的转头朝苏乩笑了一下。

    他自觉在这里他是东道主,然而作为东道主却因为这样不可控的突发事件影响了苏乩的感官,这让他心里难免会觉得有些歉意。

    苏乩倒是坦然的很。

    以及苏乩确实也并不觉得被这么多人围观有什么影响,反而她还觉得挺有趣,甚至这会儿还有心思和智脑就此事进行探讨:

    “人类果然从古至今都是一种容易被眼睛所欺骗的存在。”

    智脑回说:“不仅仅是人类的,大概所有的生物都是这样的。”

    ——尤其是智脑想起来自己也曾经被人类表现出来的无害所欺骗而给了苏乩错误的信息,虽然在苏乩眼中即便如此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失,可智脑还是很难原谅自己的这一个失误。

    甚至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它还是不是回忆一下反思反思自己。

    苏乩并不知道智脑的思维已经飘远,她想了想,觉得它说的很对,故而点了点头:“说的也是,那就是所有碳基生物都是容易被眼睛所欺骗的存在。”

    ——嗯,这个结论就很严谨了。

    苏乩一边和智脑闲扯,一边跟着花满楼到了他比较熟悉的一家酒楼,显然这家酒楼也是花家的产业,花满楼一进去店小二就轻车熟路的迎上来并带他们上了二楼。

    直到菜陆陆续续的上来,苏乩都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花家到底是有多少产业啊?

    这一路上过来,简直基本上每个地方都有他们家的或是客栈或是酒楼,让苏乩深深感觉花满楼出门一定非常方便。

    ——实际上,花家能将产业开发到其他地界,有一部分花满楼的原因。

    毕竟花满楼他自己虽然比较宅,但谁让他有一个天南海北闲不下来的好友,而这个好友又自带了#拖好友下水#这一技能,让花满楼经常性不可抗力的跟着他天南海北的奔波。

    为了保证自家孩子出门在外的生活,作为富甲一方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花家老爷一挥手就将产业发展到了全国各地。

    不过苏乩说花家的产业多,其实她自己的也并不少,其他的不谈,就只说地契,她才是真正的全国各地都有,不过就是有的年代深远,本朝不一定认可就是了。

    两个人慢悠悠吃完晚饭回到小楼各自休息,一夜无话,直到第二天一早起来,才准备准备去了花家本家。

    花家的人对苏乩表现出了十二分的欢迎,尤其是花满楼的父母看着苏乩的目光一度和善的宛如看着自己满意的儿媳妇(大雾)。

    对自家人有十足了解的花满楼很快就发现了家里人的误会,虽然温和但也很直接的否定了他们这个想法,这让花家人一个个失望的表情溢于言表。

    苏乩:“……”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们却仍旧热情不减,尽都围着苏乩说话。

    他们有的是容貌绝世气质矜贵,很是能令人心生好感,有的则是听说她打败了万梅山庄的剑神西门吹雪而觉得惊奇。

    ——是的,苏乩她打败西门吹雪的消息已经被传出去了。

    毕竟那天西门吹雪邀请她一战的时候就在集市上,也并没有避着人,围观着众多总有几个和江湖有联系的,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的,消息很快就传出去了。

    而在约定的日期过了之后,苏乩又仍旧活蹦乱跳的跟着花满楼到了江南——所有人都知道西门吹雪的剑一出必不留活口。

    那么苏乩和他打过了,却仍旧活着,这代表了什么显而易见。

    消息最开始传出去的时候都没有几个人敢信,倒是最后由陆小凤将这个消息坐实了。他倒也没说亲眼见到西门吹雪败给了苏乩,只说苏乩的剑法确实比西门强。

    陆小凤是西门吹雪的好友,这个江湖人都知道,而由他说出来的话,基本上就可以盖章定论了。

    故而一时之间江湖整个儿都沸腾起来。

    甚至有些学剑的人,或是想要见识一下比西门吹雪更强的剑,又或者抱着一种苏乩都可以自己为什么不行的侥幸心理,反正不可否认整个江湖都因为苏乩这个凭空出现的人而震动了。

    不过因为苏乩和花满楼在和郑姑娘分别之后路上也没多停留,而众人收到消息却总是迟了一步,所以现如今还没有人赶到这里。

    不过也有人说起这位苏乩女侠和花满楼似乎同路,所以有些机智的直奔江南花家而来,意图守株待兔。

    嗯,这个想法确实很机智。

    这不,苏乩才从花家人的热情中脱离出来,打算在城里溜达溜达散散心呢,就被一个背着重剑的人拦住了去路。

    拦住苏乩的人看着还是个少年,穿着普普通通江湖中人最流行的短打,往苏乩面前站的时候很是气势汹汹,可等看见苏乩一张脸然后开口说话的时候一下子就红了脸结结巴巴,弱气的很。

    “你!你就是,打败,打败西门吹雪的苏乩吗?”

