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双颊无肉,神鬼难斗
孙检芳跟在田大身后走过去,跟杨捕头和宋渊见过礼,躬身说道:“两位大人,小人过来,是还有一个情况需要跟大人们汇报一下。”
宋渊笑笑,示意让杨捕头做主处理。
杨捕头问道:“还有何事?”
孙检芳看看左右,吴正吉就在旁边,只怕这人会坏他的事,有心想让屏退吴正吉,却知道有些困难。
只得硬着头皮回道:“昨日天降异象之前,村里袁家的儿媳杜氏突然绊倒了,生产中五道天雷从天而降,
中途全村人都看到杜氏已经绝了气息,已死之人却生下一女,而杜氏又死而复生,
还有一处蹊跷,雷劈之处有两人,吴狗子劫掠袁家的孙女,吴狗子被当场劈死,袁家的孙女却毫发无损,
只怕这袁家也是异数,望大人们明查。”
这些话是孙检芳构思过一番的,字字句句都把袁家跟这次的天降异象往一块牵扯。
杨捕头原本以为这事很快会办妥,没想到又横生枝节。
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万一上头知晓了下来询问,他要担着干系,因此他也不敢大意。
问旁边的里正:“他所说可是属实?”
吴正吉从孙检芳跳出来就猜到他图谋什么,就在思考他该站在哪一方。
听到杨捕头问他,赶紧收敛心神,组织好言语回答道:“昨日事出,小人也曾误以为那杜氏腹中胎儿是妖孽所化,
直到看到村口的焦尸,才明白上天惩罚的另有其人,现已查明此人为我吴姓族人,族中出了此等恶人,吴某难辞其咎。”
说到此处话音一转,先抑后扬:“即便如此,吴某也不能昧着良心攀咬无辜,袁家一门平日敦亲睦友与人为善,实是不似孙家族长所说的异数,
至于说杜氏气息断绝又死而复生,这个吴某真说不好,妇人生产乃是污秽之事,我等男子皆远远避开,哪有上前的道理?”
吴正吉说得一本正经,旁边有些人却忍不住笑了。
不管吴正吉这样说是不是嘲讽孙检芳,孙检芳都臊的不行,老脸通红。
吴正吉仿佛未看到其他人的反应,继续说道:“袁家孙女毫发无损,吴某跟孙族长观点也不同,吴某认为这一点正说明苍天有眼,上天有好生之德。”
同一件事,立场不同观点不同,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不过在场的人因为事不关己只是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待,普遍觉得吴正吉说的有道理。
孙检芳眼见形势对他不利,急切道:“杜氏死了又返阳当时好多人都看到了,大人们可以传唤她们过来询问。”
于是当时在场的人被带了来询问。
一些乡下婆娘,有些一辈子没出过村,见了生人腿肚子打转抽筋,还没问话呢就吓地趴在地上磕头求饶。
“大老爷,跟俺们没关系啊!那个天打雷劈的吴狗子俺们都没跟他说过话,俺真不知道他的事。”
当听说不是问吴狗子的事,是问袁家儿媳妇杜氏生孩子的事,这些妇人才平静下来。
“杜氏死而复生是不是真的?”杨捕头问道。
妇人们面面相觑,这种事私下当个八卦传得越邪乎越有听众,就是传着好玩,可真说是死而复生,哪有那么玄乎啊?
这些官人们,不会连这种市井小民以讹传讹的话题都当真吧?这么傻?
见没有人回答,周围的衙役们敲着水火棍高喊“威武”,一个个吓得赶紧澄清:“不是真的,大老爷,俺就是觉得这么说别人愿意听,俺没有恶意啊!”
原来是无知蠢妇为了博取关注夸大其词,杨捕头松了一口气。
这事当然是越简单越好,治下出的鬼祟太多,对衙门里的那位也不是好事。
他要是把一件芝麻小事办成西瓜那么大,只怕回头就会有人收拾他。
看那位把他同乡的这位军爷派来就知道他的真实想法。这位宋军爷说是襄助与他,谁能保证不是监视?
看着宋渊看孙检芳的眼神带着厌恶,杨捕头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却不知宋渊厌恶此人,只是厌恶他的言行和长相。
当初一路从县衙过来的时候,宋渊对此人的印象就不佳,观此人面相:颧骨高耸,双颊无肉,观之就不像良善之辈。
有俗语云:颧高无肉,做人薄厚。
还有俗语云:双颊无肉,神鬼难斗。
这种面相之人,刻薄寡恩,虚伪诡诈,不可相交。
与之相比,那位袁姓村民虽然面色蜡黄,但是眉目舒朗,眼神清正。
天黄有雨,人黄有痞,只怕那位身体有恙。
宋渊刚想到面色蜡黄的袁弘德,孙检芳也想到了。
他接连失利,杨捕头看他的眼神都不善了,如果他再不奋起一搏,别说袁家的地,只怕里正之位也难谋到手。
狗急跳墙,他又想到昨日袁家的那只葫芦碎得蹊跷。
马上高喊道:“大人,我说的都是实情,我敢对天发誓,袁家确实有问题,昨天她们家的人拿着个紫葫芦给杜氏喂水,葫芦刚刚接近杜氏,就碎成齑粉了,
大人可以问问大家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去袁家搜查一下,他们家肯定还有其它能证明他们家有问题的东西。”
葫芦碎裂,在场的许多人都是亲眼所见,杨捕头只得带人去袁家搜查。
也不无搜一下让孙检芳死心的想法,不然他这样不依不饶的攀咬,大家都不安生。
袁弘德也被招来,一同前去。
袁弘德自家知自家事,家里人去屋空,只能见招拆招。
众人到了袁家门外,就见大门紧闭,挂着铜锁。
袁弘德上前,拿出钥匙把锁打开。
边解释道:“侄孙媳身子骨不好,家里人带着去看大夫了。”
杜氏昨日的凶险大家都是亲见的,这个解释也算合情合理。
只有孙检芳尖刻道:“怕不是畏罪潜逃了吧?”
袁弘德:“即是畏罪潜逃,就该全家都逃,孙家族长难道看不到我和侄媳妇钱氏都还留在家中?”
孙检芳冷哼一声,掩饰他被问的哑口无言的窘境。
为逃跑方便,袁家人也只带走些轻便物什,家里只是少了一些细软和部分衣物粮食。
外人看着,这个家没有什么异常,被褥叠的整齐放在炕柜上,窗台上放着小个水瓮,里头养得野花开得正好。
016、捡了狗头金一般
与这个院子相通的另一个院子里,洗好的衣物还晾在晒衣绳上,微风徐来,衣物轻轻晃动。
院子一隅的牲口棚里,老黄牛摇着尾巴拍打着骚扰它歇息的虫蝇,嘴巴咀嚼着在反刍。
井然有序的农家小院,丝毫不见仓皇出逃的慌乱。
宋渊指挥着一队兵丁:“去搜一下。”
特特叮嘱:“注意轻拿轻放,莫要损坏坛盆缸罐。”
意思就是说只是简单的搜捡一下,不把这户人家当成疑犯。
宋渊暗暗观察着袁弘德。
别人不知道其中的奥妙,他是知道的,这样做出一副人还未逃走迷惑人的假象的手法,他曾经听他父亲说过。
当初他父亲跟一帮老伙计遇险,就是靠着这一招迷惑了对方,顺利逃脱。
而且这一招还有一个一般人想不到的妙处,出了事就跑,没出事就还能回来,进可攻退可守,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就像此刻,有人来盘查,只要推说去看大夫了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怀疑又能怎么样?没出事就把人叫回来,一切怀疑就不攻自破了,出了事,人已经逃出生天,谁还能奈何?
宋渊看看四周的山岭和茫茫旷野,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袁家其他的人也没有逃远,就藏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呢!
真若有事大家也只会认为人已经跑远了,估计搜查都不会尽心。
只等官差走了,袁家人就能从藏身之处出来,从容离开。
此人姓袁,自豫地迁徙而来又擅长这招金蝉脱壳之法,只怕是遇到父亲当年的故人了。
普通农家,又收拾的清爽不显杂乱,进了窑洞里一眼能看到底,并不难搜查。
很快相继过来回复未发现异常。
孙检芳脑门上落下豆大的汗珠,喃喃向对着他怒目而视的杨捕头解释着:“我也是为了谨慎起见,主要这些事情太巧合了,也怪不得我呀,
没问题好啊,没问题比有问题好,万一有问题没,没找出来,大家都麻烦不是?”
大家都走出去,孙检芳落在后头,懊恼的照着自己的脸扇了两巴掌。
刚刚就该试一把,让官差们把吴正吉那个混账东西屏退了再说话,就不会被他坏了好事了。
不过,如今说什么都迟了,只怕给官差们留下的印象太差,里正的位置也难拿下。
走出大门,孙检芳疑惑的回头往院子里瞅了几眼,依旧觉得哪里不对。
一拍脑袋:对啊!哪有去瞧妇人病把大大小小的孩子都带着的。
连蹦带蹿的追上前头的人,喊道:“不对,不对,这事还是不对,谁家去瞧妇人病会把家里的孩子都带上?”
说完,像是捡了狗头金一般,得意洋洋的轮番瞥着所有人。
宋渊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须,等着听袁弘德怎么应对,他不认为以此人的阅历和心智会留下这么大的漏洞。
这姓孙的奸诈小人应该不是他的对手。
大家也都看明白了,孙检芳这是咬住袁家了,不咬下一块肉来是不准备松口了。
说什么袁家也是异数,完全是无稽之谈信口雌黄,最终目的就是构陷,给袁家罗织一项罪名。
所图的无非就是袁家名下的那十几亩土地。
真是太恶毒了!
这是准备置人于死地啊!
众人看向孙检芳的目光就带着鄙视了。
袁弘德目光如炬,盯着孙检芳,回答道:“我家珍珠和少驹他们,因为他们母亲突然生产加上正是农忙时节没人照管,被送去亲戚家暂住了。”
“孙家族长,昭朝没有哪一条律例有说明不能走亲戚吧?”杨捕头讽刺道。
杨捕头冷哼一声,带头大步走开了,这孙家的族长一而再再而三没事找事给他添堵,已经让他的怒火高涨了。
杨捕头对孙检芳发怒,吴家这边反而受益了。
最直接的受益人就是吴狗子家联保的那些人家。
因为每户被带走的多是家里顶门立户的壮年男子,几家人都惶惶不安,都在托请里正吴正吉跟官差说说说情。
都是族人,吴正吉推辞不过,试着跟杨捕头说了说。
因为有孙检芳那龌龊小人比着,吴正吉今天的表现就君子多了。
杨捕头又拿了他不少好处,不好拒绝,就象征性的问了问宋渊的意见。
宋渊此次跟来就是打酱油的,根本没准备插手太深,当然无可无不可。
于是这些吴姓族人就一户收了点赎买的银子就各自归家了。
其中就有钱氏。
钱氏被放了出来,家都没顾得上回,就兴冲冲找吴寡妇去要她许诺的好处去了。
找到吴寡妇的时候,吴寡妇正因为刚躲过一劫坐在井台边上喘息未定,手里拿着从井台边上掐的一张苘叶扇着风。
“大妹子,俺出来了。”钱氏一屁股坐到吴寡妇旁边。
她还以为她出来了吴寡妇会主动兑现之前许诺的那些钱呢。
“给俺瓢水喝。”跟旁边打水的村民讨了一瓢水,咕嘟咕嘟一阵牛饮。
被关在里头,连口水都喝不上,渴得嗓子眼直冒烟。
不过想着即将到手的银子,受的这点罪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出来就出来呗,跟俺说得着吗?”吴寡妇把手里的苘叶一扔,撅哒撅哒走了。
吴寡妇可不愿意认旧账,旧账一旦认了,可得好几两白花花的银子呐。
钱氏拿着喝水的瓢愣在当场:有点懵,不行,我得慢慢捋捋,是吴寡妇答应我跟她换身份让她先出来,事情过了除了赎买银子之外再多给我二两银子吧?
没错!确实是啊!
“欸,欸,大妹子,咱们说的好好的,你先应着我的名出来,答应给我钱的,你忘记啦!”
