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辰星事变
缄默的阴影,躲藏在月亮背后,浅浅淡淡的月光,捎开一圈清湖水,荡起一黑一白缓缓而散的波澜,让静坐湖中央的人影更加落寞。
青灰色的顽石,从窟窿里绵延而生的一颗苍红的桃花树,润泽的水珠,还有深叶婆娑,由凉风带落的一两颗花瓣。
花瓣飘入湖面,碎了一湖的安宁,缭乱的声色,比远房内传来的琴声更加撩人,然而汉森只是坐着,安静的坐着,石磐上的酒热过温泉水的余温,缓和的冒着热气,淡淡的清香绕着鼻尖悠悠晃晃,哪里传来异国悠扬的唱腔,揪得人心疼。
“喜欢这歌吗?”
恰克慢慢的从远处走近,他的背影在油灯下拖得老长老长。
“指引之歌……”
汉森缓缓睁开眼睛,撒下手掌间一抹胭脂色,折了枝叶的隔岸红,紧紧簇拥在他身旁,连空气中都略有几分花香和醉意。
“一天都不见你,怎么,还难受着呢?”
“我有什么好难受的,少一个劲敌不挺好的吗?”
汉森浅浅一笑。
“不过我不相信他死了,所以也哭不出来,倒是你,这么晚了还来找我,是我错过什么事了吧。”
“你错过了一次会议。”
“我不去也能知道你们在谈什么。”
“我们已经决定,将雷欧的位置,让出去。”
“谁?”
“图帕和戴安娜,他俩之中选一个。”
“你是说大哥和大姐?他俩不配……”
“不是配不配的问题,这位置不能空着,就跟你以前顶替奥鑫的位置一样……”
“……”
恰克耷拉着眼皮看了汉森最后一眼,俯身放下手里的油灯,又掸了掸袖口上的灰尘:“天黑了,给自己留点光吧。”
“我先走了。”
真的很安静……
讨伐加姆托的事情仿佛就在昨天,白金还以为自己身在月辰,但实际上却躺在星辰的床上。
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三个月白金想了很多事。
白山挺过了鬼门关,他的脑袋似乎受到了不小的创伤,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罗兰的后背留下了伤疤,但是没几个人看到。
莫桑的左臂粉碎了,很勉强的治好了,只不过不能再用力过度,否则很有可能会废掉。
至于白金自己,没有大的创伤,却遍体鳞伤,他的身体还能再经受这样的伤害多少次,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你们都听说了吗?雷欧前辈牺牲了。”
“我知道……”
莫桑从帐篷外走进来,他的胳膊还缠着绷带,罗兰就跟在他身后,两人紧挨着靠后的箱子坐下了。
听到声音的白山也醒了过来,看到罗兰和莫桑也出现在自己的帐篷里,不免有些错愕。
“会有人顶替雷欧的位置,你们觉得会是谁?”
“反正不是我……”
白山半开玩笑的打趣。
“是图帕和戴安娜,团长要从他们之间选一个。”
“那就指定是戴安娜了!”
白金笑着摆了摆手:“大哥没了她啥都做不了。”
莫桑看了看白山,又看了看罗兰,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这些都和咱们没关系,接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呢。”
白金就着草枕躺了下去。
“对了莫桑,你敲碎加姆托的长牙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
“是那种,痛快吗?还是……”
“什么都不是,相信我,那一点也不好。”
“啊……”
白金好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不再往下问了。
“但愿一切顺利吧。”
月下蝉鸣声声嘹亮,不知不觉已过傍晚。
“我们就不打扰了……”
莫桑和罗看一块儿起身,向二人递去一份微笑后转身离去。
“你们早点休息。”
“罗兰,你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白金叫住罗兰,莫桑也跟着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了白金一眼。
“没事,你们聊着,我先回去。”
莫桑走后,白金从床下抽出一枚桃木制的匣子,从里边抽出两把打磨精亮的双刀——一黑一红不同的刀柄,雕刻着顺手的黑蛟龙花纹,除此之外是一整片的红绣。刀刃泛着凄冷的白光,如同皎洁的月色,奇怪的是,它本身的颜色是浅蓝色的。
“这是……”
“这是在波凯村一位名叫莫尔的猎人送给我的,他用了一辈子的双刀,这把双刀也跟了他一辈子,他把它们交给我了,让我转交给一个信得过的人。”
“你很可靠,罗兰。”
“你……”
“拿着吧。”
“它们是你的了……”
……
莫桑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辰星的甲板上空荡荡的,远洋船队还没有回来,商人荡漾在大海上迟迟未归,杂乱的筐筐篓篓,废铜烂铁,莫桑第一次觉得这个地方如此令人落寞。
“站那儿挺辛苦的吧。”
正嘟囔着,一个漆黑的人影从角落里慢慢走出来,怀里抱着形色怪异的一块沉铁。
“汉森先生。”
“作为一个亚龙人,你的实力还不错,讨伐加姆托你是头功,这算是赏给你的。”
一把火龙鳞造的斩斧,上边刻着雷欧的名字。
“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我不希望这儿的人忘了他,人还没离开多久,凳子还热着呢,某些人的屁股就坐不住了。”
“那你……”
“你是特殊的。”
汉森盯着莫桑的眼睛:“猎具不过是猎人双手的延伸,我之所以把它托付给你,不仅是因为你的实力。”
“带着这把斩斧,继续走下去。”
“不要让我失望。”
汉森的目光忽然锐利了起来,但莫桑没有看见。
……
“这事儿你怎么看,戴安娜?”
“图帕……这件事不好办。”
“你要真顶替了雷欧的位置,虽然名头上在第五期团跟汉森平起平坐,但是恐怕众人不会服你。”
“……”
“不过也说不准,毕竟是团长亲自下的命令,汉森不一定会为难你。”
“这话先说到这吧,我要睡了。”
“戴安娜……”
“图帕!”
“我要真跟汉森杠上了……你帮谁?”
“……”
“真要到了那一步。”
“哼,再说吧。”
第七十章 异闻,鬼怪作祟?
“加鲁!等等我!”
達丽莎磕磕碰碰地追上了跑在前面的加鲁,她的小围裙都被树枝给刮破了,浑身脏兮兮的,就连头发上都沾着泥巴。
“嘿,在这儿呢!”
达威尔赶忙招呼其他的孩子一起窜进了这片树林,他们都很乐意跟着加鲁玩上一整晚,只要村子里的大人没发现,他们就可以趁着晨曦溜回自己的床上。
“今晚我们要玩些什么?”
弗兰基看上去格外的兴奋,他还是第一次从家里偷跑出来呢!更何况现在时辰又这么晚,打更人都已经睡下了。
“鬼抓人怎么样!”
“鬼抓人!鬼抓人!”
達丽莎高兴得跳了起来,她最喜欢这个游戏了,村里的伙伴们都抓不住她,这个小姑娘可会藏了!
“加鲁当鬼!”
达威尔拍着手掌向后逃窜,弗兰基见状也跟着一溜烟跑没影了,至于達丽莎,早就不知道藏哪去了。
加鲁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转头隔着一支手臂将脸靠在树干上,蒙头便数:“十、九、八……”
一束月光从林影间照射进来,悄悄爬上了加鲁的肩头。它就好似从云层撒下的清泉,在这个男孩的身上不停地闪烁。
“三、二、一……我来咯!”
就在他睁开眼睛的一霎那,光晕闪过他朦朦胧胧的眼帘,好似有一只银白色的人影一闪而过,掠过镶嵌在桦木桩上的一枚神牌后便消失不见。
“弗兰基!你真是不会藏……”
加鲁一边打趣地取笑同伴,一边快步地向着那棵桦树靠近。
“出来吧!”
没有人回应。
他索性绕到树干的另一头,却只看到一丛茂盛的杂草和皎洁的月光,草垛平整地铺在赤土之上,并没有被踩踏过的痕迹。
“奇怪……难道是我看错了?”
“哗啦~”
加鲁身后的草丛突然动了一下,男孩一个机灵猛地回头,一团模糊的阴影就出现在他眼前,吓得他一屁股坐到地上。
那是一枚很普通的祭祀用的神符,似乎是因为绳子受潮的缘故,整块神符都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曳,不时还会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
那团草丛也没有再窜动,像是长满墨绿色青苔的一块石头般纹丝不动。
一阵凉风灌进男孩的脖领子里,让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渗出了一排冷汗,正顺着脸颊往下淌。
加鲁的脚步声放得越来越轻了,生怕惊扰了藏在周围的伙伴们,于是蹑手蹑脚地走过每一块石头,每一寸草皮。
终于……他看到不远处的一棵桦木背后有一个熟悉的人影。他很确定那就是达威尔,只是自以为自己躲藏得天衣无缝。
“好吧威尔……”
加鲁躬下身子一步一步地接近那颗桦树,达威尔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近在咫尺。
他迅速攀过树干一次猛扑,不料自己居然扑了个空,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回头再看,哪里有什么达威尔,桦树间的缝隙正好对准了玄天的一轮圆月,惨白的光逐渐游过加鲁不可思议的表情。
“沙啦啦~”
晚风吹过树梢形成一股很小的声浪,但那声音听上去协调得诡异,宛若林中悠悠漫长的歌声。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嬉笑声从一颗顽石背后传来,稚嫩而又连贯。加鲁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浮上他的心头,他不打算再玩下去。
“谁在哪里!”
加鲁大吼一声,顽石后的笑声顿时戛然而止,转而变成哼哼唧唧一股脑不满的埋怨。
“真讨厌!你怎么可能找到我呢!”
達丽莎从石头后边走了出来,看到她的那一刻,加鲁只觉得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但很快又紧张了起来。
“弗兰基明明跟我说,躲在这里绝对不会被发现的!”
“弗兰基?!”
加鲁赶忙蹲下扶住達丽莎的肩膀:“他在哪里,你告诉我好不好?!”
“加鲁,你不能作弊的……”
達丽莎不高兴地嘟起了嘴。
“不玩了,我们不玩了好不好?”
“啊!弗兰基!”
加鲁猛地一回头,但是身后除了凌乱的树枝和杂草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刚刚从那边跑过去了!”
加鲁背起達丽莎一路小跑,他要尽快找到弗兰基和达威尔,否则、否则……
忽然,加鲁迅速停下了脚步,他将達丽莎从自己背上慢慢放下,眼睛盯着眼前的一片白桦树,迟迟不肯挪开。
他看到,透过月光形成的一大片斑驳的树影中,有一颗树的影子格外的短,不但如此,它的树枝成两段向外弯曲,末端还顶着一枚椭圆形的球体。
就像……就像是人的影子……
但是那棵树旁什么也没有。
達丽莎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加鲁,她听到有一串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从树林深处慢慢穿出来,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从最远处漆黑的一片草木,到附近最高的一棵白桦树。
那串脚步声没有停止,加鲁同样也注意到了,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
“够了!你们两个!如果是恶作剧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加鲁竭力安抚身旁的達丽莎,但是这起不了太大的效果。也没有人给他任何的回应,但那脚步生气却在一阵树叶摇曳的声响中消逝失不见了。
“咔啦啦~”
四周的神符突然开始诡异的响动,明明没有风吹过,它们仍然像是有意识一般胡乱地扇动着,弄出好大一片声响。
那空灵的声音在白桦林里久久地回荡,随着树影向着树林深处延伸,随着月光朝着一片赤土浮动。
却始终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
第二天早晨,村里的打更人在靠近村口的白桦林里发现了惊魂未定的加鲁和達丽莎,这个男孩搂着瑟瑟发抖的達丽莎,在凉风中一宿未眠。
[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发生在我们村子里的这些怪事都是鬼怪作祟。]
“这事儿你们怎么看?”
第三小队的成员站在恰克面前一言不发,但他们的表情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特别是白金,嘴都快裂到耳朵根了,就是不笑出声来。
“哎行了行了!少在这里跟我阴阳怪气。”
“不是,团长……哈哈哈!”
白金还是没忍住。
“他的意思是,就这么一封信,没准就是哪个人闲着无聊乱写的,那两个孩子可能在森林里面迷路了,派人去找一找不就得了吗?这也用不着我们啊!?”
“你们是想给我丢脸吗!”
恰克抄起一把匕首扎在桌子上,吓得四人一哆嗦,立马不笑了。
“很好!”
恰克掏出一袋钱来扔在桌上,里边黄的白的都有。
“这是委托预付的定金。”
“立刻前往江波村!”
第七十一章 江波村
昏睡了一整晚的天色终于泛起了鱼肚白,吐纳万千朝阳越过朦胧的一道水平线,从山峦的另一头悄悄醒来。
刺破昏暗的阳光被婆娑的树叶缝作千丝万缕,触及鼻尖的暖意在晨风中逐渐消散,空气中四溢着青涩的草香味,将熟睡中的白金等人轻轻唤醒。
“这是哪儿啊?”
莫桑翻了个身,胳膊轻轻搂住罗兰的腰,温热的触感让人觉得好舒服。
“快到江波村了吧……”
白山砸了咂嘴,起身望着不远处的一条长河,河面上波光粼粼像是身披白纱的鱼群闪动,包纳万千事物的倒影在湖中犹如隔岸观花,静谧的灌木两侧有鲜花簇拥,零星的蓝松也随风舞出一点当春的影子,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祥和且安宁。
江波村的历史并不惹人注意,它不过是由龙人建立起来的一座简单、平凡的村落罢了,但不同于其他的地方的是,这里的香火气息相比别处而言更加浓厚。
得利于地利人和,当地的自然环境非常舒适,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和取之不竭的自然资源,使得江波村的发展蒸蒸日上,其规模早已超越一般村落。
江波村的村长是一名远游而来的龙人,他为了开拓更多未知之地,方便人们行动与交流,因此一手建立了江波村。他的智慧为江波村带来了不输城镇的贸易和农事,成为草食龙商队最喜欢的经商地界之一。
在他走后,人们为了纪念这位龙人村长的贡献,以他故乡希纳多村颐和寺的原型打造了现今村中唯一的大寺华真,其石像立于华真寺大门最显眼的位置,并将每一为晋尊为大僧正的人的名字都刻在石基上。
要说鬼怪作祟,这里真是最不可能的地方了。
“当心!”
罗兰一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莫桑,而是一颗迅速向自己飞来的皮球。
“兰!”
莫桑一把拽过罗兰,时机刚刚好,皮球恰好擦过罗兰的耳朵,不偏不倚的砸在白金脑门上。
“卧槽!”
那皮球是用草食龙的皮革烧熟后做成的,很结实,白金的脑袋顿时起了一个大包。
“对不起!”
两个孩子慌慌张张的从山坡的另一头跑来,男孩满身都是泥浆,看上去脏兮兮的,但是女孩去很干净,还穿着一件铁匠的围裙,虽然有些破旧,不过遮不住天真烂漫又可爱的脸蛋。
他们一看到四人身上的装备不由得往后一缩。
“别害怕,孩子!”
罗兰将白金从地上扶起来,他两眼直冒金星。
“我们是猎人。”
“猎人!”
男孩突然高兴得蹦了起来!
“我父亲说过猎人会来的!你们真的来了!”
“等等等等!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
男孩突然挺起了胸脯:“我叫加鲁,这是達丽莎!”
“到我家去吧!我爸爸最好客了!他会好好招待你们的!就当我给你们赔不是了……”
他指了指小山坡边上的一丛炊烟,说起来,从昨天中午开始,白金他们就几乎没怎么吃过东西,现在还真有些饿了。
“咕噜~”
“走吧走吧!爸爸说过肚子是最不会说谎的了,快走吧!”
