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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森     风姿物语txt下载     风姿物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章 从天而降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艾尔铁诺中都

    位于艾尔铁诺中心地带的中都城,是一座建都近千年历史的城池,尽管历史不比稷下、香格里拉这样的古城悠久,但是城内仍旧有着不少知名景点与建筑。

    将近千年的漫长时光里,发生在这座都城里头的重大事迹不胜枚举,里头或悲或喜,都写满了人们的回忆。很多时候,来自外地的游客都喜欢到各个历史景点,驻足观看,看看这些从小故事中提到的地名,是否与自己想像的一模一样。

    某贵族谋反失败的自焚残楼、某名君即位之前所住的府第、某位将军凯旋归来所经的路线……等等,当地卖店商家的店员说得口沫横飞,向造访游客细说曾发生过的种种,其中自然也包含了近期的史事,像是剑仙李煜三次杀入中都,横尸满长街的残留血迹,都是人们藉此亲近传说的知名景点。

    历史事件频繁发生的一个问题,就是什么地方都有可能突然变成古迹。被饭馆招牌砸死的王子、酒醉跌死在水沟中的宰相,随着一些人们死得莫名其妙,也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变成景点,而中都城内最新诞生的一处观光必游之地,便是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那本来是一个草草搭建的小吃摊子,店主是个雪特人,卖一些粗糙而不算可口的面食,唯一的优点就是便宜,附近贩夫走卒常常到此吃午饭。但在数月之前,这间小吃摊发生了异遇,某个浑身是血的剑客,神奇地出现在店里,与店老板义气相交,还把他的配剑留在店里。

    没有人晓得那名剑客是何方神圣,当时店老板也没有对此在意,可是当他把沾血的长剑擦拭干净,悬挂上墙壁后,除了他本人外,那柄剑就再也不能被取下,即使是能举千斤的壮汉,使尽吃奶的力气,亦无法动摇那柄长剑分毫。

    这件事情轰传开来,好奇的群众一波接着一波涌来观看,一夜之间,这间小吃摊就成了中都城内的新景点,而身为店主的雪特人,*着自身的口才,更把此转成了商机。

    “这柄神剑,是来自武炼深山绝谷的斩龙神剑,上头所镶的宝石,是剑客屠龙斩首时,魔龙热血所凝结而成。这把剑啊,经历过很多任的主人,有着很多很多的故事……”

    每个故事都能刺激客人的新鲜感,再次带来一批新客源。当掌握艾尔铁诺大权的旭烈兀殿下、周公瑾元帅先后来访,到这简陋小店来观赏传说神剑后,这间小店的名气更是传遍中都城外千里范围。

    他们两人当然不像普通旅客那般俗气,会以一枚银币的代价,尝试自己能否摘下那柄长剑。周公瑾元帅在静静观视一会儿后,就低调地离开;旭烈兀殿下却要来酒与笔,乘着酒意,在白壁上疾笔横书。

    “擅自留字,其实也不是什么上乘作为,但总比以后一堆人争着题字留名,把这里变成丑陋的签名墙,亵渎神器来得好,如今我题字在此,倒要看看哪个艾尔铁诺人敢在旁边加朵花!”

    旭烈兀当时这么大笑着说话,而事情果然如他所料,非但没有人敢甘冒大不讳,把自己的字题在下任帝王之旁,甚至连宵小扒手都给予几分颜面,不来这边做案。

    在这样的气氛下,大量人群频繁涌入参观,连带附近的区域都繁荣起来,对地方百姓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只是人们也常常怀疑,为什么那柄剑拔不下来?如果说是因为重量,为何又只有那名店老板能够摘下?这个不解之谜,衍生出无数的猜测与推想,但能够答出事实真相的人却不多。

    “……斋天位天心意识,万物元气锁。”

    坐在小吃摊的一角,妮儿看着对面墙上悬挂的长剑,说出了答案。

    仔细看看,那柄长剑相当华丽,一看就知道是贵族豪门所用。长剑无鞘,透明剑刃,轻窄而薄,仿佛一根优美的琴弦,映射雪亮银光,古雅的黄金剑柄上,缀饰着一颗拇指大小的血红宝石,端地是把好剑。

    这柄剑对妮儿并不陌生,她不但认识这柄剑的原持有人,更曾经和他有过几次战斗,彼此间的关系敌友难分,在得知他的死讯后,妮儿对这名剑手有着很深的哀悼。

    “这就是天草莳贞先生的十字圣剑吗?”

    “嗯,没有错的,我曾经和那个路痴遇过几次。这柄剑他以前珍逾性命,只有很重要的战斗才会使用,想不到……他临走之前会这么随便地留在这里。”

    妮儿这样感叹着,而坐在她对面的同伴,是一名容颜秀雅,更胜于她的美人,只是眉梢一股化不开的愁绪,看来与妮儿的开朗乐观大相迳异。

    这位古典美人,是居住在白鹿洞后山,烟锁重楼的管理人──周嘉敏。妮儿在烟锁重楼过了几天粗茶淡饭的日子,对于饮食没有什么意见,但好动的她却不耐烦于久处一地,静极思动,借口要*外出活动,维持身心正常,邀周嘉敏同往中都游览。

    周嘉敏自然婉拒,表示自己已经不愿意离开烟锁重楼,是个世外之人,没有理由再入红尘,扰乱平静的心情。不过,妮儿却不是一个说话可以讲通的对象。

    “一个人的心如果当真安宁,到哪里都会安宁,非要在荒山野岭才能心情平静,那只是缩头乌龟的做法。”

    妮儿不善于辩才,反倒是和兄长兰斯洛一样,擅长用武力解决事情。优秀的术者与武者,到底谁胜一着,这还很难说;不过一名不良于行的优秀术者,和武者打近身战,肯定会吃眼前亏,再加上妮儿猝起偷袭,没有对敌经验的周嘉敏一下子就被制住,让妮儿背着下山,同入中都游览。