钱氏也顾不上喝水了,把水瓢扔给打水的村民就去追吴寡妇。
吴寡妇回身指着钱氏:“不提应着你的名俺还不生气呢,就因为应着你的名,差点害死俺,俺没找你要钱就便宜你了,
让开,别挡老娘的道。”伸手把钱氏推了一个屁墩。
“好你个小马蚤寡妇,提上裤子就不准备认账了怎么地?你今天要是不把银钱还给俺,俺撕烂你的小马蚤逼。”
上前就抓住了吴寡妇的发髻,把吴寡妇疼得嗷嗷叫。
“你个疯婆子,你放开我。”
017、都这么俊
此地的习惯,吃过晚饭家家户户都要来井台打水,把家里的水缸打满防火。
这里是井台附近,人来人往,两个女人扭打在一起,即便是村里如今处于特殊时期,也引来不少人观看。
打水的村民的水桶里晃荡出来的水,在土路上浇湿出来一条宽宽的水痕。
滚在一起的两个女人,一会工夫就滚成了两个泥人。
袁明珠被袁弘德抱着站在旁边旁观。
见袁弘德气得脸色铁青,袁务川和陶氏赶紧上前把两个人女人分开。
吴寡妇披头散发,鞋子也不晓得滚到哪里去了,拿着丝帕抽抽搭搭的哭着跟袁弘德告状:“袁家小叔,你得给俺做主啊,
你们家侄媳妇这么欺负人,不就是看俺寡妇失业的好欺负嘛!你们家要是不好好管管她,给俺一个说法,俺跟你们没完。”
就算自清凉无汗的花蕊夫人,滚成泥人也没有一点美感了。
她这样扭捏作态的样子,跟撸着大腿坐地上撒泼的钱氏一样让人长针眼。
钱氏见她妖妖娇娇惺惺作态,气得大骂:“你个马蚤里马蚤气的马蚤狐狸,你欠钱不还还敢跟俺们没完,俺还跟你没完呢!”
两个人眼看又要掐到一起去。
袁弘德对钱氏呵斥道:“别丢人现眼了,赶紧家去。”
又对吴寡妇说:“我不管你们俩怎么打的协议,其它钱是不义之财就算了,给我我也花不安心,小树娘的那份赎买银子你回头送我们家去。”
吴寡妇扁扁嘴,虽然不甘心却无话反驳。
一搭眼看到袁弘德怀里抱着的袁明珠,正用小手把盖着的蒙脸布给扒拉了下来,就见那孩子小脸白生生的,一双大眼睛溜溜圆。
马上换了一副笑脸:“哟~!这就是你们家新添的那个女娃子吧?啧啧啧,这小脸蛋,这眉眼,跟袁家小叔您长得一模一样,都这么俊。”
袁弘德听她这话越说越不像样,不想搭理她,吩咐家里人:“赶紧把人送家去。”
一家人护着杜氏回家去了。
袁明珠以往就知道这个吴寡妇,逮着机会就调戏一把曾叔祖,就是没料到这女人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抬眼看看袁弘德的眉目:如果长成这样,也算不错。
袁家人的相貌都出众,年幼的袁珍珠都已经能看出小美女的雏形,不然那雷劈的吴狗子也不会冒险当街掳人。
吴寡妇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扬着手里的帕子:“袁小叔,俺明天就把银子给您送家去。”
围观的村民都挤眉弄眼的笑。
受前朝戎朝的影响,民间礼教并不严苛,是以大家都把这种香艳之事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并不会上升到德行的高度。
之前,袁弘德得知此次的事情并没有扩大,县衙来人没准备大肆抓人,而是要把这事控制在可控的范围。
这样的处理方式,跟前朝完全不同,若是前朝发生这样的事,只怕早就围村大肆杀人了。
危机解除,袁弘德就去把袁家众人给接了回来,一进村就看到这么一出闹剧。
趁着尚余天光,日头还没落山,陶氏带着家里人整治晚饭。
钱氏吃了个大瘪,出了个大丑,一时也不敢再嚣张,老老实实的跟着做晚饭。
一家人沉默着把饭吃了,各自歇下不提。
袁明珠照例被陶氏抱到了他们的窑洞里。
陶氏对吴寡妇挑逗丈夫的事耿耿于怀,问袁弘德:“你没招惹吴寡妇吧,她突然发什么癔症?”
袁弘德把袁明珠往炕里头挪了挪,一边逗着孩子,一边漫不经心的回道:“谁知道她发得哪门子病。”
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给陶氏复述了一遍。
最后说道:“赎小树娘的那六两银子是我拿的,回头吴寡妇来送银子你收下了,多收她二钱火耗,
至于其它银钱,不是咱们的咱们也不眼热,不要她的。”
“这我还能不省得,要你白嘱咐一句。”陶氏回答。
陶氏想想又说道:“今日这事也是好事,钱氏跟吴寡妇打一架,也省得两个人搅和在一起,勾引得吴寡妇总想打咱们家珍珠的主意,
你是不知道,吴寡妇看着咱家珍珠,眼珠子都冒光,昨天吴狗子那厮抢掠咱们珍珠,还不知道是不是吴寡妇鼓噪的呢!”
只可惜袁明珠不会言语,会言语肯定要告诉她:就是吴寡妇煽动的,吴寡妇打袁家女孩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仅仅是袁珍珠,袁家大姑陈袁氏家的两个姑娘,每回来走姥娘家,吴寡妇都要跟吴狗子道可惜,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卖不了。
第二天一早,袁仲驹风火火的跑进院子,“官差们要走了,吴狗子家的人都带着枷锁站里正家院子外头呐!”
“那位姓宋的将军让俺曾叔祖和祖父也跟着去县衙说明情况,曾叔祖让俺回来跟曾叔祖母说一声,给他们收拾两件换洗衣裳,整治点干粮。”
听闻这个消息,陶氏虽有些慌乱,还能强自镇定的给袁弘德张罗东西。
钱氏则是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哭嚎:“我早说这些小X丫头子都是祸害吧,你们偏埋怨我说话不中听,
好好的日子,太太平平的日子,都让这两个小X丫头子搅闹得不得安生,树爹呀,你要是回不来我该咋过呀?
你一走两手一拍安生了,让我怎么办啊?让我死了吧,省得这样零受罪难受啊!……”
拉着长腔又哭又嚎。
四邻以为袁家出了什么事,吩咐过来查看。
拉着钱氏问:“怎么了?小树爹没了?昨个不还好好的吗?”
钱氏:“噗!”一口唾沫啐那人脸上,骂道:“你爹才没了,你会不会说话啊?有你这么咒人的吗?”
闹哄哄闹了一场,才撅撅的爬起来,胡乱裹了两件衣裳让袁仲驹给带过去。
袁弘德却知道,让他们亲自到堂上诉说事情经过,是有心维护他们。
他们自己说出来的事情,比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甚至是以讹传讹,对他们更有利。
去县衙一趟来去也最多两天工夫。
虽然是农忙时节,季节不等人,可一次把事情交代清楚,让这事不留余孽比一季子庄稼重要多了。
018、天机不可泄露
袁弘德叔侄将要跟着队伍进城,吴寡妇站在路边,看着队伍中的他们眼神闪烁。
把孙二丑拽到僻静处,问他:“怎么袁家的人也牵涉进去了?”
“不是,他们是受害方,作证去了。”
吴寡妇咂巴一下嘴,有些遗憾的想着:原来不是啊!要是袁家也被牵连进去就好了,剩下些孤儿寡母,就可以随意摆布了。
如果她再去撺掇着让他们家卖孩子,成功的几率就很大。
看着队伍越走越远,吴寡妇原本往袁家去还银子的打算被她打消了,既然袁弘德不在家,这份银子就不给了,看看能不能赖过去。
吴寡妇扭着杨柳腰走了几步,又改变了主意。
停下脚步,转身又往袁家去了。
“大嫂子在家吗?”吴寡妇推开袁家的木门,扬声问道。
袁明珠这会正清醒着,听出来是吴寡妇的声音。
昨天吴寡妇才跟钱氏打成一锅粥,今天就来找她,礼下于人必有求于人,虽不知道是什么事,但也知道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做魂魄的这些年,袁明珠观察最多的就是这位风马蚤小寡妇。
倒不是袁明珠热衷于窥探别人的隐禾厶,而是乡里人家,为了省下一点灯油,家家户户都天黑就上床睡觉。
安静的村子,只能偶尔听到犬吠和虫鸣,磨牙和放屁的都很少碰到。
而作为一个历经三世都没围观过限制级画面场景的美少女,袁明珠也不敢去偷窥人家夫妻的房间。
半夜在村道上晃悠的袁明珠,见的最多的就是吴寡妇和吴狗子。
毕竟两人做的阴私事,需要夜幕做掩护。
钱氏不在家,农忙时节,家里又缺了两个主要劳动力,女人和孩子们都要顶上去。
除此之外,陶氏还花钱在村里雇了两个短工,以保证已经成熟的麦子能收回来,不至于就差最后一哆嗦使得马上到手粮食的打了水漂。
家里只有杜氏带着袁明珠在家。
听到有人叫门,杜氏站到窑洞门口:“婶子来了,俺婆婆去地里了,你是来送钱的吧?
俺叔祖母交代了,说你要是来了让俺把钱收下,一共是六两二钱银子,六两是本金,二钱是火耗。”
杜氏老实巴交的,都没等吴寡妇进门呢,就张口要银子,让吴寡妇连个搭话的由头都找不到,十分恼火。
也知道跟她说话也很难达成目的,扯出个假笑:“俺找你婆婆有点事,钱的事俺回头会跟你叔祖说,
既然你婆婆不在家,俺就先回去了,俺回头再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好像生怕被杜氏拉住让她还钱一般。
杜氏给女儿调整了一下睡姿,喃喃自语道:“昨天才打了一架,今天就来找人?难不成是还没打过瘾?”
袁明珠不安的扭动了一下,她大概能猜到吴寡妇来找钱氏所图为何。
曾叔祖和祖父都不在家,钱氏若是被吴寡妇鼓弄得动了心思,也不知道曾叔祖母和现在的父母能不能护住她?
袁明珠淡淡的忧桑了,觉得这个人口可以自由买卖的世界简直太万恶了。
袁明珠并非小人之心,吴寡妇离了袁家就直奔袁家在村外的田地。
钱氏远远的看到她过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边弯腰割了一把麦子,一边骂骂咧咧骂了几句。
却没想到吴寡妇居然直直冲着她这边而来,倒把欺软怕硬的钱氏吓了一跳。
“你,你要干嘛?”防备的看着吴寡妇。
吴寡妇在再次咯咯哒笑出老母鸡的报蛋腔。
“咯咯咯,大嫂子,我专程来找你的,哎哟喂,这么大太阳你还得下地干活,啧啧啧,真是辛苦。”
钱氏非常赞同吴寡妇的话,她真的很辛苦,本来像她这样的年纪,底下儿孙满堂,正该是享清福的年纪。
开始她上头有个堪比婆婆的叔婆母,虽然叔母的年纪比她轻,奈何辈分长,因此叔婆母不歇着她就捞不到歇着。
她真命苦啊!老天拔地的还得下地干活。
钱氏赞同吴寡妇的话,却厌烦她脸上和语气中的同情。
别人也就罢了,你个无儿无女的小寡妇凭什么同情我?