孩子领着四人翻过了那座小山坡,山坡的另一边种满了白桦树,树下隐隐约约能看到为了祈求连年丰收而制作的神符,这就说明他们离镇子不远了。
“当心别踩到了……”
白山一开始还以为孩子指的是这些神符,后来才发现他是让自己注意脚下用树叶和泥土掩盖住的捕兽夹,这些铁夹的大小都比市面上能看到的大一倍,显然是经过某人特别加工过的。
“这些捕兽夹,是哪儿来的?”
“是我做的。”
一个男人的声音幽幽的从众人背后传来,莫桑一个机灵,回头便撞见一个老气横秋的中年人,正莫名其妙的盯着自己。
他身上穿着大野猪王素材制成的甲胄,背后背着一把造型古怪的猎具,外形活像一柄大锤,但又不是大锤。
[狩猎笛]
已经很少能有机会看到使用这种武器狩猎的猎人了。狩猎笛这种狩猎流派的攻击方式与大锤如出一辙,但它对猎人自身的要求比任何猎具都要高。在众多狩猎流派中,能够适应并熟练掌握狩猎笛的猎人也是极少的。
“别盯着它看了”
男人一巴掌推开莫桑。
“你们他妈的究竟来这儿干什么?”
“好吧,问别人问题之前,我想我们有必要自我介绍一下。”
白山无奈的耸耸肩,同时亮出了自己的勋章。
“我们是第五期团第三小队,听命于猎人公会,受该地长老委托前来调查两个孩子失踪的事情。”
“哼……”
男人笑了:“现在猎人已经沦落到被人当狗使了吗……”
“你他妈骂谁呢!”
白金刚要动手,直接被白山拦下来了。
“实话跟你们说了吧,我就是江波村的驻地猎人,我叫庞波,在你们之前,最早受派这项委托的人,是我。”
“嚯!那可不得了!”
白金嘲讽到。
“但是我拒绝了。”
“所以他们才会请你们,到这个地方来,听明白了吗?我亲爱的朋友们?”
“这里没人是你的朋友!”
“其他的驻地猎人在哪里!?”
“事实上,就我一个。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有些人参加大海龙讨伐后就再也没回来,有些人干脆离开这里前往更大的城镇。”
“那你为什么不走?”
“我为什么要走!这里只剩下我一个驻地猎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庞波眯着一双眼睛。
“随心所欲。呵呵呵……”
庞波撩开众人自顾自的走了。
“这家伙真是个混蛋,我不敢相信这种家伙也算是猎人!”
“我们是来处理委托的,其他的事少管。”
“呃,四位大人?”
加鲁小心翼翼的拽了拽罗兰的衣角。
“我们到了。”
这座村庄看上去比想象中的更有活力,不但拥有贯通地下的水井,还有引进安长河进行灌溉的庄稼。
村里的男人都特别有力气,每家每户都用篱笆搭建了属于自己的果园和花园,虽然能种的并不多,但妇人们却乐此不疲。
房屋的构造全都出奇的平整,清一色的新漆让人瞧上去特别舒服,就连门板都被打磨得光滑无比。
“爷爷!”
小男孩蹦蹦跳跳地绕过一道弯,跑进了拐角处一座桦木与石头结合构造的房子里面。这间屋子没有大门,却多了一块露天的石阶,一个杵着拐杖的小老头听到声音,急忙搁下眼镜和手里的书籍,转身将迎面扑来的小男孩抱进怀里。
他的身板就和这孩子一般高。
“你跑到哪里去玩了?加鲁!没给我闯祸吧,啊?”
老头抬头看到白金一行人,浓密的胡子顿时往上一翘,露出一张没剩几颗牙齿的嘴,但他的笑容极为真挚善良。
“几位一路上辛苦了,我这就去准备饭食茶水,大家伙先进屋坐坐,进屋坐坐,嘿嘿嘿……”
四人跟着老头进了另外的主门,加鲁则呆在屋外陪達丽莎继续玩皮球。
“坐吧……这里没别人……”
老人将一碗切了片的面包和大半勺苹果酱放到四人面前,然后在他们对面找了把椅子坐下。
“这次还得多麻烦四位了,本来呢,我是打算找村里的猎人来办这事儿的,但是那小子啊……哎。”
“您不用多说,我们都知道了。”
“你们已经见过他了?”
“见过,就在刚才,那家伙!可热情了呢!”
老人听了直摆手,苦涩地笑着。
“如果他有什么得罪几位的地方,还请几位别放在心上,那孩子,也就嘴毒点,心眼还是很好的。”
“我呢,跟你们团团长是老交情了,我叫加蒙森,以前我也在新大陆混过几年,到了后来干不动了,才到这儿来当了村长。”
白山放下餐盘,摆出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人慢慢低下脑袋,长叹了一口气:“你们也都看到了,村口树林里的那些捕兽夹,不是为了抓住一般野兽而准备的,我们不知道那究竟是怪物,还是幽灵。”
“没有人听到过它的声音……”
那些漆黑的树叶会在寒风凛冽的夜晚划破过路人的喉咙,每一块曝露在外的土地都要向着天空伸出爪牙。
“没有人看到过它的样子……”
无论你再怎么挣扎,寂静的白桦林都将成为你别无选择的坟墓。
“但它就是存在……”
第七十二章 寻
从小楼里了解到事情大致的经过,基本和村长在委托信中交代的内容差不多,但是白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件事情看上去扑朔迷离,没有一点头绪。
“你们怎么看。”
白山想要问问大家的意见,但是莫桑没有搭话,罗兰低着脑袋好似在沉思,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抬起头来,两眼遮不住的疑惑。
“我们早晨碰到的那个孩子,加鲁,是村长加蒙森的孙子……”
“那老头说他以前在新大陆待过,多半也是个猎人,要不就是补给队或者调查成员,反正不可能是编纂者。”
编纂者在结束生涯后不可用单独的身份获得土地领导权,他们的知识属于公会,通常会在退休以后进入公会书记处或者招待办工作,而且,编纂者团队只招收女性。
“出事当晚依照他的说法是全村的人都已经睡着了,我看这倒未必,一定有人还醒着,从这里到树林不过一两百步,那些孩子也都呆在树林外围,如果他们出事以前发生了什么奇怪的现象,村里人一定可以注意到。”
“但必须要醒着,而且不是像他们所说的那样,真的凭空消失了。”
莫桑啃着指头“哇”的一下窜到罗兰面前,换来的却是一对冷漠、怜悯,像看傻子一般的眼神。
白山严肃的咳嗽了两下。
“说到底,村长也只不过是听了两个孩子的说辞,他们也许惊吓过度或是有什么不确定的理由,导致他们的说法并不准确。”
“你是说他们说谎了?”
“这不一定,我只是想亲自取证,在我亲眼看到之前,谁的话都只能做个参考。”
“天呐……”
白金絮絮叨叨:“这还是猎人干的事吗?”
……
“老板娘!一桶达人啤酒!赶紧的!”
酒馆是个流传故事的地方,江波村的酒馆虽然不算繁华,但聚集了五湖四海各大商会的门眼,像最近发生的异闻,不可能不被这些酒客传得沸沸扬扬,虽然多半都是道听途说。
这间酒馆的老板娘,是初来乍到的,他接替了上一任酒娘的工作,成为了这家店新任的老板娘,同时也是江波村唯一的看板娘。
据说上上上任老板娘,是和这座村子的创始龙人一块儿来到村子里的,脾气不好,厨艺也一般,但是面对老村长的时候,却是另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这些都是闲话了!”
白山干掉杯子里的酒水,又叫来当地特色的橄榄,四人吃吃喝喝一直熬到晌午,太阳都挂过天边了,聚集的人群也都消散四去,忙碌一天的农活的时候,还是没有听到一点有用的消息。
但独有一桌人,这一桌人从四人进店开始就一直在那叽叽喳喳吵个没完,喝酒的人来来回回换了几轮,把酒的人却始终不走,他的嘴唇动得飞快,好像在讲什么故事。
“我过去听听……”
莫桑刚要起身,白山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你就这么过去?跟个贼一样,人家乐意跟你讲吗?坐好了!瞧我的。”
白山端起剩下的半桶针果酒,摇摇晃晃的向对面桌子走去,他走得有些蹒跚,看上去就跟喝醉了一样。对桌的几个小伙子看到这样一个醉汉,身上穿着皮甲背后背着长弓,一下子就全躲开了。
把酒的人看到这番,似乎有些不太高兴。白山大大咧咧的摔开一人的胳膊,把酒桶往桌上一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面泛红晕的盯着那男人。
大家伙看到这架势,紧接着一哄而散,跑了,白金赶忙示意罗兰和莫桑跟着人群一起走出店门,整间酒店就剩下了白山、老板娘和把酒男人三个人。
“兄弟,这杯我请你!”
白山将一只酒杯推到男人面前。
“老板娘!有什么好酒好菜的赶紧上来!”
男人疑惑的看着白山:“这位兄弟,我跟你很熟吗?”
“不熟不熟……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嘛!”
“话是这么说,可我这人一张嘴闲不住,不好酒不好吃,就好讲话,你把人都吓跑了,谁听我讲话啊?”
“这不还有我呢嘛……”
白山乐呵呵的笑着。
“你?”
“兄弟……我实话很你说,我是跟着商队来这儿买货的,明儿个就走,今天喝醉了……就想、想听听你们当地的故事,最近,有什么新鲜事,说来兄弟听听,听听!”
“哎呀,我这地里还有活干呢!你要想听啊,到田坎上找我,跟着大家伙儿一块听!”
“哎别别别!”
白山摁住他的肩膀,顺势从兜里掏出两枚银币放在桌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我这人就喜欢单独听故事,嘿嘿……”
一句话的功夫,又是两枚银币上桌。
男人看着亮闪闪的银币,摸了摸长着胡茬的下巴,咧嘴一笑:“想听故事没问题,不过一会儿,你可别吓着。”
“咱村最近丢了俩孩子……”
“听过了。”
“为嘛丢的你知道吗?”
“哟!这我还真不知道……”
“我都听咱村东头的草药婆子说了,那晚,比传闻中的恐怖多了!我跟那草药婆子熟,她跟我说啊,那天晚上,她忙着给人家磨药呢,压根就没睡,突然就听到门口有什么东西经过的声音。说是脚步声,听上去湿哒哒的,不是脚步声,他又一点一点的在向自己靠近。”
“结果那声音到了门口,草药婆家的木门顿时响了,就像是被什么撞上,三两声就没了,那声音紧接着就往村头的树林里去了,草药婆子不放心啊,紧跟着就推门出去,追着那声音往树林走。”
“哎呀……这草药婆这么神勇啊!鬼都敢追!”
“那还不一定是鬼嘞!而且我跟你说,那个草药婆可不是一般人!她……”
男人说着,话语突然戛然而止。
“她咋的?”
“呃……没啥!不值一提,接着刚才说啊!那草药婆一路跟着声音到了树林,等了半天没动静,刚想走,就看见一棵树的树干变成了紫红色,好像还有一只大眼仁在里边打转,村长家那孩子,牵着个小姑娘从那棵树跟前走过去了,草药婆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那紫色的树像退了皮一样慢慢的变淡,变淡,然后消失不见,但是在它消失前的最后一秒,在半空中,有一只血淋淋的脑袋,闪现了一下,一切都消失不见了。”
白山听了这番话,若有所思,他赶紧挂上笑脸,谢过了男人,又向老板娘结过了酒钱,这才慢慢走出店门。
白金三人已经等候多时了,他们一看到白山出来,立刻就围了上去。
“怎么样?打听到点什么了吗?”
“是听到些有意思的事。”
白山咂了咂嘴:“现在开始,我们得分头行动,白金和我直接去树林里找线索,莫桑和罗兰,你们去东边,那里有个草药婆,她目睹了当晚的场景,你们试着从她那儿问出点什么。”
“还有。”
白山一把拉过莫桑和罗兰的肩膀,将嘴凑到两人耳边。
“那个男人没把实话全吐出来,你们对付那个草药婆的时候,小心一点。”
第七十三章 线索
即便没有下雨,村子周遭的草地仍然有些潮湿。哨塔上方能够看到远处波光粼粼的长河,从那儿生了一路多汁的牧草,养育满山遍野的牛羊。
这里的日光不会受到山峦的遮挡,但密集的树林却能将它们切得七零八落,看上去就像是碎了一地的镜子,斑驳了阴沉的树影。
白山踩着阳光的碎片慢慢前进,森林坐北朝南,四处可见茂密繁盛的苔藓植物,在石头的背阴处,挂着露珠的常春藤,一天只接受很少量的阳光。暖风吹过各色植物摇曳的影子,沾花带叶的飘向别处,从空气里就能闻到一星半点雨水的气味,白山没有想到这地方竟然是这样潮湿。
“我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白金围着朝向村口的树木外围绕了一大圈,除了遍地被风吹落的树叶和忙着储备粮食的蚂蚁,白金几乎一无所获,从村口到树林的小路似乎每天都有人打扫,泥沙在猎人的靴子上没留下一点痕迹。
“我们得往里边再找找。”
“如果那个男人说的没错,他们所谓的幽灵不只是在树林里活动,而是穿越了整个村庄,如此大胆,却偏偏选在夜晚出没,它一定对自己的把戏很有信心,而且没人知道它白天躲在什么地方。”
“很少有村民进入树林深处,也许我们能在那里找到答案。”
“小心!”
白山刚要迈出的一只脚忙不迭的收了回来,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从前方一颗四五人粗的大铁葵后边,庞波昂着脑袋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你是没长眼睛吗?”
白山这才注意到自己刚要踩下去的地方藏着一枚特别大号的捕兽夹,但是齿框被磨成了针状,这样就会留出更多空间塞进青草或是枯叶,更容易隐藏捕兽夹的位置。
“搞什么东西……”
“你放这个之前难道没想过会伤到人吗?”
“自从出了那件事之后,基本上不回会有村民进入树林,除了像你们这样闲得蛋疼的家伙。”
“你……”
庞波一把推开白山和白金,径直往村子走去。
“算了白山……”
“……嘁!我们走!”
……
“我的天啊!”
莫桑和罗兰来到村东头,这里是华真寺修筑的地方,香火飘散在白云之下,和清澈的天空打成一片。荡开浓白色的烟,看得到冒头的一点苍蓝色,而茂密的草木,在这样温暖的包裹中也显得格外有生机。
仔细一看,这里大部分的草木都是用篱笆围起来的。青菇、地下果实、忍耐种子、流水草、風茄,还有……毒菇?
“你们找我有事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两人背后响起,莫桑回过头去,一个人影也没有。
“在这里。”
身穿紫色长袍的人影出现在草药园内,肥大的袖子和兜帽将她的双手和脑袋裹得严严实实,眼神藏在布匹之下,黑漆漆的一片,只能看到一只开裂、乌黑、毫无血色的嘴唇。
[她是什么时候?]
罗兰看不到她的样子,但她总觉得这个草药婆在小心翼翼的盯着自己,准确的说,是盯着自己的腰部。
“你们一直盯着我的药园子……请问,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莫桑回过神来,赶忙上前两步想要扶住草药婆的胳膊,眼神悄悄的往上瞄,但是草药婆却在这个时候向后退了三步,莫桑这才发现这个草药婆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她的身形高硕,不像是年老体弱的人会有的体型,而且说话的声音……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
“没什么事的话,就请二位离开吧……”
“等一下!我们是想向您请教一下,关于村子最近发生的那件事。”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
“走开!”
草药婆杵着拐杖赶回屋里,“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几只苦虫顺着门缝向外爬出,跟着门框慢慢爬向阴暗的角落。
看来这个老婆子不但种草,而且还在家里饲养昆虫——那同样是入药品的一种。
但是紧随而来的,苦虫爬过的地方会留下黏糊糊的液体,那是它们腹腔毛囊分泌的体液。
“那是!”
