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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孟白河     山河运txt下载     山河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报仇

    孟懿宁有一个优点就是过目不忘,虽然有些时候需要一定的时间辨别记忆,但是很多人物和话语都深深的印在了她的脑海中。

    当年她去过鹤府上,花园和小道都记忆清晰。

    她知道鹤淼淼的房间拐过两个回廊,就是下人们的房间,再往南走就是侧门,正对着一条隐蔽的小巷。

    孟懿宁手中捧着秋月腰间的带子,身旁放了一根从别处收来的鞭子。

    鹤府的人很快的就听到了传闻,但是谁也没露面提及此事。

    这几天鹤淼淼整个人像是被在火炉上烤了三圈,脾气暴躁见人就打。

    “小姐,明日家里请了法师去超度,兴许就没事了。下午去庙里请几串莲花珠回来,保佑平安。”一旁的大丫鬟杏儿安慰道。

    鹤淼淼脸色铁青:“干我何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是那个不知青红皂白的管家出的主意,他跑了,倒赖起我来了?”

    “小姐,要不咱们……”

    话还没说完,鹤淼淼横起一脚把杏儿踹翻在地。

    杏儿赶紧捣蒜一样的磕头谢罪,她是真的害怕冤魂索命。毕竟秋月受折磨的时候,她还抓胳膊按腿的没闲着。杏儿一直心高,想入了鶴老爷的屋当妾,有自家小姐的淫威在这里,小心勾引那不是容易的。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倒抢了先,让鶴老爷看上了。心里窝火又窝囊。

    许小姐解气?不兴自己解气么?所以不用鹤淼淼使劲喊,自己就没闲着。

    但自从传出了谣言,她挺了两天,但昨日还是胆寒,自己拿着月奉想去请个师傅破财消灾,但是转头一想,杀人的又不是她,凭什么她出这个钱?仗着自己是鹤淼淼的大丫鬟,自己说话她多少回听进去一点,所以今天才想同鹤淼淼一起去莲花殿。

    谁知道鹤淼淼不听劝,还被踢了一脚。

    现在只能跌在地上自顾自的委屈起来。

    平日里鹤淼淼动辄打码其他人,她都看着乐。自己有“眼力见”,从不招惹主子烦,而且她也每每都能把事情推到不相干的人身上。鹤淼淼也不会自己查清楚,总是不由分说的拖出去打。若出了大事,后院还有一空井。

    “滚。”鹤淼淼眼神厌恶的说。

    杏儿听到特赦一般,战战兢兢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鹤淼淼不去,自己就算偷偷溜出去被责骂也是要去的。她鹤淼淼不要命,自己可是要的!杏儿揉了揉自己摔疼的膝盖,一脸难看的走回了屋。

    “今晚去不去莲花庙?”杏儿一进门就问了另一个丫鬟。

    “大晚上,去哪里做什么?”大夏的莲花庙收留无家可归的人,所以庙门也从不关闭,有信徒日日夜夜的值守,晚上也可以做法事。

    “你就不害怕那件事吗?”

    “哪件?”

    “就前些日子……”

    “你快别说了!你都说了两天了,本来我脑中什么都没想,昨天做噩梦却梦见了她那张鲜血淋漓的脸来索命!不过这件事,也赖不到咱俩的头上,”春儿小声的说,“是小姐准备给孟懿宁难堪的,打是她要打的,人是她要的。”

    “但是那天往她嘴里塞布绢的是你,你还踢了她一脚。”杏儿脸色苍白的说着。

    春儿一脸铁青。“”可我没对小姐说,怕她在老爷那里得了宠就踩到我们头上。就是你说的,小姐才下的狠手。”

    “呸!她死前就没有和你对视过吗?”

    青儿脊背发凉,浑身颤抖:“我把钱给你,你帮我去吧,小姐晚上起夜,咱俩去了谁都要挨打。”

    杏儿握着钱,有一种终于得逞的感觉。她嘴角裂出一丝笑容,“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吧。”

    月黑风高,适宜杀人放火。

    顾子安在孟懿宁出门前问了一句:“要不要让弓清去?”

    她摇摇头,低声在他耳边说道:“我想亲手。鹤淼淼现在动不了,但是那两个帮凶可以。”

    说着,她一转眼消失在了黑夜里。

    寒冬时节,侍卫早已所在屋子里偷懒歇息,孟懿宁偷偷地摸进鹤府易如反掌。她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连呼吸都屏住。

    黑夜中星光点点,孟懿宁的眸子像猫眼宝石一样闪烁。她潜伏在墙角的阴影里,随手捡了个石块一扔。

    “啪嗒。”

    小石子砸在了木门上,声响吓到了在屋子内瑟瑟发抖的春儿。

    春儿一直在等着杏儿回来,听见门外有动静,忙跑去开门说着:“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门拉开,是漆黑的夜色。

    春儿疑惑的以为是风声,正要关上门,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扼住了喉咙。她瞪圆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位杀气外露的年轻姑娘,终于反应过来,孟懿宁!春儿拼尽全力想要挣扎喊人,却被桎梏得一动不动。

    春儿呜咽着祈求她放过自己,脸被勒出了青筋,眼球也往外凸起。

    “我没想杀你,但是你得告诉我杏儿去哪里了?”孟懿宁脸色微寒。

    她把春儿绑紧屋里,狠狠地盯着。孟懿宁送开手,春儿大喘着气:“去,去,去莲花庙里了。”

    “什么时候走的?”

    “刚,刚走。”

    孟懿宁蹙起眉头,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一手扼住春儿的喉咙,另一只手用秋月的衣带缠住了春儿的脖子。“要是害,那也是鹤淼淼害你们的,找你们的主子去喊冤吧。”

    春儿垂死挣扎了两脚,晕了过去。

    孟懿宁穿过小巷,直奔莲花庙。

    雪天青石板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杏儿抱着钱,念叨着佛经急匆匆的赶往不远处的莲花庙,正走过一处小石桥。孟懿宁飞檐走壁,追上了小跑的杏儿。

    她身子一转,在气喘吁吁的杏儿面前平稳的落地,面色如霜。杏儿看见眼前穿着秋月衣服的“女鬼”,顿时愣住。嘴里叨念着:“莲花娘娘保佑,莲花娘娘保佑,莲花娘娘我一会儿吧所有,所有钱都给你,你得,你得保佑……”

    “保佑谁啊?”

    孟懿宁眯起眼睛笑着,看似和善。

    杏儿大口呼吸着冷空气,全身发抖,她脑中早已经记不清楚秋月或者孟懿宁是何样子,只认得这浑身是血的衣服。

    “我没有要杀你啊,不是我杀你的,赖就赖孟懿宁,非要招惹我家小姐,要,要不然你也不会死。你,你要报仇,你,你去找她……”杏儿脸色铁青,嘴唇发紫。

    孟懿宁什么话都没有说,手握长鞭。

    “啪——”

    鞭子一甩,吓得杏儿后退一步,大惊失色。

    孟懿宁一步一步吵她走来,慌乱之余,她掉头想跑。

    孟懿宁胳膊一挥,鞭子像黑蛇一般划过夜空缠住杏儿的身体。她想喊,但是却喊不出来。孟懿宁用力一拉,杏儿的脚在冰面上打滑,整个身子斜着想桥下跌去。

    孟懿宁就像是甩开身上的一个臭虫,手臂抖动,杏儿杀猪一般的尖叫声被水淹没。她的头直挺挺的插入了厚厚的冰层。

    寒风料峭,她眼神没有一丝波动,用鞭子把杏儿的尸体抽得血肉模糊,然后翻身离开。

    第二天,鹤府下人们的尖叫声一里之外都能听见。

    人们发现了惨死的杏儿和半死春儿。

    昨日还嚣张的鹤淼淼,瞬间吓得哑口无言。全府上下,人心惶惶。鹤老爷带着莲花庙的法师来到了那处乱坟岗。

    一阵胡言乱语的法事,权当是完成了超度。

    但是所有人依然担惊受怕,纷纷去庙里买了护身的平安符保佑自己。鹤府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据说那个女鬼就没怎么出现过了。

第十七章:旧时日

    在雪后的晴朗日子里,承平过了新年,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北阳使团终于来到了大夏的国度。名义是北阳王病重要接世子回国探病。既然赵王后隐瞒丧事,那他们正好可以利用时间准备。而赵王后不发丧也就无法让她儿子继位。这就是那天张老来时顾子安说的借力打力的方法。

    珍珠器玉,丝绸毛皮。还有北阳特有的紫杉树制成的物件,色泽红润,气味清香。

    孟懿宁看着浩浩荡荡的使团,他们穿着棕色的衣服,深灰色的绒帽,拉着车的马稳步前进,身上还盖着厚厚的毡子。

    北阳寒冷,想必有些地方积雪可能已经有半人多高。

    她第一次来北阳,就震惊于那里的严寒。

    她一刻都不想从门中出去,只想窝在被子里,抱着暖炉喝粥吃。

    春夏有些时候会照顾她,给她穿上厚厚的丝绵绒袄子,上面绣着两朵海棠花。在白雪下鲜艳夺目,带着春日的温柔。

    自从去了北阳,孟懿宁就很少穿花花绿绿的衣服,但是大家又常说女孩子老穿深色素色的衣服不喜庆,也不吉祥。不知趣的人还会笑着说像奔丧一样。

    孟懿宁知道自己心里的内伤,所以所有言论都不作回应,我行我素。但是拗不过春夏和顾子安母亲的多次提议,所以渐渐地开始穿着颜色鲜艳的裙子。

    北阳的冬季天寒地冻,比这里要冷上许多,风也比燕戎要刺骨。

    严霜仿佛冰刀一样切开人们的脸庞,孟懿宁好几次都觉得自己要被冻得粉碎。

    只是她也不知道是否是顾子安真不怕冷,每日她起床哆哆嗦嗦的在院子里转上两步,总能看见顾子安在习武。那时他还小,不到十岁。结发镂空金冠,月白色银纹的袍子和苍茫天地融为一体,面色淡然,冷静自持。

    寒风中拔剑而起,腾空前跃,如一条银龙一般,稳健潇洒。

    有时孟懿宁悄悄地走过去,随手捡起几颗石子。

    “啪”的扔过去。

    顾子安轻巧闪过,脚步一溜,变化招式,以剑挡石。

    剑如长虹,石子落地,清脆的声音像是琴曲的叮咚流水。

    顾子安总是笑着问孟懿宁,总想让这个小姑娘夸两句自己。

    但是她总是脸上有点冷漠的样子说,距离我爹还差得远呢。

    顾子安至今都记得,孟懿宁那时还小,却也习武,经常奶声奶气还比划着说:“我爹爹的这样教我的。”

    一招一式,有模有样。

    果然离开北阳太久了啊,很多事情都已经淡忘了。

    来了大夏之后,两人便过起了拘谨的日子,夜半时分才开始练武。孟懿宁坐在一旁倾听着周围的脚步,而春夏则假装有事一样的扒在门口,看有没有监视他们的人。偶尔听到宫女或者太监的脚步声,三人都会谨慎收身,转身钻进屋子里假装睡觉。

    惨白的月光下,人影飘闪,脚步轻盈,剑气无声。

    偷偷摸摸的日子虽然辛苦,但是也很快乐,三个人在宫殿内相互照应取暖,而在北阳的日子则像是梦一样久远。

    再后来,瑞王景池把三人接到了府中,日子慢慢好过起来,而张九也成为了孟懿宁的陪练。她并不敢使出全部的功夫,也不敢练习当年爹爹教过的招式,只因为曾经有人说:“姑娘,你这身形剑法,颇有点燕戎虎豹营骑的样子啊。”

    当时她一惊,收住了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反问道:“那是什么样子?”