    三天之内,两人白天出发,用头纱遮掩面容,遍游中都城内的各处名胜,直至华灯初上方归,倒也自得其乐。

    “其实当初我听到你们的故事,我就在想,李老二如果直接像我这么做,你们两个就会幸福快乐,不用浪费很多年时间了。”

    妮儿的笑语,并没有引起对方太多的回应。周嘉敏只是用很优雅细致的动作,沏着香茗,先为妮儿倒上一杯,再替自己倒上一杯;典雅的姿态,和泉樱极其相似的仕女风范,那是令妮儿欣羡不已的气质,尽管自己是名符其实的公主之身,但自己总是像个野女孩似的,与故事书中的优雅公主差上十万八千里。

    但妮儿常常感到难以理解,如果自己与周嘉敏易地而处,心里一定充满怨恨,为什么她能表现得如此淡然?照理说,她在白鹿洞后山的隐居生活中,得到了“力量”,以她的心态与遭遇,弱者骤强,一定会很想讨回一些失去的东西,为何她选择与世无争地待在那座荒山里?

    “……这个……不是放不放得下的问题,而是必须要放下。”

    当妮儿向周嘉敏提出疑问,周嘉敏在停顿良久后,给予了这样的回答。

    “背负的东西太沉重,如果不愿意放下,那就只能死在那里,得到彻底的解脱。我……希望继续我的人生,所以过去的东西,一定要放下来,现在的我……过得很平静。”

    这个答案,妮儿是懂的,只不过她仍旧有着困惑。

    “但是……你都不会不甘心吗?悲伤可以放下,可是你不会怨恨吗?像陆老头和铁面人妖,他们搅乱了你的人生,如果你有意愿,和其他的人联手,一定可以给他们相当打击的。”

    话说得很激动,妮儿义愤填膺,很愿意为这件事情出头,不过对方的反应却平淡得不像是当事人。

    “或许我真的应该这么做,即使是现在,我胸口偶尔也会传来这样的痛楚与悸动,催促我去做一些事……”

    幽幽的眼光望向街上往来人群,周嘉敏道:“但到头来,我只是一名平凡的女子,偶然得到了术者之力,可是争强争胜的世界,我从不属于其中,只要我能继续过平静生活,我并不想去改变任何东西。”

    除了这一点,周嘉敏更告诉妮儿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是她之前不曾想过的东西。

    “妮儿小姐,现在你身在中都,或许不觉得,但如果你离开繁华的都城,到外头的小城小镇去看看,到一些小国去看看,你应该会看到那样的东西……人们都累了,打从我们出生,这个世界就战争不断;在成长时,整个人生被野心战斗给扭曲破坏,一直到了现在,各种战争还是在继续……艾尔铁诺与雷因斯的战争、周元帅与自由都市的战争……这些战争打到最后,究竟谁得到了好处呢?我们……真的都很累了。”

    “而且,诚如你所说,如果我想要讨回些什么,只*我自己的力量并不足够,一定要联合其他人合力去做。但这么一来,又要牵连多少人?这场战斗的过程与结果,又要波及多少无辜?当初……被他所牵连的人、事、物,已经够多,我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多还一份宁静给这个世界。”

    妮儿明白,周嘉敏口中的“他”,就是李煜。当初李煜快意恩仇,剑试天下,那等威风与傲气是全天下习武之人羡慕到死的对象,但不可否认,那一路上所造成的血腥,不知道让多少人妻离子散,风之大陆上多少人家破人亡。

    在白鹿洞后山默默知悉这一切的周嘉敏,理应是最关心也最了解李煜的人,会有这样的结论,可以说是并不意外吧!

    只不过,还真是想不到啊,在剑仙传奇中最令人好奇的那个部分,如今竟是这样的结尾,那个祸水红颜虽然能够重回绚烂,却选择了默默安于平淡,而且根据自己这几天在中都城的听闻与调查,故事中的那名艾尔铁诺皇子,好像也已经莫名暴毙……

    死去的理由不明,在中都城里头也没什么人关心,不过青楼联盟的资料中,透漏着一丝蹊跷,隐约把矛头指向铁面人妖,因为在同一时期,铁面人妖去官在野,艾尔铁诺却连续有多名皇子横死,死于不同地点与理由,似乎是铁面人妖为了艾尔铁诺的昌盛,把自己心目中碍事、瘀血的份子,做个清除,好让真正有实力的皇子能够提升继承顺位,而最符合他理想的那个人选,目前正坐在艾尔铁诺的王宫里……

    从结果来说,很难讲这是单纯的争权夺利,或是为了理想而进行的冷血手段,反正出身白鹿洞的男人,十有九个心理变态,剩下的那一个,早晚也会变态,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妮儿实在不想去*近。

    这次离山出游,本来是为了让双方都开心一点,可是谈话至此,彼此的气氛开始出现沉闷,妮儿尴尬地想着该如何解决,这时,天上突然传来异响,先是万里晴空上,突然骤响起一片乱雷霹雳,紫电缭绕,跟着云端撕裂出一道黑暗隙缝,疾风怒号,一道流星从中乱射而出。

    “呼~~咻!”

    刺耳的尖锐撕风声中,滚绕着火电的流星,笔直从天空坠落向地面,在地上众人的齐声呼叫中,撞向附近的一座高楼,只听得一阵动天撼地的爆炸巨响,流星在千钧一发之际,轨道出现了小小偏折,错过那座高楼,轰炸在旁边的小池塘,顿时激起满天泥浆尘土。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不好了,城里最旺的那家万花楼被流星击中了,这是天谴啊!”

