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殿前
顾子安身上一股肃然之气震慑着在场的所有人。他神色平静,撑着下巴:“顾崇武与王太后赵钗谋害先王,密不发丧已有数月,妄图掩埋谋权篡位的真相。我从大夏连夜赶回,却暗遭毒害,只得假死以迷惑。在顾崇武得知我死讯之时,公布了先王已薨和我因伤心过度病逝的消息,妄想登上北阳王之位。”
“你……你怎么……怎么人活了……还魂啊!”那顾崇武脑中一懵,轰轰的声音在耳膜上鼓噪。他没有听清刚才顾子安说的话,眼睛圆瞪像是两个明晃晃的灯笼,脸上的肥肉颤来颤去。
他愣了愣,指着顾子安的背影,“妖言惑众!污蔑寡人与母后!该当何罪!”
“毒杀先王,该当何罪?”顾自安回头问到。
顾崇武信誓旦旦的说了两个字:“污蔑!”在他心里,父亲确实是因病去世的。而赵钗突如其来病逝,也没来得及告诉他曾经的事情真相。他气的双脸涨红,后槽牙打着颤。“来人!”他大吼着,但是侍卫全部护在了他的身旁,已经无力去招架顾子安。
大臣们被刚才的言语所震惊,只有赵一恩一个人低下了头沉思许久,他此时也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身为赵家人,如果装作全然不知情,那么说出来别人也是不信的。但如果他知情不报,参与谋杀先王,就算是死上千百次也难辞其咎。赵家犯下此滔天罪案肯定要诛灭九族,可惜手握重兵的赵二泽不在此处。
赵一恩居然想到了远在大夏的弟弟。原本他并不希望赵二泽回到北阳,如此他摄政的愿望就要落空了。但是如今赵钗一死,全家只得听命于他。加入自己手握兵权,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如此被动……
赵一恩喉咙发紧,心脏微疼,胃里也是翻江倒海。
反正也是诛九族,还不如奋起反抗!晾他顾子安文文弱弱,自己猛扑过去肯定也有几分胜算!如今看着局面,他笃定的样子,肯定已经做好了七成把握。如此只能拼一拼。
赵一恩不动声色的抬眼看了眼站在自己旁边的顾子安,他空荡荡的袍子似乎像是天地之间的一个幽灵。顾子安话音刚落,赵一恩饿虎扑食一般掏出贴身的短剑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上去。
顾子安早就注意到了赵一恩的动作,轻轻一侧,手腕反转,手中无剑,却剑气翻飞,潜行而去。他稍一侧步,森然的寒气笼罩在赵一恩头顶。他如同浮萍一般摇晃。顾子安速度飞快,一掌从头顶劈下去,当场血花四溅,惨叫一声。
赵一恩显然没有料到顾子安会武功,他踉跄倒地,口吐鲜血,目光狰狞。
顾子安冷淡的看着他:“同流合污,还妄图垂死挣扎吗?”
赵一恩耳鼻淌血躺在顾子安的脚下,震惊之余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毫无胜算。冲着顾崇武大喊:“陛下救我!”哪知现在顾崇武已经是自身难保。他战战兢兢的抠着龙椅,肉眼可见身旁的小侍卫也哆哆嗦嗦。北阳禁军首领这些年来并未加强对于禁军和侍卫的训练,好些人都是冲着俸禄以及可以在王室面前花里胡哨的露两手才买官进来的。
第一百零七章:拨云见日
众人云里雾里,看着赵一恩被顾子安踩在脚下。犹如一条扭曲的蛆虫,消失了往日的威风凛凛。赵一恩皱着眉头,眼睛的光芒逐渐暗淡下去。
完了。
全完了。
他吞吐着:“杀……杀了他……”手无力的敲打着顾子安的脚面。
顾子安甚至没有低头去看他一一眼,“公然行刺,你不是号称北阳智囊吗,竟然也能想出如此蠢笨的法子。”他嗤之以鼻,不屑的轻哼的一声,让所有人脊背发凉汗毛竖立。顾子安看着大殿之上惊慌失措的顾崇武,没无表情,只是用平淡语气说了一句:“下来。”
顾崇武哪里敢动,他抱紧龙椅,慌张的瞪着台下的人。顾子安挺直的脊背,似乎犹如一把利剑撕开了刚才喜庆的气氛。空气中凝结着庄重和肃穆。父王的棺椁摆在中间,上面结着霜露。他知道,那是刚刚从冰窖之中抬出来的。顾子安这么多年不在宫中,是怎么做出这周全的准备的?
他盘算着禁军侍卫赶来支援的时间,这里舞乐声毕,那伶人跑的跑,散的散全部往外面冲去。不用多想就知道这里发生了危急的事情。禁军首领那么的聪明伶俐,一定可以速度赶来支援自己。而城外还埋伏着人马,可以把这帮逆贼一网打尽!
顾崇武想到这里,心安慰了下来。
他顾子安何德何能,能控制这压根一个偌大的阳上城?
忍耐。
自己此时只需要忍耐,忍到援军到来,亲手宰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连着他那母妃一起,连着那些支持他的,刚才台下欣然的老臣的老臣们,一并杀了!
顾崇武咬牙切齿,没有动静。
顾子安轻蔑地一笑,看着这个似乎长不大的,被父母溺爱霸道的孩子,冷冰冰地说:“怎么,是吓得走不动了吗?那天得知我已被毒死,你们是何等是欣喜癫狂。听闻还在宫内偷偷放了炮仗。那爆竹可以消灾避邪。不过,也确实消灾避邪了。”
确实,那天顾崇武听闻自己稳操王位,偷偷的在墙根放了两声过年的红色爆竹。噼里啪啦的十分好看。只是,顾子安是如何得知的!
“卑鄙!竟然在寡人身边安插眼线!”
“寡人?”顾子安重复了一遍,那煞气的目光似乎要把顾崇武碎尸万,生吞活剥。顾崇武浑身一颤,胆战心惊的跌坐在地上,坐立哆哆嗦嗦的念叨着母后赵钗教他的北阳长生神的祝福咒语。
百官见此情景,也要问道来龙去脉。
顾子安手指抖了抖,眼眸之中可以见到悲痛。他抚摸着父亲的棺椁,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愧疚和悔恨。
“儿臣,不孝。”
字字砸在冰冷的地上。
“但顾崇武、赵钗等人,其罪罄竹难书。儿臣只想昭告天下,不能让您蒙受冤屈,也不能人仇人登上着北阳之王位。”他低头轻轻的用手覆在棺木盖上,一一点了几位老臣的名字。这些人都是当年陪伴父王建功立业的宫城。有些还居于高位,而大多数都已经被赵家人排挤出了权力的中心。
他们听见这年轻的世子呼唤自己的名字,恍如隔世一般循着声音穿过人群走了过来。那老臣走过了苍茫艰苦的岁月,两鬓已霜白之色。他们本还捶胸顿足于北阳的新王,依稀有着北阳先王年轻时候的气魄。如今他们的体内像是燃起了希望一般,踏过烈火。走向顾自安。
顾子安手下的将士们把把百官的人群分成两截。那些熟悉的老臣围绕着顾子安,虔诚的,眼含热泪的看着这并不熟悉,离家时还年幼的世子。饱经风霜的皱纹在脸上沟沟壑壑。他们肺腑之中涌出清气,浑浊布满血丝的眼神变得透亮起来。
“这就是证据。他们说父王病逝,实则暗地下毒。父王的尸身一直放在王宫之中的冰窖里,这些月份之家派人严加看守。”他用了一掌的力量,推开了那棺椁的盖子。北阳先王顾章的脸映入几位老臣的眼眸。
那分明是中毒所致!
不容抵赖!
证据确凿!
他们瞪大了眼睛,发出惊呼。
直指着顾崇武:“造孽啊!”
“毒杀先王,狼子野心!”一人说着,还冲着躺在地上的赵一恩淬了一口唾沫。
“陛下啊!”
“陛下!”
老臣唤着顾章,可惜他再也听不见了。顾崇武看见众人的模样十分惊异,他猛然推开侍卫,拎着华丽的袍子噔噔噔奔了下来。头上的珠官摇摇欲坠,眼角似乎因为恐惧和不安要有鲜血渗出。“让开!怎么回事!”他失去了刚才端着的冷静模样,在看到父王的那一刹那倏然倒地。
他脑中一片空白,絮絮的呢喃:“怎么会……”
顾子安看到他的样子,心中明白了不少,看来赵钗也知道自己太过于恶毒,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自己儿子。看他脸上乱颤的肥肉和紧皱的眉头,下瘪的厚嘴,顾崇武是真的不知道前因后果。
他呆呆地看着父王的尸身,却不知道话从何问起。眼睛里流出泪来,只顾等着在场的所有人。低声问道:“是谁?”
顾子安倏然把棺盖合上,语气犀利的质问道:“你打算装到什么时候?父王被毒害,你还要假装不知情吗?得利者可是你——顾,崇,武。”
顾崇武深吸一口气,阴狠狠的瞥着威风凛凛的男人。
朱红色厚重的大门“轰——”的一声被撞开,犹如一只飞鸟,孟懿宁一个闪影落在了顾子安的旁边。身后浩浩荡荡的军队挤进了大殿,那为首的禁军首领畏畏缩缩如同一只被老鹰捉到的小鸡,被盖将军拎着走了进来。
孟懿宁瞧了一眼如今这场面,小声说了一句:“你放心,人都圈起来了,没什么伤亡。也就是被我抽了两鞭子,养些时日便好了。”
顾子安欣然一笑,点点头。
禁军首领根本不敢正视顾崇武的脸,他侧头躲避着,差点缩在了盖将军的怀里。
顾崇武一瞬间瞠目结舌,这个看似平常的早上所发生的所有事情让他惊惶失措,始料不及。他的母后被指责是谋害父王的凶手,已经死去的世子居然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层云消散,拨云见日。
第一百零八章:拨云见日(二)
“跟上来了吗?”风华郡主策马扬鞭问道。
部下回答:“一直紧随其后!”
在看到天空之上闪烁的烟花之时,夏风华已经知道这场大戏拉开了最重要的序幕。她要把守城的官兵引开,越远越好。前面是一条狭长的山谷,两旁是红褐色的岩石。白熙宁早已在那里守候。
风卷扬尘。
“上!”见到不远处风华郡主奔腾而来,白熙宁小声喊了一句。两三个人骑着马,后面拖着昨晚扎起来的锯齿状的木头。野草和尘土被刮了起来,似乎平地而起的沙漠尘暴。夏风华见远处弥漫黄沙,知道白熙宁已经准备好了。
他们用黄沙作为隐蔽,穿过峡谷兵分两路绕去。而白熙宁则带领着一个小队的人马,兵不厌诈,吹响号角,让对面误以为是风华郡主浩浩荡荡的援兵。果不其然,见到黄沙,夏风华身后的将士像视线模糊的地带射箭。
夏风华回首挥剑,铿锵几声,引人中计。
那些人冲杀着要捉到那一抹倩影,却不想黄沙之中丝毫看不清一点踪迹。耳膜震动,又雷鼓齐鸣,号角吹起。那将领抬头一看,他们正好夹如山谷之中,如同被瓮中捉鳖一样。副手提醒了一句:“咱们回去吧!”
“回去什么!抓不到那贼子,都提头来见!胆敢干扰乱我北阳安危!”
