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大海龙篇 梅城再起
落日余晖撕裂了天堂鸟飞过的最后一层云浪，火红色的，就像劳顿的过客灌进满腹的苹果酒，脸上泛起的红晕也在睡意朦胧的下一刻消失不见，剩下说笑声、打闹声连绵不绝。
支撑起大片暮色的圆顶山头，似乎环绕起一两颗星星跟丢了满天星辰，倒是着迷于山脚下模模糊糊的灯火阑珊，窗格里闪烁着不输雏阳的温暖。
艾露猫熟练的将烤好的肉翻出火炉，孜然的香气与纯正的肉香味儿飘散在整个食堂，空气中弥漫着奶油与炖菜的鲜甜，还有上好的大野猪肉排，在舞娘曼妙舞姿的烘托下，夜晚的酒馆即将迎来高潮。
龙人吟唱着，诗歌即将翻开崭新的一页，他们依偎在橘红色的墙上弹琴，很古老，也很悠扬，歌声里有猎人的影子，也有对海洋深处神秘生物的期待，一面是海风，一面是山风，夹在两者之间的梅杰波尔坦——“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
雷欧坐在凳子上忙不迭的接话，边说边抹了一把嘴角边的啤酒沫，居然有股桂花味儿，数年不回梅杰波尔坦，这里的酒都变味儿了。
几十个小木桶摞成了一座小山，淡黄色液体顺着木头疙瘩缓缓的往外流，两桌拼成三桌，酒花都淌了一地了，门口站了老半天的男人这才举着酒杯进来，两腿一叉就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坐在雷欧面前。
“好多年不见了吧……”
“嗯，是好多年了。”
托比欧笑了，眼前的这个男人看上去和从前没什么改变，倒是自己，越发显得有些老态了。
“这次回梅城，是受了公会的召集令吧？怎么没见着汉森那小子一块儿回来啊？”
“他还得留在辰星掌事儿呢!你们送去的那帮崽子一股蛮干劲，就这么些日子，惹出了不少麻烦!”
“送他们去的可不是我啊!是那个叫白山的自作主张!他找着他弟弟了吧？当时说服老山岳可花了不少力气啊!再说了，梅城这儿的麻烦也不小啊!”
两人举起酒杯碰在一起，麦色溢出酒杯洒在盘中切好的肉块上，滋滋的冒着热气。
托比欧跟着雷欧干尽一杯酒，紧皱的眉头忽的一下全松开了。
“怎么没见着老山岳啊？”
雷欧打量着人群里起伏的脑袋，拥挤在舞娘身边吆喝的都是年轻人。
“他一大早就到码头上看船去了，古龙的事情耽误不得，公会也是没办法了。”
“看来事情是真闹大了……”
“你还记得那个叫迦南的年轻人吗？还有那个老跟他对着干的比利，在首次讨伐期间，都死了。”
“比利是替公会背了黑锅，还真是难为那个姑娘了……那叫什么？艾米什么来着？”
“这次你能来，也算是帮了我大忙了!”
托比欧再饮一杯，喉头猛的一紧一缩，转眼一杯麦酒已然见底了。
“这次讨伐，连我们这些老东西都被交出去了，我已经安排好了!你跟我在一条船上，就跟以前一样!老山岳没了汉森帮忙，我们就能把他比下去!这次讨伐大海龙的首功必须是我们的!”
雷欧看着托比欧有些切齿的表情，生怕他把这一桌子菜都给砸了，他和老山岳斗了几十年的气，也交了几十年的好，到老了还不放下。
雷欧叉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吭哧咽了下去。
“一切都听您的。”
托比欧听着这茬，怒色恍然消退了，又变出一番爽朗开心的模样，他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块儿，舌尖不慌不忙的舔过两瓣厚实的嘴唇。
“你当年要是听了我的话，这第五期团的二把手就该是你的!不过要说啊，现在……倒也不迟，只要你想……”
“托比欧先生。”
雷欧赶紧敬上一杯酒。
“这事儿……以后再说不迟、再说不迟。啊!喝酒!”
晚间的风，和煦的吹在老山岳苍老的脸上，面带愁容，任海风怎么吹也吹不散。
他不是在看船，而是在看船那头的风景。自己正眼好好瞧瞧这美妙的景色，已经记不清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坐在码头边上钓鱼，缭乱的思绪也如夜晚的海面一般时而波澜，时而平缓。
想来真是讽刺，一个在海上过了半辈子的男人，却拥有了一座高山的名字。
“山岳先生。”
女人站在老迈的背影身后，整个人静止在月色与夜色的交汇处，双手不断磨蹭着，一副不安的模样。老山岳的影子拖得老长，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布衣，与面前漆黑的大海相得益彰。
“艾米丽安。”
老山岳听到声音，也不回头，还是自顾自的钓鱼。
“你知道吗？梅杰波尔坦附近的海洋可以钓到很少见破裂龙鱼、青竹鱼和稀有种的黄金鱼哦。”
“我小时候啊，就立志要当一个船长，什么船长不重要，只要是能够游遍新旧大陆的洋流，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啊……跟着我爹没干几年，他就走了，出海难死的，船也没了，我阴差阳错的成了猎人，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多压根就抓不到的鱼啊。”
“势在人为……可是天灾人祸，不一定是每个人都能料到的。艾米丽安，这小鱼好抓，大鱼难抓，可那不是鱼的鱼，可就更难抓了。公会有公会的做法，猎人有猎人的做法，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山岳先生，您说的，我都清楚。”
老山岳长叹了一口气。
“要说比利那孩子吧……爱慕你，求功心切，迦南呢，跟你老相好了，也没能跨过这一关。艾米丽安，你要记住，我们这些做猎人的，就是把脑袋别再自个儿腰上，明天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
老山岳收回钓竿，深邃的眼眸望向挂满繁星的夜空。
“但愿这场浩劫，快点过去就好了。”
“要是那小子在这儿，事情会不会有些不一样……”
……
“嘿!小心一点!这些玩意儿很值钱的!”
发光海四周的渔村，要么被摧毁了，要么就整个搬迁了，然而还是有一小部分渔民或者原住民留在这里，目的是为了搜集大海龙摧毁的村落里有用的、值钱的东西。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但他们认为这没什么危险的。
大海龙的身上附着可以发光的细菌和活性生物，这些东西在市面上不值钱，但在收藏家、编纂者或者公会研究人员看来，那可就值一大袋金币。
这些人会将搜集到的细菌和活性生物送到梅杰波尔坦、东多尔玛、洛克拉克等等这样的大型城市中兜售贩卖，会有专人前来收购，虽然公会不允许，但是在各大商会的流通下，公会的人也会私下购买这些东西进行研究。
如果要采集这些素材，负责打捞的人必须撑船到散发着暗淡光泽的海面上，这些细菌在离开大海龙后会迅速衰败死亡，然后漂浮在海面上，前后不超过四天。
如果细菌死亡的话就没有研究价值了。
“必须快一点!她们把船划出去了吗？怎么把袋子落下了？瓦玲娜？”
“瓦玲娜？!”
安静的海面上空无一物。
“该死!她们去哪儿了？”
“要我去看一下吗？”
“快去，我们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男人飞快的窜出灌木丛，往停船的地方跑去。
渔夫走到海边，突然感觉踩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抬起脚，一些粘乎乎的墨绿色液体粘在自己的脚底。
“这他妈是什么东西？”
“帕卡!找到她们了吗？帕卡？!”
没有人回应。
“这他妈……”
渔夫的右脚还没踏出一步，一丛怪异的荧光突然浮动在幽深的海面上，原本暗淡的细菌孢子，再一次变得鲜亮了起来。
一只如陨星般的眼睛，也在此刻浮出海面。
第五十五章 大海龙篇 导火索
“又出事了。”
“莫加村附近的鱼村废墟，有人在海面上找到一名男性的尸体。”
“怎么说？”
“从他们带的东西来看，在场的应该有四个人以上，但是另外三个人都不见了。你会有兴趣看看这个的。”
托比欧拉开一个布满淤泥的口袋，里边装有大小不一的球状囊块物，墨绿色的汁液正从缝隙里不停的往外流。
这些都是大海龙身上的荧光藻，当然，已经全部死亡了。
老山岳只简单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下去了。
从辰年二月到六月整整四个月的时间里，大海龙的踪影一直是个迷，从行迹上看，大海龙应该会通过海峡和热海深水区前往瘴气之谷附近才对，但是现在却出现在莫加村附近，距离瘴气之谷十万八千里。
“托比欧，大海龙暴动的原因真的是因为古龙渡吗？”
“至少上边是这么说的。”
老山岳深吸一口气，却没有吐出来，而是憋在肚子里，就像要强压住心头的一股火。
“这才不是什么古龙渡!狗娘养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先一步去发光海。”
“什么？!”
托比欧一把挡在老山岳面前，用力把他推回自己的椅子上。
“你有什么毛病!”
“在正式的讨伐令下达之前，任何人都不能靠近那片海域，即便是你也不行!”
“我们不能再让公会的疏忽大意降罪到年轻人身上!想想那两个小伙子!现在轮到我们了!我不会让梅杰波尔坦的猎人白白送死的!”
“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你能怎么做？”
“我要带人去发光海勘察!我有理由相信大海龙这几个月来一直呆在那里!如果我们不做防备直接通过，很有可能遭到突袭!”
“你要带人去勘察？”
托比欧迟疑了两三秒，紧接着皱着眉头，口气略微有些怀疑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不参加讨伐？”
说这话的功夫，老山岳已经将猎具和道具都准备好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托比欧，你拉拢雷欧不就是为了抢功吗？到我们这把年纪了还把名望看得这么重要。我不和你争，我要保证这次讨伐绝对安全。”
“对付古龙可从来都不会安全，老朋友，胜利都是建立在流血与牺牲上的，我还以为你早知道这个道理呢。”
托比欧微笑着吐出一枚烟圈，老山岳拨开帐篷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再不多说什么，大步离开了。
……
两天后的清晨。
老山岳带着五个调查团成员，乘船漂泊在发光海的海面上，这里比平时看上去还要平静，每年这个时候，周边的渔村都会升起寥寥的炊烟与雄伟的篝火，在日月更替的时辰里载歌载舞一整天。
为了歌颂海神的馈赠并祈求下一年的丰收，这种活动几乎是年年不可少的，但是现如今，所有的人都已经从这里逃走了，所有的村落都被摧毁得一干二净，倾颓的水道，七倒八歪的沿岸绿植，就是这片海域剩下的全部。
“我们到达哪里了？”
“发光海的正中央!先生。”
海面上再也没有什么发光的藻类细菌了，除了大海龙翻江倒海的痕迹和几处沉船的残骸，看不出丝毫大海龙仍在这附近逗留的迹象。
“我们得下去看看。”
“你们跟在我身后，一旦发现形势不对就立马往回游，不要擅作主张，更不要发出太大的动静好吗？”
“走吧。”
“托比欧先生，您把我找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安静点!没看到我正在找东西吗？”
“可是我已经在这坐了两个小时了，您究竟在找什么？”
雷欧显然有些不耐烦了，托比欧也不得不停下手头的工作。
“听着，老山岳先一步前去发光海了，你知道吗？”
“是吗？!我还以为他是故意躲着不想见我呢!他去那儿干嘛？”
“他怀疑大海龙一直藏在发光海某处没有前往新大陆，如果他猜测的是对的，那一定是有东西把那头怪物留在了那里。”
“找到了!你看这个!”
托比欧捧出一本沾满灰尘的书册，上边用纯银系上的花纹都有些发黑了，显然已经许久不见光，放在这柜子里好多好多年了。
这是一本有关怪奇异谈的绘本，上边记载了许多前人所认识的有关怪物的知识和猜想。他们也许不想现在的猎人那样系统的受训，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见识的东西比猎人更少。
关于大海龙的记录是少之又少，即便有，也只不过是寥寥几行小字而已。
在很久远的年代，有一种被称为“光之巨人”，或者“深海之神”的生物，这种生物被目击到的次数只有一次，目击者仅仅只看到了它山峦一样高耸坚毅的脊背和岛屿般庞大的一部分躯干，虽然没有遭到袭击，但那个可怜的家伙却因为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之后彻底疯掉了。
他疯言疯语的述说这自己的所见，却没有人愿意相信。有时候，人们会在丰收的时候看见海面漂浮的银白色荧光和隐隐作响的怪异呼喊，听上去就像是“女妖的哭泣”一般，村名认为那是天降祥瑞，于是将丰收与能够看见光芒的时间定为丰收日。
最早出现较为详细的记录的地方是莫加村，那里曾经谣传出现过海龙的踪影。莫加村历时一年都沦陷在强烈地震的困扰中，在地震结束后的数月里，调查团曾多次下海勘察附近海域的状况，并且发现了沿岸地区，也是地震最频繁的区域，类似于巨型生物打击板块留下的痕迹。
“要庞大到何种地步的怪物才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除此之外，我们还在当地较深的水域中发现了不属于天然形成的岩石残骸，上边雕刻的花纹与不寻常的纹理，让我们有理由相信这绝对不是洋流或海流冲刷造成的，由于技术上的原因，我们无法继续深入下去，无法真正见识到那暗藏于深渊之下的文明]
[深渊之下的文明]
“山岳先生!”
第一名勘察员浮出海面，却没有看到老山岳的身影。
“这里!”
