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力大无穷的守护神
“你看清楚了吗？”
白山绕着一圈尸体来回转了两三趟，它们大多数尸体的肩峰都错进了肋骨与软肋骨之间，比起突袭，更像是与某种生物角力时留下的伤痕。
人有锁骨，可生存在极地上的怪物们没有。它们厚重的脂肪，保护着内脏的同时也改变了自身的骨骼构造，导致颈椎直接插进了胸骨，这是被撞进去的。
老山岳曾经给白山他们讲过人体的大致构造，至于怪物嘛，大同小异，所以旁人看不出的，白山、罗兰、莫桑一众却看得出来。
“你们怎么看。”
“能够在冰原上活动的生物本来就不多，会不会是两条冰鱼龙争地盘，又或者是哪个新大陆的怪物不小心闯进来了？”
莫桑猜测，但白山并不认同。
这根本就不是冰鱼龙的风格，对于大部分怪物而言，猎杀敌手是为了获取食物或者保护自己的领土，但这分明就是一场屠杀。距离白金遇见那头冰牙龙已经过去好一段时间了，如果在此之前有怪物入侵的话，那头徘徊在大断层附近的冰牙龙不会不管。
“也不是夫鲁夫鲁干的。”
白金敢肯定。
“夫鲁夫鲁本身不具备这么强大的冲击力，它是依靠体内的电气袋攻击猎物的。”
“好哇，这么说，我们是真摊上事儿了。”
“呼噜！！”
“什么声音！”
罗兰的导虫突然变得急躁不安，乱舞着晃荡在猎人周围四处乱窜，身体散发出的墨绿色光芒顿时转红，将遍地的尸体照得多出几分骇人之色。而就在这尸横遍野的前方，一双暗红色的瞳光一闪而过，带着沉重的鼻息恍然窜离众人眼前。导虫群猛的往后一锁，下一秒便发了疯的向那怪物冲去。
“赶紧跟上！”
一时间，纷乱的脚步声在漆黑的洞穴中此起彼伏。这间洞穴的构造极其古怪，有的地方宛如羊肠般窄小，有的地方又如平地般开阔，随着一声沉闷的轰鸣声，四名猎人拐角便见着了一个大窟窿，四面灰红的墙壁鏗噌掉着碎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石粉味。
怪物撞开墙壁逃走了。
窟窿之后是另一个洞穴，从猎人迈步进入这个洞穴开始，就感觉到周遭的温度一下子湿冷了起来。这个洞穴连接着外边的冰川，看来这头怪物对附近的地形非常熟悉。
脚步声越来越远了，如果不能赶快，猎人将会失去这次机会。
翻过缭乱的碎石，这一路上全是被破坏后留下的残骸，墙体被撞击得面目全非，而后激烈的顿足震得整个山体都在摇晃，越是接近目标，白金这心里就越是慌张。他不敢想象自己将要面临的会是这样一个浑身怪力的怪物，也许它和大海龙一样……
一想到大海龙，白金的脑袋就止不住的发疼发昏。
一道寒光扑面而来，挡不住的冰凉，让猎人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暴雪中，逐渐离去的高耸身影，漆黑入夜，巨大如峰。
“都愣着干什么？！追！”
白山前脚刚迈出去，后脚就被莫桑给拽了回来。
“你干什么！”
“不能再追了，现在外面风大雪大，我们冲出去马上就会失去方向，但是那怪物可不一样，这明显就是个陷阱，我们一旦出去了，就掉进圈套了白山！”
“夜晚冰原的环境对我们不利，加上我们并不清楚那怪物的来历，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走散了，凭它这一身怪力，那山洞里的尸体还得添上几具。”
白金也接茬。
但是白山明显没有听进去，第五期团从来都是以个人功绩论功行赏，眼下白山没有独自拿的出手的战绩，团队狩猎，更需要做出点成绩来。虽然恰克是扔给了他们一个烫手山芋，但要真能把这山芋给吃下去，那他们第三小队就能在辰星这块地上站稳脚跟。
白山没有再多想，撒开莫桑的胳膊径直冲了出去。
“白山！你回来！”
话还没说完，罗兰瞥了莫桑一眼，也跟着跑出去了。
“罗兰！”
“哼……”
白金冷笑一声，抖了抖背上的太刀，也向前迈出一步。
“我这个哥哥，从小就这脾气，改不了！”
“哎！白金！怎么你也……哎！”
莫桑拿他们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
然而白山走得实在太快，在这样的风雪中，超过三步的距离，人就看不清楚了。白山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而罗兰也早就不见了踪影。莫桑急了，找怪物变成了找人，在这一片白色之中团团转。
“白金！白金！”
白金也不知道上哪去了。
“哎哟，我真是！操他妈的！”
就在这时，莫桑隐约听到了几分不和谐的声音，在这狂风之中掺杂着沉甸的脚步，但走过以后，那声音又消失不见了。
莫桑的靴子在摇晃，他的大腿根子也在摇晃，接着全身都摇晃了起来。就在他的面前，冰面一层接着一层的崩裂，地下的暗流暴露在莫桑眼前，他这才发现，自己脚下踩着的不是实地，而是一块冻结在激流之上的大冰块。
一个庞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猎人脚下，在莫桑脚下的冰块猛的碎裂了，然后向天冲出去一道水柱。
莫桑眼疾手快躲了过去，一屁股摔在地上，眼看着那冲天的水柱结成了冰，一个巨大的白色身影顿时出现在猎人面前。
一头饥饿的冰鱼龙。
若不是饥饿，也不会轮到这个时候出来觅食。它饿坏了，馋坏了，所以一见着莫桑，那两眼就泛青光。
“所以我才不想跟来的嘛……”
莫桑起身后退了两部，赶忙伸手拔出自己的大锤，架好姿势瞪着冰鱼龙的眼睛。
“真他妈的倒霉！”
迷失在大风中的罗兰只能感受到天地间的天寒地冻。她是在南方长大的，这么大的风雪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也许对她来说，极寒的冰川比炽热的火山更可怕，更要人命。
然而正当她走投无路的时候，一道黯然的光在远边的茫茫中腾然升起，从中走出一个人影，模模糊糊的，看不清长相，却纤细曼妙，看着像个女人。
罗兰向她招手，她也向罗兰招手，罗兰向她靠近，她似乎也在向着罗兰靠近，只是风雪太大，狂风呼啸着赶退了罗兰一遍又一遍，就是不能再向前。
那天光越发的明亮了，在背后飘飘忽忽的人影，倒也看得罗兰有些恍惚，仿佛是从天上下来的。
“白山！罗兰！莫桑！人都去哪了！！”
北境的风淹没了白金的呐喊，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又怎么能指望别人呢。
但有一个黑点吸引了白金的注意。它就安静的躺在雪地上，还没有被积雪所埋没。那是一枚羽箭，白山的羽箭，箭头是干净的没有血渍，但白金想不通它为什么会落在这儿。
白山还没走远。
白金赶忙起身接着呼喊白山的名字，但根本没人回应。
这下子，该轮到白金着急了。
莫桑正跟冰鱼龙缠斗着，但由于气温低下，莫桑的手指有些张罗不开了，他的关节也逐渐变得僵硬起来，行动越来越迟缓，应对冰鱼龙的攻势也有些乏力了。
冰鱼龙吐出一团低压砸向莫桑，同时身体跟着冲了出去。莫桑骗开怪物的视线躲过一击，接手挥舞大锤猛的砸中冰鱼龙的面颊，但由于动作僵硬，猎具没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导致冲击被冰鱼龙吸收，还是将莫桑撞飞出去。
就在猎人飞出去的一刹那，一个更加庞大的身影突然横出风雪将冰鱼龙一下子掀倒在地，像铲子一般的头颅用力将其顶起，猛的抛向半空，然后一头撞向冰山。
冰河开裂，所有的东西都被暗流拽着往下沉，除了莫桑与怪物身处的冰块除外。
“我是不是看错了……”
在疾驰的黑影中，莫桑仿佛看见一个人影趴在怪物的背后，像是风筝一样的被拽着满地跑。
“那是谁啊……”
第四十章 神鬼莫辨
“我是真看见她了！”
罗兰绘声绘色的讲起她的遭遇，让那场景仿佛置身于众人眼前。
霜花飘得到处都是，也无妨四周随处可见的旱雪，落得一身的湿寒，脚下的土地却仍然是白色的，眼前的风景也尽是白色的，就连人的瞳孔，也都染成了白色。
什么远山冰川、暗河洪流，早就看不清了，只认得走不尽的昏白夜色，在飘然大雪间亮如白昼，傲然而下的那一道夺人眼球的天光。
那醉人的天光。
好似玄天一粟，落下的人影，缥缈着身姿走下向天的一道长河，却并不与人相见，只是远远的隔着，那光便成了一张帘子，辉煌崔璨，眼瞧着却摸不到，也不知道那天河之上站着的究竟是谁。
罗兰便想，自己真是遇见神明了。
只是这神明，倒与自己有着几分相似，他还向着自己挥手呢。
“我急着往前走，却怎么也走不过去呀！明看着就在眼前，却越是跟着，那人影就越是遥远。停下来看，她又近了些，真是怪事。”
“那后来呢？”
“后来？你问白金呗……”
坐在柴火边取暖的白金一听着提到自己的名字，别过头来一脸茫然的瞧着罗兰和莫桑，话里没多少好气。
“我能说什么呢！我也没想着会撞见你呀，那不看你神神叨叨的，还以为发什么疯呢……”
白金拾到了白山落下的箭矢，跟着四面八方到处乱窜了一通，人没找到，倒是找到了一地血。血迹不是白山的，裹在白雪上的血渍，紫里透黑，飘散着一股腐臭糜烂的味道，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
白金就用那只箭矢，一点一点的将染红的雪挖开、刨开，终于看清楚了被埋藏在雪地下的一具还没有腐烂的狗龙尸体。
狗龙是不会出现在这样极寒的地带的，它的尸体出现在冰原，这本身极不寻常。白金改用手用力抓开粘在尸体上的冰霜血水，慢慢的、轻轻的将它从冰层底下挖了出来。
整具尸体就这样曝露在白金面前，与洞穴里的尸体一样，没有什么致命伤，又得说，全身都是致命伤，因为它全身软哒哒的宛如空无一物的臭皮囊，这就说明它支撑它的骨架已经尽数断碎了。
这句尸体上有被牙齿咀嚼过的哼唧，它的内脏被翻了出来，尤其是胃袋，被碾压挤碎，撑开拳头大小的一个窟窿，里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但就在这浓厚的血腥味儿中，白金嗅到了一丝干草的苦涩。
白金挑开胃袋下方的粘膜，上边黏着些许墨绿色的液体，还未干，混杂着某种怪物的唾沫，泛着乳白色的泡沫，看上去很是恶心。
“等等、等等！你是说……”
狗龙这种怪物，通常而言是食肉的，但是一旦饿急了，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冰原的冻土底下藏着许多未能生长的草茎，狗龙胃里的绿色汁液，恐怕就是从它们身上来的。这只狗龙为什么跑来冰原尚不可知，但是袭击它的肯定就是那头猎人们正在追捕的怪物的没错，而且，从它装满草茎的胃袋和被舔舐过的草汁来看。
“它是吃素的。”
“嘶~这不太可能吧！”
“那食草的飞禽猛兽多了去了！凶悍的还少吗？”
白金拿着残破不堪的箭矢一路往高处走，可是这越往高处窜，天色也就越昏暗，沉沉迷迷晃悠了半个时辰，正巧看见罗兰手舞足蹈的对这远山的一片雾茫招手，还以为她冻出幻觉了，冲过去就将罗兰摁在地上，为此还挨了罗兰一拳头。
“那儿哪有什么天光啊！哪有什么人影啊！我看你就是冻出毛病了，你还……还……”
“哎！行行行！甭管天光不天光的，光我是没见着，这人影，我是真见着了。”
莫桑被狠冲了一下，泥鱼龙的冲击性很强，虽然大锤吸收了一部分的伤害，但是莫桑的猎甲仍然被泥鱼龙的头颅撞开了一道月牙大的口子。
他的脑袋晕乎乎的，没什么精气，只觉得两眼发昏，可他分明看到那怪物背上驮着一个人影，一个拼命挣扎的人影。它在黑影的背脊上横着，不知是抓着怪物的毛发还是囊腔，就一旗帜的模样飘荡在半空中。
冰层猛的开裂，底下的暗河冲天而过，暗响的浮动涨得一块儿比一块儿高，冰层一点一点的碎裂，一把就将莫桑拽下了深渊。
得亏浮在表面的冰层全都裂开了，莫桑忍着剧痛一边游一边寻找能够抓手的地方。可惜这黑水底下冰面比地面上的更加湿滑，直到莫桑撞进了一块暗坻，遍体鳞伤的从发水的暗穴中狼狈脱身，在出口处撞见了躲霜的白金和罗兰。
这会儿，罗兰正忙着给莫桑包扎伤口。
“照你说的，那怪物背上还驮了个人，还指不定是个男人，罗兰呢！又见着个女人，你说这事，鬼得很！”
白金整了整猎具，屁股立刻离开了冰凉的地面。
“我也不管什么男人女人了，白山还不知下落，我得出去找他。”
“哎哎哎！你别慌啊！你听我把话说完啊！”
“你还有什么话啊？！”
“罗兰撞见的事情嘛！我大致上有点眉目了，虽然是没亲眼见着啊！但怎么说，我以前也是立志成为一命地质学家。”
“这怎么扯上关系啊？”
“你们知道布罗肯的妖怪吗？”
布罗肯的妖怪，其实就是指布罗肯现象，是指当阳光从观察者背后照射过来至云海或者雪雾上面时，深层的云层就把阳光反射回来，无论是白雾、暴雪还是寒霜，都能够将其分化形成一个巨大的彩色光环，也就是罗兰所说的天光。
这种光晕能够将人的影子映射在光圈中，形成与自身相仿的形影。影随人行，也随人而动，所以罗兰朝她招手，人影自然也向罗兰招手，罗兰向她靠近，可她本身就只是一道光，又怎么能抓得着呢。
“这里虽是天寒地冻，但遍地可见温泉啊！有了温泉，自然就会形成湿气，有了湿气，再干燥的空气也会变得湿润。当光线照射到水珠上面，折射呈现出七种色泽的光环。”
“有这玩意儿？”
“我的话能有假吗？”
“那你看到怪物背上的人影，也是假的吗？”
“那没假！”
“哎行了行了！我不管假不假！”
外边风大雪大，却怎么也迷不住白金深邃的瞳孔。
“我得去把白山找回来！”
第四十一章 与怪物共处一室
[错不了]
阴暗的巢穴上空，蒸腾着温泉水滚灼的热气，密闭的植被包裹住整个山体，又被大雪所埋没，向下悬挂的冰锥，黏着剔透的露珠，长年累月的水滴石穿，使得整个山口的地面翻出丑陋的一层青皮，坑坑洼洼，褶转不齐。
虽然洞外天寒地冻，但洞内的温度确实格外温暖宜人。一阵阵呼噜声从幽深的黑暗里传来，壮如涣山的怪物酣睡在盖满浅草和常春藤的湿地上，整个巢穴都由它一兽独占。
巢穴中央，到处悬挂着猛禽的尸体，大多都是写凶猛的食肉动物，但也不乏部分食草动物，奇怪的是，在这些尸体当中，有许多来自温带、低温带、甚至亚热带的动物，按理来说，生活在寒带的怪物是不可能前往冰原以外的地域觅食的，莫非极地生物群体的暴动和新旧大陆结合带来的灾难，造成了这家伙实物短缺的问题，才迫不得已离开极地猎食的吗？还是说......生物群体的大暴动，和这家伙有关系。
就如白山所见，这头怪物正在熟睡，长时间的外出狩猎，即便这样的庞然巨物也会感觉到疲倦，这也正是白山的计划之一，只是这头怪物的精力似乎大大超出了白山的预期，就在刚才，这头怪物载着死缠烂打的白山在寒风中奔驰了足足两个小时，而且途中还撞上了来路不明的冰鱼龙，承载巨兽的浮冰也莫名其妙的碎裂了，若不是自己死命抓住怪物的毛发，恐怕自己早就淹死在暗流之中了。
到底是为什么......