    苏乩:“唔……”

    她挑眉将人打量了一下,没否认,只问道:“你是……?”

    少年看着也就十来岁,一张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害羞,不过五官倒是正气十足,就是眼睛躲躲闪闪不如何敢看着苏乩的样子。

    ——他是有听说打败西门吹雪的那个苏乩生的十分美若天仙,是你一看见就知道是她的那种美若天仙。

    但一开始他是不怎么信的。

    反正江湖传言嘛,总是越传越离谱,这种事情虽然他闯荡江湖没几年,却也已经习惯的很。

    然而当他一眼看见一脸闲适的漫步着的少女的时候,几乎下意识的就决定,这世上若是真的有人可以被称为“貌若天仙”,那也就是眼前这少女的模样了吧。

    苏乩瞧着他莫名局促的模样,忍不住就笑了一声。

    听到她的笑声,少年的脸就更红了,他色厉内荏的道:“我是孟宪毅,你,不许笑!我是来挑战你的!”

    “哦?”

    苏乩收了笑声,面上仍是笑盈盈的模样。

    不过孟宪毅并没有看她,故而听的她声音声音一本正经,就当她真的没笑了,于是终于鼓起了看向她。

    这一看,就对上苏乩满含笑意的眼睛。

    少女的眼睛清清亮亮,看着就如同他见过的最清澈的泉水一样,半点儿杂质都没有。这会儿这样一双眼睛被弯成月牙儿的形状,里面更是像悄悄藏了星星一样,这让孟宪毅霎时间就愣在了原地。

    苏乩歪了歪头,问他:“你要如何挑战乩?”

    少年视线还盯着苏乩的眼睛回不了神,只听到她说话却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就下意识反问一句:“你说什么?”

    苏乩见他这样,也不生气。

    毕竟她能看出来这个小家伙看着自己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大概就是单纯的对美好事物的欣赏。

    这并没有什么。

    赏心悦目的事物谁都喜欢,苏乩也不例外,所以苏乩并不因为被看的是自己就生气,就耐心的又重复了一遍:“那么,你要如何挑战乩呢?”

    孟宪毅:“啊?嗯……”

    回神的一瞬间,少年羞赧的差点儿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不过他到底对剑道是向往的,最终还是强忍着想转头就跑的心情将自己来意说了出来。

    苏乩听完,先是点点头,又想了想道:“能让乩先看看你的剑法吗?”

    孟宪毅不是很懂这是个什么操作。

    然而苏乩这么说的时候,他还是不自觉的就按照她说的演示了一遍自己所学的剑法。

    说实话,以苏乩的眼光来看,这少年的剑法着实不怎么样,都不如她先前给郑青罗的那本剑法入门。

    但小家伙却演示的非常认真,一遍剑法练完之后,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苏乩,一脸求指点的表情。

    苏乩真心觉得这少年有趣的很,随着他的心意果真就指点了起来。

    就苏乩的水平,就算是被誉为“剑神”的西门吹雪,她也有能指点的地方,就算剑神的剑道已经有自己的路,但这也并不妨碍苏乩给他开阔一下思路。

    这么说的意思是,让苏乩给这个剑法才刚入门的小家伙指点,真的可以说是#大材小用#了。

    不过万事架不住一句“我乐意”,苏乩看着孟宪毅顺眼,指点些许也就是顺手的事。

    对苏乩来说是顺手的事,对孟宪毅本人来说就是天大的机缘了。

    甚至说到兴起,苏乩想了想,将他原本用剑法稍微改动了些许,只是一些细节方面的改变,但孟宪毅自己试的时候,十分明显的就能感觉到其中的差别。

    怎么说呢,具体有什么差别他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被苏乩改过的剑法他在用起来似乎多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