    “糟糕,我家死鬼一晚没回来,会不会死在里头了。”

    “这位夫人不用着急,万花楼看来还完好无事,您家先生不一定会受到波及的。”

    “哎呀,死鬼没事,那他的钱就……”

    “……”

    街上传来了小小的对话,妮儿听了不知道该做何表情,心中又对那道流星充满好奇,在桌上放了铜钱,拉起周嘉敏,背起她就往流星坠落的烟尘方向跑去。

    “周姊姊,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啊,可是,万花楼是一所……”

    周嘉敏有些许犹豫,但妮儿性子本急,跑得又快,一下子便赶到烟尘四冒的地点,只见那边骚动一片,虽然楼房建筑没受损伤,也没闹出人命,但是左侧的花园池塘,还有大片土地围墙,全部都被夷为平地,引来大堆人群围观,还有些想趁机浑水摸鱼的地痞流氓与妓馆的保安发生推挤。

    “原、原来是妓院,难怪会引起大骚动。”

    看着眼前的混乱景象,妮儿本来想要大笑,但又觉得不是很妥当,因为自己与青楼联盟关系匪浅,这里既然是中都城的第一号大妓院,想必也是青楼联盟名下产业,对这幸灾乐祸可是非常不妥。

    “那个流星……坠落时候的波动,不像是自然天象。”

    周嘉敏提醒妮儿这一点,妮儿也感觉到了一些异常,在万花楼的喧闹当中,有着自己熟悉的两个气息,正混杂在人群里头。

    (这两个气息是……)

    压抑住心头紧张,妮儿抢奔过去,在那吵杂的人声里,隐约就听见两个声音。

    “哈,我还以为摔在哪里,这里不是万花楼吗?我离开中都之前,有一段时间,每天晚上都在这里把妹的;白鹿洞里的那个机械人,就是差不多时期造的。”

    “不用太惭愧,这种瞬间移动的术法,通常是选择降落在施术者最熟悉的地方。这里虽然乌烟瘴气,但至少莺莺燕燕环绕,不失风雅,好过我上次被苍月草主席传送到垃圾堆里。”

    “你自己熟悉的地点也不见得好到哪去,昨天下午和你联手施术,结果连续七个跳跃地点,不是坟堆就是乱葬岗!你以前是专门盗墓的吗?以后要叫你地鼠王子了。”

    “往事不堪回首,你以为我喜欢待在那里吗?如果住高级别墅也能练成绝世武功,陆老儿就不用睡在冷冻冰柜了!”

    妮儿循声望去,只见有两个人影跌跌撞撞地从里头出来,其中一个在途中被大批人潮给拥走包围,万花楼里的一众艳色蜂拥而出,挡也挡不住,把那边围了个水泄不通。

    “胭、胭凝大姊,好久不见了,我们时常想念你。”

    “大姊,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我们?”

    “啊啊啊~~接吻魔大人~~”

    连声软言腻语,真是听得附近的人妒火狂烧,尤其是当被包围在中心的那名白袍女子,哈哈一笑,张开双手,妩媚笑道:“小宝贝们,我也常常想起你们啊!”莺莺燕燕之声哗然大作,人人竞向中心扑拥,红粉堆云,羡煞旁边围观的众人。

    不过,也有人不属于这个圈子。与胭凝一同出现的另外那个人,秀美相貌同样引起注目,飘扬长发甚至比胭凝看来更具美感,旁边一名少女禁不住好奇,过去拍肩探问。

    “这位姊姊,请问你也是……”

    很轻柔的问话,但对方瞬间回头的气势,让那名少女几乎错疑自己踩着了老虎的尾巴。

    “没有礼貌!我的身体与心灵都是男人!”

    “哇!对、对不起~~”

    倾慕到错误对象的少女连忙退开,可是另一道身影却如飙风般急扑过来,在这边两个人来得及反应之前,就把源五郎撞倒在地。

    “小五!”

    “喔,妮儿小姐,好久不见!”

    从暹罗城初遇的马蹄猛踹,到此刻中都城中重逢的纵体入怀,这段不算太长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多少的悲欢喜乐呢?源五郎没法计算,只是欣喜于妮儿能够这样明显地表露情感,虽然说……妮儿很快就从惊喜中清醒过来,搂抱的双手加劲,几乎是扼杀的动作,差点弄断源五郎刚刚愈合的骨头。

    “会痛、会痛、会痛啊……”

    “好好一个大男人,叫什么叫?你又不是水晶娃娃,难道抱一下就会碎了吗?”

    抱怨之余,妮儿整理好心情,不让羞赧的绯红浮上脸颊,改用怒气来代替脸红,质问源五郎为何与胭凝一起出现。

    “说!香格里拉大战之后,为什么没有来找我?哥哥说你失踪了,你该不会偷偷出去鬼混,和胭凝一起去做不道德的事情吧?”

    “唔,那个女人身上有丝毫道德可言吗?不过,我们确实没有鬼混,只是恰好一起跑路而已。”

    “跑路?你们被谁追着跑?”

    “那个东西!”

    源五郎苦笑着伸出指头,指向天空,当妮儿顺着所指方向,望向天边尽头,只见一样庞然大物,破开万里游云,遮蔽日光,以极其惊人的高速,朝这边行驶过来。

    “……金、金鳌岛?”

    ※※※

    身在太研院高科技结晶的飞空艇内,泉樱和稷下进行着通讯。本来忙于政务工作与个人修练的她,仍顾虑着兰斯洛的健康情形,不时与华扁鹊保持联系。

    “目前看起来,并没有太严重的问题,但是有一点,你这边务必要当心,那就是上次香格里拉之战的后遗症。”

    萤幕那一端的华扁鹊,很正经地提着种种警告,“那个魔族的合击技巧,直接影响脑波,资料上从无记载,要确认实际的影响,必须要长时间观察,才能知道确切的后遗症,所以你最好提醒那只猴子,当心他的头,不要没事乱被敌人打上一记,或是发起狂来,表演什么铁头功耍帅。”

    除此之外,这位巫毒大夫也建议泉樱,避免给病人过大的刺激,以免脑部发生病变,届时将会有严重后果。

    “万一他又倒下去昏了,要醒来……可能是三五天,也可能是三五百年,到时候你这歼天者就得一个人去摆平周公瑾了。”

    目前兵凶战危,正是最需要战力的时候,泉樱告诫自己要分外当心,一定要看紧兰斯洛的身体,不能多生枝节。不过,她还是有话想问。

    “我一个人?那你呢?”