钱氏冷哼一声,说:“来找我什么事?你欠我的银子可没还呢!别以为说两个好话就能糊弄我。”
完全忘了她昨日就是被吴寡妇这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给骗了,心甘情愿跟她换了身份让她先出去了。
吴寡妇像亲昵的闺蜜似的推了钱氏一下:“咱们俩谁跟谁呢,俺还能少你的银子,俺昨天就是差点被你们家连累,一时心气不忿,
这不,过了一夜我就消气了,不就来给你送银子来了嘛。”
说着,从怀里把包着银子的帕子掏出来放到钱氏手上:“呶,你数数,数量正好啊!我可不是欠债不还的人。”
大方的把之前承诺给钱氏的二两银子的谢礼都一并给了。
钱氏看着银子,眼睛都看直了,之后笑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
吴寡妇十分看不上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脸上却跟她一副好姐妹的样子。
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大嫂子,你这么大岁数了,干活可得悠着点,有儿有孙的,自己得爱惜自己。”
钱氏看那些银子的份上也不会再跟她针锋相对,何况她本身就认同吴寡妇的话。
拿着一块银子拿牙咬一口,试试成色。
对银子的成色很满意,收了起来。
因为吴寡妇的到来,让她有机会歇息一会,所以也不撵吴寡妇走,拉着吴寡妇到了田地边上放水壶的地方。
头上正是一片树荫。
倒了杯水招呼吴寡妇:“大妹子,喝点水。”
吴寡妇端着水杯,看看此处离袁家其他人的距离足够远,对钱氏说:“大嫂子,虽然证实了你们家小孙女跟妖孽没关系,可你也不能放松啊!还是得提高警惕!”
钱氏微愣一下,抓着她的胳膊:“此话怎讲?莫不是你看出什么来了?还是有什么讲头?”
吴寡妇见她追问,适时的做出为难的表情,之后又做出为朋友两肋插刀豁出去的模样。
“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能说出去啊!天机不可泄露,你要是说了出去,对俺可是又方碍的。
019、大眼睛女孩儿福薄命薄
吴寡妇越是这样神鬼道道的,钱氏越发觉得她要说的话十分重要。
赌咒发誓道:“哪能呐,俺肯定不会说出去,俺要是说出去,舌头长疮喉咙化脓。”
实在是吴狗子被雷劈死,死状太瘆人了,钱氏不敢乱发天打五雷轰的毒誓。
吴寡妇左右看看,附到钱氏耳朵边喁喁哝哝说了一番话。
钱氏大惊失色:“果真如此?”
吴寡妇脸色一肃,做出一副钱氏这样怀疑自己权威的判断是对自己专业亵渎的模样。
钱氏见她这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赶紧陪笑解释道:“大妹子,俺就是被吓着了,没有怀疑你的话的意思。”
“你还真用不着怀疑,这种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说,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这是咱们这儿的习俗。”
钱氏被唬住了,连忙求教:“生了这样的孩子该怎么办?别人家都是如何处置的?”
吴寡妇的表情就变得柔和多了,一般按照惯例,只要这样问了,这家的孩子基本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不会有意外。
要是有意外,也是孩子自己夭折了。
“欸,”吴寡妇装模作样的叹息了一声:“眼睛大的女孩子俊是俊了,不过福薄命薄啊!”
“隔壁磨头村周四平家的大儿媳妇,就是大眼睛,嫁进来之前他家大儿品行端正,自从娶了那婆姨就染上了赌博恶习,
把家里输得家徒四壁不说,讨债的也把他婆姨卖到窑子里……。”
吴寡妇陆续列举了几个实例。
有刚出生家里就给卖了避祸免灾的,有家里人就是不信邪,非得强留下孩子给家里惹来祸事的。
当然,更有周四平家大儿媳那样之前一帆风顺,看似无灾无难,嫁了人连累婆家自己也难逃厄运的。
“你还别不信邪,这些都是有凭有据的,就咱们这十里八乡,每年出生的大眼睛女娃子,经我的手卖出去的就不止这个数。”
吴寡妇伸了手在钱氏眼前反正翻了一个个,意思是每年都有十余数的大眼睛女孩被家里处理掉。
“还有经别人的手卖掉的,还有自己家……,要是假的,为啥大家都这么怕?你好好想想,要是有需要到我家找我,
反正她迟早都是那个命,你留着她也改不了她的命,说不定还会连累你们家,我先走了,你抓紧拿主意啊!
正好最近有个戏班子在五渡屯那边郑大爷家给他家老爷子祝寿,你要是拿定主意了我给你牵个线,咱们姐俩这关系我不挣你钱,
不过得抓紧了啊,人家在五渡屯也呆不太久,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说到还有自己家怎么样的时候,吴寡妇手指蜷曲,做了个掐死的动作。
钱氏之前就做过要弄死袁明珠的小动作,更加确信吴寡妇说的是真的。
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袁明珠该死又碍眼,不除掉她天理难容。
倒了一杯水喝了,抹抹嘴角的水渍,对袁树喊道:“我家去看看,烧点水带来。”
“哦!”袁树老实的应了一声。
袁伯驹却若有所思的抬眼往钱氏离去的方才看了看。
又往曾叔祖母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看到曾叔祖母一脸忧虑的看着同样的方向。
昨日他们为了跑路做准备,烙了一摞饼还炒了大半袋子的炒面,后头危机解除了,准备的干粮没有用上。
今天早晨过来地里干活就带的昨日准备的那些饼子,还冲了一大罐子炒面糊糊,准备将就着吃点,晚上再做得丰盛一些。
水也是昨天没喝完的,都带了来,应该没这么快喝完。
钱氏回去烧得哪门子水?
实在可疑!
袁伯驹扶着陶氏绕过水沟,到了放水壶的地方,打开水壶的盖子,看到里头还几乎满壶的水。
袁伯驹低声对陶氏说:“曾叔祖母,我也回去看看,给祖母帮帮忙。”
陶氏推推他:“好孩子快去吧,顺便看看你娘和小妹还好吗。”
袁伯驹点点头,甩开步子往村子的方向跑去。
那日钱氏的表现,让他实在对她信任不起来,总觉得她是想害他娘和明珠。
明珠太小了也太脆弱,他害怕他们一个疏忽,妹妹就会烟消云散。
天打雷劈的吴狗子的焦尸和吴狗子的家人被县衙来的人带走了,村子里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秩序。
被生活所累,被生活压弯了腰和脊梁的人们,没有多余的心情去关注其他人,尤其那人是恶魔的化身。
大家恢复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常态,村子里安静如昔。
袁伯跟他娘绊倒的那日一样,慌乱的脚步拍打着脚下的泥土地,汗水打湿鬓发。
袁伯驹回到家门外,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祖母和他娘争执的声音。
推开旧木门的吱呀声,都没打断两人的针锋相对。
“不就一个X丫头吗,因为是你肠子里头爬出来的就金贵了?你给我起开,不起开连你一起滚出我们袁家。”
“娘,那戏班子哪里是好去处啊?二月里的庙会上,那杂耍班子里小孩就从几十米高的木凳子上掉了下来,直接摔得死死的啊!
那班主丧尽天良,一副破席都不愿意舍出来把那孩子埋了,就把人扔那就走了,
娘,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可不能把明珠往那地界卖啊,离娘的孩子谁知道落到哪里?落到哪个地步?
咱们家也没到非得卖儿鬻女的地步啊!我少吃点,我省了给明珠吃,我多干活,
把我的孩子放下,我跟你拼了。”
袁明珠此刻的心情就是握草握草的。
她被钱氏这个老虔婆抓在手里,老虔婆为了躲开杜氏想把她夺回去的手,把她上下晃着躲闪。
吓得都不敢哭不会哭了,生怕一个不注意被扔出去或是吧唧一下掉在地上,要是脸着地就更惨了,直接重塑一张大饼脸啊。
抢救一下的机会都没有,毕竟这个朝代没有棒子国整容。
“一个X丫头子,长就的一副薄命像,你们以为给起个稀罕物的名字就能变稀罕了,给我滚开,再纠缠连你一起拉了卖了,
生个这么样的玩意你还有脸了,不是看伯驹兄弟几个的份上,你以为你是个什么阿物儿?”
拿着扫炕的笤帚,对着杜氏一顿抽。
020、沉稳机变小少年
碍于严苛的礼法孝道约束,杜氏并不敢真的对婆婆动粗,又因为钱氏抱着她的孩子而投鼠忌器,加上刚刚产后身体虚弱尚未恢复,被钱氏连打带踹打倒在地。
钱氏把儿媳妇打倒在地,觑着个空抱着孩子就要往外走。
杜氏知道,女儿一旦离了她的眼被抱走,从此天南地北人海茫茫中再想找回来就不可能了。
一只手抓住钱氏的一条腿就不撒手,任凭钱氏手里扫炕的笤帚劈头盖脸打下来依旧死死抓着。
还趁着钱氏弯腰打她的机会,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双手由抓变成抱的姿势,被钱氏拖着在地上拖行。
袁明珠视力虽弱,但也能看出来一颗晃动的脑袋越变越红。
眼泪哗哗的往下流,相比于被卖去不知名的戏班子,被当成牲畜一样被人驯化,她此时更担心杜氏会被老虔婆活活打死。
她哭喊着想让杜氏放手:放开手,你会被打死的……。
这份母女缘分,能得杜氏这样拼死维护,已不枉母女一场了。
只可惜她的声音杜氏听不懂,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只能让她把钱氏的腿抓得更紧。
袁伯驹在窑洞外头虽然看不到里头的情景,但是那笤帚打在身上的声音和明珠的哭声他听得一清二楚。
就知道他祖母突然找借口回来是没安好心,袁伯驹赶忙撩了帘子往窑洞内冲。
窑洞里的情形比他能想象出的情况更加不堪,他娘头脸上都是血,他小妹被像个包袱一样抓在手里命悬一线。
他的出现让钱氏有一瞬间的怔愣,袁伯驹趁机上去把她手里的袁明珠抢了下来。
看到女儿被大儿子抢了过去,杜氏嘶声喊道:“快跑!跑啊!带妹妹去找曾叔祖母!”
看到袁伯驹抱着袁明珠飞奔而去,钱氏歇斯底里的加快击打杜氏的频率,一边把被杜氏抓住的腿往外拔。
好容易从杜氏手里解脱出来,追出门哪里还有袁伯驹的踪迹?
不过,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个小兔崽子没有地方去,肯定是找陶氏那个贱人撑腰去了。
他去找陶氏她也不怕,家里现在都是她的子孙,陶氏算个啥?
山中无老虎,称霸的猴子一样的钱氏自信心爆棚,往田地方向去围堵袁伯驹去了,打定主意非要除掉袁明珠这个祸患。
她为此已经付出这么多代价了,如果功亏一篑,如何甘心?
此时,她十分懊悔,就不该跟杜氏说出实情。
不过不说杜氏也不会让她单独抱走那个祸害,真是左右为难。
还有杜氏,居然敢忤逆婆婆,都是仗着有陶氏那个贱人撑腰,早晚还得收拾她。
想起陶氏,钱氏有片刻心虚,不过很快就克服了。
老家有俗语:篱笆墙不是墙,婶子大娘不是娘,同样,叔伯婆婆也不是正经八道的婆婆。
她卖的是自己的孙女,那是她的自由,到哪说理也是她的理,谁也管不着。
钱氏气势汹汹的往村外去了,没看到旁边一个破败的院子的矮墙里,袁伯驹抱着袁明珠看到她过来矮身蹲在了矮墙根后头。
“小妹,别出声,千万不要出声。”袁伯驹低声念叨着。
不知道是叮嘱袁明珠还是在做祈祷。
袁明珠已经有些昏沉了,听到袁伯驹喊她,也只是艰难的翻了翻眼皮。
初生的婴儿不能剧烈晃动,看她这样,袁伯驹心揪起来,知道她这是被晃动得厉害出现的症状。
袁伯驹是家里的最大的孩子,虽然是个男孩,也帮着照顾了多年底下的弟弟妹妹,照顾孩子的基本禁忌他都清楚。
所以最初把袁明珠抢到手跑出来,看到她情况不对,没敢再抱着她跑去村外田地里向曾叔祖母求助,以免症状加重,而是躲在这里。
他是家里长子,被曾叔祖寄予厚望,从出生就由曾叔祖带着手把手的言传身教,之后还送到镇上的私塾里读书。
跟所有世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子弟一样,袁伯驹沉稳又机变,小小年纪对突发状况就能做出最有利的应对之法。
袁明珠听着袁伯驹的祈祷,听着钱氏一路骂骂咧咧着走远,艰难的翻了翻眼皮看了看周围。
认出来这里是他们家下坡处的一个荒芜破败的旧院子,是孙检芳家的老宅,孙检芳的老爹就是那个钱没花完就死去的孙老财主。
孙老财一辈子节俭,乡里有刻薄人形容他:那就是个抠腚咂巴手指的货色!