副手担忧:“但是,听着动静好像不只有两万人。”
“我们有四万人,你怕什么!对面最多二万五千人!我带兵打仗这么多年,你觉得我听不出来?”
他气势汹汹,发令向上放箭。山谷不高,若山中埋伏,必定被乱箭射死。然而他们头上一切平静。他放心地说:“走!他们就那么些人,给咱们塞牙缝都不够,你还害怕!”言语之中是不屑的质问。
说着一骑绝尘而去。
“人来了,人来了。”虹溪声音中透着一点点的喜悦的兴奋。她刚才又是敲锣又是打鼓好不快活。白熙宁笑着说,“好玩的还在后面。”
只见那军队冲杀进“迷魂阵”里,睁眼看不见前方路途,只能像瞎子一样循着。四面传来敌声,人心惶惶间众人暗叫中计。
白熙宁:“他们瞧着咱们人少就敢追,咱们假冒援兵把他们围困此处,正好我意。”
虹溪:“得嘞!”
她鼓足了劲,拿起旁边的号角一长一短断断续续的吹了起来。众将士一听,即刻变阵,从山谷而上策马绕道追逐他们的军队后方,造成合围之势的假象。
铁蹄阵阵,夏风华的部队在黄沙外围严阵以待。模糊之间,感觉有雄兵百万。只不过,夏风华一共才有不到两万人马。根本无法实现合围,然而对于这仓皇追出来的将军而言,后有迂回的夏风华,前有号角吹响,只得在黄沙之中进退两难。
城外压抑之中透着希望的氛围传到了阳上城里。
乐毅见夏风华的支援的人马到了,赶忙打开城门。原本今日登基大殿,城门闭而不开。结果谁知道,他在那些人的早饭之中混入了迷药,城门大开,士兵们堂而皇之地进入这座今日异常喧闹的城市。
仅仅不到一个时辰,所有真相大白于天下。
朱墙之内,顾子安冷淡的看着惊慌失措的顾崇武。他还想要挣扎,却心生悲凉无力回天。大吼一声,悲哀过度应声倒地。顾子安轻哼了一声,正脸面向百官,不怒自威,豪气自露。他缓缓地开口:“丞相赵一恩,王太后赵钗,公子顾崇武谋害先王,罪无可赦,诛。”
诛。
这个字回荡在宫殿之中,还有回音让肃穆的气氛透着一丝沉重。
孟懿宁看着顾子安高高在上的模样,会心地笑了。她经常畅想这一天,却没想到来得如此顺利。她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沉稳的喊了一句:“陛下。”
她就跪在顾子安脚下,虔诚的,庄重的。阳光落在姑娘的身上,透过她发棕的发丝。
百官在他身后,排山倒海一般的跪下,呼喊着“陛下。”
陛下。
第一百零九章:尘埃落定
改朝换代,不过是一晨之间的事情。
顾子安屹立在灿烂的光晕之下,万臣下跪。
虽然王朝的姓氏不曾改写,但是终于有人感叹从顾崇武危如累卵的弯路之上,又把北阳终于掰了回来。虽然,顾子安这个名字已经在朝堂之上略显陌生了,但是,能从大夏安然无恙的回来,还借了八千兵马,让众人不得不佩服。
“先王骤崩,归于五行,寡人承王之眷命,奉其之遗命,即北阳王位。恭念先朝庶政,尽有成规。谨守奉行。运抚盈成,业承熙洽。尚赖亲贤,共图新治。”他凛然的站在,声音似乎可以穿透城墙,到达很远的地方。
百官欢呼,只不过也有人虎视眈眈这在国内似乎毫无根基的北阳新王。
脚下的赵一恩拖着疼痛的身体,咬牙切齿的低吼到:“你……你怎么可以……”
顾子安脚下一转,轻蔑淡然的笑笑,踩着他的下巴,像是把庞然猎物按在脚下的安然猛兽。那赵一恩精神恍惚的呢喃些什么。
他这一辈子,全部毁在了今天。兢兢业业,小心翼翼的扶摇直上,用尽了心思成为先王的眼前的红人。熬过了妄图杀死自己的妹妹赵钗,支走了弟弟赵二泽,马上就可以看着侄子顾崇武登基继位,结果,一切从他把算盘打到顾子安身上的那一刹那,就输了。
孟懿宁站了起来,与顾子安对视一眼。她弯下腰扯下了赵一恩的玉带名牌,“拿走了,还等着我的。”
顾子安默然,她一个转身,飞身上马去寻找自己的姐姐,以赵一恩的腰牌止戈混战。
人群中,有一个大臣站了出来,言语十分刚正不阿:“顾世子。”
顾子安挑眉,看着眼前这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浓眉大眼,黑色的络腮胡子看起来像是一位绿林好汉。他不知道这位是谁,而且如此大不敬的还称呼他为世子,并没有承认他是北阳的新王。
他没有动,也没有震怒。
淡然问了一句:“何事?”
笑容逐渐加深。
“臣愚笨,有一句话要问。夏王诡计多端,阴谋老成。为何会派兵潜将,让您回到北阳。”他直视着顾子安,抬着下巴,大义凛然。还撇了撇站在一旁的盖将军。盖将军不言不语,魁梧的身姿比其他人都高出了一头。
“你是担心我与夏王勾结,企图对北阳不利?”
“臣不敢。”不过,他的语气,丝毫没有惶恐。在他心中,如果顾子安真的会引狼入室,那么北阳将会重蹈覆辙。
顾子安上前一步,嘴角的微笑让人看不起有什么情绪。周围人小声絮叨,场面一时有些混乱。他张了张嘴:“寡人九死一生,才回到故地北阳。顾崇武、赵钗等人与燕戎勾结,刺杀于我……”
那大臣没有接话,但显然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空口无凭。
“陛下!”
苍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打断了人群的惶恐和震惊。人们回首望去,张霁穿上了曾经的朝服,款款走来。后面是乐毅,以及密密麻麻的上千士兵守卫。阳光把这个昔日的老臣染成了橘红色,他仿佛回到了第一天,面对顾章之时,第一次上朝的场景。
每走一步,都回忆起一年。
“陛下。”
百官纷纷让开了路,微微鞠躬看着这位老者。
他行大礼,怀揣着激动跪在顾自安的面前。所有的猜忌和谣言不攻自破,这位曾经帮助北阳两朝开启盛世的老臣,在百官心中的地位弥足轻重。
深蓝色的鸟盘旋在上空,舞乐声停歇一阵之后又开始响起。顾崇武被关在了深宫之中,才短短一个早上,他的世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却也无力回天了。兰花在冷风之中瑟瑟发抖已经枯萎。
典礼继续进行,先王葬入皇陵,只不过主角换了一位。
但是心中总算是开阔起来。
天边大片的晚霞把阳上城凸显的十分端庄静谧,像是北方草原之上沉睡的女王。宫中的晚宴照常进行,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歌舞升平,倒是让孟懿宁想到了大夏的繁华。盖将军坐席之间喝了很多的酒,脸颊黑中透红。而张霁坐在距离顾子安最近的那个位置。
春夏像往常一样伺候着顾子安,一道道家乡的佳肴美食摆在众人的面前。沙葱羔羊烧卖、小米糯糕、玉米排骨野果煲、乌鸡汤……春夏细心的试毒,然后稳重的摆放。她身上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经历了众多饱经风霜的事情之后,变得沉稳端庄,却依然纯洁,不紧不慢的笑容挂在脸上。
顾子安的母亲也在侧,看着自己阔别已久的儿子身体康健,还登上了王位。欣喜之余,是忧愁,这偌大的国家究竟该何去何从?
乐毅啃着羊腿。
夏风华豪爽的和盖将军捧杯,一碗酒一饮而尽。白熙宁像一个水蜜桃,肤色白里透着粉色,即使是晕晕乎乎的,却还劝着夏风华少喝一点。
许久不见的卫勇将军、谋士李克也在席间畅谈。
午夜众人散去,孟懿宁坐在顾子安的书房里的镂花躺椅上,磕着瓜子。“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该杀的就杀了。你最近可是闲不下来,燕戎那件事,要不要继续追查下去?究竟燕戎什么目的,撺掇赵钗弑君。”
顾子安翻看着父王的书卷,灯光如豆,明明暗暗。
孟懿宁懒懒的想到了什么:“对了,和亲的事情。”
“我记得。”顾子安在两个人的时候,并没有自称寡人。
她咔哧咔哧吃着,“我是不熟悉,不过听闻这几位公主都端庄大方,又贤良淑德,你挑一位去就好了。大夏也不算远地方,还繁华,谁不乐意啊。”
他笑了笑摇头,不说话。
窗外乌鸦啼叫了几声,“对了!不是说赵二泽下落不明去了大夏吗?他人呢?不是说派人去给夏王和景池通风报信去了,怎么久了,怎么也不来个消息!我害怕……”她语气抑扬顿挫的,像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一样。
“派人再去一趟。前日我还过问过,刺奸屯的人说,并未看到这两人的身影。”
“会不会被人拦下了?若是被琏王景铮发现,那么景池可就危险了,指不定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情来!周斌照那个人,和赵一恩一模一样,肯定是想让景铮当上夏王的。”她叹了口气,“你说,会不会夏王身旁的人有景铮的人?”
顾子安:“一定会有的。我明天就派人,大晚上你别焦虑,好好休息。”
春夏恰逢时宜的进来:“孟姑娘,您姐姐已经就寝了。”
她嘻嘻的笑着:“她是喝多了。”
“您的寝殿也准备好了,跟我来吧。”
“去吧。”顾子安说了一句。
孟懿宁微微一副身,退了出去。
午夜的风吹打在她的脸上,乐毅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凑过来一身酒气的冲着孟懿宁傻乐。她假装一副掀起的样子,“闹,成何体统,忘我身边凑。”
乐毅:“怎么样,人来来去去,你被挤在中间。我还没问你今天有没有伤到?”
“你希望我受伤了?”
“没有没有。”
春夏憋着笑,三个人消失在宫墙的尽头。
同样是深夜,大夏却杀机雷动,风雨欲来。
第一百一十章:温柔乡
莺歌站在薄雾之中,见琏王景铮前脚进了书房,后脚便让婢女端着点心跟了过去。
这几日,夏晴对于她已经完全构不成威胁,被深锁在最偏僻的屋子内,吃着发霉的食物,听说还偶染了风寒。景铮是一个狠心的人,况且他对于夏晴的喜爱本来在她犯下的滔天大错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对于莺歌来说,她处心积虑的迎合夏晴,赢得信任,都是为了前日的那一步。
终于,她成为景铮心里的白月光。
愧疚的,渴望着缱绻的温柔。
景铮这两日虽然失去了孩子心烦易燥,但是抓到赵二泽让他又有些喜不自胜,得意洋洋。莺歌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断定一定有在朝堂上利于景铮的事情发生,而这是她不愿意见到的。
莺歌希望他,身败名裂。
周家也为他陪葬!