白山已经发现了，这头怪物猎杀的本意并不是为了进食，加上最初在洞穴里发现的尸体，两处巢穴中发现的尸体总量起码在一百只以上，小型动物更是数不胜数。这足以证明，这头怪物徘徊在世界各处进行角斗行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不分目标，不带目的，纯粹只是为了杀戮而杀戮。
如果不需要通过尸体补充能量，就证明它应该是草食性。
异常反常的精力，四处掠杀的食草动物，暴动的怪物群，分崩离析的危险冻土，这其中必然有着某种关联。
难道说是因为这家伙嗜血的习性导致了冰原外层地区怪物的恐慌吗？
【我必须查明其中的原因】
另一边，白金等人已经出发前往了近地以北的广阔寒原，在那片一望无际的冻土上，有一处非常高耸的冰峰，被称为冰原上最接近苍穹的地方。在那里俯视全境，甚至可以看到封魔之地的穷极模样。
经过六个小时的暴雪肆虐，冰原总算迎来了新一天的清晨，已然退却的寒风，来拖泥带水的暂留了一星半点弥漫在干燥的空气当中。沿途会有很多温泉，可以汲取其中的水分进行补给。白金没有选择再停留一分一秒，他决定立刻动身前去寻找白山的下落，但是莫桑并不同意，他说服了罗兰同自己一起和白金兵分两路。
在临行前，莫桑曾今告诉过白金，自己要回到辰星去寻求支援。
“你现在这样做，等于让我们的南路全都白费掉！只会让第五期团的前辈们瞧不起第三小队！”
“你误会了，白金，我并不是去寻求猎人或者调查成员的协助，我只是要向他们借一伙帮手而已。”
“哈？”
“截止至今，我们没有抓住那怪物的任何痕迹，更别谈线索了。对付自己完全不了解情况的对手，如果意气行事，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加被动的困境当中，我们已经吃过这样的苦头了，我不想再吃第二次，既然搜集情报不行，那我们就直奔它的老巢！要做到这一点，依靠痕迹来捕捉猎物位置的导虫派不上用场，我们需要更好的帮手。”
“什么？”
“嗅觉。”
白金倒吸一口凉气。
“我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如果你们觉得你说得那些家伙真的能够帮助我们的话，那就去把他们带来吧，只不过，要是我在那之前就先找到了白山和怪物，我可不会等你们。”
......
白山身处巢穴之中，怪物睡得很熟，即便就躺在自己耳边，它也难以发现白山的行动。它实在是太疲倦了，完全就像疯子一般，累了酣睡，睡醒便四处厮杀，然后将自己的对手当做“战利品”带回冰原，藏在洞穴中，然后继续酣睡，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这究竟是为什么。
白山几乎快要找到答案。他将附近的尸体碎块、小型动物的首尸，以及分离的内脏带回到安全的地方进行分析研究。他在这些野兽的尸首当中，发现了一部分怪异的地方，首先是一部分小型怪物的脑髓遭到了严重的破坏，不是被谁吸食，而是被自然损坏、发黑然后消失了。在它们大脑中的组织散发出难以言说的恶臭味道，与肌体自然腐烂的气味大不相同。
这样的改变导致了它们大脑逐渐变得空洞，空无一物，也就慢慢丧失了思考能力以及自主行动能力，变得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甚至无法左右自己的思想，总而言之，会变成完全遵从本能行动的怪物。在动物的群体中仍然存在着感情、族群甚至家庭的概念，但是一旦出现这种状况，就连最基本的感情都会消失，而且最致命的是，任何生物的感觉都是通过神经传输到大脑中枢的，如果失去了大脑，就意味着这一生物无法感觉到痛苦，疼痛，酸楚以及各种感官。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白山丢下手里的骨头，斜眼瞄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怪物，索性起身直接走到了怪物的跟前。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
当人类首次新大陆的时候，发现的可不止是这里独特的地貌特征，矿脉，生物以及轮回体系，还发现了潜藏在草原与森林之中的可怕病毒。
【僵尸病毒】，新大陆的学者们将其学称为慢性消耗性病，是传染性海绵状脑病的一种，由朊病毒引发的中枢神经系统退化，最终导致脑组织空洞，体型变瘦直到死亡。一旦染上这种病，身体机能就会快速的衰竭直至老死亡，但是，在濒临死亡的这段时间内，病毒宿主会爆发出强大的生命力量，各项素质暴涨至先前的三至五倍，变得极度暴躁易怒，疯狂而毫无理性。
这种病毒经过学者的研究发现，其暂时不具备传染人类的能力，但是大小型动物却不能幸免于难。洞窟里的这些尸体，有的生前感染了病毒，变得嗜血成性，即便是食草动物，也会不顾一切的向周围的生物发起攻击，它们在期间遭遇了这头同样染病的怪物，一番较量之后命丧黄泉，而另外一部分，很可能就只是在怪物被病毒支配后发泄的牺牲品而已。
【这么说来......这家伙，就是病毒源！】
白山努力克制住自己，额头不禁直冒冷汗。他小心翼翼的咽了口唾沫，手指不自觉的摸向了背后的猎弓。
【再不会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不能放任它感染其他的动物，否则冰原的勘察工作就会止步不前】
【我要在这里干掉它，就现在】
然而没等箭矢上弦，一阵沉闷而灼热的鼻息从白山背后噗嗤而来，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愤怒的气味。
它醒了。
第四十二章 狂兽
白金的双脚一直从清晨走到了正午，直到淡然的阳光正透过稀薄的空气渗透进冰原的每一个角落。
他在冰原持续徘徊过很长一段时间，自以为对外环的地形地貌具备大致的了解，但事实却并不是这样的。稍低一点的山峰，也许明天就会被大雪所掩埋，昨天还是一片赤土青皮的岩石台地，今天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也许莫桑是对的，自己真的需要帮手。
白山或许已经跨过山峰前往外环以外的地区了，幸运的是，即便风雪再怎么剧烈，怪物留下的痕迹也不可能立马就消失，特别是这样的庞然巨物。看看这个，比白金整个个头还要大出许多的脚印，它的足迹不仅仅是让雪壤凹陷而已，甚至连土壤都跟着塌陷处一个坑洞。
这可是相当显眼的痕迹。
这种痕迹白金认识，与一种非常远古的生物相类似，属于哺乳纲、长鼻目的猛犸象。当然，新大陆的冰原上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猛犸象的，不过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白金为自己的发现而有些得意，只要跟着这些足迹，就算不能找到白山，也能够先一步发现怪物的真面目。
白金采集了痕迹的一部分，并将散落在脚印中央的些许棕黑色毛发装进特制的瓶子里，打算之后将它们带回辰星。然而当他起身拂去身上的雪花时，一串接连不断的强烈震感突然袭来，白金的双腿感觉到大地在震颤，而且幅度和频率越来越大，越来越急，白金轻轻抬起脑袋，就在那一刻，他看到了。
当力量足以撕裂寒风，就不会畏惧寒冷。当身体足以抵御霜寒，就不会迷眼群山。真正强大的生物，懂得隐匿自己的行踪，懂得适当施展自己的实力。但它丝毫不需要隐藏。
即便在冰原上徘徊了数十年，甚至数百年，它仍然屹立不倒，宛如雄山。苍老丰富了它日积月累的力量，越是年迈，它的力量反而越强，越是强大，就越是追随内心的安宁。
它就是这样安睡在冰原深处，又从聚魔之地苏醒，一路行径至此，寻找值得与之一战的对手。
但它始终没有找到。
始终没有。
白金错愕在寒霜里，惊恐、压抑、不敢呼吸，他看着比自己的身体大出十几倍的兽足，慢慢的从自己的眼前走过。它是这样明目张胆的出现在白金的视线，同时，白金也出现在了它的视线当中，但它并没有任何的举动，只是走过，仅此而已，就像人类踩过一只不足为道的蝼蚁，渺小而脆弱的生命对它而言不足为惧。
在他们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白金意识到自己选错了目标，他没有勇气再抬头看清它的模样，他害怕等待自己的是一双饥饿的目光，亦或是冷酷的铁蹄，不管怎样，这绝不是猛犸象。
“操他妈的！”
白山一边放箭一边后撤，他的脚步显得非常缭乱，在疯狂的巨兽面前就像仓惶窜逃的羚羊。呼吸、肌肉松弛，这些全都逃不过怪物的眼睛和耳朵，就在下一个拐角，白山滑步窜进一处窄小的缝隙当中，巨兽与他仅仅相差不到一秒，一阵疾风从白山的头顶间略过。然而还没等白山喘口气，倚靠在背后的岩壁轰然坍塌，怪物巨大的犄角将石头撞成了粉末，嘶吼着冲向满地打滚的白山。
在翻滚的间隙，白山抽出了别再靴子上的匕首，借力一刀扎进巨兽的前蹄。然而怪物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病毒对它的侵蚀太深了。
白山向后跳开躲过怪物的头槌，同时后脚蹬地向前冲刺，三步踏上怪物的犄角，一举翻跃至它的身后。在狭长的缝隙中，怪物巨大的身体根本没办法转向，他疯狂的撞击四周的墙壁，没一次撞击都将岩石撞出巨大的凹槽。一时间整个洞穴都摇晃了起来，天崩地裂，随时会有坍塌的危险。
白山没有恋战，他随手拾起几枚散落在地上的箭矢，随后转身往洞口的地方跑去。但是怪物也在这时摆脱了束缚，砸碎了面前的顽石，却并不急于追赶白山。它在巢穴里肆意发疯，将自己的老巢撞得稀烂，脚下的尸体受到一遍又一遍的践踏，却怎么也平息不了它内心的愤怒，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它的敌人，病毒驱使其摧毁一切。
白山拼了命的往外跑，当他前脚刚刚迈出洞口，后脚就被发疯的巨兽追上，没来得及收回收回自己的右腿，白山只能向后跳开以减轻自己受到的冲击。一阵血雾从白山的鼻腔喷涌而出，他痛苦的缩紧了喉头，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失去了意识，瞳孔忽的溃散，身体一下子丧失知觉。
白山眼前的场景天旋地转，等到自己顶着剧痛从冰凉的雪地上站起来的时候，视线仍然是模糊不清的。
他看到从自己腹部流出的鲜血染红了雪壤，也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不停地在从自己的胃部往上翻涌，但他必须站起来。
“吼！！”
发狂的怪物疯狂的扭捏着自己的身体，它从自己的前蹄上撕下一片毛发，当做草根吞进嘴里不断的咀嚼，上边带着被撕掉的碎肉和皮肤，稀碎的唾沫星子混着血浆从怪物的嘴角淌了下来。它毫无知觉，也无惧无感，双眼空洞宛如行尸走肉，灰蒙蒙的薄雾笼罩在它的瞳孔上，让人很难相信它真的还活着。
这是一头患有慢性消耗性病的猛牛龙，属于调查团在新大陆永霜冻土上发现的新物种。在这之前，白山从未听说过这种生物的传闻，但实际上，它们的痕迹可以说遍地都是。
因为它全身被厚重的甲壳和白色鬃毛所覆盖，这种鬃毛不仅能够保存猛牛龙体内散发的热量来调节温度，甚至可以耐高温、耐低温、耐瘴气，所以猛牛龙虽然久居冻土，却也时常为了汲取营养或者品尝春季新鲜的嫩草而前往新大陆的其他版块。
猛牛龙与其他兽龙种一样具备发达的后肢和短小的前爪，这也注定了其进攻方式将以突进与冲击为主。一头成年猛牛龙的冲击力强大到只用一击就足以粉碎比它个头大出两倍的巨石。
为了适应弱肉强食的环境，配合其撞击力度大的特性，猛牛龙进化出了比头颅还要壮硕而且更加坚硬的犄角。这种犄角带来的好处不光是战斗方面，也能协助蛮牛龙挖出埋藏在雪地下的草茎当做食物。同时，蛮牛龙为了保持体温和摄入更多营养，会饮用冰原上的温泉水止渴。
按理来说，猛牛龙的战力与冰鱼龙不相上下，但这头猛牛龙却是以燃烧生命的代价换来了力量，看它屠戮的生灵数量就知道，想要击败它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白山尽力让自己面对巨兽，他不想让自己的背后再开一道血口。
“真他妈的...操...操蛋！”
......