在粘液下显现出淡紫色的痕迹,很小,很隐蔽,在光线不好的地方看不出来,但没能逃过罗兰的眼睛。
“这是什么东西……”
罗兰抽出剖刀,将附着在门板上的紫色液体采集下来,液体散发出很难闻的气味,苦涩、酸臭,不是苦虫的味道,像是某种菌类植物腐烂过后所散发出来的。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太清楚。”
罗兰走过莫桑身边:“我们最好查清楚这玩意儿究竟是什么。”
“喂,兰……”
“嗯?”
“你觉得一般草药婆,在院子里种植带有剧毒的植物,正常吗?”
“不知道,也许是用来研磨制作老鼠药之类的也不一定。”
“我总觉得,这个草药婆有问题。”
罗兰拉着莫桑匆匆离去,在他们身后,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隔着模糊的窗户,冰冷的目光跟着罗兰的背影慢慢远去。
……
白金和白山逐渐深入树林,这里的空气微微有些发酸,猎人的靴子踩在地上还会溅起淡黄色的汁液,和外面的树林相比完全是另一番风景。
白山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这里的空气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丛草衍生的环境说明这里真的很少有人靠近,除了像他们这样有任务在身,否则没有谁愿意和这些烂花烂草打交道。
的确是烂花烂草。他们所走过的每一个足迹都能踩垮一处草方,草垛就像临近腐败的碎末一般脆弱,还能闻到非常刺鼻的酸臭味。但白山很确定它不是这些植物散发出来的。
这种气味逐渐变成可见的气体,使紫色的烟雾愈来愈浓,已经近乎无法辨别方向了。
[这里不太对劲]
“白、白山……”
树林的空气越来越燥热了,白山的额头布满了汗珠,感觉全身的力气正在一点一点的流失。
“怎么……这么晕……”
“白山……”
白山扭过头去,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白金的皮肤像是起水泡一般在表面长满了疙瘩,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白金浑身的汗液都发出和空气相同的味道,看上去非常恐怖骇人。
“白、白金!”
白金感觉背脊像是扛了好大一座山,全身的骨头就像散架了一样,一下子跪倒在地。
“不行了……”
“白金!”
视线,越来越模糊了……
白山刚想上前搀扶一把,然而右腿却不听使唤的歪向一边,身体不由自主的撞上一棵大树,顿时疲软下去。
“这座树林……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七十四章 危机四伏
“怎么回事……”
虚弱,难以抵抗的虚弱,伴随着浓厚的睡意,让白山动弹不得。
白金早已失去了意识,如果不能及时医治的话,恐怕会有生命危险。话虽如此,但是白山自己也已经是穷途末路。
视觉。白山的视线开始出现叠影,已经不只是模糊而已,所有还能够看到的东西都开始发生色差,紫色的树,黑色的草地,再过一段时间,白山对外界“光”的反应会完全消失。
听觉。从刚才开始,白山唯一能听到的就是自己呻吟的回声,就好像身处的地方是山洞而非树林。他对声音的敏感度同样在迅速下降。
紫色的烟雾越来越浓,令人作恶的气味在猎人的鼻腔中不断扩散。
“白金……”
“哎!?”
就在这个时候,白山的视线出现了一瞬间的清澈,他的头脑突然灵光起来,明显能够感受到心率上升和心跳加速,就像是将死之人回光返照会有的反应。
力气,在源源不断的涌入自己的身体,原本快要松散的骨头,居然强撑着让自己重新站起来,就像是脊椎被扎上一剂兴奋蘑菇纯淬的汁液,浑身上下亢奋到不行。
一阵悦耳的笛声传入白山的耳朵,曼妙的曲叠环绕整片树林。
[现在!]
白山拼尽全力抱起白金冲向南方,树影在往身后穿梭,越发明亮的日光,刺破万千阴暗闯入森林,笛声逐渐消失,白山的力气也在慢慢消散。
“咚!”
一颗石子绊倒了白山的脚步,两个人双双摔倒在地,白山匍匐着,也颤抖着,浑身像是没入冰泉一般寒冷。
一个人影从蓝松背后走到白山面前,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人影伸出右手摁住白山的脑袋。
“是你……”
……
晃眼已经到了夕阳落山的时候,莫桑和罗兰漫无目的的徘徊在江波村的街道上,他们经过了预先约定好的酒馆,但是一整个下午过去了,白山和白金还是没有出现。
“他们两个到底上哪儿去了啊?”
“可能是找到什么线索了吧……”
“喂!那边!”
三三两两的闲人从村路的岔路口经过,他们的神情大多显得很慌张,有的略带笑意。
“这是怎么回事?”
莫桑刚想上去询问,一个沉闷的声音叫住了他。
“你?”
“小声一点……”
庞波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庞波……”
“你们还真是会给我找麻烦……”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庞波瞪了他们一眼。
“跟我来。”
火红的霞光已经吞噬了平原那头鲜亮的一抹蔚蓝色。
路上的村民已经少了许多,带着香炉与缠布的僧人与猎人插肩而过,空气行飘散着很好闻的桂花香。
最后一缕苍穹刺破浓厚的云雾,将其得以自豪的余光带给山脚下漫布阴云的城镇。偌大的华真寺就是这里难得一见的“太阳”,温暖了村里的男女老少,也温暖了江波村古朴而悠远的名号。
“为什么要来华真寺?”
庞波没有回答,而是直直往里间走去。
在昏暗的烛光中,朴素的桦木床上,躺着两个熟睡的人影。
“白山!白金!”
庞波一把拦住二人,与此同时,一位身披金裟的老僧端着一碗清药汤从庞波身后走过,缓缓上前。
“他们可能还得昏睡一段时间。”老僧将手里的药汤端给莫桑,扭过头向一旁的罗兰轻声嘱咐:“姑且让他们好生休养,不要再乱来了。”说罢便要出门。
“等等!大僧……他们这究竟是……”
“这两个人身上出现了很多种中毒反应。”
“他们似乎摄入了某中气体,这种气体与他们血液中的糖分发生反应,将血糖变为了乳酸,所以血糖降低,乳酸堆积,他们现在处于深度疲劳状态。”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各项器官也都出现了问题,那边那个小伙子倒是还好,不过这孩子就没那么走运了,你看他的皮肤,好像是因为接触带有强酸的物体后造成的,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白金身上的囊肿已经消退了很多,但依稀可以看见痕迹,有些红肿的地方像是被大毒蜂扎过一样。
罗兰静静地望着躺在床上熟睡的二人,顺手将刚刚热好的毛巾搭在他的额头上,又擦拭了一遍他们缠满绷带的上身,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老僧走后,庞克又走回到两人面前,摊开一只手的手掌。
“干嘛?”
“给钱啊!我把他们从树林里拖回来,又送到这里医治,你以为我闲着没事干吗?”
莫桑眨了眨眼,缓缓的往肚子里咽下一口气,转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小袋银币,还没来得及打开,庞波直接一把抢了过去。
“哎!”
罗兰抓住莫桑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计较。
“谢了啊!”
“还有,我劝你们一句,这件事情千万别声张,要是让别人知道公会派来的猎人就是这副模样,恐怕你们上头的脸都要丢尽咯……”
庞波拎着钱袋子兴冲冲的出门了,留下四人独自待在香薰缭绕的房间里。
“什么人啊……”
庞波刚刚走出寺门,转手便将一整袋钱扔进了大院里的功德池。
“这些年多谢您了……”
老僧在一旁双手合十,深合着眼睛向庞波鞠了一躬。
“您过誉了……”
……
“现在怎么办?”
“一切都只有等待他们醒来之后再说,刚才那个老僧说白山和白金都是因为中毒导致昏迷的,我在想……”
莫桑掏出那个装有紫色液体的瓶子:“和那个草药婆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要不要我去看看……”
罗兰站起来掸了掸屁股上的灰尘:“那个草药婆应该还在那里。”
“不行,这太危险了。”
“我们做的事情没有一件不危险的。”
罗兰笑了,伸手捏紧莫桑的苦瓜脸,将他的嘴硬生生咧成一张笑脸。
“这样好多了。”
“放心,不会有事的。”
莫桑看着罗兰自信满满的样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也许真是自己想得太多了],莫桑这样安慰自己。
然而在另一边,灰黑的一节墙壁也在落幕余晖下的苍然中泛起半点嫩黄,恍若新生般匍匐经过漆黑的角落,回神已是落寞的一个影子。
毫无瑕疵的枙子花居然落了瓣,躺着一张手帕的窗台已经沾满了花香,大片大片的阴霾击碎这个走廊所有的睡梦,将女人的目光又挪回她身后的窗帘。
扫帚从她的掌心中滑落又被捡起,桌上的茶杯怎么也拿不起来,尽管杯底已经粘上了蜘蛛网,女人还是会拿小刷子掸走上了年纪的灰尘。
怎么扫也扫不干净……怎么扫都扫不干净。
就像自己内心的灰尘一样。
[那是]
罗兰的身影从窗外一晃而过,别在腰间的双刀在昏沉沉的余晖中闪闪发亮,那对别致的蛟龙图案,深深的刻在了女人的瞳孔里。
[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放过我……]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既然如此……]
女人的手慢慢摸向桌角边上一把磨得锃亮的片手剑。
太阳……沉没,剩下无尽的黑暗,拖沓罗兰的背影,与她身后的影子融为一色。
江波村,睡着了。
第七十五章 暗流涌动
今天的夜晚似乎比往日更加寒冷,带有露珠的晚风刮过罗兰的皮肤,湿哒哒的很不舒服。
从天空开始卷起深灰色的阴霾,越过平原的另一头笼罩整座村落。村户烟囱缭绕的炊烟很自然的敲进黑夜,繁星一点一点隐藏起自己的模样,再没有谁来为天空画满窗子,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逐渐连罗兰的自己的影子,也看不清了。
[好冷]
罗兰的靴子踩过一个新鲜的水洼,激荡起浑浊的涟漪与水珠弄湿了脚踝,然而比脚踝更冰冷的,是从背脊传来的阵阵凉意。
[啪嗒、啪嗒]
拖泥带水的脚步声,就像是双手双脚都陷入肮脏的泥泞,拖拽着沉重而又迟缓的步伐,慢慢向着罗兰靠近。
“什么人!”
罗兰回过头去,村庄小路上还有尚未熄灭的油灯,忽闪忽闪的晃动着奇怪的阴影,但是身后的石板上什么也没有。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只红黑色的手臂突然勒住了罗兰的脖子,她的手腕被用力向后拉扯,力气大到像是要将手臂生生扯断,而且勒住自己的那只手臂,滚烫得犹如烈火炙烤后的炭烧,勒得自己喘不过气。
[该死!]
罗兰抬手撑开对方的手臂,回身的同时抽出屁股后边的剖刀向着身后的气息用力一划。刀刃划开湿热的空气,黑影迅速向后躲进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一点冰凉的触感打在罗兰的鼻头上,随即是淅淅沥沥的倾盆大雨,地热沸腾着窜出土壤,让本就紧张的罗兰变得更加燥热不堪。
[嘁]
杂乱的脚步声围绕着罗兰飞速奔跑,在大雨和黑暗的掩护下没有露出任何破绽。罗兰的视线随着脚步声快速移动,她企图利用听觉来预判对方出手的时机。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脚步声在一瞬间戛然而止,随后一丝凉意从自己的后脑勺袭来,眼看就要刺穿。
罗兰一个下腰躲过一劫,黑影紧握着片手剑从罗兰上方掠过,罗兰翻身滚向另一边,从黑影鞋底散落出来的黄色颗粒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是……海绵!]
对方将海绵绑在鞋底,然后利用村子周边的石头作为落脚点,只要不踩上湿滑的泥土就不会发出声音。
不过这还远远没有结束。
罗兰刚想从地上站起来,右腿不听使唤的往下一沉,转眼间,泥浆已经没入了自己的小腿处,死死咬住,根本拔不出来。
对方当然也预料到了罗兰有能力躲过上一招,能不能逃过下一招才是关键。
黑影晃荡着肩膀走出黑暗,手中的片手剑散发出咄咄逼人的寒光。
但是出乎罗兰的预料,对方并没有立刻冲向自己,而是拖拽着迟缓的脚步,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的向自己靠近。
罗兰一边清理自己脚上的泥泞,一边注意对方的动向。黑影的模样与一开始的迅猛完全不同,浑身散发出松散而又疲惫的气息。
越来越沉,身体越来越沉,罗兰用力将脚踝抽出泥土,但同时也让自己往黑影的方向撞去,一下子跌倒在对方面前。
黑影高举起片手剑,乌云悄悄消散了一些,月光透过缝隙照射出黑影丑陋可怖的半张脸,雨水顺着刀刃往下流淌,又顺着胳膊滴落地面。
[不要怪我……]
“噌!”
片手剑的刃白与太刀的刀背交叠在一起,雨水一瞬间湿润了太刀刀刃,细密的电流随着锯齿割肉槽迸出淬红色的火花。
[你……]
黑影充满血丝的瞳孔死死盯住披头散发的白金,手指悄悄地转动剑口反手割向白金的脑袋,刀刃擦过白金的头盔,在侧脸留下一道划痕。
“操!”
太刀刀锋偏转,白金的弘二头肌猛的鼓起,刀刃顺势往上一捞,不想对方非但不躲避,反而一脚蹬上白金的肩膀,翻身侧逃到白金身后。
“混账东西……身子真灵活。”
白金的身体回复速度很快,但体内残留的毒素还在发挥作用。
不过对方似乎同样陷入了窘境,动作越发僵硬死板,雨水透过衣服浸入皮肤,滋滋的热气通过衣袖往外翻滚。
[喂喂喂……搞什么啊!]
[这不过才过了十几分钟而已,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莫桑将罗兰扶起来,看着黑影慢慢的后退,直到潜入黑暗。
“站住!!”
白金收起太刀追了上去。罗兰和莫桑来不及阻止,白金已经跑得没影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罗兰看了看自己的腰部,那副双刀还挂得死死的。
“得把这件事告诉白山,我们快走!”
“给我站住!”
白金一路尾随到了树林,不同于早间的阴暗迷离,晚间的树林更加阴暗。
然而脚步声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白金已经没有力气再追踪下去,脚印也就到这里为止。
白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对方的圈套之中,阴森的树林,是最好的伏击地点。最后的脚印中带着湿润的露珠,白金看了看脚下的石头,朝前的一方长满了苔藓,看来这里是北边的森林,与他之前犯险的地方是同一处。
但是白金却感觉到了一丝丝不安的气氛,来自四面八方,好像随时都会将自己侵蚀。
究竟是哪里怪怪的……
[嗯!]
白金发现了——通常来说,白桦树干在靠近地面外处的部分会呈黑色,上面是白色的树干,但是这里的白桦树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不但衍生出难看的孢状物,整个植体都呈现出漆黑的色泽,只有些许白斑星星点点的,看上去让人很不舒服。
白金抽出剖刀划开一棵树的树皮,分泌出来的树浆,不是透明的粘粘的汁液,而是呈米红色的汁汤。
树浆滴落在白金的手背上,一股灼烧的触感顿时袭来,白金将手背放在书皮上用力一蹭,手背上一块皮顿时被磨掉了。
[腐蚀性]
就在这时,白金发现自己周围的空气中带有淡淡的糜香味,扭头才发现自己早已身处紫色的烟雾的当中。烟雾逐渐浓厚到猎人看不清任何东西,一阵飓风刮过,大片的紫烟顿时散开,白金下意识的将手放在背后的刀柄上,却触碰到了某种湿答答的液体。
恶臭、粘稠,液体还在不断的向白金的手背流去,他慢慢的,轻轻的别过脑袋,什么也没有,仍然是辽阔的一片夜空。
“什么啊……”
白金甩了甩手上的粘液,心想着先走出树林再说,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一枚比人大的眼仁突然出现在白金面前,它贴得很近,就像一面模糊的镜子,白金能够从中看到自己煞白的脸。
“什……什么、啊?”