另一名留在穿上的成员放下绳子，将漂在海上的同伴拉回到船上。他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只能单手拉住绳索，另一只胳膊保持平衡，一点一点的离开海面。
“你有看到山岳先生吗？他人在哪里？”
“不，我们一下水就走散了，底下太黑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我抓到了这个东西。”
他摊开手掌，一块深红色的石头出现在他的掌心中间，那枚石头长得很奇怪，不像是天然形成的，而且上边还刻有某些意义不明的符号。
“这是什么东西？”
老山岳没办法离开海面太久，他的年纪太大了，好在自己呛了半辈子海水，肺活量是常人的三倍，而且还受过训练，他比一般人能够呆在水下的时间要长得多。
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楚。
这里的水冷得如同结冰一样，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老山岳感觉不到生命的存在，整片发光海就像是一摊死水，一条鱼都没有，一株海藻都没有，一点声音都没有。
在这样压抑而又广阔的黑暗里，老山岳不自觉的产生了恐惧感，他在汹涌的海浪中捕过鲸，也在不透光的海峡里受过难，但从来没有一次，能让他感到如此毛骨悚然。
冷汗与海水混在一起，他逐渐听到了自己愈发急促的心跳声。
“我得回到海面上去。”
老山岳猛的抬起头，却没有看到本该出现在头顶的日光，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正纳闷的时候，那片黑暗突然绽放出耀眼的白色光芒，无数细小的触手在老山岳面前发了疯的蠕动，活跃的荧光藻一眼望不到尽头。
好似海妖的哭声，凄厉的掺杂在风中，响彻整片发光海。
第五十六章 大海龙篇 首战
深黑色的海面突泛起了白光，之前消失不见的鱼群，一股脑的从狭缝中、暗流里蹦了出来，平静的海面瞬间翻涌如同沸汤，越发刺耳的啼哭声，让四周岛屿上的树林都震颤不已。
“山岳先生在哪里!!”
“他还没有出来!我们必须离开这儿!”
地震开始了。
四面八方激涌的潮浪，死命拍打着脆弱的船体，舰船如同漂荡的枯叶一般随波逐流，巨大的船锚在一声怪异的巨响后断成了两半，水花伴随着倾斜的船体从发光海中央撞向一旁的小岛，又从小岛一侧冲回海浪。
失去了船锚的稳固，舰船不停的围绕在白光中打转，两名调查团成员忍不住吐了出来，还有一名成员被甩向桅杆，一大道血口子立马占据了他的后脑勺，还没等人过去拉他一把，猛拽的船体瞬间将他甩飞出去。
掉进荧光中的人影顿时被鱼群与骇浪吞没，其余的人只能尽全力死抓住身边所有能够抓住的东西，稍有不慎就会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在这样的舰船上想要挪动半步都是天方夜谭。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传进了四人的耳朵。
“快走!!!”
老山岳沉沉浮浮漂在水面上，只露出一颗湿漉漉的脑袋，他平明向舰船的位置招手，但是没有人可以看清楚他究竟在干什么，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
一个巨大的鱼鳍冲出海面，高耸入云，密集的鳞片闪闪发亮，遮住了太阳也遮住了天空，只留下无垠的阴影笼罩在舰船上空。
“快走啊!!”
老山岳沙哑的声音不可能盖过呼啸的骇浪，自己的身体在这片汪洋中显得渺小而又无能，无数海啸般宏伟的巨浪将他逼回水下，等他再从海面上露头的时候，冰冷的暗潮已经卷起了吞天噬地的漩涡，调查团的舰船正好处在漩涡的边缘，正一点一点的向着漩涡中心靠近，一旦被卷进去，结果只能是粉身碎骨。
老山岳也无法靠近，桅杆轰的一声破碎了，淡蓝色旗帜瞬间被撕成了残渣，船首与船尾也在数秒后相继分崩离析，整艘舰船顿时被分成了三段。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悬在空中的那只鱼鳍，也终于向着分裂的船体，用力砸下。
调查员绝望的望着天空，向着唯一的一块间隙，射出了信号弹。
“不!!!”
火红色光芒在天空仅仅闪烁了一秒钟。
风浪吹垮了海浪，风声掩盖了惨叫声，水花冲天而起，打在老山岳身上就像轻弩的子弹一样疼。然而老山岳只是看着翻腾的鱼鳍慢慢沉没，舰船的碎片漂浮在海面上，一块完整的都没有，再也听不到任何人的呼救声，在海潮中央，是死一般的寂静。
“他妈的!”
已经没救了……
这里距离最近的陆地，少说也有五百米以上，虽然他们现在已经不在发光海的中央，但是在这片大海龙盘踞的海域，危险无处不在。
“总之，先回到陆地上!”
老山岳想也不想，扭头就往最近的岸上游，他这辈子从来没有游得这么快过，就算是年轻时的自己也不能比。
“呜呜~”
[海妖的哭声]
突如其来的漩涡冲开了眼前的鱼群，一丝更加冰凉的触感窜上老山岳的脚踝，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像是被挂上了数百磅重量的铁锭一般，老山岳的身体瞬间沉了下去。
[是暗潮!]
大海龙的苏醒不但引发了整个地区的海啸，甚至连海面下的暗潮都变得更加极速。老山岳挣脱不了水流的束缚，更何况自己身上还穿带着沉重的猎具，背着重如沉铁的大剑。
[要丢掉吗？]
如果丢掉的话，遇到大海龙……
就在这个时候，暗潮突然改变了流向，一双金白色的瞳光在黑暗中亮起，浮在海面上的白光，以及向下延伸的光晕，全都聚集在了一块儿。更要命的是，自己似乎是撞枪口上了!!
海面下的世界暗如黑夜，但老山岳视线所能触及到的地方，全部都亮如白昼。
大海龙，就在自己面前，不到十米的距离!!
老山岳来不及多想，直接拔出大剑向着大海龙的眼睛砍去，但是就在大剑离开自己脊背的那一瞬间，老山岳突然意识到自己早已是穷途末路。
自己的大剑，是用霸龙的骸骨与鳞甲混合纯水晶锻造而成的，是追求极致破坏力而忽视速度的猎具，重量比一般的大剑还要重出许多。凭借老山岳的力量，在陆地上挥舞这家伙不成问题，但是现在可是在数十米的水下。
别说是势大力沉的大剑了，恐怕连双刀都挥不起来。
老山岳的手臂使不上力气，手上就像握住了一棵参天大树一般，要在水下挥动这块沉铁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海龙飞速的从老山岳身边游过，老山岳赶忙横过大剑挡在自己面前，坚硬的甲胄与带刺的鱼鳞摩擦大剑的剑身，无数气泡翻涌在猎人面前。激烈的震荡令老山岳壮硕的臂膀都快要抓不住猎具了，如果被这样的身体擦过，自己恐怕会在一瞬间被绞成肉泥。
老山岳不停的改变身体的位置，但是大海龙庞大的身躯几乎不需要移动，只是稍微挪动就能卷起漩涡，在水下与这样的怪物交战，只有一种办法可行。
老山岳凭借自己的眼睛来预判大海龙的行迹，然后将大剑的锋刃抵住其必须经过的地方，用蹭，用磨的方式让大海龙撞向自己的刀口。
大海龙的速度很快，但是它的身体在擦过大剑的同时也会受到等量的伤害。
几番周折，大海龙一直没有明显的进攻意图，它不断的用身体上的鳞甲来消磨老山岳的力气，而老山岳则苦于保卫状态无法脱身。
在海中作战的难度超出猎人的想象，而且力气也比平常耗费得还要多，即便是像老山岳这样水性极好的猎人，也难以招架大海龙的死缠烂打。
终于，老山岳的双腿疲软，手臂不听使唤的一抽搐，大剑顿时朝向海底，怎么也举不起来。
[没力气了!]
沉重的大剑就像是绑在猎人身上的一块巨石，在老山岳脱力的一瞬间，大剑立刻拽住老山岳的身体沉向更深的海底。
[呼吸!!]
留给老山岳的时间不多了，从他被卷入暗潮开始算起，已经过去了五分零六秒，再有一分钟就到达他的极限了。
然而自己的身体却还在逐渐远离海面。
而且与此同时，另一个问题也成为了猎人的大患。
一般来说，水下四十米的水压就足以对常人的身体造成破坏，更何况老山岳已经下潜到了七十米的深度。他的内脏开始感觉到不适，越来越难受，心跳正在以不自然的速度持续加快。
他的耳膜似乎都要被穿透了，胸口像是气球一样一点一点的向外膨胀。
“不行了!!”
老山岳不能丢掉自己唯一的武器，但他可以减轻自身的重量。他迅速的卸掉了自己身上的甲胄，就连靴子也被脱掉，顾不得更多，老山岳发了疯的往海面上游。
然而成群的荧光藻却在下一秒截住了他的去路，那些散发着荧光的细菌在老山岳的视线中越来越模糊，直到成为一片糊灼的亮影。
大海龙尾鳍一扫，一股猛冲的海流顿时将老山岳卷进一片黑暗。
[我要死了吗？]
第五十七章 大海龙篇 商贸
今天是距离讨伐大海龙出征前的最后一天清晨，雷欧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独自一人用过早餐，便跑到大街上瞎转悠。
早间的梅城透露着清风与海浪的痕迹，萧萧远远悠扬的笛声不绝于耳，少见炊烟与乡人，不少火红色的帘子下拉着，还在熟睡着，看过去就是躺在路边的一汪彩霞。
这可是跟星辰截然不同的风景，船上也会有阳光，却不比这儿清澈，慢悠悠的拂袖走在路上，好似杵着一束光，清新的味道不自觉的钻进肺里，只叫人吐出一肚子不痛快，留得一身清爽。
各大商会的贸易口在早晨六点就会开放了，食草龙商队、芭芭拉大商会以及当地赫赫有名的珠宝商和拢资者，都已经在门口竖起了自己的招牌或旗帜。
“哟!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啊!这不是雷欧大人吗？”
“美奈……小姐，您就别取笑我了，我不过是个打黑拳的混混罢了，就算成了猎人，还是改不了从前那些臭毛病啊。”
“你可别这么说，好多年不见了，今个怕是最后一天了吧？怎么之前也不来看看姐姐我啊？在忙什么呢？”
雷欧就近找了张椅子坐下来，美奈顺势递来一杯清酒，一叠切块的黄油面包。她就趴在雷欧面前的柜台上，只手撑着下巴，墨绿色的瞳孔温柔的打量着这个安静的男人，嘴角微微上扬。
“你不饿吗？”
盘子里的面包一动也没有动。
“我已经吃过早餐了。”
“哐当!”
“哪里来的乞丐!快滚!!”
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撞破不远处的木门，摔倒在大路上，从他手中滑落的酒瓶，也在撒出一摊恶臭的液体后碎成了碎片。
零零散散的铜币掉落在乞丐身边，两个穿着朴素但身体壮实的男人缓缓的从破开的大门里挤出来，一脸厌恶的看着躺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乞丐。
雷欧轻轻放下酒杯。
“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美奈摁住雷欧颤抖的手腕，眼神飘飘的晃过乞丐与两个男人之间。乞丐擦了一把流个不停的鼻血，用沾满血污的双手将地上的铜币一枚一枚的捡起来。
“切!看了就让人恶心!”
“求求你们……”
乞丐一边捡，一边惶恐的在嘴里念叨着什么。
“我的孩子……已经很多天没有东西吃了……”
“关老子屁事!!”
男人一脚踹开乞丐，然而乞丐将捡来的铜币攥得很死，怀抱着就像什么宝贝似的，肩膀磨蹭地面又撕开了一条伤口，他还是不肯松手。
“那些钱就当给你买棺材了!狗东西!还不快滚!!”
乞丐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的跑了。
“那家伙，是从发光海周围的渔村逃难来的。”
美奈看够了，目光又回到雷欧身上。
“王国没有提供援助吗？”
“怎么可能管得过来呢……”
美奈笑了。
“王国也有王国的难处，这件事不归公会管，你们猎人更没有理由插手，还是躲着点吧。”
“那两个男人……是芭芭拉商会的人。”
“啊，没错。”
“你和芭芭拉的关系处理得很不好，他们也有找你麻烦吗？要不要我帮你处理一下？”
“你还是这么死脑筋。”
美奈抚摸过雷欧的脸颊，湿润的嘴唇缓而热的呼出一口气。
“但是你现在的身份是猎人，可别再做出什么傻事。”
……
“雷欧……雷欧~”
托比欧懒散的从布满烟灰与污渍的木桌上爬起来，有些不知道从哪来的液体都沾到书上了。托比欧在这间书房里呆了一整个晚上，他一直在查找大海龙停留在发光海的原因和证据，但是除了一些零散的资料和不靠谱的见闻以外几乎一无所获。
“切!这个小兔崽子!大清早的跑哪儿去了!”
托比欧感觉很不好，头晕脑胀，而且从这堆破烂里面什么也查不出来，也不可能直接去找公会求助，不管怎么说，距离讨伐大海龙的最后期限就只剩下这一天了。
“公会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撤回成命的吧。”
“话说……明明只是山岳那家伙凭空的猜想，我在这里瞎操什么心啊!”
百无聊赖的托比欧放弃了寻找，顺手抄起了一旁的眼袋，吭吭哧哧点燃一锅抽了起来。浅淡的雾白绕过托比欧的嘴唇，从他的鼻孔，他的唇缝间吐露出来，在昏暗的房间里，橘黄色的吊灯渲染下，猎人的背影与缭绕的烟雾混作一团，飘散在空中犹如地图。
[地图……]
一道黑影突然从天花板上窜下，直接蹦到老山岳布满书籍的桌子上。
“操……什么东西？!”
一只肥硕的地沟鼠不知道是从哪里去到天花板的，现在正在书房里上蹿下跳，托比欧惊得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桌上的水杯，书籍，也跟着撒得满地都是。
“该死，不要命的东西!!”
托比欧震怒，从地上迅速爬起来以后，地沟鼠已经不见了。
“跑哪去了!”
“啪!”
托比欧一脚踩在某张纸上，是一张从地图册上掉出来的，但是又不完全是地图，上边沾有铁锈与灰烬的残渣，就像是从别的地方撕下，然后夹在地图册中。
“莫……加村？”
一旁附着的地图是莫加村的，只不过更全面，更详细，除了村落全景的分布和地段，还有附近海域的勘察图形。
“啊……这是什么东西？”
在某一张绘本上，托比欧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那张图片上绘制了海下四十至五十米处，一块礁石壁的一部分，在那块礁石的中央，有着某种规则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凹槽。
整个岩石层往下塌陷了数十米，这张绘本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托比欧赶紧抽出另外的五张，将他们组合在一起形成一张完整的礁石壁图像，而在礁石壁上显现出来的凹槽，完美的组合成了一副犄角的模样。
[大海龙]
托比欧搁下嘴边的烟杆，嘴巴不自觉的张大，好像要将这六张绘纸全吞了似的。
[数十年前发生在莫加村的大地震与数百年前所发生的地震一样，但至今未能查明原因。地震波由东南向西北传递，又数南端的礁石地震感最为强烈]
托比欧一把扔开桌上剩下的书籍，重新翻开最初的那本记录册。
[意义不明的人造岩、深渊下的文明、地震、大海龙!]