她身姿婀娜的,如同弱柳扶风一般走进了景铮的书房,轻声念了一句:“殿下。”
“莺儿,”他抬头,正对上莺歌那双盼目流光的眸子,“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近日寒冷,你又小产了,要在屋子里歇着。我又命人给你多了二十斤的白煤,别冻着。”
莺歌在他眼里,小小的,唯唯诺诺却又藏不住眼神之中的爱意。
她笑了笑,“妾身为殿下在小厨房内亲手做了些小点心,这有糯米山楂糕,红豆甜奶,还有淋上黄糖的四季果。你尝尝,听闻最近食欲不好,可能也有天气变化的缘故。”她扶着景铮坐下,小碟子摆在了他的面前。
景铮微微尝了一口,果然爽口好吃。莺歌的模样落在他的眼睛里,说:“心情不好是因为我们的孩子。”
她自怨自艾起来:“您也说过的,孩子总会有的。”
“是我对不住你。”景铮这几天心里一直悔恨,疯狂地想要弥补,但是却无济于事。毕竟孩子已经没了,他还能再做些什么呢?
莺歌摇摇头,“您惦记着我,就是最好不过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景铮看起来往的无关紧要的书信。她站在一旁研磨,余光瞟着信件的内容。景铮对她心,毕竟莺歌是一个不识字的女子,就好像用哑巴传递消息一样,就算被人抓住了,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而且,莺歌在他旁边,自己就会分外的安心。
她耐心的研磨,信件的内容记录在脑子里。
信件只有一件事,说抓到了赵的三千兵马,原本这些人正从边境要偷偷溜走,正好被大夏官兵看见,直接杀出去把人带了回来。现在不知道如何安放,也不知道如何处置。
景铮想了很久,都没有下笔。他皱着眉头,思考着如果处置赵二泽,如何才能让自己利益最大化。他轻哼一声,把信件折了起来,放在了一旁准备和周斌照商量商量,再做决定。
给父王的奏章也断断续续的没有继续,本来想告诉夏王景成,赵二泽偷偷潜入被他抓住的事情,但是又害怕夏王责备他没有留有活口,惹起对于自己的怀疑。景铮现在心情矛盾,眼见着世子之位落入了瑞王景池的手中,就浑身不悦,如同水草缠身一般。一顿,不耐烦的放在了桌子上。
莺歌默默的记住了奏章之上,“赵二泽”这三个字。
见到景铮心情不爽,她也没有多说一句话,顶着红扑扑的小脸,停止了动作。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一顿:“莺儿,你去书架上帮我把那本《九章兵法》拿过来。”
她一抬头,看见了书房另一面的架子,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绢布裹好的书卷。轻轻俯身,低声回答:“是。”
莺歌心里窃喜,景铮不让任何人未经允许进入书房,所以这是她进王府以来的第一天。根据线报,书房内应该有暗室,里面存储着贵重的文卷。相信这些一定是可以为自己傅家沉冤昭雪的翻堂证据。昔日这些文卷都藏在周家,但是因为哪里不如王府安全,便陆陆续续转移到了这里。
只不过,她不知道何处有暗室。正好今天景铮让她帮忙拿书,可以小心的观察。
她认真的装作找书的样子,东翻翻,西瞧瞧。书架看起来毫无机关暗器,书记整齐的罗列,也没有灰尘,看不出来哪里被人经常动过。
“怎么,没有找到吗?”景铮抬头问道。
莺歌撒娇一样的回头笑了笑,委屈的就快要落下了眼泪:“殿下……妾身不才……妾身不识字……”
其实,刚才景铮就是留了一个心眼想要试探一下莺歌,毕竟他原来只让唯一的贴身侍从研磨,那人后来被人买通,把自己的秘密说了出去,还好知道不多,但是被夏王一阵责罚。如今换了人,心里虽说觉得没有疏漏,但是总归觉得不太安稳。看着姑娘扭捏又不安的样子,心情大好了一半,看来自己确实可以放心得下。
她眼里噙着泪水,“殿下……要不,要不给妾身请个师傅吧,妾身也学一学读书写字。”
景铮摆摆手,“不用,你现在已经很好了。”
莺歌心里一凉,知道刚才是试探,还好自己小心谨慎。她哀怨的,变得深情款款,“只要殿下不嫌弃,妾身愿意日日研墨。”
“好。”他愉快的答应了。
莺歌在景铮面前腻味了一天,直到周斌照有事儿求见。他进屋见到莺歌,叹了口气,说:“你先出去吧。”
她告退,缓缓下去,还留着身上梨花的香气。
周斌照感叹:“若是那个孩子还在多好,夏王最看重的就是王嗣兴旺。若是有孩子,相比还能在夏王面前提一嘴。”
“都是那个贱妇!”
周斌照坐了下来:“算了,已经过去了。我今日来,就是为了商讨北阳之事。你我都知道顾子安与瑞王景池原本就关系较好。如今发现赵二泽偷偷前往大夏,那一定派出消息送达给夏王和景池,咱们一定要严加防范。看看有什么借刀杀人的计策,方能保你我无虞。”
景铮呷了一口红茶,“赵二泽已经被我关在了王府地牢之中,您可要去看看?”
“你从他嘴里能得到什么消息。若他真的是聪明人,就断然不会想出如此愚笨的法子。如今要紧的,是如何把这件事捅出去。”周斌照不屑。
第一百一十一章:粉末
“我放心不下!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孟懿宁背着手踱步。张霁坐在屋内,窗外的树木的新芽已经呼之欲出。她着急的样子像是火上蹦跶的小兔子,一步也闲不下来。“这人已经派出去几天了,消息消息没有,刺奸屯也没有说景池收到了的模样。我怀疑,那一小队人马早就不知道命丧何处了。”
“他们手里没有多少兵马,还不足以掀起巨大的风浪。”张霁笑着,放下茶杯,“你这个性子,不像你娘,越发急躁起来了。”
白熙宁推门进来,初春换上了天蓝色的长裙,整个人如同把湛蓝色的天空穿在身上一样。“张老,”她微了身子,走到孟懿宁旁边,“芊芊,你这几天睡得就不安稳,又跑到这里来火急火燎的。安神的茶你也不喝,毛毛燥燥的。”
孟懿宁点点点:“是是是,姐姐大人……”
她身后乐毅也追了上来。
“你怎么来了?”
乐毅反问:“我怎么不能来!”
孟懿宁小声嘟囔:“看你闲来闲去,围着王宫兜着三两圈,一天都见不到影子。传话的嬷嬷是哪里找到的你?不会在房顶上吧!你昨晚蹲在我树上看了半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智多星有个猴子爹呢!”
乐毅笑呵呵的听着嘲讽的话,“这两天找不见我,怎么了?”
“哪有怎么了!自作多情,离我远远的才好。”孟懿宁白了他一眼。
白熙宁插了一句:“陛下让我过来的,说是有事请需要商讨。”她也奇怪。昨日深夜春夏找到她,提议提醒今日一定要在御书房内等候,她这才早早地到。
孟懿宁侧头:“出什么事儿了。现在应该下朝了,怎么还没见着。”
白熙宁:“事情可多着呢,新王登基,百废待兴。前朝事情太多,一时半会儿拖一拖也是常见的事情。”她话音刚落,就听见顾子安回来的声音,身后浩浩荡荡的宫女侍卫,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几人行礼过后,春夏又端上来了一些小食点心。
顾子安坐在紫檀木椅上,身上严肃的气息一下子少了很多。朝堂之上,他不苟言笑。但是在几个熟悉的人面前,终于可以让神经不在如此紧绷。
“都什么事情啊?”孟懿宁虽说进了宫,但是说话态度也没有大变化,像往常一样拖着尾音,小眼神一闪一闪。
白熙宁皱眉,“芊芊,比不上在外面,你说话也太尊卑不分了。”
孟懿宁瞬间颓然了,耷拉着脑袋。
相比起战战兢兢小时候的她,顾子安倒是觉得现在可爱多了,有血有肉,也开得起玩笑。他笑了笑,声音疏朗:“你想知道什么?”
她眼睛一转,“有没有人说,这偌大的王宫,有些空虚啊……”语调阴阳怪气的,让白熙宁听了就敲了敲她的脑瓜,打断了意犹未尽的话。
“陛下叫我来究竟何事?”
顾子安想了想,“今日微凉,但你们需要出宫一趟。”
“哦?”孟懿宁听见了什么,“怎么了?”
顾子安脸色沉了下去,“这几日查封赵府,发现了不少纳污藏秽,勾结党羽的证据。只是有一事,还是说不清明。他那书房之中有一不起眼的小盒子,里面是棕色的粉末。那日官兵有人风寒,打了个喷嚏喷的粉末四处纷飞,不少人吸入了鼻中。”
这件事停在几人耳中,并不像是一件举足轻重的事情。但是顾子安的语气,却十分堪忧。
他目光硬硬的,低声说道:“那些吸入粉末的官兵原本还好好的,但是昨晚突然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屋内暴跳而起,手舞足蹈间还会啃食人肉。其他人没有办法,只能拔剑相向。只是那些人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反而扑杀过来。众人只好一刀砍掉了他们的头颅,现在尸体和木盒都放在衙门。熙宁,你不是懂些医术,想让你去看看……太医院只派了一个得力的老臣去,事情还不易大肆宣张,害怕引起恐慌。”
顾子安说完,白熙宁陷入了深思。
“无法察觉疼痛……怪物……”她小声的说道。
顾子安问道:“你可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能让人察觉不到痛苦的,有很多方法。如同可以开膛破肚进行治病的麻沸散就是一种。但是这延时发作,实在也实属奇怪。我得亲自去看看。”说着,她起身。
“也好,有任何需要的,告诉寡人即可。一会儿卫勇将军来,就不跟着你们同去了。”
一行人坐着一辆马车,悄悄地从宫内出发。孟懿宁掀开帘子观察着北阳的大街小巷,人们戴着貂皮帽子,裹着深褐色的棉衣。山羊奶酪饼的香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她嗅了嗅,“真香啊……”
乐毅笑着朗声道:“那要加上蜂蜜才好吃,要不然膻的你可不愿意。”
“谁说我怕膻味太重,我小时候可以能吃一整个羊腿的!就在院落里下着雪烤肉,油滋滋的往下滴……”她不服输。
乐毅掀开帘子,一个蹦跶飞出了车。
孟懿宁看着他的身影,灵巧的穿梭在行人中,跑到那买了一裹热腾腾的奶酪饼。他捧着饼比马车走的要快很多,一个跃步,竟然又到了众人中间。浓郁的香味在车内蔓延开来,他递给孟懿宁,一脸看戏的样子:“来,尝尝!”
“谁怕谁!”她小声嘟囔着,利落的拿起一个饼就往嘴里塞。奶酪拉出了长长的丝线,热滚滚的冒着白烟。饼有些烧焦的香味溢满了鼻,她一大口吞了进去,结果瞬间凝滞了。
孟懿宁一动也不敢动。
膻味在她的嘴里狂欢跳舞!
像是一群羊在她的嗓子眼里咩咩咩的跺脚!