明明什么也没有,但那张遍布利齿的嘴唇却凭空在白金的面前慢慢显现,粘稠的唾液顺着呼出白气的嘴角慢慢留下,看得白金的胃里一阵翻涌。
白金想都没想,直接拔刀纵斩,刀刃划过怪物头颅的一瞬间,它的皮肤像是油彩一般荡漾成水,斩风切开面前扭曲的图画,刚才的眼睛和嘴唇也都消失不见了。
一股强烈的旁风随之而来,白金的肚子像是受到重锤一般凹陷下去,血丝一下子充满了猎人的眼白,也让他双脚向前向着最近的一颗白桦树飞去。
背脊撞击树干,白金的甲胄很结实,只是受到了一点轻微的创伤,然而还没等白金反应过来,又是一股莫名的力道将他抛至天空。
[什么都没有]
[明明什么都没有]
内心的疑惑转变为愤怒,恼羞成怒的白金直接在半空中调整姿态,手肘拖住刀茎,小臂扶衬目钉穴,以最大的力气,最快的速度下落。
就算眼睛看不到,但是生物的气息是没办法隐藏的。白金迅速的在脑海中构想出怪物的前肢,并根据刚才的打击位置,找准了目标。
“就是那里!!”
[斩首]
一线白光从天而降,墨绿色掺和着腥红的血浆喷洒而出,一只被割裂的怪物臂膀显现了不到一秒的时间,伤口很浅。
躲藏在桦树背后的黑影,探出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悄悄注视着。
第七十六章 艾泽尼斯
紫色的烟雾缭绕在阴暗的树林,四处窜动的身影比肉眼所见的更加庞大。怪物的气息一点一点的从白金的感知中消失,最后一团紫烟开散,就连面前的树木也都看不到了。
[怎么……]
究竟是烟雾越来越浓,还是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白金已经搞不清楚了。
[我的手……]
麻酥酥的感觉在白金的右手处蔓延,逐渐转变成疼痛,就像是千万只蚂蚁钻进皮肤底下,疯狂撕咬自己的肌肉。
紫红色的筋脉逐渐肿胀到浮出皮肤,在赤红色仿佛燃烧一般的肌肤下,白金似乎能够看到黑色的细微颗粒在其中涌动,从自己的手背到小臂,再从小臂到肩膀,最后遍及整个胸膛。心脏仿佛就要停止跳动,白金的瞳孔猛的溃散,膝盖不听使唤的跪了下去。
他看到了自己手腕后的伤口,紫色的液体正通过伤口渗入自己的身体,这种能够影响神经的毒素真是危险而又致命。灼热的气流挤压猎人的器官,他已经完全不能控制自身的情绪,愤怒与焦躁促使体温上升,血液循环还在加快,这也正是毒液能够迅速侵蚀自己整副身体的原因。
“别开玩笑了……”
白金放弃双腿的支撑,直线翻滚进入面前的草丛,一股飓风紧随其后,冲破飞沙走石直逼白金的咽喉。
最后一股热血涌进白金的大脑,他凭着直觉向身后刺出一刀,一条血红细长的舌头顿时缠住了刀刃,锯齿状的刀锋居然无法割破这条粗糙的舌头,它就像是从空无一物的空气中凭空甩出,其强韧度足以媲美钢铁。
“气死我了……”
白金的脑袋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他用力转动刀身,锐利的锯齿在舌苔上不断摩擦出火花,可就是不能伤其分毫。
已经到达极限了,就和之前的感觉一样,白金已经完全丧失了视觉和听觉,在黑暗中摸索着角力的白金,只能感觉到手中太刀的重量和缠绕在刀身上的舌头的力道。
不断侵蚀身体的毒素,完全丧失的感官,以及躲藏在暗处不知面目的怪物。白金似乎再一次陷入了绝路。
然而他却咧嘴一笑,随即松开掌握太刀的右手,只用左手作为支撑跻身扑向面前的一团空气。
舌头虽然限制住了猎人的行动,但同时也暴露了怪物的位置,只要舌头不离开刀刃,怪物就无法通过移动来躲避攻击。
不过就在白金抽出剖刀的下一秒,那枚舌头像是铁鞭一般呈曲线状收回,在半空中积聚成一团,瞬间展开击中了白金的胸膛。白金胸内的毒液受到冲击开始以更快的速度扩散,在白金摔落地面的同时,他的心脏就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疼到差点让他昏死过去。
怪物裂如玄月的嘴在紫烟中若隐若现,它将舌头收回的同时放入下齿收拢,然后向弹簧一般射出,其破坏力达到足以在猎人的甲胄上开一个洞。
这一招猝不及防,白金没有料到对方的速度竟如此可怕,当他从剧痛中缓过神来,那枚舌头已经照着自己的脑袋如板斧般劈下。
躲在桦树背后的黑影突然蹿出,抢先一步抱起白金逃向密林深处。白金呛出一口紫色的浓烟,他的呼吸频率在变慢,虽然周围的紫烟已经越来越稀薄,但是白金肺部就像是被颗粒堵塞一般让他难以呼吸。
迷雾中的怪物看着两人远去的方向,铁球一般大的眼珠不停地上下滚动,它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直到和四周融为一体,随着烟雾一起消失不见了。
黑影先是抱着白金奔跑,但是他的速度却在不断减慢,摇摇晃晃的从树林一头奔跑到长河的一端,一间破烂的小木屋就坐落在那里。
黑影放下白金,拽着他的胳膊打算将他一点点拖进小屋,然而白金却在这个时候恢复了一点力气,他一把甩开黑影的手腕,还没来得及握住太刀的刀柄,身体就虚弱到一动也不能动。
“把这个喝下去。”
黑影一边喘气,一边扔给他一瓶蓝紫色的粘稠液体,看上去很恶心。
“这是解毒剂,虽然不能排清你体内的毒素,但至少可以救你一命。”
“你……究竟是谁?”
“我是江波村的草药婆……”
黑影摘下肥厚的兜帽,露出自己的全貌。
“兼前任第五期团副手,月辰驻地总指挥。”
出现在白金面前的那张脸差点让他叫出声来——那真是不堪入目的一张脸。白金瞪大了眼睛,尽管他很努力让自己不去注意,但他完全看不出这是个女人,因为她的脸上,除了伤痕就是伤痕。
刀疤、依稀可见的淤青以及各种怪异的伤口,最显眼的就是几乎涵盖她整个身体的大面积烧伤,烧伤致使她的伤口没有办法再愈合了,全身的毛发都烧得一干二净,寥寥无几的皮肤还是漆黑或者火红的一片,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具干尸。
“你是……艾泽尼斯?”
艾泽尼斯似乎小小的吃了一惊:“很久没有人用哪个名字称呼我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你是谁?”
“我是……第五期团,第三小队的猎人,白金。”
“哦?第五期团……”
“这么说你们不是公会骑士?”
“公会骑士?”
白金有些明白了。公会骑士,是专门狩猎猎人的猎人,他们的猎物都是触犯了禁忌或者对生态造成严重破坏的猎人。
艾泽尼斯作为前任月辰驻地的总指挥,不但丢失了第五期团在极地的掌控权,使公会蒙受巨大损失,甚至还公然违抗公会的命令。她会害怕公会猎人的追捕,很正常。
但是白金记得在月辰的调查题案中,艾泽尼斯已经被确认死亡了。
然而她现在却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虽然样子不怎么好,但总归还活着。
所以她袭击罗兰是因为看到了白金送给罗兰的那副双刀,那副双刀属于波凯村的公会骑士莫尔,也许艾泽尼斯与莫尔曾今有过交集,所以认得那副双刀,而佩戴那副双刀的罗兰就被她错认为前来追杀她的公会猎人。
不过白金并不打算提及莫尔的事,他并不完全相信这个自称艾泽尼斯的女人。
“我以为你死了……”
“确实,我的心在很早以前就死了,不过在今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
艾泽尼斯看着白金的眼睛。
“你的狩猎术是谁教你的?”
“什么?”
“跟我装蒜是没用的,[斩首]不属于任何一个流派,这世上会这招的人可不多,而且你的动作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说这话的时候,白金不知为何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唾沫,而艾泽尼斯干瘪的脑袋也慢慢向着白金的脸颊贴近。
“你和奥鑫是什么关系……”
白金盯着女人深邃的眼瞳,从她褐色的眼仁中,白金看不到自己,就如同漆黑的深渊一般,死死拽住白金的魂魄,他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块没有生命的冰块,而非人类。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这招是我偷学来的,只不过不是从奥鑫那里,而是从一个叫汉森的人那儿。”
“汉森……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你是说……你在没有任何人教导的情况下自学成了这招吗?就用眼睛模仿?”
艾泽尼斯好像被逗笑了,但是她的笑容很严肃,也许是因为那些烧焦的皮肤的关系,白金看不出她究竟是高兴还是生气。
她转身推开木屋的大门。
“进来吧小子,我想我们会有很多话要谈。”
第七十七章 旧伤疤 狩猎
“奥鑫,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猎人。”
“即便是当年的老山岳、托比欧一辈也不须多让,我大他三岁,自认为经验丰富一些,所以当他来到月辰的第一天,我就让他加入了我的队伍。”
“这就是错误的开始……”
在第五期团进入新大陆深处之后的两年,调查团发现了“永恒冻土”的存在,奥鑫被借调进入极地参与建设月辰驻地的新任务当中。
极地的怪物与其他地方的怪物不一样,这里寒冷、残酷,资源稀少且环境恶劣,生活在这里的猛禽乃至食草动物,似乎都具备莫名的狂躁性格,它们比生活在温带的怪物更加危险,更加恐怖。
“还没有找到……”
雪原上漂亮的银白色逐渐被密密麻麻的黑点代替,从空孔中钻出表面的小型节肢动物,成群结队的从坡度较高的地方往低水平方向移动。
它们被称之为“雪跳蚤”,习惯用弹跳的方式改变位置,用尾巴发力将自己射向半空,也因此被称为弹尾虫。
它们的出现使得在荒雪中晕头转向数小时的狩猎队找到了目标,熟悉环境与动物知识的猎人很容易根据周遭事物的变化来判断形式。
“有什么发现?”
艾泽尼斯一边深挖脚下的雪壤,一边抬头看着奥鑫。
“弹尾虫能够外出活动,说明现在的气温是在七摄氏度以上……很久没有这样的天气了。”
“给安东尼带回去一些,他能给你提供更好的抗冻药。”
安东尼是月辰的牧师,对医学和药物学方面颇有造诣,他能够提取弹尾虫身体内分泌出的防冻蛋白,再将蛋白融合进入注射剂——这种特殊结构可以与冰晶进行结合,防止血液凝固的同时抑制冰晶在细胞内的膨胀。
艾泽尼斯挺看好这个牧师,毕竟在月辰,具备信仰的医师简直就是宝物,但奥鑫却不以为然。
艾泽尼斯刨开雪壤,发现这里的积雪并不深,土壤呈现较为肥沃的赤黑色,有类似于盐晶的晶体附着在表面。
这是高矿物质土壤的表现。
“这附近累积了很多小型动物的尸体,从它们的尸体上衍生的菌类可以作为充足的养分。”
奥鑫是指弹尾虫——它们以腐殖质、地衣以及各种菌类和细菌为食,这和他们正在追踪的怪物非常相似,同样属于杂食性动物,当然,弹尾虫本身也属于“食物”。
“这里的温度还在升高,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找到它,恐怕就得等到下一季寒潮了。”
“作为一个出生在南方猎人,你的经验还真是出乎意料的丰富啊,奥鑫。”
“……”
“我想我们就快要找到它了。”
在一旁的峭壁上排布有非常隐蔽的爪痕,背从上而下倒置的冰锥所覆盖。
“它在猎食……”
“它跟其他的动物不一样,我们不能将这种痕迹作为追踪的依据。在这种冻原之间,最起码有九个地点都是它的巢穴,我们没时间一一排查。”
“对……除非我们能找到关键。”
艾泽尼斯带着奥鑫慢慢的深入洞窟,洞窟外累积了厚实的雪层,但并不是自然形成的,猎物将尚未融化的雪搬运到这里,是要掩盖些什么。
可惜做的还不够好。
从白雪下方延伸出一条赤青的土,上边灰褐色的岩石表明这里并没有受到大雪覆盖,隐隐约约有些痕迹顺着地面往洞穴深处蔓延,雪壤一高一地起伏不定,较低的地方能够看到某种拖拽重物的迹象。
“这是冰鱼龙爬行的痕迹。”
可以看到上边附着有已经结成晶体的冰鱼龙的体液,它浑浊的色泽和气味是难以掩盖的。不过另一条拖拽的痕迹却不属于冰鱼龙,它比冰鱼龙爬行的痕迹更大,更加不规则,也有间断动作。
“看看这是什么……”
这座洞穴并不大,很容易看到最深处,从天顶上有缝隙可以透出阳光照亮整个洞穴,冰壁与寒霜交错的地方,残留着没有处理干净的红色雪霜——由动物血液凝固而成。
“它在这里肢解猎物……”
棕色的毛发、巨大的胯骨,还有一枚前段端开叉的獠牙。
这些残肢被埋进附近的雪堆里,但是由于气温的上升,雪堆逐渐融化后,这些东西也跟着暴露在猎人面前。
“是波波……而且是成长期的。”
“但是它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吃下一整头波波,剩下的部分去哪了?”
奥鑫没有理会艾泽尼斯,而是往前拾起那枚獠牙,将它当做铲子,开始往脚下挖去。
“现在不像严冬时节,杂食性怪物会有更多的食物可以选择,外面那些弹尾虫也是如此……当它们觉得食物充裕的时候,通常就会这么做……”
獠牙碰到了某件黑色的东西。奥鑫丢开工具,徒手拨开表面的雪霜,被冻得僵硬而又散发出可怕气味的波波的尸体就出现在两人眼前。
“它将猎物的一部分埋在雪下保存,发生紧急状况时再挖出来食用。”
“除了波波,这里还有鼠尾草、甘枝、蓝松果、连辣椒都有!”
“我们找对地方了……”
艾泽尼斯微微一笑:“这就是那家伙的老巢!”
就在这时,一个漆黑的影子突然覆盖在两名猎人的头顶,奥鑫下意识抽出太刀利用袈裟斩向后侧步的距离抱住艾泽尼斯,成功逃开阴影覆盖范围。
两人前脚刚刚踏出,一股雪白的身影后脚便如秤砣般砸下,激荡的雪花宛如潮浪,冰雪打在猎人脸上就如同刀割一般疼痛。
雪雾中,匍匐的圆润身影缓缓站立起来,两对酷似兔耳的长锥耳廓映入猎人的眼帘,长漫而尖锐的咆哮令强壮的奥鑫都不由得后退三步,怪物由匍匐状态迅速变为直立行走,大张自己的四肢就像是在迎接两名猎人的到来,只是这种欢迎方式着实不令人喜欢。
这就是狩猎队的目标,白兔兽。
白兔兽属于中等体型的牙兽种怪物,与河狸兽一样全身覆盖着柔软的体毛和厚实的皮下脂肪。
这一怪物的腹部生有坚固而且光滑的硬质外壳,外壳表面有许多平行分布的凹槽。这种特殊结构导致白兔兽在富有曲线的路径上能够将腹部紧贴地面,四肢发力向前滑行,速度堪比高速滑行的雪橇,并且由于摩擦力小,它在滑行的同时几乎不会产生噪音,所以奥鑫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它的踪迹。
白兔兽似乎很愤怒,它对两个不速之客擅自跑进自己的巢穴还挖开了自己储藏的食物的行为非常不满,直接撑开利爪挠向猎人。
它的前肢趾爪相当发达,奥鑫横过太刀向前抵抗,在刀刃与趾爪碰撞的一瞬间,自己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去与之抗衡,弘二头肌隆起的血管与充血形成的赤红色让奥鑫的手臂看上去就像一颗炸弹,然而刀刃还是不断的压向奥鑫的胸膛,金属蹭出的火花都快蹦进眼睛里了,白兔兽还显得游刃有余。
艾泽尼斯趁机绕道怪物背后,片手剑利落的切在怪物的脊椎上,她切的很准,也很迅速,但是一股强大的斥力却让刀片偏转向右,艾泽尼斯没有料到它的背甲竟会这样坚硬。
[嘁!]