    燕戎虎豹营是孟懿宁的父亲白衍大将军一手创立的,取其名是因为愿将士在战场上如同虎豹一般勇猛,而营中的将士们也确实做到了。

    三十年前,魏国侵占了燕戎边疆的一处城池,名叫墨城,那里虽然贫穷,但却是燕戎,大夏与魏国三国的交接。

    那时大夏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刚刚上位的景成依仗大臣张仲,廉覃和傅家花费了大半力量,一举铲除了朝堂上一手遮天的李氏一族。此时魏国趁夏国整理内政之际乘机扩张,拿下大夏两座边疆小城。

    大夏的小镇紧挨墨城,战火纷飞烧到了这里。

    当时魏王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七天拿下三座城池,想着可以统一三国,与当时的北方霸主北阳抗衡。

    那时燕戎刚刚经历了公子叛乱,损失了三成的兵力。

    白衍大将军临危受命,带着新组建的三千人人虎豹营骑,快马加鞭奔赴墨城。

    沉浸于胜利喜悦中的魏国将士还没有从兴奋中缓过神来,便被杀来的白将军打得措手不及。从攻占这座小城再到白将军率领将士长路奔袭来,只过去了四天。

    白将军顺着东南风,火烧墨城,伤敌两千,名声大震。

    他再依托魏国山脉,地形有利,伏于高谷,排山倒海一般横截援军。长剑与弯刀相接,马蹄与喊杀声淹没在漫漫黄土中。将士们狰狞着,嘶吼着,踏过血流,迎刃而上。这一战,魏国损失了近一千人,而白将军不过伤亡了三百二十二人。

    一直到白家惨案发生,虎豹营骑一直都在白衍手中。

    这些将士都是孟懿宁父亲亲自训练,所以孟懿宁的剑法招式自然也同他们相似。

    自从剑法被张九认出来,孟懿宁打哈哈瞒过以后,便不敢再用白家剑法,却学了张九不少新的招式。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孟懿宁还是会在院子里,在习习凉风中手握长剑遥指星辰。

    顾子安经常经常看着月光下,孟懿宁身形如雏燕般轻盈,手腕旋转,见光闪闪。

    白家的剑法讲究快,稳,狠。一招制敌,招招要命。

    孟懿宁剑影如闪电,眼睛如星辰一般,眼波随着手势,四两拨千斤。

    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回想起来这也是乐趣。

    孟懿宁,顾子安同张老一起帮忙打点使团的住处。

    张老的老友肖子穆将军也随同前来,四人相对而坐,席间美酒佳肴好菜俱全。

    孟懿宁与肖将军只有一面之缘,就是自己离开北阳的那天。北阳战败,一片混乱,残垣断壁间,只远远的看着他和张老两个人模糊的身影,告诉他俩,会回来的。

    听说,张老与肖将军出同门,患难兄弟。

    “宁儿也大了。”肖将军看着孟懿宁的模样,慢慢的说到。

    孟懿宁不好意思的抿着嘴笑:“都八年了,树都该开花了。”

    “这些年,真的是难为你们了。”他看向顾子安,看着他棱角分明英俊的脸,又看看孟懿宁有些瘦弱的身子,笑了笑:“我家小女也像你一样大了,只是你比她瘦了许多。等回了北阳,多吃一点。”

    她脸颊有些红,点了点头。

    张老看着他们叙旧,坐在一旁端着茶杯,默不作声。

第十八章:北阳往事

    顾子安在这里闷了八年,也知道这八年来,北阳的元气一点点恢复,收复被占领的城池,安顿流利失所的百姓,虽然不见往日的荣光,不过依然像一匹孤狼一样坐拥北方,虎视中原。

    但是,他八年前的往事,依旧在所有人心中挥之不去。

    —————————————

    天嘉五年初的春天还下着雪,百姓乐融融的享受着初春的细雨绵绵,草长莺飞。

    一阵马蹄声撕裂了宁静的春日,一位官兵风尘仆仆的快马加鞭赶到都城——阳上。

    他气喘吁吁的说出了一个消息:北阳南边的小国川,其将军率领一万人,扎营在北阳边城兆连郡以外十里的地方,只围不打,不知何意。

    景成连夜召集文臣武将商讨,争论中有大臣钱斌主动请缨,出使川国,探寻来意。

    在景成犹豫不决的时候,钱斌道:“多年以来,川虽然会有骚扰,但从未集中过如此多的兵力,这事寓意如何,谁也不知。川国不过是北阳四个郡的大小,无力与北阳抗衡,但是背后有谁撑腰,我们不得而知。我前去拜见川王,如若十五日杳无音信,陛下可以当作我已遇害,进攻川军。”

    钱斌如此之大的牺牲和勇气,让顾章很是动情。

    钱斌年过五十,政事勤勉,颇得皇上珍爱,一直独自一人没有妻儿,顾章赏了黄金百两。

    只不过,对于一个视死如归而衍的人,这些都毫无作用罢了。

    然,出使川,一去不返。

    十五日过去了,没有一点风声,随从的头却被送了回来。

    顾章大为震怒,钱斌的好友大将军卫勇亲率一万将士做为先头,誓要踏平川国。

    黑云遮天,士气高涨,硝烟四起,为钱斌报仇,血洗围城之辱。

    北阳将士能征善战,骑战马,披铠甲,红着眼,怒吼如狂风骤雨般响彻天际。

    荒原黄沙,铁甲铮铮。

    卫勇腰佩铁剑,手牵一匹黑色的烈马,寒风中鬓角飞扬。他盯着远处川军,深吸一口气,右手抬起。

    粗糙的手掌感受着,比往年寒冷的春日。

    瞬间,军中鸦雀无声。

    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了片刻,又面无表情地垂直放下。后方北阳的战鼓声响起,震动天地。

    云霄滚滚,擂鼓阵阵。

    “杀——”一位士兵嘶吼着,举起凉刀指向天空。

    众将士应声附和,杀声震天。卫勇眉头紧皱,胸口起伏。

    鼓声激烈,马喘息的声音回荡在周围。

    “众将士听令——随我冲锋陷阵,诛尽川寇!”

    马蹄阵阵,北阳的将士们像奔涌的河流一般向川军扑过去。弓箭手抛出一轮又一轮的羽箭,黑压压的一片遮天蔽日。

    羽箭破甲,川国的士兵接连倒下。

    北阳骑军快速冲杀,刀光剑影间,鲜血淋漓。

    卫勇接过一张弓,从箭囊取出一支箭,没有丝毫的犹豫瞄准,射杀了正在被骑军冲散了队阵型,抢夺盾牌的士兵。

    北阳将士素来英勇,一路挺进攻下了川国的边境小城。

    正在夜间休整之时,燕戎、大夏、魏国、川国、淳宁五国军队,如同洪水从山坡倾泻而下。

    手里的火把照亮天际,婉如白昼。顷刻之间,卫勇的一万人被团团围住。

    形势急转直下,北阳军危在旦夕。

    北阳率军侵占川国领土,残害川国百姓,成为被合围的理由。卫勇站在城楼上喊话,川先斩北阳来使钱斌,围北阳边阵,北阳出兵为何不可?

    此时,川军中缓缓地走出了一个人,骑着棕马抬头看着卫勇,称自己只是在川国小住半月,并没有受到川王苛待。

    后来,北阳才知道钱斌卧薪尝胆十五年,就为了今天这一幕。

    卫勇率一万人拼死抵抗,最终只有四百二十八人回到了北阳。而他们身后是浩浩荡荡的五国联军。在接下来的一年中,横扫北阳,一路杀至都城阳上。

    北阳不敌,亡国之际,张霁使计让学生暗中接触燕戎,并散布燕戎要吞并北阳称霸西北的谣言。

    最终,五军瓦解,约定退出北阳。

    景成得以喘息,火速从自己的孩子中选出了世子,送走了顾子安,重建都城。

    往事并不如烟。

    ————————————

    肖子穆苍老的声音哼着北阳的小曲。

    “当年燕戎狼子野心,欲取代北阳成为霸主。钱斌前往川国,更换身份,以川人的姿态进入北阳。兆连郡一役,士兵都以为他是川人。

    孟懿宁喝着茶,看了看窗边的天色:“春夏还伤着,今天有什么北阳的好吃的,我带回去。”

    肖子穆笑笑:“带了个厨子来,一会儿让他做一份黑羊羹送回去。”

    张霁许久没开口,突然问了一句:“还瞒得住赵王后吗?”

    肖子穆脸色一沉,回应道:“应该还不知,不过我也出来了六日,虽称病在家但是想来也快了。”

    顾子安和孟懿宁相视点头,了然于胸。

    父王去世,赵王后当政,自己虽是名义上的世子,但是远在大夏。顾崇武若是想登上王位,必须从自己的尸体上踏过去。赵王后和燕戎来往密切。

    顾子安的命就是燕戎给赵王后的诚意。

    形势险峻,”就算可以顺利离开大夏,回去等着我们的,还不知道是什么呢?”孟懿宁说了一嘴。

    顾子安道:“北阳曾经那么强大,若是顾崇武与燕戎联合,大夏肯定不容。”

    “赵王后和燕戎勾结,一边是引狼入室,另一边是虎豹难容。”孟懿宁不屑地说道。

    顾子安看了看她,“赵王后利欲熏心,虽狠毒但目光短浅。临朝听政,看似大权在握,但混乱从来没有停止。兄弟二人赵一恩,赵二泽虽看似掌管公众大小事务,但老臣们并不服”

    “顾崇武没这命。”孟懿宁喝了口茶,淡淡的说道。

    “崇武崇武,名字皇上起的响亮。可惜赵皇后虽然自己心机深重,但她的孩子愚笨愣头。既不崇武也不尚文。”姑娘笑着,咯咯咯捂着嘴。

    顾子安眉头皱了一下,小声的说了一句“懿宁。”

    孟懿宁憋着笑,看着他。

    张霁看了两人拌嘴,插了一句:“赵家四代为臣,根基深厚,她父亲,她兄长的手段,她亦学不少?你们回去面对的可不是一个赵皇后”

    赵王后并不非常美丽,但极为有特色。在后宫佳丽三千人的拥兑中,四两拨千斤的手段还是有的。

    昔日魏国曾经送来歌女五名,个个妩媚多姿,像是盛开的花朵,顾章自然是喜欢。可是没过多久,听闻这五名歌女其中的三位因病去世,一位半疯半傻,另一位因为对赵王后出言不逊,被施以杖刑,暴死宫中。

    相传,赵王后用计让五人心生间隙。

    她以过来人老大姐的身份贴心关心每一位歌女,适时的告她们,顾章只钟情于她,但是她与皇上的好事被其他那四人嫉妒,想要加害。一来二去这五位情同姐妹就开始自相残杀。

    后来一个歌女知道了真相,打不敢打,骂不敢骂,在家里扎小人,被告发,乱棍打死。

    顾子安的母亲孟氏是顾章的青梅竹马,两人一起长大。

    她随他进宫,伴他左右。

    赵钗开始与孟氏交好,甚至穿同样花色的姐妹衫。但三年后,孟氏突然与顾章决裂,搬出宫去。

    兄弟赵二泽手握兵权,半路上截杀他们几十人是十分容易的事情。大哥赵一恩三十年混迹于朝堂之上,来往于各国之间,府内养着策士谋士一百多人。

    孟懿宁嘀咕了一句:“若是夏王能帮助我们就好了?”

    顾子安一笑说:“懿宁,你有办法么?”

    她笑了笑:“给我些时日。”

第十九章:路见不平

    回府,夜色燎黑。

    在街上漫步,孟懿宁从未如此放松的欣赏过大夏的美景,曾经北阳也是这一片繁华景象。

    “杏儿死了春儿半疯,原先我也想当大丫鬟,如今给了我,却天天战战兢兢。”

    “全府上下疑神疑鬼怎能不怕?厉鬼杀人啊!”

    孟懿宁身后的两个姑娘快步走着,说话声传入耳内。她听觉灵敏,小石子的异动都可以听出来,更别提如此大大咧咧的对话。

    “赶紧跟上!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这俩丫鬟居然还带着一个小跟班。

    孟懿宁侧头余光瞟见,看见一个瘦瘦小小,也就十岁的姑娘唯唯诺诺的跟在后面。

    “喂!小虫子!小姐要的糕点你别磕碰了,要不然就把你扔到后院的那口井里!”

    说着,两个人哼的笑了一下。

    孟懿宁一皱眉,小虫子?哪里有这样奇怪的名字?她放慢了脚步,细细竖着耳朵听。

    小姑娘瘸着腿,咬着嘴,奋力的跟上前面两个大丫鬟的脚步。

    “你说小姐起这个名字可真奇怪。”

    “那有什么的?谁让她脖子上长了一块蝴蝶一样的胎记,上次有人夸了两句别致被小姐听见了。”丫鬟学着鹤淼淼的语气:“小姐说,这恶心的胎记是深色的,蝴蝶都是艳丽的颜色,这一看就是肮脏的蛾子。一点也不吉祥!”

    “她这种卖身小丫头死活都是小姐说了算,赐个名字是抬举她。”

    小虫子端着两个瓦罐颤颤巍巍的跟着,但是三人距离还差着五六米。

    “赶紧的!踹了你一脚就装瘸!你倒成小姐了?”一个丫鬟严厉的呵道。

    “一会儿到了府内,把东西给我们,你就去把暖炉都擦了热上!连个路都不会走,真不知道会干什么活!”

    孟懿宁斜了顾子安一眼,小声地说道:“鹤府的风格就是炸了毛的鸡?”

    “就是可惜,鸡有鸡虱子,我觉得他们还不够像。”孟懿宁又接了一句,自顾自地往前走。

    街上的人裹着厚厚的袄子打牌、下棋、斗虫,乐呵呵倒像是夏天的傍晚。

    斗虫是大夏风靡的活动,但是比其他娱乐要稍微危险一些。

    大夏有一种独特的虫子——金甲银丝鳖。

    一年四季生存,金甲下是厚厚粗糙的绒毛。在灯火和阳光的照射下,鳖虫金色的壳子折射出五彩斑斓的颜色。这种鳖虫喜欢少数独居,只要数量一多就会产生躁动,相互攻击。虫嘴像是蜘蛛一般吐出银色有毒的丝线,把对方团团围住,再步步蚕食。由此夏盛行了“赌虫”的活动。

    把八九个鳖虫放在白瓷罐中,相互吐丝,如同蚕茧一般。等到五天过后,丝线慢慢褪去,唯一那只胜利者的主人,就能得到丰厚的奖赏。富贵的人家都用燕戎进贡而来的透明琉璃杯来斗虫,可以从侧面稍稍看清打斗的盛况。

    金甲银丝鳖不惧大夏的冬天,但是立冬之后会进入冬眠,如果暖和则渐渐苏醒。街边摆满了烧炭的暖炉,上面架个半钢半木的桌子,给鳖虫加温以致苏醒,进行游戏。

    不过说来也危险,这虫子是食肉饮血的,在野外寄生在动物身上,而如果接触到肌肤,就会用嘴巴撕开一个口子,像一个钉子似的扎在肉里。如果不幸被叮咬,强行拔出只能让锯齿般的倒刺和毒素依旧留在体内,因而人们只能用火熏它,等它疼痛难忍,自己松嘴跑掉。

    两个丫鬟使唤着身后的小跟班。

    孟懿宁看着街上烛火之下虫的人们,乐了出来。

    顾子安好似知道她要做什么,就淡淡的说了一句:“别伤及无辜。”

    他话音刚落,孟懿宁单脚碾地,一颗小石子像是鸡毛箭一样飞射而出,冲着一名丫鬟直击过去。

    “啪。”

    清脆的一声响,一个丫鬟还没有来得急反应,便被石头砸中脑门,一个踉跄就要往后倒。

    “啊!”她尖叫着,惊恐的要去拉身边的另一个人。旁边的丫鬟怎么可能会和她一起摔倒地上,趁机把手收了回去,然后打哈哈一样的看着她,那名丫鬟随即向右倾倒。

    拥挤的小巷中,脸朝地,头直挺挺的扑向了木头桌子上的赌虫罐子。几个旁边的大老爷们拉都拉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女人。

    她的手也砸到了桌子上,袖子一扫,嘭——,一排罐子挨个倒地。

    虫子受到惊吓,纷纷撕破丝网爬了出来。正巧见到眼前还有白白嫩嫩的肌肤裸露在外,咔哧一口,狠狠咬上。

    “啊!!!!”