刚刚回到辰星驻地的莫桑与罗兰，急着四处寻找恰克的身影，可就是见不着人。
只有刚开始胡说鬼说的老头还杵着拐杖坐在椅子上，他一看到两个猎人从自己面前经过，伸手一把抓住了莫桑额手臂。
“别去。”
“老先生，我们真的很赶时间，没时间陪您闹。”
然而老人还是不肯放手，他将脑袋藏在巨大的斗笠下边，只露出一对尖细修长的耳朵。
“别去！”
第四十三章 虚假山神
埋藏于暴风之中的秘密啊，已经跟随自己的欲望隐匿了上百年。
老人褪去斗笠，露出光秃秃的栗色脑袋，他的耳朵出奇的长，既尖细又枯老，和他脸上遍布的沟壑一般古老而久远。
“你是龙人？”
龙人。不同于人类的古老种族，他们占据大陆的时间要比人类统治的时期长远得多。龙人的普遍寿命较长，但繁殖能力不高，所以其个体数少，这也注定其无法形成大规模的聚落，大部分的龙人提倡和谐自然的生活方式，并将这一理念渗透进入数百年的生命长河里，是智力极高的种族群体。
“我年轻的时候曾今追随过他的脚步。”
“那时候的我血气方刚，自以为拥有了龙人族的血脉，就处处高人一等。我与我的族人不一样，我沉迷于狩猎与力量的世界无法自拔，这种欲望，使我追寻强大的猎物一百三十二年整。”
“直到我来到冰原，我真真见识到了足以摧毁人世间一切希望的极寒，而我，也在这里找到了我一直梦寐一切的东西。”
龙人长老抬起脑袋，深邃的目光注视着莫桑惶恐的脸庞。
“我们自以为征服了高山，却不知它远比雄山更加宏伟，它的力量在随着时间增涨，事到如今，我已经不能再控制它了，我编造了山神的谎言，期望能让所有人远离它，远离死亡！”
“已经来不及了！”
“罗兰，恐怕我们来不及得到团长的许可了，把它们召集起来！我们得立刻找到白金他们。”
“现在就走！！”
......
“该死！”
白山穿梭在石头与冰锥的每一处缝隙之间，企图利用地形优势拖延时间，但是怪物的力气似乎永远也使不完，它的犄角能够粉碎任何进入视线的事物，包括猎人。
必须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
白山的箭矢对皮毛厚重的猛牛龙不起作用，至少普通的不会，如果想要对它造成更严重的伤害，就需要更强大的武器。在梅杰波尔坦的时候，老山岳曾今教导过白山利用硝石制作爆炸箭矢的方法，这种石头的原材料十分容易取得，在怪物的老巢里也有一大堆，白山在逃跑的途中顺手收集了一部分，并用小刀将它们分割成小块使用，是需要打滑、上油，再缠绕在箭头上，就足以......
猛牛龙冲向受伤的白山，两块阻挡在它们之间的岩石丝毫不能拖延它的脚步，但却可以蒙蔽它的视线。当势不可挡的力量狙碎迎面的灰尘，等待着它的只有一枚冰冷的箭矢与白山锐利的视线。
“再见。”
箭头直冲猛牛龙的左眼，当硝石与怪物的眼睑摩擦的一瞬间，一道绚丽的火花突然炸开，无数火光贯穿了猛牛龙的脸颊，随即是一阵掺杂着愤怒嘶吼的爆炸。爆破产生的逆风吹飞了浮空的白山，将他与怪物的距离进一步拉大，深黑色烟硝转眼间被寒风吹散，猛牛龙的半张脸被炸成了肉泥，软恶的碎肉与肉筋沾挂在皮肤表面，暴露出血肉的骷髅与臼齿，更符合【丧尸】的模样，让人忍不住一阵阵反胃。
但它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风霜向白山徐徐靠近，剩下一半的鼻腔吐露出灼热而愤怒的气焰，好像恨不得要将白山生吞活剥。
“差点忘了你感觉不到疼痛了。”
白山赶紧将硝石缠上下一枚箭矢，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虽然低温与冰块使得腹部的窟窿止住了血，但疼痛感还是没有减缓。
就在白山准备拉弦的时候，猛牛龙的眼睛却突然出现在距离自己不到一步的位置。白山本能的向后退缩，但猛牛龙的冲击力道太过广泛，旋转的气流如炮弹般将其覆灭，这一次，白山的胸甲彻底粉碎了。
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巨大如山的黑影恰好从他的跟前一闪而过。只是一瞬间，白山的身体不自觉的往后退缩。他很幸运，猛牛龙失去了一只眼睛导致视线严重受损，他只能辨识出三分之一的阴影，也因此错过了倒在一旁的白山。
健壮的后蹄配合不会疼痛的身体，猛牛龙在利用长距离加速提升速度以增强冲击的威力。
此刻白山正好面对怪物的后翘，也许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白山迅速起身拉弓，他的视线同样受到阻碍，可能是因为刚才的冲撞引发了脑震荡，模糊的视角使得他眼中的世界有些颠倒。
但猎人依靠的不只是自己的眼睛，往往还需要一点经验。
白山的耳朵听过呼啸而过的疾风，凭此来揣测当前的风速，地面的震动形成回声，慢慢在白山脑海中形成影像。
箭矢脱弦而出。
弹道偏右，猛牛龙刚好转身调头，箭矢蹭过怪物的左臀，引爆了硝石炸弹，但由于目标偏差，爆炸仅仅伤到了猛牛龙的皮毛，这反而使得猛牛龙更加兴奋了。它已经取得了最佳攻击距离，正以肉眼难以预判的速度向白山冲来。
白山试图调整姿势，但伤口的恶化让他不能够再挪动半步，如果接下这一击，自己就彻底完蛋了。
“快想白山，快想个办法。”
无数条路径浮现在白山脑海当中，但没有任何一条走得通，死路一条。
就在猛牛龙即将撞上白山的一刹那，两个渺小的身影突然从白山身后腾空翻出，转眼已将两把匕首插进了怪物的脊背，这能降低它的高度，同时一根绊线已经搭上了雪地两端，猛牛龙的前置重后肢轻，加上只有两只立足点，使得它的身体很容易发生倾斜。
蛮牛龙侧翻在白山跟前，就在他的右侧滑了出去，两只幼猫外形的兽人蹦蹦跳跳的冲到白山面前，奇怪的是，它们身上穿着猎人公会制作的猎具，手里拿着武器，看上去还有几分猎人的模样。
“赶上了！”
莫桑和罗兰冷不丁的从他身后跳出来。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莫桑指了指两只可爱的猫形兽人：“靠他们。”
艾露猫，与人类共生共存的兽人种族，它们与人类合作进行讨伐人物的事迹可以追随到太古年间。它们不会人类的语言，却可以听懂人类的语言，在狩猎时往往能够发挥出不同凡响的战斗力。与茶茶普一样，它们善于摆弄各种奇怪的道具，也善于利用地形伪装自己，在战斗中发动奇袭，不过因为它们的首要任务是协助猎人，所以它们在讨伐中的第一目标是辅助作用。
艾露猫具备非常强的嗅觉系统，由于眼睛的构造特殊，它们的夜视能力也强于一般人类许多倍。
它们是帮手，亦是猎人。
“好吧弟兄们！准备大干一场吧！”
第四十四章 全力以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们可是四对一啊……]
腹部丧失知觉，脑子里有的没的混淆了一大堆，然而双眼昏暗辨不清方向，白山似乎是摸到了莫桑的手腕，但对方没有回应。他一动也不能动的躺在地上，脸颊铺满厚重的冰霜，瞳孔忽而消散，忽而凝聚，却透露着阴霾浓雾一般的死气沉沉。
两只艾露被撞飞到哪里去了？破碎的甲胄，被当做寒冷雪壤上的垫脚石，裸露的皮肤，每一寸每一厘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发紫。即便白山站在这里，他的内心也在拖拽着濒临死亡的身体下坠，一时间天旋地转，再也管不了更多，脑子里只回荡着最初的问题。
[我们……有四个人]
没错，将两只艾露算作一名猎人的话，狩猎小队一共四名猎人，在十分钟以前，以为胜券在握的白山号召所有人发起了最后突袭，十分钟后，却是这样一个下场。
他太冲动了。
所谓的慢性消耗性疾病，并不会在第一时间内杀死它的宿主，它会在剥夺宿主的思考能力以及对痛觉、饥饿、疲劳等多种感官后，“变相加强”宿主的部分能力。
白山的的确确考虑到了这一点，他采用爆炸箭矢与合围战术迅速压制对手，而不是拉长战线消磨一个根本不考虑体力的对手的体能，这一战术的考虑本并无问题。
但他却忘记了，被病毒侵蚀的猛牛龙本身仍然是生物。它并不是一具尸体，即便它与尸体相当接近，可它仍然具备一个生物所具备的本能，例如——极端环境。
人们常说，死亡是一个逐渐的过程。
极端环境就是指生物机能所察觉到的最能威胁自身生命安全的环境，而一旦处于这一环境下，就代表着自己已经处于濒死期。
在这一时期，生物对外界刺激的反应会变得迟钝，俗称“脑内静像”，即所看到的事物运动速度会逐渐减慢，而且自身的呼吸会突然急促，血液循环减速。按理而言，这个时候是击破对方的最好时机。
但是，这对于患有慢性消耗性疾病的猛牛龙而言，不受影响!
因为病毒已经完全取代了怪物体内正常的新陈代谢。当猎人将猛牛龙逼入绝境的时候，它同样进入了“极端环境”。于是怪物体内的肾上腺素开始飙升，血管收缩、兴奋心脏，同时升高血压，本该彻底倒下的猛牛龙，在一瞬间，成为了“山神”!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出乎所有人预料的猛烈冲击伴随着呼啸的寒风犹如加农炮一般在众人面前炸裂。因为猎人“以最短时间造成最多伤害”的战术基础，导致猎人与艾露猫同时处于正面进攻状态，完全来不及防御。
冰层破碎，血液纷飞。
被撞至变形的猎具砸向地面，七零八落的铁器破碎在眼前，唯有跌跌撞撞的猛牛龙重新站稳脚跟，再一次犹如雄山屹立在猎人眼前。
唯一还没有失去意识的人，就只有白山，但他目前的状态甚至称不上勉强，简直吹弹可破。就在刚刚，倒地不起的白山重新测估了一下自己的伤势。
他的三角肌严重损坏，小圆肌肿胀，手臂处桡侧腕屈肌受损，由于是在拉弓时受到冲击，他的鱼际肌与旋前方肌都受到了不小的伤害，如果不是自己本能的缩回了右手，恐怕现在他们已经被猛牛龙团灭了也说不定。
更别说自己胸口先前被捅开的窟窿和大大小小的划痕，在寒风中仍然流血不止。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白山抬起飘如白纸的右臂，瞄准，拉弓，当准信对准猛牛龙的时候，白山看到那发狂的怪物再一次向自己袭来，他的身体忍不住往下沉，步伐顿时后撤了一步。
[奇怪]
当白山预先做出闪避动作后，猛牛龙却没有像预期一样从他腰旁掠过，并不是因为白山成功脱逃，而是因为它仍在奔跑。怪物不停的奔跑，在皑皑白雪上奔跑，在猎人瞳孔中奔跑，逐渐靠近，却慢得醉人。
[为什么]
白山不由自主的将目光移向别处，他看清了雪原上耐寒草摇曳的身姿，他看清了温泉向上不断蒸腾的气泡，以及气泡破碎在寒冷空气中飞溅的水花。一切尽收眼底，就仿佛慢动作一般或进或退。
“啊……我懂了。”
“我也在……极端环境中了，是吧……原来是这样啊，我快要死了啊……”
“这样缓慢的动作……呐，既然是极端环境，那也就是说……”
就在猛牛龙冲出风暴的一刹那，白山突然以疾风般的速度纵跃至怪物一侧，三只蓄势待发的箭矢顿时击中怪物的左肋。还没等猛牛龙调转方向，白山一个滑步溜到了怪物右侧，同时抛出钩爪抓住怪物的犄角，一举将自己送至半空，回旋一转，两把剖刀插进了怪物的鼻孔，同时后接一只爆炸箭矢直接命中怪物的面门，产生了好大的爆炸。
[要是我现在能反败为胜的话!!第五期团那些老家伙，肯定会大吃一惊的吧!!!]
猛牛龙扫尾接续白山的逃窜，然而白山的步伐在后退的一瞬间突然向前冲刺，他的目标不是猛牛龙，而是猛牛龙脚下莫桑的猎锤。
白山将钢琴线绑在箭末，在躲过怪物三次追击后射中了猎锤。他迅速收拢钢琴线，猎锤掠过猛牛龙的底盘抵达白山面前。然而意想不到的是，白山并没有将它捡起来，而是将另一头绑在弓合上，像挥动铁链一般将大锤挥舞出去一击命中猛牛龙的太阳穴。
这一击的威力大得惊人，比起握在手中，甩出去的大锤由于距离更远，施力空间更广，破坏力也就比前者更强。即便猛牛龙不知道疼痛，它仍然不可避免的昏迷了0.2秒，当它缓过神来，一枚绑有砥石的羽箭近在咫尺，正中红心。
这一次，正面爆炸烧毁了猛牛龙一整张脸皮，浓厚的烟雾令它看不清目标，硝烟的味道也令它丧失了嗅觉。它无法捕捉到白山的行踪。正当它这样徘徊时，一股强如顽石的冲击从天而降，径直砸中了猛牛龙的犄角，庞大的犄角瞬间分崩离析，碎成无数碎片溃散异地，在猛牛龙撕心裂肺的怒吼中，猎锤轰然砸进地面。
这嘶吼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屈辱。
另一边，白山居然脱掉了全身防护的衣物，只留下单薄的汗衫和一条短裤衩飘零在寒风之中。在这样的情势下，不穿衣服等于送死，但又因为“极端环境”的原因，导致此时的白山各方面的知觉都处于半麻痹状态。他也许很难感受到寒冷，但这并不代表他的体温不会下降。
脱掉甲胄，就是为了最大限度的利用猎锤和自身的速度优势，但反观现状，极速骤降的体温和血液凝固问题，又会最大限度的限制白山的行动。
是死是活，就在剩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决出胜负，被破坏掉犄角的猛牛龙，已经失去了最趁手的武器，究竟是猛牛龙先败倒在白山的攻势之下，还是白山先冻死在这冰原之上，全凭天意。
[上了!!!]