奥鑫向前踢出一脚,铁靴上的钢钉扎进怪物的皮肤,但同时也让奥鑫失去了重心,左膝盖撑不住重量瞬间跪进刺骨的冰面。艾泽尼斯照准伤口,将盾牌末端用力扎进去,白兔兽忍不住疼痛撒开双手,艾泽尼斯跳起来对着它的脖子又是一刀,这一刀割断了毛发也划破了皮囊,但没能割断咽喉,而是砍中了怪物胸腔往上三寸的皮肤。
奥鑫赶紧往后翻滚逃开怪物的攻击范围,然而没想到的是,当奥鑫刚刚完成动作准备调整姿态,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已经涌上了奥鑫的小腹,白兔兽在倾倒的同时控制身体让腹部朝下,这样就能在倒下的瞬间利用滑雪技巧发动奇袭。
[这家伙,比我想的要聪明!]
奥鑫被撞飞到冰面上,破碎的冰碴子伴随着冰雾泼了猎人一脸,鲜血顺着奥鑫的嘴角慢慢往下淌,他怒瞪着双眼,擦去血迹,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艾泽尼斯的情况也不太妙。
白兔兽在撞飞奥鑫的同时将双臂拢聚到的雪和冰块拥抱到胸前,将它们搓成巨大的雪球砸向猎人。
白兔兽的确具有这样的攻击方式,而艾泽尼斯也早有准备,她将盾牌立在面部前方保护大脑,同时向后拉伸臂膀积聚力量以确保能给猎物致命一击。
然而她的脸色却在雪球砸向自己的那一刻完全变了,那哪里是什么雪球,完全就是一座冰山。比白兔兽体型大出数十倍的雪球像是重炮一般被抛向猎人,这完全是无差别无死角的攻击方式。
艾泽尼斯抛出勾爪想要逃开,但已经太迟了,雪球转眼间变将她埋没,巨大的力量令猎人晕头转向,而不断碾压自己的冰雪则令她根本喘不过气。
艾泽尼斯射出的勾爪拖动着她沾满雪霜的身体离开一片狼藉,艾泽尼斯没有办法立刻从地上站起来,浑身疲软使不上力气。
奥鑫赶紧移动至艾泽尼斯跟前,保持守备姿态迎向怪物。而怪物血红色的瞳孔也死死盯住面前的猎人,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这家伙……不是一般的猎物……”
第七十八章 旧伤疤 强者
在白兔兽这一种群中存在着某种特殊个体,战斗能力压倒性的超越一般白兔兽,其体型、攻击方式、身体素质等多方面都有着显着性的提升,公会将这种特殊个体称为“大雪主”。
曾有不少登山客目睹过白兔兽的真容,还有过一个天真的村庄女孩委托猎人前去狩猎白兔兽个体,原因是她听说了白兔兽这个名字觉得十分可爱,于是偷偷上山观察这只怪物的容貌,然而白兔兽凶悍的外表实际上与北极熊更为相似,这让女孩非常失望,于是向猎人提交了对白兔兽的狩猎委托。
然而当一名登山客发现了“大雪主”的存在之后,一切都变了,很少有猎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面对这头传说中的怪物,它彪悍的体格和剃刀般的利爪撕碎过无数个猎人和登山客的生命。
人们越来越分不清白兔兽与“大雪主”的区别,即便“大雪主”个体十分稀少,目击次数也是寥寥无几,但还是有胆大的猎人曾今成功狩猎“大雪主”并带回部分素材,这是后的调查团才慢慢摸索出“大雪主”与普通白兔兽之间存在的细微差别。
奥鑫躲开飞溅的雪霜,同时牵动身体使重心向前,然而自己的速度远远比不上怪物的速度,奥鑫很快被超越至前端,怪物的后肢猛的踢中猎人握刀的右手,强烈的阵痛感仿佛手指被石磨粉碎一般。
奥鑫向后跳开,此时艾泽尼斯也终于从雪地上爬起来。
大雪主在外形上与普通白兔兽最大的区别在于毛色,猎人眼前的这头怪物的体毛呈现棕黄色,后肢与尾巴偏黑,在形态上更贴近于“兔形目”,耳朵与后者相比更为圆润,但同样排布有坚硬的甲壳状质地,这种硬壳一直延伸到面部直到包裹整个面门,使得较为脆弱的鼻腔也能受到良好的保护。
但这同样也是它的弱点之一。
大雪主呈擒抱动作扑向猎人,奥鑫与艾泽尼斯左右跳闪,同时双双向后滑动猎具使得刀刃摩擦怪物的皮肤,炫白的锋芒蹭过大雪主厚重的毛发,艾泽尼斯的片手剑成功划伤了大雪主的手肘但是并不能停下它的动作。
怪物掠过猎人抱住了面前的一尊巨大的冰锥,冰锥在怪物的怀中顿时发出“喀嚓嚓”的声音,不出两秒便碎得连渣都不剩,就如同粉末一般飘散到冷空气当中,这一招要是拿住猎人的身体,恐怕就跟捏豆腐一样简单。
大雪主慢慢的转过身,从它鼻腔中呼出的白气就足以看出它的愤怒,经过几番搏斗的大雪主非但不觉疲惫反而热血沸腾。
奥鑫没有等待,而是选择先发制人。他的脚步在雪地上踏出无数个纷乱的脚印,大雪主的听觉十分明锐,能够通过地面传达给自己的波形推测敌人的行动轨迹,它断定奥鑫的攻击动作会偏向右侧。
艾泽尼斯看出了这一端倪,于是赶忙上前协助,她的速度不及奥鑫,却可以利用钩爪荡至半空,处于空中的艾泽尼斯似乎成为了更好的目标,然而大雪主却并不顾忌,而是侧身向右给出一掌,冰雾顿时扩散开来,奥鑫在迷茫中劈出第一道,切开冰雪后却只看到一片空白。
“什么!”
大雪主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自己身后,艾泽尼斯落地斩击也只是扑了个空。
大雪主的速度出奇的快,即便是在这样狭隘的空间里,它还是有办法行动自如。
奥鑫开始认真的观察,即便大雪主的动作多么灵敏,滑行速度多快,利用腹部滑行最大的弊端就是顾及速度而舍弃灵活性,也就是说——“你不能再冲刺的同时转向!”奥鑫突然向右侧步,大雪主刚好出现在自己面前,此时猎人的太刀已经顺势落下,艾泽尼斯也在同时甩出片手剑阻截怪物的退路。
【你要怎么选?是接下我这一刀,还是让屁股挨上一剑!】
然而就在这时,大雪主的身体突然向左倾斜,圆球般的身体瞬间滑向另一侧。
“什么!!!”
奥鑫的刀刃砍中艾泽尼斯的片手剑,片手剑顿时飞出去插在一旁的墙壁上。
“这他妈是漂移吗!!”
根本来不及调整为姿态,大雪主坚硬的头槌再一次撞击奥鑫的胸膛,只不过与此同时,奥鑫左手的大拇指猛的向手中的球体摁了下去。
刺耳的声波顿时充斥了整个巢穴,奥鑫被撞飞出去,大雪主由于超凡的听力,使得音爆弹的威力在它面前大大提升,奥鑫几乎是凑着它的耳朵引爆,掀起的音浪瞬间轰炸怪物的大脑。
大雪主的耳朵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噪音,一线腥红的血液顺着怪物的耳洞流了出来,但是奥鑫也同样如此——一定强度的声波能使人头晕、恶心、呕吐、丧失平衡感,而如此近距离的声浪爆炸足以让人昏厥甚至死亡。
奥鑫的体格健壮,音爆玉的威力让他暂时丧失了行动和思考的能力,大雪主也同样呆滞在原地摇晃着身体,双眼无神且空洞的望着自己脚下的雪壤,双方暂时进入到放空状态。
但有一人除外。艾泽尼斯距离音爆弹引爆的位置较远,声浪对她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而且乘这次机会,她已经分析出大雪主能够在直线驱速的同时改变方向的方法了。
大雪主的趾爪不但可以作为攻击武器,同时也能协助自己的滑行。当怪物发现自己前方存在不可避免的威胁或者障碍的时候,会利用前肢的趾爪接触地面来起到减速作用,在减速的同时利用身体惯性完成机动转向。
不过这种移动技巧对大雪主的要求相当高,如果在移动途中受到强烈声浪的影响,就会瞬间失去对身体和速度的控制。
艾泽尼斯快速移动到墙壁将自己的片手剑拔出,然后冲刺到怪物身边一阵乱舞。
昏厥中的大雪主并非感觉不到疼痛,而是已经丧失了身体的控制权,此时的大雪主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就像中了麻痹陷阱一般动弹不得。
艾泽尼斯抓住机会破坏了怪物的后肢部分,大雪主在尚未清醒的情况下失去重心摔倒在地,低姿态的攻击方位为猎人提供了良好的进攻视野,艾泽尼斯手中的片手剑越舞越顺。
怪物的手臂条件反射的挠向猎人,艾泽尼斯举盾抵挡,大雪主的力量不及开始的五分之一,艾泽尼斯轻松弹开怪物的手臂,同时将片手剑插进怪物的手肘,用力拧转,骨头碎裂的声音伴随着怪物的惨痛嘶吼响彻洞穴,疼痛令大雪主彻底清醒了,然而自己的左臂已经完全废掉了。
艾泽尼斯灵活的向后空翻,同时反手握住片手剑向上划出一道漂亮的圆弧,大雪主的下巴没有甲胄的保护,顿时皮开肉绽。
猎人退回到安全距离,遭受攻击的大雪主显得过分狂躁,柔软的毛发如钢针一般一根根竖了起来,只不过它的注意力由艾泽尼斯又转回到奥鑫身上,此时奥鑫还处于半昏迷的状态没有醒来。
【糟了!】
大雪主立刻扑向了毫无防备的奥鑫,艾泽尼斯射出钩爪快速移动到奥鑫面前,当她想要举盾格挡的时候,怪物的利爪以及顺势而下,瞬间剜掉了猎人肩膀上的一块肉。
但是艾泽尼斯没有逃避,她的膝盖砸向地面,又猛的弹起,将自己的身体推向怪物的同时,用片手剑刺进怪物的胸膛,然而大雪主却没能如她预料的一般向后倒退,而是向前一步张开双臂,就像对付那枚冰锥一样再次使出擒抱动作。
由于身体的惯性,艾泽尼斯来不及闪开,她眼睁睁的看见怪物的手臂向自己袭来——就在这时,奥鑫终于恢复了意识,右手抽出剖刀,左手握紧太刀,两道白光钻入怪物的手臂,奥鑫成功招架大雪主的攻击,而艾泽尼斯则加载一人一兽之间动弹不得。
大雪主的左臂已经受到致命损伤,它干脆拧转臂膀调整身体的倾斜幅度,高举起右手向猎人拍下。奥鑫眼神顿时锐利起来,见切弹开怪物的手臂的同时迅速将刀刃收回至刀鞘中,毕露锋芒由白转黄——【拔刀斩!】
金色线条牵动奥鑫的身体向前冲刺出去,瞬间移动到怪物身后,与此同时金色刀光如流水涌过怪物的额头,随即是一阵痛彻心扉的延时斩。
[气刃大回旋]
大雪主的耳朵顿时一分为二,奥鑫的太刀刀刃也出现了缺口——被高强度甲胄覆盖的耳朵的确硬如钢铁,削尖后的威力甚至可以媲美金属制作的猎具,但同时也使得耳朵缺乏韧性,一旦受到不可承受的打击便无法吸收伤害。
怪物的身体因为受不住疼痛而翻倒下去,它企图利用胳膊支撑身体完成转向,故技重施发动奇袭攻击奥鑫,然而当它的手臂接触地面的同时,大雪主的桡骨与尺骨受到地面撞击往内推动,清脆的声响伴随着怪物倒地的声音,它的右手臂也脱臼了。
大雪主的前肢结构与人类非常相似,奥鑫挡下怪物擒抱的招式,目的不只是为了保护艾泽尼斯,其真正的目的是要深入怪物的肘关节前端,破坏手臂的支撑。
事到如今大雪主已经不可能再使出“搓雪球”一类的招数了。
事已至此,大雪主的态度完全改变,最开始的嚣张气焰全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瞳光也随即黯淡下去,但身体还在不断的挣扎。
奥鑫向前冲刺,然而突如其来的风暴却遮蔽了猎人的视线,大雪主利用身体翻滚卷起雪浪来阻碍猎人的行动。
“它要逃跑!”
一个淡黄色身影冲出迷雾,大雪主腹部着地向前滑出一大段距离,眨眼已经逃出了奥鑫的攻击范围,但是一条漆黑的钢索也牢牢的抓在怪物的屁股后边,艾泽尼斯拉扯着钩爪,用盾牌当做雪橇跟着大雪主的速度滑行。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奥鑫赶紧跟了上去,然而大雪主的速度实在太快,艾泽尼斯仅仅是跟随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怪物所有晃动着身体,试图利用小幅度动作摆脱猎人的控制,但无论如何艾泽尼斯就是不肯松手。
由于失去了手臂的辅助,大雪主地滑行不再受审核限制,它也无法通过趾爪进行减速或者转向,只能直线行驶。
再撞破了四五个雪堆,两面冰墙后,一座由岩石组成的坚硬墙壁挡在了她们面前。
怪物来不及刹车,头壳直愣愣的撞击石壁,石破天惊的威力砸得怪物头破血流,整个脑袋都朝里凹陷下去,看上去痛苦不堪。艾泽尼斯也因为惯性被甩到墙壁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身体瞬间疲软下去。
大雪主慢慢的从雪地里站起来,它从未料到自己会遭受如此困境,好在艾泽尼斯已经丧失了行动,尽管保留了意识,艾泽尼斯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离开。
大雪主挪动伤痕累累的身体转过身去,一束刀光顿时映入眼帘,它看到,冰原白雾般朦胧的太阳被一个黑影遮蔽,奥鑫手臂高举着太刀,眼神冷若冰霜。
【斩首】
只是一瞬间,月牙般的锋芒闪过大雪主的脖颈,奥鑫双脚顿地,顺势将太刀收回至刀鞘。寒风中,大雪主一动不动伫立在原地,空洞的眼神里包裹着溃散的瞳孔,目视奥鑫缓缓走过自己身边,视线慢慢下移,随即,头颅落地。
没有喷溅的鲜血,也没有飞溅的血肉,奥鑫这一刀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精彩......”