说得虽然刻薄却也算中肯!
孙老财一辈子吝啬成性,住的院子也极为简陋拥挤,以至于他死后儿孙们纷纷另建窑洞搬出去居住。
这一处没了人居住,时日一久,也就愈发破败了,门扉和窗棂都结满蛛丝,落满灰尘,看起来摇摇欲坠。
袁明珠看了看小少年袁伯驹,觉得他这样随机应变躲在这里的处置方法实在是太高明了。
任对方奸似鬼,也绝对想不到他们就躲在她眼皮子底下,何况那老虔婆智商实在堪忧,同一个坑反复跳乐此不疲。
安静了一会,袁明珠的情况有所好转,看着小少年紧绷的小脸,又看看破院子庭院里的一棵粗壮的枣树,
心说:真是个好少年,等我逃过此劫,就把孙老财主装银子的坛子挖出来,给你买新衣服,买笔墨纸砚,买好吃的……。
想想好像当日也对袁珍珠小姑娘许过差不多的诺,有些心虚,复又想想,那老财主一辈子积蓄颇丰,俩孩子花应该够花吧?
袁伯驹抱着袁明珠站起来,弓着身子往钱氏走过去的方向看了看,确定钱氏已经走远了。
从这里往村外袁家的田地,往返大概得两刻钟,这些时间足够他应对施为了。
正观察着,看到后头杜氏踉跄着追出来。
袁伯驹冲着杜氏招手,压低着声音:“娘,娘,我们在这里。”
看到他们兄妹平安,杜氏十分欣喜,好似被钱氏打得伤口也没那么疼了。
左右观察了没人,快步走过来,把袁明珠接过去,放在脸上贴了贴。
袁伯驹也攀着矮墙跃了出来。
母子俩相携着回了袁家的院子。
“娘你没事吧?”袁伯驹担忧的问杜氏。
“没事,”杜氏回答道:“你祖母抠门着呢,她怕花钱给娘看伤也不会打得太狠。”
袁伯驹看着杜氏额角撕裂的伤口,知道她在粉饰太平,低头没有再问。
021、一箭穿心
“娘,我带小妹去断头崖下头躲躲,等曾叔祖回来我们了再回来,你让二弟挤了羊奶煮好给我们送过去,
让他注意行藏,别让人踩了他的脚后跟摸过去……。”
袁伯驹一边说着自己的打算,叮嘱着让杜氏他们注意的事项,一边快手快脚的把收拾好要带过去的物品。
袁明珠的尿布,水囊里没喝完的水,没吃完的饼和炒面也带了一些,毕竟是个孩子,胆子还没长齐,又拿了把柴刀掖在腰间壮胆。
东西都是现成的,省了不少的麻烦。
“娘,我走了,你们在家注意安全,什么事都等曾叔祖回来再说,不要去接珍珠……。”
袁明珠被袁伯驹抱着,躲着村里人再次躲到断头崖山崖上挖出的洞穴里。
安放好了袁明珠,趁着她睡着了袁伯驹出了洞穴去给他娘找草药。
袁明珠迷迷糊糊见就听到袁伯驹说:“小妹你睡觉啊,我出去给娘找些草药,你要是醒了别哭,我不走远很快就回来。”
袁明珠一觉醒来,袁伯驹已经回来了,看到她醒了,问她:“小妹,渴不渴?喝点水吧?”
他就是说说话驱赶恐惧,一个人带着小妹躲在这里他有点害怕,也担心家里他娘会因为他们跑了遭罪,并不需要袁明珠的回答。
问着话就从水罐里倒了些水给袁明珠喂了。
“先喝点水垫垫肚子,一会二哥就给你送羊奶来了。”
不料他的预料出了差错,直到金乌西坠家里都没有来人。小少年到底年幼,着急的往洞口看了几回以后,就决定回村里看看。
“小妹你待在这儿,我回去看看,很快就给你带羊奶回来。”
把挖回来的草药揣着,就要出去。
既然家里没有来人,就说明家里现在不安全,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看到他要走,袁明珠赶紧哭:“呜哇哇~。”
袁伯驹看她哭了,忙折返回来抱着她哄。
如此折腾了几回,洞里暗下来袁伯驹也没走成。
袁伯驹没办法,总得抱着,一撒手就哭。
“是不是饿了啊?”拿碗给她调了点炒面,“先吃点炒面,吃了就不饿了。”
袁明珠把炒面吃了,暂时不哭了,晕晕乎乎的似睡非睡,不敢睡实在,还不时哼哼两声,怕袁伯驹不知轻重跑回去。
袁伯驹就抱着她,一直没敢撒手。
直到外头有人丢了个小石头进来,袁伯驹才把袁明珠放下,探头出去查看。
“哥,是我。”袁仲驹站在崖上轻声喊他。
用一根绳子放下来一个陶罐。
袁伯驹把陶罐解下来,把装着草药的布袋拴在绳子上让他提上去。
“羊奶来了,快喝点,这个比炒面好,喝了能快快长大。”
吃罢羊奶,竖起来拍了奶嗝,袁明珠终于撑不住睡着了。
既然家里送了羊奶来,就说明钱氏落到了下风,家里那些人,想瞒着她做点小动作还是没有问题的。
要是想,把她耍的团团转也不是办不到。
半夜她饿醒了一回,知道黑漆漆的洞里伸手不见五指,没带火镰和油灯过来的袁伯驹根本没办法给她弄吃的。
袁明珠在心里数着羊:一只羊,两只羊……一百只羊……二百只羊,把自己给催眠睡着了。
再一睁开眼,初升的太阳光照进洞里。
袁伯驹尝尝羊奶,还没变质,给她又喂了一顿。
“曾叔祖今天不回来明天也就回来了,咱们就能回家了。”袁伯驹念叨着。
被念叨着的袁弘德再想不到他就出来这么一半天的工夫,家里钱氏就做下这么多事。
他见到了昔日的老大哥宋宏盛,两个老兄弟正坐在一起叙旧。
“你这毒是什么时候中的?看了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
“看了,大夫说治得迟了,能保住这条命已是万幸。”
见老哥哥替他忧心,又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想这么多没用,比那些一天好日子没过上的人,咱们都算赚的。”
袁弘德身有余毒,不能多饮酒,二人只饮了几杯就换上清茶,虽喝着清茶代酒,但是忆起往昔,依旧很快醉眼迷蒙。
记忆回到故戎朝末年,那时候的袁弘德还是豫地一个望族中最受宠的幺儿。
二十郎当岁,鲜衣怒马,跨马倚桥。
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秋娘,因为母亲去世守孝三年误了婚期,彼时已天下大乱,故朝廷派了人马前来守城。
领头那厮性好渔色,城中一些大户为了投其所好,纷纷选了族中颜色好的女孩儿送去他驻地巴结与他。
他的未过门的媳妇秋娘也在其中。
他得知消息赶去营救,遇到妹妹也被劫掠走的宋大哥也带人来营救他妹妹。
他们结伴劫了押送女孩儿们的车队。
惊了的马车掉进冰封的河面,秋娘受了寒,这辈子他们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宋大哥的妹妹,被押送的兵丁一箭穿心,没有救回来。
宋宏盛双眼猩红,拍着袁弘德的后背:“我的儿孙就是你的儿孙,只要你愿意,我家儿孙任你挑选,
是过继与你还是招赘给你侄曾孙女做小女婿随你便。”
门外他那些儿媳妇们个个噤若寒蝉,生怕选中自家儿子。
还好客人并未应承。
“我家侄曾孙女还年幼,不急不急。”
“你家秋娘好歹保住条命,我家明珠命苦啊,那陈家丧尽天良,收了我的银子替我抚养妹妹,却拿我妹妹去换富贵……。”
说到伤心处,泪涕横流。
拿了桌上大海碗里羊肉上的一把剔骨刀,狠狠地扎到桌面上,恨声道:“陈家三十六口,都被老子杀了,害我妹妹,个个都让他们去给明珠陪葬。”
袁弘德赞同:“对,这等不仁不义之人,该杀。”
这话十分得土匪出身的宋宏盛的口味:“好兄弟,吃肉。”
把那把剔骨刀拔了下来替袁弘德剔了一块羊肉。
“咱们兄弟以后要常来常往,你也带弟妹到我们家来串门。”
许是喝多了,又或许酒不醉人人自醉,宋宏盛旧话重提:“我家孙子孙女尽你挑,是娶是嫁还是招赘都随你便。”
又说袁弘德的侄子袁务川:“你挑的承嗣的侄子看着倒是个老实的。”
袁弘德想着家里那个糟心的钱氏,没有接话。
022、仗势可以,不能欺人
在宋家住了一宿,次日一早袁弘德就收拾好了准备回家。
宋宏盛拦着他:“逸辰兄,好容易来一趟,怎能就这么走了?再多住两日吧,
咱们兄弟有年头没见了,得好好叙叙,俺家里房舍宽绰,住的开。”
宋家住的是兵屯,昭朝推翻故戎朝建国以后,大批兵士并未卸甲归田,而是在各地建立兵屯。
大批前朝贵族的土地和无主之地被改成兵屯,将士们战时为兵闲时为民,耕种粮食自给自足。
当年救下秋娘之后,被家族不容的小夫妻俩只能跟着已是山大王的宋宏盛上了伏牛山暂时寄身。
他们毕竟是世家望族并非草莽,待秋娘养好了身体,不顾宋宏盛挽留,带着秋娘下山了。
乱世中土匪也不好做,一年多以后宋宏盛也带着手下弟兄投了军,老兄弟俩意外再次相遇。
“此次出门没跟家里说,家里只以为弟是为雷劈之事而来,得回去一趟让家人安心,而且家里正收割庄稼,
因为雷劈之事已经耽误了两天了,实在是不能再多待了,咱们兄弟到了一处,以后来往就方便了,来日方长。”
宋宏盛被他说服了,不再一意阻拦,笑呵呵道:“对,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喊他家长子:“修仁,套上牛车去送你袁大叔,带上你弟弟们去帮你叔父干几天活。”
宋家几房儿媳妇都被公公昨日大包大揽往外头送孙子女的话给吓着了,这会巴不得袁弘德赶紧走。
宋家长媳听到公公喊丈夫去送客,催他赶快去:“别擦你那把破刀了,爹喊你呐!”免得客人又变了主意。
宋渊恋恋不舍的把手里的刀放下,到他爹跟前听召唤。
“把牛车套上,把我给你袁大叔准备的礼物装上车……。”久别重逢又要暂时分别,宋宏盛热情的交代妻儿给准备礼物。
袁弘德推辞不过,只能受了。
跟他同来的吴正吉等人,毕恭毕敬的站在一侧等着,看着他与宋将军的老父亲热的寒暄,看着宋将军也只能权充车夫,恭恭敬敬的拿着鞭子等在车旁边。
“这是送给弟妹的,代俺给弟妹带个好。”宋宏盛特意把带给陶氏的一个小包袱递到袁弘德手上。
秋娘妹妹命苦,他家妹妹比秋娘还要命苦。
他对秋娘好只是一种移情作用,跟自家妹妹有同样遭遇的秋娘如果过得好,心理上就跟妹妹过得好一样。
自从昨日知道袁弘德与宋将军家的关系,同来的这些人就在战战兢兢的回忆这些年可有做过对不起袁家的事情。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斗升小民对做官的有天然的敬畏。
宋家是官兵,既有权又有兵还有武器,比官还要吓人。
吴正吉把这些年他当里正以来做过的事情捋了又捋,虽然也有对外来户做过不公正对待,不过都是按惯例做的,并没有专门针对他。
袁家行事做派跟乡里人家不同,他一般也高看他们一等,比对其他外来户要宽厚的多。
就是这次的事,一开始他做得不对,不过后头也将功折罪了,袁弘德也不是那小肚鸡肠之人,应该不会记恨。
想明白这些,吴正吉就把心揣回肚子里去了。
还有闲情等着看孙检芳的笑话。
孙检芳这个不知死的鬼也真是够倒霉,打谁家的注意不好要对袁家动手?