两具发了疯的灵魂驱使这自己的身体冲向对方，他们赌上自己的性命放手一搏，在寒风中撒下了最后一滴热血。
风，逐渐小了。
缓慢的世界再一次开始流动，缤纷的色彩再一次在白山的瞳孔中放大，两秒后，猛牛龙应声倒地。
就在白山与猛牛龙交错的一瞬间，双方其实都无法预料对手究竟会使出怎样的杀招。其实猛牛龙本身能够使用的灵活的招数寥寥无几，它认定白山依然会使用猎锤给予它最后一击，然而它却忘记了，白山并非死板、一成不变的猎手，他所取得的诸多胜利，恰恰就在于他灵活的技法和随机应变的能力。
就在刚才，白山转变了攻击方式。
他于左手边掷铁锤，成功引诱了猛牛龙的注意力，猛牛龙的视线随着猎锤移动，却怎么也不会料到它会脱手，真正的危险，藏在右手边的白山身后。
他将最后一枚爆炸箭矢插进了怪物的左耳，徒手，没有片刻犹豫，同时用鞋底摩擦砥石引发爆炸——耳朵一直都是生物构造中最脆弱的部位之一，白山的箭矢直接贯穿了猛牛龙的耳膜，直达脑髓，这足以炸掉猎物大半个脑袋。
这场战斗，是白山赢了。
虚假的山神，落败。
第四十五章 跨越百年的战争（伊始）
一枚信号弹被发现在极地以北靠近小兽群巢穴的上空。
火红色光芒在一瞬间点亮了白雾，寒风中摇曳的白金聂聂嗦嗦停下了脚步，他看到头顶不寻常的一片火烧云，不由得喉头一紧。
“白山!”
凛冽的风已经小却了许多，巢穴所处的位置距离白金现在的位置也并不是很远，信号弹指明了白山的准确位置，眼下唯一的问题留在白金这边。
它还在这附近。
白金想要挪动脚步，就会感觉到大地的震颤，它也在随之移动，它那庞大的身躯可以轻易藏进任何一处风雪中，乍一眼看上去就和铺满雪的石山没什么两样。尽管白金只看到了它的腿，但他仍然清楚，那时候站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什么等级的角色。
“该死!”
这只巨兽完全是将自己玩弄在鼓掌之中，白金是这样想的，虽然完全不清楚它为什么没有将白金看作敌人，甚至不带任何敌意，但它毫无疑问注意到了白金，而且，白金已经深陷其境。
必须想办法脱身。
几番下来，白金已经确定了一些关于这头巨兽的事情。它的嗅觉十分敏锐，但似乎由于某些原因导致它不能正常使用自己的鼻子，因为当它嗅到白金的味道时，它的脚步没有选择靠近，而是远离，就像是被什么给操纵了一样。
于是白金采集了范围内生长良好的辣椒和流水草，将辣椒汁涂抹在四周的墙壁以及雪地上，以此来确保即便怪物嗅觉正常，也无法准确找出自己的行踪，然后再利用流水草来去除掉身上的土腥味，这样一来就准备得万无一失。
他开始贴着墙壁往北走。[信号弹是从北边的方向发射的，莫桑和罗兰应该也会注意到，如果能在半路上汇合就再好不过了]。
然而没等白金走出两三步，巨大的阴霾突然笼罩猎人的头顶，一双足腱轰然插进前方的雪壤，激起的雪花犹如千尺浪涛，怪物厚重的毛发散发出令人作恶的味道，将白金裹在胯下，那一刻，白金怎么也不会料到，费尽心力布置的障眼法，仅仅只用了两三秒就被逮住了。
[为什么？]
白金忍不住向后看的冲动，他想要知道，这头巨兽是如何做到悄无声息，迅速而又精准的将自己逮住的。然而白金却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没有]
扭过头去，巨兽的两只前脚仍然插在自己眼前，而回过头来，后面空荡荡的一片，只有深黑的毛发结着冰霜一眼望不到头。
这一瞬间，白金明白了。
怪物的后腿，在另一头，一个更加宽阔的地方。它不过是察觉到了白金的行动，于是便挪动身体，向前匍匐而已，只是这一匍匐，居然遮住了半个裂谷。
就像倾倒的雄山。
远方迷离的白雾飘散，从中冲出一道黑影向着裂谷靠近，正当白金准备另辟蹊径的时候，凌空一声清脆延绵的口哨声唤起了他的注意力。
“白金!”
白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侧步滑出巨兽的身下，立刻就看到了飘在天上一个惹眼的红色热气球。两只艾露使劲稳固绳索不让热气球被飓风吹离航道，他们的速度不算快，但距离白金的位置越来越远，从白金眼前经过，也只是一瞬间。
白金知道，再不会有机会了。
就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白金开始拼命奔跑，他不在乎四周景象飞速变化，不在乎耳边风声越来越剧烈，他从没有向现在这样奔跑过，也从来没有如此快速，宛如冰豺狼一般，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灌注到自己这一双冻得僵硬的腿里。
就在热气球即将消失在山头的一刹那，白金射出钩爪抓住了热气球的护栏，与此同时，大地的颤抖还在加剧，巨兽撞塌壁垒转身面相白金，嘶吼着、践踏着，却因为体型过于庞大，无法追上白金的脚步。
地面的抖动，白金已经再也感觉不到了，因为他已经收缩了钩爪，双脚离地，飞向热气球的承载框。
“快走!!”
艾露猫切断绳索，热气球瞬间随着风流飘离山峦，巨兽的声音越来越浅，影子也逐渐消失在寒雾之中，但白金已经再也没有力气去看上一眼。
大哥风范的猎人表情凝重的盯着暗淡的阴影，默默划燃火柴点燃了叼在嘴里的烟斗，他的双手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恐惧。
白雾下的世界，已被统治。
回到星辰驻地之后，第五期团立刻召开了针对突然苏醒的上古山神讨伐战略的会议。
但遗憾的是，白山和莫桑没能参加，白山的伤势太严重了，如果不及时医治恐怕会有生命危险，莫桑则是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我们必须知道自己面临的究竟是怎样的威胁。”
“那家伙大得出奇，恐怕比冰牙龙还要大出两倍。”
“真正的山神吗……”
年迈的龙人杵着拐杖站在原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根据第三小队搜集到的情报显示，这头巨兽很可能与猛牛龙一样遭受了病毒的感染，已经完全丧失自主意识，但病毒同样也加强了他对战斗的渴望，存活了数百年的强者，曾经寻找与之匹敌的敌手的愿望，驱使它再一次苏醒了。”
“考虑到它的生存年限，我们不可以把他当成一般的怪物看待，更何况，病毒给与身体的强化，大家也都大致上了解了，这恐怕是是我们第五期团进入冰原以来遇到的最棘手的怪物。”
“它等待的强者还没有出现……”
龙人开口道。
“猛牛龙不是，冰牙龙也不是，它还在寻找更强的对手，如果说它是山神的话，那么猛牛龙不过是一介使者，而现在，它已经挑选好了下一位使者。”
说这话的时候，龙人深邃的目光忽然转向白金。
“你被它选中了，年轻的猎人，因为你是它苏醒后遇到的第一个生物。”
这也是为什么“山神”对白金没有敌意，在它眼里，白金根本不削一顾，反当作为棋子，将他认定为自己的使徒。
这份骄傲，也只有傲慢而年老的怪物能够做到。
[我也真是被小看了啊……]
白金心里感到很不爽，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自大的怪物，简直就像是古龙种一样。
“我们必须率先抢夺先机，在冰原表面，调查团曾经设立过一个等值于星辰的驻地，[月辰]，我们需要派人前往那里，搜集还能使用的资源，同时搜集先辈有关那头怪物的资料，既然是在这里存活了上百年的老怪物，那么之前的调查成员不可能没有记录，把它们找出来，最好是能找到编纂者的手笔。”
恰克猛拍桌子，震得桌上的墨水瓶子都剧烈的摇晃。
“就你了!白金，你前往月辰搜集情报，之后联络我们实行下一步计划。”
“我？”
“团长，虽然月辰尚未进入巨兽的巡游范围，但派遣白金前去是否有些不妥？我们应该派出更强、更熟悉当地环境的猎人前往……”
书记官有些为难。
“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公会那边被大海龙的事情搅得人心惶惶，连雷欧都被借调前去参加大海龙的讨伐任务了，至于汉森嘛……我留他另有用处，再说了，既然白金被它选为使者，或许派他前去调查，会比其他人更安全呢!”
“但愿如此吧……”
白金向前一步，冲着恰克等人鞠了一躬。
“还有我……”
说这话时，罗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她的伤势并不严重，似乎是因为在承受撞击的时候，莫桑提前看出端倪，挡在了罗兰的前面，所以罗兰仅仅只是轻微脑震荡而已。
“我和你一起去。”
“也好，有两名第三小队的成员协助，相信这个任务一定很快就能结束。”
面对山神的威胁，跨越百年的世纪讨伐，第五期团的作战，开始了。
“愿苍蓝之星指引我们前方的道路。”
第四十六章 跨越百年的战争（月辰）
[月辰]
坐落于永冻大地的猎人驻地，由前第一期团、前第三期团和现第五期团联合打造，由第二期团与第四期团提供技术与物资支持。
很少有人提起这里，现在说来，公会承认的在新大陆建立起来的最大据点，只有[星辰]一处而已。
并不是因为这里严酷的生活环境，也不是因为资源匮乏或者人手不足，公会之所以不承认这个地方，完全是因为[面子]。在数年前，第五期团还是隶属于调查团的附属团会，当时的第五期团，奉命在冰原这块土地上进行调查活动，同时保卫驻地的安全。
但就在这短短的几年时间里，月辰陨落了。
因为第一期团大团长病逝，加上总指挥顾及星辰的安危，于是认命了当时的第五期团副手艾泽尼斯进行指导工作，除了艾泽尼斯以外，还有一名由公会直接委派的牧师安东尼进行指导。
但是，公会和调查团都不具备对月辰的直接管控权，所有事宜全部交与艾泽尼斯与安东尼二人全权操办。
总指挥走后，第五期团的半数人手驻守在月辰，一开始，调查工作还能够井井有条的执行，一切的一切，都是从龙人猎人大师进入月辰遭拒后发现的。
月辰彻底脱离了公会，在收拢了公会下拨的最后一批物资和资金之后，音讯全无。
只能猜测，艾泽尼斯获得了月辰的最终指示权，然后……背叛了公会。
然而当公会发现月辰的变化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人员滞留，没有实权的管控，整个月辰进入了长达两年的空档期，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清楚，因为在两年后，月辰驻地就因为回到领地视察的古龙种的摧毁，驻地成员无一生还。
艾泽尼斯的尸体被发现在她自己的床边，而安东尼则出现在同一房间的浴室里，全身赤露。
最后的收尾工作由调查组成员草草了事，他们不希望事情闹大，以免公会不好收场。直到现在，仍然只有少数人知道月辰的存在，当然，也只有更少的人了解其中的故事。
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两年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们到了。”
寒风、废墟，就和所有被怪物摧毁的人类据点一样，这里充斥着死亡的味道，然而比死亡更加浓郁的，是这里充斥着某些不寻常的氛围，即便遍地疮痍，白金依旧可以看到它背后隐藏的繁华……以及时长两年的放纵。
“这里曾经很热闹……”
罗兰扒开埋藏在雪壤底下的牌匾，上边标注着曾经留守在这里的商店名称。
“驻地……会有商店吗？”
“贸易团吧，似乎会有星辰的物资空运到这里，不过都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那……这个呢？这个也算正常吗？”
罗兰捡起一枚破碎的牌匾，上边用厚重的油彩漆成了粉红色，上边刻有[情]与[爱]两个不同的字样，但连起来看，白金一眼就认识了它的意思。
“月辰也有女猎人，罗兰。”
“在这种地方工作的才不会是猎人!”
罗兰环顾四周，霓虹、灯彩、粉碎的旗帜、冻成冰块的陶罐，也许，在这片广寒无垠的冰原上，月辰曾经算得上“天堂”，但对于猎人公会而言，这里简直变成了废铁与残渣的集合体。
“难怪古龙入侵不到半天就摧毁了这里。”
白金在残破的废墟中寻找，坍塌的屋檐，落魄的书柜，断成两半的煤油灯，还有数不清多少台点唱机堆成的碎片。
[纸醉金迷]
第五期团的老队员在灾难来临的那天都喝成了烂泥。
在压垮的脊柱下边，有一个磨碎的浴缸，上边耷拉着一块黑色的绒布，它漂荡在雾水上，看上去就是一小块鹅绒。
传教士和牧师会使用的布料。
看来这里就是安东尼死前待过的最后一间浴室，它的转角处就是艾泽尼斯的寝房。这块地方被打扫得出奇的干净，也许它也不会想到这么多年后还会有人踏足这里寻找月辰存在过的蛛丝马迹。
“这是什么东西？”
有一抹淡蓝色在灰烬中荡然，虽然并不显眼，但还是被细心的白金给捕捉到了。
那是一个蓝色的记录册，上边署有艾泽尼斯的名字和第五期团的勋章，肮脏的泥泞没能掩盖它的鲜艳，就这样被压在寒冷黑暗的废墟中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辰年，六月十三。
[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这里的气候还是很恶劣，要收拾这样的烂摊子，实在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但是我会努力的，安东尼也会帮助我们渡过难关，期望在下个月来临之际可以收到点好消息。]
辰年，八月零四。
[月辰新来了一个小伙子，我得说，他长得可真迷人，整天面对着一群糙老汉子，我都快腻死了。那小子干得不错，真不愧是推荐组的!我把他调到我手下直接工作!让那些臭男人嫉妒去吧!]