    “我?我只是单纯的约聘人员,连退休金都没有,不必讲什么道义,如果你们真的完蛋了,我就和整组研究人员一起跳槽,到其他黑暗国度去做研究,反正不把人命当命的国家,哪里都有。”

    “永远与胜者同在,很像我六师兄的人生观,真是使人佩服。”

    当泉樱关闭萤幕,结束掉这一段谈话,连续航行多日的飞船,也突然往地上降落,泉樱确认这个降落动作不是被击坠后,飞船已经吹起强猛旋风,稳稳地降落在地上。

    降落的地点,是艾尔铁诺中西部的一座城池,飞空艇降落在附近的荒山,启动了可视光隐藏装置,做好掩护之后,兰斯洛便离艇入城。

    “怎么了?你们肚子不饿吗?待在船上可没东西吃喔!”

    离艇的时候,兰斯洛站在地上,往上望向阶梯尽头,朝匆忙赶到的泉樱与有雪,招呼他们一起下来。

    “我们……不是应该赶路吗?而且现在军情紧急,要吃东西,在飞空艇上吃就好了。”

    “不要!飞空艇上的空中厨房,弄出来的菜难吃死了,我连吃了几天,现在要换换口味,而且……一定要!”

    兰斯洛的口味坚持,让有雪与泉樱面面相觑,因为就在几天前,兰斯洛还对随行厨师的手艺大加赞赏,夸说一定要给他加薪,怎么短短几天就变了口味?

    “算了,你就陪他去吃饭吧,他是领头的,一切他说了算,你真的着急行程,就早点吃完早点上路算了。”

    有雪这样催促着泉樱,他本人则是留在飞空艇上,阅读华扁鹊今天早上刚刚传送过来的文件,那是华扁鹊在略为研究过魔法卷轴之后,写给有雪的使用建议。

    泉樱不认为兰斯洛是一个很善变的人,也不相信他是那种明知道军情紧急,还会执着于享受的笨蛋皇帝,现在看他连声催促,说要赶快进城吃饭,那种异常认真的表情,总让人感到一丝蹊跷。

    或许,这位阿理巴巴古德三世大侠,是真的在策划一些东西吧……

    “我知道了,请等我一会儿,我马上下去。”

    泉樱回房取了一支金簪,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便下船与兰斯洛同行,预备进入那座她曾经非常熟悉的城池,艾尔铁诺中西部的……杭州城。

    在下山的途中,泉樱留意着兰斯洛的表情,想看看他是否在想些什么。毕竟这个地方,对他、对自己都有特殊意义,因为两人就是在杭州相识,现在他挑选这个地方降落,应该不是偶然。

    根据自己的观察,兰斯洛对于两人初识时候的那些记忆,始终不曾回复,换言之,记不起这是两人初识地点的他,不该为了这个理由降落杭州,那么,可能的理由是……

    (啊,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泉樱忽然记起来,杭州城除了是两人相识之地,也是兰斯洛渡过童年,大半时间生长的故乡,他会回来这里,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那个……夫君你以前所住的地方,在哪里呢?”

    “喔?我以前住的木屋吗?那边以前常常走山,晚上还会闹土石流,现在想起来,可能都是老头子的作弊考验,不然怎么会没风没雨,半夜睡觉突然闹起土石流呢?”

    “这、这么辛苦?”

    “如果房子没被冲垮的话,应该还在原来的位置,晚一点可以去看看,不过现在天色已经有点晚了,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

    兰斯洛连声催促,泉樱只得放下心中的疑虑,与兰斯洛携手入城。

    杭州城是艾尔铁诺的属地,不过位置并不在雷因斯大军进军的路线上,所以目前统治城池的,仍然是艾尔铁诺的官吏,因应最近的局势,在四个城门口都加强了警戒部署。

    话虽如此,但是敌国元首单枪匹马闯阵一事,毕竟太超乎想像,没有人会针对这点做出预防。在进入城门时,尽管会检查行人的身分证件,不过以雷因斯的技术,要伪造出假文件,根本轻而易举,再加上些许天心意识的影响,一下子就混进城去了。

第二章 魂萦旧梦

    重回杭州城,泉樱有着很多的感慨。她在这里住了很长的时间,比起升龙山与白鹿洞,杭州无疑更能给她故乡的感觉,只是以前待在这里养病的时候,心里头充满不甘与无奈,总想着以后病体痊愈,要如何干一番大事业,如何让龙族名动天下,重振过去荣光,所以在那段时日中,自己从不曾享受生活的平静之美,一心只想要早日离开。

    现在重新漫步在城里的街道,看着两旁行人大袖飘飘,手中提着当地特产的油纸伞;黑瓦白墙的传统房舍,店铺悬挂着五颜六色的旗帜;走在街上听到的声音,有赌馆歌楼的吆喝喧哗,也有雨过天青的残水滴流;特别是夕阳西斜的余烬红霞,照映在街旁种植的清翠垂杨,杨柳青青的摇晃飘逸,溶在含着雨水气息的清风中,让久违的归人倍觉精神。

    “哦,感觉很好呢,被这样的风吹过,很舒服喔!”