托比欧仿佛遭到门头一棒，他头也不回的冲出书房，向着不远处的市井跑去。
阴暗、潮湿，我这是在哪里。
无尽的黑暗，涌入我的肺里，无数的气泡，在我气管里涌动。
我拼命想要游回去，是谁拽住了我的身体？我在下沉，无止境的下沉。啊!谁在呼唤我的名字，我听的很清楚。
嘴里充满了鱼腥味儿!想吐却又发不出声音。我看不清东西了，你在哪里？我该去哪，我要做什么，好黑……还有谁在这里？
我是……金星猎人……老山岳啊……
老山岳在暗潮中猛的睁开眼睛，大海龙的身影已经不在了，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头顶上幽兰的光晕，是老山岳想要抓住的唯一希望。
他不顾一切的往上游，冲破暗潮，在水中拼命的消耗自己仅存的一丝力气。老山岳尽可能压出自己胃里的海水和肺部的气泡，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在浮出海面的一瞬间就很有可能因为肺部爆裂而死。
然而就在这时，熟悉的白光再一次闪烁在老山岳周围。
顾不上这么多了，老山岳看也不看，干脆闭上眼睛向上冲刺。
透过荡漾的海面与荧光藻散发的光芒，老山岳眼前的天空突然变成了红色，起初是一个点，接着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可就在这触手可及的生机即将搂入自己怀抱的时候，脱力感再一次袭来，老山岳两腿一抽，再也使不出半点力气了。
[明明……只差一点]
[就那么一点!]
眼睑滚灼的液体不知是否是眼泪，混在冰冷的海水中立刻没了感觉。老山岳不甘的敞开双臂，视线逐渐模糊下去，他的身体下沉得越来越慢，几乎静止，好似轻得如同纸片，却又沉重如同钢铁。
[一切都结束了]
无力挣扎，这是该有的结局。
一束水花，在老山岳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破开海面，漆黑的人影仿佛幻觉一般，将双手伸向逐渐下沉的老山岳。
第五十八章 大海龙篇 挚友
“雷欧!你这小子!”
听到呼喊的雷欧慢慢的转过身，他和美奈以同样惊奇的眼光看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托比欧，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谁知道托比欧上来就直接拽住了雷欧的衣襟，力道大得差点把雷欧屁股下边的椅子震垮。一脸不明所以的雷欧就这样被托比欧拽了起来。
“那个……托比欧先生？”
一旁的美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懵了，完全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不是雷欧他……又闯祸了？”
托比欧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美奈小姐，忙不迭的送上微笑，但还在使劲把雷欧往码头的方向拽。
“不是不是，只有有点急事找他而已，美奈小姐，今天就先告辞，我们下次再来打扰吧!”
“哎~急事啊~是跟发光海有关系吧？”
“发光海？”
托比欧立刻停下了脚步。
“你是说发光海怎么了吗？”
“你们不知道吗？”
美奈眨巴着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有人看到发光海上空有信号弹闪过，只不过距离很远，据说速度也很快，只是眨眼间的事情，所以没怎么在意。”
“什么？!”
托比欧一把扔开雷欧，像头熊一般扑到美奈面前，吓了她一大跳，托比欧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人，龇牙咧嘴的问到:“你是怎么知道的？”
“拜托~”
美奈别过脸去，收拾雷欧剩在桌上的酒杯和面包。
“我是个生意人，经过梅杰波尔坦的大小风声都会传进我的耳朵里。公会应该也知道这件事情，只不过马上就要实施讨伐了，不让你们知道，也是为了稳定军心吧。”
听到这话，托比欧整个人像触电一般抖动了一下，额头顿时布满了冷汗。
“美奈小姐，算我欠你个人情，帮我把实际情况告诉公会……就说、就说发光海发现大海龙的踪迹，猎人山岳，请求支援。”
“山岳先生？他在发光海？”
“听着!我们时间不多了，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撂下这句话，托比欧头也不回的拉着雷欧跑掉了，他们走得匆忙，留下一脸平静的美奈，苦涩的摇头。
“托比欧先生!您这是干什么？!”
托比欧一把将雷欧推进帐篷，然后迅速收拾起自己的猎具、道具以及各种药品。
“赶紧收拾好自己!晚一步就全完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雷欧是个倔脾气，他是那种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就宁可不做的人，这点托比欧了解，但是眼下这种情况，连他自己都慌了阵脚，一想到发光海可能发生的事情，心头就是一阵冰凉。
“听着。”
托比欧将双手搭在雷欧的肩膀上，眼神极其诚恳，他近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对雷欧说到:“我现在没办法跟你解释太多，有些事情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但我知道老山岳现在有危险了，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不会向任何人求救的!”
“所以您是要去救他吗？”
“恕我直言，托比欧先生，先一步前去发光海勘察的主意是山岳先生自己提出来的，既然如此，他就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眼下马上就到限定的讨伐时间了，您要是在这个时候掉队，那可就前功尽弃了，好不容易甩掉了老山岳，这是个证明您自己的机会不是吗？”
“……的确如此。”
托比欧松开双手，他的表情似乎轻松了不少。
“那个老家伙，事事都争在我前面，在公会里面，也是他排上老大我才能算老二，这种跟在他屁股后边的日子，我真是受够了。”
“但是那又怎样呢？”
托比欧系紧自己的腰带，将磨得光亮的剖肉刀插进后边的腰带里。
“你会因此而记恨汉森吗？”
“……”
“我从来都没有恨过山岳，我嫉妒他，我讨厌他，也正因为如此，我不允许他输在别人手上!”
“那你的首功怎么办？”
“去他妈的首功吧!我们去干掉那头大海龙!!”
前去发光海只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条是走水路，乘船绕过遗忘海进入莫加村地界。这种方法大约需要消耗两天左右的时间，再加上，由于对付大海龙最主要的手段就是舰船，所以港口的舰船一直都被把控得很死，再加上今天是出征前的最后一天，码头上挤满了看守与水手，想偷到一艘船几乎是不可能的。
当然，还不能告诉别人自己的真实意图，如果告诉水手们自己是为了拯救被停留在发光海徘徊的大海龙袭击的老山岳而不得不征用舰船的话，会被当成疯子的。
另一条路则是走天上，利用热气球，半天时间就可以抵达发光海，但是同样需要猎人公会的许可。
“老山岳可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
根据当时守卫的说法，他们看到的情况是这样的——两个撒腿疯跑的疯子张牙舞爪的朝自己跑来，身边的同伴乔，还没来得及制止就被其中一个飞机头的家伙勒住了脖子，还有另外一个看着很眼熟的老头，一屁股撞开自己，抢了热气球的绳索就往里边爬。
“赶紧滚!”
自己还没能反应过来去救同伴，就挨了那老头一巴掌。刚想还嘴，肚子又挨了一拳，顿时疼得晕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那两个疯子和热气球都不见了。
“暂时就别管这事儿了吧？小伙子们~”
美奈扭着腰暗暗的走进公会的大门，金星猎人雷昂纳多，正在登记处倾听国王兵阿幸诉苦水。
“美奈……你知道托比欧跟那个第五期团来的小混蛋究竟在搞什么鬼？!”
“雷欧。他叫雷欧·杰弗森。”
“我不管他叫什么!他跟托比欧违反了公会的纪律。”
“事实上，还有老山岳。”
“老山岳也参与了？”
“他遇险了!托比欧和雷欧是去救他的。”
“……”
“那么，面对两名头牌猎人的失职，睿智的雷昂纳多要怎么做？你可以等着他们自己回来认罪，如果他们有命回来的话。”
美奈的嘴唇贴近了雷昂纳多的耳朵。
“或者，上报公会请求提前讨伐期限，前往发光海亲手整治他们？”
雷昂纳多侧过脑袋，一副古怪的表情死死盯住美奈，嘴角一颤一颤的上下浮动。
“狡猾的女人……”
“托比欧先生!已经能够看到发光海了!”
托比欧蹭的一下子扑到热气球的护栏上，眼睛直勾勾的望向最远出散发着银白色光芒的海洋。与其说是荧光藻发出的光芒，不如说海水本身被染成了白色。
漆黑的阴影与亮白色的荧光交错在一起，时而重叠时而分散，翻涌的浪花与飞溅的海水是黑色的，没入白色海洋又失去了色泽，整片汪洋看上去就是一轮圆月沉没在正中央，仿佛天空与海洋更换了位置，古怪而又奇幻。
“那儿!”
一丛墨黑色的人影沉浮在水中，看不清模样，在距离海面最近的位置越来越大，越来越模糊，然而人影周围的光是最锃亮的，闪烁着耀眼的光泽，逐渐迫近挣扎的人影。
“是他……”
托比欧降低气球的高度缓缓接近海面，但还没能等到自己和热气球贴近，人影忽然往下一沉，瞬间消失不见了。
“他消失了!”
托比欧不说话。
“他消失了!托比欧先生!”
托比欧转身背起自己的铳枪，上膛，继而走过雷欧的身边。
“看好气球。”
托比欧猛吸一大口气，然后纵身跃进冰冷刺骨的海面，刺眼的光晕令人睁不开眼睛，但是托比欧还是在一片茫然中找到了，那个逐渐下沉，意识涣散，赤身裸体的猎人老山岳。
他游过去，不管大海龙惊骇的吼声，他抱住老山岳，在涌动的暗潮中稳定自己的身体，然后，将自己的嘴唇对准老山岳的嘴唇，贴了上去。
五十九章 大海龙篇 环境狩猎大师
新鲜的氧气进入老山岳的肺部，原本飞走的意识全部回到了自己的脑海里，迷糊中有一种粗糙的感觉，紧贴着自己的嘴唇。
在冰冷的海潮中仅存的温热，托比欧用自己的身体包裹老山岳的身体，用自己的体温温暖老山岳的体温。
老山岳猛的睁开眼睛，托比欧已经将嘴里的空气全部注给了老山岳，两人体内残存的氧气含量大约还能支撑三十秒左右，距离海面三十到四十米，这是最后的机会。
老山岳的眼神突然瞟向另一边，随即用力一脚蹬开托比欧的身体，大海龙排满倒刺的尖尾瞬间划过两人眼前，扩散的水流波动划破托比欧的鼻梁和老山岳的肩膀。
宛如剃刀一般。
大海龙的身体在海中不受任何阻力，它身上的发光藻可不只是为了好看和防御而准备的。发光藻能够在大海龙游窜的同时改变怪物周边水流的流向，利用细长的触须，在大海龙的胸口以及背脊部分形成“逆流”。
当猎人接近高速游动的大海龙的时候，不但会受到倒刺与甲胄的反击，还会遭到与自身行迹完全相反的水流“阻力”，猎人的速度越快，受到的伤害也就越高。
[该死]
伤口流出的鲜血随波逐流，这显然吸引了大海龙的注意。
老山岳迅速抱起托比欧，他也许没剩多少力气，但游起来就像鱼一样快。不过托比欧很快挣脱了他的臂膀，在剩下不到二十五秒的时间里，老山岳完全不明白托比欧究竟想干什么。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四周的白光突然黯淡了下去，托比欧反手搂住老山岳，一股强力的水流炮顿时与他擦肩而过——如果继续往上游的话，这发水炮绝对能在他们两人的身上开一个大洞。
这是大部分鱼龙种能够做到的事情，例如泥鱼龙就可以将泥浆包裹在自己的胃里与胃液融合，再将其作为攻击手段吐向猎物。但是大海龙所能做到的远不止如此，海水会在他特殊的气管与胃囊中进行压缩，再利用肺部的空气进一步挤压空间使水流变形，在液体喷涌时改变形状和压强，威力甚至可以提升五十倍至一百倍。
大海龙可怖的目光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传来，与托比欧四目相接。
他的目光充斥着冷静与老练，是久经沙场的猎人特有的眼神，但是，在面对大海龙这样象征着天灾的古龙种时仍能保持这份自信与从容，即便是老山岳也做不到。
体内氧气含量支撑时间剩下二十秒。
托比欧神色一转，抓住老山岳的肩膀往后倾倒，大海龙的尾刺随即从猎人的眼前掠过，巨大的冲击力带动流动的海水，即便没有受伤，托比欧与老山岳还是被尾刺周边的激流冲飞出去。
这就是大海龙的目的，只要四周一片黑暗，猎物就不能掌握自己的位置，虽然荧光藻必须通过发光来维持温度与能量的均衡，但只要一瞬间，只要一瞬间就足以让猎物粉身碎骨。
不过，令它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这项技能，居然反被猎物利用了。
托比欧利用两个人的重量，加上水流的冲力迅速移动到了暗流附近，大海龙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耀眼的白光再一次照亮了海洋，如同蛮牛一般的犄角在猎人脚底迅速抬升。
老山岳虚弱的身体来不及反应，但是托比欧可以。
托比欧单手握住老山岳的大剑，并不使力，而是轻轻蹭过大海龙的皮肤，冲击使两人的身体变换了位置，就像一截海草漂到大海龙右侧，这是利用猎物反馈给自身的力量进行转移的技巧，是一名来自东方的猎人传授给托比欧的，名为[消力]。
时间剩余十秒。
托比欧在成功转移大海龙的冲击力道之后，立马抱紧老山岳和他的大剑，然后抽出长枪，枪头朝下。
紫色的强光仅仅只是一瞬间，沉闷的炮响炸碎了眼前的留白，化作万千气泡与不输大海龙水压炮的威力带着猎人快速冲破海面。
[龙击炮]
一切就在一瞬间，托比欧的双手因为铳强强烈的震感而不停的颤抖，但他成功利用暗流的脱力和自己的技术摆脱了困境。
因为托比欧，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才。
怪物并不是在世界有了猎人之后才存在的，猎人与怪物之间要保持和谐与均衡，就是狩猎与被狩猎的关系。最开始的猎人们可没有坚实的猎具，他们往往会令自己陷入孤立无援、进退两难的地步。
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早期的猎人们需要利用周边的一切来与自己的猎物周旋，以确保自己不会变成猎物，也就是所谓的“环境运用”。最早运用这种狩猎模式的仍然是古代龙人，他们倡导的自然之道，与这样完全自我的狩猎方式相吻合，也就有了现在的环境狩猎术。
引诱——引诱自己的猎物步入自己的圈套，通常情况下猎人需要在自己不熟悉的场景中面对轻车熟路的怪物，这样的情况下怪物往往会放松警惕，猎人必须快速熟悉环境并找到突破口，从而使战况进入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试探——利用环境迷惑对手，怪物的体型越大，狩猎场地越广阔，猎人的发挥空间就越大，利用猎物的盲点，在合适的时机出手，往往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脱逃——不能一味利用环境制造进攻机会，也要给自己留下后路，找到环境当中自己能够逃跑的机会，或者能够牵制猎物的方法，从而避免最坏的结果。
从前赤手空拳与角龙周旋了一整天的少年，如今成长为经验丰富且手法老道的猎人，不管多么危险的境地，托比欧总能想办法化解，他是名副其实的环境狩猎大师。
两名猎人直线飞出海面，龙击炮产生的推力足以让他们远离海面十米。与此同时，大海龙紧跟着冲出海面，张开迫人的利齿咬向托比欧与老山岳，它的嘴大到能够吞下一艘战舰，浮在半空中的猎人根本无处躲藏。
“雷欧!!!”