艾泽尼斯坐在一旁鼓起了掌。
“都说大雪主带来的灾难不亚于一场雪崩,你今天也算是大功一件。”
“你也有份。”
奥鑫伸出一只手将艾泽尼斯从地上拉起来。
“真没想到像你这么优秀的猎人会被安排到我手下。”
“那不是你决定的吗?”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说着,一线暗光从广袤的远方袭来,侵吞了最远处的阳光,昏昏沉沉招致一片混沌。
“要变天了。”
艾泽尼斯点点头,看看了自己残破不堪的片手剑和几乎被磨平的盾牌,忍不住叹了口气。
“回月辰吧。”
第七十九章 旧伤疤 月辰记事
【人应当活得有自尊,即便那是虚伪的】——安东尼日记。
房间里充斥着各种草药的味道,在厚重的书籍中央,堆叠着来自各个城镇的狩猎委托。鼠尾草苦涩的气味混合着萨利花的芬芳,使得这里的空气温润而又潮湿。
艾泽尼斯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自从上次狩猎大雪主后,她对冰原存在的怪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就连这里恶劣的环境和难以忍受的伤寒都可以被遗忘。
她随手打开一本架子上的书,里边记载了许多有关草药的知识,这些都是安东尼的最爱。
烧瓶噗嗤噗嗤的往外冒着热气,底下窜动的火苗被控制得小了些,些许灰尘四散飘去,掉落在安东尼手掌之间,又随之触碰烧瓶的颈口,一点余留的温热在安东尼的手指尖荡开,让他冻僵的手得到片刻的舒缓。
“做好了吗?”
“就快了。”
安东尼将烧瓶里的液体倒进一只木碗里,让它慢慢冷却,同时拿起一旁的药杵,将磨里的草药一点一点捣碎,淡黄色的液体混合着各种植物的根茎,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艾泽尼斯凑近闻了闻,顿时紧皱着眉头捏住鼻子。
“你加了什么东西?”
“苦虫、皇帝仙人掌,还有一点风茄。”
“噢……”
安东尼耷拉着眼皮,一幅没怎么睡醒的样子,松松散散的将捣好的药倒进木碗,此时碗里的液体已经凝固成膏状,两者混合在一起之后,味道顿时好闻了许多,而且开始呈现出漂亮的墨绿色。
“这些东西在月辰可找不到。”
“但是对你的病情有好处。”
安东尼接话道,同时用棍子将药膏敷上,再缠进猪皮里裹好,一副药膏就完成了。
“资源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会尽全力负责,公会既然派我们开拓此地,就不会不管我们。”
“我知道……”
“但我还是有点担心......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还能撑到下一次寒潮的到来,而且狩猎难度增大也是一大难题。”
“我们的处境太危险了,安东尼。”
“好吧,你要操心的事情很多,但也请你保养好自己的身体,风寒可不会饶恕你,如果领导者倒下了,月辰就群龙无首了,你不会想让奥鑫再砸一个酒馆吧。”
“哎,有你在这里真是让我省心多了。”
“指挥!”
书库的大门被用力的撞开,两个猎人跌跌撞撞的闯进房间,安东尼还来不及阻挡,两人横冲直撞的来到艾泽尼斯面前,也不管自己弄翻的书籍和药品。
“怎么回事?”
凑近一看,艾泽尼斯发现两人身上都沾有新鲜的血迹,这些血迹甚至都没来得及凝固,成片成片的覆盖在甲胄表面。
“出事了......”
其中一名猎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在月辰的空地上,三名浑身是血的猎人倒在雪地中央,有两名猎人已经断气。
他们的猎具残破不堪,其中一名使用太刀的猎人,从刀镡开始往上的本分全部消失得一干二净,而且明显不是被切断的,猎人的户口也没有受伤,整副刀刃是被某种远距离的强大力量给震碎的。
另一边的情况也是如此,一幅冰鱼龙甲制作的盾牌和甲胄,以及破碎到不成原型,但是猎人的身体没有明显的损伤,只是眼睛充血,耳膜破裂,粘稠的血浆和脑浆顺着耳洞慢慢的流出来。
最后一具尸体是被怪力碾压成肉酱,猎人的大腿凹陷进去呈现饼状,看来他的猎具在狩猎中没能派上用场,对手以压倒性的力量将二人折磨至死,而侥幸存活下来的那个,也已经半身不遂。
“把那具表面没有伤口的尸体交给我。”
安东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艾泽尼斯身后,一同前来的还有奥鑫。
“或许能查明他的死因。”
那一晚,月辰在恐惧中度过,除了奥鑫以外。
三名猎人的不幸在据点中传得沸沸扬扬,虽说是如此,月辰本身面积就很小,出了什么事情很快就会传开,这也是艾泽尼斯最头疼的。
“艾泽尼斯。”
安东尼突然慢慢的走近艾泽尼斯的房间。
“安东尼!我告诉过你不要随意进我房间的!”
“......我想我有发现了。”
安东尼将艾泽尼斯带到自己的实验室,这里有据点唯一的解剖台,他向艾泽尼斯展示了那名猎人的尸体,当然,并不是完整的。
他用刀子切开尸体的皮肤,却发现找不到尸体的内脏,在尸体体内积存的是散发出恶臭气味的血水和五颜六色的液体。那味道简直令人昏厥,艾泽尼斯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而安东泽则是一脸平静的望着她。
“这些是什么东西?!”
“据我推测,应该是内脏融化后的液体。”
“内脏?融化?”
“你可以理解为内伤,很显然,袭击他们的怪物不仅身体力量强悍,它似乎还具备一种杀人不见血的能力,可以瞬间瓦解敌人的内部器官。”
“什么样的方式可以做到这点?”
“很多,比如体内高温、声浪之类的。”
“声浪?”
“非常大的声浪,足以引起人体内痉挛的那种。”
艾泽尼斯摇了摇头,她只觉得头晕目眩,整个月辰可就指望自己来摆平这件事了。
“你怎么了?”
“没事,安东尼......我只是头痛。”
“要我送你回房间吗?”
安东尼从背后搂住艾泽尼斯的腰,艾泽尼斯的肩膀猛的抖动了一下,慌乱推开安东尼的手臂。
“不、不用了,我还是自己待一会儿吧......”
艾泽尼斯走后,安东尼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他的神情冷漠,呆滞,毫无生气,看着透露寒风的大门口,安东尼不由得“啧”了一句。
“安东尼先生。”
一个猎人从背后的阴影中走出来,面向安东尼的背影。
“去,写封报告给公会,就说月辰遭受强大怪物的袭击,驻地猎人拼死顽抗,暂无伤亡,但物资匮乏,需要迅速支援。再写封信给辰星的第五期团,就说不知名的怪物突袭了月辰驻地,东部防线被摧毁,驻地猎人成功击退猎食者,为了防止怪物再度来犯,同时修补并加固东部防区需要大量资源。”
“那这两批物资......”
“扣下百分之七十,留下百分之三十送去仓库,到时候艾泽尼斯如果问起是怎么回事,就说是我好不容易才争取过来的。”
“明白了......只不过,安东尼斯先生。”
“两封信对两名猎人的死亡只字不提,恐怕他们不会愿意拨下太多的资金......”
“你真是猪脑子......他们会给,而且必须给,至于那两个人的死,那不关我们的事,要是公会或者第五期团觉得事情严重了,再派人来增员的话......不是坏了我们的好事吗?”
辰年四月,猎人驻地“月辰”发现了某种“已灭绝个体的存在”,总指挥艾泽尼斯在收集到唯一存活的猎人的口头报告后,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在极寒之地复苏的怪物很有可能是早已被认定灭绝的“雷克斯飞龙”。
雷克斯飞龙是许多飞龙种的祖先,已知的飞龙种基本上都继承了雷克斯飞龙的特征,例如火龙之类。
“这下可不得了了。”
当奥鑫得知雷克斯飞龙复活的消息的时候,他显得非常激动,并第一个要求出发讨伐这头上古巨兽,即便不敌,也希望能够近距离观察到雷克斯飞龙的生态以及行动轨迹,这是一件非常重要且有意义的事情。
雷克斯飞龙属于非常古老的物种,人们对它的了解几乎为零,而艾泽尼斯胆敢这样大胆的猜测,实际上是安东尼出的主意——他认为,如果不能及时查清袭击者的真面目,恐怕会引起驻地内部的恐慌,与其这样,不如先编造一个谎言,而且这个谎言的目标必须让人胆怯,这样才不会有人胆敢去寻找这头怪物,事情不了了之。
也许没人愿意做这个刺头,但奥鑫偏偏就是个刺头。
“你是认真的吗?奥鑫。”
艾泽尼斯已经将奥鑫的狩猎申请退回去四次了,这是奥鑫第五次请求讨伐,而且直接站在艾泽尼斯面前。
“总得有人去调查清楚,我们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威胁。”
艾泽尼斯叹了口气:“我要提醒你,奥鑫,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而且根本不会有人支持你,你要一个人接下这项委托吗?”
“我想是的。”
“......”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坐着喝茶的,艾泽尼斯,从我加入你的狩猎队开始,已经过去一年了,你应该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知道。”
艾泽尼斯闭着眼睛沉思了片刻,尔后向着天空长舒一口气:“也好,你去吧。”
“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艾泽尼斯叫住准备转身离去的奥鑫,接着从墙壁上取下自己的猎具:“我要和你一起去。”
艾泽尼斯最终还是选择了深入冰原,这将会是一次长时间的探索。
安东尼得知了消息,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惊讶,没想到支撑自己的计划的主要人选居然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但是安东尼不能表现出来,他一脸担忧的看着艾泽尼斯和奥鑫全副武装的走向自己,于是深深鞠了一躬。
“您做了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
安东尼说道。
“说真的,其实我并不知道这是否正确,但是我相信奥鑫的实力。”
“是的,我也相信。”
说这话的时候,安东尼的眼神鬼魅的瞟了奥鑫一眼。
“对了,安东尼,这次我恐怕得出去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期间,月辰的一切事物就交给你打理了。”
“啊?我......我吗?”
“是啊,安东尼,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还有,谢谢你在公会面前说情,我们的物资总算能撑一段时间了。”
“是啊、是啊!没错!”
安东尼笑呵呵的点着头,奥鑫则是一脸平淡的看着他,眼神中却充满了鄙夷。
“那就这样了!”
安东尼恭送两位猎人走出大门,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阴险:“我会做得非常漂亮的,艾泽尼斯,我会让这座据点,还有你......都变成我理想的样子。”
......
“听上去不太妙......”
白金靠着墙壁,很仔细的听着。
“是啊,的确如此。将月辰交给安东尼是我这辈子犯过的第二大的错误。只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他的本性,我是那样的信任他......”
“第二大的错误......那第一大的错误呢?”
艾泽尼斯看着眼前的煤油灯昏沉沉的暗光,眼神也不由得随之黯淡下去。
“第一大错误......我失去了他。”
......
从第一天离开月辰开始算起,已经经过十三天了,狩猎小队已然一无所获。
整个冰原高层都被一种怪异而凝重的气氛所笼罩,并非是因为墙上古怪的痕迹或者野兽行迹的混乱,而是这十三天实在太过平静了。
原本随处可见的波波群体,此时也完全不见了踪影。波波是属于群居性动物,在外出觅食的情况下,往往会成家族团体行动。
雪地上没有它们的足迹,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天气回暖周期结束之后,马上就会迎来下一轮寒潮,大概会在两天之后到达。在这种情况下,波波通常会为了避免寒潮的威胁而进行最后一次大规模觅食,将采集到的的浆果或者可食用植物藏在自己的腮帮子里带回巢穴。
“为什么现在一只波波都看不到?”
有一些积雪掩埋的地方,被奥鑫用匕首轻轻刮去,依稀可见三菱状细小的趾痕,这是冰豺狼留下的——它们同样属于群体性猎食动物,但更加狡猾、卑鄙,只不过这里的脚印并不是用“原路返回”来应有猎物而设下的陷阱,从表现积攒的积雪厚度来看,这最起码是四天前留下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奥鑫拍了拍肩膀上的雪霜,一脸严肃的看着前方白茫茫的平原。
“有什么东西将这片区域内所有的肉食性动物全部赶走了,只留下它自己,这里是它独享的狩猎场。”
“是我们追踪的那家伙吗?”
“不清楚,但不管它是什么,绝对不会是善茬。”
奥鑫指了指前方一处隐秘的峭壁,从底座凹陷进去呈现完美的椭圆状,在不透光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那里。
艾泽尼斯跑过去,当她凿开表面的延时之后,一条粗长的肋骨从缝隙里刺出,吓得艾泽尼斯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这是波波的。”
奥鑫走到艾泽尼斯身边,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些骸骨属于哪种动物,但眼前的场景着实令猎人大吃一惊——成堆的骸骨白森森的堆放在一起垒成一座小山,上边残留着些许棕色的皮毛和星星点点的碎肉末,淡黄色的脂肪有被撕扯过的痕迹,看来这头猎食者的食量很大,而且懂得利用脂肪给自己保温。
奥鑫注意到四周的墙壁似乎也有些端倪,除了艾泽尼斯凿开的豁口以外,其余的地方都像是被精心打磨过一般,表面平整而又光滑,不像是这座峭壁根基原本的样子。
“奥鑫......”
艾泽尼斯抚摸着湿冷的墙壁,上边凹凸不平,但又极富规则,奥鑫赶忙退回到雪地外观察,发现整座墙壁的裂纹和缝隙组合起来就是一枚巨大的爪痕。
“我们找到它了。”
第八十章 旧伤疤 冰原
【在我活过四十个春天之后,每一天都是寒冬】——艾泽尼斯日记。
大雪能够掩埋的东西太多了,无论是痕迹、气味,甚至是尸体,都会在纯白色的沉淀中慢慢消失。
雪地反射的阳光令地面恍若明镜,稀疏的植被簇拥着雪松,使得这里的环境不至于太过单调。在大断层的另一头,刺骨的冷空气弥漫着整座冰原,一般人绝对无法踏足。
如果在冰原上行走超过一个月,就很有可能会患上名为“雪盲”的视觉疾病。
奥鑫不紧不慢的走在前头,而艾泽尼斯则是一脸担忧的跟在身后,自从他们发现了**的尸骸弃堆和墙壁上的巨大爪痕之后,艾泽尼斯就开始变得心神不宁。
但是奥鑫却显得很平常,他告诉艾泽尼斯,怪物已经离开这片区域,前往下一个猎食场所了,因为所有可以食用的猎物,都已经被肃清干净。
除此之外,奥鑫根据在墙上的爪痕大小,以及在**尸骸旁边发现的痕迹,推断出了一些关于那头不明怪物的具体特征。
他们面对的当然是一头肉食性怪物,这点毋庸置疑,但在此基础上,奥鑫认为这头怪物应该属于脊椎动物,而且是脊椎亚门。
一般来说,脊椎亚门的动物脊椎都包裹在皮肤之下,有部分脂肪的保护和坚硬骨质的支撑,它们的身体结构基本上都是一对一的肌肉,也因此具备了超越一般野兽的强大破坏力和爆发力。
脊椎亚门的动物有一部分神经在脊椎骨中间,与人类一样,他们的骨骼会随身体的成长来支撑体型,在**的尸骸旁边,有一条痕迹非常明显,就是拖拽尸体的痕迹,而在痕迹两边还有两条更大的痕迹将拖拽的痕迹包裹在其中,这就说明将尸体搬运到这里的怪物体积比成年**还要大出许多,因此不可能是无脊椎动物。
这头怪物的外形一定颇具特点,特别是头部的造型,脊椎亚门动物的中枢神经系统会成管状,前端扩大为脑,后端分化出脑髓,因此它的头壳应该会非常坚硬。
“关于它如何搬运尸体的事情,你怎么看?”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它打从一开始就不会留下痕迹,也就是说它很有可能是飞龙种。另一种可能是它狩猎**的时间已经相当长了,大雪掩盖了它的痕迹,一点都没留下。”
不知不觉间,猎人已经走出了大断层,从这里开始,气温变得有些温暖起来,因为这里分布有大面积的温泉水,地下熔岩贴近地表的高度很高,所以温度也会随着岩层的厚度而产生变化。
温泉猴群安然的睡在温泉当中,它们稚嫩的脸蛋和可爱的外表深受艾泽尼斯的喜爱,这种啮齿目小动物无忧无虑的生活在这片广袤的雪原上,不用担心猎食者的追捕,也不用担心恶劣天气的影响。
它们体型娇小,速度奇快,没有人或动物能在它们受到惊吓的时候追上它们,因为它们可以挖洞,也可以充分利用环境隐藏自己,但大部分时间它们还是更习惯享受这里的温泉。
“喂,艾泽尼斯。”
“嗯?”