    直到很久之后,孟宪毅也被冠以“剑道第一人”这个称号的时候,他才知道当年还是个傻小子的自己是有多好运,才能那样懵懵懂懂的有幸得到那样一个人的指点。

    现在的孟宪毅还不知道这些许改动的重要性,但他也能察觉出这样好处,所以他兴高采烈真心实意的向苏乩道了谢,然后背着自己的剑打算回家继续修炼去了。

    苏乩看着他显然已经按耐不住的背影,忍不住摇头笑了一声。

    她出来原本是为了散心,虽然现在心没有散成,但遇到了这样一只小可爱,还算令她心情愉悦,所以她也心满意足的转回了花府。

    她出来的时间,花满楼和花家人已经联络完感情了。

    花府和他的小楼距离并不远,一般回来吃顿饭再回去还是非常方便的,不过这次到底是才出了远门回来,贴心如花满楼自然能够体谅家人的心情,故而这一晚上并没有回小楼,而是就在花家住下了。

    苏乩作为花满楼的好友,自然也跟着住下。

    在花府里待了几天,苏乩白天在城中乱溜达,偶尔有一些慕名而来或是挑战或是求指点的江湖中人来,若是对方来意纯粹,就像先前那个孟宪毅,苏乩也就随手指点一二。

    然而若是来者不善或者意图想以苏乩为跳板名扬天下的,她也不会有多客气。

    这么一来二去的,让苏乩的名声倒越发的响亮了。

    这不,陆小凤难得空闲跑来花满楼的小楼,一进来就笑着将苏乩调侃了一番。

    对此,苏乩的反应是微笑着怼了回去。

    都说了陆小凤这个人一看见漂亮的小姑娘就心软,对苏乩怼了也不生气,坐下来抓着放在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让花满楼不禁摇头笑一句:“牛嚼牡丹。”

第一百九十四章 这个性别

    陆小凤也是心里苦。

    他这不是先前收到一位红颜知己的来信,信里说的严重,又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让陆小凤不自觉以为对方是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了才匆匆忙忙连花满楼都来不及送回去就赶了过去。

    然而等他过去了之后才知道,哪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就是那位红颜知己想和陆小凤成亲,陆小凤一直不愿意,那红颜么得办法,一不做二不休,故意用计将人骗了过去。

    她写了一封信说若是陆小凤不来的话自己就会有危险,就算陆小凤怀疑这其中有猫腻,但哪怕其中有万分之一真实的可能性,陆小凤都会真的过来。

    毕竟抛开在女人方面的问题,他就是这样一个诚挚而正直的人。

    不过那位红颜知己料到了陆小凤会来,却没料到陆小凤虽然来了,却是宁愿死也不愿意和她成亲的。

    她做好了一切准备,甚至喜宴已经摆好,宾客都来了,却没想过即便是这样了,陆小凤仍旧不同意与她成亲。

    她承认她故意将这事弄的大张旗鼓,就是逼迫陆小凤不得不答应,这种逼迫性质的行为或许会让陆小凤觉得不高兴,但她觉得以陆小凤对女人的贴心,他就算不高兴,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面不留情分。

    但实际上陆小凤却真的没留一丝情分,就那么站在喜堂里,一脸坦然的说自己宁愿死在这里也不会和她成亲。

    不得不说,即便是在这个对女子相对来说并不是十分苛刻的年代,这位红颜知己能鼓起这样的勇气也是很难的。

    可以想见她用了十分的勇气换来这样一个结果,#心如死灰#也不过就这样了。

    只是她最终还是没忍心真的逼死陆小凤,就那么放了他离开。

    陆小凤坐在花满楼的小楼中,想起先前的事,想开口向花满楼吐槽,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好半晌,他转了转手中茶杯,有些茫然的看向花满楼,问道:“七童,你说,对女人来说,我是不是很该死?”

    花满楼:“……”

    苏乩:“……”

    好一会儿,花满楼声音温和的道:“发生什么事了?这可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以及与此同时,旁边苏乩声音冷静的道:“是挺该死的。”

    她是突然想起了郑青罗的事情。

    虽然这个小姑娘最后自己看开了,但这并不代表她受过的伤害就可以这么真的一笑而过。

    陆小凤不觉就有些愕然的转头看向苏乩。

    他和苏乩相处的时间虽然短,但也能看出来这个小姑娘性格天真纯粹,不是那种喜欢听八卦的类型,着实不至于行走江湖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听到有关自己的桃色传闻。

    虽然有花满楼这个对他知之甚详的人在,但问题是花满楼并不是那种和一个小姑娘说这种闲话的人。

    这么想着,陆小凤不觉像花满楼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虽然花满楼并不能看见他这个眼神,但相交多年,他也能猜到陆小凤的点。

    以及就在苏乩说出那句话的同时,花满楼也想起了郑青罗郑姑娘,并私心里觉得站在郑姑娘的立场来说,陆小凤确实是挺讨打的,于是面对陆小凤疑惑的视线,花满楼就:“……”

    他斟酌了一下,将郑姑娘的事情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作为当事人,陆小凤也该知道被他祸害过的姑娘们会遭受什么结果并以此为戒。

    却不想陆小凤听过之后,表情更加愕然了,等花满楼说完谴责了他一句之后,人忍不住就委屈的开了口:“天地良心!我一般就只和有夫之妇好过,哪里招惹过未出阁的小姑娘!”