辰年，十二月二十四。
[为什么辰星克扣了我们的物资？肯定是大团长搞的鬼!我已经派安东尼去交涉过了，但是根本一点用都没有，话说，安东尼最近人缘不错啊，以前讨厌他的家伙，现在都跟在他屁股后边团团转，这家伙一直都是这么有钱的吗？他说今晚要请我单独喝一杯，也好，好久没有放松一下了，顺便叫那小子一起去吧。]
午年，三月三。
[我……在干什么，我把驻地的建设权限交给安东尼，真的好吗？他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大家都很喜欢他，唯独那小子……他怎么就和安东尼过不去呢？我带着他狩猎，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他的了，真厉害啊!明明比我小不了多少，却这么厉害!]
午年，五月七。
[我对他的感觉，变了。]
午年，六月十六。
被撕毁了，背面有墨渍。
辰年，一月四。
[公会发来了最后通牒，一群狗屎!我才不会管呢!]
辰年，二月十三。
[安东尼说手下在东边发现了疑似古龙活动的痕迹，真是大惊小怪，古龙都沉睡了上百上千年，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么冷的地方。话说，安东尼这家伙，行为越来越不检点了，前几次偷偷进我房间，我都还没找他算账，今晚得好好教训他。]
辰年，六月六。
[小子……你为什么不理我了。我和安东尼……真的没什么，为什么要刻意回避我啊？你要回辰星了吗？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如果你一定要走，至少再让我看你一眼啊？为什么要突然消失呢？我找不到你了啊!!]
辰年，八月二十一。
被撕毁了。
辰年，十二月十二。
[我要找到你，追随你，如果你不需要我，至少让我再看看你……奥鑫。]
“白金!!!”
尖刻的嗓音吓得白金一哆嗦，差点没把日记摔在地上。他迅速将日记收进胸襟里藏好，转头向招呼自己的罗兰挥手示意。
“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罗兰摇晃着手里的一叠资料高呼着，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那些都是先前的调查团在冰原上搜集到的有关地形、生物、环境、以及气候变化的详细记录。它们并没有被带回旧大路，和月辰的记忆一样被封存在寒风里。
这上边的记录越到最后就越是潦草，看得出来，当时月辰的工作成员，只有在前期的时候是最卖力的，所幸有关传说生物的记录都在最前面。
“你看看这个……”
[在新大陆的开拓与调查中，我们编纂者团队发现了一个难以形容的生物个体，它的行为极其疯狂，而且出没于各个极寒地带，在冰原多出都有目击记录。]
[肆意破坏、暴躁易怒，在征服了大片冰原外围的土地之后，这头巨兽也终于陷入了沉睡。]
[本人亲眼所见，怪物本体外形与上古物种猛犸象极其相似，但体型和捕食方式与后者相差甚远，我们并不清楚其究竟具备多么强大的破坏力，以及它发疯发狂的原因，因为月辰没有足够的猎人可以充当战力对其进行讨伐。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与它接近的物种，要么会受其感染发疯，要么就会被其践踏致死。猎神庇佑，这种情况还没有在我们编纂者团队身上发生。]
[基于其强大的力量和山岳般巨大的躯体，我们暂时将其命名为“山神”加姆托。]
第四十七章 跨越百年的战争 （战机）
偌大的月辰驻地只有白金和罗兰两个人，昨日的冷光已经消失在阴暗的夜空，等到白昼点亮大地，又是一副新生的模样，在洁白的雪与黯淡的阴影之间绽放属于这片土地独有的温柔。
罗兰仍旧翻找着有关“山神”加姆托的讯息，白金却显得百无聊赖，拨弄着稀碎的残骸独自漫步，看自己留在雪地上的脚印。他的思绪很缭乱，就因为艾泽尼斯留下的日记，其中有很多白金不明白的地方，还有很多他难以置信的地方，直觉告诉白金，月辰的变故绝非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明了。
“有消息了吗？”
“辰星没有送来任何指示，我们来这儿还不到两天，他们不会有所行动的。”
“我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屁股再贴着冰冷的铁块儿睡觉，至少在晚上的时候能暖和一些。”
“别那么挑剔，白金，别忘了我们还在执行任务。”
罗兰咬住一颗冻得僵硬的苹果，这里的食物跟环境一样恶劣，几乎不会找到什么好果子。
“不如我们自己现整理一下头绪。”
曾经有登山客与冒险家目睹过加姆托的尊容，事实上，加姆托并不想传说的那样稀有恐怖，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加姆托的体积也会随之增大，胃口当然也就越来越好。年纪不会限制他们能力的增幅，所以这种生物会无限制的成长直到耗尽最后一滴生命。
被病毒强化后的加姆托，再经受了百年的洗礼，究竟可以强大到何种地步。
[目前没有任何物理方法可以对这样的巨兽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它们全身布满装甲，冲击力强大到足以一击摧毁城墙]
[曾经有猎人利用火炮或者超凡而连续的打击成功瓦解巨兽的防御，但这仅仅只是第一步，它们的骨质密度是狩猎史上最高的怪物之一]
[你可以认为这一族群的攻击方式单调，头脑简单而且容易当成活靶子，但是请一定相信，不管你战胜它多少次，它都一定会站起来，在你杀死它之前，不要停下进攻，或者，不要放弃逃跑。]
“对它们最有效的措施是火焰。”
“但也仅仅是有效而已，如果它们想，猎具能产生的高温对它们完全不构成威胁。”
“嘿!”
罗兰打断白金的叙述，露出一副极不耐烦的表情。
“别讲这些老一套了!我给你讲个故事怎么样？”
“你知道从前的人是如何狩猎诸如猛犸象一类的大型猎物的吗？”
火器，那是在很久以后才出现的武器，粗制弓箭、掷矛器、梭弹，对于目前公会所使用的大炮和击龙枪而言，它们就是前身。但是，身处于更久远年代的猎人们可不会使用这种投机取巧的办法。
他们所具备的、所相信的，就是自己的体能。
曾经有一位名为帕波的猎人，在捕猎大型猎物，尤其是猛犸象这一方面给出了中肯的建议。他所采用的办法不是远距离猎杀，而是近身狩猎。
生物的腿部布满了各种复杂的神经，例如腓总神经、坐骨神经等等。帕波采用的狩猎方式很简单，在猎物没有注意带自身存在的时候悄悄潜入猎物附近，然后使用锋利的剖刀切断它们的隐神经和跟腱，当然，如果动物的皮肤过于厚实，他还会采用“钉钉子”的方式阻断猎物行动。
只要破坏猎物的四足，再顽强的怪物也只是瘫在地上的一块肉，任人宰割，第一本关于足部神经的资料就是由帕波本人亲手撰写的，里边系统的提到了破坏猎物骶结节韧带还有股方肌等多处支撑点的方法。
每年都会有迁徙至大陆内侧的时候，据说在森林某处存在着一座大象公墓，它们只有在预感到自己快死的时候才会行动。帕波和他的族人都能收获一大堆猎物，那一年被他们称之为“丰收日”……
“等等!”
白金突然打断罗兰的故事，屁股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破坏怪物的足部神经……”
“不不不，最后那一段!!”
“猛犸象迁徙至……”
“坏了!!!”
顾不上疑惑不解的罗兰，白金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来到了热气球跟前，他发了疯私的想要点燃气球火炉的燃料，却发现里边的燃料所剩无几。
罗兰终于追上白金，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这样湿滑的路面上可不好奔跑。
“你这是干什么!在汉森先生他们前往这里之前我们是回不去的。”
“我们必须马上回去，我们必须把情况立刻告诉恰克还有其他猎人!”
“你到底在说什么？拜托白金!你疯了吗？”
“加姆托不是因为力量和病毒才苏醒的!”
白金转头瞪着罗兰的眼睛，那种眼神中充斥着不可思议和莫名的惶恐，以致于他说话的声音都显得有些颤抖。
“它活了数百年，罗兰!如果是因为病毒激发了他的杀戮本能，那它早该醒了!我们全部都被误导了!”
“你知道吗？我认为，加姆托之所以会苏醒，是因为病毒蚕食了它所剩无几的生命能量，它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它知道自己大限已至!就像所有加姆托会做的一样，他要前往那个所谓的公墓，这才是他苏醒的真正原因!”
“也许在一百年前，它存活的理由的确是为了等待某个与之匹敌的强者，但是现在，引导它从聚魔之地长途跋涉至此的，是原始本能的召唤，是死亡在呼唤它寻找最终的归宿!”
听到这一番话，罗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觉得这期间不无道理。
“你的意思是……”
“你说过大象公墓会经过森林对吗？什么地方距离古代森林最近？”
“这儿……”
“什么？!”
“月辰……是从冰原前往古代森林的必经之路……”
……
“月辰那边有消息吗？”
恰克慢悠悠的躺在床上喝茶，他的手指不停的转动爷爷留给他的那把精致的银刀，一般来说，恰克绝不会用他来切水果，但是汉森却很喜欢偷偷这样做。
“没有……或许我们应该再派一两个人过去。”
“没必要，这对那两个孩子而言是一次不错的试炼，汉森，而且在你彻底稳定自己的情绪，彻底放下过去的事情之前，我是不会准许你外出执行任务的。”
“恐怕不能如你所愿……恰克，就算你装得再冷静，感到不安的时候还是习惯把玩那把银刀，我都不能用它削水果了。”
“真是瞒不过你……”
“我的直觉告诉我，恰克，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们似乎是漏掉了，某些细节……”
“你是指？”
“动机。”
……
“我们得赶快了罗兰!事态发展得比我们想象得还要严重，恐怕我们没机会搜集更多讯息了。把那块木板搬过来!我需要用它来搭建围栏。”
“你不会真的以为这种程度的防护能够阻挡一头发狂的加姆托吧？”
“当然不能，但是这样做会让我感觉安心一些。”
仓库里还剩下唯一的一挺重炮，但是炮弹却只剩下一发而已。
“罗兰，虽然我很不想这么说，但是我们必须做好没有任何后援的准备了。”
“吼!!”
“什么情况？”
“我们还剩下不到一个小时……”
“为什么会来得这么快？!”
“吼!!!!”
响彻天际的怒吼，雄浑而茁壮的力量还在不断滋长，仅仅只需要一次践踏，整片冻土都会为之震颤。
“它来了。”
第四十八章 跨越百年的战争 （破坏）
“吼!!!”
飘零的雪花终究会落下，就像寻觅已久的巨兽终究会找到归宿。
最坚强的蓝冰已经苍老到不能生长新的脉络，娇柔的冰棘花也会生出锋利的爪牙，严寒在冰原这块土地上盛行了一轮又一轮，直到万物枯寂，唯有孤独永存。
“白金，我真的不想说这些丧气话，但是……你留了后手对吗？”
“不，罗兰，我没有。”
“……真棒。”
“安静!它来了。”
远方的冰层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贴近地面也许看不出来，但是冲中喷出的水雾却高达数千丈，而加姆托就深藏其中，慢慢显现出自己真实的模样。
“我得说，我从来没想过正眼看它会这么触目惊心。”
“山神”加姆托，比预计时间提前了两天到达月辰驻地，这对于毫无准备的第三小队而言意味着孤军奋战。
加姆托，牙兽种、长鼻目、头壳亚目，成年的加姆托被称之为巨兽，因为其体长足以增长到二十五米以上，但是眼前这头巨兽的体长少说也有六十米。
加姆托全身覆盖有灰蓝色毛发，白金设下的绊线和钢弩陷阱完全不起作用，除此之外，巨兽头部还覆盖有土黄色重甲，嘴唇外翻，露出锋利粗长的獠牙。白金将所能利用到的铁板全部用作障碍，但是这种粗陋的屏障在加姆托面前不堪一击。
“我早告诉过你这没用……”
“不不不!我们还没完呢!”
白金割断了陷阱的牵引线，数百只箭矢同时射向巨兽，它庞大的身躯就是最好的目标，但是，加姆托几乎全身都是装甲，所谓武装到脚趾，大概就是这副模样。陷阱发射的箭矢在触及到加姆托皮肤的一瞬间全部被弹飞，还有一部分的箭头直接粉碎在白金面前，这招同样不起作用。
“我们需要重型火力。”
“罗兰!你去调整加农炮!我来拖延它!”
“不!你去调整加农炮!我来牵制加姆托!”
“什么!”
“你必须相信我一次!”
第三道防线被冲破了，如果烂木头也算防线的话。
“快去啊!”
“我很快回来……一定要撑住!”