黄色闪电从天而降，雷欧将剑刃收在盾牌中，铁青色的盾牌顿时围绕着猎人的手臂升起一团蒸汽，就在大海龙的左脸，利刃出鞘，剧烈的爆炸带着金色电流在硝烟中炫出一团耀眼的雷光。
雷欧调整姿态，双脚踩上大海龙的背脊向下奔跑，一手撑着盾牌一手拿着组合剑，借助不断增加的速度疯狂斩击脚下的大海龙。
受到一连串斩击的大海龙摔回发光海，三人也相继跌落海面。
“哈!!”
老山岳和托比欧拨开海水，争先恐后的挤出脑袋深呼吸，真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舒坦过。
“真没想到你会来救我!”
“没想到？!你认真的吗？”
老山岳一把抱过托比欧，就像亲兄弟一般热烈。
“还有我啊……”
雷欧慢慢的游过来，然而还没等他接近，一丛冲天高的水柱哗然而起。
“小心!!”
水柱中若隐若现的阴影，是大海龙壮硕的尾鳍，一道疾风顺势而下，阴影逐渐湮没了两名猎人的身体。
老山岳一把推开托比欧，随即消失在巨大的水花之中。
“山岳!!!”
第六十章 大海龙篇 猎人克星
猎人脚下的海水，充满了铁腥味，老山岳听不到声音了，也感觉不到刺骨的寒冷，他的瞳孔黯淡成灰白色，在无止境的下坠中一动不动。
凹陷的太阳穴，崩流的鲜血。腐糜的可怕气味在猎人周围不断的环绕着，空灵的黑暗，包裹住老山岳的全身，他的内心结成了一块冰，一如脸上的表情，僵硬到毫无生气。
大海龙飞速的游向老山岳，浑身散发出令人绝望的银白色，就像一束高速移动的光团，转眼就要将猎人吞没。
但是。
原本已经失去意识的老山岳突然苏醒，身体猛的向后翻滚的同时握紧大剑，收缩足部体积避开大海龙的突袭，并顺势利用翻滚的惯性向上砍出一击，与大海龙的腰椎撞个正着。
弹刀产生的力道没能动摇老山岳，他迅速回身向后旋转，模仿大海龙的游泳姿态在水下卷起螺旋状的波纹，一下子将自己推出去好几米。
打算拉长战线，却根本无处可逃。
大海龙的尾刺随即从背后向老山岳的心脏刺去，可就在尾刺即将碰到猎人的背脊的一瞬间，老山岳突然翻转身体，脚尖向上，胸膛前挺，手臂环抱住自己的腰间，用极其怪异的姿势躲过大海龙的偷袭。
他的动作毫无规律，却又极其稳健，在不断流动的海流中轻松驾驭自己超过一百二十公斤的身体，在没有重心的水下仍然如履平地。
一般人在双脚离地后，都会受到引力的影响产生失重感，特别是在水中，广阔无垠的水中，望不到尽头，人本能上的恐惧与生理上的胆怯会扰乱自己的行动，要想在水下保持长时间的平衡，需要极其强大的心理素质和技巧才能做到。
更何况是像老山岳这样完美的驾驭自己的身体，他的平衡感不能用常识去考量，也只有他这样的人能过做到。
晕陆症，又称陆醉，长期待在海上的人会患有这种特殊的病症，在日积月累的航海历程中，会逐渐失去平衡感，即便回到陆地上，身体也会向大脑发出暗示，使自身仍感觉像是在海面上。
老山岳跟随父亲远洋漂泊二十余年，从他记事起就睡在水手窝与甲板上，他同样也有晕陆症的困扰，陆地对于老山岳而言，并不平稳。
但是，大海龙的尾鳍重击了老山岳的头部，老山岳在被击中的前一秒潜入水下，借助水流的缓冲力来减少受到的伤害，同时将太阳穴面相攻击位置，当太阳穴被尾鳍击中，产生的脑震荡会使老山岳昏迷数秒，但与此同时——老山岳，就重回最佳状态。
雷欧与托比欧也在同一时间潜入大海龙周围，三名猎人呈三角形将怪物包围，但是这种简单的战术对于体型庞大的大海龙而言就是班门弄斧的把戏而已。
三名猎人几乎是同时冲向大海龙，老山岳的重斩，托比欧的穿刺，以及雷欧的拔刀斩，白光中穿梭的人影非常渺小，大海龙的视线只能容下其中一名猎人，无法同时掌握三名猎人的攻击位置。
但是，这头大海龙究竟生活在这片海域多长时间？数十年、数百年，这头庞然大物对于发光海的海流状况了如指掌，什么时候，会起什么样的暗流，乃至海水温度的变化，它全部都清楚。
猎人的移动会产生水流的变化，即便是像老山岳这样可以在水中完全静止的猎人，在移动的时候也不可能毫无波澜，大海龙的身体就像是一整个自动追踪的感知器官，在猎人行动的同时做出反应。
老山岳的攻击力道是最大的。
大海龙将背脊最坚硬的甲胄面相老山岳，同时收缩腹部躲开托比欧的枪刺。
[你无处可逃!]
托比欧迫近大海龙的尾鳍，刀刃蓄势待发，收在盾牌之中的组合剑，散发出咄咄逼人的金色光芒，电流如同剑身的延伸，一击斩向尾端。
[不好!]
电流会跟随液体进行传导，特别是含盐量极高的液体，更容易作为导体。剑盾散发出的电流迅速占领了中央，酥酥麻麻的感觉顿时窜及猎人与怪物的全身。
雷欧太过注重进攻，却忘记了最基本的原理。
[雷……雷~欧……你个傻逼!!]
电光火石间，电荷在大海龙的尾端炸裂，产生的气泡与四散的静电流，让老山岳和托比欧近乎窒息，而雷欧本人由于靠近爆炸源，盾牌都被炸出了裂痕。
情况不妙。
充能斧可以说是最依赖武器的狩猎流派，盾牌即是防御手段，又是组合剑的载体。组合剑所需要填充的电能与超出一般武器的威力，都需要盾牌的支撑，两者缺一不可。
如果继续分离战斗恐怕会对自己不利。
雷欧直接将组合剑插进盾牌上方的凹槽中，扭转剑柄使得剑身如钥匙一般卡在盾牌中央，紧接着盾牌突然向前延伸出一大截距离，盾牌边沿向外撑开，露出两瓣锋利的斧刃。
[已经不能将电流作为攻击手段了]
三名猎人重整姿态，雷欧突然往左斜视一眼，紧接着立马冲向大海龙，大海龙对此迅速做出反击，老山岳也在一旁奋力干扰，然而就在两名猎人接近怪物的时候，老山岳突然改变方向，以极快的速度抱住雷欧远离大海龙。
大海龙冷不丁的回头，铳枪的炮口正好对准自己最软弱的腹部，暗紫色的火光正在一点一点的膨胀。
雷欧和老山岳不过是幌子，托比欧只是待在原地没有行动，只要确保大海龙进入自己的射程范围就可以了，所以大海龙没能察觉他的动作。
凶猛的烈焰喷涌而出，虽然在一瞬间熄灭，但威力巨大的炮弹正以无法预料的速度接近大海龙，大海龙庞大的身躯根本不能躲过这一击。
[老子要在你肚子上开个洞!]
水压与螺旋水波伴随着龙击炮完美命中大海龙的软腹，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令在场的所有人猛呛了一口水。
炮弹的确命中了大海龙，但是大海龙的软腹却像一张纸一般，在被炮弹击中的同时转向了左侧，炮弹在擦过大海龙的皮肤后留下伤痕，却没有像托比欧预料的那样打穿它的肚子，而是顺着海水从右侧飞了过去。
[这是……消力!]
大海龙低沉的嘶吼声传遍整个海洋，似乎在向大吃一惊的猎人炫耀一般，全身上下的荧光藻都在下一秒闪烁着最耀眼的白光。
[我猜的没有错……]
托比欧恢复到以往的冷静，他不能在这种时候乱了阵脚，尽管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实。
这头大海龙，活了不止五百年!
从莫加村第一次地震开始，这头大海龙就一直潜伏在这片海域当中，只不过当时的大海龙，还只是处在成长期，不具备特别强大的攻击性。
它是莫加村地震的源头，不是有目的的袭击，而是为了打磨自己的犄角。
成长期的大海龙需要不断的锤炼自己的身体，尤其是犄角，以此来强化自身的强韧度和攻击性，这是大海龙成年之前的必经阶段，在那之后，反反复复的地震变化，都是因为这头大海龙的成长需要而引起的。
那些牛角状的痕迹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头大海龙曾经离开过这片海域一段时间，又因为某些原因回来了，它成长了，也变强了。它这五百年来究竟遭遇过多少想要狩猎它的猎人，又历经了多少修罗场，才得以回到这里。
难怪以前从来没有关于大海龙的详细资料，恐怕见过它的猎人，已经全部葬身海底。
在无数场交战的磨炼下，这头大海龙已经见识过千千万万种猎人的狩猎手段以及攻击方式，从而进化出难以想象的适应力，无论对手的招式为何，它都可以迅速适应并模仿，再返还到猎人本身。
就像托比欧的消力一样。
挡在猎人面前的，是名副其实的“猎人克星”。
[氧气!!!]
雷欧和托比欧已经支撑不住了，他们转身向着海面的方向游去，老山岳见状也赶紧更上，不过大海龙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就在三人冲出海面的同时，大海龙也跃至高空，一张血口的影子盖住了所有的猎人。
“进攻!!!!”
数十发炮弹突然轰击大海龙的左肋，一波接一波的爆炸夹杂着炮弹炸裂后的碎片如雨点般撒下，硝烟顷刻间吞噬了海面。
“公会的舰队？”
“怎么会来得这么快？还不到一天时间!”
雷昂纳多站在为首的一艘舰船的船头，拔出背后细长的两把双刀，直指黑烟中嘶吼喧腾的大海龙。
“讨伐开始!!!”
第六十一章 大海龙篇 先锋讨伐队
“你们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雷昂纳多一边将三人从水里钓起来，一边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托比欧。
“你们三个……把公会当傻子吗？”
“公会当然也怀疑大海龙仍然藏在发光海，所以委派了一只先遣小队一直潜伏在周围，我是坐热气球过来的。”
“你真得谢谢那个女人。”
“哦……是，我欠他人情。”
话没说几句，左侧的一艘战舰突然连船带人一并被拖进水下，破碎的甲板碎片和倾倒的桅杆，不少人拼了命的往上爬，巨大的漩涡又将他们卷回海底。
漩涡底下不断往胃袋中送水的大海龙，气囊猛的膨胀，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过，又凝聚成一枚水龙弹，瞬间将大海龙面前的战舰炸成了粉末。
从海底倒升的“太阳”顷刻间吞噬了三艘舰船，就像是闪光弹会散发的光芒，只是更为强烈，还没来得及摸清状况的雷昂纳多眼前一黑，呕吐与眩晕感顿时涌进胸口。
随之而来的，还有海妖刺耳的哭嚎声，声浪足以翻江倒海，不断扩大的漩涡与白色的巨浪将一整片海域上的舰船玩弄于鼓掌之间。
炮弹失去了目标，大海龙潜伏在海底，利用荧光藻的光芒掩盖自己的行踪。
“时机差不多了，我们得撤了。”
“什么!？”
“我们必须等待公会的主力舰队!”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潜伏在水下的大海龙突然跃出水面，它居然略过所有护卫舰直奔雷昂纳多的主舰而来，根本不把前排的猎人放在眼里。
咄咄逼人的寒气与金白色的鳞片晃过四人的双眼，大海龙盘山一般壮硕的犄角指向天空，在日耀的背影下漆黑而又充满危险，它要碾碎这艘战舰。
大海龙带起的水花如大雨磅礴，雷昂纳脸上布满了黑线，他默默的朝向船头转过身去，一步一步的走近大海龙不断攀升的身体。
“直接就盯上我了吗？”
“眼光不错嘛!”
雷昂纳多突然露出一副怪异的笑容，看上去有些莫名的兴奋。他将自己的双刀贴近太阳穴，就像牛角一样故作姿态，身体慢慢前倾，采取低姿势面对势不可挡的海龙冲击。
轻型猎具无法达到完全保护的效果，也不能像大剑或长枪那样势大力沉。
在双刀这一狩猎流派中，最强大、最具标志性的优势是什么？
答案是——最短攻击距离结合最快打击效率，利用毫无间隙的连贯招式完成密不透风的斩击。
雷昂纳多的弹跳力出类拔萃，在大海龙即将撞上舰船的同时，老山岳调转船头使舰船尽量偏离大海龙的攻击范围，而雷昂纳多就在这时腾越而起，攀附着大海龙的背甲，雷昂纳多化作一道旋风从下而上卷起一阵剑刃风暴，火花四溅，在猎人经过的地方留下浅白色的刀痕。
大海龙坠入海面，而雷昂纳多也在半空中调整姿势如水，大海龙感觉到水花立刻扑了过来，还没碰到猎人就立刻挨了一刀，雷昂纳多灵活的利用大海龙的死角造成创伤，他的速度比老山岳还要快。
猎具就是猎人双手的延伸，经过长时间训练的猎人可以在使用轻型猎具的时候，达到秒速十米的打击效率。雷昂纳多的斩击非常优秀，秒速十六米!