    花满楼:“……”

    苏乩:“……”

    ——咋滴你这有特殊爱好还给你自豪的不行?

    这句话实在槽点有些多,这让花满楼和苏乩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

    大概这话说出来,陆小凤自己也觉得有哪里不对,想了想赶紧补充道:“我是说我招惹的都是成过亲的……不对!我是说……”

    一句话可把陆小凤急得,都不出来一个合适的形容,最后只能可怜巴巴的看着花满楼:“七童,你知道的,对吧?”

    花满楼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我不知道。”

    陆小凤:“……”

    陆小凤很是憋屈的看着花满楼笑容温和的模样,然后一转头,又对上苏乩分外嫌弃的目光,顿时就又:“……”

    实际上,真说起来,陆小凤的红颜知己确实大都同是江湖中人——原本混迹江湖的女子在这些事情上相对一般的闺阁女子来说不那么苛责,当然,只是说相对而言。

    毕竟很少有女子是对这种事完全不在意的,哪怕是看起来再洒脱的女子也不例外。

    其中最有利的一个证据莫过于之前强行逼婚陆小凤的那位。

    要说在陆小凤的印象里,他是真没想过自己会被这一位逼婚,故而心里是完全一点儿准备都没有,这才让那位姑娘成功了……嗯,一半。

    咳,扯得远了。

    总之,在一堆江湖人中突然冒出来一个郑姑娘,不得不说在后来对陆小凤多了些了解的苏乩心里还是有些好奇的,于是这会儿她看着陆小凤苦着脸的神情,沉思了一下,开口问道:“陆小凤,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北地里一个姓郑的姑娘?”

    陆小凤:“???”

    对于这突然转变的话题,陆小凤也是愣了一下,然后沉思良久,有些迟疑的道:“北地……我以前在北地确实拜访过一位郑姓的人家。”

    说到这里,他不觉顿了一下。

    因为当时他去郑家是牵扯到了朝堂的一些事情,其中有些细节属于“不可说”,故而他这会儿说起来就有些含糊的掠了过去,然后接着道:“但郑家并没有什么姑娘啊。”

    苏乩:“……”

    花满楼:“……”

    两个亲眼见过郑姑娘的人不觉面面相觑愣了一下,好一会儿,苏乩眨了眨眼睛,看着陆小凤道:“你确定没见过郑姑娘?她说她闺名叫青罗。”

    陆小凤仍旧是一脸茫然的神色:“郑青罗……我这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啊?”

    他皱着没有冥思苦想,这让旁边看出他是真情实感的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的苏乩和花满楼不禁神情微妙了起来。

    主要是,陆小凤看起来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那就只能是那位郑青罗在说谎了。

    但……同时骗过花满楼和苏乩两个人,这……真的可能吗?

    苏乩一时之间都有些怀疑人生,不对,是妖生了。

    两人正百思不得其解这位郑姑娘到底有什么意图的时候,突然见到陆小凤一脸惊恐的喊道:“等等!你说郑青罗???”

    苏乩挑眉看向他,点了点头,然后陆小凤脸上的神情就变得非常的……一言难尽。

    他哽了哽,艰难的抹了一把脸,说道:“我见过一个人,叫罗擎正,是个少年。”

    苏乩:“……”

    花满楼:“……”

    信息量有点儿大即便镇定如花满楼也是有些懵,他脱口而出道:“以你陆小凤的风流多情不至于连人家其实是个小姑娘都看不出来吧?”

    这话说的实在很不花满楼,陆小凤被噎了一下,下意识反驳回去:“说不定是你看错了人家其实是个少年!”

    这回不等花满楼说话,旁边苏乩就反驳了回去:“不可能!”

    陆小凤挑眉看过去:“怎么不可能?你一个才入江湖的小姑娘,哪里知道江湖中那些奇奇怪怪的本事可多了。”

    苏乩:“……”

    这话听起来说的很有几分道理,然而问题是苏乩她又不是真的第一次行走江湖。

    但大佬如苏乩碍于人设无法反驳。

    她忍不住问智脑:“你说,那郑青罗究竟是男是女?”