吴正吉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看孙检芳,就见孙检芳哭丧着脸,如丧考妣。
大家各怀心思,吴正吉把要坐到车辕处的袁务川往车厢里让:“老哥哥,你坐后头,后头安逸,我年纪轻,我坐这儿。”
比平日的称呼陡然自降一辈。
往日里他都是跟做叔叔的袁弘德平辈相称的,比袁务川高一个辈分。
对于突然长了一辈,袁务川有些手足无措,不过对里正敬畏惯了,也没敢拒绝,老实的退到后车厢里去了。
坐在车厢尾部的孙检芳,见他过来赶紧跳下去,把他搀扶着扶上去不说,还拿袖子帮他把坐的地方掸干净。
比伺候亲爷娘老子还恭敬。
看得众人嘴角直抽抽。
“乡里乡亲,用不着这么客气,都快坐下吧!”袁弘德说道。
听了他的话,孙检芳的脸色好看了些。
前头车辕处赶车的宋渊暗自点头。
他认出了袁弘德,促成两家相认,就做好了袁家会仗他们家势的准备。
让孙检芳惧怕于他,这叫仗势,给人罗织莫须有的罪名害人就是欺人了。
仗势可以,不能欺人,这是底线。
这个孙家族长,看他的所作所为也是个能屈能伸的狠角色。
以他宋家的背景,想名正言顺把他治个全家落罪的罪名也不容易。
斩草不能除根,还留下后患,不如暂时不要动手。
吴正吉有些失望。
他忍不住朝着袁弘德的方向觑了一眼,就看到孙检芳正点头哈腰的对着袁弘德致敬,袁弘德也淡笑着回礼。
吴正吉就知道这事到此为止,袁家不准备追究了。
不能借刀杀人真是太遗憾了。
他看不出来,袁弘德面上带笑,心里想得很多。
孙检芳这种人生性爱作死,这件事以后他或许能老实一阵,过不多久想来就会故态复萌。
与其给他罗织罪名把自家堕落得跟他一样无耻,不如慢慢收集他的真罪名,把罪名给他落到实处。
既经得起推敲,也不让帮他们的宋大哥为难。
人与人相交,强人所难是大忌。
大家一路笑语殷殷,气氛融洽。
进了村子其他人就各自散了,袁家叔侄带着前来帮忙的宋家子弟往自家而去。
没进门呢,进听到钱氏高亢的叫骂声:“我好好的孙子都让他们教的会忤逆不孝了,你个贱人,惯会挑三窝四,挑拨得我孙子跟我不亲跟你亲,
你看我孙子好眼热也没用,他们什么时候也是我亲孙子,你个不下蛋的母鸡,有本事自己生去,生不出来抢别人儿孙算什么本事……。”
袁树在旁边急得直跳脚,“娘你说的什么浑话,你怎么能这么说叔祖母,要卖了明珠本来就是你不对,伯驹正该护着妹妹,哪里还需要谁去挑唆他?”
……
023、三不去
作为这个朝代的一个普通男子,跟所有依附家庭生存的男子一样,袁树很少跟父母起争执。
今天这样说话,已经是超常发挥的了。
还没说完呢,就被他娘钱氏拿着烧火棍追着打。
或许是杜氏被打刺激了他,也或许是小女儿差点被卖刺激的,又或许是他最尊重的叔祖母被羞辱刺激的,
更或许这些原因都有,一起刺激着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
袁树挨了打也没有闭嘴,一边躲闪着,一边跟他娘针锋相对着。
门外,宋家兄弟们听着别人家的龃龉,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树桩。
若是钱氏骂别的话,袁弘德不会暴怒,听到她在揭陶氏的伤疤,砰的一声把院门推开来。
“钱氏,你若是觉得这个家里容不下你,大可以现在就给老子滚。”
袁弘德身后的袁务川一张脸涨成了紫茄子色,跪在陶氏跟前,一叠声的跟陶氏道歉:“叔母,您老别生气,您就当她是放屁……。”
又指着钱氏骂道:“你这泼妇,得了失心疯了吗?我方才出门两日,你竟然在家发疯?给叔母道歉,不然你就回你娘家吧!”
不管是袁弘德让她滚,还是袁务川威胁要送她回娘家,钱氏都不以为意。
冷笑回道:“你们谁也别吓唬我,律法有定的,七出之外还有三不去呐,
一不去,有所取无所归;二不去,与更三年丧;三不去,前贫贱后富贵,我可是三条都符合,
我娘家远在几百里之外,我不嫌弃你穷,千里迢迢跟着你逃荒到这里,娘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形哪里还能知道?所以这第一条我是符合的,
当年你爹娘先后病死,可是我披麻戴孝送下地的,想休我,先把你家那两个老东西的骨殖扒出来再说吧!
还有这最后一条,前贫贱后富贵,就不用我告诉你们是什么意思了吧?刚吃上三天饱饭就看老娘不顺眼了?我呸!
你们胆敢休我,我就去京城敲那登闻鼓告御状,大家一起去死好了。”
袁务川呆了呆,直愣愣的往袁弘德看过去。
他弄不懂钱氏所说的是不是真的。
袁弘德也愣了一下,他是没想到傻透腔的钱氏会说出这么一通条理分明有理有据的话来。
这说明什么?务川都不懂她说的这些,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农妇,哪里会懂这些?除非有人教她说。
袁伯驹在山坡上看到牛车进村,看到曾叔祖回来了,就把袁明珠抱着回来了。
袁明珠在门口看到几位生人,还听到了钱氏说的这篇长篇大论。
她如今只有一个想法:智障老妪欢乐多。
钱氏只知三不去,只知能敲登闻鼓告御状,就觉得她自己十分高大上无所畏惧了。
她就忘记了他们家只是袁弘德预选的承嗣的子侄,还在考察期间呢!
这个家里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袁弘德所有。
“却有三不去的律例,你说的没错。”袁弘德点头认同钱氏的说法。
袁务川听到他的话,面色白了白。
钱氏以为袁弘德在夸他,洋洋得意。
还没得意完呢,就听袁弘德说:“这三不去跟我和你叔母有什么关系?你披麻戴孝守孝三年,埋的不是我们吧?
你吃的三天饱饭,也是我跟你叔母给你们吃的,不是我们吃的你的,
至于你有没有所归,并不影响你离开我们家,这是我们的家,不是务川的家,听懂了吗?”
钱氏傻了!
吴寡妇可说了,这个家谁也奈何不了她,她无论做了什么都会安然无恙。
怎么跟吴寡妇跟她说的不一样啊?究竟哪里出的差错?
袁弘德站到陶氏旁边。
陶氏会意,对钱氏说:“既然你不想待我们家了,大家就好聚好散,……”
袁弘德把话头接过去:“回头忙完地里把村里里正和耆老们叫来做个见证,你们在我们家这些年做工该得多少钱,刨去养伯驹兄妹几个的花费,
该多少钱付清给你们,往后咱们两家就没什么瓜葛了。”
袁家诸人,包括门口站着的袁伯驹听到他的话都面色发白。
至于袁明珠,寄身在袁弘德的葫芦里这么些年,太知道他的性情了,知道他不会抛下他们不管的。
既然钱氏那老虔婆落到下风,被袁弘德打击得头都抬不起来,她就放心了。
暖阳晒得人浑身舒爽,正是吃饱喝足眯瞪一觉的好时候,袁明珠三秒入睡。
袁家诸人就听到袁弘德接着说道:“至于务川以后要不要带着小叔他们给我们家干活随他们的意,愿意来我只管饭,给伯驹几个交束脩,工钱是没有了。”
就是说只换个身份,其它还跟原来一样。
袁弘德回答的天衣无缝,除了钱氏,其他人全都神情一松。
钱氏这蠢妇,瞠目结舌。
袁弘德又吩咐陶氏:“秋娘,你看着点,钱氏走的时候让她带走她的衣物,其它东西不能让她带走。”
家事出来完了,客人还在外头呢,“让你们看笑话了,务川,给你宋渊兄弟他们准备饭,吃饱饭咱们下地干活。”
男人们招呼客人。
陶氏把袁伯驹抱着的袁明珠接过去,吩咐袁伯驹:“我把妹妹放炕上去,你先点上火,我来和面擀面条。”
钱氏厚着脸皮凑上来,“叔母,他小孩家家的能干什么,还是俺来吧!”
不待陶氏回答就哧溜一下钻灶间去了,手脚麻利的点上火,把锅刷干净添上水,坐在灶下老老实实的烧火。
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袁弘德看到,要赶她走。陶氏把袁伯驹抱着的袁明珠接过去,吩咐袁伯驹:“我把妹妹放炕上去,你先点上火,我来和面擀面条。”
钱氏厚着脸皮凑上来,“叔母,他小孩家家的能干什么,还是俺来吧!”
不待陶氏回答就哧溜一下钻灶间去了,手脚麻利的点上火,把锅刷干净添上水,坐在灶下老老实实的烧火。
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袁弘德看到,要赶她走陶氏把袁伯驹抱着的袁明珠接过去,吩咐袁伯驹:“我把妹妹放炕上去,你先点上火,我来和面擀面条。”
024、绳捆索绑
对于请不请孙检芳,袁弘德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们可以对孙检芳做过的事既往不咎,却不能对他表现得太热情,太热情就是犯贱了,会显得骨头都轻二两。
不交恶也不结交,跟以往一样,带着些淡淡的疏离就好。
不过以往是孙检芳对他们疏离,现在是他们对孙检芳疏离,调换了位置。
孙检芳的不请自来,也在袁弘德的意料之中。
来者是客,袁弘德端着热情的笑容把人迎进窑洞。
宋渊更加确定了之前对于孙检芳的判断:这就是个小人。
如果不能一下子碾死,对小人的正确对待应该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请客的地点就在袁弘德夫妇的窑洞里。
袁明珠正被放在炕上捆得跟个胖型号金箍棒似的。
据说捆成这样是为了塑型,初生的娃娃都得这样捆着,防止长成佝偻腿。
也不知道有没有科学依据,不过一代代的孩子就是这么捆着长大的。
据说民间还有许多关于绑腿的必要性的传说,用来督促家长们严格执行。
陶氏完成最后一道工序,把她的小手裹进薄薄的包被里,再把包被捆好。
袁明珠心里逆流成河,谁兴起的这样的规矩,被绑的一动不能动的她好可怜,祈求解救啊!
从陈袁氏家接了回来的袁少驹和袁珍珠,趴在炕沿边上,看着曾叔祖母把妹妹捆绑好。
许是听到了袁明珠的心声,又或许是袁明珠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太让人同情了,袁少驹抬头问陶氏:“曾叔祖母,妹妹被捆成这样得多难受啊?”
袁明珠心里狂点头,大眼睛眨巴着,附和般哼哼着,只除了还不能做点头的动作,所有的动作都在为袁少驹打call。
“为了以后妹妹长得直溜溜的好看,就得这样捆着,不然容易长成罗圈腿。”陶氏耐心的回答着袁少驹的话。
旁边酒桌上正喝酒的吴正吉听到这边的对话,笑呵呵的接道:“对,不捆好的话长大了容易长成罗圈腿。”
为了增加他的话的可信度,也为了活跃气氛,又说道:“咱们这里还有个关于捆娃娃的传说哩。”
酒桌上干喝酒吃菜有什么意思?就得一边喝酒一边谈天说地。
这样半个时辰能吃饱喝足的吃酒时间,就能被无限拉长到两个时辰甚至更长时间。
就有人很捧场的问他:“什么传说?”