乐毅看她的样子,笑眯眯的:“北阳的羊和燕戎的不一样,这里的羊奶必须要搭配蜂蜜和红果子一起吃。”
她听见这话,不服输一样的硬生生吞下去一口。
“别别别!”他接过来剩下一半,拿出来早已经准备好的红果蜂蜜酱,稍稍的撒在上面。果然,与膻味相互融合,甜甜酸酸的像是草原上野果子酸奶的味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惨状
“几位大人,这边请。”衙役神神秘秘的带领他们饶了三道弯,终于来到了一个僻静的院落。小小的庭院围绕着三四个官兵。而他们也只站在外侧,没有命令一律不去进去。
孟懿宁弹了弹手上的油,又偷偷摸摸的往衣服上蹭了蹭,正好被乐毅落在眼里。“脏不脏,女孩子。”
“要你管!”她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
乐毅殷勤的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皮水壶,拧开铜盖子,里面热水冒着白雾。“来罢,给姑奶奶洗个手。”说着,就往孟懿宁手上伸过去。
她手心里黏黏糊糊的,当初早知道就应该拿布绢垫着吃,也不至于一出汗就想要长出蘑菇来一样。温水化开掌心,她欢喜的搓搓手,继续向前走。刚才手里痒痒似的,就想拔下来一块树皮蹭蹭手。
乐毅咯咯咯乐着。
小院原来是关押重刑犯人的监狱,所以严严实实包裹着铜锁。衙役那处沉重的钥匙把门一一拧开,门撕拉的打开,上面的蜘蛛网没有人捅破。安安静静的布满了昆虫发白的透明骨架。看来这里已经许久没有通途,如果不是那个粉末,这里可能要一直被荒废下去。
白熙宁走在最前面,询问道:“可否细细说来,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那衙役说:“我可是亲眼见过的!昨天夜里,简直像梦魇一样!我们屋的小李平日里就是一个脸会红,娘们一样的男的。昨晚我刚从外面巡夜回来,就看见那小李突然诈尸一样的坐起来,嘴里嗷嗷叫唤,像是一个大老虎。我还没问话,就像我扑过来!”他说着,还扯开领子,给几人看了锁骨上深深的伤口。
鲜血从白色的纱布渗透了过来,看起来不过是刚刚结痂。
他眼底出现了惊恐:“他平日里那一口小牙,连苹果都咬不动!怎么知道能要下来这么深的一个口子!现在吸气,我都疼!”他指着自己的伤口,“不瞒你们说,我昨晚看他眼睛里发着红光,像是蝙蝠一样。这也太可怕了!”
孟懿宁听着起劲,小时候就喜欢看这些话本子,谁知道这里能遇上如此离奇的事情。不过转念一想,顾子安刚刚登基,就出现这种扰乱阳上,引起恐慌的棘手问题。若是想清楚这究竟是何物,只能去问赵一恩。
结果,前脚他们刚刚准备从宫门踏出,后脚就传来赵一恩绝望在大狱之中自裁的消息。那送信的小侍卫是顾子安身边的人,从王宫追到了衙门,刚好赶到他们去检查那粉末之前。
“白姑娘,孟姑娘,乐公子!”那小侍卫追了上来。
“何事?”
他把三人拉到一旁,陈述了赵一恩死亡的消息。三人脸色皆没有变化,似乎早就猜到了一样,毕竟犯了这么大的事情,谋害先王与世子,其罪当诛,倒是不如自行了断。但是,那小侍卫悄悄地说:“陛下已经命人去查了。死状瘆人。”
赵一恩死的时候,并没有旁人在场。由于他知道很多重大的秘密,所以顾子安把他单独关押在了铜墙铁壁的牢房之中。官兵只在外层值守,这样也不会有人听到他的胡言乱语。因为怕他自杀,陛下命人把赵一恩的手脚都绑在了铁栅栏上,无法动弹。只有到了吃饭的时候,才会有官兵进去一口一口喂他。
但是,就是这样严加保护,他却还是死了。
死的时候,挣扎激烈。手脚在枷锁上已经磨出了白骨,眼睛突出,嘴唇张裂,青筋暴露。像是癫狂中毒了一般。
孟懿宁听完,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不就是这个粉末吗?
他是用粉末自杀的?
还是别人?
“算了,都进去看看吧,再好说话。”
白熙宁为三人准备了纱织的面罩,三层轻纱被野菊花熏过,之中还放又解毒的药材以防万一。三人小心翼翼的买了进去,里面一片尘土,小盒子正正好好放在桌子上。
白熙宁不害怕,带着白色的丝绸手套走进端详了一下。孟懿宁看见见没有动作,也不敢轻举妄动,怕惹出事端。
乐毅看不出什么所以然,退到了衙役旁边,轻声说道:“我看看你的伤口。”之后掀开纱布,看着泛着肉和脓的伤口,上面棕棕紫紫冒着浓稠的体液,让人看了恶心。
“姐。”孟懿宁看到自己的姐姐想要轻轻打开,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腕。她对于这些诡巫术有点害怕,但是白熙宁心里比她平静很多。
“芊芊。没事的。”她温柔的笑笑,“你若是害怕,就往后退一退。”
孟懿宁:“我不怕,你打开吧。”
白熙宁悄悄打开,两人屏住呼吸,盯着那如同魔鬼一样的粉末静静的躺在盒子内,看起来十分乖巧。白熙宁有一个光滑的,用一整张牛皮做成的小盒子,没有缝隙,最适合装载这些粉末。她用小勺子轻轻地挖出来,倒入盒子。
稳重的盖上。
“走吧。”
“这就走了?你看出什么了。”
白熙宁侧头:“去市场,我需要一些东西。”
孟懿宁本来如临大敌一般,结果却不想自己姐姐只用了片刻的时间。她跟在白熙宁身后,“你有没有见过这种药粉?这是巫术蛊术?你听过我吗?”
“听过。”她淡淡的回答。
“嗯?”
白熙宁温柔如月的笑了起来:“你从小在燕戎长大,没有听说过吗?”
孟懿宁摇摇头。
她想了想:“也对,那时候你还太小了,而且父亲虽然是燕戎将领但是却为人正派,不喜欢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燕戎曾经是几十个邦交小国,无数西域而来的奇怪草药从燕戎传入内地。而人们也通过演化融合,制成了新的药或者毒药。后来,这些又被运用在了军事战争之上。你听说过百年之前,有一位国师以一人之力,敌千军万马?”
孟懿宁又晃晃脑袋,她对于燕戎的事情知之甚少。
“听说那人能操控鸟。在一间巨大的房子内养出了成千上万的鸟,长长的嘴,黑色的羽毛。日日以泡在蛊水里的毒虫养活。率兵打仗之际,那人放出了这成群的,已经变成魔怔的鸟。它们不知疼痛又疯狂嗜血,向着对方的将士直冲过去,黑压压的遮云蔽日……”
第一百一十三章:巫术
白熙宁说道:“父亲不喜这些,所以你自然不曾听闻,况且你也算是在大夏长大的。”她瞅了孟懿宁的笑脸,失笑道:“怎么?吓到你了?”
孟懿宁挺着脖子,“我才不会被吓到!这才算个什么啊……咦……”她回头,“乐毅去哪里了?”
“说是去停尸房看尸体去了,比你刚才听到的故事可恶心多了。”白熙宁捂着嘴笑道,“赶紧走吧,咱们需要一个小砂锅,两只山鸡,还有一些草药材……我是怕弄脏了宫里的那些珍贵器皿,所以一会儿咱们还要返回衙门。”
两人在市场挑挑拣拣了半天,白熙宁走在前面,孟懿宁一手拎着一个鸡笼子,啪嗒啪嗒的黑白色粪滴答达了一路。不过她倒是觉得好玩,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竹编笼子。
“燕戎就喜欢这些,设有国师之位。而往往担任此位的,都是那些名满全国的巫术。他们能在朝堂之上翻云覆雨,游龙吐珠……真让大殿之内的猛虎柱子变成活的,或者还能在身上浇上油,淋上火,烧成灰烬,又死灰复燃……”白熙宁这些年查了很多关于燕戎方面的书。
也了解到了果然当年父亲树敌颇多,格格不入。父亲白衍的性格刚正不阿,也看不上那些“小戏法”,自觉没有大国之范。也在朝堂之上怒斥过国师荒谬。但是父亲确实是多国之间不可多得的一员悍将,当年的燕戎王也一直庇佑白家。
孟懿宁并不知道自己姐姐想了那么远,疑问道:“那你见过吗?我这些年还真不曾听说燕戎是怎么打仗的……自从……自从父亲过世了以后,似乎这个国家就只剩下和亲的一条道路了……这个公主远嫁,那个千金小姐远嫁……甚至,还把自己儿子送给别人做女婿……”她憋着笑小声说道。
白熙宁听着,“快别说了,女孩子说这些也不害臊……”
她话音没落,倏然戛然而止,停下脚步。
孟懿宁感觉到自己姐姐的一场,眼神如同寒芒剑气,把四周流动的摊贩横扫一边,很低很低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白熙宁脸上的笑容消失,她定了定心,刚才似乎听到了裂帛的声音,这让她心底一惊。并不是说有人喜欢撕扯锦帛,而是燕戎有一种蛊鸟的叫声就是此音。而那鸟,自己不过也就见过一次,就是一个人在漫天雪地之中,失去知觉,失去家人的那一天。
有一只蛊鸟,悄悄地落在了大雪过后的房檐之上鸣叫。
暗红色的瞳孔滴血,尖锐的鸟喙如同匕首冲着她。
白熙宁站在原地,有些心神不定。她轻轻皱了皱眉头,却又在也没有听见声音,“走吧,没事。”
孟懿宁支支吾吾的点头,感受了一下靴子里的匕首,如果出现危情,自己能让那人有九百九十九种死法!
两人从市场又返回了衙役,就看见乐毅愁眉不展的坐在桌前,面前摆满了油滋滋的饭菜。孟懿宁凑着鼻子问了问:“真香啊,你怎么不吃两口。”说着就拿起筷子加了一口青椒炒肉,嘴里吧唧吧唧,满脸的幸福。
扒了两口饭,白熙宁看乐毅还是没有动静,面色发青,“怎么,心情不爽。”
“实在没胃口。”他如实说了。
孟懿宁赶紧打断他:“等等等,你不吃,我还没吃完呢!我知道你要说啥,看你的状态就知道挺恶心的。我先吃,吃完你再说。”
乐毅想逗逗他:“我跟你说,他们被捅成了马蜂窝子,黑色的血封锁在尸体内流不出来,像是冻住了一样……”
“乐毅!我姐姐还在呢!”她大叫着,米饭都喷出去了三米远。
白熙宁一笑,淡然的夹着素炒野菜,“没事,你愿意说就说。你看看是咱俩谁能恶心得过谁?在师父那里,你可从来不进我的小院。怎么,出来半年倒是忘记了吗?”她语气虽说是温柔的,但却带着冷冷的力量,像是丝绸紧紧缠绕在乐毅的两侧。
他全身一抖,一想到过去那些岁月,豆大的汗珠就往下滴。
别人不知道,他能不知道吗!白熙宁只不过是看着温柔,但是又有些……冷血……很多时候,没有常人的情感。
冷血起来,就连男子都自愧不如!在研究药草的时候,她时常会救治那些山野间的小动物,若是破了伤口那还好,有些动物拖着腐烂的半边身体哀求呜咽着。
上面白色的蛆虫钻来钻去,内脏从毛发皮肤之内掉了出来。她的小院子虽然焚着香,但是隐隐约约透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她就经常穿梭在动物的骸骨,腐烂的尸体和被救治的动物之间。
更何况,当年有得了麻症的附近村民上山求药,还是白熙宁亲自下山。他见过一群群病人围绕着她,那些冒着水泡,浑身留着稠浓的人拉扯着她的白裙子。她也不急不恼,用火针把一个个脓包挑破,液体滚在手上,她也一丝不苟的亲自疗伤。
这事情,是自己万般做不来的!
他原来是一点都不愿意靠近白熙宁的小院。
不是他胆小,是他看了浑身痒痒。更何况,白熙宁还会煽风点火不屑冷淡的问一句:“怎么,害怕了?”