    智脑:“……”

    智脑默了一下。

    这个……它的结论自然和苏乩是相同的,毕竟那小姑娘……哦,这会儿是不是真的小姑娘还待定,总之只能说郑青罗作为小姑娘真的毫无违和感。

    至于真正的器官……智脑又不是变态,在人小姑娘完全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的时候去探测对方的身体细节。

    苏乩:“……”

    听智脑委婉的解释完,苏乩觉得自己也是傻了——毕竟在立好人设之后是她自己要求智脑不要做其他事情,只需要收集江湖中的资料就行。

    她默了一下,看向对面。

    那边花满楼和陆小凤已经就那位郑青罗——唔,这会儿连真名都不知道是哪一个了——是男是女展开辩论。

    以及这个辩论看起来完全就是陆小凤单方面的。

    毕竟花满楼是个由内而外实实在在的真君子,整个人搁那儿就是个道德标杆,这么讨论一个人是男是女对他来说实在失礼,甚至于最开始过于震惊脱口而出的那句话花满楼都觉得过了。

    因而后面反应过来陆小凤还想和他争论一下自己不可能会看错时他就只默默听着陆小凤说。

    于是陆小凤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无趣,但心里不甘心倒是真的,所以他突然一拍桌子,斩钉截铁道:“不行!我要去一趟北地!”

    花满楼忍不住相当熟练又无奈的扶了扶额。

    苏乩瞅了他一眼,随口吐槽道:“难道你还要去北地确认一下他到底真身如何吗?”

    陆小凤转头看向苏乩,一脸真挚的遇到知己的神情:“正是如此!”并热情邀请苏乩和他同去做个见证。

    苏乩:“……”

    苏乩:“………”

    苏乩:“…………”

    苏乩冷静了一下,回道:“这个就没有必要了吧?”

    陆小凤将桌子拍的啪啪作响:“有必要!非常有必要!我必须证明以我阅尽千帆的眼睛绝对不可能将一个小姑娘错认为少年!”

    “哦。”

    苏乩冷漠的回一声,想了想,又道:“你稍微等一下。”然后转身上了自己在花满楼这小楼里住着的房间,将自己以前男装打扮的设备拿出来换上,继而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

    她的气息突然消失,在外面的花满楼和陆小凤不至于察觉不到,两人有些好奇她说的“稍微等一下”是个什么意思,这会儿坐在这里,陆小凤随口就猜测起来:“你说她是去干什么了?”

    花满楼微笑回他:“不知道。”

    陆小凤:“难道是觉得说不过我,躲出去哭鼻子了?”

    花满楼:“……”

    陆小凤:“还是说她自己一个人悄悄去北地确认了?”

    ——他也是仗着苏乩不在场一口骚话停不下来,花满楼微笑听着,注意到门外似乎有人接近,面上的笑容温文尔雅,对陆小凤道:“我不清楚阿乩是去做什么了,但我知道要是被她听到你这么说,大概她会很乐意见识一下你的灵犀一指。”

    陆小凤:“……”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非常安分的闭了嘴。

    顿了一会儿,他也察觉到院子里来了人,笑了一声道:“谁?是苏乩?不对,不大像。”

    他嘴里念叨着,和花满楼一起起身去了院子。

    院子里,一个穿着雪色和鸦青色配色衣裳的少年正站在一朵盛放的玉色花朵前面,神色清冷,伸出比那玉色的花瓣看着更加显眼的手指,意味不明的轻轻触碰着。

    陆小凤不觉睁了睁眼睛。

    那是一个极其俊美的少年,眉目清雅,站在花丛前的样子尤其的俊秀风雅,听到脚步声转身看过来的时候衣袖翻飞间恍如一只优雅而矜持的白鹤。

    然而他一双墨玉一般深邃的瞳孔呈现出一种微妙的冷漠和疏离,生生将那好看的眉眼压出几分刀锋一样的锋锐感。

    陆小凤被他这样一个眼神蓦然订在了原地,嘴里下意识喃喃道:“你……是谁?”

    少年的视线随着陆小凤这一声喃喃而落在他身上,一瞬间,陆小凤只觉得浑身如同被冰雪洗礼过一样,条件反射的就打了个哆嗦。

    这少年,真是比西门吹雪更像是一把剑。

    他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却见少年脸上的冷漠神色霎时间冰雪消融般褪去,然后露出一个有些促狭的笑容——这笑容看着还真是有几分熟悉。

    陆小凤正思考着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这少年的时候,旁边花满楼突然有些迟疑的叫了一声:“阿乩?”