    旧地重游的兰斯洛,显得精神很好。比起雷因斯的千年建筑,杭州的文采风流更有一番贴近自然的风味,尤其是长街边遍植青青柳树的雅致,让兰斯洛大为欣赏。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这里本来就是千年经营的繁盛之城,既有人文丰采,又有美景良辰,也难怪你会喜欢。幸好,你没有说什么一定要把这里打下来之类的话,那就煞风景了。”

    泉樱与兰斯洛并肩而行,两个人的身材都算高,站在人群当中本已显眼,而泉樱离开飞空艇时,并未刻意梳妆遮掩容颜,她的倾城仙姿就像一颗明星落入俗尘,引起周围左右的人们阵阵惊叹,从忍不住注目观视,到仿佛触电似的傻在当地,被旁边的人给撞倒,掀起一阵又一阵的小小骚动。

    “那个美女是谁啊?”

    “像朵鲜花似的人儿,真是漂亮,怎么以前没看过?”

    “看那细细的腰,标致的脸蛋,真是无双无对的美人儿啊……不对啊,以前好像看过她,我对那个屁股的圆圆曲线有印象,但是那张脸……”

    类似的耳语,不停地传入泉樱耳中,她微微一笑,只是把抓着兰斯洛的手臂拉得更紧一点,往他雄健的躯体*去,羡煞了旁边的一众闲人。

    过去与现在,容颜有什么改变,这点绝对不可能。但是以前在这里,泉樱的面容与态度,总是有礼得近乎冷漠,尽管面上带着笑意,但每个人都感觉得到那道刻意隔开的鸿沟,而她那时苍白的雪颜、偶带轻咳的声音,也让人们只能远观赞叹其秀美,却难以亲近。

    广寒丰姿能倾城,可怜冰琼二十春。

    冰岭琼华、天上冷月,这是人们以前对她的印象,可是现在的泉樱却有了变化,与兰斯洛并肩而行的步伐,让她看来充满自信;唇间绽放的喜悦笑意,看来虽是略嫌失了仪态,可是却让人觉得甜美可亲,甚至能感受到那股发自内心的由衷幸福。

    就是这样的变化,让地方乡亲不敢冒失错认,无法相信这就是那位失踪几年的冷艳美人。泉樱看到他们的疑惑神情,自然明白原因,心中暗自欣喜,却微笑着不语,希望能够多享受一刻携手漫步的幸福。

    不过,两旁围观者的闲言闲语中,却冒出了一些不该出现的话语。

    “这个美妞儿真是让人心动,不晓得是哪间妓馆的粉头,太漂亮……”

    粉头,就是妓女,听到有地痞这样比喻,泉樱自然不喜,但她身旁的男人,情绪可不是一句不喜就能形容。

    在泉樱有所反应之前,她整个身体被兰斯洛所带动,如同飙风一样转了出去,跟着就是轰然一声,当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兰斯洛带到墙边,而他的一只手臂平伸,轰垮了大半堵墙壁,地上则是倒了一个口吐白沫的男人,两眼翻白,早已被兰斯洛轰垮墙壁的一击之威给吓晕。

    沉重一击,犹如雷动,附近的人们慌忙窜逃一空,泉樱看着晕倒在地上的那人,正自苦笑,却发现兰斯洛的动作僵硬,好像有什么不对劲。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去,只见那堵被轰去半边的土墙上,还完好的那一端,贴着一些画像,似乎是一堵专门张贴悬赏布告的红墙。

    红墙上贴的悬赏文告,有些看来很新,但也有一些看来已经发黄,显然是悬而未拿的陈年旧犯。兰斯洛目光所瞄向的那个布告,正是一张半残破的旧贴告,文字看来模糊不清,但是图中所绘的那个重犯,不管怎么看,样子都像是一头毛茸茸的大熊。

    (啊!这张是……)

    旁人看到这张缉捕公文,大概都不会有什么感觉,但泉樱却对这张图像记忆犹新。那是当初兰斯洛与小草大闹杭州,地方官绘画出来的缉捕文件,绘图时候显然受到了某种误导,所以画出了这幅乱七八糟的图像,但是画中盗匪的真身,就是兰斯洛。

    “唔,我对这张图……好像有点印象……”

    兰斯洛模糊说了一声,突然身躯剧震,一手扶着墙壁,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怎、怎么了吗?”

    “我的头开始痛了,啊……好痛……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头、头痛?”

    泉樱大吃一惊,华扁鹊所做的警告在脑中一闪而过,这可不是能够淡然处之的问题,如果兰斯洛旧患复发,搞到又昏过去,一昏就几个月,恐怕醒来的时候,雷因斯都被人给灭了。

    事发必有因,如果头痛的理由,是因为那个缉捕画像,那么当务之急,就是把他的注意力引开……

    “啊,我的肚子好痛!”

    痛叫一声,泉樱半蹲下去,右手捂着小腹,看来非常痛楚的样子。这个反应当然吓到了兰斯洛,他连忙放下对那张缉捕公文的关注,把注意力转移到身旁的妻子身上。

    “我、我的肚子痛得不得了……不知道怎么了?”

    泉樱紧皱眉头,用内力迫出额上冷汗,心里却七上八下,祈祷不要被丈夫发现自己的伪装。

    “好端端的,肚子怎么会突然痛起来呢?”

    “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受了风寒,或者……啊,或者是因为我肚子太饿了,你不是说要去吃饭吗?快点去吧,我肚子饿得受不了了,再拖下去,我可以一口吃掉两头大象。”

    “你可以变身成八歧大蛇吗?不然怎么一口吃大象?还有,肚子怎么会突然饿到痛呢?”

    “不要管了啦,我们去吃饭吧!”

    为了怕兰斯洛旧疾复发,泉樱只得拼命把丈夫带离开此地,但兰斯洛的反应之激烈,却更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听说妻子身体不适,他表情就像要上阵冲锋一样紧张,闪电出手,一把将泉樱抱起,在泉樱的惊呼声中,飞也似的离开现场。

    两人行色匆匆,背影整个消失之后,一些躲藏在附近的路人重新走了出来,议论纷纷,只不过这次他们讨论的东西,不是泉樱倾国倾城的惊艳美貌,而是另一件骇人听闻的东西。

    “喂,你们听到了吗?刚刚那个大美人说,她一口可以吞掉两头大象耶!”