红色闪电冲出围栏，如游鱼穿梭在废墟之间。罗兰登上高处一跃而下，同时抽出双刀在半空中引出一道旋风，强烈的剑刃风暴冲击巨兽的头壳，银色与红色两股逆流缠绵在穹顶之上。
[好硬]
简直就像砍在一块石头上，高速回旋的身体避免了弹刀，但那并不代表能够对巨兽造成伤害。
加姆托偏转了方向，罗兰抓住它的长毛贴在背脊表面，但是加姆托的背部经受常年的霜寒已经结成了密密麻麻的冰刺，稍微挪动手指就感觉钻心的疼。
[该死]
罗兰不得已放弃巨兽背脊的位置，利用勾爪延伸到怪物的头顶部位，她对于加姆托而言太渺小了，甚至不足以让它感觉到存在，这或许是个机会。
猎人将双刀收回刀鞘，身体向前迈出一步的距离，同时手臂后倾，反手握住刀把，整副体态看上去就像流动的云。
[我看得出来，罗兰，你很希望通过力量来压制你的对手，这在实战狩猎中可不容易。]
[但是……山岳师傅，我并不认为我比他们弱小。]
[我指的并不是力量，罗兰。莫桑的力气是与生俱来的，但有一样东西是你有而他们没有的。]
[什么？]
[你的狩猎风格。如果只想着用蛮力，我得告诉你，世界上有许多生物的力量是我们人类永远无法比拟的，但是，高效的利用自身的因素来创造有利条件，这是一个合格的猎人必须做到的。]
[你有这份潜力，罗兰。]
[女猎人特有的潜力。]
第一秒，罗兰脚下升起细密的白烟，只有她自己能看到，同时，她体内的温度正在不断的向上增长，沸腾的血液将她的皮肤都染成了火红色。
第二秒，汗珠开始从凝结，这点余热在寒风中微不足道，很快就会结成一朵朵冰花。然而罗兰的步伐非常稳健，她的注意力高度集中，脑海中逐渐浮现出巨兽奔驰的景象。
第三秒，蒸汽环绕在猎人四周，有一抹惨淡的暗红色从罗兰面前飘过，让她睁开了同样血红的双瞳。几乎是在一瞬间，罗兰腾空而起，她柔韧的身段轻如流水，手中挥舞的双刀晃如明星，眨眼，一道刀光从天而降，笔直的撕裂了巨兽眼前的寒霜，万物两段，无所不灭，当风尘破碎尖锐的声响传进所有人的耳朵时，加姆托的脚步突然停止了。
白金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他清楚的看到罗兰与巨兽之间的白雾分成了两块，就像中间隔着一道洪流，在飘然的溃败后逐渐消散。
这是罗兰眼下能够使出的最强招数，也独有她一人可以做到。在双刀这一狩猎流派中，存在着不用药剂也能进行鬼人化的猎人，他们的体质与常人不同，而罗兰则是具备了超强的柔韧度。
当下的罗兰即便用尽全力也只能维持一秒钟的鬼人化，但就是这一秒，为罗兰的战术打下了基础，利用身体的柔软性和腾空后距离的增长来加强招式的威力，这是需要精确计算位置距离与出手时机的招数，而且需要一段时间的蓄力准备。
“真是不能小看啊……罗兰!”
白金已经调整好加农炮的位置，风向、风速都没有问题，现在只要装填好炮弹，就能够……
“吼!!!!!”
“……开玩笑的吧……”
云烟中，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冲散了两人眼前的雾障，淡黄色獠牙压垮了最后一道防线，苍老可怖的面容在罗兰与白金面前，逐渐清晰起来。
“怎么可能……那可是我用尽全力……”
“吼!!”
出乎意料，罗兰自信的招数，在加姆托面前不起作用。不仅是如此，根本连一道划痕都没有留下，然而罗兰确定自己是命中红心。
“不起作用吗……”
“吼!!!”
加姆托开始狂躁起来了，战斗使得寄生在它体内的病毒更加活跃了。加姆托感受到了罗兰与白金的存在，特别是白金，他与它之间有着一种特殊的吸引力，也正是因为如此，加姆托开始向着白金所在的位置冲去。
怀里抱着炮弹的白金发现加姆托突然改变了方向，但是却没有任何办法让它停下。
“白金!!!”
一只勾爪从巨兽面前掠过，罗兰踩上巨兽的头顶，将勾爪末端的绊线缠绕在巨兽的其中一只犄角上，然后放出绳索将其收拢。抓住岩石的勾爪，承载不住巨兽的重量，根本无法改变它的路径。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巨兽践踏过的一处土地突然溅射起黄色的液体，一道火星在其中翻滚，瞬间点亮了加姆托一整只左前脚。
“想不到吧!我其实是有后手的!吃我大爆桶啦!”
加姆托感受不到疼痛，但是爆炸产生的热浪还是让它倾斜了。一时间，乘在巨兽上方的罗兰掌握不到重心，跌下了巨兽头顶。
装填好炮弹的白金，因为罗兰的坠落而无法发射加农炮。加姆托的獠牙已经近在咫尺。
犹豫……
[不必犹豫，白金]
白金没有注意到，一把匕首突然从罗兰手中掷出，擦过白金的眼前，点燃了引线。
[你们需要我]
汹涌炎浪汇作的红莲花，在雷电般的轰鸣中，绽放。
“罗兰!!!!”
第四十九章 罗兰
“爸爸？”
“别担心，亲爱的，我刚刚检查过了，你的床底下没有怪物~”
“那真是太好了爸爸，今晚我可以一个人睡了吗？”
“恐怕不行，亲爱的，爸爸还有好多故事要说给你听。”
“爸爸……我已经十四岁了!”
“我了解~我了解~我亲爱的罗兰，你闻上去……就和你妈妈一样。”
这是一段难以启齿的回忆。
拉米瑞兹·罗兰，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城镇，一个普通的家庭，一对普通的夫妻，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女孩。至少在她人生开始的十年里，她们一家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在外人看来也是如此。
罗兰的父亲拉米瑞兹，在城镇集市里经商，在一次与芭芭拉商会的接触中，认识了他现在的妻子罗芬。他们组建家庭，在众人的祝福下一起生活了数十年。
所以罗兰生活得相当富裕，只要是她想要的，拉米瑞兹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满足她，所有人都很羡慕这个孩子，毕竟并不是所有人生来都能够享受到这样的宠幸，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种宠幸是要付出代价的。
就在罗兰十岁生日的当晚。
拉米瑞兹尝试着讲给罗兰一些关于自己经商过程的见闻，给她看火龙的爪和河狸兽的牙齿，以及各种动物的器官和素材。他也告诉罗兰这些动物原本的模样，并且夸大其词，以一个商人的口吻将它们讲得绘声绘色。
罗芬认为这没什么问题，拉米瑞兹在帮助罗兰了解这个世界，但事实上，拉米瑞兹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教育自己的孩子，他另有图谋。
“爸爸!”
“怎么了？怎么了我亲爱的罗兰。”
“我梦到它们了，它们会吃了我吗？”
“是的，亲爱的，它们太凶残了，但是爸爸会保护你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现在，亲爱的，我到你的房间去，告诉你怎样驱赶这些可怕的怪物。”
那是第一次，拉米瑞兹走上了罗兰的床。
拉米瑞兹一直在隐瞒的事情，就是自己对女儿真正的情感。拉米瑞兹不是常人，至少在心理上不是，当他发现自己对女儿的溺爱来源并不是出自父爱的时候，拉米瑞兹并没有感到困惑，而是兴奋。
他并非天生如此。拉米瑞兹厌倦了成年的世界，他在商道上混迹了几十年，却从没有一天感觉到快乐，甚至是与自己的妻子罗芬交谈，也只会感到费劲、疲惫。但是罗兰出生了，和罗兰说话，就像是在面对一张白纸，不需要费力思考，也不需要在乎人情世故那一套。
逐渐的，拉米瑞兹开始想要将罗兰留在自己身边，这种变态的约束不止存在于白天，甚至夜晚也是如此。
拉米瑞兹“爱”上了罗兰。
不该出现的爱意吞噬了罗兰的童年，也让罗兰原本细腻懵懂的心灵蒙上了一层阴霾。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但她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母亲身上，她用尽办法暗示罗芬注意拉米瑞兹的变化，但是都被拉米瑞兹提前看破了。
罗兰每反抗一次，拉米瑞兹对她的态度就更野蛮。经过了多次的尝试之后，罗兰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自己不反抗，她就仍然是这个家里的女儿。
在罗兰十四岁的时候，她终于忍受不了这个自称“父亲”的男人对自己的骚扰，于是趁着夜色逃离了自己原本的“家”。
在逃跑的过程中，罗兰认识了一名名为达比的来自沿海村落的水手，这名水手在见到筋疲力尽的罗兰之后，主动邀请她回到自己家里，不但给她提供了食物和衣服，甚至还让她住在这里。年轻的罗兰第一次感受到来自父母以外的关心，眼前这个名叫达比的男人，逐渐化作阴影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她将这种感情称之为“爱”。
但现实远远没有这么容易琢磨。罗兰自认为“爱”上的那名男子，在引诱罗兰初尝禁果之后，将她抛弃了。
[我不需要你]
[我不再需要你]
没有任何预料，也没有任何理由。
仅仅只是[厌倦]，达比将罗兰赶出了家门，而自以为找到“爱”的罗兰，在离开木屋的一瞬间，清醒了，也迷惘了。细雨冰凉的打在罗兰单薄的衣衫上，已经临近寒冬，达比却只留给了罗兰一件淡黄色的挂衫。
冰凉，彻骨的冰凉，连同罗兰十六岁经过的第一个冬夜，将她炽热的内心冻成一块冰。
她没有哭，没有哭喊，不知道为什么，罗兰出奇的冷静，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在漆黑得没有一丝月色的夜晚，罗兰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眼泪，吞进了肚子里。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罗兰突然发现自己的生命不再属于自己。
有一个懵懂渺小的生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罗兰的身上。
她怀孕了。
罗兰迫不得已决定带着身孕回到自己的家，但她却掏不出哪怕一枚银币一枚金币，只能独自慢慢的走回家里，等她再看到曾经家乡的大门时，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但是，过去的家，已经被埋没在过去的回忆里了，看到挺着大肚子的罗兰，拉米瑞兹没有丝毫的留恋，罗兰甚至想过以另外一种身份进入拉米瑞兹大院，但是拉米瑞兹却不再承认罗兰，那个童真而富有趣味，任凭自己摆布的罗兰已经不在了，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女孩，虽然只有十六岁，却无法让他回忆起那份激情。
拉米瑞兹拒绝了罗兰，于此同时，罗兰的母亲罗芬，悄悄带着罗兰做掉了她肚子里的生命，并且留给了罗兰一小袋银币。这是她作为一个母亲能为罗兰做到的最后一件事。
罗兰恳求母亲让她重新回到家里，但是母亲拒绝了，她无法违背拉米瑞兹，直到那个时候，罗兰才明白，当初自己无数次的寻求母亲的帮助，而罗芬并非不理解罗兰的意思，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只是……她什么都没有做。
罗兰终于明白了，自己并不是以人的身份降临到这个世界的，而是作为工具，一件物品。当他们需要她的时候，罗兰能够在虚假的生活中度过自己的生活，当他们不需要她的时候，她就变得一文不值。
罗兰进入夜场，因为夜场需要她。
罗兰进入食草龙商队，因为商队需要她。
罗兰进入[斗兽场]，因为斗兽场同样需要她。
在俗世中起起伏伏，罗兰找不到属于自己的生活，她总是为别人活着，为别人的事业活着。
孤身一人。
十八岁时，罗兰重新进入正常社会，在圣罗布村看到了有关猎人的招募启事。
[就和斗兽场一样]
“你一个人吗？”
“……”
“你是从哪里来的？”
“走开。”
罗兰起身回避这个冒然向她搭讪的男子。
“等等!”
男人一不小心跌倒在罗兰面前，鼻子顿时血流不止。
“我找不到去公会的路……你可以带我去吗。”
一个冒冒失失的男人，坐在地上向她苦苦哀求。
“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
男人笑着，尽管鲜血还在顺着嘴唇往下淌。
“莫桑!”
“约里克·莫桑!”
第五十章 守护者之锤
溃散的烟雾与缭绕的星辰，在剧烈的寒风中藏起苍白的远山，平白留下一处黯淡嫣然的山水，悠然也幽然，只叫人一眼望不到尽头。
绚烂成片的雪竟然可以化作一片天空的冷雨，罗兰仰面看着淅淅沥沥的水滴，在寒冷中战栗的身影，潇洒的拂去脚跟背后拖沓的黑暗。
“莫……”
“莫桑……”
双臂曲张的猎人莫桑满脸黑线的挡在罗兰面前，从他的背后冒出不绝的黑烟，滚烫的余烬从他的皮肤纹理往下翻滚，一片黑色与火红焦灼在一起，散发出烧焦血肉特有的味道。
“太任性了……”
“你太任性了啊!罗兰!”
莫桑抬起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痛，他的脸孔早就浸满了泪水，眼白遍布血丝，鲜血顺着嘴角流淌，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什么工具啊？你以为你是谁啊？!”
“你真的以为，自己的命丢了，不会有人替你难过吗!？好歹替我们想一想啊混蛋!”
莫桑顶开烟雾，突然抱起罗兰往反方向冲去，受到加农炮冲击的巨兽，居然仅仅只是擦破了一点皮而已。加姆托愤怒的挥舞起自己引以为傲的长鼻，如铁鞭一般抽下，莫桑灵巧的躲开，飞溅的雪花冰冷的打在莫桑的肩膀上。
“汉森大哥!!!”
刀光从天而降，旋烈的火牙转瞬间舞起一支艳红的战旗，重拳砸下。
[斩首]
琥珀色獠牙与太刀碰撞出喷泉般的火花，这还是汉森第一次遇到[斩首]无法一刀两断的东西。
强大的斥力令刀刃向着猎人弹起，汉森借助巨兽的身体跳回地面。
“莫桑，还能动吗？”
“没问题。”
白金背着猎具冲出月辰，三人将罗兰挡在身后，迎面是暴雪与巍峨的“山神”。
“我们来增援了!”
“早觉得情况不对，真让我猜中了。”
“你做得很好了，罗兰，先休息一下吧。”
“加姆托!就交给我们了!”
汉森与白金同时迈开脚步，激荡的山雪涌起一层壁垒，加姆托冲开帐幕笔直冲锋，就在怪物与猎人即将撞上的一刹那，白金与汉森果决的将刀刃收进刀鞘，将刀鞘合拢在腰间，用力往左右不同的方向撤步躲闪。
[拔刀斩]
红蓝两道刀光同时闪过巨兽的两只前脚，加姆托闷闷一声不经意跪倒在地，白金踩上巨兽倾斜的肢体，三步并作两步径直纵跃至半空，与此同时，他看到另一侧的汉森也高举起刀刃跃过巨兽的头顶，两副月牙当空演作华美的银白色。
[斩首!]
飓风般锋利且利落的刀法顺势而下，巨兽右边的皮肤被撕裂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而白金则被厚重的护甲阻挡，火花一路蹭至地面，只留下了一道笔直的斩痕。
“模仿的不错!”
汉森收刀疾跑，同时白金也学着汉森的样子开始围绕巨兽的前半身飞速跑动。
“但是力道差远了!”
汉森踩上巨兽的脸颊，凭空回转如旋风般旋转，接着猛的张开双臂，利用惯性增强自身的打击力度，成功创伤了加姆托的左脸。
“吼!!!”