不仅如此，他还能一边预判猎物的动作，一边提前采取防御并立刻转化为攻击。大海龙受到伤害的速度，比实际上看到的还要快。
但是，这并不代表雷昂纳多的体力就随之增加，事实上，高效率的斩击动作是非常耗费体力的，雷昂纳多必须通过快速的移动和高度集中的精神力来应付大海龙的行动。
“雷昂纳多不适合长时间作战。”
老山岳看着水下沉浮不定的人影和庞大的兽躯，眼神中充满了担忧。
“他的技巧是在短时间内对猎物造成最大伤害，但是一旦碰上大海龙这样强大的对手，连平等交战都做不到，战时一旦延长，雷昂纳多的身体就会吃不消，速度也会下降。”
“除非他想让自己累死在海里。”
托比欧附和道。
“我们必须拖到所有舰船撤退为止!”
“哦……这样啊!”
雷欧慢悠悠的从甲板上站起来，一只手扶着老山岳的肩膀，一只胳膊搂着托比欧的脖子。
“只要拖时间就可以了吧。”
“雷欧……”
雷欧咧开嘴笑着:“这真是最适合我的工作了!”
果不其然，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雷昂纳多遍体鳞伤的游出海面，海水浸透甲胄，咬得伤口生疼，血水混着海水不停的往下淌。
大海龙已经适应了雷昂纳多的攻击模式，而雷昂纳多自身的速度也收到体力的影响变得越加容易识破，凭他现在的状态，已经再也伤不到大海龙一片鱼鳞。
“换我上了……”
雷欧放松全身，一个纵跃往水下跳去，与此同时，雷昂纳多放出勾爪牵动身体逃向甲板，大海龙穷追不舍，雷欧引开它的注意力，用勾爪钳住大海龙的犄角潜入水下。
雷欧割破自己的手臂，鲜血呈丝绸状在水中扩散，比起水面的动静，大海龙会优先依靠嗅觉追踪猎物，跟随浓厚的血腥味，大海龙放弃了对雷昂纳多的追杀，转而跟上雷欧游向漆黑的海底。
“全军……撤退!”
雷昂纳多狠呛了几口水，但他一上甲板，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撤退]。
老山岳将雷昂纳多慢慢的挪动到船舱里，会有熟悉伤口的医护人员为他进行处理，但是老山岳和托比欧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里，而是在了雷欧身上。
“全靠你了，雷欧……”
“一定要拖住它!”
“全员撤退!!!”
看着水面上缓缓离去的黑影，雷欧缓缓抽出自己的猎具。
“好戏开场了。”
第六十二章 大海龙篇 浴血而亡
黑暗……无比潮湿的黑暗，湿冷的肺，缠绵的胃，所有的内脏都挤在了一起，气泡从雷欧的鼻孔里，嘴缝边掠过，就像消散在幽蓝天空的浮云，一切都在眼中化为泡影。
三分钟前。
雷欧不断的游走在大海龙周围以吸引它的注意力，先锋舰队仍然在撤离的途中，雷欧必须想方设让大海龙留在这里。
其实大海龙根本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它似乎对游荡在自己周围的猎人雷欧更感兴趣，雷欧的做法极大的挑衅了大海龙的自尊，在自己的地盘遭到袭击，还能让对手全身而退，这对于心高气傲的古龙种而言是一种极大的侮辱。它的眼神绝不是一般野兽的目光，而是更深邃，更愤怒，也更可怖，它决心要让自己眼前的猎人命丧大海。
而此时的雷欧必须孤军奋战。
[呼、呼]
雷欧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慢慢的闭上眼睛，再慢慢的睁开，然而就是这眨眼的一刹那，大海龙瞬间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当中，生物的警觉本能和对危险的预测使得雷欧条件反射的向左窜逃，大海龙庞大的尾刺恰好与自己擦肩而过。
还没等雷欧稳定身体，大海龙如同魅影一般出现在雷欧的身后，挤压在气管中的水压炮顷刻间剜掉了雷欧肩膀上的一大块肉。
[这个速度!？]
雷欧赶紧从原位撤离，并顺势测试自己的手臂，他的左肩遭到重创，仅仅一发水炮就粉碎了自己的肩甲，上半部分的肌肉已经消失了，索性肩膀以下的部位还能正常行动。
[开什么玩笑!!]
雷欧借助水流冲近大海龙的胸口，手中的组合斧释放出破釜沉舟的一击，但是由于肩膀的损伤影响了发力，雷欧没有办法割开荧光藻伤及大海龙的皮肤。
[这招怎么样!？]
雷欧迅速向下潜入，大海龙立马跟了上去，在水流的推力消失的一瞬间，雷欧突然转身一击片斧，大海龙冲刺的速度全部返还到了它的头骨上，雷欧反击对手的力道做到了出其不意，大海龙的视线模糊了。
[就是现在!!]
雷欧拧转把柄顶端，斧身顿时收拢成盾，雷欧将组合剑拔出凹槽，盾牌在前，剑刃在后，刃白逐渐转换成耀眼的铁红色，就像刚刚经过淬炼的武器一般，跟随紧绷的右臂慢慢向后拉伸。
[先废你一只眼睛!!!]
“咔呲!!!”
[啊……]
雷欧的瞳孔，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一点腥红，如幕如布，阻隔在自己与大海龙之间。
[这是……血吗？]
高举的右手臂，耀眼的刀光逐渐暗淡下去，雷欧望着自己空荡荡的左手，不，他看到的只有从零碎的甲胄与内衬中飘散的鲜血。
[怎么回事……我的左手……我的……]
吞咽声，伴随着海妖的啼哭，精神恍惚的雷欧不知所措的呆在原地，完全没有发现，大海龙尖锐的尾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到自己身后，下一秒，雷欧的后背传来一阵刺痛，尖锐的鳍刺透猎人的胸膛。没有反抗，没有挣扎，雷欧的心头油然而生一丝迫如坚冰的寒冷，转而抬头望向遥远的海面。
盾牌，从自己眼前沉没。
他看到了。
大海龙，就在他的面前，将一截血肉模糊的手臂，吞了下去。
[我？]
锋利的尾鳍向后拔出，猎人的身体顿时向后一弹，鲜血就像水雾从雷欧胸口和背脊的窟窿里喷涌而出，就像女人的红纱，包裹住遍体鳞伤的雷欧，慢慢下沉。
慢慢……下沉……
失去知觉，身体在逐渐僵硬，失去意识，细腻的水流向上浮动犹如走马观花。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站起来!雷欧!”
男人站在倒地不起的少年面前，手中的竹剑如雨点般打在少年身上。
“你这像什么样子!比丧家犬还要不如!”
“但是……”
“没有但是!!雷欧!”
男人一把将少年从地上拽起来，少年乌黑的长发下哭红的双眼与风干的泪痕暴露无遗。
“眼泪……弱者的武器!”
一记响亮的巴掌扇在少年脸上，打得少年嘴角的伤口又迸出了鲜血。
“千锤百炼的灵魂……金刚不坏的躯体!我把这些都给了你!”
“你却用眼泪来报答我吗？雷欧!你到底在想什么!!如果你不想继承我的衣钵，就立刻给我滚出去!!”
女人躲在一旁瑟瑟发抖，她想要阻止，却欲言又止，男人冷峻而凶狠的目光，硬生生将女人逼退回去。
“又不是我自己想要练的……”
“这种古老又折磨人的修炼……又不是我自己愿意的!!”
“你混账!!!”
男人第一次将少年踢出门外，女人也是第一次抱住男人的大腿苦苦哀求，但是那个少年，披头散发的少年，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不喜欢，被人欺负的感觉……]
“新一任冠军是!汉森”
站在角落里的青年，默默地看着擂台上高耸的背影，宛如一座大山，他永远也不可能逾越。
[我喜欢的是……]
少年仇恨的目光，青年嫉妒的眼神。
[我喜欢的是!赢的感觉!!]
雷欧猛的睁开眼睛，海龙炮强大的贯穿力瞬间击穿了他的大腿，疼痛促使雷欧立刻清醒了，但是自己的右肩、小腿、跟腱、小腹、甚至膝盖，都受到了难以估计的伤害。
伤口早已遍及全身，但那又何妨？
雷欧挥动自己仅存的右臂，做出攻击动作。
大海龙迅速刺穿了他的手腕。
但雷欧还没有退缩。
雷欧试图抬起左腿，水压再次压断了他的脚部神经。
但雷欧仍然没有退缩。
雷欧将破碎的组合剑放在自己淌血的胸口上，单手贴近肩膀，整个人抱作一团。
[我一定要……争取时间]
大海龙直接冲向雷欧，然而雷欧根本没有要逃跑的意思，而是打算正面接下这一击。
犄角撞碎了雷欧的胸骨，大海龙身边的逆流如剃刀般将雷欧的皮肉利落的割下，猎人全身的关节都在嘎吱作响，好像随时都会散架。
大海龙在不断消耗自己的体能，反观雷欧，无论倒下多少次，他都会站起来，无论多少次!
雷欧所学习的，是一种非常古老的搏击术。
而训练这种搏击术的方法，同样原始而又野蛮——人类的身体构造，其实并不适合肉搏战，人的骨架非常脆弱，但是，在经过多次粉碎骨折过后，人体的骨质会自行强化以适应极端环境，它带给雷欧唯一的好处，就是钢铁之躯。
大海龙疯狂的扇动逆流席卷猎人全身，打击、斩击，雷欧的身体究竟能够撑下多少伤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嘁!]
尾刺扎进猎人的左肋，雷欧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立刻松开手臂，举起只剩半段的组合刀，觉得浑身都是力气。
[我能砍断!!]
“砰!”
一发水炮直接命中雷欧的肺部，雷欧顿时觉得眼前一黑，右手无力的下垂，身体也跟着疲软了下去。但他并不觉得失败，反而非常轻松，他已经看不到水面上晃悠的船影了，他们……已经走远了。
意识在逐渐飞走，雷欧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尽头。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吧，不然的话，或许还能多撑一阵。
[算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微笑着，浴血而生的勇士，也该在浴血奋战中死去。
[这是我的命运，我的归宿……]
站在甲板上的托比欧突然心头一愣，扭头跑向船头，一轮新月正在冉冉升起，发光海的波澜，也在众人的视线中慢慢褪去。
耀眼的太阳，沉沦了最后一抹光辉，迎来新的黑夜。
第六十三章 大海龙篇 再见
黑夜，生出如墨一般囫囵而缄默的夜色，同样笼罩在辰星的天空。
遍布石子的小径上弥漫着雨后土地湿润的气息，薄薄的一层雾气恍然间包裹住某个飞奔的影子。
光秃秃的树干匆匆忙忙向后倒退，万物招摇着影子伸向惨白而又毫无温度的月光，就连肺里呼出的每一团热气都显得若有若无。
“雷欧？”
人影在树荫中奔窜，猝然止步在前方，漆黑的背影在稀疏的杂草地一览无余，可不知怎么的，汉森就是看不清楚。
这条路上一点风都没有，但是那人影飘逸的飞机头却一丝丝地向着汉森扬起，最终散成一团又一团枯槁的长发，是惨淡的暗红。
“你这是在干什么？雷欧!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我以为……你应该在梅杰波尔坦才对!”
人影没有回应。
“为什么不说话？你这是怎么了？”
汉森想要过去抓住他，可他刚刚迈出一步，雷欧的身影突然就消失不见了，躺在地上的，只有一节血淋淋的手臂，腐烂的伤口，暗黄色的肉沫，以及……雷欧衣服的一部分。
“汉森。”
汉森猛的转过头，雷欧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自己身后，他浑身都是伤口，淤青的腿，粉碎的肩膀，还有淌着鲜血的，胸口的一枚窟窿。
血泪顺着雷欧的眼角慢慢滑下，他面色惨淡，却带着平和的微笑。
顷刻间，雷欧扬起了头。
“再见。”
躺在床上的汉森突然惊坐而起，两只胳膊抱过面前的一团空气，什么也没有，自己仍然还在星辰的船上，帐篷外夜色撩人。
“雷欧……”
阴雨绵绵，梅杰波尔坦的春光不在了。
美奈安静的擦试着桌上的酒杯，今天有很多人到店里来买自己最上称的果酒。
“不好意思，尊贵的女士……”
一只脏兮兮的手扒拉在刚刚洗刷过的木桌上，乞丐羸弱的跪在地上，另一只手捧着一枚缺了口的石碗——他已经被人打断了一条腿。
美奈并没有生气，反而放下手里的活计，温柔的看着老乞丐。
“我的孩子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能不能亲您施舍一些铜币，一点点就可以……”
美奈想也没想，转而从自己的围裙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币，轻轻放进老乞丐的碗里。那枚金币好像做得特别漂亮，浑身上下散发出金闪闪的光芒，和一般的金币可不一样。
乞丐看到这样一枚金币，眼睛顿时睁得滚圆，立刻放下石碗低头道谢。
“您真是太大方了!尊贵的女士!我替我的孩子们感谢您!”
说完，老乞丐松开扒在桌上的胳膊准备离去，不料美奈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美奈白珊的皮肤顿时粘上了污渍。
“确保这枚金币用在你孩子身上，如果我看到你酗酒或者赌博，就当心你的另外一条腿。”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仿佛挂了一层霜。
老乞丐听到这话吓得一愣，大气也不敢出，只是连连辩说着“不会的、不会的”，一边用手撑着身体慢慢爬远了。
“哎……”
美奈长叹了一口气，回去洗干净自己的手腕，又接着做刚才没做完的工作，然而自己刚刚拿起一枚碟子，不知怎么的手指一滑，碟子顿时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碎片弹飞出去割破了美奈的脚踝，一点鲜血缓缓的从他的脚脖子处流出。
美奈的表情变了，她看着自己的伤口，心里蓦然想到某人的名字，不觉浑身窜起一丝凉意。
……
“你这是什么意思……”
托比欧气得双手颤抖，他的脸颊涨得通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篝火的缘故，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盛怒显而易见。
“我……我真的没找到……”
年轻的猎人颤巍巍站在托比欧与老山岳面前，不同于托比欧，老山岳的脸上爬满了黑线，安静的坐在篝火旁边一言不发。托比欧一把拽住年轻猎人的肩膀，他的力气大得像是要将那条胳膊生生拧下来一样。
“什么叫他妈的没找到!!!”