他可不是害怕,干呕罢了……
这些时日她贤淑的,倒是令乐毅忘记了曾经的那些故事。
白熙宁:“这些本没什么?若是你我遭遇,也是如此……人不过都是血肉之躯,情理之中,犯不着你反胃来反胃去的。”
乐毅点点头,“怕了你了,赶紧吃吧,一会儿你俩也跟我看看去。”
孟懿宁看着他认怂,咯咯咯直笑。
几人吃过饭后直接去了停尸房,还没推开门,就闻到了一股臭鱼烂虾的恶臭味道。孟懿宁连忙捂住鼻子,“什么味道,乱葬岗都没这样?”
白熙宁脸上没有挂一丝表情,轻轻摸了摸孟懿宁的额头,“你若是难受,就在这里歇着吧,我料想里面不会太好看的。”
“不行,我要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爆炸
孟懿宁的脚刚刚沾上房间内的灰尘,就僵住了。
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这味道,简直就是把她泡在尸山血海之中不能动弹。她脸上的表情有些错愕,尽管做足了心里准备,但还是不堪一击。孟懿宁屏住呼吸,不想吸进去这房间周围的一口空气。
“姐……”她软糯糯的叫了一句,又倏然闭上嘴巴,头向后倾斜,不让这里的空气沾染到自己。
白熙宁嫣然一笑,在她眼里妹妹经历的再多,也不过是一副天真不懈的可爱样子。
“快出去吧,刚吃了饭,要是吐出去,传出去多不好听。”白熙宁嘱咐着,又缓缓一道:“乐毅,你过来。”
乐毅硬着头皮,暗暗叹气,走上了前,居然发现自己已经渐渐熟悉了这恶臭味。而孟懿宁就退到了停尸房之外,晃晃悠悠的在树底下踢起小石子来。
白熙宁从衙门借了一套工具,翻看着还没有腐烂的尸体。每个尸体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一看就是为了防止他们伤人,官兵们刺进去的。“你都查过了吗?有什么异常?”她淡然地问了一句,脸上没有对于尸体的嫌弃和惊讶的表情。
乐毅走上前,“你看每个人,从百会穴,太阳穴,再到胸口……你看这里,涌泉,大敦,太冲,太白,太溪都有隐隐的黑点。可见是一种毒所致,让人心智丧失。”
白熙宁说:“你可见过?”
乐毅摇摇头失笑,“连你都没有见过,我从哪里听说?不过听说,燕戎西疆那边,倒是有奇奇怪怪的蛊毒巫术,是不是这是其中的一种。”
气体强烈的刺激着白熙宁的感官,虽然这里的味道也令她几欲作呕,但是还是解开尸体身上破烂的衣服,细细察看。
尸体的衣服黏在身体上。人鼓鼓囊囊像是充了气的灯笼一般,几乎要破裂出来。
尸体的心脏位置更由为的凸出来,似乎猛烈跳动的心脏马上就要破膛而出。他们瞳孔散大,结膜充血,眼微睁,口微张,全身肌肉失去弹性。皮肤之下隐隐的出现紫红色斑块,如同云雾状慢慢的扩散到全身。
白熙宁摁了摁皮肤,本应该松弛的肌肤却变得异常紧绷。像是被住水撑大肚子的牛皮,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不断发酵。
如此诡异的样子,让白熙宁跟离得进了一些。
究竟是什么?
虽然,在灵凤山上,白熙宁见过有菌落占据动物身体,导致动物丧失意识胡乱攻击人,最后落入土壤变成一具植物。但那动物不过是些小昆虫,小鸟和青蛙蟾蜍。
但是人,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刀。”她伸手。
乐毅乖巧的站在旁边递上,还仔细观察着。
她弯腰,准备细细的切开看看里面究竟是何种情景,呈瘀血状的皮肤让她居然想到了枣泥馅的包子。
白熙宁刚刚下去一割,乐毅突然在身后大喊:“住手!”
她来不急回应,被乐毅一把横抱过来,白裙子没有沾染到停尸房的半分血迹。乐毅一个箭步,如同飞龙一般,顿起风声。白熙宁有些赫然的盯着异动。
那停尸房内的尸体竟然开始咕噜咕噜的发出骇人的动响,如同活人遭受极大痛苦一般开始扭曲。
乐毅从旁边抄起一个白布帘子向尸体飞去,还没落到尸体上,就被猛烈的起浪弹开,悬挂到了房梁之上。
孟懿宁听见屋内异动,也顾不得恶心,疾步奔到姐姐身旁,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慑。那尸体一个个如同复活一般,手脚晃晃悠悠的四处乱晃,木床吱吱呀呀的摇动起来。孟懿宁的脸上染上了苍白之色,心里有些害怕。
她手握住剑,挡在姐姐的身旁。
乐毅看到她有些木然,面色一变,“你进来做什么,赶紧出去!”顿时就要把两位姑娘推出去。只听得见屋内哗啦啦一阵响动,如同一群响尾蛇齐声赫然。
可惜话音未落,轰然“碰——”的一声,一个尸体炸开了花。
五脏六腑和血淋淋的肠子滋射在四周,刚才的白布一竟染的棕红色。
血块七零八落的流淌一地,在午后的阳光下散发着凝结成旖旎怪异的胶状。乐毅今早就发现了尸体血液的异常,却没想到倏然间会有这么大的动响。幸好刚才险险避开,要不然及人身上都被拎上了这恶臭的残骸。
孟懿宁站在原地,显然是被刚才的场景惊着了。
面对活人,她出手无情。
如今,这算怎么回事?
“快快快!”乐毅拉着她,推着熙宁就往外撤。只听背后“碰——”“碰——”“咚——”尸体接连炸开了花,如同一个个血盆大口,要吞噬这间小小的停尸房。顷刻之间,初春的空气瞬间沾染了腥臭的味道。
尸体刚才痉挛的扭动,在三人脑海之中挥之不去。众人喘息未定,白熙宁俨然也被刚才惊诧到,缓缓地将自己气息条例通顺。
白熙宁挑挑秀眉,说了一句:“多谢了。”
孟懿宁在一旁“呸呸呸”起来,“水呢,水呢!”她直接跨步去乐毅怀里把水壶夺过来,往自己嘴里灌。咕嘟咕嘟漱口,然后都喷到了树上,“不会落到我嘴里了吧!”她嚎叫着。
姐姐笑了笑,“没有,你放心。我可是看着呢。”
她迟疑了一下,又难受了抖了抖才作罢。
刚才阴冷压抑的气氛倒是被她的呸呸呸戳破。几人听见停尸房内没有声响了,进去一看,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白墙!皮开肉绽的尸体有的挂在房屋之上飘荡,居然还有一颗眼珠撞在了木柱子里,紧紧的蹬着众人看!
孟懿宁汗毛竖立,脚下黏黏糊糊的十分难受。她不按扭扭身子,“这究竟是什么玩意!”
白熙宁也默然。
她翻遍了师父的书籍,却不曾发现这样的。乐毅准备往前去探探,被白熙宁拉住,“且慢。”
她让自己妹妹把市场上买到的山野鸡拿出来一只丢进去。孟懿宁掐着脖子一扔,鸡扑腾着金黄色的翅膀,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最中间。
野鸡陡然一震。
第一百一十五章:疑虑
那野鸡疯狂的抬起爪要离开这血腥之地,但是黏黏糊糊的一堆内脏血液,让它惊恐之余忘记了扑腾扑腾飞翔的本能。孟懿宁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但所幸没有发生任何令人担忧的事情,几人都长舒一口气。
返回王宫之间,白熙宁让人穿着厚厚的衣服,进去抬出一堆堆破破烂烂的尸体。恐怕生出来疫病,便让人放火烧了屋子,要不然这泥土的缝隙之中都存在着腥臭的味道,引人恐慌。
白熙宁回到王宫,恳请挑了一间僻静偏远的屋子,门窗封死。
顾子安迅速允了。
她认真的打开粉末到出,白色的蒙面纱看起来像一个风姿绰约的仙子一般。鼓弄了一会儿,给一旁的野鸡喂了下去一些,把它们关到了笼子里。
白熙宁自外面回来之后就钻心研究这奇奇怪怪的粉末,孟懿宁揪了一片心,生怕她吸入一点,只得说:“你要是变成那行尸走肉了,我只好把你锁在屋子里,日日夜夜给你拿生猪肉来吃了。”
白熙宁看着她认认真真的小模样,失笑道:“你怎么就确定他会吃猪肉呢?万一自爆而亡呢?”
孟懿宁瞥了一眼她,叹了口气:“太恶心了,你快别说了。我的好姐姐是天上下来的仙子,是万般不会变成那糟心模样的。”
她倒是也放心,跟着乐毅去了关押赵一恩的监牢。
牢内死寂一片,孟懿宁压低了声音说:“怪瘆人的,会是个什么模样。”说着,拿着烛台在阴冷的地下监牢之中寻寻觅觅。她稍稍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掩埋内心稍许的慌张。毕竟,孟懿宁虽然会背后下手杀人,但总归是一个正派的姑娘,从来不用什么阴损之计害人。
都是要杀要剐,信手拈来。
所以,在面对这黑漆漆,阴森森的牢房之时,总是浑身不自在。
“你先走。”她躲在乐毅后面,“万一诈尸了,你可得护着我。”
乐毅扑哧笑了出来,眯着眼睛洋洋道:“这看守都来查看过了,你还怕什么?再说你手里握着赤蛇呢,只要拔剑,神鬼不敬。”
孟懿宁小声嘟囔了一句:“脏死了!我才不要碰它们。”
“行行行,姑奶奶我原来怎么没发现你事情这么多?”
孟懿宁用剑柄捅着乐毅的背后,“赶紧走!”
走廊悠长悠长的,这里是关押重罪犯,王公贵族的地方。虽然一样的冰冷寒凉,但是因为防止劫狱,建造的走廊不仅细长难走,而且墙壁还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乐毅也不恼,享受着孟懿宁心里的小担忧。
远处,两人看见赵一恩的尸体躺在地上,保留着死前挣扎的姿势,关节扭曲,竟然有一只手活脱脱的从锁铐之中抽出来,露出来了鲜血淋漓的白骨。
“怎么死的?真的是突然暴毙吗?”孟懿宁问了一句。
跟在两人身后的看守眼瞧着前面两人越走越快,急着捯饬着脚步终于跟上,张口回应的:“应该是的。陛下只允许在外面守候,而这走廊狭长,除非是极大的声音,要不然传不到门外的。不过,小的确实是听见门内有尖叫声,所以冲进来查看,就见到……”
他的目光落在了赵一恩的尸体上,突然浑身一颤,后退了两三步,整个人倾到墙上。
“怎么了?”
他动静太大,把孟懿宁也吓了一跳。她抱怨了一句,“出什么事情了?这么大动向?”
在灯光昏沉的阴影之下,那人的脸瞬间如同死人一样惨白。她也像小兔子一样,猛地凑近了乐毅。
看守开口说:“那人……那人方才小的来的时候,还不是这个姿势!”