    “好、好可怕啊……”

    “果然是美人妖精,这绝对不是我们以前的那位病美人小姐。”

    “一口吞大象,她不知道是什么妖怪喔……”

    “报、报官,这一定要快点报官啊!”

    就在泉樱完全状况外的情形下,一些令人惊悚不安的谣言,开始在杭州城内快速传播开来。

    ※※※

    西湖边上,除了湖光山色的美景,还有不少酒肆食坊环湖而建,方便客人在烹茶煮酒的同时,观赏美景。其中一家新开张的食坊“川国演义”,贩卖自由都市的特殊民族料理,门口悬挂着耀眼的赤红旗帜,在一排食坊中最是引人注目;开幕几个月来,门庭若市,是店主人的骄傲,但在今天却发生了一件令他们全体难忘的事。

    那时,正是营业颠峰时段,客人最多的时候,因为十二月的寒风相当冻人,应客人的要求,早就把门关上,几个窗口也放下珠帘,店东煮酒款客,哪知道突然一声震天巨响,两扇沉重木门轰然破碎,被一只大脚给破开巨洞,跟着就倒了下来。

    “医生!医生!把菜端上来!”

    “……这、这位好汉,您找错地方了,这里是饭馆,不是医馆啊!”

    “喔,我搞错了,那换一下……厨师!厨师!有急诊!我的老婆娘子非常饥饿,你在一刻钟之内不把拿手好菜端上来,让她饿着,我就洗劫你们的店铺!放火烧掉你们的柜台!就连厨房都不会放过!”

    一名看来非常凶恶的莽汉,腰间配刀,怀里抱着一名天仙般的美貌丽人,娇柔无力的动人模样,看上去就像是惨被挟持的样子,光看那柔媚可人的仙容,确实让人生出援救之心,但听到那猛兽般的莽汉,原来是为她行抢,所有人都打消了怜香惜玉的念头。

    经历一年多帝王生活的气势升华,兰斯洛这番寻常的作案喊话,也充满不凡霸气,尤其是当真气充沛的吼声,仿佛九天怒雷般响震霹雳,令人心胆俱裂,店内所有的客人都躲进桌底发抖,掌柜甚至连滚带爬地跑到这对鸳鸯大盗面前,叩地便磕头。

    “哎呀!贼大爷,你饶过小人的店吧!”

    情形一时间非常紧张,兰斯洛看着跪地求饶的店主,一面想着自己是否说错了点菜话语,一面奇怪自己这次甚至还没拔刀立威,为何肉票屈服得如此之快。

    “唔……这个地方的人这么善良啊……那我顺便拿下这座城池好了……”

    “不要闹了啦!”

    匆忙制止兰斯洛的,是被弄到面红耳赤,挣扎下来的泉樱。就算当了一国之主,仍是不改强盗职业病,这点或许可以算是霸主本色……至少泉樱是这样解释丈夫行为的,更何况他惊惶失措的原因,是为了自己,标准当然要打宽几分。

    泉樱从怀中掏出金币,向店主人表示,自己的丈夫有脑袋疾病,请他无须认真,同时为店里用餐的客人付了这一顿饭钱。斯文有礼的态度,阔绰的出手,化解了这场骚动,店主人为他们夫妻安排了窗口的位置,两人正式点菜。

    “喂!婆娘!不准随便对人说你老公脑子有病!”

    点了两份以面食为主的料理,兰斯洛对着美貌妻子皱眉弄眼,发泄闷气;泉樱自然笑著称是,不会在这问题与他相杠上,只是帮他倒了一杯茶水,从怀中取出香木梳子,帮他梳理散乱的头发,心内满是柔情。

    整间店的员工,巴不得早点送走这两个瘟神,料理送来得很快,但泉樱的注意力却越过桌面,望向旁边的窗口。

    (真是的……怎么到现在才认出来……真是惭愧啊……)

    泉樱隐居杭州多年,对这里的街道景物,熟悉得一若指掌,但是繁华都市向来变迁甚速,几年未归,不但店铺食肆大有改变,就连她当年所住的故居都被拆迁,刚才经过时候没有发现,直到现在才认出那堆残楼废墟,遥想当初景象,望而兴叹了。

    (物非人亦非,真是可惜啊,在那里头……本来有着许多我与你的回忆呢。)

    泉樱这样想着,明艳眼波柔柔地瞥向身边汉子,但兰斯洛却浑然未觉,只是心急地想让“饥饿”的妻子,品尝刚送来的热腾腾面点。

    “快吃啊,你不是很饿吗?别看两小碗面份量少少,这可是暹罗城的名菜,当年我在暹罗城的时候……咦,你在看哪里?”

    兰斯洛顺着泉樱的目光偏头,望向那一座残破小楼,只是简单一眼,就有了强烈反应。

    “那……那里是……”

    对泉樱意义重大的回忆,对兰斯洛也有着同样的意义,只见他瞳孔圆睁,一副脑部血液逆流,马上就要喊头痛的样子,泉樱只得紧急应变,马上把手往右边一指。

    “看,我二师兄来了!他穿着一件好花的外套!”

    “什么?铁面人妖穿花外套,这么嚣张!在哪里?”

    一听到宿敌之名,兰斯洛神色紧张,横眉怒目地朝右边看去,急忙要离开这里的泉樱,快速把桌上两小碗热面倒在一碗,囫囵吞枣地一口食尽,跟着喝了一杯热茶,当兰斯洛困惑着把头转回来,桌上碗盘已经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啊!那两碗面……”

    “我肚子很饿,所以刚刚一口吃掉了。我们离开这里吧,我总觉得这里风好大,坐久了会头痛……”

    “要离开不是问题,但是……你居然能够一口……唔,你的胃没有感觉吗?”