加姆托用力支撑起庞大的身体，长鼻顺势卷起一旁被撞碎的岩石，用力撒向天空，纷然的巨石列作四五块碎片向着地面上的猎人们猛的砸下。
汉森拔刀斩断了迎面的碎石，而白金则是翻滚着躲过一劫。加姆托趁着白金无法调整姿态的时机侧身冲撞，白金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站起来，就被巨兽非凡的怪力震飞到墙体上。
汉森滑步躺进巨兽的底盘，一顿疾风似雨般狂放的刀光疾闪成片，星辰在巨兽的身下不停的闪烁，却没有什么作用。
加姆托怒吼着抬起前肢，又迅速顿足，地震般的威力使得四周的山体都开始分崩离弃，滑坡的雪与泥沙、碎石一并混进冰冷的土地，垮塌的峭壁滚下巨大的岩石堵却了白金的退路。
汉森直接被这股力量从地面上弹了起来，他的脑袋撞到巨兽身上，又重重摔倒在地，嘴里咬了一嘴散发着恶臭的毛发。
“吼!!”
“遭了”
汉森痛苦的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脑袋昏沉沉的，眼前的景色天旋地转，突然间，他感觉到自己头顶上的巨兽挪动了位置，大暴雪再一次席卷汉森。
“快拦住它!”
等到汉森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白金没能跟上巨兽的速度，加姆托已经离开原地，发疯的向着受伤的罗兰与莫桑奔去。
“嘿……兰!”
“……”
“如果能活着回辰星的话，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说这话的时候，罗兰明显的能够听到莫桑嗓子里掩盖不住的颤抖。
莫桑咬开袖口，将胸前的猎具全部卸载掉，露出健壮的臂膀和此起彼伏的胸膛，面露怯色的站在原地。
他的双腿在颤抖，左脚拼了命的想要往外挪，内心在怂恿他逃跑，但他始终没有后退半步。
“呼!”
莫桑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姿态，将大锤移动到身后，身体后倾向右，脚步稳健向前，那时，一道黑色的印记映入众人的眼帘，罗兰看到了，汉森也看到了。那是一处纹身，粉黑色泽，樱花的枝柳，般若的面孔，以及从肩膀一直延伸到脊背的一整条白河。
[那个印记是!]
汉森近乎瞪大了眼睛，加姆托庞大的身体下一秒便挡住了他的视线。
[吸气、吐气]
莫桑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他的身体不断贴近地面，那副姿态，更像是拔刀时会有的样子，然而他背后的大锤还在蓄势待发，等到飓风越来越狂烈，已经能够感受到狂狼卷起的雪花触碰自己的脸颊，加姆托的脚步声，最后一次响应在莫桑的耳朵里。
“喝!!!”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莫桑挥舞其大锤的那一刻，罗兰看到的不是一个猎人的背影，而是宛如拥有三头六臂的怪物，将手中卷起的风暴一并掷出，击起了难以想象的威力。
仅仅一击，莫桑准确的集中了加姆托的侧脸，一种类似于爆炸声的轰鸣在众人耳边呼啸而过，声浪泛起的波纹在巨兽与猎人周围形成了幅度极大的一个圆圈，整块地皮都塌陷了，向上荡漾的雪雾遮住了罗兰的眼睛，巨兽的悲鸣声响彻天际。
等到冰雪消散，躺在雪坑里的加姆托，只剩下一半的獠牙，另一半，在半空中回旋了三四圈后，砸落在一旁的雪地上。大片大片的血红顺着巨兽的耳朵往下淌，几乎半张面孔都已经被血色占据，只有眩晕的加姆托呼出的白气凝结成霜，在血泊中结成血红色的冰刺。
[莫桑的力量，是与生俱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罗兰的脑海中突然回想起老山岳这样的一句话。
但她也同时注意到，发力后的莫桑，双臂像是被烈火由内向外灼烧过一般，大片的淤血占据了肩膀与大臂，通红的小臂以极不寻常的角度向内扭曲着，鲜血正从不知道哪里的伤口向外喷涌，看上去非常骇人。
这股力量，让在场的白金和汉森都为之震惊。
[我果然没有看错]
汉森严肃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古怪的笑意。
[亚龙人]
第五十一章 莫桑
龙人存在的时间比人类长出许多，他们的历史更加源远流长，而其中不乏从上古时期一直存活至今的[古代龙人]。
龙人的身体能力比人类要强太多了，而古代龙人更是其中不可比拟的存在，两个种族之间从太古年间便开始出现交集，逐渐走向趋同的人类，与个体数量极其稀少的古代龙人，开始走向了融合的道路。
虽然时至今日，人类社会与龙人社会早已不再往来，自然的生活与繁华的城镇出现了差池，但是历史上的确出现过龙人与人类共同生活的一段时期。
约里克并不属于人类的姓氏，意喻“强者”、“暴风眼”，在古代龙人的姓氏中非常常见。
约里克·莫桑，就是古代龙人与人类男子的结晶。
莫桑是约里克家族的一员，这一家族选择了古代龙人的道路，走上了狩猎之道，也因此被称为亚龙人（龙人对怪物的学习和讨伐时间比人类更早，人类早期的狩猎知识，有一部分是从龙人手上学来的）。
所以，约里克家族从一开始就是猎人，狩猎传统与野兽血脉传承了数百年之久。但是，他们既非龙人，也非人类，独自生活在大陆各个角落，慢慢的在与怪物厮杀的生活中，亚龙人人口锐减，等到莫桑这一代，只剩下他们一个村落而已。
这一整个村落的人，都是经过了自然的淘汰后挑选出的精英，莫桑的母亲，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女性龙人，爱上了同样身为猎人的人类猎人莫尔辛。
莫尔辛只是一个普通的地方猎人，他的身份注定了他无法与自己心爱的人长时间待在一起。莫桑出生的时候，莫尔辛曾试图要将他带走，但是还没能等他回到约里克的村落，就在一次对毒怪鸟的讨伐中殒命了。
对于自己生父的死亡，莫桑并没有听自己的母亲过多提起。他跟着约里克一族四处谋生，除了要注意森林里潜藏的怪物之外，他们还必须躲避公会骑士的追杀，因此经常整个村落一起搬迁。
[亚龙人一族最大的特点是，他们的胃囊消化功能超常，每天的进食量是常人的两倍，而且嗜血成性，约里克长者中还存在用动物的鲜血做酒为即将成年的新人勉礼的习俗，经常滥杀滥伐，所以才会遭到公会骑士的追杀]。
[他们不像龙人那样长寿，虽然也有各别继承了古代龙人顽强生命力的例子，但都无法达到龙人那样如顽石般耐磨的寿命，但是亚龙人都会继承到来自“父”或“母”的龙人的力量]。
时间很快流逝了十八年，在莫桑十八岁那年，他理所应当的迎来了属于自己为期一年的勉礼。每一名成年的亚龙人，都会获得一个单独的纹身，因为人数稀少，每一个人的图案都不尽相同，也象征着他们独自狩猎、至死不渝的决心，与公会合作狩猎不同。即便是遭遇比自己强大好几倍的对手，亚龙人人也绝不会请求外援。
这种精神本该是亚龙人猎人的铭志。
莫桑得到的图案，是白河与樱花环绕的般若鬼面。力量，是约里克寄愿在莫桑身上最纯粹的本质。事实上，莫桑做到了，他体内流淌着古代龙人的血脉，随着年龄的增长不断苏醒。
但是，亚龙人群却发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勉礼的最后一个环节，与公会举办的狩猎季相仿，是要求猎人独自进入森林进行狩猎，并将猎物最具代表性的器官剥离后作为战利品带回的试炼。
然而，被寄予厚望，本该满载而归的莫桑，带来的结局却令所有人都唏嘘了一场。
“……找到了。”
莫桑蹲伏在密集的常春藤叶丛中，眼神透过暗淡的墨绿色，可以看清前溪流底饮水的冠突龙。
他是跟着猎物的足迹来到这里的。冠突龙的脚印很明显，它们的身长大概是脚掌长度的三至四倍。冠突龙会将自己的唾沫作为记号以便同伴找到自己的位置，但这同样也给猎人们创造了机会。
看看他们。
桃红色与橘黄相间的色泽，非常漂亮的皮毛，坚硬的头壳上居然连一寸裂痕都没有。在两头成年冠突龙中间，还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冠突龙幼崽，它的肤色稍稍偏红，看上去非常健康。
猎物的位置处在莫桑前下方，只要纵身一跃就可以骑上一头怪物的脊背。但是莫桑并没有那么做，因为他无法同时控制三头冠突龙。另外，莫桑注意到了，在溪流上段的空地上，用草籽掩盖起来的一团阴影，透过缝隙散发出阴冷的寒光。
那是一枚捕兽夹，是之前的猎人留下的，虽然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这三头冠突龙成功将陷阱在没有触发的情况下搬运到这里，并且将它掩盖起来反而为自己所用。
究竟多么狡猾的野兽可以做到这一点。
莫桑小心翼翼的改变自己的位置，利用飞鸟的惊叫与低槽处的蛙鸣来掩盖自己的脚步声。他的猎物明显经过长途跋涉才来到这里，看上去很疲惫，喝完水后也没有立刻离开，看来它们对自己的小伎俩非常有信心。
莫桑静候了一段时间，两头成年的冠突龙果然开始打起了瞌睡，眼皮不自觉的上下开合，而一旁的幼崽却是精神满满。
[好机会!]
莫桑一个健步冲了出去，两头成年冠突龙根本来不及反应，只看到一团黑影飞快的从眼前闪过，转眼间，莫桑已经抱走了小冠突龙，朝密林的深处跑去。
然而还没等他跑出几步，身后极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两头冠突龙在身后穷追不舍。莫桑扭头抽出剖刀，一刀扎在前一头冠突龙的脖子上，同时向右躲闪，瞬间避开雌性冠突龙的头锤。
然而抱在莫桑怀里的小冠突龙由于拼命的挣扎，莫桑的动作幅度较大，导致幼崽一不小心飞到了空中。受伤的冠突龙赶忙去抢，莫桑一板斧劈在它的脑壳上，这一斧头力道大得惊人，不但砸碎了冠突龙的头壳，甚至将它的脑浆都给震了出来。
莫桑接住幼崽，却冷不丁的被另一头冠突龙撞击了腰部。莫桑顿时弹飞出去，就在即将落地的那一刻，莫桑双手不稳，幼崽一下子从他怀里挣脱，撞到了一棵蓝松树上，活活撞死了。
凄厉的嘶吼声在森林里回荡，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莫桑，看到两头神情异样的冠突龙站在自己面前，后脚不停拨弄着尾后的沙土。
两头冠突龙同时冲向莫桑，那股速度，那股力量，都是莫桑始料不及的，毫无防备的莫桑接下正面一击，一股腥甜味从喉管里冒了出来，瞳孔止不住放大，意识差一点就要飘走了。
然而还没等他站起来，冠突龙又是一次突进，莫桑本能的向一旁翻滚，刚刚在他身后的那颗蓝松顿时倒地。
恐惧、胆怯。
莫桑吓得连连往后倒退，他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朝另一头冲向自己的冠突龙扔去，石块砸碎了冠突龙的头甲，冲破它的大脑从后脑勺穿我出来。
鲜血与脑浆从伤口两侧不停的往外冒，冠突龙应声倒地，但莫桑看也没看一眼就惊慌失措的逃走了。
他的手臂脱臼了。
莫桑一无所获，让族人蒙羞。
母亲将他赶出了村落，那一天，正好是莫桑十九岁的生日，那一天，莫桑失去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身份，同时也失去了身为亚龙人的自信。
一个落魄无神的青年，默默的离开了森林。
第五十二章 跨越百年的战争 （奋威）
莫桑的大锤碎成了雪地上空的尘埃，四处弥漫的烟既随风消散又缠绕在他红肿扭曲的手臂上。
然而雪山间荡起一阵回响，加姆托庞大的身体再一次从地上站立起来，伴随着强烈的地震与山风，巨兽整块腮帮都鼓了起来，咆哮声连绵不断。
失去了一枚獠牙，加姆托的气势却没有丝毫的减退，逐渐攀升的怒火，就连最微小的生物也能感觉得到。逃窜的甲虫与惊飞的丧鸟，赤土青皮，因灼热鼻息消融的霜雪，加姆托的瞳孔，逐渐变得血红。
“该死!”
“它已经受了重伤!”
“趁现在干掉它!”
白金与汉森同时冲向巨兽，白金伏低身子，刀刃钳进腰间，汉森则抢先一步踩上了巨兽的后臀，顺着皮肤四步冲上半空，刀刃用力举过头顶。
[登龙斩]
火红色刀光一闪而过，加姆托突然改变姿势侧身冲击，汉森被顶开的同时还没有放松手里的太刀，两股力量相互碰撞，一团火云围绕在猎人与巨兽之间。白金趁机转到巨兽脚下，深吸一大口凉气，臂膀向后拢过金色的疾风，一瞬洪流随着刀刃拔出刀鞘，却只砍中了眼前的一团空气。
加姆托提前抬起了前腿，在白金拔刀后的一瞬间踏下，猎人看到阴影降下，于是放松全身，如流水般摆动刀把，往面前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袈裟斩]
白金的身体随刀刃的斩切向后舞动，成功在前蹄踩碎自己脑袋之前退避到安全位置。
当汉森跳回地面，他立马感受到了山体的震颤，近山山顶出现一丛密密麻麻的黑影，向着山下的空地如潮涌般奔去。那是一群惊慌失措的温泉猴，正从四面八方向加姆托聚拢。
谷地蒸腾的温泉水泛着怪异的气泡，大量的热气被挤出地缝，原本舒适的温泉水瞬间变得沸腾。
“这家伙的践踏改变了地壳？!”
存储在雪山深处的岩浆开始活跃了，温泉猴正是感觉到了危险，于是开始向着灾难源头加姆托聚拢，因为只有这里是最安全的。
“它的反应速度越来越快了。”
“必须赶紧干掉它!”