    丫鬟的脖子像火烧一样痛苦。

    孟懿宁回头看着眉毛一挑,好似虫子要爬到自己身上一样浑身发痒。拉着顾子安躲到了一处云吞铺子偷看着。

    “你怎么不拉我!”顾不得疼痛,她先指责起来旁边的丫鬟!

    “亏我还把你当朋友,你却把我推出去了!”

    另一个生怕虫子爬到自己身上,冲着小丫鬟喊”你快去拉她,我先去给小姐送点心。“

    “喂,虫子,还不拉我起来!”

    小姑娘慌忙快步着走上前,无奈手中盆盆罐罐实在太重,腿又刚刚受了伤,只能一小步一小步的挪。

    几个大男人看到自己的珍宝虫子突的跑了个干净,怒斥道:“把我的罐子砸了,把我的虫子放跑了,还想走!”

    另一个丫鬟慌张说:“小姐等不及,我先回去叫人!”。说着就接小虫子手中的罐子

    “你敢!”跌在地上的丫鬟一声尖利的喊叫倒是把周围人吓了一跳。几个大男人还没有怎么样,她迅猛抓起身旁的罐子,像是石头砸野鸭一样,冲另一名丫鬟上身上扔去。

    “啪唧。”

    丝绸一样轻薄的瓷杯子一碰就碎。虫子顺着裙子疯狂的往上爬!

    “你干什么你!”

    “别!”她从地上爬了起来就拉那个丫鬟。小跟班在后面,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原地。

    人们虫子也不斗了,看着鹤府的两个大丫鬟一边被咬得哆嗦得甩手。一边还去拽对方头发,扯对方衣服。

    人们围成一团,指指点点。赌家拿着棍子就要打,但看清楚是鹤府的人,又犹豫着不敢动。

    孟懿宁两三步轻快的走过去:“还不快去把东西给你家小姐送过去,他俩是指不上了,鹤小姐要是问起来,原话说就好了。”

    小姑娘才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地点头。

    孟懿宁蹲下身子,握住了小女孩瘸的那条腿。

    “唉,你……”小姑娘小声地叫了一声。

    孟懿宁打量着她的腿,托住她的腰:“没多大事,来来来,放松……”

    她倒是莫名其妙的安心,放下两个汤煲,照着孟懿宁的话努力的把身体靠在她身上。“咔嚓”一声,骨头回到了原位。小姑娘晃晃腿,发现虽然有些疼痛,但是走路也不会一瘸一拐了。

    小姑娘看着孟懿宁头上颤动的蝴蝶腼腆的道了一声谢谢,托起瓦罐汤煲向王府走去。

    两个丫鬟一边打一边哭。

    估计等到烧掉那些虫子时,身上会熏成碳烤猪。

第二十章:回暖

    孟懿宁红光满面的回到府中,却看到瑞王屋内还亮着灯,走过去瞧。

    “琏王殿下生辰,你们送什么好东西?”

    瑞王景池,一身青色的长衫显得温柔静谧。看到她回来了,放下手中的书卷。姑娘披着月光,身上有些凉。

    奴婢倒上了花果茶,青烟缕缕。

    她有些口渴,捧着彩花瓷杯喝了起来。

    “想好了吗?”她明亮的眼睛就像是夜空中闪烁的宫灯。

    瑞王眉眼温润的看着她:“你猜我送什么?”

    孟懿宁:“拿大盆,送俩香桂肘子、大头帅鱼、竹叶花肉!”

    景池哈哈笑起来,“这不错”。

    又说:“你说的可都是宝物,老少皆宜!不过太沉啦。前些日子我得了一幅山水画,刚刚包好,你若是想欣赏,我再打开给你看,可好?”

    “不了不了。”孟懿宁摆摆手。她脸色有些微红,眼睛转了转,欲言又止。

    景池打量着她的样子,觉得甚是可爱。

    “你有求于我?”

    “我们殿下从上次遇刺后就一直卧床。可我也想去。”

    去这个字的尾音拖得很长,听起来仿佛在撒娇。

    他扬嘴而笑。“好吧,你要去,那我就送金桂肘子,大头帅鱼,咱们吃饱了就回来”。

    “真的?”姑娘笑道。

    “我倒不太想见琏王殿下,倒是想看看他那传说中的彩布房。”

    “啥彩布房?”

    “哈哈,就是要看那拥出来的花花绿绿色彩斑斓的众侍妾呗。”

    “哎呦,那可是什么颜色都能看到。”

    “不会半路又碰到鹤淼淼吧?”孟懿宁缩着脖说。

    “跟着我就好了!”

    他突然有些不悦,但抬头看见孟懿宁头戴自己送的钗子,心里便欢喜起来。

    她是喜欢的。

    “这栩栩如生的蝴蝶正好配你的白袍子。你常说冬天没有花,没有蝴蝶,这不是有了吗?”景池看着她的头饰,温柔的说道。

    孟懿宁眉毛一抬,笑嘻嘻的看着他:“可不嘛,今天街上遇见小姑娘还说姐姐头上哪里来的蝴蝶,说只有仙子身边才有蝴蝶。”孟懿宁眉眼弯弯,语气上扬。

    “哎呦,哪个小姑娘说话这么好听?我要赏她”。

    “那咱们可说好了,你可要带我去。我要看那层层叠叠、色彩斑斓、花团锦簇、狐狸妖娆……”她调皮的盯着景池。

    景池看着她发亮的眼睛,不禁呆了一下。

    赶紧轻轻咳嗽了两下,点了点头。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说着,便站起来。

    景池看了看外面,“现在也太晚了,你每每这么晚睡,身子若是好了才是怪事呢。赶紧回屋睡吧。”

    孟懿宁点点头,披上衣服往外头走。

    景池看着她的背影,虽然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但是知道自己要回家了,她整个人都不那么压抑,变得活泼起来。开始有说有笑的。

    其实,景池不知道,很久以前孟懿宁就是个爱哭爱笑的闹孩子,吵吵嚷嚷的追在长姐后面要糖吃。后来,逃去了北阳,变得不爱笑,只在夜里偷偷的抱着被子哭。

    有一次被顾子安看见,他一夜没有睡的安慰她,哄着她。

    后来,孟懿宁的心情变得好些了。

    变故之后顾子安和顾子安的母亲是两个最关心她的人。所以当得知顾子安会前往生死难测的大夏时,她毅然决然跟随着他。

    孟懿宁回屋子的时候,准备去看看春夏。屋子前暗着灯,孟懿宁看见黑暗中有个人影。仔细一瞧,是张九坐在台阶上。

    “已经晚了,你怎么不回去休息?”她问道。

    张九瞧见是孟懿宁,叹了口气:“我听见春夏说上次遇刺的伤口又疼了,而且今天又有些发烧,这伤口就怕复发。正好我回去前来看看,但觉得她休息了,又不方便进去。”

    说着,张九不好意思的笑笑。

    “没事,我今夜同春夏睡一起,你放心的回屋去吧,有事情我会喊你的。”孟懿宁看着他安慰道。

    张九还想说什么,孟懿宁说:“回去吧,别累着自己。”

    他点点头,站起身来。

    “谢谢孟姑娘。”他认真的作了个揖。

    孟懿宁悄悄地打开了门,看着床上睡着的春夏。春夏突然眼皮动了动,头歪向她。

    “怎么醒了?”孟懿宁关切地凑过去问道。

    “我同从酒楼里带回来了些好吃的点心,你若是饿,我便加热了给你拿来。”她关切地说道。

    春夏摇了摇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神瞟着桌上。

    屋内炭火劈里啪啦的响着。

    一阵燥热。

    孟懿宁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又扶着她起来,慢慢的喝下去。

    “张九似乎在你房门口准备蹲一个晚上守着你,被我轰回去了。今晚我看着你,你且放心睡,不舒服就叫我。”

    春夏顶着烧红的脸蛋,点了点头。

    次日,孟懿宁起了个大早。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揉揉眼睛,站在檀木衣箱前。孟懿宁挑了挑,选了一件苏白色绣着绚烂樱花的长锦衣,下面穿着胭脂色的百褶裙,拖在地上,如同倾泻了满地的花瓣。

    她在镜子面前晃了晃,细碎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整个人如同春松一般。

    孟懿宁推开房门,张望了两下。

    天空晴朗。略带黄色的太阳柔和的照着大地。她用手拖着新裙子,小心翼翼的去顾子安的屋子。掀开布帘子,顾子安已经吃过了早饭,正在一旁喝着茶。左手搭在紫檀白玉案子上,旁边是两落书卷。

    见孟懿宁过来,顾子安笑着说:“菜没有让人撤下去,还热着,你先吃了再说话。”

    姑娘点点头,坐下来拿着碗筷就往嘴里送了一片秋油焦糖鸡片。

    顾子安看着孟懿宁低垂着的长长的睫毛,绣眉弯柳,眸如泉水。她感受到了他注视的目光,头也没抬的问道:“看什么呢?”

    顾子安嘴角扬着,看着洒进来柔和的日光下孟懿宁的头发有些发棕,素白锦衣也泛着淡淡的橙色。他笑着唤了一声:“懿宁。”

    他看着她的笑脸,“你今天穿得好看。”

    她摆摆手,羞涩的红了脸,接着扒着饭。

    “你莫要老笑话我,我也不经常打扮的,头发也不太会盘。”

    顾子安打量着她:“可惜院子里的红梅还没有开,要不然给你折一枝下来,戴在头上也是好看的。”

    孟懿宁撇撇嘴:“你又笑话我。”

    顾子安温柔的看着她,不作声。

    她只当他默认了,哼了一声。

    孟懿宁知道自己不爱打扮,比不上其他家公主小姐娇艳。她小时候也是极爱美的,经常穿着花裙子在长姐面前晃悠。后来世事无常,性格也变得收敛许多。顾子安知道孟懿宁从前爱美,也理解她如今全然没有心思打扮。

    “你怎么也知道打扮起来了?”

    “咦,不好看吗?”孟懿宁笑嘻嘻的问着。

    顾子安眼眸中仿佛春日温暖的桃花,泱泱暖暖。“好看,只是今日去琏王府,你倒是穿的好看。”

    “别人都花红粉绿的,怎么不兴我穿得好了?我是怕给你丢人,也给瑞王丢人。要不然站在一堆侍妾舞女中间,像是个土萝卜。”孟懿宁夹着一块蜂蜜枣糕,嘟着嘴说。

    顾子安品着茶,眯着眼睛,看着她。

    “礼物?”

    “安排好了。”

    孟懿宁嘴角一翘,一副我就等着看戏了的样子。

    热乎乎的红豆粥熬的稀烂,上面点着两个松子。

    “你就看好戏吧。”

第二十一章:夏晴

    好戏?

    顾子安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句。

    “你就这么有把握,她能佩戴着明月珠在众宾客面前晃一晃?“

    孟懿宁眉毛一挑,笑着看他:“等我回来,给你细讲!“

    ————————————

    天色渐晚,马蹄踏着烛火和灯光渐渐驶入了王府。

    人们纷纷带来了贺礼。还没有进到府内,便听见了府里丝竹管弦的声音和寒暄的声音。

    仿佛是到了春天。

    侍卫们守在身边,张九扶着瑞王景池下了车,孟懿宁自己也随后蹦了下来。

    孟懿宁看着前面引路的掀开层层花幔和喜庆的各种装饰。特制的熏香,也让肃穆的严寒有了一种深意。

    孟懿宁也给顾世子和瑞王庆过生辰,但是看到琏王府内和宾客的样子,却觉得有些别扭。想了想终于发现,宾客都没有带家眷。

    过去瑞王生辰,很多大臣携儿带女的来参加宴会,横向纵向的还趁机拉近各家关系,孩子们常穿梭在酒桌下。有一次,还有个三岁的娃娃钻到了孟懿宁的裙子底下。都是达官显贵的儿子和孙子,孟懿宁不敢妄动,只得面色红红的去求旁边的嬷嬷。

    嬷嬷也不可能把她的裙子撩开,让孩子出来。最后还是孩子的母亲把他抱了出来。窘困的样子让景池笑了好久。

    孟懿宁想了想,凑过去问:“怎么没有女人?”

    张九张口就来:“哪里没有?里面多得是跳舞的呢!”

    “你小点声!”

    她凶了他一句,又低声问道:“就是,这些人的夫人怎么都不在啊?原来殿下生辰的时候,我记得大家都带着家眷。”

    孟懿宁说着,指指零零散散的攀谈着的几个妇人。

    张九笑了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琏王是咱们大夏硬汉加王子的代表,生辰都会有上百名歌舞女子。他也会让自己的侍妾们一展美貌,这时谁会霸场子?