“我、我真的没找到雷欧先生……我照您的意思去了莫加村附近，但、但是那边……那边什么也没有了，大海龙也不在了，我……”
“你放屁!”
托比欧扬手就要打，年轻的猎人双腿一软，吓得直接瘫坐在地上。老山岳见状一把抓住他高举的手腕，眼神惆怅而又无奈的看着暴怒不已的托比欧:“不要迁怒到无辜的人身上。”
“……”
“我、我只找到了……找到了这个。”
猎人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枚银色的项链，上边刻有第五期团的花纹和标志。
“……”
托比欧接过项链，根本不需要看，他也知道，这是雷欧的。他将项链攥在手里，捏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就和他的眉头一样难看。
“滚……”
托比欧默默转过身去:“给我滚!”
年轻的猎人受到了惊吓，他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撒腿就跑，一个猎人不应该如此胆小，但是暴怒的托比欧和发狂的大海龙，指不定哪个更恐怖呢。
“我想我们得面对现实了朋友。”
“雷欧帮助大部队成功撤退，他已经尽全力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他做得很好，也很正确，我们必须把损失控制到最小……”
话还没说完，托比欧突然一拳打在老山岳鼻子上，鼻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托比欧!!”
疗好伤的雷昂纳多恰好看到这一幕，迅速跑来扶起坐在地上的老山岳，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还是他们年老以后，托比欧第一次真的冲老山岳动手。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你怎么可以把一个孩子的死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托比欧还想动手，立刻就被雷昂纳多给拦住了。
“够了!托比欧!”
雷昂纳多用力将他推倒在地上，三人的动静吸引了周边所有人的注意力，只是不管是猎人还是调查员，都没有人胆敢上前劝阻。
雷昂纳多抓住托比欧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你给我冷静一点，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
托比欧的眼神有些茫然，他的呼吸很重，冷不丁的环顾四周，大家伙都在用余光瞄着自己，人人都在躲藏，人人都在看自己的洋相。
“一帮畜生……”
托比欧甩开雷昂纳多的手腕，扭头往森林里走去。
“不用追了。”
老山岳制止想要跟上去的雷昂纳多，闭着眼睛轻轻的摇了摇头。
“让他冷静一下吧。”
沉重的脚步，拖沓的步伐，银色的项链被挂在了托比欧的胸口，他目无神色，只是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向着远离营地的方向走去。
“雷欧……”
第六十四章 大海龙篇 战前会议
辰年四月十九，公会的主力舰队终于驶进了发光海。由雷昂纳多带领的先锋小队，也从最初的撤离点移动到了莫加村遗址。
老山岳站在岸边观察海浪，他能通过这片活水看到许多东西。当海水明净清澈的时候，人眼会反射被海水吸收最少的蓝光和紫光，使人眼前的大海呈现出蓝色，然而现在的海浪却像倒转的夜空一般漆黑。
这说明大海龙还在附近活动着——荧光藻作为细菌的一种，能够分解海水中的硫酸盐形成硫化氢，而硫化氢本身呈黑色且对大多数水生生物而言具有毒性，这也就是为什么所有的鱼类都藏了起来，在大海龙出没的时候又疯狂逃窜。
调查团成员将绘制好的地图交给老山岳，能够很清楚的看到汇入发光海的多条河道，其中不乏径流量较大的，完全弥补了降雨量不足的问题。淡水的补给速度甚至超越了海水自然蒸发的速度，因此除了中心和部分外海区域以外，其他地方的海水盐度只有百分之二十三到百分之三十四。
大海龙无法在盐度过低的水域生存，这或许也是它没有离开发光海的原因之一，但是浅海区却有水生植物可以承受硫化氢的毒害并且确保水下氧气储量和动态平衡的保持。
“商量出来了吗？”
老山岳扭头面相营地，雷昂纳多撑着面前的木头桌子，不断分析着手头掌握到的所有情报。
受到公会的召集，从五湖四海来到发光海的猎人总计二十九名，算上雷昂纳多、老山岳和托比欧，一共还有三十二名猎人参加了大海龙讨伐战役。
舰船总计十八艘，利炮四十挺，每艘战舰都配有超厚的铁皮和稳固用的预备船锚，船身吃水口用铁块扎住以确保船体的稳定性，但是这样做会使得舰船的速度大幅度降低，也就是说不可能逃脱大海龙的追击。
公会已经下定决心要破釜沉舟。
“差不多了……”
“我们已经拟定好了作战计划，只需稍微调整就可以实施了。”
“说来听听。”
“我们打算采用围捕的方式逼它进入淡水区。”
雷昂纳多展开地图，上边做好了多处红色的标记，这些都是大海龙能够活动或者说畅通无阻的地方，发光海以东布满暗礁与岩石，是天然的防护壁，所以猎人需要做的是将大海龙赶到西、北、南任意一处。
“这个任务需要二十人，因为得跟大海龙正面交锋。”
“三个突破口各自安排四名猎人留守，无论它逃到哪里，都必须有人汇合主力舰队进行包围打击。”
“你有没有想过它不逃呢？”
雷昂纳多苦涩的笑了笑。
“十有八九会这样，但是我们必须尽力去做，如果不敌，就立刻发射信号弹，让待命的猎人前来支援。”
“人手方面，我原本打算将正面突破的任务交给托比欧，但是以他现在的状态……我想还是交给我自己来做吧，你在一旁协助我，山岳。”
“听上去没什么问题。”
现在恰好是涨水期，发光海即将迎来一次暖流过境，暖流会对气候起到增温增湿的作用，很可能会引起一场暴雨。到那个时候，猎人们预判的水位可能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变化，必须把这一因素考虑在内。
“关于具体的作战方法，我决定沿用伐克的战术，虽然他已经为自己的失败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我认为他的思考方向是正确的。”
“你是说破坏大海龙的气管？”
“是胸腔。”
雷昂纳多纠正道:“大海龙的胸腔比咽喉更脆弱，成功破坏胸腔的话，会起到非常好的效果，也许能让它暂时丧失行动也说不定。”
“但愿如此。”
“好了……”
雷昂纳多说得够多了，他点燃了自己的烟斗，进而翻身躺进了自己的椅子里。
“说说你的看法吧，山岳。”
“我？我觉得大体上没什么问题，但是我们的补给舰太少了，真要打起来的话，恐怕不能指望他们有太大的发挥，而且很难保证他们不会在第一时间成为大海龙的目标。我不是怀疑什么，只是我们这次的对手太过狡猾，它熟悉我们猎人的手段，肯定能够发现补给舰对我们而言有多重要。”
“是很重要。”
雷昂纳多缓缓吐出一口浓烟。
“所以我把物资都撤掉，把加农炮换上去了。”
“什么!？”
“想想吧山岳，公会根本没给我们留后路，那点物资根本不算什么，我们只要能够压制大海龙，这项任务就可以成功，所以把补给舰当做炮舰没什么不好。”
“那我们的炮弹支援怎么办？”
“每艘船能装多少装多少，老子就没打算从那个地方出来，逃跑的事就别想了，等我们赶走了大海龙，就立刻把多余的炮弹扔掉，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追上它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
老山岳摇了摇头，这或许就叫做没有办法的办法，这次真是要殊死一搏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
“如果你能想办法破坏他的犄角的话，我们就能省下很多力气，在那之前你们已经对它的头部造成了不小的创伤，在加把劲也许就能行。”
“……我尽力而为。”
“还有……该死!我……我不知道你和雷欧有什么渊源，我只想说我真的很抱歉……”
“……”
“你知道……我、也许我可以做到的!如果不是我执意要撤退，如果我可以多撑一会儿……”
“够了，雷昂纳多，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雷昂纳多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也只是扶着自己的额头不断的叹气，烟头里的灰烬飘了又飘，但是雷昂纳多没有抽上下一口，直接将它熄灭了。
“如果死的人是你，雷昂纳多……”
“我一样会痛不欲生。”
“……”
飘散的落叶，在树林里卷起金色的浪，漆黑的人影，走得出喧闹也走得出安宁。阵阵凉风灌入托比欧的耳朵，令他听不到风声与自己的心跳以外的任何声音。
眼前的海潮起起伏伏，在托比欧眼中却如明镜一般，他逐渐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亦如以往在酒馆遇见的那个糊涂少年，与美奈一起鬼混的那些日子，飘散如烟，如今再也抓不到了，他也哭不出来。
自己已经是一条腿迈进棺材里的人。
“如果当初你听我的话，你就是第五期团的二把手……”
“高枕无忧，乐得清闲。”
托比欧抿了抿嘴唇，不知所然的笑了。
向着天空的乌云、漆黑的海洋，托比欧默默的站起来，转身向着营地走去。
“那不是我们想要的生活……”
第六十五章 大海龙篇 决战
大雨如期而至。
海面泛着潮湿的白雾，与天空的颜色如出一辙，漆黑的船影飘荡在一圈墨色的海浪之中，向着发光海中央靠近。
雨滴并不冰凉，打在猎人的鼻头上竟有几分温热，泛光笼罩着悬天的一整块阴云，模模糊糊撒下星星点点的光亮，就像是没睡醒的早晨，又或是喝醉了酒，整片海域还没能从一片死寂中苏醒过来。
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了，除了东面的暗礁以外所有的水域都安插着猎人的眼线，只需要在合适的时间将大海龙赶出发光海中部，讨伐队就能够占据巨大优势。
舰船逐渐驶进海床，这里的海雾比之前更加浓密，四周晃晃散发出怪异的光亮，从进入这里的那一刻开始，猎人们便失去了方向。
“太安静了。”
安静得只能听到帆布被风吹拂的声音，脚踩木板的声音以及各自的呼吸声。没有人说一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舰船周围波澜的海面。
舰船在茫茫大雾中徘徊超过三个小时，直到能够渗入海洋的光线暗淡下去，越发看不清楚环境的猎人们开始变得急躁起来。
“它为什么还不现身？”
“当船经过它头顶的时候一定会知道，也许只是为了埋伏我们……什么样的怪物会这么做？”
“我觉得不太对劲。”
老山岳甩出一支钓竿，在鱼钩没入海面之后又迅速收回。他不是为了钓鱼，而是为了采集液体，老山岳将收回来的鱼钩放到自己面前，用手指沾了沾倒钩上残留的海水，转而将手指放进嘴里。
“你在干什么？”
雷昂纳多不理解。
然而老山岳的表情却在一瞬间改变了，他似乎没能尝出味道，竟然直接用舌头去舔舐鱼钩上边的海水。
“酸的……”
老山岳愣住了。
“这海水是酸的。”
“什么意思？”
“雷昂纳多，让所有舰船把船锚收起来，我们缓缓的退出去，大海龙……就在我们的正下方……它在进食。”
对于体型较大的海洋生物而言，他们在吞噬体型较小的猎物的时候，往往不需要咀嚼，而是选择直接吞下，依靠胃液的消化来摄取食物的养分。但是，大型动物所需要的能量是非常庞大的，像发光海这样的地区的猎物较少，往往达不到捕食者所需要的能量。
因此大型海洋猎食者就进化出了能够储存猎物尸体的“附囊”，将暂时不需要或者维持生命机能必要的残羹储存在里面以备不时之需。这种做法会使得猎物体内的二氧化碳与尸体产生反应，从而令尸体中积存的水质变酸。
大海龙连续几天遭受猎人的侵扰，加上鱼群对它都是避之不及，几乎没有猎物可言，因此才会将“附囊”中的食物再利用，但这并不代表它没有找到新的食物，它一定在进食，虽然不知道它究竟在消化什么，但它一定非常饥饿，而且也只有在进食的同时，附囊内发酸的尸体体液才会流出来。
正当讨伐队准备有所行动的时候，大海龙的尾刺突然刺破平静的海面，像是从海底衍生而来的钢针，瞬间将其中一艘战舰刺出了一个大窟窿。
“快去修补!”
吃水的船体开始往不同的方向倾斜，海水倒灌进入船舱，猎人们只能丢弃吃水口的沉铁以减轻船体重量，再加速修补舰船。
冲天的水柱分散成大雨中的一部分，温热与冰凉毫不留情的在猎人的背脊、脸庞以及肩膀处敲打着，大海龙庞大的身躯只露出了一半，另一半还藏在水里，不过这一半已经足够骇人了。
“猎人们!!”
“战胜它!!”
炮火顿时响彻整片海洋，大海龙在吃了几发重炮后，利用硝烟隐藏起自己的身体。本身海面上的雾气已经足够浓烈，再加上加农炮的硝烟，使得猎人的眼睛几乎就快成为一副摆设。
而且更要命的是，加农炮遭到雨水的冲刷变得有些吃紧，炮口必须再次清理，而大部分能用的炮弹也因为受潮而不能使用，原先的火力预算只剩下了不到一半。
“嘿!你!”
一个正在手忙脚乱的搬运炮弹的年轻猎人，听到老山岳在叫自己，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我记得你!”
“老山岳先生……”
“嘿，听着小伙子，这艘船我们就交给你了，船头有一个很大的操纵杆，当你觉得时机合适了，就掰动它，记住，瞄准它的胸口。”
“但……但是!老山、山岳先生，我……”
“别犹豫了孩子!别因为托比欧的责骂就否定自己!你可以的!”
老山岳转身叫住雷昂纳多，顺势掂了掂身后的大剑。
“看来还是得靠传统的方式啊？”
“你说得对。”
雷昂纳多抽出双刀:“把船给我靠过去!越近越好!”
“老子要大干一场!!”