“你有没有感觉地面在晃动啊?”
从远处传来的地震波冲过猎人的脚踝,破裂的冰层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传进猎人的耳朵。
“我的天哪!”
一只体型巨大的猛牛龙从冰墙的背面转过来,它珍珠色的皮毛沾满了了泥浆,看上去是经过长途跋涉到古代森林中觅食,再返回到冰原老家。
这头猛牛龙的体型真的不是一般的大,透过肮脏的污垢还能感到皱巴巴的皮肤和有些脱落的毛发,这说明这头猛牛龙已经很衰老了,能够活到这么长寿的猛牛龙真的难得一见。
艾泽尼斯赶紧拿出工具拍摄,猛牛龙这种生物是属于大型食草类动物,平时性格还是比较温顺的,只要不去招惹它,一般不会对猎人造成威胁。
当猛牛龙挤进温泉池中,它超过三百吨的重量一下子就让池中的温泉水溢了出来,温泉猴们四散离去,金黄色的液体融入白雪发出“滋滋”的声音,在白雾与热气的环绕中,猛牛龙一脸惬意的躺下了。
“啊......真可惜,我还想进去泡一泡呢!”
艾泽尼斯打算记录下猛牛龙的最后一张照片,然而就在这时,她发现镜头上方出现了一个暗黄色的身影,还没来得及放下机器,山崖上的暗黄色身影纵跃而起,宛如一道黄色闪电般扑到猛牛龙的背上,猛牛龙还没来得及挣扎两下,咽喉就被锋利而巨大的牙齿一口咬住,骑在背上的怪物将猛牛龙的喉管连同肉块一并撕扯进嘴里吞下,一头年迈的猛牛龙就这样惨死在突然出现的危险中,前后不到三秒。
正当猎人目瞪口呆的时候,暗黄色身影已经展开了自己的身体,与之前三名猎人遇到的怪物陈述基本一致——虎皮斑纹,流线型身躯,出乎意料的速度以及措不及防的迅猛攻势。
奥鑫不由得向后倒退,同时握紧了背后的太刀。
“迪加雷克斯......”
迪加雷克斯,又名轰龙,是盘踞在沙漠的大型飞龙种怪物,但是迪加雷克斯最喜爱的猎物却是生活在冰原的**,很显然,食欲战胜了环境的阻挠——轰龙的皮肤具有很强的抗热抗寒能力,前者比后者更为突出。
相比于其他飞龙种,轰龙其实更擅长于在地面爬行,时速能达到五十千米甚至更高,想要逃出它的追捕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除此之外,迪加雷克斯在奥鑫耳中可以说早就是臭名昭着,由于其嗜血成性的个性,在捕猎到足以满足自身需要的猎物后仍然不能满足,而是会将自己所看到的猎物统统杀光才能迎来短暂的冷静,也正因为如此,轰龙经常从一个地方迁徙至另一个地方,没有固定的巢穴,对生态的破坏程度极大,也因此成为猎人公会的眼中钉。
既然明知道跑不掉,那就只能硬上。
奥鑫首当其冲拔出太刀,在冲刺的同时抡圆了手臂,一道完美的圆弧在猎人眼前闪烁了一次,一眨眼,轰龙瞬间躲开斩击跳跃至半空,猎人的刀锋在面前的峭壁上刻下了深刻的刀痕。
奥鑫赶紧向左侧翻,轰龙的趾爪紧随其后,在猎人躲开的瞬间砸进地面,温泉水顷刻间如冲天瀑布般飞溅,仿佛地震一般地动山摇的威力使得周边的冰层相继断裂,裂痕呈枝干状向猎人延伸,艾泽尼斯下意识向后跳开,方才脚下的地面顿时塌陷下去,整个温泉池被砸出了一个大坑。
“不会吧!”
“小心点......”
奥鑫逃出塌陷范围,半蹲在地上大口喘气。
“小看它的话,会出人命的!”
一如其彪悍的名字和凶猛的外观,轰龙的头部具有广泛脊椎动物的特征,头盖骨上侧的三角形突起,庞大而坚硬,脸颊肌肉更是异常发达,下颚骨与上颚骨可以进行交错从而扩大口齿大小来实现惊人的咬合力,就像它扯下猛牛龙的喉管一样迅猛且致命。
轰龙最得手的武器来自于前肢,轰龙的前足生有五趾,小趾连接翼膜,爪子比其他飞龙种还要大上足足一圈,杀伤力十分惊人。其后肢相比前肢稍短一些,大腿骨朝向躯干侧面生长,尾巴强韧有力,尾端还有骨刺突出。
轰龙虽然归属于飞龙种,但它同时也属于爬行纲,翼膜带来的飞行能力非常有限,但足以增强其跳跃性和滑翔能力。
“你还好吗?奥鑫?”
“奥鑫?!”
奥鑫捂着自己的侧腹,表情看上去不太自然,脸色也如死灰一般,蹲伏的膝盖居然忍不住跪了下去。
他的手指微微有些松动,但艾泽尼斯看不到任何伤口。
“我没事......”
【该死,它只有稍微打到我,怎么会这么痛,我的肚子好像要炸了!】
奥鑫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站起来,此时白雾中的怪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它是天生的猎食者、伏击者,猎人对它而言,也不过是两块稍小的肉。
“这下玩大了!”
第八十一章 旧伤疤 迪加雷克斯—轰龙
【我从未背叛于你,你又为何辜负我】——奥鑫日记。
轰龙从猎人的背后袭来,剧烈的响动扬起大片白霜,它的速度徒然增快,艾泽尼斯来不及抵挡,瞬间被撞飞出去,滞留半空的艾泽尼斯抛出钩爪缠绕住怪物的前肢,一次回力成功将自己的身体拽向轰龙。
艾泽尼斯敏捷的骑上红龙的背脊,片手剑与剖刀轮番扎进红龙的皮肤。怪物的脊椎硬如钢铁,包裹脊椎的皮肤与肌肉也同样强韧,艾泽尼斯的剖刀无法对其造成伤害,只能通过片手剑的斩击力度辅助进行创伤。
奥鑫试图从正面阻挠轰龙的行动,然而轰龙狂躁的动作根本毫无规则可循,巨大的趾爪如同镰刀一般在猎人的面前不停地挥舞,奥鑫一面抵挡一面慢慢接近怪物的胸膛。终于,艾泽尼斯的片手剑破坏了怪物地平衡,轰龙的前肢在扬起的同时,身体也在向着同一方向倾斜。
奥鑫看准机会,迅速将刀刃收回至刀鞘中,锋芒由白转黄,金色的斩波随着猎人拔刀的动作喷涌而出,两次十字形斩击剜开了轰龙左臂的肌肉,轰龙忍不住疼痛,顿时摔倒在地。
但就在怪物的身体接触地面的瞬间,轰龙趁势做出翻滚,艾泽尼斯被甩飞出去,同时奥鑫也因为轰龙巨大体型产生的风压而不得不停止攻击。
轰龙的姿态还没有回复,奥鑫已经从强风中挣脱出来,他向着怪物笔直的抬起左臂,太刀刀背架在手背上,右手臂拖动刀把慢慢向后拉伸,刀锋由黄转红。
眨眼间,奥鑫的身体如脱弦之箭般瞬间冲到轰龙面前,刀尖猛的刺向轰龙的心脏,然而轰龙却在同时做出反击,趾爪猛的拍下突刺中的刀刃,向下的打击力将奥鑫的太刀砸进雪地,猎人的身体猛的晃动,手臂贯然向上抬起。
【啧!】
奥鑫紧皱着眉头,突然用力回转刀刃,刃锋向上,一记捞斩扔开轰龙的趾爪,同时身体向后一步,然后跟随刀刃大力穿刺,这次以,奥鑫的太刀刺进了轰龙的左肋,但他没有继续深入而是踩上怪物的身体开始奔跑,以惊人的弹跳力跃至半空。
【登龙斩】
突然间,轰龙的瞳孔猛的收缩,奥鑫极速下落的影子在它的视线中形成慢动作,而轰龙也就在这时,如同疾风般消失。
艾泽尼斯刚刚从地上爬起来,肚子瞬间凹陷下去,轰龙的趾爪拧住猎人的腹甲,像撕扯猎物的皮肉一般将它们扯下,鲜血混合着金属的碎片在艾泽尼斯的眼中纵乱纷飞,缓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雪地上,嘴角挂着血痕。
奥鑫的斩击带着艳红的剑气击中轰龙的残影,落地的瞬间便激荡起浪涛般的雪幕,地面成直线裂开一道豁口,威力丝毫不输轰龙的掌击。
然而猎人来不及调整姿势,庞大的虎皮掠影已经出现在了自己身后,奥鑫翻身侧刀抵挡,开刃的黄色剑气弹开怪物的趾爪,随即轮转刀锋向右挥出一道半圆,袈裟斩破开轰龙脸颊的同时也将猎人带回安全距离。
轰龙受到斩切,头颅不由得向右偏转,但只是一瞬间,怪物的咽喉像是涌进了一股气体,在轰龙回头的同时,一股意想不到的风压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嘶吼声扑面而来。
一时间冰床破碎,猎人身后的墙壁瞬间被凿开一个光滑平整的大洞,声浪波及到的位置无不灰飞烟灭,涌起的强风与声波刺激着猎人的耳膜,半径六十米内的一切,在眨眼间分崩离析。
身处怪物背面的艾泽尼斯都承受不住如此可怕的怒吼,她的胃部一阵翻涌,忍不住贴着地面呕吐起来。她感觉自己的肠胃似乎扭捏在了一起,就像是一枚螺丝在钻进自己的内脏,让人发疯的痛苦。
奥鑫双眼双耳流出腥红的血线,面容呆滞,就那样直直的面向怪物倒了下去。
轰龙的颈部长有特殊的器官——轰鸣袋,其呈现粘膜状覆盖在喉管内部表面,大小几乎包裹了轰龙的整个咽喉。这一器官的韧性堪比橡皮,能在伸缩的瞬间集聚高强度的风压,同时引发震动产生庞大的能量,其威力不言而喻。
“奥鑫......”
“奥鑫!”
奥鑫没有回应,他已经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而轰龙却没有半点手下留情的意思,无论猎物的状态如何,它都会尽最大力量摧毁对方。
“该死!”
艾泽尼斯从兜里掏出一袋黄色粉末攥在手里,同时顶着全身的疼痛跑向轰龙。由于失去了腹甲,艾泽尼斯的速度得到了一定的提升,但想要晃过轰龙的眼睛还是天方夜谭。
轰龙注意到了艾泽尼斯的行动,它抬起尾巴高举向天空,趾爪扣紧地面猛的转身,尾巴如同极速抽打的铁鞭一般打在艾泽尼斯的肩膀上,将她连人带甲抽飞到墙上。
滚烫的鲜血从艾泽尼斯的腹腔中喷出,她用力压了压自己的身体,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然后继续跑向轰龙。
轰龙嘶吼着向天空跃起,身体如铁块般砸向猎人,艾泽尼斯射出钩爪抓住奥鑫的大腿,然后迅速将自己拉向奥鑫,轰龙的趾爪随即砸下,飞溅的冰渣击穿了艾泽尼斯的小腿。
“啊!!”
随着艾泽尼斯的一阵惨叫,黄色药粉也已经喂进了奥鑫的嘴里。奥鑫溃散的瞳孔瞬间凝聚,深埋进雪堆的脸庞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
他感受到地面的震动,随即伸手搂住艾泽尼斯的腰部,射出钩爪躲过轰龙的飞扑,两人在一秒后拉开与怪物的距离,双双滚落雪地。
“幸好......安东尼的秘药......真的管用......”
艾泽尼斯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她浑身上下流血不止,虽然曝露在冷空气中的伤口已经凝结,但如果不能及时处理的话,恐怕还是会有生命危险。刚才被轰龙击中的左肩,已经不能动了,右小腿也显得有些僵硬,再这样打下去,自己反而会成为累赘。
奥鑫恍恍惚惚的看着艾泽尼斯,他深知自己的伤势也不小,虽然没有什么外伤,但恐怕自己的内脏已经是一塌糊涂,不但呼吸困难,而且伴随有头晕和呕吐感,视线也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反观另一边,轰龙会不顾一切地猛攻对手,受伤反而会使它发怒。此时轰龙的前肢和面部已经充血肿胀,力量增强同时也丧失理智,甚至能减轻痛感,不撕烂对手决不罢休。
“逃吧,艾泽尼斯。”
“什么?”
“我让你快逃,我在这里拖住它。”
“你疯了吗?我怎么可能......”
奥鑫捂住艾泽尼斯的嘴,伸手从她兜里掏出剩余所有的强化剂和药物:“听着,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拖住它,在寒潮来临之前,你一定要回到月辰,然后召集猎人来这里救我,一定要快!”
奥鑫一把推开艾泽尼斯,同时拧开一瓶强走药剂,和着忍耐种子一并服下。
“快走!”
第八十二章 旧伤疤 狂猎
【当一切的不平等都被公平对待,所有的罪恶都会变成善良】——月辰研究笔迹。
绝对零度——人类对于这一环境的认识少之又少,不乏有动物能够在极其严苛的寒冷天气中生存,却并不能真正适应。
当生物所处环境的温度不断下降,生物体内就会产生一系列变化以抵御极端环境,例如甲状腺激素分泌增加,冷感觉受器兴奋,皮肤血管收缩,酶活性加强,代谢加快等等。此时奥鑫正是陷入了最危难的时刻。
处于这一状态下的猎人,通常会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变轻,力量增强的同时思维也更加清晰敏捷,各方面机能大幅度提高,这是体内剩余能量正在发挥作用,也就是所谓的“储备”。
但是人类毕竟是人类。
人与怪物最大的区别之一,在于消化系统——轰龙的持久力与耐力并非毫无根据,大部分动物都可以在肝脏中自行制造维生素C并将摄取的纤维转换为糖分,再将糖分转化为能量。而人类只能通过食物摄取能量,无论是体重、体脂肪率还是机动性,奥鑫都无法与轰龙相提并论。
即便是通过猎具增加自身攻击范围,轰龙的张臂宽度和举臂宽度都在1200厘米以上,也就是说,如果拉长战斗距离的话,奥鑫将会失去攻击猎物的机会,而轰龙想要撕碎奥鑫却是易如反掌。
【他妈的!】
轰龙与奥鑫的肾上腺素都在飙升,连续不断的爪击与不断切换的攻击模式,使得奥鑫的精力与力气都受到很大程度的磨损,如果再继续耗下去,自己恐怕会因为精疲力尽而被活活碾碎。
“既然长距离无法取得效果的话!”