    陆小凤:“???”

    ——谁?

    ——你说谁???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这个买房

    陆小凤三观碎裂中……

    陆小凤三观重组中……

    陆小凤三观重组失败……

    陆小凤怀疑人生中……

    咳。

    受到打击太大的陆小凤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盯着苏乩,目光无比的幽怨。以及他现在实在不能确定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一位女装大佬还是男装大佬(……)

    毕竟即便是他自认为#阅尽千帆#,然而看着这位大佬的男女不同扮相都觉得毫无破绽。

    苏乩手指捻着一片花瓣,侧眸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阅尽千帆?”

    陆小凤:“……”

    苏乩:“不会看错?”

    陆小凤:“……”

    苏乩轻笑一声,笑声是那种独属于少年的清朗,又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傲慢意味——总之不许如何都不像是一个姑娘——然后用刚刚捻过花瓣的修长手指抵在唇瓣上,意味深长的“唔”了一声。

    好一会儿,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陆小凤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语言,幽幽的看着苏乩,道:“不得不说,你成功的说服了我。”

    苏乩终于愉悦的笑了出来。

    ——说起来陆小凤这个人平心而论是个非常优秀的人类,但他身上的一些小毛病对于女性来说着实不怎么友好。

    尤其是苏乩在和他刚认识不久就成功见识到了这人在女色上面的不讲究,故而每每看见他感官就相当的微妙。

    说起来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人本身就自带了这种微妙的被人欺负(?)的气场吧。

    毕竟光风霁月如花满楼偶尔也会笑眯眯看着陆小凤吃瘪。

    旁边花满楼虽然不清楚苏乩现在的扮相,不过根据他最开始感受的不同气息和陆小凤的表现,他大概也能猜到苏乩做了什么,故而开口的时候声音里满是赞叹:“这样的易容手段,真是太难得了,可谓出神入化。”

    他以前是见过有人在他面前扮做两个人毫无异样的,但那也是两个角色都是同一个性别,而且因为种种微妙的原因花满楼并不忍心去怀疑对方。

    但眼前苏乩这操作,这可是实打实的一男一女。

    众所周知男女无论是体型骨骼还是表现出来的行为方式都有很大的差别,这也是通常情况下我们遇到男扮女装或者女扮男装时总觉得有些违和的原因。

    但苏乩这次变身就不一样,反正不会被眼睛所欺骗的花满楼在一开始苏乩没有突然放松气势的时候是半点儿没有察觉到这么一个感觉中如同雪山孤松一样的少年会是苏乩。

    更别说眼睛能够看见所以下意识先入为主的陆小凤了。

    陆小凤回神后忍不住感慨一句:“我觉得你和司空摘星肯定很有共同语言。”

    司空摘星也算是陆小凤的一位好友,并且苏乩初次见到陆小凤的时候这位偷王之王也在场。

    这人由于职业问题,擅长的两门功夫,一个是轻功,另一个就是易容——毫无疑问正是这两个技能让他作了诸多的死却时至今日还没有真的被打死。

    但陆小凤还是想说:“那猴精易容也最多不过从年龄身份行为习惯上滴水不漏,却也没试过穿女装……”

    等等!

    陆小凤眼睛一亮,突然觉得自己发现了新的乐趣。

    他猛的一拍手掌,大笑道:“好极好极!下次我和他比试的时候赌注就可以用这个!想来那猴精做红妆一定非常有趣。”

    花满楼:“……”

    听着陆小凤笑的开心的仿佛已经想象到他口中的“猴精”穿女装的模样,花满楼不得不开口提醒道:“或许你也可以想象一下若是自己输了要扮红妆的模样,我想那也会很有趣。”

    陆小凤:“……”

    陆小凤猖狂的笑声戛然而止,并忍不住郁闷的看了一眼花满楼。

    ——不得不说,花满楼的提醒非常及时,因为在以往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的比试中,两人的胜率基本上是五五开。

    不能保证有百分之百成功率的情况下,陆小凤觉得自己不能冒这个险。

    于是他冷静了一下,决定先练好技能,然后再去找司空摘星比试。

    至于说他提前准备这一行为听起来似乎不够君子——嗯,他不够君子的时候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回。

    毕竟他可是陆.四条眉毛.厚脸皮.名侦探.小凤!