    景池耳朵好,当然知道两人在后面谈论些什么。

    笑着责骂了一句张九,别瞎忽悠。

    张九立马点头哈腰,保证不再和孟懿宁乱说一个字。

    王府中人络绎不绝,有两位女子格外夺目。

    一个穿着粉绿色的长裙,头戴着一朵玉兰花簪子,脸像是酒醺红的一样,一双小鹿眼,一张小嘴,看着身板不过是十八九岁的样子。

    她旁边站着一个紫衣绣金花的女子,一双柳叶吊梢眉,眼角微挑,香腮带赤,风情万种,妖娆多姿。

    她俩谈论的家常话钻入孟懿宁耳内。

    孟懿宁不仅过目不忘,她的耳朵也极为好使,天生敏感,听风辨向。小时候她和长姐夏至的时候常常到郊外的小河边玩耍。哥哥们喜欢钓鱼,但是她却不爱,只喜欢捡一些白色的小石子扔进河里,看着他们“噗通”“噗通”的沉入河底。

    长姐也不喜欢钓鱼,就陪着孟懿宁坐在河边扔石子。

    有一次长姐让孟懿宁背过去,让她听声猜石子扔了多远。

    孟懿宁起初觉得自己听不出来,却没想到十有八中。她听着石子落水的声音,转头自己也捡了一块潇洒一扔,竟是刚才长姐的石子落下去的地方。

    孟懿宁一直知道自己耳朵灵敏,但是从那以后,她便开始注意训练自己。

    来了大夏不可能再晃晃悠悠的出去玩,所以有时顾子安为了训练她。会用黑布蒙上她的眼睛,自己倒拿着毛笔,在屋子里敲敲打打,让她猜究竟是敲打了哪些。

    起初她也分不清,但是时日多了,她记下来了每一个物品的声音。

    孟懿宁听着熟悉的两人对话,笑了笑,原来并不是第一次见这两位了。前些时日和顾子安、张霁在酒楼偶然见过的。

    转头低声问张九:“前面那位紫衣是谁?”

    “哎呦,那不是个一般的,是琏王的偏房大太太,夏晴。”

    孟懿宁打量了一番,原来夏晴就是她啊。

    虽不曾见过,但是无数次听闻,不过脑中想象的样子倒是与现实所差无几。

    偏房大太太这个称呼几乎矛盾,是因为虽然夏晴为妾,但是琏王景铮并没有正式娶妻。这位是去年年初刚纳进王府,现在府里都是她一人做主,甚得宠爱。

    年初的时候琏王一斗珍珠纳夏晴,人们都想一睹这位女子的芳容。

    夏晴曾经是一名歌姬,与琏王相识在黄沙漫漫的边塞小镇。相传,那日他策马而过,见到斜阳下倚在秋千上的夏晴。

    一见倾心。

    他看着她青丝随风,眼眸如旷野上漫山遍野的烂漫山花,是承平内不曾见过的景色。她的石榴红裙上描着一群飞扑而下的飞鸟,摇着扇子,浅笑的看着他。

    一个月后回到承平,琏王也带回了她。

    芙贵妃周婉劝说琏王这迎歌女入门丢脸面的事情,实在做不得。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琏王就是喜欢。虽然不是正妻,但却算王府里唯一说话管事的夫人。

    得不到周家认可的夏晴逢着节日常常备着贵重的礼物想去宫中拜见芙贵妃周婉,拉近感情,可惜没一次成功。只得与周婉身边的嬷嬷交好,指望着多在周婉面前给自己美言几句。

    琏王迎客。

    府里没有正妻,而夏晴就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招呼起来。宾客们也十分赏脸的同她一起喝酒打趣。

    戏台上两名武生对翻的一连串的跟头让人拍手称快。

    张九和孟懿宁坐在距离瑞王不远的地方,手里各摞了一把长条花生徐徐而谈。抬眼看见了大臣张仲府内的高大管家便一起招呼起来。

    葡萄美酒,歌舞烟火间,孟懿宁有些晕晕乎乎。

    琏王景铮在席间高谈阔论,夏晴换了一身湖水蓝的衣服,站在了中间的殿内。笑容比场上任何一个女人都要迷人。

    她翩翩起舞,像是仙女一般。

    洁白如玉,丰胸翘臀,一颦一笑间,妩媚生风。

    孟懿宁眼神闪过她翩跹起舞的身影,见到她身上的鎏金玲珑球,暗自一笑。

    “好香啊。”

    “是从她腰间那个金球中散发出来的吧。”

    “咦,她跳舞,香料怎么会撒不出来?”

    那是孟懿宁当时赶着制作的玲珑球。球中间是两个同心圆机环,内有轴,托举盛着香料的小碗,无论如旋转,皆是碗口朝上。玲珑球上,还镶着闪闪发光的明月珠,如同中秋圆月皎洁。

    球中燕戎独特的红醋雪栗和霜杉的味道,在一片胭脂水粉的味道中格外明显。

    一群女人纷纷讨论着她身上究竟是什么香料。

    孟懿宁被她的身型舞姿深深的吸引,她很会以动作显出婉转中的修长,还可以瞬间如小鹿般的腾空,一个仰胸转加后退侧身转让她身上的玲珑球和明月珠越发的令人惊叹。最后一个翻身探花,让大家在惊叹的停顿后一片叫好。琏王景铮的脸上甚是光彩。

    酒过三巡,远处的景池和景铮攀谈了许久。

    似乎兄弟间很久没有坐下来聊天了。莺歌坐在琏王旁乖巧的伺候着,真的如用一只黄鹂鸟一样,笑起来又明媚,声音又好听。

    明月高悬,酒喝多了。

    孟懿宁准备悄悄地溜了出去,透透气,只不过头还瞟着夏晴迷人的舞蹈。

    “啪。”

    突然一个白瓷汤罐摔到了地上。是给琏王送汤的侍女撞上了孟懿宁。

    歌舞瞬间安静,所有人看过来。

    侍女惊慌失措的跪在地上磕头,瑟瑟发抖的说自己不小心。

    孟懿宁本想扶她起来,告诉没事,却又觉得琏王家里规矩和别人不同,自己的身份实在不好发话,只好悻悻的站在那里。

    只不过琏王和瑞王都没有说话,夏晴倒是先开口了。

    “没事。”

    她瞥了一眼战战兢兢的侍女:“下去吧。”几个下人匆匆忙忙收拾起来。

    这些日子琏王也闻知了一些北阳的事,对顾世子和孟懿宁多了一份关注。侧过身小声吩咐了莺歌几句,莺歌福了福身子,向着孟懿宁走了过来。

    “刚才下人不小心,你衣服都湿了,走,我带你换一件去。”莺歌甜甜的笑着,拉上孟懿宁手。

    她点点头,跟了上去。

    迈出朱红色大门刚几步,不知道是她弄错了还是如何,孟懿宁感受到了谁犀利的目光打量自己。

    跟随着莺歌,穿过王府中一间间明亮的房间。莺歌挥手遣散了几名下人,把她领到了自己的屋内。

    莺歌暖黄色的步遥穗在孟懿宁的眼前一晃一晃。

    突然,孟懿宁感觉到不对劲,似乎黑暗中有个身影。她回头望向墨一般的天空,后退了两步,看着风中摇晃的高大树影。

    没有人。

    奇怪。

第二十二章:意在明珠

    “怎么了?进来啊。”莺歌站在屋内招呼着,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孟懿宁权当是自己心神不宁的后遗症,不用整日疑神疑鬼的。

    进了屋,莺歌屋内的香气倒是让她安心了不少。

    “冬日的衣服我有好些没有穿过的,你看哪个适合你?”说着,莺歌从柜子里抱出来了一摞花花绿绿的绸缎裙子。

    挑来挑去,最后还是选中了一个素色玉兰的长裙。

    莺歌口直心快道:“多素啊,小姑娘就应该穿些艳丽的。”说着,从孟懿宁手里拿过了衣服,换了一件荷叶色绣着莲花的长衫在她身上比了比。

    笑了起来,“这个好!”

    “你需要我帮你,还是自己来?”

    “自己就好。”

    莺歌点点头,“那我就在外厅等着你,有事叫我啊。”说着退了出去,放下了珍珠帘子。

    孟懿宁坐在榻上,背对着窗户,一件件解开被染了的衣服。

    背上还有孩童时期为了救落水的小朋友,不小心撞到了凹凸不平的岩石留下的伤疤,十分不好看。长姐后来为她在后背上刺了两朵梅花。当年长姐说,她身上开出了花,没准是哪处的花神转世呢,一定会保佑白家安安稳稳的。可惜这个印记似乎并没有能力承载当年的期望。

    孟懿宁只希望现在身边的人平安就好。

    “啪——”

    突然窗户被风吹开。

    “谁!”她下意识的捂住前胸,机警的回头从窗外看着黑洞洞的夜晚。

    果然有人!

    听到动静,莺歌匆忙赶来,拿衣服罩上她后背,又笑道:“没事,窗户怎么开了?”

    屋内确实有些冷,冷风灌了进来。

    莺歌赶忙关上了窗户,“吓得我还以为有刺客呢,最近听闻城里闹刺客,不过王府应该是除了皇宫以外最安全的地方了。”

    孟懿宁点头。

    她帮忙整理好了刺绣着栩栩如生的红莲长衫,拉着孟懿宁往出了门。孟毅宁眼神扫过路上的每一个角落,仔细观察每一位下人的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发现有任何不对。要么是没有人,要么武功应比她高强许多。

    夜色不早,但是他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莺歌又回到了琏王旁边。

    瑞王看着穿戴好的孟懿宁,突然觉得这种十分鲜艳的布料,可以把她一张略显冷淡的脸衬托的娇艳起来。歌舞升平间,夏晴又换了身雍容华贵的衣服,笑盈盈的走到了殿中,一时间集中了所有的目光。

    而景铮也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夏晴叩首行大礼,突然间显得十分端庄。

    “今日夫君生辰,妾身也准备了两份贺礼。”

    说着,两个婢女抬上来了一副仙鹤祥云双面绣,还刺着莲花观音经,金丝线绣成的如意云纹在宫灯间闪闪发光。“妾身耗了一个月的时日,绞了金丝银线,再搭配珍珠、墨玉、玛瑙等宝石,终成这一幅画卷。”

    夏晴远远地看过去,掩饰不住一种骄傲与得意。

    “除此之外,还有一珍宝。都说明珠配美人,宝剑赠英雄。前日得了颗上好的明月珠,本来殿下赏了我,但是都有了宠爱,还奢求什么呢?这珠子如宫灯一样明亮,对于经常夜晚打仗的殿下再适合不过。我派人把镶在了剑鞘上。”

    说着,夏晴从婢女的银托盘中呈上了这把贺礼。

    琏王抚摸着淡橘色的夜明珠和旁边镶嵌的鸽子血开怀大笑。这贺礼中有人送荔枝冻的印章,也有人送寿桃琉璃瓶、蝙蝠纹鸡血石镂空碗,但是如此与己相配的礼物,让琏王心生喜悦。

    若说大夏最华丽的剑,就非这柄剑莫属。剑首的孔中垂下的穗上每一个末尾都有一颗小小的红珊瑚,而剑柄上也有三颗蓝绿色的明月珠在夜晚闪闪发光。当场,景铮赐了它一个新名字——明月剑。

    “妾身还有一个助兴的节目。”说着,夏晴接过景铮手中的明月剑。

    玲珑的舞步,伴着歌声的韵律。用力前送,宝剑出鞘,悠悠剑影中夏晴舞剑的模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长袖回转,虚虚实实,轻若游云。夏晴朱唇微启,面带笑意,剑花挽得行云流水。但其实这是她第一次舞剑,白天黑日,闭门不出苦练了数日,就是为了在生辰上博得满堂喝彩。也让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渴望琏王垂怜的女人长长记性。不是有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就能得到景铮的宠爱的。

    夏晴的节奏抑扬顿挫,剑刃划过空气发出如破竹一般的响声。

    她温柔的冲琏王笑着,希望他的眼神里只有自己。

    一曲毕,众人鼓掌叫好。孟懿宁浅笑着,盯着剑上明晃晃的明月珠。

    夜色凄迷,等到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然微亮。回府的路上,就连瑞王也感叹那明月珠真真是罕见之物。

    孟毅宁笑着没有说话。

    回府便偷偷溜去见到了顾子安。

    顾子安一袭白衣,见她来了放下手中的书卷:“看你脸上的样子就知道事成了。”

    “玲珑球和明月珠,就差眼巴巴的按着别人的头看了。”

    他递过去了一个血橙说道:“你去找芙贵妃周婉身边的嬷嬷了?”

    孟毅宁一乐,点点头。

    “果然大价钱收买是值得的。年前有人告诉我,景铮带了一个新姑娘回到府上,养在了侧花园的院子里,日日都过去。夏晴气急败坏,虽说被赏赐了名贵的明月珠,但是她怎么可能让琏王在王府内养一个威胁?怨气冲天,都不想打扮,也不戴珠子,天天在屋内耍脾气。”

    “所以,你借嬷嬷的口,出了条计策?”