    不只是兰斯洛,整间店里的所有客人,都用惊讶的眼神望向这名大美人儿,因为来自暹罗城的特辣料理“普力奇奴銮”,是这家店保证绝对正宗的招牌菜,素有“三碗不过岗”的称号,这名仙姿美人一口气连吞两碗,面不改色,嗜辣本事之佳,当真是尤胜须眉男儿,顿时整间店的客人都纷纷起立鼓掌。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哇啊~~”

    夹杂在鼓掌中的那声嚎叫,并没有特别刺耳,因为叫声甫一出口,便化成一道熊熊青色火焰,直喷上了天花板,烧出一个大黑洞,一时间喧哗再起,那名绝色美人掩面夺门而出,后头跟着那个看来呆头呆脑的凶蛮恶汉。

    情形突然,忙着推销店内料理的老板,不顾犹自燃烧的天花板,赶着向众人解说产品长处。

    “普力奇奴銮虽然辛辣,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喷出火焰的,上一位纪录保持人,是当今雷因斯我意王陛下,在暹罗城本店所创下的纪录,所以在那之后就有个传言,吃这道料理吃到喷火,就是王者的证明!”

    这个说法之前在众人听来,实在过于穿凿附会,但这次却有点不同,那个已经抢步出门的凶恶莽汉,突然间身影一花,出现在店老板面前,铁塔似的雄健身躯,动作却是极快,把一枚金币塞在老板手中,当作小费,好像很感动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再次消失不见。

    莫名其妙得到了一笔重额小费,店东主正自错愕,另一边喧哗大作,一对穿着制服的配刀官差,夺门而入,一进来就连声喝问。

    “良民勿动!我们是来捉贼……不对,我们是来捉妖精的!”

    “妖精?什么样的妖精?我们店里没有妖怪啊!”

    “胡说,明明有人看见她朝这里来了,据说是个长相非常妖艳的女魔,一口能够连吞下两……”

    “哎呀!有有有,是个好漂亮的大美人啊,真想不到原来是个妖精,她一口就吞了我们店里两份东西,面不改色,真是好本事!”

    “什么?”

    听到店老板比手画脚的解释,一众官差面面相觑,最后才转头做最后确认。

    “老板,你们店里……卖大象吗?在杭州,那可是保育类生物啊!”

    “啊?什么大象?”

    ※※※

    忍着嘴里的极度辣味,泉樱掩口狂奔,只想先逃开人潮最密集的地方,免得出丑丢脸,太过难看。

    一路展开轻功狂奔,迅速穿越人群与街道,只听见兰斯洛在身后追来,两夫妻一跑一追,速度都快,转眼间就绕着湖畔奔跑,上了那座大有名气的断桥。

    “别跑那么快啊,我替你拿水过来了,不能吃就不要逞强嘛,你又没有乙太不灭体,烧伤了喉咙怎么办?”

    在断桥之上,兰斯洛把手里的茶水递给泉樱,口中犹自调笑不休。

    “想不到龙族的龙体圣甲居然防外不防内,下次要破龙体圣甲,不必打上几拳,只要抓几把辣椒塞你嘴里就行了。”

    “……还好意思说,上次被你在肚子打了一拳,整个身体像是要散了一样,如果你再那么打我一次,我就直接死了干净,从你眼前消失,也不用每次都被你那样折磨。”

    泉樱有些气恼地冷冷说着,兰斯洛被重提旧事,也是惭愧不已,连忙低声下气地向妻子道歉,尝试哄她开心。

    眼下已经是十二月时节,桥上虽然没有累积大量残雪,弄出著名的断桥美景,但是日前一场小雪,此刻桥面上犹自铺着一层淡淡薄雪,放眼望去,湖面澄澈无波,平静得像是一面晶洁明镜,冬天的西湖本会结冰,但维护人员用粗盐洒入湖中,所以湖水虽寒,却是迟迟未有冻结。

    这幕景色,泉樱过去早已看熟、看惯,只是此刻心情不同,看来又多添了一分新奇感受,但想到刚才的狼狈模样,只觉得很想叹气。

    “对了,有一件事情,我始终不曾告诉你……最近我时常做一个梦,地点就是这个地方……”

    兰斯洛微笑起来,露出了一种非常温柔的靦腆表情,像是陷入进某种回忆。

    “在梦里,有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我始终看不清楚她的样子,但肯定就是在这个地方。我遥遥看着她的美丽身影,在心里头发誓,将来有一天,我一定要出人头地,变成一个配得上她的男人……呵,莫名其妙居然做了这种梦,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好笑啊?”

    兰斯洛说完话,侧脸望向泉樱,素来拙于表达情感的他,此刻胸中却有一股冲动,或许自己也能像个情圣似的,偶尔露出让女性着迷的表情。

    但结果却是朝相反方向发展,泉樱瞪大了美丽的眼睛,十分惊恐地看着丈夫,那种戒慎恐惧的模样,让人不由得想起紧绷着神经的猫儿。

    “你……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我头好壮壮,就算在冰天雪地里,还是猛男一个。”

    “你……你的头有没有在痛?”

    “啊!差点忘记,被你这一说,好像真的痛起来了……唔,头很痛!”

    听到兰斯洛又说头痛,泉樱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连忙拉着兰斯洛的手,说自己刚才有一条丝绢被风吹走,请他帮忙捡回。

    “没有问题,在哪里?啊?被吹到湖里去了?什么风这么厉害?啊?要我去捡?没有搞错?这种天气、在这里?”

    “你说你自己头好壮壮的嘛!你漂亮又听话的妻子,难得求夫君一件事,你不会不答应吧?”