“啊!”孟懿宁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心里咚咚咚的恐惧,失声叫了出来。
乐毅却依旧沉着冷静,默默的把孟懿宁拉到了离赵一恩远一些的地方,“你且描述。”
墙壁上你的火把不足以看清,看守哆哆嗦嗦的用火烛稍稍伸近了,又瞅了瞅,只要自己要为刚才的话负责,又仔细的查看了一遍,“确实。第一次我来的时候,他确实是躺在地上,看得出来死前挣扎过,嘴里冒着血。眼睛突出,嘴角裂开,应该是服毒自杀的。毕竟说实在话,这里进进出出的不过就两三个人,我们也绝对不可能给这重犯下毒啊!”
他咽了一口吐沫,顿了顿说:“但是刚才一看,四肢扭曲,而且这只手臂白骨裸露,肉都被刮在了地上,我方才来的时候是没有这般景象的。而且鼻子里淌着黑血,这细细看,指甲缝里还有这栅栏上的铁皮……这一定是……他会不会自己又回魂了?”
那看守越说越害怕,眼前这具尸体和自己和刚才所看的越发不一样。
“真的……小的不会骗你们的……我进来的时候都已经认认真真记下来了,都记载在册的……”说着,他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册子,不断地翻着,“你看,确实如此,捆于铁栏之上,青筋暴露,手脚可见露有微微白骨……若是现在这个情景,我断然不会如此写下啊!”
孟懿宁瞧着册子一看,如是如此。
“刚才有谁进来?”乐毅问道。
“就……就应该我们三个看守啊,再者就是禀告之后,有侍卫前来查看……”
乐毅低沉想了想,“你把这经过仔仔细细的写下来!”
“是。”那人诺了一句。
乐毅拉开牢房栅栏门,回头嘱咐:“你别跟过来了,在外面守着吧。”
孟懿宁乖巧的站在外面,侧着脑袋。
他坚检查了一下赵一恩的尸体,大片的肌肤和肉已经像是被生生地刮了下来,不像是生前挣扎所致,更如同被匕首割下一样。他撸起赵一恩的袖子,手臂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红红的印记,像是一个圆形的镯子。
似乎是赵一恩的贴身秘密之物。
男子怎么会带玉镯?
乐毅奇怪的放下手臂,似乎因为锁铐的原因,所以玉镯无法剥落,又不能打碎之后带走,所以便削去了身上的肉,把镯子撸了下来……果然,那右臂的手掌确实少了一半……如此便可以把这镯子顺利的拿下来。
乐毅蹲在那里想来想去,孟懿宁静静的问道:“怎么样?好了没有?”
她捧着火把,有些忐忑。
他回过头去,趁着温柔的烛光看了她一眼。即使是杂乱冰凉的地方,却也觉得她像是春日的夜风,恬淡柔和。而且,居然还在担心自己……
第一百一十六章:离开
北阳的风比大夏更加干燥,带着粗沙砾,吹打在孟懿宁的脸上。她有些怀念瑞王景池府外有两株槐树,槐花飘来,空气里都是甜味。那白白小小,软绵绵的花骨朵,经常看得她十分欢喜。
孟懿宁站在王宫内,却但装着另一件事。
她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隐隐的如同藤蔓一样缠绕着内心不能动弹。她手握着栏杆咯吱咯吱作响,耳边听得见宫女漫步的声音。
不行。
她信不过旁人。
她想去一次大夏,就看看那送消息的人倒地是如何了。她迈进了顾子安的书房,青灯如豆,照在他静谧的脸上。他的月白色披肩像是雪花一样,从他发丝间倾泻下来,流淌在紫檀木地板上。孟懿宁并没有让人通报,偷偷的走进来,看见这一副祥和的景象。
“怎么了?”他抬眼问道。
孟懿宁微微服了服身,说道:“还是那件事,我这几日总是放心不下。”
“你是担心景池。”
“是。”她直言不讳,“我更担心的是,如果他们知道了,我们已经知晓赵二泽与景铮的勾当,会不会暗害。景池是一个思虑单纯的人,如果背后遭人陷害,我有些害怕他说不清楚,白白连累了性命。”
“宁儿。”他站起身,放下书卷,深眸如同宝石一般闪耀。他垂下眼,看着眼前这笃定的姑娘果断的说道:“你若是执意要去,我当然肯放你走。”
孟懿宁沉默了一会儿,她眼神从丝丝毫毫的犹豫,变得异常坚定起来:“好。如果我去,断然不可能只像其他官兵那般,草草的带去一份消息。既然已经搜查了赵二泽的府邸,是否有证据,可方便我一并带过去?”
“有。有一枚大夏的玉佩,上面写着一个‘周’字。你我在大夏都见过的,这确实做不了假。若说咱们栽赃陷害,也没有用,夏王是聪明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你到了大夏,去寻张仲,他一直盯着周家和琏王景铮是否有越矩之事。而且他身边,应该不会有周家的眼线。”顾子安神情严肃,一旁说着,一旁顺手捋了捋孟懿宁帽子上的白毛。他与少女单独呆着的时候,语气像极了曾经还没有登上王位的少年。
不用寡人,只分你我。
孟懿宁听到顾子安答应了,抿了抿嘴,应声说道:“是。”
转而,她准备告退之时,又想到了些什么,眉眼如水的笑了笑,“陛下可千万不要告诉我姐姐和乐毅,若是让他们知道了,我肯定就去不成了。明天一早我就出发。”
“我派给你几个人跟着,以保证你的安全。或者让盖将军同你一起回去。”顾子安微微摇头,觉得不妥。孟懿宁武艺虽说精湛,但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她在自己眼前受伤的场景都历历在目。虽然心细胆大,但是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
她呵呵一笑,摆摆手:“不用,人多眼杂。若是我许久未归,一定会给你送去书信的。刺奸屯虽然人不多,但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况且,这次又不是带兵打仗,那种血肉横飞的场景是没有的,您且不要太过担心了。况且盖将军还不如护送公主和亲去呢。”
顾子安愣了愣,舒展了眉头,“去吧,每到一个地点都要送信回来。也好给你姐姐一个交代。”
“诺。”孟懿宁也不愿意听到阻拦,匆匆的推下了。
顾子安在宫灯下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她长长的裙子黑夜笼罩一层薄雾,头上的钗子闪烁如星。他并没有惜别之感,继续翻开了呈上的奏章。北阳这些年的日子并不好过,饥寒交迫之中步履艰难的潜行着。
“把乐毅叫来。”他没抬头的吩咐道。
侍从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乐毅便风尘仆仆的赶来。见到顾子安,一个利落的单膝下跪。
“起来吧。”
“是。”乐毅站起来。
顾子安开口:“你明日备马,出宫一趟。”
乐毅一愣,反问道:“哪里?”
“承平。”
顾子安顿了顿,叹了口气说道:“懿宁非要去大夏看看,顺带拿去赵二泽与周家狼狈为奸,准备祸乱两国的消息。虽说无人走露风声,但是还是感到此去凶险。她本不愿意告诉你,所以你紧紧跟在身后就行。”
乐毅一听,用手苦涩的挠挠脑袋,“我就知道。上次来阳上她就不愿意我跟着,我偷偷跟着没出五十里就被她发现了。你说这一马平川的,怎么会看不见呢?”乐毅蓝衫黑发,一身潇潇如墨,轻皱眉头,有些苦恼。
顾子安看着他的样子,倒是笑了起来。像是突然得了一件不能碰,不能摸,还要认认真真保护起来的宝贝,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他炙热的目光,满脸的信心:“不过,就算您不说,我也一定会护她周全的。放心,只要有我在,不能伤及她一分汗毛!”
顾子安笑笑,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孟懿宁带了几套深色的衣服和武器,随手一看旁边摆放着乐毅前日送给自己的一个南方的象牙白玉球,里面可以放一些姑娘家的常用香料。她不涂脂抹粉,但是向着若放一些迷药或者暗器也不错,就拴在了自己衣服上。
她给自己姐姐留了一封信,让春夏在自己走之后转送,毕竟她也不想面对自己姐姐忧虑和不愿的神色。准备寥寥草草的准备睡去。屋子暖意浓浓的,刚才还担忧的心终于如释重负一般。
孟懿宁转个身,进入了梦乡。
只不过,夜还长着呢。
白熙宁在偏僻的屋内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出来,她用小本记载着眼前这只鸡的动静。已经等了几个时辰,却依旧由于买回来时的模样,她已经快要支撑不住睡在这里,谁知道突然之间,铁笼子里的野鸡打鸣嚎叫。
不似日出的报鸣,那声音撕心烈分,让人听了寒冷彻骨。她心里一惊,看着野鸡旁边的火烛闪闪烁烁,忽明忽灭。
野鸡猛烈的扑腾,似乎要冲破铁笼一般,用头使劲顶撞。鲜血从羽毛中渗出,鸡嗓子沙哑的哀嚎。眼睛浑浊,头摇摇摆摆的晃动。它的羽毛夹在笼子的缝隙之中,却依旧剧烈的乱动,倏然一扯,白熙宁突然揪心,浑身难受,那野鸡却丝毫感觉不到,爪子不停的蹦跶。
药效起了。
顾子安正准备回寝殿,却看听见远远的一声打鸣。
第一百一十七章:傅崇雪
莺歌手指葱白,指尖泛着桃花般的粉红色。
她几日都依偎在琏王景铮的身旁,面带春意的为他研磨。景铮看惯了夏晴的嚣张跋扈,十分喜欢莺歌的小鸟依人,体贴入微。这都是夏晴那个妇人骨子里没有的,学来学去,也没见得温柔可人,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莺歌这几日每隔三五天就会在半夜偷偷的从侧门溜出去,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见上自己的舅舅——傅衷寒一面。她悄悄的在黑暗之中从街巷穿过,拐了两个弯,来到了一处民宅。
一个中年男人坐在烛火前,擦拭着手中的兵器。
剑影寒光,晚风萧瑟。
她轻轻的关上了门,小心的喊了一句;“舅舅。”
“崇雪,你来了。”那人抬眼,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姑娘,笑盈盈的看着他。她穿着华丽的裙子,上面绣着紫色的朝颜,外面白色的袄子衬托的整个人美丽动人。
“来吧,今日正好是你母亲的忌日。备了些纸钱,你烧一烧吧。”他把眼前的纸钱递给了她,“让你母亲保佑你吧,不求重回朝堂之上,只希望傅家能够沉冤昭雪。”
傅崇雪坐在舅舅身旁的木板凳上,吱呀吱呀的响了起来。
她叫傅崇雪,没有跟随父姓,从小长在母亲娘家的傅府内。所以对于舅舅由为亲切,傅家是当年我承平的三大家族之一,其中一个家族已然在五十年前因为藏污纳贿的案件而仓皇破落。而傅家也在三十年前牵扯进官盐走私的案件之中,被流放至边疆为奴。只剩下那周斌照一家,堂而皇之的在朝堂之上作威作福。
这其中的缘由,细细想来背后总隐着一丝丝奇怪。
当初傅家的势力确实可以只手遮天,但是他们却没有选择如此,骨子里流着忠君爱国滚烫的血液,守候着大夏一代又一代的君王。而那雪花般小小的官盐,却成为了这大厦倾倒最初的理由。
父母死咬着,不肯承认这一桩桩栽赃的诬告,但最后迫于严刑酷罚,还是按下了手印。那认罪书被迅速地送到了夏王景成的面前。他念及傅家五代的兢兢业业,只抄家流放,末为官奴。而傅家也终于在这场没有硝烟的阴谋之中,被人当成了棋子。
当初不懂,当初,傅崇雪还是一个奶声奶气,襁褓之中的娃娃。
就连曾经的傅衷寒,都不知道灭顶之灾究竟来源于何处。他当时,不过就是一个二十岁的少年,青葱岁月,却再也回不去了。
后来,傅家的人死在了边疆,而傅崇雪和舅舅傅衷寒凭着一口气,杀死了官兵,趁夜逃了出来。两人的画像开始还挂在城门之上,却又渐渐的被撤了下去。两人逃脱出来,却不信任任何人,无处可归,傅崇雪又身染劳疾。
无依无靠,两人准备赌一把,去见一见当初傅家曾经借银子,救过一命的商贾朋友。
那朋友因为不涉足官场,又早已退居到青山之中不问世事,才能允许两人在家中安然养病。原本想留两人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但是心中仇恨难报。打探了许久的消息,才得知是当年周家东窗事发,蓄意陷害。又在夏王耳边吹风,诬告栽赃,这才盛怒之下,一片狼藉。
而傅崇雪,就要寻回那当年的证据,呈于朝堂之上。
她看着自己舅舅双手合十,皱纹和风霜已经在他曾经英俊的脸庞之上留下痕迹,左脸颊深深的刀痕,而身上是更多的,褐色的伤疤。他早已经不是记忆中那个英俊潇洒,气宇轩昂的样子。傅崇雪侧头屏气,不敢打断沉浸在微弱的火光之中,怀念从前的父亲。
傅崇雪的母亲嫁人早,傅崇雪刚刚出生的时候便全家流放,在路途中身染重病不治而亡。而自己面对心爱的妹妹,也无能为力。他其实不想回到承平,这是他一生中最令人伤心的地方。即使边疆沙漠,风沙猛烈,但是依旧不及这里的一草一木。
闻到那槐花的清香,都会让他从心底升起一股哀戚。
那才刚到承平不久,望着那王宫的方向,看了许久。后来才得知,自己当年心爱的女人——周婉,已经成了这王宫之中,最得宠的女人,儿子琏王景铮从小倍受喜爱。不知道若一朝翻案,会搅动起怎样的风云……
他冷冰冰的心被火融化,当年周婉的嫣然的笑容在脑海之中一闪而过。他轻哼一声,虽然年少时格外心悦,但是如今已经世事易变,人心不同了。他笑着,心中隐隐地被仇恨所占据。夜凉如水,屋内炭火盆子里燃烧着纸钱。他心中的凄戚化成了一把仇恨的刀刃,眼眸之中盛着戾气。
傅崇雪一把一把烧着纸钱,纷纷洒洒如同落在炭火之中的雪花,化为灰烬。
她侧头问道:“前几日给你递出去的信,可看到了吗?”