    嗯?最后面似乎混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算了问题不大。

    几人说说笑笑,完了还是不甚清楚那位郑姓的姑娘?少年究竟是男是女。

    只能说陆小凤和苏乩这两个人在好奇心这方面如出一辙,并且恰巧的是同时他们也很闲。

    很闲的两个人完全不在乎长途奔波只为了验证一个人的真身到底是男是女。

    默默围观两人三言两语就敲定了去北地的时间的花满楼:“……”

    他听完全程,默默的举手:“但问题是郑姑娘……咳,已经被郑家逐出了家族,且收了阿乩给的剑谱之后定然会躲在哪个地方专心练剑,你们就算去了北地也不见得能找到他。”

    因为对方性别不明,花满楼在顺口说到“姑娘”这两个字的时候不自觉还顿了一下。

    不过听他说话的两个人都没有关注这个问题。毕竟他们自己目前也不知道该称呼什么比较合适。

    虽然花满楼说的这个事情确实是个问题,但不得不说陆小凤的关注点微妙的偏移了一下。

    他先前还没有听说过剑谱的事,这会儿听花满楼提起,不觉诧异的挑了挑眉毛,看向苏乩:“剑谱?你送他剑谱了?”

    苏乩在陆小凤的注视下视线忍不住漂移了三分,主要是陆小凤这目光看起来仿佛她是什么不知江湖险恶的散财童子(……)一般。

    并且苏乩现在回想一下也觉得自己送剑谱的行为似乎大概可能有点儿草率?

    陆小凤见她移开视线,一脸心虚的模样,忍不住就:“……”

    他心累的叹了一口气,问她:“你送了什么剑谱?”

    苏乩想了想,道:“就是基础剑法入门……”

    陆小凤闻言松了口气,看了苏乩几眼,总觉得不是很放心的模样,就又多问了一句:“这个入门是你学的入门还是江湖上普通的入门?”

    苏乩:“就很普通的,乩自己做学的……”

    陆小凤:“……”

    陆小凤冷漠的心想,他就不该多问这么一句。

    顺便是不是所有的大佬都对#普通#这两个字是有什么不恰当的误解?

    苏乩:“……”

    虽然她目前的人设确实比较偏向傻白甜,但不得不承认,就郑姑娘(大概……)的问题上,她是大意了一些。

    以及她给的剑法是普通的剑法没错,但实际上,这套剑法如果能学到融会贯通的话,在现如今的江湖上称为一流的大侠还是没问题的。

    若是那人悟性再高一点,指不定还能更上一层楼触及到西门吹雪那个水平。

    当然苏乩的直觉告诉她这人悟性……不如何。

    这也是她当时放心的将剑谱送出去的一个原因。

    毕竟江湖中出现一个一流的大侠没什么,但出现一个顶级的甚至可以触摸到“道”的范畴的大佬就很有问题了。

    这可就完全是能够改变世界线的操作了。

    不过幸好那人悟性不足以让他更近一步。

    这么想着,苏乩控制住了想要掐算一下的冲动,委屈巴巴的看着陆小凤,让陆小凤谴责更确切的说是#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很快就变成了无奈。

    他忍不住就抬手戳了一下苏乩的额头,口中恨恨道:“你了长点儿心吧!”

    苏乩:“……”

    猝不及防完全没有想到陆小凤会做出这么个反应的九尾狐当下就呆在原地,有些傻愣愣的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眉心被陆小凤指尖戳到的地方。

    陆小凤说完苏乩,还不满意,又凶巴巴转头看向花满楼,两人就#对陌生人要不要这么全无戒心#这个问题进行了相当深刻的辩论。

    听的回神后的苏乩很是有些叹为观止的意思。

    是夜,苏乩躺在屋顶上,看着空中明亮的月亮发着呆。

    智脑将她瞅了两眼,冷不丁就听到她慢悠悠的开口道:“陆小凤是个非常有趣的人类,对吧?”

    智脑:“是的……”

    苏乩就笑了一声。

    她在屋顶上躺了一会儿,一个人影自然而然的落在她旁边不远处,同时一件厚厚的披风劈头盖脸的盖在了她身上。

    苏乩眨眨眼睛,向着来人看过去。

    陆小凤在月光下笑出了一口白牙,道:“今夜的月色这般朦胧,虽不及月中明亮,看着也是别有一番滋味了。”

    苏乩“啧”了一声,懒洋洋并不想动,就又将视线移开,漫不经心问道:“这么晚了还出来溜达?”