    孟毅宁咳咳嗓子站起,微弓着腰,学着嬷嬷对夏晴说话的口气说:“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色衰而爱弛,唯有以德侍人才能长久。”

    外人都知道夏晴美艳善妒,如今却把自己珍视的珠子拱手献给了景铮,又巧妙地投其所好,足以展示自己与寻常女子的不同。

    顾子安可以想象得出夏晴炫耀的眼神,心里也笑了起来,笑差她赶紧去休息。

    夏晴重得恩爱沾沾自喜,却不知道大臣张仲已将一切报告给了夏王。

    ——————

    晨光熹微,丞相张仲站在夏王景成的书房中。

    阳光染金了张仲有些花白的头发。

    “臣去了琏王的生日宴。”

    “嗯。”

    “臣发现了一件事,不知道臣是不是多嘴。”

    “无妨。”

    张仲坦白道:“琏王府得了五,六颗明月珠。恕臣多嘴,这稀罕的珠子,整个大夏也没有几颗”

    夏王一挑眉,似乎早就猜中了一般,然后摇头谈了一句:“景铮啊景铮。”

    张仲有些疑问:“陛下是知道些什么。”

    夏王什么也没说,就是想起来芙贵妃腰间的那颗闪闪发光的明月珠。

    张仲从景成登基便一直辅佐,南征北战出谋划策。前些年大夏攻下了燕戎的一座小城池想试探它的实力。张仲提出,选择一座燕戎从北阳那里占领不久的小城,那里的居民不会全部归顺于燕戎,也不会特别抵触大夏的统治,而燕戎若是在全国休整,便只会象征性的抵抗。张仲猜对了,大夏轻轻松松攻下了城池。如今,它已经成为了大夏向燕戎通商的重要边镇。

    文友张仲,武有廉覃。

    就好像是夏王的左膀右臂。

    景成淡淡的说:“芙贵妃前日也得了一颗,成色不错。她还说铮儿该正经娶妻了。”

    张仲心领神会,准备派人盯着琏王的一举一动,看看是否有踰矩的行为。正颔首准备告退,但又突然被夏王叫住。

    “昨日,周尚书来寡人这里刺探口风,问燕戎和亲的事情,寡人是何看法。”景成没有看张仲,翻阅着手里的奏折。

    张仲一愣,想不到周斌照居然直愣愣的来探口风:“最近确实听闻,燕戎公主有意嫁给琏王,但也不过是空穴来风,若有此事必是燕戎使者的大事。”

    “听周家的语气,以为是寡人有意赐婚景铮。”

    “这……”

    “不知道周家何意,以为牵住了一个公主,世子之位就稳操胜券了?还是燕戎私下拉拢他们?”景成的声音透着些许的不屑。

    “你先退下吧。”

第二十三章:真实身份

    孟懿宁睡到了中午,起来的时候已经太阳高照。

    身体已无大碍的春夏给她端来了一些小食,一个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碗摆在桌子上折射着暖和的阳光。

    “今儿有人送来了东西。”春夏把一个蓝布锦包裹放在了桌子上。

    “谁能给我送东西?你不是拿错了吧?”孟懿宁疑惑的看着她,想不出来是谁花心思把东西送到了府上。她笑嘻嘻的伸手解开。

    布包裹了好几层,似乎是十分珍贵的物品。春夏站在一旁也好奇的看着,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稀奇宝贝,能包装得如此小心翼翼。

    掀开最后一层月白色的布绢,孟懿宁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她怔怔的看着一把秋水色的短剑,如同烈焰一般燃烧到她的心口。剑身上雕刻着清晰的流云纹路,中间一道深深带有锯齿形状的血槽,剑柄蛇纹金丝缠绕,闪闪发光。

    孟懿宁手抚摸上寒冷的剑身,剑仿佛有生命一般,微微晃动。

    春夏从未见过小姐如此奇怪的神色,开口问道:“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眼睛里生生滴出来了眼泪。

    孟懿宁缓缓举起短剑,寒光间刃如秋霜。

    “是…赤蛇!”

    赤蛇是孟懿宁父亲大将军白衍的一把贴身短剑,削铁如泥,剑身薄透锋利。虽长度不过一尺,却依然有白虹贯日的气势。剑气嘶嘶作响,如同赤蛇吐信。当年她央求着父亲把这柄短剑送给自己用作防身,父亲笑着告诉她,等她八岁的时候,就作为生辰贺礼送给她。

    只不过后来家中变故,自身难保,她再也没有见过这柄剑。

    孟懿宁不可置信的掂量着手中这把赤蛇剑,飞身一跃落到了后花园中。伸臂而刺,剑光闪闪,似空中劈裂的闪电。嗜血的毒蛇撕开寒冷的空气,擦出一道火花。

    春夏追了过来,气喘吁吁的问道:“怎,怎么了?这把剑有什么问题?”

    “怎么可能?”她喃喃自语。

    顾子安听见后院的动静,过来正好看到孟懿宁剑神合一的舞动着。

    “好一柄短剑!哪里来的?”顾子安问。

    “这还有一张纸条”春夏说。

    顾子安取过纸条,见上书:“碎月楼听风阁”。

    “这是我父亲的剑。”

    孟懿宁抓过纸条的三两步冲了出去,翻身一跃,策马狂奔。哒哒的马蹄声一路飞奔碎月楼而去。

    孟懿宁下马,把短剑藏于自己的袖中,然后机警的进了碎月楼。酒楼中的客人吃着热腾腾的饭菜,自酿的黄酒香温暖了周围的空气。她打量着每一个面孔,没有开口询问任何事情。突然,她感受到一瞬从角落中飞来的熟悉的目光,如刀般拨开她的沉静。

    猛然转头,她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迎上了对方狡黠的目光。

    流畅而分明的五官,浓眉下,一双深褐的眼眸带着浅浅的笑意。头发微卷,他抿着嘴唇,整个人看起来桀骜不拘。玄墨色衣服上银线绣成的蝙蝠暗纹,映出淡淡的光芒。束发红冠,面容俊朗,举着一小杯黄酒

    双方感受着彼此的气息,毫无紊乱,也不心急。

    两人对视间,火花交涉。

    孟懿宁从头到脚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突然注意到他的腰间有一个小小的玲珑球,上面刻着麒麟绣球的图案,比自己送给夏晴的还要精致。

    她从容的走过去,满肚子的问题不知如何开口。

    男人倒是先介绍起了自己:“灵凤山,乐毅。”

    灵凤山是燕戎和北阳接壤的一处山脉,最高峰高耸入云,终日白雪覆盖。据说山上住有神鸟凤凰,所以常有道人借此山修练。孟懿宁从来没有去过灵凤山,只不过听父亲偶尔提起。即使燕戎与北阳多次摩擦,但是战事都不会涉及到近山五十里的范围。

    八十年前,当时的北阳和燕戎爆发了一场大战,战火绵延数百里,从都城烧到了灵凤山。当日天降大雨,电闪雷鸣,隐隐中有白凤凰穿云嘶啸,滚滚乱石从山中跌落,双方军队损失万余人。

    后来,战事告停,两国修好。

    孟懿宁有些疑惑,他怎么会来自那个神秘的高山?

    而下一句,让孟毅宁脊背发凉。

    “白姑娘。”

    这十年间,从未有人再称呼她白姓的名字。这一声白姑娘,似乎把孟懿宁拉回到将军府的年月。

    她站在原地呆了两秒,然后淡定的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声音平和,淡淡地说:“阳上,孟懿宁。”

    平静地样子掩盖了内心的波涛汹涌。

    那人扑哧一笑,挑眉反问道:“我可是找了你好久,怎么会叫错你的名字。”

    她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惊诧恐惧的表情,只不过她实在不知道对方摸清楚了自己多少的底细,是敌是友。只是冷眼看着男人翘起的嘴角和黑色长袍上深红色的暗纹。

    他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喝着壶中黄酒。

    “这一桌子应该都是你爱吃的菜,油浇辣椒焖子,榛蘑七鲜豆腐煲,胡烩肉,我亲手包了一个厨子做的,都快凉了。”

    孟懿宁闻着这几道燕戎菜飘来的香味,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因为这些熟悉的菜里包涵着童年无尽的温柔和爱。

    半响,她说了一句:“你腰间的玲珑球做的精细。”

    “哦,这个啊,我师傅教我的。同心圆机环内有一个小轴,轴上放一小碗,无论如何晃动,里面的粉末都不会洒出。”他把玲珑球放在了桌子上,阳光下镂空的图案在投影在桌子上,麒麟玩闹,栩栩如生。

    “你一个大男人,里面还放着香料。”她冷笑了两声。

    乐毅没有接话,“你不打算问问,那把剑从何而来吗?”

    他话音刚落,孟毅宁“啪——”的一声,把短剑拍在了桌子上。“那就请乐公子告诉我,这把短剑的来历。”

    “别急。”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布绢,上面一针一线绣着曾经将军府后花园的模样。蝴蝶飞舞,百花齐放,假山上还有一处青石的小亭子,下面潺潺流水,鲤鱼在其中畅快。布绢后面右下角缝了一个小小的“宁”字。

    长姐白熙宁,每每刺绣完,都会绣上自己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即使十年过去,字体稍有改变,但是神韵一如往昔。

    她绷不住脸上镇定的面孔,眼泪瞬间流下,滴滴答答掉在绢子上。

    言语中却依旧有浅浅的敌意:“你从哪里得来的?”

第二十四章:前尘真相

    顾世子寻着孟懿宁的影子,找到了碎月楼,一进门便看见孟懿宁直立的后背。他走过去,拍了拍孟懿宁的肩。

    “顾世子。”乐溯站起作揖,观察着这囚困于大夏的北阳世子,他的脸上有着不是年龄属性的淡然和沉静。

    孟懿宁看了眼顾子安,短剑紧握在手中。

    乐溯笑了笑,双手背后,转身站在窗前,看向车水马龙的窗外。

    “师父在我临下山前占过一卦,向西而行,不出一月,会找到当年白家小女。果不其然,我终于在大夏的都城遇见了你。本来还不确定,前日琏王生辰,你送的玲珑球便是你父亲教你做的吧。”

    孟懿宁思索一下,想到了那日在王府自己总觉得被人跟踪的感觉,向前一步,问道:“那莺歌拉着我去换衣服,也是你跟在后面了?”她声音后面仿佛是冰凌。

    乐溯有些尴尬的侧过头,“熙宁说,你小时候受过伤,背后有梅花印记。我也不曾见过你,只能如此判断。”

    “手绢你是在哪里得的?为什么是新绣的?”

    “就是新绣的”

    孟懿宁的后背突然抖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你和我去了凤灵山就知道了。”

    “你师父是灵凤山庄的子聪散人?”顾子安说。

    顾子安听过这个名字,子聪散人师从一位归隐山间的张道人。据说张道人乘仙鹤踏云而来,他所过之地,天降祥云,彩凤飞翔。凭一人之力,以三寸不烂之舌结束了两百多年前的多国纷争混战的局面,战火平息了近乎一百年。在这百年间,人们以修生养息为主,如此形成了今天的格局。

    张道人后来隐居灵凤山,建灵凤山庄。如今百年间,山庄有学士七十二人,是各国争相抢夺的人才。这位子聪,顾子安曾听说他不从不参与诡谲朝堂之争,也不参与多国兼并联合,是张道人最得意的弟子,接管了这道香鼎盛的地方,却从不踏出灵凤山庄一步。

    顾子安的父王,冒着被燕戎死士偷袭的危险,曾六次亲自来到位于国界的这处山脉,邀请子聪出山,但是都不得其愿。

    虽然,北阳王没有如愿,但是当时还驻守灵凤山边的将军卫勇倒是讨到了一处救命计谋。当年,因为北阳日益强大,燕戎君主于心不甘,派五万大军想拿下灵凤山西边的兆郡等三座城池和灵凤山地区的肥沃的土地。那里有河流直通北阳都城阳上,可谓是战略要地。

    卫勇守军不过一万人,燕戎大军火速推进,就在城外安营扎寨,炊烟袅袅,把个城市围得铁桶一般。燕戎知道守军不多,自觉三日之内便可拿下北阳城池。

    困兽之斗,背水一战,别无他法。

    卫勇一边向都城求救兵,一边在合围之前快马加鞭来到了灵凤山庄寻求妙计。子聪散人只给了一条建议:“能于不能,用于不用。善敌者,以利诱之,敌必取之而卒。”

    三座城池以“品”字行排开,首当其中的兆郡,卫勇以七千兵力伏于城外西南,东南两侧。派妇孺儿童守城,三千扮作老乡分藏于三座城中,伺机而动。兆郡不战而降,希望燕戎不要屠城,黄金宝玉,美酒佳肴一并奉上。燕戎军见此大乐,以为卫勇已经带兵逃跑。当晚歌舞升平。另外两座城池也送来降书,愿意奉上数车财宝。

    欢畅两日,在第二天夜里。埋伏在城内外的卫勇趁着漆黑的夜色发起猛烈的攻击,燕戎军队还沉浸在胜利中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便开始节节败退。卫勇巧破敌阵,歼敌四万,燕戎军队四散而逃。

    从此,卫勇声名大振。

    成为了顾章身边得力的武将。

    子聪善谋略,其弟子出山后都成为了君王们的坐上宾客。

    顾子安想到这里,沉稳地说道:“想不到子聪散人的弟子居然如此年轻,真是青年才俊。只是不知道,你是如何识得懿宁的身份?”

    孟懿宁也不解的看着他,顺手倒了三杯清茶。

    茶水倒影着三人的影子,波纹缕缕。窗外清风拂过,乌鸦啼叫。

    “白姑娘的父亲白衍,是老师的师弟。”

    孟懿宁一晃神,“怎么我不知?”