吴正吉就如同卖弄一般的说起来:“话说有一天,阎王殿里需要投胎的鬼数骤增,以至于人间人口压力太大,
于是,阎王殿接到通知,让压缩人的投胎比率……。”
不晓得吴正吉是瞎白话呢还是确有其事,不过说得真儿真的,跟真有这事一样一样的。
大家都忘记喝酒了,聚精会神的听着他讲故事。
尤其是袁珍珠和袁少驹姐弟俩,小嘴微张成O型,都顾不得关心小妹妹了。
“这怎么压缩啊?”不知道阎王爷被难住了没有,反正跟着他爹前来蹭吃蹭喝的袁大牛家的小儿子袁木栓被难住了,迫不及待的追问。
袁大牛也是不请自来的客人之一,拿了一把蔫巴巴的小菜就来了。
要是其它时候,这样没规没矩的打断大人们说话的行为一定会被人嫌弃。
就像袁珍珠他们俩,虽然也着急想知道结果,却是不会随意插话的。
不过只是闲话时间,而且这个哏捧得还算可以,大家就一笑置之了。
吴正吉接着讲道:“是啊,怎么压缩呢?阎王爷也着急啊!于是就召集下属问计,
其中一个判官听完阎王爷的讲述,拍着胸脯说‘嗨,俺还以为多大事呢,就这么点小事还至于为难?看俺的。’
判官把衣裳整理一下,吩咐下头‘传几个要去投胎的鬼魂上来。’
几个鬼魂被带上大殿,判官问他们‘诸位马上就要去投胎了,你们是想投胎身强体壮呢?还是想投胎绳捆索绑啊?
众鬼魂众口一词‘俺想投胎身强体壮’……。”
窑洞内的所有人都有预感,这身强体壮绝对是个坑,选了就是跳坑里了,但是都没有说话,等着吴正吉揭晓答案。
只有袁木栓问道:“身强体壮不好吗?”
吴正吉若是茶馆酒肆里专门说书的,定然极喜欢他这样的听众,若是能叫几声好,丢点赏钱就更喜欢了。
吴正吉这样的身份,被人这样追问了两次,心里就有些恼了,面上不显,眼神里就带着鄙视厌恶了。
虽然恼火,也捏着鼻子接着说:“判官含笑点头道‘想投胎身强体壮啊,这个可以满足。’手一挥,把他们送去投胎了,一个个都投胎成了牛马,当牛做马去了,
只有一人,知道这听着好听的,结果不一定好,咬牙选了绳捆索绑,结果就投胎做了人。”
袁少驹看看院子角落里牲口棚里的两头牛,再看看炕上躺着的妹妹,如果做人就必须捆,那就捆吧,总比做牛马强吧!
躺炕上的袁明珠做了个高难度翻白眼的动作,觉得现代的那些广告策划们,都得跟编出这个段子的段子手学习学习。
还有,里正恐怕不知道,绳捆索绑的除了能是人还可能是大闸蟹啊!
袁明珠想象着自己是八只爪子,被捆得结实的大闸蟹,果然就没那么痛苦了。
袁明珠痛苦着,还有人比她还痛苦。
陶氏准备好酒菜就去窑洞里带孩子了,留下钱氏在灶间看着灶火急得推磨磨。
心里跟长草一样没抓没挠的,她害怕啊,怕袁弘德把这些人请来是说他们家的事。
要是往日,袁大牛就拿着这么一把眼巴巴的菜就来爷俩蹭吃蹭喝,她早就给他们撂脸子了,白眼子能剜下人一块肉来。
今天这把菜就放在她跟前的案台边上,她也没心情挑毛病了,只觉得袁大牛家是知道了什么事特意来等着挖他们家墙角的。
这个猜想让她更加慌乱。
伸头看看院子里。
因为下着雨,院子里没有人走动。
钱氏一步步沿着墙角蹙过去,把耳朵贴着门旁偷听里头的对话。
听了半天,只听满耳朵吴正吉的瞎白话。
这老货不知道没有关于他们家的话题才对他们家有利,在心里埋怨吴正吉贫嘴呱哒舌影响她听正题。
025、析产分家
外头下着雨,偷听也是个苦差事,雨哗哗的下着,一会工夫钱氏的衣衫就被雨水打湿了。
一阵风刮过来,衣衫半湿的钱氏浑身冰冷,打了个寒颤。
只觉得鼻头发痒,不敢再偷听下去,怕打喷嚏被里头的人听到。
待到半夜,淋了雨的钱氏就发起烧来。
袁务川因为她的所作所为对她非常冷淡,搬到孙子们的窑洞里去住了。
钱氏烧的说胡话,跟前也没人。
直到早晨,全家都起床了,没见到她,才进了她的窑洞查看。
袁树推门:“娘。”
里头没人应声。
门没有栓,吱呀一声应声开了。
袁树看到她直挺挺的躺在炕上,不知是不是外头的阳光照得,面如金纸。
钱氏被照射进来的阳光惊醒,只觉得头和四肢跟灌了铅一般。
就是眼皮也十分沉重。
“啊,啊!”嘶哑的声音,伸着手向她儿子求助。
一家人只觉得她又可怜又可憎,不过总不能看着她去死。
袁弘德吩咐袁树:“去龙尾沟把黄先生请来。”
袁树接了陶氏给的钱,匆匆跑去请大夫了。
陶氏忍着厌恶,端了水给她喂下去,又拧了湿帕子给她敷在头上降温。
天气在下了一天两夜的大雨后转晴了,地里正适合播种。
陶氏不能一直照顾她,还得做饭让大家吃了下地干活呢。
对侄子袁务川说:“你过一会给她把帕子换一下。”
袁务川应着:“我晓得叔母。”
吃完饭,牵着袁家的和宋家带来的两头牛,带着种子扛着犁,能下地的都跟着下地了。
袁树把黄先生请回来的时候,除了坐月子的杜氏、烧昏头的钱氏,只有陶氏和袁珍珠在家看家兼做饭。
陶氏正把钱氏头上的帕子拿下来准备给她重新换一下。
那帕子热得跟刚泡过热水一样热。
人已经烧得意识模糊了。
不过即使意识模糊,也没忘记骂袁明珠:“贱人们害我,妖孽哪里逃,看刀!”
把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跟黄先生同来,给他拎药箱的小徒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黄先生看看脸色难看的陶氏,嫌弃徒儿丢人,脸板得跟棺材板似的,重重咳了一声。
“昨天天凉冻着了,开两幅汤药喝了看看。”草草诊治了一番就带着徒儿走了。
大夫看病也看家属的态度,家属表现的急切的就诊治的仔细一些。
若是像袁家这样,病人病成这样还在骂人,她家里人肯定不在意治疗过程。
看她烧得抽搐也没帮她扎针缓解。
等袁树把药汤熬好放温给钱氏喂药,钱氏已经烧得不知道骂人了,除了不停抽搐。
喂进去的药吐出来大半。
不过她也是命硬,两副药灌下去居然就退烧了。
睡过一夜就生龙活虎了。
不知道昏迷中再次暴露了本性,又开始装起鹌鹑。
她再是装得老实,陶氏也不会信了。
晚上,袁明珠听到袁弘德和陶氏的谈话。
陶氏:“庄稼种的怎样了?”
“种了一半了,明天再种一天就差不多能种完了。”
又问陶氏:“钱氏在家还算安稳吧?”
陶氏不晓得该答安稳还是不安稳,实在那骂人的话太难听,还不能跟别人一般见识更让她憋屈。
“种完了地买点肉,请宋渊和里正他们来做个见证,跟务川他们把账算清楚。”袁弘德说。
“咱们不要伯驹他们承嗣了吗?”陶氏有些舍不得袁伯驹这些小辈。
“我这样子,不知道哪天就不行了,哪能留你在嗣子手里讨生活?咱们就把珍珠姐妹俩要来养大吧,
万一我不成了,她们俩左不过就是一副妆奁,有能力就置办厚些,没能力就置办薄些,俩个闺女也能跟你做个伴,
务川和大牛,谁家对你恭敬些,就许诺你身后家财让谁图吧!”
陶氏声音哽咽:“辰哥!”
问他:“这样一来咱们以后可就连个烧纸钱的人都没了?”
百年之后坟前没有供奉,她倒是不在意这些,就是连累了辰哥。
袁弘德劝她:“无所谓,要是有心,不做咱们嗣子也能记得给烧把纸钱,要是无心,做了嗣子也白搭。”
“不是怕珍珠姐妹落在钱氏手里给她祸害了,让她们跟着她们爹娘也是一样的,你握住钱财,让他们两家争竞去,总有人侍奉你终老。”
陶氏不想听他这副安排后世的语气,打断他的话:“辰哥,你别说了。”
袁弘德知道她不爱听,就不再说了。
袁明珠躺在炕里头,眨巴着眼睛听着他们的对话,好像能彻底摆脱钱氏那老虔婆了,激动得泪流满面。
第二天又种了一天地,到了晚上回来,袁弘德对宋渊说:“大侄子,明日在家吃顿酒,帮叔叔做个见证,后日再走可以吗?”
宋渊点点头,应道:“侄儿但凭叔父驱使,我爹来之前吩咐了,让我们全听叔父安排。”
袁家的情形,他这几日在这里帮着干活也看在眼里,想来就是说析产分家的事。
第二天一早起来,袁弘德去割了一刀肉,打了一坛酒回来。
陶氏带人整治了一桌菜。
还是那日下雨天的那一拨人,请了来先说正事。
“我袁逸辰早年间带着吾妻秋娘避祸到此,得这位乡亲襄助,治下这十余亩地的家业,
后头收揽了务川族侄跟我们夫妻一起生活,原本准备过继为嗣子,后头想想,我那族兄也只得他一个儿子,过继给我就断了他家香火,辰于心不忍,且我们夫妻不能再连累务川侄儿一家,
今日请来各位乡亲,就是给辰做个见证,把务川侄儿一家跟我夫妻把家分开……。”
坐在下手的袁大牛,听到他这番话,激动得浑身发抖。
这老东西终于看出袁务川家不及他好了吧!他恭恭敬敬巴结他这么多年,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门外偷听的钱氏如遭雷击,噗通一头栽在地上。
窑洞里的人听到声响,打断了袁弘德的话。
众人出来查看,只见钱氏躺在地上,浑身抽搐,牙关紧锁,口吐白沫……。
宋渊和吴正吉见识多些,一个道:“这是羊癫疯犯了吧?”
另一个说:“嗯,像是羊癫疯。”
026、再次昏厥
虽然知道是羊癫疯,却不知道如何救治,众人只能扎着手眼瞅着钱氏在那抽搐。
羊癫疯一般都是间歇性发作,发作时间不会太长,自己一会儿时间以后就会恢复。
众人围看了一会儿,钱氏就自己恢复了。
恢复以后一头扎灶间去了。
她也有羞耻心。
袁家规矩大,最小的袁少驹都知道不得偷听长辈说话,偷听还当众犯病,被抓到现行,还被一群人围观,当然得赶紧躲起来。
不仅羞愧,还有害怕。
钱氏虽然年岁比陶氏还大,但是也只五旬上下,身体尚好,平常不说身强体健,至少没有羊癫疯的发病史。
好好的突然多了个羊癫疯出来,她当然惊慌失措了。
也顾不上那边分家的事了。
钱氏的羊癫疯应该是前两日发烧治疗不及时的一种严重后遗症,不过她肯定不会懂,她这会想得有些多。
钱氏坐在灶间的角落里,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神经质一样喃喃自语:“从这妖孽出生就没一件顺心的事,是她,肯定就是她方的我,
不能留着了,一定要除掉她,再不除掉她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把牙咬得咯吱咯吱响,表情狰狞,状似癫狂。
狂躁的站起来不停的踱着步:“怎么除掉她?杜氏和陶氏那两个贱人护着那小X丫头子护得紧,不容易找到下手的机会。”
却说袁弘德的窑洞里,之前因为钱氏的突然发病,袁弘德的请求被打断,但是大家也基本知道了今天袁家请客的目的。
再次回到窑洞里坐定,气氛就因为钱氏的羊癫疯发作有些尴尬。
一般来讲,家中有人有隐疾都是不愿意被外人知道的,会影响家里晚辈说亲。
大家把情况匆匆问了问,帮着做了见证把两家分开。
杜氏在做月子,钱氏的情况在众人看来更糟糕,陶氏也借口照顾杜氏躲在杜氏的窑洞里没出门。
家里的男人就做主把家给分了。
吴正吉听着拟定的文书,目光从袁家祖孙三辈的面上略过。
这个所谓的分家文书,在他看来除了嗣子的身份由原来的默认变成否认,其他的丝毫没有变,袁务川还是依附着他族叔生活。
不知道多此一举定这个分家文书有什么意义?