“看了。”
“赵二泽是谁?我看见景铮和周斌照反反复复的提到了这个名字。”
傅衷寒不屑的哼了一句:“北阳将军,赵二泽。”
她显然没有想到这个答案,已经是达官显贵,便又好奇的问道:“于我们而言……”
“必然有用。”他的话掷地有声,“与北阳勾结,周家这回可是死不足惜了。”
她答应着:“是,我去寻赵二泽究竟关押在何处。”
“要快,要不然,景铮就该动手了。”傅衷寒笑了笑,旁边裂缝的搪瓷罐子里盛着一杯红茶,仰头一言而进。“世子之位属于景池的了,景铮肯定会拼死一搏,就看着赵二泽是否是他的棋子了。”
“好。我现在就居于书房旁边的小院内,来去都方便。”少女眼中也没有了昔日的温柔,似乎是一条隐藏在黑暗中的青蛇,眼里幽幽闪着光芒。
傅衷寒低沉的说:“若是,有人能够再帮咱们一把便好了,让景铮和周家碎尸万段。”
“盯着这两个位子的人多了,府内的事情,你放心交给我好了。”她笑了笑,起身又推门出去了。
王府冰冷冷的矗立在夜色的黑暗之中。
她苍白的像个幽灵,闪烁在阴冷的院落。
第一百一十八章:崭新
顾子安听到鸡鸣,摆了摆手,步辇停下。
春夏跟在身侧也实属有些疑惑,“怎么回事?子时而已,不应该打鸣啊。”她神色一变,似乎想起来了民间流传的那些连篇鬼话,却又在顾子安身后不敢多嘴。
“走,去看看。”
顾子安身后的侍卫呼啦啦的跟上,谁也不敢言语。
这宫中的鸡怎么半夜打鸣?
那鸡鸣之声连绵不绝,在昏暗的夜色之下,染上了一层恐怖的气息。春夏也心生疑惑,但是这些年诡异的事情见的不少,况且陛下在身旁,自己怎么能害怕?想到这里,她昂首挺胸的走了起来,究竟要看看那鬼怪是何样子?
鸡撕心裂肺的鸣叫,似乎在地狱之中挣扎。
声音越来越近,穿透力如同冰凌击入了河水,溅起一片又一片的水花。顾子安心中镇定,背着手,眸子深处十分沉稳。步辇继续向前走着,他的嘴角不经意勾起了一处微笑。他玩弄着手中的玉佩,听着砰砰梆梆的动静。
步辇落到声音来源的门口,春夏这才想起来,这间荒废的房屋指给了白姑娘。
“是白姑娘今日要走了这间屋子。”春夏小声提醒道。
顾子安点点头,他记得。
“哎哎哎!”一个女声传出来,“别跑别跑别跑!”说着就听劈里啪啦一顿声音,院落之内的噪声终于止住。春夏推门进去,恐有威胁陛下安危的事情。院落之中没有几支火烛,院子外也并不杂乱,只是屋内传来人喘息的声音。
春夏准备让屋内的人出来迎接,然而顾子安使了个眼色,她和侍卫便默不作声的统统退到了门外。
“谁?”白熙宁问道。
顾子安轻轻的推门破旧的屋门,就见到白熙宁蹲柜在地上,头发有些凌乱,眼眸却如同明月珠一般映着光芒,顾盼流人。她见到他进来,倏然一愣,又笑了笑,柔声说道:“陛下……”头微微一服,就当是行礼了。
她脸上的表情依旧如云如月一般静美,但是手上用着力气,摁压着一个巨大的铜盆。里面叮叮咣咣的想着。“有失礼数,还请恕罪。”
顾子安走过来,“无妨。”说着,喊了两个侍卫进来,把那铜盆紧紧摁住。
白熙宁珊珊的道谢,云鬓上的翡翠钗子被冷月染上了一层轻霜。
“为何夜已经深了,还在这里?”他侧头问道,同她一起步行回殿。浩浩荡荡的人跟在两人身后,低头举着灯笼快步走着。
白熙宁小声地说:“原本是想禀明陛下的,但是我这一刻也不敢离开,谁知道那喂了药的鸡会不会突然间发狂,挣脱笼子逃脱出来。果不其然,那笼子似乎是纸糊的一样,野鸡竟然径直飞了出来。废我了好一阵功夫才将它按在盆下。相必现在,已经中毒身亡了。”
他侧头看着矮他半头亭亭而立的姑娘,深沉地说了一句:“幸苦了。”
她听到这话,扑哧一乐,“原本也是为了自己,从前的事情也让我格外防备着。”
顾子安当然知道她指的是自己小时候的灭门惨案,白熙宁如今把矛头直指燕戎,想必也是有了证据,否则她也不是胡乱说话的人。白熙宁侃侃而谈的样子,与前些时日的都多不同。她眼神之中的狡黠与淡然,方才的动作干脆利落,一点也没有小女子的娇羞和从前的安静。
后宫空着,这一处处的寂寞宫殿里住着身份格格不入的姐妹俩。
她们的身份原本惹人猜疑,但顾子安的母亲亲口承认那是她的义女,便再无人找了什么话茬。虽说威严耸穆,但是白熙宁在这里却也并未感受到禁锢,她进进出出像是一个快乐活泼的燕子。顾子安的母亲这几日时常叫她过去聊聊闲散民间的话题。
像是一个母亲一样。她为人宽厚贤淑,声音不紧不慢,不急不缓。白熙宁坐在她身旁,时常怀念起自己的母亲,而那女人也总会安慰她,将一些孟懿宁来到北阳之后的小小故事,弥补作为长姐她空缺妹妹的那段时日。
第二天,艳阳高照的时候,孟懿宁已经背好了行囊,一路向西南奔腾而去。她把赵二泽家里所抄查的大夏玉佩放在了胸口之处。风吹其他她湛青色的袍子,头上的发带飘舞着。少女眼眸尖利如铁,要用最快的速度到达大夏。
三匹骏马换着,一路狂沙漫漫。落日的余晖洒在这片苍茫的大地上,少女的剪影拉的如同往事一般悠长。
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一座可以休息的城池,那是一处在并不繁华的城池,四面环山,就连当初的战火都没有绕道这里。百姓安居乐业,自给自足。孟懿宁牵着马匹,东看看,西看看。正好城中集市,星空下的火把间热热闹闹的播种节日。
姑娘个子小小的,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隐秘的看不见了身影。一刻也不敢拉下的乐毅在身后张望着那一抹倩影,拨开人群紧紧跟上。
孟懿宁被拥挤的人们推搡到了一个角落,身后一斜,一个踉跄正好撞倒了一位小贩的摊位。她满脸抱歉:“对不起对不起!”说这便弯下腰扶起那撒了的果子,和跌落在地上的中年人,“不好意思,这里人太挤了,您没事吧。”小姑娘眨着眼睛,如同一潭清水一般对望着。
那男人带着一顶毛毡帽,挡住了上半边脸,他呵呵一笑,露出阴狠的眸子来,盯着孟懿宁。她眼神正好对上,看到他脸上布满了诡异的刺青,如同蛆虫一样歪歪扭扭的趴在眼睛周围。
孟懿宁的神色之中突然带出警惕,她松开双手,后退了一步,接连跑开了。那男人眼中的戾气和略带诡异的微笑,看着她十分不舒服。
破旧的酒楼上说书人蹩脚的异乡口音,却让在座的老百姓听的津津乐道,人们听个趣儿,乐呵乐呵的嘲弄着达官贵人的生活。这里与阳上相隔如同千山万水一般。层层叠叠的山脉,孟懿宁也是用着行军的地图,抄着小路,奔驰着骏马才到达。
若是让他们硬生生走出去,可能还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说出人瞧着北阳皮鼓,音调蹩脚,但是语气高昂:“且说北阳与大夏大战之后,元气大伤……”
第一百一十九章:怪异小城
“且说北阳与大夏大战之后,元气大伤,兵力尽损,国库空虚。可那阳上城里的人呢,依旧逗猫逗狗,溜鸟溜鹰,一点疾苦的影子都没有。据说啊,他们在王宫之中斗着小虫子,花野鸡,那鸡咯咯咯咯咯飞起来比凤凰还好看……这白花花的银子就往外花啊,那苛捐杂税都压在了我们的头上啊!”那说书人皱着眉头,“命苦啊……命苦……倒不如那燕戎、大夏安居乐业……”
那人说完,声音还沙哑起来。
孟懿宁想来奇怪,这么这么个小城,原本来来生生过日子也就罢了,怎么还如此放肆的在讨论阳上的不好。况且,北阳并非他口中的这样,虽然各地都有繁复的税款,但是为了从战乱之中迅速恢复,北阳先王已经免除了一部分杂役税款。
台下提着灯笼过节的男男女女也连声哀叹。
而北阳其他大城池,却没有从来没有如此的景象。
孟懿宁观察着四周,想着如今差一天就差一天,倒不如摸了清楚,把消息传送给顾子安在前往大夏。她隐藏在人群中,眼睛紧盯着那说书人的一举一动。
那人侃侃而谈其他国家,把那里描绘成神仙之地,而这里就如同地狱中心一般让人煎熬。她坐在一个茶楼上面,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不乏有很多人穿戴着燕戎的服饰。那衣服也不十分相似,但是只有燕戎的人会用七彩的颜料染上白狐狸毛,圈圈点点,如同动物天生的花纹一般,做成一顶顶帽子,戴在头上。
北阳大流域,大江河,山脉草原雪山湖泊,更为喜欢素净的颜色,所以这些纷杂的图案实属很少见到。
地图已经印在了孟懿宁的脑中,她盘算着这所四面环山小城的地理位置。其实,这里并非是她今夜想要歇脚的第一目的地,只不过白天为了赶路,又多加了些许行程,才来到这里。
在地图上,这本是夹杂在两个大城池中间的小镇,不足挂齿。却不知何时渐渐发展的如此规模。但是只有一条必经的山路和一条并不算窄的河流经过小城池西南的一百里地区。
奇怪。
不对劲。
很不对劲!