    “大约是三四十年前,张道人别凤灵山而去,白衍与老师起过一次激烈的争执。”乐溯手扶着雕花窗框上,叹了口气,娓娓道来的这一切。

    白衍与子聪师出同门,子聪说另一师兄已拜燕戎之相,此人好名利多计谋,你和他同朝,他未必容得下你。白衍说,自己是燕戎人,本来就是为了富强自己国家而苦学。别人好名利,我让他便是。子聪无论如何阻拦,白衍豪情壮志,去意已决。

    临走前,子聪送给他了一把蛇柄贴身短剑。

    孟懿宁低头抚摸着手中的短剑,心中尽是难过。

    “我本是孤儿,被师父收养,就生活在山庄之中。师父在灵凤阁独自闭关修行,但是嘱咐我若是天色异变,一定要鸣钟叫他。”

    那一天,黑雾滚滚,如同阴曹地府有阴兵过境。天上闪电似乎把大地劈得四分五裂,乌云象一条条巨蟒往燕戎都城上游动汇去。

    乐毅何曾见过这样的景象,猛击铜钟。

    子聪师父出阁见到黑云滚滚如此诡异的景象,连说“糟了。”

    喊着乐毅备马下山。

    八匹骏马奔腾,日夜不歇,日行两百里。

    三天,赶到白府之时,空气中已然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白衍的一手持着三尺青剑,另一首还紧握着那把贴身匕首。乐毅和师父在漆黑的夜色中翻遍了横七竖八大大小小的尸体,只发现白熙宁胸口还热。她的双腿埋在雪中,已经僵硬,气息比小鸟还要微弱。

    回到山庄,采来各种仙草细心调养白熙宁,并教她诸子百家。

    乐毅看着顾子安,饶有兴致的笑起来:“半年前我离开山庄,师父第一句告诉我白家小女在西面繁华之地,而第二句则是……”乐毅看了顾子安一眼。

    顾子安面不改色。

    突然乐毅单膝跪地,铿锵有力的说:“顾世子,白姑娘,秉师父之命,我来护送你们回国”

    孟懿宁袖子挡着脸,喜极而泣。

    顾世子连忙扶起乐毅,嘴角多了一抹自信的微笑。

第二十五章:小虫子

    今日初见,却犹如故人之面。

    孟懿宁乐毅和顾世子三人居然从上午一直把酒畅叙到黄昏。对于她而言,乐毅身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孟懿宁用手画描着长姐的布绢,看着窗外燕戎的方向,若有若无的悄声问道:“我长姐还好吗?”

    乐毅笑了笑:“好,就如同在自己家一样。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俩性格十分不同。师父闭关修行,她把山庄整理得井井有条。”

    “那她为什么不找我?”孟懿宁追问道。

    “虽然她身体好了,但是在山下却过不了冬,双腿会分外疼痛。这两年,她翻遍山庄的藏书楼,找到了一个药方。日日钻研,竟然治好了自己的双腿。本来她这次想同我前往,但是此去凶险,师父让我找到你,再回禀。”

    孟懿宁点点头,抚摸着上面的一针一线。

    乐毅和顾世子越聊越投机,虽然远在灵凤山,乐毅却对今朝大事了然于胸。

    “你们且谈着,我出去透透气。”孟懿宁说着起身,这一天听闻的事情太多,想去河边转转,她需要时日来消化一下。

    沿着莲花河一路走着,河水静静地流淌着,几千年几百年都是如此。而世事的变迁却如此不测。孟懿宁路过商家,随手买着小吃,她看着手上的果子串串,上面油乎乎的裹着的黄糖晶莹剔透。走走停停的正在出神,突然见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小身影一瘸一拐的在路上缓慢的挪着。

    孟懿宁快步上去,拉过这个比她矮了一头的瘦小身影,一看:“怎么是你啊?”这不是那天被鹤淼淼打瘸的“小虫子”?怎么看起来又受伤了?

    她拉着小孩到了一个小角落,蹲下来问:“怎么回事?上次不是给你治好腿了吗?没出两天,怎么又受伤了?”

    “小虫子”还没有从刚才府内的惊吓中缓过来。看见这个有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张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孟懿宁用袖子擦了擦灰土土的脸,又摸了摸她瘦得如同自己胳膊的小腿,关切的问道:“鹤府那帮人又打你了?”

    “小虫子”看着孟懿宁头上的蝴蝶钗子才想起来这位姑娘的身份。

    她怯生生的开口:“是我不好,我偷了东西。”嘴上虽然如此说,但是眼睛红红的十分委屈。

    这可把孟懿宁吓了一跳“偷东西?”。

    “是我弟弟没饭吃,我偷了个馒头给他。被人发现了,挨了踹。”

    “你还有个弟弟?”孟懿宁拉起她冰凉的小手,把自己的糖果串串递到她手里。

    小姑娘拿着糖果串串眼睛看着,脸上突然有了一点快活。手一指“嗯,就在城北的那片土房子里。”然后又补上一句“我和弟弟从来没吃过这个。”

    孟懿宁知道城北的那片地方,高高矮矮的房子层次不齐,站在远处还能闻见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因为在承平城的边界,所以一直没有人去管那里,便成了流民和病人居住之所。人们有时会戏称那里“蝼蚁巷”。孟懿宁曾经在下雨天路过此地,见到人们把房中漏雨的积水用铁锹铲到一人宽的小巷中,泥泞不堪,还带着一股恶臭。

    “怎么在那里?”

    “原来我们姐弟两人一直在鹤府,但是弟弟得了病,本来管家想把他扔到外面,自生自灭。但是也有几位姐姐帮我求情,就让我找个地方安顿他。虽然那里不好,但是好歹是个屋子。”说起这个,小姑娘刚开朗的面部表情又暗了下来。

    “你先别急,姐姐给你想想办法。”

    说着,她抱起小姑娘到了一处包子铺,热腾腾的肉香让小姑娘直瞪眼。孟懿宁点了两屉猪肉榛蘑,一屉素馅野菜。小姑娘狼吞虎咽抓起一个就往自己嘴里放。

    孟懿宁拖着腮帮子,看着她猛吃,问道:“你叫什么啊?”

    小姑娘一愣。

    “小姐让她们都叫都叫我虫子或小虫子。”

    孟懿宁点点头,反问道:“上次回去,还好吗?”

    说到这里,小虫子眼睛又亮了些,小脸上还多了一抹红色:“上次那两位姐姐回去后,被小姐狠狠责罚,倒是没有说我的不是,我以后还能在院内伺候。虽然前日挨了踹,但是老妈子也没嘴碎,到小姐耳边说去。”

    小虫子笑了一下。

    三屉包子剩下了两屉,她小心翼翼的问孟懿宁:“我可以把它带走给弟弟吗?”

    “你吃饱了就快回府,偷偷摸摸的,别让你们小姐发现了。我去把你弟弟接出来找人看看,你有事去找住在碎月楼的这个人。”孟懿宁说着,准备把事情托给乐毅。

    小虫子似乎放下一口气:“您救了我弟弟的命,就是救了我的命,”说着,她放下筷子手颤颤巍巍扶着桌子就要跪下来,孟懿宁忙搀着她:“你腿还没好,你也不用谢我,我也有事儿求你。”

    孟懿宁转转眼睛,环视四周无人,头凑过去低声道:“鹤氏一族飞扬跋扈,我的一个十分要好的贴身侍女竟被鹤淼淼活活打死。听闻鹤府贪了好多钱,若是你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就告我。”

    小虫子听了进去,思索一阵,郑重的点点头:“姐姐放心,您已经救过我一次,如今又救我弟弟,您的话我一定记住!”

    从她坚韧的眼神里,孟懿宁倒是看出了自己曾经的样子。

    从贫民窟中找到小虫子的弟弟,轻得像是自己路边捡来的小猫。孩子命大,当时的重病居然已经好得差不多,脸上虽然还有些病怏怏的,但是眼睛清澈明亮,像是溪边的流水。平日里,他出去沿街乞讨,偶尔干些小活儿混两口干粮。如今见到陌生人,虽然有些畏惧,但是听闻是姐姐让来接他的,就欢喜起来。

    回到碎月楼的时候,顾子安已经回府,乐毅在一旁翻看着随身带的兵法书卷。看到探头探脑有些犹豫的孟懿宁,笑着说:“怎么一会儿不见,倒是多出来个孩子。”

    孟懿宁一听乐毅拿自己开玩笑,语气上扬:“既然你和我长姐熟,那我也不拿你当外人啦。”说着,把鹤府和这个孩子的故事统统解释了一遍。

    乐毅蹲下来,看着小虫子的弟弟,轻笑一声:“我倒是想起了师父捡我回来的那个冬夜。”说着,又抬头看她。

    四目交错间,似乎有烟花绽放。孟懿宁看着乐毅眼中映出自己的影子,含情中带着笑意。繁华的街上,吆喝声不断,桌上的饭菜虽然凉了,但是依旧香气十足。

    她加一筷子中午乐毅指点厨房做的胡烩肉。

    嗯,看来你这位美食家的师傅是长姐呢。

第二十六章:宫宴

    “如今夏王疑虑重重,外有北阳与燕戎勾结。内有琏王疑似被燕戎使臣收买。”顾世子细长的手指拨弄着棋盘上的黑白子。

    张老低垂着眼:“夏王是聪明人,知道取舍,北阳赵王后联合燕戎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而你真假两次被燕戎追杀,按常理你应已把燕戎当做敌人。让你回去继位,当然比赵王后的儿子要利于大夏。若是有人进谗言,希望把你扣在北阳永远作为质子,那么他就要心生疑心了。”

    “老师,”顾子安轻轻叫了一声。

    张霁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我们唯一要做的,是让他给我们足够的兵力,可以杀回北阳。一场恶战在等着我们。”

    孟懿宁双手环抱,静静站在窗边心中盘点着可用的将帅:肖子穆、卫勇、张霁……加上自己和乐毅,不过只有五个人。

    够了。

    孟懿宁不知道自己何处来的自信,兴许是目标定了心中爽快,整个人看起来云淡风轻。

    她立在阁楼的栏杆上,束起的长发在风中飘扬,眼神瞟见了停在枝头的乌鸦。孟懿宁有喂乌鸦的习惯,旁人不喜欢,她却十分喜欢这些黝黑的羽毛,觉得它们就像黑夜中的太阳。孟懿宁从兜里掏出了几粒煮熟的玉米,摊开手掌心,伸向远处。

    乌鸦见状,倒是不害怕一样飞了过来。

    乐毅从窗户望见了孟懿宁的侧影,眼眸间似乎投石入水,掀起一点波澜。

    次日,北阳使团入夏宫宴。

    宫殿金碧辉煌,琉璃瓦上雕刻着祥云莲花的图案修饰着层层叠叠的宫殿。

    顾世子依旧一身白衣,阳光下的银丝倒像是波光粼粼般的湖面。面容沉静的立在殿下,眼神温和,神色淡然。孟懿宁倒是和他隔着很远,淡淡的水绿色裙子配上景池送的蝴蝶钗子,上面的蓝宝石熠熠生辉。

    大厅内早已排好宴席,置办好酒馔果菜。大夏的王爷、大臣们,北阳老臣张霁丞相、肖子穆大将还有燕戎使臣等人站在大殿上三三两两的寒暄。突然听到司礼高喊:“夏王驾到——”。只见仪仗排开,夏王端庄威严入座龙椅。众人行礼,夏王降喻平身。

    “霁老啊,一别数年不见啊。”景成笑着,看众人入座。

    张霁满面笑容行礼:“夏王在上,张霁有礼。确实一晃多年,在下对夏王十分想念呀。”

    当年,张霁年轻时带着使团负责与各国进行商贸上的联合。当年夏王年轻气盛,而且物产丰富,开始并没有很多热情与北阳大开商道。张霁一番言论,却让大夏看到了新的生意。大夏的丝绸、水果源源不断的进入北阳,而大夏的主妇也用上了更好的铁锅,菜肴上也加了更多的香料。虽然相互摩擦,但是贸易一直未断。如今大夏生活的繁荣,与当初张霁的出访颇有关联。

    景成亲切的与张霁回忆起往事,面色红润。夏王还嘱咐下人多给张霁添了碗适合他身体的乌鸡蜜枣莲藕汤。

    夏王又问顾世子在大夏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顾子安向上行礼道:“承蒙陛下照拂,上次陛下所赐的珍稀药材,把这些年的病症都治好了。”

    夏王景成笑容温和,定定地打量着顾子安。他心里已经决定把顾子安放回北阳,来减少北阳和燕戎对大夏的联合威胁。

    他目光掠过在场的所有人。瑞王景池坦然的坐在席间,琏王景铮也面露云淡风轻之色。芙贵妃眯着眼睛浅笑着看着自己的儿子,芙贵妃的父亲周尚书一脸庄重的目视前方。

    只是笑谈间,孟懿宁瞧见燕戎使臣的平静的表情下嘴角有些微微的抽动,虽然没有皱眉,但是两边的脸颊似乎不对称一样,一高一低。从宴会的交谈中,足以看到夏王与力挺顾世子的张霁关系主动而友好,对顾子安亦是善待。似乎有推举之意。而前日通过风声透露给夏王顾世子会武功的事情,非但没有隔阂夏王与顾世子的关系,却莫名徒增了夏王对于燕戎和大夏内部人员勾结的怀疑。

    孟懿宁看在眼里,倒是十分开心。

    大家谢恩坐定后,宫女斟满美酒,众人一饮而尽。

    北阳使团所带来的珍珠玉器一并呈上,铜狩猎纹豆、黑漆描金松花盘、紫檀百宝提盒、彩黄地兰石图碗等琳琅满目的珍品看得人目不暇接。

    歌舞升平间,气氛融洽。

    北阳的美女与大夏纤细的体格不同,显得更为豪放有热力,可能是由于极北地区的异族民族血统混入了北阳。北阳民族特有的飞鸟舞也让众人大开眼界,美女们穿着半貂半绸的裙子,肩膀站着来自草原的凤头百灵与大花沙锥。野鸟飞舞,大的展翅有人的一条手臂一样长,羽毛尾端染上的金墨在阳光下发出淡淡的光芒。鸟儿叫声如同歌女歌唱,似乎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夏王大喜,当场赏了黄金百两。

    歌舞停歇,张霁走上前去行叩首大礼:“陛下,北阳王病重,思念世子,希望陛下成全。”

    顾世子上前,依旧叩首:“感念陛下恩德,顾子安在父王跟前一直未尽孝道,还望陛下能够成全。”

    所有话语景成皆早有预料,淡然地说:“寡人顾念北阳先王与你的父子之情,回国尽孝本是人之常情。准!”