“罗兰，你听我说。”
莫桑突然扭头看向罗兰，他的神情有些木楞，喉头上下哽咽着唾沫。
“把我的手臂掰回原位。”
“什么？”
没等罗兰多说，莫桑直接将胳膊抬到罗兰面前，那双胳膊真是罗兰见过的最惨烈的胳膊了，就像被铁锤砸碎骨头后将皮囊扭向胸口，简直比粉碎的尸体肢干还要不堪入目。
“把它们扭回去。”
罗兰握住莫桑湿哒哒的手腕，黏糊糊的感觉与血肉的触感令人恶心，但是罗兰却没有感到难受，她看着莫桑平静的脸，这个处事谨慎的家伙竟会做出如此冒险的举动。
“等等!”
莫桑的肩膀不自然的抖动一番，身体下压，又深吸了一大口气。
“拧吧!”
“咔!!!”
清脆的骨头响动吓得罗兰一哆嗦，两股鲜血从莫桑的大臂往下流淌。他的嘴张成了一只O字型，双腿一下子就疲软得跪倒在地上。
“莫、莫桑？”
莫桑抬手制止罗兰前来搀扶的手臂，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站起来，嘴角“嘶嘶”的推吐凉气。
“别管我了!快去帮白金他们!”
加姆托一把甩开死缠烂打的白金，白金还没有熟练掌握从汉森手上偷学到的技巧，所以动作还不准确，非但没能伤到加姆托，还因为多次弹刀震伤了虎口。
汉森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他的格斗技在体积大出自己数十倍的加姆托面前不起作用，无论在巨兽身上留下怎样的伤痕，无论怎样拼命的挥刀，加姆托就是不会倒下。
汉森的脚步和速度逐渐放慢了，汗珠全在头甲里凝固又蒸发，蒸发又凝固，体力越来越无法支撑自身的行动。
罗兰拍了拍莫桑的肩膀，随即抽出猎具冲了出去。
“好吧……”
莫桑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苦涩的笑了笑，扭头跑进了月辰。
温泉猴群已经将巨兽团团围住，它再一次转移了目标，将温泉猴群视为自己的使者，对于白金也不再手下留情。罗兰起身纵跃至半空，一圈轮斩蹭裂巨兽的头壳，同时伸手抓住了加姆托的犄角。
罗兰趴在加姆托的头顶，从屁股后边抽出剖刀来死命乱捅，加姆托的眼睛在斜上方的位置，罗兰的剖刀够不到，但是眼角周围遍布的神经群，却成了罗兰最好的下手目标。
她就像在捅一块不会动的肉，这一招明显很有作用，加姆托眼角的皮肤没有护甲，也是距离大脑非常近的地方，病毒让加姆托感受到威胁并操控它胡乱挣扎，越来越多被撞碎的石头渣子砸中罗兰的背部，但她始终不肯松手。
白金见状赶忙前去救场，汉森也绕着另外一个方向接近巨兽，两人再一次围绕着整个雪场形成半个圆弧。
汉森突然刀锋一转，迅速拔刀斩切，单手挥舞太刀的威力不大，但是汉森的刀法精准且迅速，刀光由白转黄，激荡的气流涌动在刀身上，随着汉森锐利的眼神，左右重叠收拔的刀锋如金色疾风一路斩至巨兽末端。
加姆托的重心稍微有些倾斜。
白金射出钩爪缠中巨兽的獠牙，然后收拢牵引线将自己送至半空，回首拔出刀刃，刀光随着打在白金脸上的风雪极速而下，一线银白色的斩波将加姆托外翻的嘴唇一分为二。
罗兰破坏了巨兽的视觉神经，加姆托的右眼开始出现模模糊糊的叠影。抓住这个机会，罗兰再次重复之前的动作，这一次她瞄准了加姆托的长鼻。
蒸腾的白气助推罗兰的脚步，睁开血红色的瞳孔，罗兰的身体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旋转，优雅的曲线，带动两道笔直的刀光驟落，一个大红色的“X”滞留在半空刚刚消散，一道相同的伤口顿时出现在加姆托的长鼻上，鲜血四溅。
加姆托嚎叫着栽倒在地面，无数奔逃的温泉猴四散离去，有的仍然围拢在巨兽身边，身体缩成为一团，就像无数个黑不溜秋的榛果。
“起作用了。”
“还没有。”
说着，大地的震颤再一次袭来，倒下的巨兽从雪地里缓缓的站起，倾斜的雄山又一次屹立在众人眼前，以更加雄伟的姿态，病毒在调节其体内的新陈代谢和血液运转速度，过速的血液流动会造成伤口的大出血，但是加姆托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这家伙是不死之身吗？”
另一边，莫桑举着一张盾牌，一把长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大门，他将枪头对准了巨兽，身体如猫一般弓躯，眼神透过盾牌与长枪组合的缝隙，和加姆托四目相接。
一道螺旋状的疾风，在莫桑的右腿蹬离地面的瞬间，冲向巨兽。
莫桑的影子在加姆托眼中分散成数个相同的人影，交错着冲向自己，就好像数十把长枪同时扎进自己的面部。巨兽咆哮一声，莫桑顺势刺出长枪，卯足了力气的枪头一下子捅穿了加姆托的鼻头，与此同时，另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加姆托看到数十个罗兰踩上了数十个莫桑的肩头，莫桑将盾牌举在肩上，等到罗兰踩上盾牌的一瞬间用力推向天空。
莫桑的力气加上罗兰的弹跳力，致使罗兰成功飞越巨兽头顶，一直到达安静的上空，甚至听不到巨兽的咆哮声。罗兰反手握住双刀，柔韧的身体如游龙潜水一般下落，在白雾中圈起暗淡的殷红色，一刀剁断了加姆托的长鼻。
“吼!”
白金利用钩爪攀越岩壁，在半空中一把抱住下坠的罗兰回到地面。加姆托的鲜血如雨一般泼洒，半截长鼻摔落在雪地上染红了地面，但它只是露出了一瞬间的怯懦，高抬的前蹄没有往后退，而是猛的砸下。
这一记践踏直接踏碎了冰床，千丝万缕的裂缝使得猎人脚下的冰面开始出现起伏，巨大的冰浪震飞了白金，罗兰被加农炮轰击造成的脑震荡开始复发，呕吐与眩晕的感觉立马占据了罗兰的大脑，白金中途压倒罗兰，一刀扎进土壤尽力不让自己和罗兰被吹走，他手腕上的护甲正在一层一层的剥落，身体僵硬得不行。莫桑立刻立起盾牌挡在两人面前，风浪分成两股，不断击退着莫桑稳健的脚步。
汉森想要帮忙，但是激烈的霜浪令他不得不躲在岩峭背后。
四人再一次陷入困境。
第五十三章 跨越百年的战争（崩塌）
起刀。
白金放开罗兰，转身从莫桑身后冲了出去。
“莫桑!”
罗兰半睁着眼睛，只看到眼前结了冰的大冰碴子，莫桑被冻得严严实实的，脸上挂满了冰霜，手臂与盾牌直接粘在了一起，倒挂的冰刺与浑浊的水帘密密麻麻的扎满了莫桑的身体。
罗兰侧拿刀柄，一点一点的砸碎莫桑身上的冰霜，有些只能与皮肤一块剖下，不一会儿，莫桑的皮肤就已经伤痕累累，双臂的伤势更加严重了。
“喝……”
莫桑撑着地面不停的喘气，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耳朵也听不到声音了，只有嘈杂的空耳围绕着四周打转。他看见罗兰着急的清理自己身上的冰霜，看着毫无感觉的伤口渗出鲜红的血液，看着巨兽的身影一步步逼近，不为所动。
罗兰一把抱住莫桑往一旁拽去，他就像焊在雪地里的雕塑，费了好大的力气，在加姆托的前蹄踏下之前滚出了危险范围。
潜伏在一旁的汉森赶紧前来搭手，白金一手握住砥石，一手抓紧刀把旋身横斩，砥石在回首的一刹那摩擦过太刀的刀身，一丛淡蓝色电流伴随着砥石蹭出的火花一并斩向加姆托的大腿，汉森收刀俯身冲刺，滑进巨兽底盘的一瞬间拔刀而出，一记气刃大回旋重创巨兽受伤的大腿，两处刀伤叠加在一起，加姆托仍然是不痛不痒继续碾压这眼前的一切。
半个月辰已然粉碎在了巨兽的脚下，罗兰不得不丢下莫桑重新投入战斗。原本四散离去的温泉猴，不知道又从哪里冒了出来，一股脑的往巨兽身上窜。
“把你的勾爪给我!”
白金朝着罗兰大喊，罗兰赶紧摘下发射器扔到白金手上。白金收回太刀，将罗兰的发射器带进自己的左手，然后示意汉森与罗兰为自己打掩护。罗兰跑在汉森背后，抽出双刀随时准备下手。
汉森利用勾爪攀附到岩壁上，再从岩壁抢先一步赶到巨兽面前。他将刀鞘扎进腰间，摆出扎马步的姿势伫立在原地，太刀虽然被收回了刀鞘，但是沸腾的杀气与不断变换颜色的刀光，都在刀鞘背面不断地闪烁，由白到黄，又由黄转红。
汉森右臂的肌肉猛的绷紧，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进了他的弘二头肌，越发使劲的手臂，连带着刀把的手掌都在止不住颤抖，汉森的表情，仿佛又回到了暴走的时候，严肃、愤怒、痛苦全都刻在了脸上。
加姆托逼近了。
汉森大吼一声拔出刀刃，最强的拔刀斩碰上巨兽最坚硬的腿甲，风浪如海啸、如山崩，血红的十字连星顿时咬住巨兽的大腿，在不断后退又不断前进的狂啸中发出刺耳的轰鸣声，此时，汉森的太刀就像浸没铁水一般烧得火红，越来越多的火花，与巨兽毫不退让的脚步响成一片。
狂烈的风浪将罗兰震飞回原地，莫桑赶紧侧身挡在罗兰面前。
终于，汉森的手臂支撑不如如此强大的力量开始崩溃了，鲜血从他爆裂的血管中喷涌而出，然而汉森没有放弃的意思，他还在坚持，右腿顶着被压垮的风险再度向前迈出一步，一声凄厉的惨叫和着加姆托夸张的倾斜幅度在火花中间炸裂，汉森的太刀刀身迸出一线裂痕，在加姆托大腿骨被斩断的同一瞬间，碎成了两半。
眼前的一切事物仿佛都变得缓慢了，看着自己的爱刀碎片纷飞在半空，汉森仰面朝天直直的倒了下去。
“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白金抓住机会爬上巨兽的脊背，同时射出两只勾爪牢牢抓住加姆托的犄角，拼命地往后拽，但是白金的力气远远比不上巨兽，加姆托虽然遭到重创，身体向后倾斜，但是白金的勾爪还是不足以让它翻倒。
“吼!”
加姆托双腿用力踏穿地面，前方一整块冰床直接翘了起来，白金牵制不住，居然被巨兽直接连人带爪一并拖着往罗兰与莫桑的方向跑去。
加姆托的左前腿已经被截断了，感觉不到疼痛的加姆托，拖着残肢飞奔着，速度受到限制，却丝毫不影响它的气势，就像迎面而来一座高山，唤醒了莫桑内心最大的阴影。
然而一双冰冷的胳膊却在这时抱住了他赤裸的上身。
“谢谢……”
半跪在雪地上的莫桑，一动不动的呆在原地。他感受到罗兰的温度，那丝余热，是紧握猎具勒出来的伤痕，自己身上的那些伤口，被这样一双手盖着，反而不那么疼了。
“我一直以为自己被别人需要着，现在才知道，我也需要别人。”
“和你一起来新大陆，我很开心，真的很谢谢你，莫桑。”
温热的液体滴在莫桑冰冷的肩膀上，莫桑的身体忍不住抖动了一下，接着深深埋下了头。
“我们都会死……”
“和你死在一起，我万分乐意。”
莫桑轻轻摘开罗兰的手掌，缓缓的从地上站起来。
“但绝不会是今天。”
就在这一刻，莫桑的眼神变得无比的坚定，他看不到自己内心的阴霾，冲向自己的，不过是自己必须击败的敌人。
莫桑扔掉盾牌，双手握住长枪的把柄，弓躯，手臂慢慢向后拉伸。
他的动作幅度比之前慢了许多，甚至能够听到肌肉鼓动与筋脉拉伸的声音，生疼、惨烈，都在莫桑撕心裂肺而又夹杂着愤怒的呐喊声中被埋没了，下一秒，莫桑踩着厚重的积雪，向着加姆托迎面冲了出去。
巨兽的嘶吼声，猎人的呐喊声，任凭这漫天狂雪、山啸风随也不能掩盖，在罗兰的眼中，莫桑远去的背影并没有变得渺小，反而愈加高大，仿佛……另一座高山。
在狂狼翻涌之时，在白雾聚散之时，远边的天山又照射进一束暗淡的阳光，趴在巨兽背上的温泉猴，拽着巨兽不放的白金，一齐滚下了雪地，而随之而来的冲撞，也在这片冻土之上，震碎了冰川，石破天惊。
“轰!!!!!!”
众人脚下的冰床瞬间碎成了冰渣，白金甩出勾爪将汉森从另一头抓了过来，又将罗兰从风暴附近抓回到自己身边，三人躲在一块岩峭身后，碰撞引起的风暴席卷了整个峡谷，一时间，天昏地暗，天空上的积云顿时散成一个圆环，留出中正中央一道银白色的日光。
震碎了岩石，震碎了坚冰，颤抖的大地，与火光四溅的战场，在巨兽与猎人的角力中，爆炸了无数次。
飓风足足持续了十几秒，三人赶紧探出脑袋，正巧看到七零八碎的冰面上，浓浓的白雾正在一点一点的消散，模糊的两个倒影，逐渐浮现至众人的眼帘。
加姆托的首级，有一个滴着血的窟窿，伤口深不见底，莫桑跪倒在它面前，手中的长枪只剩下半截把柄，枪身早已化作尘埃消失不见。
下一秒，沉重的加姆托突然侧身栽倒在地，它庞大的身躯激起的雪花犹如海浪，而与此同时，另一头的莫桑，也缓缓的扔掉把柄，向天举起白骨毕露的右手，攥紧自己不成原型的拳头。
那一秒，莫桑战胜了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