一束螺旋状的水柱破碎了身后的苍白，大海龙收拢身体就像离玄的箭矢一般冲向舰群。他的背脊距离水面不到两米，几乎贴平上方的水流，但是速度却是惊人的迅速。
大海龙的四面很坚硬，但是却极富韧性，在甲胄内部还有一层由脂肪和膏状物组成的软甲，它可以通过收缩外壳挤压内腔的方式改变腔内体积，将储存在胃囊里的水喷出作为推力协助自己进行移动。
“看你的了，孩子。”
年轻猎人原本在发抖的身体一下子精神了起来，他面向老山岳给出一个坚定的眼神。
“我们上!!”
大海龙从主舰的船首处鱼跃而起，数十发炮弹顿时轰击在它的身上，雷昂纳多与老山岳一前一后奔向船头，在船首射出钩爪拉扯大海龙的背脊，顺势将自己拉了过去。
雷昂纳多在半空中松开了铁索，使自己的身体慢慢的旋转至高空，他瞄准了大海龙的犄角，而老山岳则瞄准了大海龙的胸腔。
“这就是我的狩猎道!”
雷昂纳多猛吸一大口气，他下坠的速度突然加快，就像一道红色闪电劈中大海龙的犄角，随着大海龙跃离水面的高度不断攀升，雷昂纳多的皮肤也越来越红，他昂起头颅，露出一双被眼白占据的瞳孔，宛如着火一般，浑身的汗液都在极速蒸发下化作白烟，雨水也不能熄灭。
大海龙刚想直接吞掉头顶上的猎人，一发炮弹不偏不倚的命中太阳穴。
[乱舞!]
雷昂纳多的双臂挥动双刀不断的斩击大海龙的犄角，他的速度快到肉眼无法看见手臂的摆动和刀刃的轮转。每一次斩击，每一次发力，雷昂纳多都会向着举刀的反方向侧身，像是鞭子一般甩出自己的手臂使得这招的破坏力更加惊人。
大海龙痛苦的调转了脑袋，然而老山岳却并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
[稳定身体，集中精力]
老山岳依靠着自己异于常人的平衡感在大海龙不断扭动的身体上如履平地，他的弘二头肌猛的隆起，全身的血液仿佛充斥臂膀，一根根青筋，一条条血丝，无不被肉眼所见。
“嘁!!”
大剑势大力沉的攻击直接破坏了大海龙胸口的护甲和荧光藻，老山岳的手腕扶住剑柄，调转刃白方向的同时调整姿势，很快蓄力至肩头准备再接一刀。
然而刀刃没能挥出去，被砸成烂泥的荧光藻喷出一股难闻的气味，这气味不但刺鼻，而且触碰到老山岳的脸颊时，瞬间传来如针扎一般的疼痛。
老山岳的手臂僵住了，他立刻向后弹跳离开大海龙的胸腔范围，同时数发火炮一齐在大海龙破碎的胸口炸裂。
“山岳!!”
雷昂纳多的下落速度快过大海龙，冲着尾鳍至臀鳍之间的距离又是一顿猛砍，但最后一刀却被坚硬的鳞甲弹了回来，两把刀刃已经不成原型，在雷昂纳多疯狂的斩击下烂得彻底。
雷昂纳多的眼睛正对着老山岳的眼睛，他俩一上一下，雷昂纳多在疾驰的雨滴中间仿佛静止一般，却距离老山岳越来越近。
“接着!!”
老山岳扔出别在屁股后边的两把短刀，雷昂纳多毫不犹豫的丢掉手里的猎刀，翻身握住另外两把。
巨大的水花浑天而过，四周的舰船都开始摇曳，猎人们赶紧重新装弹，却已经找不到目标了。
“我们得去帮忙!”
一个人影缓缓的从主舰甲板后方走出:“留下必要人手，其他人有不怕死的，跟我下水。”
“托比欧先生!”
托比欧轻笑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往自己手心里啐了一口唾沫，拔出铳枪就往前冲。
“他妈的!跟着托比欧先生冲!”
第六十六章 大海龙篇 乱舞吧!大海龙猎人!
无数水花激荡在发光海的表面，跃入海水的猎人们如鱼群般向着大海龙靠拢。
老山岳和雷昂纳多首当其冲，他们与大海龙缠斗了很长一段时间，雷昂纳多的体力损耗得非常快，在进入下一轮攻击之前必须由老山岳接替空白。
大海龙强韧的躯体能够卷起漩涡，比一般的水下漩涡更为壮观。漩涡是由离心力和偏转力相辅相成的，当大海龙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下潜时，其巨大的腹鳍就足以改变水流流向，使发光海本身的海流与大海龙周身的海流流向相反，方向指向中心偏右的位置从而形成逆时针漩涡。
雷昂纳多立刻从大海龙身边游走，而老山岳则由于距离过近而不幸被卷入漩涡当中——被卷入水下漩涡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猎人瞬间被吸近大海龙腹腔的位置，这里的水压收到旋流的影响比中心位置的水压底出许多，而老山岳恰好处于两出高压的临界点，他的耳朵瞬间炸出鲜红色的鲜血，四周一下子安静下去，只剩下疼痛感在自己耳根底下环绕。
[该死!]
众猎人立刻调集起所有能够使用的远程猎具，无论是重弩还是轻弩，通常弹的效果都不能没入漩涡分毫，还要考虑伤到老山岳的可能性，许多猎人一时间并不敢下手。
然而一梭白色的弹道却突然掠过众人的视线，一炮击中了大海龙的侧线。爆炸在水中不会起到太大的反响，但那并不表示大海龙遭受的攻击会毫无用处。千千万万个气泡在爆炸后凝聚成一团。
漩涡顿时溃散而去。
飘散的气泡中，大海龙漆黑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最终锁定在人群中手持一杆铳枪的托比欧身上，那骇人的目光仿佛要将猎人生吞活剥，海妖的啼哭声再度响起，更加凄婉绵延，就像是为某人的死奏响丧钟。
猎人们一拥而上，长枪、太刀、弩炮，在划过大海龙皮肤的同时被弹向别处，气旋赫赫揽起潜藏于黑暗中的波澜，大海龙的身体就像是时而光亮时而阴沉的魅影，在幽深的海水中难以捉摸。
突然一发海龙炮重创托比欧的背脊，鲜血顿时顺着猎人的喉咙喷出口腔。托比欧猛的瞪大了眼睛，疼痛让他在一瞬间晕了过去，不过很快苏醒，顺着身体侧翻的方向举起盾牌，第二发海龙炮不偏不倚的击中盾牌中心，托比欧的左臂一阵颤抖，他似乎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开始断裂，肩膀不听使唤的下沉。
大海龙冲破黑暗发出刺眼的白光，向着托比欧冲了过去。
老山岳和雷昂纳多一把拽住托比欧的肩膀，老山岳将大剑横在胸前当做盾牌，大海龙的犄角宛如盾墙般坚硬而强韧，巨大的冲击力将老山岳直接撞飞出去，雷昂纳多立刻从其身后跃出，回旋的刀刃碰撞坚硬的犄角，犄角上原有的刀痕更深了一些。
托比欧立刻调整姿态向前刺出一枪，枪头冲击裂痕却又被瞬间弹开，一束铁链刹那间掠过猎人的脸颊，老山岳利用勾爪缠住大海龙的头颅将自己拉了回去，同时借助这股速度一刀砍中大海龙裂痕。
碰撞使得猎人与大海龙之间再度拉开距离，它的犄角经过上百年的打磨变得坚不可摧，想要破坏这样一件武器可不是容易的事。
换过气的猎人们立刻展开了第二轮进攻，而老山岳三人也趁此机会回到海面透气。
然而三颗脑袋刚刚浮出水面，一丛水柱伴随着猎人的惨叫就在托比欧的耳边炸响，被抛向高空的猎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跃出海面的大海龙一口吞下。
“现在是怎样!”
“这怪物根本不会感觉到累!”
“恐怕我们得放弃破坏它的犄角了雷昂纳多，这太困难了!”
“不!”
雷昂纳多紧皱着眉头:“我们一定要做到!”
三人重新回到水下，九名猎人正在试图跟大海龙迂回缠斗，但他们明显还没有准备好面对这样一头庞然大物，当自己一次次攻击被阻挡或者无效，人的信心就会被消磨殆尽。
四名猎人用勾爪缠住大海龙的尾鳍，却根本来不及拽紧，大海龙牵动着铁链一瞬间驰游而去，四名猎人被牵制在身后不敢松手，然而高速变化的水流就像砖块一般砸向他们的面部，一名猎人的眼睛在数秒后突然变形至凹陷下去，转眼间整张脸像是被锤子猛砸过一般血肉模糊，松手沉入海底。
血腥的味道再次刺激了大海龙的[食欲]，当猎人试图攀附在其身上进行近距离攻击时，大海龙突然冲向水面，那速度快如走马灯晃眼一瞬，猎人根本不来不及搞清楚状况就被带到半空中。大海龙翻身向下，再一次潜入海水，却宛如沉铁一般垂直向下，而攀附在其身上的猎人还不肯松手。
大海龙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老山岳的眼前，已经深到看不见了。瞬间变化的水压压迫了猎人的大脑，数名攀附在大海龙身上的猎人同时吐出一口鲜血，身体如同气球一般炸成了碎片。
看着逐渐上升的红色液体，托比欧他们已经知道了结果。
雷昂纳多示意两人再度回到水面上。
“你有什么计划……”
“我们刚刚损失了九名猎人。”
“嘿!听着，我有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大海龙从海洋深处冲回战场，而三名猎人早已等候多时。
大海龙在水中的咆哮震颤了整片海峡，就连水面上的舰船与附近的岛屿都在为之颤抖。
大海龙首先喷出一发水龙炮，三人迅速躲了了过去。然而下一秒，大海龙瞬间出现在猎人脚下，巨大的犄角蓄势待发。
不过令它没想到的是，雷昂纳多没有如他一贯的作风那样冲上来火拼，而是跟随老山岳一起躲在了托比欧身后，而托比欧的枪头，也如同算计好的一般瞄准了正下方大海龙的头颅。
[我真不敢相信我还要再做一次]
[龙击炮]
凶猛的火力推动猎人的身体将他瞬间冲飞出水面，托比欧开火的间距距离目标太近了，以致于震撼伤害波及到了猎人本身，他的手臂在炮机后的下一秒脱臼，双腿轻度烧伤。由于猎人贴近海面的缘故，他们飞上天空的距离比上一次还要高。而大海龙也在这个时候跃起，张口冲向半空中的猎人。
“雷昂纳多!”
“不要吵!!!”
雷昂纳多的皮肤在一瞬间变红，老山岳和托比欧都能感觉到他灼热的体温和汗液蒸发后的气味，就像烧到一半的煤炭一般。
“给老子滚上去!!”
雷昂那多偏转刀刃，用刀背抵住老山岳的身体，用力一拳将他往上空又推出了好长一段距离。
“足够了!”
老山岳滞留当空，翻身、转体、回旋，冰冷而密集的雨滴在他耳边飞过，出众的平衡感使他绝对不会偏离目标，托比欧与雷昂纳多双双跌入大海龙的口中，但那只是暂时的——老山岳在坠落的同时不断加速，不断加速，大剑与他旋转的身体形成了一道旋风，而当大海龙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石破天惊的一击!大剑直接命中大海龙的头颅，老山岳的大剑在一瞬间化成了粉末，只不过一道破碎的，还有大海龙引以为傲的犄角。
大海龙痛苦的吐出了雷昂纳多与托比欧，刚才那一刀足以让它的大脑暂时失去机能。大海龙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冲击，任凭身体向着水面砸去。
然而就在这时，站在船头的年轻猎人抓住机会掰动操纵杆，击龙枪顿时喷涌而出，螺旋钻头不偏不倚正中大海龙的胸膛，怪物的瞳孔在一瞬间溃散了，钻头如同绞肉机一般撕扯大海龙的胸口，荧光藻的汁液，破碎的甲胄，纷飞的血肉，血浆如急雨般撒下，又被随后的暴雨冲刷。
“漂亮!”
第六十七章 大海龙篇 意料之外
水声混淆着大海龙的怒嚎，闪电划过天际为乌云留下伤痕，驻守营地的编纂者们记录下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满天都是荧光藻破碎厚的尘埃，它们就如星石般闪烁，大海在哭泣、海峡在坍塌，一切的一切都因大海龙的痛苦而走向毁灭。
“怎么会这样!”
就像是与这片海洋融为一体，它是怪物的心脏，这才是古龙真正的恐怖之处。
自然的愤怒——随着大海龙的身体坠入深海，从它胸口涌流而出的血液瞬间染红了猎人所能看见的每一滴海水，血色的漩涡再度涌起，更为狂烈的风暴，正在咆哮着摧毁一切。
三名猎人从风暴中跌落海面，大海龙庞大的身躯就在自己眼前慢慢沉入海底。
“我们成功了!”
托比欧和雷昂纳多将受伤的老山岳扶出水面，猎人们立刻放下绳索将他们拉回船上。
“这样的结果可称不上成功……”
“吼!!!”
漩涡中突出硕大的尾刺遮住了乌云，如同铁鞭一般横扫过周遭所能波及到的每一艘船只。碎片、尖叫、血肉，数艘战舰在眨眼间被砸得稀烂，凡是尾刺碰到的东西都会无一例外的粉身碎骨。
“混账东西!!”
老山岳甩开搀扶自己的臂膀，不顾众人阻挠纵身跃入海面，顺手捡起了一具尸体身边的大剑。
大海龙的尾刺恰好经过逐渐边缘，与老山岳下落的位置撞个正着，这也正是老山岳想要的。
“山岳!!”
老山岳在半空中抡起大剑，刀刃在碰撞到尾刺的一瞬间擦出火花，但是根本起不了半点作用，为了破坏大海龙的犄角，老山岳已经使出了全部的力气，这把大剑随时精铁所制，但是相比大海龙的甲壳那简直形同烂泥。
势不可挡的力量掀翻了老山岳的手臂，剑锋擦过甲胄被力量改变了方向，老山岳来不及调整，刀口已经由大海龙的尾鳍朝向了自己的胸口。
猎人的瞳孔猛的一缩。
大剑顿时没入老山岳的腹部，连同他破碎的胸甲腹甲一起砸向逐渐的左翼，剧烈的摇晃使得船体三百六十度逆转，船上所有的猎人，包括托比欧和雷昂纳多，全部摔入海水，而巨大的舰船碎片，也成堆成堆的的沉没。
绚烂的荧光再一次点亮了海洋，只是相比之前黯淡了许多。大海龙发出凄厉的嘶吼，它的背脊慢慢浮出水面，又慢慢下沉，转身往南边的浅水口游去。
“老山岳!”