她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恍恍惚惚的像个幻境一样。刚到这里,只觉得十分熟悉。但是孟懿宁走过大江南北,毕竟看哪里都熟悉,现在细细一想,却发现那熟悉感来自于记忆深处的家乡——燕戎。
似乎这里的人,被同化了一样。
渐渐的说起自己北阳的诸多不是,开始在耳濡目染之下,感叹其他国家优渥的生活。况且,那燕戎本就不是那说书人描述的富足,孟懿宁只觉得乌烟瘴气。
“逗花野鸡……”她小声重复了一遍,“北阳……北阳哪里有这种活动啊……”
脑子灵光一闪,她“呀”的一声,意识到了错误。
这根本不是北阳的活动,那是燕戎的家乡活动。
北阳宫廷之中森穆严肃,就连顾崇武那么贪玩好色的人也不曾听说过在王宫之中逗鸡玩鸟,更别提是花野鸡了。
大夏有一种特殊的花鸡,羽毛是黑色、红色、白色的,十分好看。当年的夏王送给了燕戎王数百只,后来这些鸡便在宫廷之中留着赏玩。
渐渐的,燕戎民间也兴起了这种风气。
如此看来,这里确实十分怪异。
她探着头,又往下面望下去,鸡笼子里咯咯咯叫着几只花鸡。
“老板。”孟懿宁喊了一句。掌柜的蹭蹭手,点头哈腰的跑过来:“这位姑娘,有什么需要的?”
“我问你个事儿。”她微微一笑,“这里,怎么有这么多花鸡啊,我在别的地方可从未见过。”
老板是个话多的人,三十多岁的年纪,搔搔脑袋笑笑:“嘿,这我也不知道。但是从小时候,便有了这印象。原先可能是商人带来的吧,当时还跑过去看。那时哪里见过这么漂亮的花鸡啊,就为了看这个鸡,里三层外三层围个水泄不通。”
孟懿宁默不作声,确实,北阳也没有这样的花鸡。
“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多了去了,你看这里满大街都是。”
“老板,我看这里有好多燕戎人啊?”
老板愣了一下,笑着说:“什么燕戎不燕戎的,都是自家人。很多年前啦……有一批逃难来的燕戎人,姑娘一个个长手长脚,却又长得十分水灵,干活起来也麻利的很呢。说是因为燕戎战乱,就一路沿着深山老林跑过来了。这不,都在这里落地生根了。从此就是一家人了。原先这城只有现在的一半大小,你看看现在,已经多大了!嚯……比我梦里梦见的还要大!不过,你还别说,我的婆娘,也是燕戎的呢……”
孟懿宁心中暗暗发凉,却面不改色说:“那真是幸福。”
掌柜的笑笑:“姑娘你是从哪里来的,看起来是个十分陌生的面孔。”
孟懿宁咧嘴,露出洁白的牙齿,梨涡显了出来,她正准备说话,就听见里屋有一个女人在喊话:“谁来了?谁来了?这菜你还上不上了?”
那话一听便是燕戎的语调。
当年多国统一,同文同语,但是后来经过分裂,语言和文字都有了不同,一听说话便可以知道人来自何处。
孟懿宁有些手脚发凉,探了过去,笑眯眯的打招呼。
那女人一见到孟懿宁陌生的面孔,警惕写在脸上:“你是哪里的?来这里做什么?”
掌柜的看自己的夫人急了眼,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怕她突然发起火来,吓到孟懿宁,急忙说:“就是一个赶路的,你凶什么。”
那女人撇撇嘴,“这里四面环山,谁敢路能赶到这里来?”说着,把碗一摔,等着孟懿宁。
她看着那女人就差抄家伙准备盘问了,倒是突然坦然的站起身来,用燕戎的方言说了一句:“天太晚了,路赶不急,正好看到灯火通明的,就往这里来了。”
小姑娘面色和善,说的又是燕戎话,那女人的眉目瞬间柔和舒展开来,也用燕戎话唠起了家常。
虽然多年未回到燕戎,但是说起节日庆典,家乡菜还是头头是道的。孟懿宁本来就长得面善,这老板娘竟然一瞬间都想把她认作妹妹了。
只不过,孟懿宁这话越说,心里越如同冰冻一般寒冷。
第一百二十章:集会
这里的人处处透着诡异。
但是那掌柜的说话又不像是假的。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占据这小小的城镇有何意义?若是想要步步蚕食,也该挑点大地方才是,要不然的话,这得耗费多少年月?日后都黄土白骨了,都见不着成效。
孟懿宁吃完饭细细地想着,她看着燕戎传统纹路的衣服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说书人尖锐的声音传递在耳中。
还得去看看,跟着他们!
她回屋子换了一身夜行服,在黑暗中如同影子一样让人注意不到。
乐毅就住在她的隔壁,听见动向就知道这又是一个不安分的夜晚。她究竟要做什么?这大完善的个不睡觉,明天赶路肯定又要困了。他也穿戴好,盯着隔壁的动静。
节日的烟火渐渐熄灭,静谧的午夜笼罩在小小的城镇。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散去,繁华的小戏台变得冷冷清清。说出人在上面喝着茶,满意的看着离开的观众。他整了整衣服,披上了羊皮大袄,大摇大摆的走下了戏台。
“啪——”
乐毅听见孟懿宁屋子里的窗户打开了,夜风灌了进来。
这丫头,就知道从窗户走!
乐毅也赶紧把窗户推开了一个缝隙,看着孟懿宁灵动的身影隐藏在夜色之中。他一跃而出,身轻如燕扒着窗棱悠然又静悄悄的晃到孟懿宁身后,慢慢的跟着她。
她在前面跑个飞快,像是一只黑猫跃过一个个屋顶。孟懿宁一眨不眨的看着那说书人渐渐快步走着,弯弯绕绕,绕绕弯弯,穿过了街巷,还时不时的回头看看有无人跟踪他。
黑灯瞎火,只有风呼呼的刮过孟懿宁的脸庞。她夜能视物,那说书人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自己眼里。
突然,那说书人停下了脚步。
孟懿宁和乐毅立刻静止在风中,趴在屋檐之上,也一动不动的感受着空气中略带紧张的气息。那人抬头望了望,又随手捡了块石头仍响了远方。石头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咕噜咕噜滚起来撞到木头版子便停止了。
那人似乎是长舒一口气。
整整衣衫继续走。
黑暗中,又走出来了一个人影。那人戴了一顶棕色的毛毡帽,身材魁梧,走路向外撇着腿。他声音浑厚,一听就中气十足,很有力气。
那男人一说话,便是燕戎的方言:“让你小心一点,没人跟着吧!”
说书人赶紧回答:“没人没人,我这一路小心着呢,而且都是等他们散场了我才离开的。”
那人嗯了一句,推开了院落的屋门:“赶紧进来吧,就差你一个了。”
两人快步走进屋子,又探了探头关上了门。
孟懿宁紧跟上去,凌波微步,脚不染尘,一下子落到了那院落屋子的房顶。她刚仔细一瞟,就见到小小的院落内坐着二三十个人,里面点着四五个火把,像是在开会一般。
那男人刚刚进去,几十个人便齐刷刷的站起来,让开了道路。两人大摇大摆的进了正中间的屋子。里面有一份悠长,苍老的声音淡淡的喊道:“都进来吧!”
原本在院落之中等候的人便齐刷刷了走进了屋子。孟懿宁掀开一个小小的瓦片,露出了一点缝隙,看着屋子里面神秘的模样。被火焰照射着暖橙色的墙壁上摆着烛台和一张兽皮。众人围坐在一个老人周围。而那说书人和壮硕的男人,坐在老人的两侧。
孟懿宁心里一沉,那男人,不就是刚到这里,被人推推搡搡意外撞到的人吗?他半边脸的刺青在她的记忆中尤为明显。
她静静的看着这群人,究竟有什么名堂?
那老人发话了:“近日的消息,想必大家都听闻了。”
“是。”下面的人点头。
“我得到消息,阳上那边有需要从长计议,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顾子安居然当上了北阳王。从前他是入大夏为质子的。赵家办这点事情都颇为不中用,连一个手无寸铁的世子都能从眼皮子底下白白溜进去!要不然也落不到如此下场。”老人的声音似乎有一种威慑力,下面的人大气不敢出一下。
他叹了口气,用手拄着黑色的拐杖锤地,转而又一下指着在座的人,如同刀刃一般把所有人扫了一遍。“你们,要记住,究竟是谁的人!不要在这里生活久了,随遇而安了,就忘记自己的本分和燕戎的事业!要不然……”他语气慢了下来,拐杖指着房梁上挂着的一个黑漆漆的圆形物体,“想通风报信的,就是这个下场!”
“明白。”
那男人点头,“一定不负使命!”
孟懿宁顺着拐杖看过去,本来以为是挂着的竹筐,谁知定睛一看,瞪大了眼睛愣了愣。
那是一颗人头!
漆黑的头发被麻绳困住悬在屋顶。外面的风从门口吹进来,头在半空之中慢慢的旋转。正正好好落入了孟懿宁的眼帘,她浑身一颤,正对上那人的狰狞的表情。
燕戎人有一项传统。他们会把叛徒的头颅割下来,放在铁锅里煮个半熟,然后又放到油锅之中炸。这样头颅不会快速的腐烂。而制作完毕之后,就把人头挂起来,起到警示的作用。直到那头颅生蛆,被鸟和鹰叼的坑坑洼洼,才肯罢休,扔到河里去。
孟懿宁听着下面的话,众人似乎在准备什么大事情。她眉头皱着,渴望对方再透露一些消息。
乐毅在不远处叼了一根草,看着孟懿宁身子一颤一颤的,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她若是有尾巴,一定已经竖起来了。
“最近,这里的生人有些多啊。”
“我每日都坐在戏台子周围看着,都是些路过的商人旅客,可疑的人已经全杀了扔到河里去了。”那男人在老人面前显得乖顺。
老人点点头:“嗯。要找的东西有什么进展了?”
“属下无能,还没有找到。”
“废物!”
那老人喊了一声,“已经十五年了,怎么可能什么都找不到!”
“会不会是当年指错了方向……”那人颤颤巍巍的问道。
“不可能!”
老人浑浊的眼睛闪出凌厉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