    最后一个字,语气格外得重。

    孟懿宁松了口气,看了眼景池。

    发现瑞王景池,也在看她。

    张霁又道:“感谢陛下八年来的照拂。为表谢意,除金银珠宝供奉外,北阳愿割舍三座城池,献予大夏。”

    景成大喜。

    只是,这一字一句落入燕戎使者的耳中,似乎就没有那么悦耳了。

    然而,夏王明白这两座城池,不是平白无故放走人就可以换来的。顾子安虽然拥有世子之位,但是相比起现在行权朝政的北阳赵王后而言,他的话只是承诺并不是现实。虽然有人愿意给他出谋划策,但是对积蓄已久的赵氏家族而言,顾子安确实势单力薄。若他不派兵,很有可能北阳内部斗得两败俱伤,或者一方上位,其他国家趁虚而入瓜分北阳。而相比起大夏,燕戎对于北阳的深入更多。若是北阳落入它的手里,那燕戎统一中原也是指日可待。

    夏王景成不漏声色,但是内心的算盘已然打好。

    出兵北阳,不仅可以灭灭赵王后和燕戎的威风,还能让顾世子感恩戴德,在那里留下自己的人。

    宴会的布局早早开始,而如今相见不过是想给予一个圆满的结局。

第二十七章:好事

    宫宴之后,所有人的心倒是放下来了,前期铺垫的如此之多,到头来只有水到渠成的份儿。这几日,只是瑞王景池还有些不舍,虽然表面上说的是喜事,但是也难掩分离时的不舍。他给孟懿宁搜寻了许多钗子和布匹,本来想为她量身定作几身衣服带回去,又害怕小姑娘明天又换了一份模样,旧衣服便不合适了。珠玉点缀的雕花步摇、玲珑剔透的青玉透雕双鹤,鸟兽花枝的发簪,花式繁复,晶莹而巧妙。一个个珠玉饰品随着步伐定是摇曳生辉。

    曾经不喜欢任何首饰,觉得打斗的时候十分不便。如今长发如云,虽然没有寻常女子的百转千回,但是练武时看见头上星光点点,也是一番风情。

    孟懿宁倒像是往常一样,在花园内和张九过招。

    一招一式,有模有样。高兴起来还拿珠釵作暗器比划着吓一下张九。

    八年间恍惚而过,孟懿宁从里到外已经没有了原先那种生嫩的感觉,倒是出落得真像是个大小姐一般。景池看着她在冰天雪地练武,飞身而跃,头上的红梅随风落到地上,突然觉得时间过去得很快。第一次见到孟懿宁的时候,她才到自己的胸口,矮矮小小的像是自己曾经在山野间救过的一只狐狸。如今和自己也就差了一个头的距离,而武艺也愈发娴熟,飞云纵跳,她的剑划过天空,犹如一轮冷月,空灵清淡。

    她的脸颊红红的如同喝了秋日的石榴酒。曾经还恳求张九指点,如今两人的造诣已经能平起平坐。

    偶尔,他恍惚看见孟懿宁小鹿般的双眼透露出狡黠和阵阵杀气。

    “啪”的一声,侧在一旁坐着的顾子安扔了块石子。孟懿宁迅速剑身一档,石子弹向张九。她得意的瞟了众人一眼。

    “你最近进步神速啊。”景池笑了笑。

    孟懿宁也一笑:“嗯,以后我就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啦。你想吃龙肉还是虎肉,就告诉我。”

    大夏中安稳的日子是和瑞王有关的,颇为感激这种类似兄妹的感情。她不愿意猜想瑞王景池对她的感情,总觉得太过于残忍。正当想攀谈的时候,下人跑过来说道有人找孟姑娘。孟懿宁拜别了瑞王,潇潇洒洒的走出门去。

    瑞王看向如今她自信的背影,倒是多了一份感叹。

    孟懿宁一出府,就见乐毅笑嘻嘻的环着双手。他十分喜爱穿深色的衣服,今天衣服的重青色衬着他深邃犀利星眸,头发一丝不乱。

    “你不冷?”孟懿宁看着他单薄的衣服。

    乐毅一笑向前走来,青色的蛛纹带子摇摆起来,把整个人更衬得英俊潇洒:“灵凤山庄可比大夏冷多了,也不见就得穿着袄子,披着斗篷啊。”

    孟懿宁上下大量着他:“那我姐呢,冻着她了?”说着,还神色严肃起来。

    乐毅举起手一副对天发誓的样子:“你到时见了你姐,比谁都清楚。哪里像你,大夏又不冷,习武之人还裹得像个荷叶包子。”

    孟懿宁低头看看自己,明明就多出了一件红色斗篷,怎么就成了包子?本来还想反驳,旁边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孟姐姐……”

    小虫子站在乐毅身后探出头来。小姑娘身子板太瘦小,被乐毅刚才挡个严严实实。孟懿宁环顾了四周,然后低头问道:“你怎么来了?赶紧进屋去!”

    说着,拉着小虫子进了旁街的茶楼。

    一进屋子,孟懿宁就关好了窗户。“宫宴之后,老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似得,也不知道是燕戎的人还是大夏的人。若是你还好,旁人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小虫子来找我,一定要万分小心,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小姐差我出去找点玩意,我这是光明正大的出来的。”小虫子脸上有些神气,“那两个人,已经被打发到小姐看不见的地方了,没人嚼舌头。”说着,还笑嘻嘻的。几日不见,小虫子的气色倒是好了很多。可能也是因为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弟弟。

    乐毅告诉孟懿宁,小虫子的弟弟身体已经没有大碍,汤药也不用喝了。乐毅教他扎马步,练运气,孩子认真,而且一点就透,整个人都轻盈不少。

    “小姐的脾气特别好摸,我已经算是可以近身伺候的了。”

    “你要小心。”孟懿宁提醒道,“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小虫子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一个是想看看弟弟”,然后她又小声的说,“还有,你让我帮忙找的,我倒是发现了一些。”

    乐毅看着两人鬼鬼祟祟的,就询问了几句。

    孟懿宁把那天遇到小虫子的话,原样不动的告诉了他。乐毅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茶杯:“临走了,当然是要讨债。要不然,这辈子都不踏实。”

    小虫子悄悄的告诉两人,自从那日分别,她就一直留心王府内的人员动向。虽说她这个级别的侍女接触不到什么秘密,但是她却在王府内发现了些可疑的迹象。前些日子有人不断挖土,据说是想挖个池子,所以从前都没有注意。但是池子挖成后却不让人去,除了姥爷和鹤小姐,别人不让过去。

    “小姐是一个十分爱玩的人,每次出去玩都带着一堆人,但是去池子时从来都是自己或者和老爷这样的家里重要人物。”小虫子很是奇怪。

    于是趁着夜色,她身形矮小,悄悄的靠近后院那处神秘之地。

    因为原来经常偷偷的把剩饭送给弟弟,小虫子熟悉侯府内每一处自己身子可以钻过去的狭窄缝隙。兜兜转转,按照大致方向,她竟然潜入了后花园。

    那里确实有个小池子已经竣工,看样子是个水池。

    第二天,等小姐睡了,小虫子偷偷拿了两块打火石和一个小布绢准备一探究竟。

    小虫子皱着眉头,回忆起晚上的经历全然没有一丝恐惧。

    “你猜,我看见了什么?”小虫子神秘兮兮的眯着眼睛。

第二十八章:证据

    “我看到了好多大竹子!”

    “竹子?”

    “嗯,是那种南方才有的大竹子”。

    “他们用竹子铺地么?”

    “哈哈。姐姐,不是的。如果不是我有一次被打了在墙角哭看到了有人把好多好东西藏在竹子里,我也会以为就是竹子。”小虫子往孟懿宁身边又蹭了蹭,说:“他们埋在池子里的竹子一定是装了东西的。”小虫子肯定的说,“我们家穷,房子又破,那时我爸爸还在,偶尔会挣一些钱时,怕有小偷,就会放在竹子里,埋在地下”。

    孟懿宁笑着摸了摸小虫子的头说“这可有意思,你真聪明。”然后又问了一遍鹤府池子的方位。然后让小虫子赶紧回去。这几天不要再去那里了。

    孟懿宁回头对乐毅浅浅的笑道:“你说的周府买官卖官,后来栽赃给傅家的事调查清楚了?。”

    “嗯。昔日傅家被抄家,据说搜出来了黄金十车,珠宝十车,当时的大夏君王震怒,但是又念及傅家为自己南征北战数十载,所以流放边疆。可是当时很多人都不太相信。最初查贪污和卖官并不是傅家,而是鹤家有嫌疑。但是有人向夏王告发傅家藏有大量黄金珠宝,本来夏王并不信。傅家的人忠厚老实,起初也并未查出任何可疑的迹象,但是被查出来的人咬住傅家买官卖官这一句话。

    夏王不相信傅家做出如此损害大夏的事情,便下令换为芙贵妃的父亲周家严查此案,绝不姑息。便出现了黄金珠宝等死证。

    如今看来,果然可能是周家动的手脚。而周家本来和傅家关系好,有很多下人也互相走动,那么借此拉拢下人栽赃陷害也是有便利的。而那时鹤府紧挨着傅府,很多事情有便利条件。”

    孟懿宁推开窗子,低着眉眼,密长的睫毛颤了颤。转而又回头看向乐毅,淡淡的说道:“鹤家和周家看来比我想象的要心狠手毒。可惜了芙贵妃生在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家。看来,景铮的性格兴许继承他姥爷的多。”说着,孟懿宁突然坚决的说:“咱们要多呆三五天时日了。”

    必须捅破几张窗户纸。既要惩罚鹤侯府,又能让景铮丧失世子之位的可能性。若是以后瑞王景池做了大夏的君王,可能未来北阳的路要好走许多。瑞王性格温和,不喜杀戮,而这对于需要休养生息的北阳十分适合。

    离开大夏前,要先安排好这些事宜。

    乐毅看着茶水中的波纹:“这笔钱,咱们倒是需要。”

    孟懿宁一愣,谁跟你是咱们?但是她话没说出口,只是乐毅猛然从空气中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怒火。

    “钱咱们是要。最简单的,放火,拿钱,走人。”

    乐毅看着孟懿宁肯定的样子,“扑哧”笑了出来。

    “你和你姐姐是真的不一样。”

    “哦?我姐姐是什么样子?”

    乐毅想了想,他觉得孟懿宁某些时候就像是个炮竹,可以把全天下不爽的事情炸出花来,而长姐白熙宁如同蜡烛的那根芯,不算特别明亮,但是若是需要光亮,必先有它。平常摆在那里不显眼,但若是没有了,人就会不自觉地生出一种恐慌。长姐也像是可以安抚人的草药,像是阳光和白云,而孟懿宁像是雨夜中的黑鸟,眼睛如火焰一般燃烧至漆黑的尽头。

    还有,孟懿宁象是冬天热气腾腾的包子。若能咬上一口一定让人快乐而开心。

    只不过乐毅可不敢说出包子的事。他拐了个弯:“你姐会绣花。”

    孟懿宁眉头一锁,“绣花又不能自保。”

    “她还能与小动物沟通。”虽然山庄清冷,但是依旧有林间的熊、飞鸟、鹿。她不怕它们,它们也从不伤害她。双方其乐融融的坐着,倒像是一幅工笔画。

    “哼,乌鸦很喜欢我。而且我做的烧肉你没吃过,滋滋滋冒着油光,十里之外都闻得见。”

    “你姐还懂草药。”

    “哦。”

    孟懿宁眼睛转了转,扬眉笑开了,认认真真的在和乐毅拌嘴。看来长姐在山庄的时日,确实十分温馨,而自己也放下了心。

    直到闻见饭菜香,孟懿宁才说了句:“忘了忘了,”赶紧就回府跑。说是灯火节酒楼中午有表演,虽然没自家戏台上的华丽好看,但也是大夏独特的情调,人多热闹。所以景池要请顾世子和她一同去瞧瞧。

    孟懿宁刚跑进府,就看家张九杵在门框上:“正说你呢,跑哪里去了?”

    “转了两圈。”她昂着头笑着,“殿下呢?”

    “刚穿戴好,走吧。”张九说着,去中堂迎瑞王。

    酒楼中的戏子虽然穿着没有王府里的图案繁杂,但也是十分好看的。头上的珠冠闪闪发光,一汪清眸锁着哀怨。一行人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只是孟懿脸上笑得像是要了一勺子的蜜,但是心思全然不在戏台子上面。

    她总觉得有人在跟着她。

    多年的如履薄冰的时日,让她突然间变得分外小心。孟懿宁没有回头,感受着身后可疑的目光。装模作样的举起了白玉茶杯,身后的人影映在了杯壁上。她谨慎的扫过每一个身影,突然,感觉有一个中年男人有些熟悉。

    好似自己刚刚出王府的时候,在街角瞟过一眼。

    然而毕竟杯壁上的人身形模糊,孟懿宁也不敢确认。她侧头看了眼坐在瑞王旁边的顾子安。他余光接收到了她的讯号,也轻微的侧头,好似不经意间拨弄了一下头发,调整了身后的软垫。

    然后,点了点头。

    心照不宣。

    他也看见了,似乎有人在鬼鬼祟祟的跟踪他们。

    只是,贸然上前就会打草惊蛇。此时跟踪他们的除了燕戎的人,也可能是琏王的人。

    台上的好戏到了结尾,景池饶有兴致的谈论着刚才声音宛转悠扬的戏腔,孟懿宁点头重复着景池的话,说着好看好看。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酒楼,马车已经备好,正准备上马,却听见不远处一声尖叫。

第二十九章:危机之下

    一阵尖叫声撕裂了车水马龙的街巷。

    人们左顾右盼的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从侧边的巷子处,奔出来一匹枣红色的烈马,不分东南西北的横冲直撞过来。马蹄落地,众人惊呼。孟懿宁紧盯着向她飞奔过来的马。

    她双手握拳,准备腾空跃起,去控制那匹不知天高地厚的马。她有十足的把握,降服好这匹烈马。侍卫们也是一惊,护在了瑞王景池的身边。

    突然,波光流转。

    孟懿宁发现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在慌乱之际慢慢地靠近她和顾世子,熟悉的感觉让她知道,燕戎来人了!