奥鑫折刀回身滚上轰龙落下的趾爪,同时向前用力刺出一刀。这是一种自杀式的技巧,能够在最短时间内贴近敌人内侧,对于现在奥鑫而言无异于自寻死路。
“老子和你拼到底!”
奥鑫抵住轰龙的胸口,向外拔刀的同时向后翻转,锋利的气刃泉流在轰龙的下巴底下如同绞肉机一般,一时间纷飞的血肉伴随着腥辣的血腥味弥漫了周围的空气。
轰龙向后退开一步,届时上颚与下颚相互交错,咬肌开合到最大状态,猛的扑向猎人。
风刃褪散,奥鑫见切弹开轰隆的撕咬,却没有立刻改变位置,而是如同一尊雕塑一般伫立在原地。
轰龙用尾巴扫出一圈白雾,两排锋利的牙齿上下开合,散发出逼人的寒光,怪物后肢的肌肉在逐渐膨胀,脚下厚实的冰层都被踏出了裂缝,轰龙的身体越来越沉,越来越沉,眨眼便如同闪电般冲向猎人。
奥鑫没有丝毫的退让,左腿抢前一步扫开了面前的一片雪。他将锋面敛回腰间,弓俯向下摆好架势,胸腔有节奏地上下浮动着。
纷乱的雪雾铁连般缠满怪物全身,它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怒意,迫不及待要将眼前的猎物厮杀至渣。
就在这个时候,奥鑫的眼神中瞬间闪过一道光,剧烈的风压伴随着出鞘的太刀刀刃一击斩中轰龙的侧脸,四散的火星与飓风在雪山上掀起了难以预料的风暴。
轰龙痛鸣着倒向一边,但是血腥的滋味反而滋长了它杀戮的**,它没有倒地,而是铆足了力气向着雪雾中央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这一击的威力比上一次还要恐怖,声波就像一枚铅弹一般瞬间贯穿了飘扬的霜雪,然而并没有发现奥鑫的身影。
【斩首!】
没等轰龙反应过来,一束耀眼的白光从天而降,怪物本能的闪躲,原本瞄准脖颈的刀刃一下子砍中了轰龙的头壳,火花的绽放也只是一瞬间,更多的还是碰撞发出的金属音以及怪物和猎人因为疼痛而同时发出的吼叫。
奥鑫的虎口被震裂,轰龙的头壳也留下了能看到血肉的伤痕。
但是轰龙的体制与奥鑫可不一样,它的大脑能够释放特殊的激素,将本体受到的伤痛转化为咖啡因,也就是说,疼痛感会给轰龙带来身体上的愉悦和兴奋。
奥鑫破坏了它的头壳,使得脑内激素的分泌变多,轰龙的瞳孔开始充血,就像挂着血泪一般可怖残忍的表情直愣愣的盯着奥鑫,然后眨眼间,出现在了猎人面前!
奥鑫当然没有料到,他下意识的提手一刀支起巨兽的下巴,侧身一记袈裟斩向后躲开距离。
轰龙怒吼着扑向奥鑫,锋利的刀刃“哗”的一下撕开了电龙的翼膜,奥鑫跳起来挥刀纵斩,却被轰龙乘机咬住了肩膀。
“噗”!一口鲜血从奥鑫的喉咙里涌出,强大的咬合力瞬间粉碎了肩甲,锋利的牙齿也刺穿了猎人的肌肉,但是疼痛带来的眩晕和剧烈的灼烧感没能阻止奥鑫,他抓住轰龙的鼻头踩上轰龙的脖子,用力扯下了肩膀的链衫,旋转一刀砍碎了轰龙的一颗牙齿。一大片血污染红了猎人的胸膛。
轰龙叼着奥鑫褪下的甲胄和一部分碎肉,眼神凶悍的盯着奥鑫血肉模糊的肩膀和不断颤抖的身体,鼻腔里呼出阵阵热气。
“怎么回事......”
奥鑫想要移动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身体仿佛绑了上百公斤的重量一般,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在隐隐作痛。
“我的身体......好沉。”
奥鑫为了摆脱轰龙的撕咬,通过旋转产生力量舍弃了肩膀以及上半身的护甲,在短期看来这样做的确是将自己受到的伤害控制到了最小,但奥鑫也因此犯下了巨大的错误。
寒潮的前兆已经来临了。
低于1K的气温被称之为超低温。
轰龙的故乡是温带沙漠地区,相对恶劣的环境造就了轰龙超群的适应能力,它那细密的鳞甲既能抵挡热辐射也能阻止体热过度散失,即便体内没有多余的脂肪也能够保持恒定体温。
但是猎人不一样。失去了甲胄的奥鑫等于是将自己的**暴露在寒霜之中,热量丢失加大,如果血液循环障碍或食物和氧供给不足,体温就会下降。
而奥鑫的身体变僵硬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肌肉疲劳,更多的是因为大面积的皮肤暴露在冷空气中时间过长,身体自动收缩皮肤、手指、脚趾、耳和鼻的小血管,以利更多的血液流到重要器官,如心脏和大脑。但这种自我保护措施的代价却相当高昂,它会使得到达这些部位的温暖血流减少,它们很快变得更冷。
“我怎么可能......倒在这种地方......”
奥鑫前倾的膝盖完全不听使唤,身体顿时下沉,两腿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上。
轰龙的趾爪顺势砸中奥鑫的面门,火龙头盔从外向内凹陷进去,届时从猎人的头上飞了出去。奥鑫凌乱的长发在寒风中飘散,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风景向着身后倒退,眨眼只剩下灰蒙蒙的天空。
软塌塌的鼻梁挂在脸上,由于低温的缘故,没有太多的血液从断裂的鼻梁骨中流出。
冻僵通常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以至于猎人根本无计可施,冻僵会导致行动迟缓、手足不便、反应迟钝,意识不清、判断力下降,有时甚至会产生幻觉。
奥鑫彻底丧失行动力。
“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轰龙咬住奥鑫的身体,却没有立刻将他截成两段,而是将其抛向天空,就像戏弄一块毫无生命的肉,就那样张开血口等待着唾手可得的猎物。
“我......要输了吗?”
第八十三章 旧伤疤 熔岩
【要想获得荣誉,必须拥抱屈辱】——奥鑫日记。
被抛掷半空的奥鑫,在寒风中犹如走马观般看透了自己的结局,他会死在这里。
四周景物的风云变幻,在奥鑫眼里仿佛都变成了漆黑而密集的脸孔,他认不出他们是谁,只知道他们在呼喊自己的名字。
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得迟缓,就形同奥鑫的身体一般,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极端环境”,然而奥鑫非但不感到害怕,反而特别享受这个过程。
“真好啊......又回到一个人......”
那一年的紫阳花,开得很漂亮。
“妈妈,弟弟他......去哪了?”
“我不知道......”
“那我们......要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奥鑫,你自由了。”
“我......自由了?”
“奥格尔丁不能再束缚你了,我的孩子。”
女人炙热的眼泪滴落在孩子稚嫩的脸颊上,粗糙的手指将孩子的手掌包裹在掌心间,安静的走进喧闹的人人潮之中。
女人的手,消失了。
孩子的背影独自留在街头,看着熙熙攘攘的脚步从自己眼前走过,年幼的奥鑫,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我......自由了。”
奥鑫猛的睁开眼睛,他拼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掏出怀里的一瓶鬼人药,饮下,浑身上下的毛孔顿时开张,汗珠混合着白烟从猎人的体内往外翻滚。
就在自己即将落入怪物口中的一瞬间,奥鑫拔出太刀翻身纵斩,斩波顺着轰龙的咽喉一直向下。
泉涌般的鲜血顿时挤出切口,轰龙痛吼着向后倒退,从下巴滴落的鲜血染红了雪地,在猎人与猎物之间划出腥红的一条直线。
轰龙喉管中的轰鸣袋再次肿胀,怪物的前肢顺势砸向地面,凹陷的岩层与向上凸起的冰锥阻截了猎人的退路,刺耳的嘶吼如加农炮一般轰炸猎人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奥鑫将刀刃插进雪地,巨大的冲击力将猎人的手臂震得青筋暴起,然而奥鑫就是不肯放手,他怪异的笑容与溃散的眼珠死死盯着眼前的轰龙,原本冻结的伤口被音浪猛的轰碎炸裂,刹那间,奥鑫的浑身上下都被自己的血液侵染。
麻木,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看着自己的伤口结冻成冰,看着自己的血液在空气中凝固成块,奥鑫完全不为之所动。
汗液蒸发后产生大量的蒸汽,缭绕在猎人周围掩盖起模糊的珍珠白,在乳白色的朦胧中,奥鑫的神色形如恶鬼。
奥鑫龇牙咧嘴的高昂起头颅,墨绿色的青筋与黑色的血管顺着锁骨开始向着脸颊衍生,与轰龙一样,他的手臂与小腿开始充血肿胀,雪花掉落在猎人的皮肤表面,立刻化作沸腾的水珠滚落。
暗黄色闪电疾驰而上。
轰龙的头壳用力撞击奥鑫的小腹,同时扬起趾爪准备将猎人撕成两半,然而奥鑫却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原本应该因为疼痛而无法呼吸的奥鑫居然反手一刀斩碎了轰龙下巴的倒刺,尔后顺势侧反刀刃夹进腋窝,用力向后捅穿了轰龙袭击自己的手臂。
一切都是依靠本能反应行动,奥鑫的状态已经不容许他做出思考和判断。
这就是鬼人药的机制,在奥鑫即将丧命的瞬间给予其希望,却生生掐灭了奥鑫依赖的烛火。
在双刀这一狩猎流派中,猎人需要经过长时间刻苦的训练来改变自身的体制,使得人体排汗系统与体内热量促成可循环——这股强大力量的源头来自于,猎人的心脏。
心脏这个器官就好比生物体内的引擎,鬼人化能够刻意加快心脏跳动的速率,借此大幅度提升血液循环速度和体内新陈代谢,从而产生大量的热能转换为运动能力。
然而鬼人药却与之不同,虽然效果相当,但使用药物的猎人并不具备特殊的散热能力,而药剂获取热量的根本则是猎人体内的脂肪,也就是说,鬼人药剂是燃烧自身脂肪提升运动能力的强化剂,长期服用会导致体内温度过高,首先会造成血管损伤,紧接着就会导致记忆混论或丧失、幻视以及幻听,也就是所谓的脑出血。
最后,过于依赖药品或过度开启鬼人化狩猎的猎人的心脏会达到极限,会因为体内热量的大幅度上涨而发生自燃,就和雷昂纳多一样......
一旦进入到鬼人状态,心脏的负荷便会超出常人的四到五倍,如果再加上身体的损伤......奥鑫的生命已经岌岌可危。
药剂同时也会剥夺人体对危机的反应能力,比如痛觉、听觉、环境感知等等,一旦奥鑫解除鬼人化,他的身体就会瞬间结成冰块,一切的一切,都会在最后的一分钟内了结。
此时的奥鑫已经不能称之为猎人,而是拼命与轰龙交锋的野兽。
四十秒。两道黑影缠斗在一起,奥鑫将刀刃捅进怪物的胸膛,而怪物则死死压住奥鑫的身体不断施加压力。然而奥鑫的力量已经非比寻常,他逐渐依靠肩膀和颈部的力量挣脱怪物的束缚,就在轰龙准备一口咬掉奥鑫的头颅的一瞬间,奥鑫挣开怪物的压制拔出太刀,一击回旋斩断轰龙的左臂。
残肢与鲜血形同猎人的勉礼,在腥风血雨中献上这次狩猎最残暴的部分。
三十秒。轰龙的重尾直接重创奥鑫受伤的肩膀,奥鑫在一秒之内失去了意识,但转眼又因为身体血液的高速运转而苏醒,回身一刀刺进怪物的尾根。怪物甩起尾巴将奥鑫抛至半空,他仰面朝天,顺势向下射出勾爪,同时将太刀抵在胸口,借助铁索的惯性刺中怪物的脊背。
二十秒。奥鑫的气力已经开始衰退,身体感知能力逐渐恢复,寒冷再一次袭来。
[不管怎么样!我绝对不能输!]
奥鑫骑在怪物背上高高跃起,太刀举过头顶呈弧线型劈下,与奥鑫的脚步同时落地,轰龙的左肋顿时皮开肉绽。
[斩首!]
轰龙痛苦的嘶吼着,即便分泌再多的脑内激素也不能掩盖这样的疼痛。它的身体肿胀得更加厉害,但看上去已经精疲力尽。
狂肆的咆哮最后一次响彻雪山之巅,此时留给奥鑫的时间,只剩下最后十秒。
[一切,即将结束。]
“咔!”
正当猎人与怪物准备行动的时候,脚下的冰层突然开裂,不是因为外部力量,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赤红色的光芒。
[这是……]
一股极强的热浪从裂缝里扑面而来,其温度差点灼烂了猎人的眼睛。随后而至的红色液体慢慢的蔓延在地壳之中,透过漆黑的缝隙,能够看到不停翻滚的浆糊与四处纷飞的灰烬。
[岩浆?!]
火柱冲天而上,球型烈焰在半空中炸开,着火的碎片伴随着滚滚浓烟向着冰原砸下。
奥鑫看得入神,一枚碎片当即砸进自己眼前的地面,冰床下的暗流逐渐被熔岩所取代,蒸发后产生的蒸汽从裂缝中喷出,战场一时间烟雾缭绕。
环境的温度在不断攀升,从地壳中抬升的岩浆转眼吞没了下半个雪场,轰龙敏捷的身手也找不到任何一处落脚地,只能任由岩浆与烈火灼烧自己的皮肉,在哀嚎与绝望中慢慢消亡。
唯一的好消息是,奥鑫的冻僵解除了。
[该死!]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也没有时间留给他思考,他只能拼命的逃拼命的逃,逃到筋疲力尽为止。
逃到山河崩殂,逃到天昏地暗,逃到无路可退,奥鑫的内心与身体也逐渐昏沉下去。
但他看到了,看到了从浓烟中探出的头颅,也看到了痛饮着岩浆冲出地壳的黑影。终于他明白,那黑影就是岩浆本身。
他面对着硝烟与烈火,在这地狱一般的光景中,疲惫的跪了下去。
“艾泽尼斯……你在哪里?”
……
“这是什么情况。”
艾泽尼斯回到了月辰,然而这里再也不是他印象里的月辰了。
霓虹、涂彩,砸碎的酒瓶碎片,动物的皮毛以及血脂遍地都是。
“这到底是哪里!”
“欢迎回来,艾泽尼斯,我很高兴奥鑫没有和你一起。”
安东尼从大门一侧走出来站到艾泽尼斯面前,他看了看艾泽尼斯受伤的肩膀和被贯穿的小腿,脸上的表情古怪而又令人难受。
“你需要治疗。”
“不!安东尼,我必须赶回去!把猎人们都叫来,我们必须去帮助奥鑫!”
安东尼冷冷的看着艾泽尼斯,从他的眼神中,艾泽尼斯能够看出他根本不在乎她所说的事情,而他们身边陆续走过的猎人,没人手里都提着一只酒瓶,甩着慵懒的姿态,穿着毫无戒备的装束。
“这里到底怎么了……”
“欢迎回来,艾泽尼斯。”
“……不!不!!”
艾泽尼斯转身拖着受伤的右腿向大门走去,然而两名猎人却在这个时候拦住了她的去路。
“我说过了。”
“你需要治疗。”
安东尼保持着一贯和蔼的微笑,从背后抱住了艾泽尼斯的小腹。
“不!放开我!!”
安东尼抱起艾泽尼斯走向月辰内部,虚弱的艾泽尼斯根本无力挣扎,她只是嘶吼着,尖叫这,却无济于事。
“奥鑫!!!”
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月辰的大门,被永远的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