哦!不对,还是有变化的,袁家家财的所有权确定了,是属于袁弘德的。
袁弘德过继了两个曾孙女,以后选定一个招了上门女婿……。
吴正吉越想越觉得袁弘德老奸巨猾,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钦佩!
吴正吉回到家,他家老父问他:“袁家日前才请过一顿酒,今天怎么又请?”
吴正吉把今天请酒的因由说了,跟他爹感慨道:“我觉得因为袁树娘对袁弘德两口子一直不怎么恭敬,他就没打算招他们家做嗣子,
又怕没有子孙在身边保不住家财,就一直给点小恩小惠拉拢着他们,现在他有了宋家做依仗,没有了顾虑,就把名分定下来了。”
里正爹:“招女婿比过继嗣子的风险更大吧?”
“爹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说宋家,袁家五个儿子呢,还有袁大牛一家,这么多人盯着,招来的女婿敢乱动手脚?”
里正爹咂么一下,确实是这个理,招来的女婿敢动弹,这些人扑上去能把他啃得尸骨无存。
袁务川和袁大牛两家还会互相监督着,防止对方沾得便宜更多。
用这些人互相掣肘,袁弘德的家财安然无虞了。
袁大牛喝得醉醺醺的回到家,埋怨他老娘:“都怨你,非说养丫头子是赔钱货,这下好了,老东西家的银钱都被袁务川家那两个赔钱货图去了,
咱家要是有一个丫头子也好,也能送去,说不定以后留下招女婿的就是咱们家的丫头,
那老东西手里肯定不止那十来亩地,他家当初那么些富贵,指头缝里漏点都不止这些,
袁务川的孙女,还不得跟她亲爹娘亲,哄着点,能哄出来多少钱呐!都便宜了袁务川了。”
因为袁家分家的缘故,明面上一片祥和,暗地里却暗潮涌动。
袁大牛家两口子更是夜夜努力,期望能再生个丫头子出来。
变成了袁弘德家的曾孙女,袁珍珠姐妹的地位骤然升高了。
往日要做件新衣裳,钱氏总是推三阻四,觉得给丫头子身上花钱是浪费钱财。
如今不同以往,陶氏是亲曾祖母了,不用听别人指手画脚,把袁珍珠打扮的跟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似的。
天气渐热,新生儿汗腺没有发育完全,袁明珠备受痱子的困扰。
陶氏吩咐杜氏:“伯驹娘,烧点热水,我给明珠洗洗,这一身痱子,回头要是炸了痱子更难受。”
袁明珠却不觉得难受,起了痱子,至少不用再被捆成个胖型号的金箍棒了,自在多了。
她在床上自得其乐的咿咿呀呀的自言自语着。
冬暖夏凉的窑洞里,别提多惬意了。
其实因为照顾的精细,起的痱子并不是太多,陶氏就是关心则乱。
杜氏听到陶氏的吩咐,应道:“俺马上就烧水,叔祖母,要不要多烧点,给少驹和珍珠也洗洗。”
“多烧点吧!”
大点的孩子可以去村头的溪水里洗澡,不用管他们,少驹和珍珠一个姑娘家一个太小,还是得在家洗。
大人们为了省柴火,都是用晒温的水洗。
钱氏骤然失去管家的权利,尚未习惯,扯着嗓子骂杜氏:“你干脆把我这个老东西填灶堂里烧了给两个小X丫头子烧洗澡水好了,
烧一份洗澡水还不行,还得烧三份,你力气不用钱就多干点其它活,烧这么多水不用柴火啊?那柴火是大风能自己刮来的还是你能去砍?”
又低声咒骂:“一个丫头子罢了,一个个真把自己当宝贝蛋夜明珠了,金贵的不知道自己该姓什么了……。”
觉得大家都跟他作对,把家里人一个个都低声咒了一个遍。
不知道是她太激动了把自己刺激着了,骂着骂着,噗通一声厥了过去,羊癫疯又犯了。
这回比上次昏厥的时间要短点,不过比上次严重,倒地的时候脑袋磕到炕沿上了,把头磕了个血窟窿。
牙齿还把舌头给咬伤了。
这些都不算什么,更严重的,她这次肚子里正好有多余的水分,不像上次肚子里空着,晕倒后自主排水了。
027、这妖孽方的俺
家里人听着她骂着骂着,突然声音低下去,接着就噗通一声响。
因为她之前发过一次羊癫疯,大家听到声响赶紧进窑洞查看,就看到她正悠悠转醒。
头上的血顺着额头流下来,嘴里吐着血沫子。
杜氏上前扶她,扶起来才发现她身上不可描述的地方湿濡了一片,地上也湿了一滩,她身上和那一滩可疑液体散发着尿骚味。
袁明珠伏在陶氏的臂弯里,看着钱氏又凄惨又羞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对着陶氏咧了咧嘴。
陶氏看着她咧嘴露出光秃秃的牙床,也笑了笑。
笑完才觉察现在的情形实在不适合笑,赶紧敛了笑容,吩咐杜氏:“去抓把香灰给你婆婆按在伤口上。”
杜氏听了一愣,不过并未说什么,去抓香灰去了。
乡下地方,受伤了也就是抓把香灰按在伤口上止血。
袁家的习惯,受伤了是不跟这些乡下习俗一样的,都是用药,家里就常备七厘散。
钱氏听说要给她用香灰止血,马上把羞愧丢到脑后去了,化身斗士:“为啥给我用香灰?七厘散没有了吗?为啥不给我拿七厘散?”
三连问。
她也知道用七厘散比用香灰好。
陶氏把袁明珠换了一个姿势抱着,睨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道:“一个乡下女人,哪有那么娇贵,用香灰就行了,真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
袁明珠觉得,陶氏可能是想学着钱氏平日说这些话时候那副颐指气使又尖酸刻薄的样子,不过学的并不像。
就算学得不像,表情和语气都不到位,还是足以把钱氏气得七窍生烟。
陶氏说完,可能是自己也觉得太过狭促,赶紧抱着袁明珠出去了。
袁明珠再次露出“无齿”的笑,跟陶氏相视而笑。
杜氏把香灰给钱氏往头上按,钱氏生气的把她的手一把拍开,香灰洒了一地。
杜氏也不愿意在这里当他的出气筒,匆匆说了一句:“娘,灶间还烧着火,俺去看看火别灭了,有事您喊俺。”
像避开瘟疫一样出去了。
杜氏也是生了五男二女的媳妇了,再不好也不虞被休,她才不会低声下气在钱氏跟前伏低做小。
钱氏拿腔作势拿过火了,没人伺候了,无法,只能自己厚厚脸皮爬起来收拾干净,拿了香灰按在伤口上。
可能是自觉丢人,直到晚间都没有出她的窑洞。
杜氏把烧好的水舀到洗澡的大木盆里,跟陶氏一起,把袁明珠放进去涮了涮,洗干净。
换了肚兜放在炕席上。
又依次给袁珍珠和袁少驹洗了澡。
晚间,陶氏问袁弘德:“要不要找个大夫给钱氏诊治一下?她下午又厥了过去,把额头都磕破了。”
袁弘德沉吟片刻,回答:“请龙尾沟的黄先生来给瞧瞧。”
第二日,袁弘德遣了袁树套上牛车去往龙尾沟请黄先生。
“顺便给伯驹几个跟杨先生请一天假,就说他们祖母病了,要在家侍奉汤药。”
袁弘德也未出门,带了袁务川和袁伯驹几个兄弟在家等候。
龙尾沟就在五柳村的隔壁村,因为地势相对平坦,比周边的几个村子都繁华一些,村里有黄先生的医馆,还有杨先生的私塾。
袁家五个孙辈,除了袁少驹年龄尚小,其他四兄弟都在杨家的族学里附学。
等候黄先生的期间,袁弘德考教了伯驹兄弟一番学问,结果令他十分满意。
杜氏坐在一边洗着衣裳,耳朵支棱着听那边的问答,听到叔祖夸奖孩儿,露出与有荣焉的微笑。
牛车到了,袁树把黄先生搀扶下来,对袁弘德喊道:“叔祖,黄先生请来了。”
小徒弟背着药箱跟在后头。
进了院门,认出来这就是那天烧糊涂胡言乱语,骂人骂得忒有新意的那个老太婆家。
嘴角就不自觉的勾着笑。
想起那日回去后被师傅骂得厉害,赶紧又板起脸。
袁弘德跟黄先生寒暄了几句,又把钱氏的病情描述了一遍。
黄先生捋着稀疏的山羊胡须道:“像是羊癫疯,病人呢?”
袁弘德把人让进钱氏的窑洞里。
钱氏在窑洞里早就听到请了大夫给她诊治,她心里既希望把病根清除,又怕大夫说出不利于她的话。
比如说病因是她自身的缘故造成的,又比如这病会传染给别人,更严重的,会遗传给子孙……。
看到大夫进来,决定先发制人,抹着说来就来的眼泪:“俺以往都好好的,没病没灾,壮得像头牛似的,
自从家里生了这个小X丫头子,就诸事不顺,俺觉得这病都是她方的俺。”
黄先生摸摸自己斑白稀疏的胡须,觉得这老货的病难治了。
羊癫疯本身就属于疑难杂症,治愈的并不多。
若是遇到配合程度高的病患还好说,积极配合治疗,按时吃药,保持心绪平和,发病会变少许多。
就怕遇到这种病了就胡乱猜疑的,这种人就是专门砸招牌来了。
他当年在城里药堂做坐堂大夫,就运气不佳,接连遇到一些这样的病人,被坏了名声,只能回乡开了间医馆。
他觉得他须发早白,医术精通却名声不显,都是被这种病人害得。
不理会钱氏的絮叨,望闻问切了一番,被请到袁弘德的窑洞里说话。
“黄先生,这种疾病可会传给子孙?”袁务川问道。
他最关心的就是这一点,他们都土埋半截了,病了就病了,不连累子孙就行。
黄先生回答:“应该不会,她这病不是自小得的,基本不会传给子孙,……。”
他底下要说的“不过,世事无绝对”,被袁务川一叠声的“那就好,那就好……,”给堵在了喉咙里。
袁务川接着问:“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气血两亏,肝火虚旺……,”黄先生背医书一般,给袁务川解释了一通,让他听得云山雾罩,一句也没听懂。
不过感觉好专业,好高深。
敬佩的看着黄先生,让黄先生很满意。
“我写一张方子,回来抓几服药吃了看看效果。”
小徒弟上前伺候笔墨。
炕上睡着的袁明珠听着黄先生长篇大论的背医书,跟听了催眠曲似的,鼓着小肚皮睡得香甜。
门帘突然被人从外面撩开来,
“黄先生……,”钱氏嗷唠一声扑进来。“俺没说瞎话啊,真就是这妖孽方得俺。”
炕上熟睡的袁明珠被被吓得一激灵醒了。
正在研墨的小徒弟手一抖,把墨条丢到了砚台上磨好的墨汁里。
028、钱氏装晕
袁明珠回想了一下,正常婴儿这时候该做什么?
哦!应该哭T﹏T……
于是她愣了一下之后开始哭:呜哇哇~呜哇哇~。
闭着眼睛张大着嘴,哭声震天。
婴儿的特权,有原因哭,没原因也可以哭,可以不必理会别人的心情,可以不分时间,不分地点……。
陶氏赶紧把袁明珠抱起来,轻轻晃着哄:“摸摸毛吓不着,摸摸囟门吓一会,拍拍身魂上身……。”
一边给袁明珠叫魂,一边恶狠狠的瞪了钱氏一眼。
陶氏平日里性情温和,这样瞪人就是很严厉的表情了。
吓得钱氏瑟缩了一下,想说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钱氏知道陶氏护着这个妖孽,就是没料到会护成这副模样。
她突然想起来昨日她晕倒醒来的时候,看到陶氏去查看她的情况都把这个死丫头抱着。
想到这些钱氏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或许打错算盘了,自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她不该跟这个死丫头作对,既然陶氏这个喜欢她,自己就该也装做喜欢的样子。
现在该怎么办?