    马直冲冲的像是来自地府一般,似乎要直取性命!四五个黑衣人纵身而跃,刀光剑影间,寒气闪闪。孟懿宁瞬间短剑出鞘,火红色的剑刃如同燃烧着的烈焰,划过黑衣人在空中飘起的衣襟。

    “保护殿下!”张九喊道,手持长刀护在了瑞王的面前。“保护顾世子”瑞王也喝道。顾世子面色阴沉的感知着周围。无边的杀气席卷了平日里繁华的街道,小商贩们来不及收拾逃命一般冲出了这狂风一样的漩涡。瑞王脸色突变,何人这么大胆!光天化日就舞动弄枪,还想刺杀!

    孟懿宁眼眸如同明镜一般,只是眼底的杀意如同溢满的水,倾斜而出,她短剑迎上了黑衣人的长刀。“铿锵”一声,如同天雷震怒一般,黑衣人的刀刃竟然被劈成两段。

    连孟懿宁都没想到,这枚父亲的贴身短剑,居然如此锋利!

    孟懿宁目光如刀,与人缠斗起来。

    “顾世子!”张九看见又有三个人张牙舞爪的冲向顾子安。

    王府的侍卫分出一支整齐的挡在了顾子安的面前。

    瑞王看出来了,这群人根本不是冲他来的,摆明了要杀顾世子和孟懿宁两人。他吼道:“张九!”

    话音刚落,人群中瞬间飞来一个带着锯齿的龙须钩,似飞爪一样像顾世子袭来,软索发出嘶嘶的响动。顾子安轻身一躲,闪到了一旁。张九一个跨步上前,一手握住软索,虎视眈眈的看着远处的身影。

    只见另一头的人抖手紧握,迅猛抽回。锯齿倒生向后,若不是张九武艺精湛,可能已被锯齿所伤。那人左右两手兼顾,顺势冲来。张九面不改色,腾手拾起旁边盆景花盆中的鹅卵石,对着那人的胸口击了过去。

    “呯。”

    顾子安突然听见两三处气息向三人袭来,与张九对视一眼。张九手中握着四五个“铁橄榄”,像房顶上掷去。“搜——”一声,七八分的镖头深深地插在了灰色的瓦片中。尖利的核形镖划破了一人的大腿,那人惨叫一声,直挺挺的从房上摔下来。

    拿到的是死命令,除掉顾子安在所不辞。

    剩下黑衣人一声怒吼冲杀过来。

    杀气汹涌潮卷。

    一时间,龙须钩在空中乱飞,后端的千斤套腕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孟懿宁扭头,大喊小心,飞掷出自己的短剑。如同赤色飞龙一般,一道金光,穿过错杂的软锁。

    “当。”

    剑如同旋风一般,带着冲击力直接把一个龙须钩紧紧的定在了墙上。孟懿宁手中无了武器,抬眼看见小贩挑扁担的木棍,顺手抄起,背倚斜阳,腾空像顾世子飞去。龙须钩的锯齿缠绕在木棍上嘎嘎作响,孟懿宁用力一拉,木棍倒是变成了一杆木枪。

    微风吹起她鬓角的碎发,蝴蝶钗子的透明翅膀微微抖动,拂过她没有感情的双眼。手中的木棍如同出鞘的三尺轻剑,流星般激射而去。只听对面一声惨叫,竟是直直射中了胸口。鲜血喷涌而出,染黑了周围的青石板路。

    另一人在犹豫的时候,张九随手掷一盆景内的尖形石,石头如同飞一般,刺进了远处一人的喉咙。

    孟懿宁背对着景池,她一瞬不瞬地紧盯着趴在地上的黑衣人,突然一道光闪过,寒芒从她背后飞速袭来。顾子安眸色一沉,指尖掐着银镖,准备飞射出去打掉暗器。还没发力,瑞王一声“小心!”说着上前三步,拉开了孟懿宁。

    “呯!”暗器穿过景池手腕上飞扬的鎏金翡翠镂雕山水珠串,瑞王脚一滑,孟懿宁猛然回头接住他。晶莹剔透的珠子在空中打散,噼里啪啦落在了地上的鲜血之中,血花乱溅。

    “啊!”

    孟懿宁依稀听见有姑娘尖叫,顺着声音扫过去却见到匆匆跑开的身影,兴许是血腥的场面吓到了谁家的姑娘。

    张九一个跨步追出去,一把抓住那扔暗器的黑衣人,用力一拧。“咔嚓”一声,那人惨叫倒地。

    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所兴没有人受伤。

    “活着的,都带走。”景池声音平静的吩咐下去。

    顾世子走到了一具尸体面前,用脚拨开了被面罩遮住的黑脸,虽然看不出来是哪里的人,但是被翻开的布上确是燕戎靛蓝染料的特征。看来,北阳听闻夏王准备派兵送自己回国,心神不宁,想赶紧把自己除掉。平日里自己和瑞王同在一处,周围侍卫人多,难以靠近。再加上临近回国,夏王派出了重兵把守,自然得手的几率就更不大。

    情急之下,竟然杀到了大街上。

    顾子安冷笑着,跨过了尸体,看向孟懿宁。

    她脸冷冷的,倒像是刚才的剑芒。

    “胆子如此大,目无王法。”她冷静的说着,看向了景池。景池已经怒火中烧,却压着声音吩咐着收拾满地的惨状。

    “殿,殿下……”侍卫急忙忙的跑过来。

    “急什么?”

    “活着的……都,都咬舌自尽了!”侍卫脸上有些惨白。

    孟懿宁走过去,确实一个不剩。看来,这些人如果完不成任务,也回不去,燕戎这可是真下血本。“搜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可以的东西!”声音之中透着严厉。

    “走吧,留给他们。”景池上来安慰道。

    孟懿宁叹了口气,把自己的短剑从墙中扒出,用袖子擦了擦血迹,看着这把金光闪闪的剑刃。确实,是吧好剑啊,出鞘锋利,虽才尺余,但气势逼人。

    景池招呼着孟懿宁和顾子安赶紧回府,两人应声上了马车,只是孟懿宁有一些惴惴不安,刚才听到姑娘的尖叫声竟然让她感觉有些熟悉。

第三十章:星星

    顾世子第三次遇刺之后,夏王明面震怒,实则暗自高兴。特别是顾子安禀告怀疑蒙面人所用布料是燕戎染色特征,夏王更是喜悦,这说明顾子安对燕戎所生芥蒂日深。这对大夏就是好事。

    月朗风清,夜色深沉,瑞王府内的大多数灯火已经熄灭。

    孟懿宁、顾子安两人对坐在炭火盆边,春夏静悄悄在旁边侍候着。火星噼啪,象黑暗中飞舞的金色蝴蝶。

    “如此一来,夏王更得派多些兵马了。赵王后和燕戎是多想让你死,咱们可不能如其所愿。”孟懿宁笑着,嗑着瓜子。

    顾子安火光照亮了他低垂的眼眸,脸染上了一片红色。

    “春夏。”

    “嗯?”

    “你去找点解毒的七叶甘草,制成药丸。”顾子安吩咐道。燕戎绝不可能就此罢手,虽然他们只能时刻准备着应对更棘手的场面。既然动武杀不掉,很有可能会采取更阴险的办法。七叶甘草解百毒,是甘草中的极品。对于现在敌在暗我在明的情况而言最适合不过的一种防范。

    春夏开口笑道,语气温柔的像个姐姐:“这里还留有一些,够这阵子用的了,今晚我就做成药丸,明天中午就已经可以给你们一些了。”

    她伤好之后,总有些心神不宁。而准备解毒药丸的工作正好叫她分分神,有事可做。

    “噼啪。”

    孟懿宁本来伸手去烤火,听得太入迷一时间忘了分寸,火星溅到了手上。手一晃,腕上的珠子碰到了炭盆,发出一声脆响。

    她突然想到了今日下午的那声尖叫,随口问道:“今日你看见了什么人没有?景池突然拉我的时候,我好像听见了一声姑娘的尖叫。”

    顿了顿,“挺熟悉的。”

    春夏安慰道:“可能最近太疑神疑鬼了,况且谁家姑娘的尖叫声不都差不多,都跟猫抓似得。你也别太过敏感。”

    孟懿宁点点头,近日紧张的神经确实让她有些劳累。

    顾子安拍了拍她的肩,“回去睡吧。”

    ————————————————

    两日相安无事。

    孟懿宁拿到了春夏的七叶甘草解毒丸,每天都定时给自己服用一颗以备不时之需。乐毅听闻前日遇刺的消息,便过来要给她两样好东西。

    “给你。”乐毅举到她面前五六个香囊,上面有的绣着秋葵花鸟图,有的绣着竹叶小溪,还有球梅花和蟋蟀。

    “你这还算清新,但脱不了乡俗,反正不是我姐的手艺。”她坏笑的问道:“不会是你绣的吧?”

    乐毅看见了她表情:“街上买的。”

    “随手买的,你送我干嘛?”

    “香料是山庄的,你姐姐亲手调配的。你,顾世子,还有身边几个重要的人最好日夜佩戴此物。”

    孟懿宁一扬眉:“如何?保平安的吗?”

    乐毅笑笑说“真聪明,你算猜对了!”又用手指着香囊“用这种世面的针线是为了不显眼,就如同是随手装的一般东西”。

    说完,他回头向里屋喊了一句:“儿子。”

    “”你还有儿子?!”

    孟懿宁听声,没有大笑而是晃过一丝别扭。转身看去。里屋的布帘子悄悄地被掀开一条缝,然后一个小小的身影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孟懿宁眉头轻皱,哪里出来个和自己手掌一般大的……猴子?那猴子看到乐毅,四脚并用,飞速的顺着乐毅的黑衣爬到了桌子上。

    孟懿宁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好玩玩意,伸出一个手指想去逗逗。还没有碰到那猴子毛茸茸棕灰色的小脸,自己的手指便被它狠狠地接住。一人一猴瞪大了眼相互对视。

    “是猴子吧!”孟懿宁不确定的问道。

    毕竟,如果不是看见它会使用两脚行走,又会使用四脚攀爬,自己多半以为这是个过街老鼠。

    乐毅看着孟懿宁满面疑虑的样子,笑了出来:“不会咬人的,你放心。”说着,给猴子递了个眼神,让它松开孟懿宁的手指。那猴子好似听得懂人话,立起来黑眼睛溜溜的转着,在孟懿宁面前来回走了两圈,手放在自己胸前。“啪叽”一下,坐在了茶杯旁。

    这小猴坐下和茶碗一模一样高。

    孟懿宁小心翼翼的又伸出手去,生怕拿捏坏了这个小猴子。它配合的拿起她的手指,往自己身上杵。绒毛轻软,如同冬季的雪花。

    场面一时有些诡异。

    “它叫什么?”

    “灵凤山庄智多星。”

    “它叫智多星?”

    “不,小名叫星星。”

    这个名字听起来,倒是像是个谋士。孟懿宁突然想到了刚才的对话,张口问道:“你还没说香囊的作用?”

    乐毅用泡开的茶叶逗着星星。小猴子把茶叶顶在了头上,像是一个小帽子,摇摇晃晃的在桌上走。

    “香料是你姐姐调制的,本来这也是你姐姐的身边的伙伴,只是我这次借用一下。星星对于这香料气味十分敏感,无论相隔多远,只要有痕迹,他们都可以找到源头。所以,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它可以很快的带领我找到你们。”乐毅解释着。

    孟懿宁看不出来这个小猴子竟然有如此的本事。不过小猴子倒是没参透她心里所想,自顾自的扭着身子把茶叶撕成一片一片的,“啪叽”一下扔到了孟懿宁的茶杯里。

    然后沾沾自喜邀功一样的看着她。

    孟懿宁看看它,又看看一脸无奈的乐溯。

    “它在给你泡茶。”

    “啊?”

    “山上有一种草药,需要用水泡开后拿出,撕成碎片后,再进行浸泡。如此才能让药性充分发挥。你姐原来为了调理身子经常喝,他就负责沏茶。”

    小猴子听不懂乐毅的话,但是可以感觉到他在为自己说话。

    昂着头,嘴里咕叽咕叽的晃着尾巴。

    乐毅从兜里掏出来了小坚果,它作揖接过,坐在光滑的桌子上开始从壳缝里认真把果仁抠了出来,仔细咀嚼。

    孟懿宁很想问道,你儿子是个猴子,那你是个啥?但还是吞下了话语。看着一人一猴玩玩闹闹,觉得倒有家的温馨了。随手也从茶杯里捞出一片茶叶,递给智多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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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运介绍:
混战政权,不曾止息。
风卷狂沙,兵临城下。
气贯长虹,金戈铁马。
本以为报仇雪恨是她一生的目标,
一路前行后才发现,这拱手山河,天下浩荡。
目前第一部哟,第二部尽情期待
山河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山河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山河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