    陆小凤在她不远处坐下,镇定道:“这么晚了你不也没睡?”

    苏乩:“……”

    她就是心血来潮想看看月亮并且在考虑哪天有空去看看玄奘和尚和孙悟空经取的怎么样了而已。

    陆小凤见她不说话,就仿佛很随意的开口:“你看起来好像不高兴?”

    苏乩想了一下,不高兴……不至于,情绪不高倒是真的。

    所以她回道:“有一点儿吧。”

    陆小凤大概是没想到她会回的这么坦诚,忍不住就侧头瞄了她一眼,顿了一下然后才道:“为什么?”

    苏乩这次回的就更坦然了:“不知道。”

    陆小凤:“……”

    陆小凤深沉的想,果然,就算见过再多的女人,他也仍旧不是很能懂得女人千变万化不讲道理的心思。

    所谓#女人心,海底针#还是非常有道理的。

    但作为#妇女之友#,陆小凤是不会被这么一点儿挫折打倒的,于是他坚强的随口猜测着继续问了下去。

    陆小凤的猜测可谓是相当的天马行空东拉西扯了,即便是苏乩都有些位他这想象力给逗笑了,然后她顺从心意将这家伙嘲笑了一通,并瞬间觉得神清气爽。

    陆小凤:“???”

    感觉圆满的苏乩瞟了被怼的无语凝噎的陆小凤一眼,将披风收起来朝他道了声谢,就回房间休息了,就陆小凤一个人站在略带凉意的夜风之中深深怀疑自己上来这么一趟就是来找怼的。

    苏乩回到房间,将陆小凤的披风叠好放在了桌子上,禁不住就又笑了一声:

    “怪不得江湖中所有人都知道陆小凤风流花心,却还是仍旧有难么多女孩儿对他念念不忘。”

    智脑:“……毕竟他对女性确实足够贴心且尊重。”

    这一点以如今的社会常态来说非常难得,并且面对陆小凤这样一个风流浪子,总有些自信的女孩子会觉得自己就是能够终结他花心的最特别的那一个。

    ——还真别说,女孩子的征服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一点儿都不比男人差。

    又花满楼虽然比起陆小凤更让人喜爱,但花满楼这人大概是天生自带对所有人好感度都是友好以上,名声也没有陆小凤这么响,而且他太过光风霁月,有时候甚至会让人觉得对他生出不好的心思都仿佛是一种亵渎。

    嗯,这是对一半三观正常的人来说。

    苏乩哼笑一声,安然入睡。

    江南风景不错,在苏乩看来是一个挺适合定居的地方,所以在花满楼的小楼里住的这一段时间,经过她认真的考察之后,终于决定自己买一个宅子。

    出去浪了一圈回来后突然得知苏乩买了房(……)要乔迁新居的陆小凤:“……”

    他懵逼的看着苏乩,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买的宅子?”

    苏乩顺手将请柬给了陆小凤一份,淡定道:“没多久,买了五六天吧。”

    陆小凤算了一下,那阵儿自己出去浪了,但:“那也不至于这么快就买好了?”

    苏乩“唔”了一声,解释道:“七童家里在官府有些人脉,所以房契办的很快,没费什么功夫。”

    陆小凤:“……”

    陆小凤咂咂嘴,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不过等他看见苏乩的宅子,忍不住一脸:“???”

    他以为苏乩说的宅子可能就独居的那种小院子,却不想实际上又大又阔气,里面一应家什置办齐全,看着比花满楼的小楼看着还讲究一些。

    陆小凤回忆起当年第一次见到苏乩时苏乩说她师傅去世所以她孤身一人离开山谷闯荡江湖,那会儿他下意识觉得苏乩是个小可怜。

    ——虽然后来发现就武力值方面人家并不是个小可怜,但也不至于这么随随便便就能买这么大一宅子吧?

    向来今天的钱今天花光的陆小凤忍不住露出仇富的目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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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审查员介绍:
不受控制的来到某个宽阔的广场,一低头眼前是一截素色的裙摆和隐藏在其中若隐若现属于冷血动物的鳞片,虚无缥缈的声音就在耳边回响起来:
“汝听吾秘旨,成汤气运黯然,当失天下,凤鸣岐山,西周已生圣主,天意已定,气数使然。汝可隐其妖形,托身宫院,惑乱君心。俟武王伐纣以祝成功,不可残害众生。事成之后,使汝亦成正果。”
苏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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