钱氏看着一窑洞盯着她的十几双眼睛,突然急中生智,两眼一翻,倒到地上。
钱氏突然倒地,让大家顾不得埋怨她了,赶紧七手八脚把她抬回她的窑洞。
黄先生还没走,正好进行一轮救治。
黄先生给钱氏把针灸扎上,问道:“病人昨天发作过吗?”
袁务川回答:“是啊,昨天发作了,前几天也发作过一次,那次是第一次发作。”
黄先生捋着胡须,摇头道:“病人发作的太频繁了,十分棘手啊!”
钱氏闭着眼睛装晕,听到黄先生的话,担心自己弄巧成拙。
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又听黄先生说:“以上两次也晕这么久吗?”
钱氏有些慌:坏了,光听大夫说话了,忘记该醒了。
赶紧装出悠悠转醒的样子。
钱氏坐起来,对着大家笑,尤其对陶氏抱着的袁明珠咧着嘴露出一副笑颜,像一朵迎风盛开的野菊花。
袁明珠被她笑得头皮发麻。
赶紧也咧开嘴……哭得惊天动地!
陶氏忙把她抱出去,“摸摸毛吓不着……。”
钱氏摸摸自己的脸:有这么吓人吗?
既然钱氏醒了,黄先生就再次被请到袁弘德的窑洞里继续写药方。
黄先生龙飞凤舞的把药方写好。
袁树拿起来递给袁弘德:“叔祖。”
袁弘德接过看了看,里头是些天麻、僵蚕、琥珀、全蝎……等药材。
“像是风瘫的方子?”
黄先生捋胡子的手一顿,回答:“羊癫疯又被称为风瘫虚,所用药方跟风瘫的方子相似。”
以为遇到了懂行的,不再背医书。
问:“您对医术也有涉猎?”
袁弘德谦逊道:“久病成医罢了。”
黄先生看看他蜡黄的脸,不再言语。
袁弘德吩咐袁树:“送黄先生回去,顺便把药抓回来。”
待袁树赶了牛车离开以后,袁弘德回身对站在他身侧的袁务川说:“小树娘看到明珠就发病,明珠看到她就哭,看来两个人犯冲。”
袁务川微愣,不知道叔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问道:“那怎么办?”
祖孙俩虽然住着两个院,不过两个院子之间是想通的,而且日常都是一个锅里搅勺子。
难道叔父是要跟他们彻底分开?
袁务川一时分辨不出叔父的真实意图。
袁弘德:“小树娘这个病要保持心情舒畅,不宜动怒,不宜动气,她看到明珠就动怒,对病情不利,
而且……,”袁弘德顿了顿,似乎在斟酌下面的话该怎么说。
“而且,刚刚她在这边晕倒,看着像是装出来的。”
钱氏的晕倒可以伪装,袁务川的羞愧绝对是真的。
他见过一次钱氏发作羊癫疯,这次跟上次确实不一样,结合钱氏的性子,真有这种可能。
看着这个老实巴交的族侄,袁弘德也说不出责备的话,只说道:“伯驹兄弟几个眼瞅着也大了,咱们家也该再修两孔窑洞,
前头孙检芳家的那个院子荒废了有几年了,我回头跟他商议一下,看看能不能买下来,休整好了你带着小树娘住到那边去吧?”
袁务川自是没有意见。
晚间,袁弘德跟陶氏说起这事:“……还是分开好,省得她天天耷拉个脸,跟谁欠了她银子似的,
再说她嘴里总不干不净的,又总是说明珠是妖孽,被人听了多娃不好。”
陶氏对丈夫一贯言听计从,他说的话很少反驳。
听他说完只是说道:“只怕小树娘会嫌弃那个院子破败不愿意去。”
对于分开住是赞成的,就是以她对钱氏的了解,未必愿意搬去那边。
“咱们这个也是买的别人的旧院子,休整好了就不破败了。”袁弘德说。
话虽如此,陶氏还是担心钱氏会不愿意。
袁明珠听得焦急,孙检芳家的那个老宅子,院子里的枣树下可是埋了一大坛子银子,她还准备等自己长大了去挖宝呢!
要是一直没人住是最好的,被钱氏住进去就坏菜了!
钱氏如今才五十岁不到,就算有个羊癫疯病,再活个一二十年想来不成问题。
那么多钱埋在那不能拿,想想都心痛。
袁明珠气哼哼的哼哼着,表示抗议。
不过抗议无效。
陶氏听到她哼哼,对袁弘德说:“她曾祖,你把油灯点上,我看看明珠怎么了?”
袁弘德摸索着点了油灯,把油灯举过来问:“怎么了?”
夫妻俩把袁明珠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没发现异常。
吹熄了油灯,袁弘德对陶氏说:“你先睡吧,我看着她,有事我喊你。”
小没良心的袁明珠自己折腾完了,腆着小肚子睡得香甜,把袁弘德两口子吓得一夜都没睡踏实。
一早起来,袁弘德对陶氏说:“你们在家做饭,做好了先吃别等我,我趁早去孙检芳家一趟,问问他们家那老宅子卖不卖,
再去黄先生家的医馆给明珠抓点药。”
陶氏哪里会让他空着肚子走,忙着起来给他冲了一碗鸡蛋水才让他出门。
袁明珠有点方,她就是对钱氏住进她的藏宝院子不满,怎么还得吃药啊?
那个黄先生看着就很不靠谱,钱氏那么拙劣的装晕他都没发现,他抓的药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毒。
029、枣树
不说袁明珠战战兢兢的等着吃药,只说袁弘德去了孙检芳家,孙检芳家还没有吃饭。
听到他喊门,开门招呼他进去:“袁大叔来了,进来说话,吃过饭了吗?没吃在这吃点。”
跟吴正吉一样,他也主动降一辈。
“在家吃过了。”
两个人就在院子里坐了。
孙检芳问道:“您老这么早来有什么事吗?”
袁弘德回答:“是有点事,我们家下头就是你们家老院,家里孩子如今一年大似一年,我那院子有些不够住了,
我来打听一下你们那老院卖不卖?要是卖的话,我想买下来。”
孙检芳没想到他是为这事过来,有些迟疑。
孙家的老宅子空置了这些年,窗户门都朽了,放着也没用,卖肯定是想卖。
就是担心袁弘德是仗着他们家如今有了靠山,到他这儿来找便宜占来了。
孙检芳一时猜不透袁弘德是什么想法,拿不定主意。
只能先推脱道:“那片宅子是家父留下的,对家里人是个念想,卖不卖我一人也不好做主,等我跟家里人合计一下再给您回话行不行?”
袁弘德虽然着急买宅子,但是也知道买东西不能让人看出着急,若是让人看出着急来趁机加价,得多花不少冤枉钱。
孙家的那片宅子面积太小,也就是他们家住在附近,本身自家有宅子才不嫌弃那里太小,其他人家也不会去买。
于是起身告辞:“是该跟家里人商议商议,你们商议好给我传个话就行。”
离开孙家赶去黄先生的医馆给袁明珠抓了一副草药,匆匆赶回来。
袁明珠看着袁弘德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跟在陶氏身后过来,瞪着黑黝黝的大眼睛。
没法沟通,若是能沟通真想问问:能不喝吗?
陶氏抱着袁明珠,袁弘德端着药碗,拿着勺子,舀了一勺黑汤凑到袁明珠嘴边,袁明珠尝了尝。
她知道汤药没有不苦的,只有苦得轻重的区别。
她就是想尝尝给她吃的什么药,别刚投胎没多久就给毒死了。
喝了半小勺,品了品味道。
防风、荆芥穗……,是防风通圣的加减方,没有毒。
那位黄先生医术不咋样,开方子还算谨慎。
“有病没病,防风通圣,”是一剂常用方剂。
又经过黄先生增减,减少了寒凉的成分,这一剂汤药性温低毒。
尝试过没有毒,袁明珠就放心喝了。
袁弘德夫妇以为给袁明珠喂药得非常难呢,谁成想会这么容易。
“刚吃过药,你抱着在门口转转,别走远了,等一会再让她睡。”陶氏吩咐丈夫。
怕她把刚吃下去的药给吐了,陶氏破例允许袁明珠离开小院一会。
自从那日被袁伯驹带着逃命出过一次门,袁明珠就一直再没离开过院子,今天因为喝药顺利,被允许在门前转转。
五柳村依山而建,袁家的院子就在半山腰处,站在袁家门前能看到大半个村庄,还能看到村外广阔的原野和连绵的黄土坡。
不过现在的袁明珠视力有限,还看不到那么远的距离,不过她能感受到从野外吹来的带着泥土芬芳的风。
袁弘德就看到小家伙皱着小鼻子,状似陶醉的轻嗅着风吹来的味道。
袁弘德闻到了前院传开的枣花香。
拿手指戳戳袁明珠的小鼻子:“香不香?”
袁明珠也闻到了,不过想到那里以后会是钱氏的地盘,只怕不会让她涉足。
不能想了,以后那边的院墙修起来,等她长大了也没机会偷爬进去了。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袁明珠不想搭理袁弘德这个始作俑者,也有些困了,闭上眼睛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是被陌生的声音吵醒的。
就听到一个不太熟悉的声音说着:“我们家的老宅子跟你们家蛮近,我都想搬回来跟袁大叔做邻居。”
袁明珠听了这话,就想起来说话的这人是孙检芳。
这个老狐狸,宅子想卖还做出一副舍不得卖的样子,这是准备拿价呢!
袁弘德笑道:“好啊,搬来咱们两家正好做邻居,你们老宅子里那枣树结的枣子好哇,只是没等成熟就被村里的娃子们打完了,
你们家要是搬了来,枣子熟了我们还能跟着沾沾光。”
“那株枣树还是我太爷爷种的,可有些年头喽!”孙检芳一副舍不得的惆怅样子。
袁弘德点头赞叹道:“这么算来得百十年喽!难怪如此根深叶茂!”
他的话让孙检芳很是得意。
袁弘德又道:“我多少年就想个院子里有枣树的宅子,就是我这棵树,等长到你们家那棵枣树那么高我是看不到了。”
孙检芳顺着袁弘德手指,看着隔壁院子里的那棵小腿粗的枣树,那棵枣树一年结的枣子也够蒸枣花馍了。
咂摸着袁弘德是啥意思。
他也知道他家那片老宅子,除了那棵枣树还剩下那么点卖点。
窗户和门得重新做,窑洞得重新修整,比新箍一口窑洞省的钱有限。
他打听了,袁弘德如果不是想跟他族侄一家分家,也不会买他们家那破院子。
两个人你来我往,就围着棵枣树说话,好像他们准备交易的就是棵枣树而不是宅子。
被派过来看着妹妹的袁少驹和袁珍珠听了,袁少驹说:“姐姐,我也喜欢那棵枣树,那棵枣树能结好多好多枣子,
昨天四哥看了,今年开的花特别多,结的枣子肯定还会很多,等结了枣子我去打来给姐姐和小妹吃。”
袁明珠听得直乐,这帮臭小子,枣树才开花呢就惦记上了,都做好侦查了。
无主的枣树上结出来的枣子没等成熟就被村里的孩子打完了,那枣子一点都不甜,一点也不好吃。
袁珍珠是女娃,对打枣子不感兴趣,“咱们家的枣树开的花也不少。”
姐弟俩说不到一起去,就好像喜欢洋娃娃的和喜欢玩具枪的没有共同语言一样。
好在袁少驹并不太在意,还在憧憬着哥哥们说的今年带他一起去打枣子。
他的人生经历太苍白了,乏善可陈,居然一次打枣子的经历都没有,这个空白必须填补上。
不过袁明珠听着外头的对话,觉得这小子的愿望估计要落空了。
袁弘德跟孙检芳已经基本达成了协议,那片宅子和宅子里的枣树马上就改姓袁了。
以袁明珠对钱氏的了解,如果那棵枣树改了姓袁,包括袁家的孩子在内,谁也不能私下动哪怕一颗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