托比欧第一个露出脑袋，但他没有看到老山岳的影子，于是猛吸一大口气，再度下潜到水中，在一堆凌乱的、不断下沉的船体废墟和猎人的尸体中，只有一个人的腹部没入了一把沉重的大剑。
[山岳]
托比欧将老山岳扛在肩上，但他忘了自己的手臂已经脱臼了，根本使不上力气，他没办法顶着老山岳和一把大剑浮出水面，只能不停的用肩膀抵住老山岳的身体，让他下沉的速度再慢一些。
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手臂拽住了两人的脖子，像是拎石头似的将他俩从逐渐漆黑的海水中慢慢拉回海面。
随着大海龙的离去，天上的乌云也跟着消散了，雨点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终于又见一片晴空。但太阳仍旧是青灰色的，看不见光，也看不见云，揉着浆糊般混沌的天色，看不出时辰。
“我们得追上去!”
雷昂纳多慢慢从鬼人化中解除出来，他看上去很疲惫，之前被大海龙撕裂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正从乌紫色的缝隙里往外淌，但他还没放开拎着老山岳和托比欧的两只手。
经过一番搏斗，猎人们初步达成了预定的目标，重创大海龙，将它赶出中央海域。但是讨伐队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原本参与讨伐的三十二名猎人，只剩下不到二十名，由于部分猎人还在南口和北口待命，老山岳的伤势也不容许他继续参与狩猎，因此最后估算人数大约还剩下十三名，有些还身负重伤。
舰队在一瞬间被摧毁得支离破碎，现在还勉强能漂在海上的只剩下五艘战舰，炮弹损耗无数，主舰沉没，已经不能再使用击龙枪了。
“将剩余的加农炮填满，其余的炮弹……全部扔进海里!我们追……追!”
雷昂纳多指挥着，身体不听使唤的倒向一边，一下子撞在桅杆上瘫软了下去。
“雷昂纳多!”
托比欧立马跑过去蹲在他面前。
“追……快追……”
“足够了!雷昂纳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就交给我……”
“闭嘴!!”
雷昂纳多突然怒视着托比欧的眼睛:“你以为我是谁……我可是金星猎人!雷昂纳多!我不会输!!我说!追上去!!”
雷昂纳多顶开托比欧的身体，蹭的一下从甲板上站起来一路跑至船头:“追!!”
卸掉所有重物的舰船快速驶向南方，而与此同时，被开膛破肚的大海龙还在流血，他的血液在海面上留下了不小的痕迹，很容易就能找到。
托比欧背靠着围栏站在一旁，咬着牙齿慢慢将自己的手臂推回正位，他看了一眼前方的海路，已经很接近了，他们每靠近大海龙一点，它的痕迹就越明显。从这里开始就是浅海区了，大海龙不但会受到行动上的限制，也会因为海水含盐量的减少而难受，这是猎人除掉它的最好时机。
“给南部的猎人发信号，看看他们是否有拦住那怪物!”
年轻的猎人掏出信号弹往天上射出一发，火红色抛物线划过天际，随后便掉到海里去了。但是，令猎人没想到的是，他们等待了数十秒，却迟迟不见有人回应。
“这是怎么回事？”
雷昂纳多感觉有些奇怪，他拿过信号弹自己又朝天上来了一发，但是仍然得不到回应。
“这他妈什么情况!？”
“雷昂纳多……”
“对对!我知道!也许他们没看见!”
“雷昂纳多!”
“是啦，我要再试最后一次!”
“雷昂纳多!他们看不见了!!”
雷昂纳多高举的手臂微微一颤，他扭头往船外的汪洋看去，眼神一刻也不曾离开，一时间，眼前的场景竟让他说不出话来。
他看到了——破碎的舰船碎片与分散的猎具，还有浮在海面上的，猎人公会的旗帜。但他没有看到任何猎人的尸体。
南海口的猎人舰队，全军覆没了。
“开什么玩笑啊。”
“我们上当了……”
大海龙早已看穿猎人的伎俩，趁着主力舰队在大雾中晃悠的时候悄悄来到南海口埋伏了准备在这里阻截自己的猎人，它不是手足无措，落荒而逃，而是有计划，有预谋的逃往南方。
已经来不及通知其他猎人了。
“吼!!”
大海龙的嘶吼中，杀气很重。
整片浅海瞬间沸腾了起来，气泡伴随着气泡，飓风夹杂着飓风，大海龙的身体散发出淡淡的白光，慢慢浮出海面。
“炮火压制!!”
所有加农炮中的炮弹都在接连不断的炮声中消磨殆尽，灰黑的硝烟与激烈的火光燃烧海面，甘油着了火，随着海浪四处飘散，大海龙突然冲出火焰鱼跃而起，它看上去很痛苦，也很愤怒，用失去了犄角的头颅拼命撞向其中一艘战舰，单用体重就将舰船压成了碎片。
“大不了鱼死网破!!!”
雷昂纳多提起双刀，与托比欧一起站至船头。
他环顾四周，水下的猎人传来无助的哀嚎，船上的猎人神情紧张得直冒冷汗，但是没有一个人后退，因为他们早已无路可退。
“为了公会。”
雷昂纳多双手反握刀柄，刃白朝外，身体猝然变得燥热而火红——这是他最后一次鬼人化，也是他体能的极限。
“为了雷欧。”
托比欧架起盾牌，眉头用力皱成一团。
这就是，最后了……
第六十八章 大海龙篇 终结，大海龙之殇
“嘁!”
躁动不安的海浪，吞噬着漂浮在海面上的每一具尸体，明知道一无所用，还是硬着头皮往前冲，明知道不可攀登，还是迎着风雨往上爬。大海龙褪去了它神秘高贵的模样，露出原本可怖而血腥的躯壳，猎人放下自己的尊严与倔强，像一群求生的困兽疯狂的扑向眼前的巨兽。
炮火轰鸣了一次又一次，烈焰燃烧了一丛又一丛，直到烧红的枪头直冒黑烟，把柄的温度让猎人的手掌烧焦溃烂，托比欧仍然没有放手。
他向着昏暗的太阳游去，大海龙血肉模糊的头颅猛的撞上托比欧赤裸的胸膛，他还没来得及刺出长枪，枪身就已被螺旋生生碾压成粉末，托比欧不知道自己飞了多久，直到背脊再度感受到海水的冰凉，身体不由自主的往下沉，他终于看到大海龙的尾鳍高举在自己能够看到的地方，越来越近。
“操!”
雷昂纳多一把抱住大海龙软腹上的一块肉，两把双刀像铲子，像铁镐般挖开大海龙破碎的肉泥，他要往里钻，拼命的往里钻，然而大海龙的尾鳍猛的砸向托比欧，身体也因为惯性向上挺起，雷昂纳多瞬间被弹出海面，向着另一处浪涛摔去。
巨大的水花径直砸中了毫无还手之力的托比欧，一块断成两半的盾牌从水花中飞出，不知道掉去哪里。
托比欧倒下了。
雷昂纳多刚刚浮出水面，就看到黑色的巨浪正朝自己袭来，大海龙推着浪涛前进，它的力量足以将猎人压成肉饼。
然而突如其来的贯穿弹打穿了大海龙的左肋，连贯的炮火像是雨点般砸下。浓雾里冲出一座三棱形状的船首像，九头蛇的雕塑与船帆都被漆成了深黑色。排布有巨大剖刀的船首连雾气都能切成好几段，整片朦胧的色泽似乎都被这艘舰船吸引过去。
年轻的猎人手持一把重弩站在船头，眼神充斥着恐惧与愤怒，他的呼吸很重，和他的炮火一样杂乱无章。
“我不害怕……我不害怕!!”
“咔!”
最后一发贯穿弹也打完了，大海龙仍然没有停下。
“我不害怕!”
年轻的猎人一把将弩炮摔烂在甲板上，转身操纵船舵向着大海龙的方向飞速驶去。
“去你妈的!”
庞大的舰船一头撞上了大海龙的侧翼，船首锋利的刀斧没入大海龙的皮肉，惊骇的嘶吼声冲散了黑浪，大海龙忍不住往另一边翻转，船身在一瞬间碎成了木头渣子，年轻的猎人松手往船尾跑去，当他双脚跃离甲板的同时，整艘战舰如同一颗巨型炸弹一般爆炸了。
“这个小子……”
他将所有的甘油和硝石放在一起，当船体剧烈晃动的时候就会产生爆炸。
“呃……啊啊啊啊!”
雷昂纳多周边的海水开始改变颜色，无数沸腾的气泡开始向上翻滚，滚烫、灼热，难以忍受，雷昂纳多的皮肤散发出更为浓烈的白烟，身体的排汗已经不能释放体内积聚的热量，他的内脏开始如同火烤般灼烧。
雷昂纳多迅速潜下海面，用海水的温度来给自己的身体降温。
[再给我一点时间，再一点点就好!]
大海龙进入了猎人的视野。
雷昂纳多冲出水面，他游得很快，非常快，快到大海龙还没来得及发现，他已经爬上了大海龙的背脊。
“啊!!!”
雷昂纳多的右眼里迸出火花，他的眼球慢慢的肿胀，充血，接着爬满了橙红色的血丝，一团火焰像是从他的大脑里冲出眼眶，在他的眼角附近熊熊燃烧。
[再几秒就好!]
[就给我几秒!]
雷昂纳多突然将刀刃放进自己嘴里，取出来的时候，刃白上已经附着了一层悦动的活火。
“嘁啊!!!”
两把双刀用力插进大海龙的脊髓，雷昂纳多使劲将刀刃推进怪物的身体，他要切断它的神经。刀刃没入皮肤，接着是刀把，接着是拳头，直到雷昂纳多将两只手臂全插了进去，他再也支撑不住，随着鬼人化的消退，雷昂纳多的力量也跟着消失了。
然而托比欧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大海龙的头壳上，他死命抓住大海龙的皮肤，用勾爪固定自己的身体，然后抽出剖刀，像是在砍一坨案板上的肉一般对着大海龙的眼睛一阵乱捅。
昏暗的天光中，有一个漆黑的身影迅势而下，老山岳不知道什么时候苏醒了过来，他瞄准大海龙的脑门，一剑刺穿进去。
“死!死啊!!”
老山岳没有力气推动大剑，他气急败坏的用力踩踏大剑的剑墩，用拳头捶打大剑的剑格，像钉钉子一般费力往里敲，不管自己的拳头和双脚是否已经伤痕累累。
大海龙愤怒的嘶吼着，挣扎着，做出最后的抵抗，猎人时而浸没水中，时而跃至高空，却没有一人松手。
一声响亮的金属音在老山岳的拳头砸下的同时，将最后一点剑颚刺了进去。大剑的剑锋，刺进了大海龙的大脑。
老山岳的拳头停住了，雷昂纳多跟托比欧也静止在大海龙头上，就像一幅定格的油画，三人几乎同时失去了意识。
暖风平息黑浪，这还是猎人们这些天来都一起感觉到浑身的寒冷被驱散。
殷红的血液从大海龙的鼻孔中流出，也从它的嘴角边流下，刺眼的阳光从乌云中窜出，像是一把利剑刺破了厚重的幕布，猎人们，终于沐浴阳光。
……
也许多年以后，会有人问起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我也只能告诉他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英雄。
当我们的道路走到分叉口，一边是十里桃花，一边是悬崖峭壁，我们大多数人选择了不好走的那一条，为什么？因为总得有人去走，那才叫做路。
所有参加讨伐的人都获得了王国和公会的直接奖赏，当然，也包括那些死去的、但永远不会被遗忘的人。我时常站在他们的面前，试想，活着真好，不是吗？
艾米丽安不会再嫁了，我不知道这算谁赢了，迦南？还是比利，这都不重要了。我把这些写进我的日记，可不是要后人去传人家的闲话，我只想说，生命都是来之不易的，我要这样提醒我自己，即便年过半百，还是要好好活下去。
雷昂纳多那个老家伙，收了个新徒弟，那小子很勇敢，真的，虽然看上去不怎么可靠，但他可是用一艘战舰救了雷昂纳多一命，这就够了。那小子叫什么来着？哦!万斯——达多力·万斯。
老山岳还是老样子，只是我们的关系不再那么恶劣了。或许我们从来就没有看不惯对方，只是不说罢了。
公会的调查团在那之后回收了大海龙的尸体，他们在他的附囊里救出了两名被活吞的猎人，谢天谢地，这两个孩子真是好运气。他们还在发光海的深处发现了古遗迹的痕迹，由于技术限制无法开发完全，但是已经能够看到很大一部分了，大海龙回到发光海的原因，是为了守护这片遗迹吗？谁知道呢!我不在乎。
接下来的话是写给你看的，如果你看得到的话。
美奈哭了很久，我还是头一回看见她哭，以前从来没有过，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她真的很在乎你。
汉森和恰克还是没有来，也许他们还不知道……也许他们已经知道了，我想他们不会好过的，有机会的话，我代你去看看他们吧。
很抱歉，孩子，我没能找到你的身体，即便找到了，我也不知道你的故乡究竟在哪里……也许你会喜欢梅杰波尔坦，你曾在这里呆了几年，记得吗？就在后山上，我们在那儿给你找了个好位置，你能看得见海，还能看得见商街，如果觉得无聊，就来找我，或者找美奈聊聊吧。
还有，说真的，你很强，比以前强多了!我这个师傅感到很骄傲，在那边也不要忘记训练，你可是个猎人!
“托比欧!写什么呢!”
雷昂纳多敲了敲敞开的大门，他的右眼绑了一枚深黑色的眼罩，看上去就跟海盗一样。
“没什么……说真的，我还挺喜欢你戴眼罩的样子的。”
“呵!少嘴贱了!赶紧的，酒馆都开宴了，就差你了。”
“我马上过去。”
[我们选择了一条艰难的道路，但即便为之付出生命，也问心无愧。]
[你说是吧，雷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