    再不答应,今晚就不得安宁了,觉得自己好像中了某个圈套的兰斯洛,脑里越来越糊涂,却知道自己毫无选择余地,从桥上纵身一跳,像是一尾破浪入海的巨鲨,跃入了冰冷的西湖湖水。

    而看着他消失在水面,站在桥上的泉樱松了一口气,轻拍已经不堪惊吓的胸口。

    “整天都头痛,真是可怕……让你到冷水里头去浸一浸,清醒清醒,看你还头痛不头痛……”

    最好是浸了水后,上岸直接回去飞空艇,那就省了大麻烦,也省得自己在杭州城里提心吊胆,一直怕他头痛昏迷,好像只惊弓之鸟似的,整日惶恐失措。

    可是啊……

    “真是个傻男人……如果我们不是在这种情形下回来,那就好了。我啊……不知道多少次期盼过这一天呢……”

    在梦里头,不知道多少次曾经出现过这样的情形,与兰斯洛一起回到杭州,在熟悉的街上携手漫步,指点风景,那是……一幕很温馨的场面。

    哪想到,梦中的情景当真有机会实现了,却是落得这般的狼狈场面,想起来真是心酸不已。

    “或许是老天的惩罚吧,像我这样的女人,不配拥有那样的幸福……”

    站在断桥的红砖上,泉樱望着碧水湖面,美丽的脸庞添上一层落寞。其实刚刚自己那么紧张,除了华扁鹊的警告外,还有另外一份恐惧,又或许,这份恐惧才是令自己那么焦躁的真正理由。

    在杭州所发生的种种回忆中,有着甜蜜的记忆,却也有刻骨的伤痛,特别是自己亲手重创兰斯洛的那一幕,往往都是终结美梦的梦魇。想到兰斯洛能记起杭州时候的种种,自己既有着欣喜与期盼,但那份恐惧却也像是一只紧攫心脏的冰寒之爪,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就是这份担忧,让自己几次听到兰斯洛说头痛,好像要想起什么的时候,就矛盾地打断他的思绪,生怕那些被遗忘的仇恨又被记起,破坏了目前的小小祥和。

    这么样的笨拙,这么样的可笑……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别扭的笨女人了呢?

    沉浸在感伤的气氛中,泉樱一时间失魂落魄,幽幽地叹了口气,当她回过神来,好奇为何丈夫这么久还没游上来,突然惊觉到身边异状。

    “你……你们……”

    不知何时,凄清无人的断桥上,居然挤满了人群,看那身穿着打扮,里头有着官差,也有着寻常民众,都是一副惶恐谨慎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逼近过来,看见自己回复清醒,那边轰然大哗。

    “妖女醒过来了!大家小心。”

    “不对,我们这边人多势众,没有必要怕,大家一起上啊!”

    “捉拿一口吞大象的魔女!”

    环顾左右,还真是群情激愤,泉樱半是好气,半是好笑,自己离开杭州几年,怎么这里变得如此“民风纯朴”?一点小事也可以闹成这等骚动?

    “哦……原来如此,难怪他一直在水里不敢上来……确实是很丢脸啊!”

    泉樱唇边绽出一丝莞尔笑意,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眼光由左而右,再由右至左地横看了一眼,与她眼波接触的人们,都流露着迷醉的神情,而她轻巧地坐上桥边,向众人一挥手,整个身体往后一仰,只见桥下水花溅起,整个人已经在湖中消失不见。

    在杭州城内发生的骚动,就以这样的形式收尾,尽管有人追着下水搜寻,但那对男女早已远去了,搜索的人自然一无所获,最后只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不过,造成这场骚动的两个主角,并没有离城。泉樱在落水之后,马上就被一只健壮手臂从旁搂过,两人一起在水中潜游,离开了纷扰之地。

    泉樱的水性只算普通,远比不上兰斯洛曾经偷偷锻炼过,所以一切都由丈夫带领,离水上岸时,天色已黑,远近景物看得不是很清楚,兰斯洛牵着泉樱的手,无声疾行,好像穿过了几条巷子,最后才在一间院落中停步。

    “这里……是什么地方?”

    泉樱喘了几口气,一面运功蒸发身上的水气,一面抬起头来,却对眼前的景象大吃一惊,整个人呆在当场。

    这里目前只是一座已经荒废的小庙,看这杳无人烟的残破景象,大概已经许久乏人问津了。但是,泉樱却忘不了曾经在这里看到过的那幕景象。

    院子里的七棵梧桐树,茂密枝叶曾以串索的方式,交错成了巨大的黛绿帘幕;九千九百九十九只草灯,被排成一对猴子交颈而眠的图案,吊挂在树藤网上。

    那晚的月光,凄清冷寂一如今夜,透过枝叶,将草灯图镀上一层银白光泽,配上背后闪烁的点点星光,所呈现出来的,是与天地同生、宇宙共鸣的壮阔景致,在刹那间,恍若银河运转不休。

    记忆中的画面,隐约与眼前的景象重叠,曾经有过的心灵激荡,化作暖流,送进泉樱的心房,让她眼眶发热、湿润起来,但当她再一凝神,那些草灯的幻影被送回过去,眼前只剩下残破小庙,还有一个无助的自己,脑得记挂着早已被众人忘记的往事,毫无意义、寂寞如朽……

第三章 政变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艾尔铁诺杭州城

    “喂!喂!你没有事吧?突然之间脸色那么难看,是吃东西吃坏肚子了吗?”

    看见泉樱突然间变得沉默,泫然欲泣的凄楚表情,本来预备说些什么的兰斯洛,变得手忙脚乱,很努力地想让泉樱的感觉好一点。

    “不,我没事,刚才有点砂子进了眼睛……”

    泉樱回过神来,立刻收摄心神,换上微笑,强自压下心头的那股难受与矛盾,想提议离开这个触景伤情的危险地点。这时,她察觉到兰斯洛尴尬的表情中,有着一份欲言又止的感觉,便出口询问。

    “啊……那个……没有什么啦……本来、本来我是想要告诉你,这里风很大,又很凉,在这里站久了以后,我的头有一点……”

    “什么?你该不会要告诉我,你又开始头痛了?”

    “呃……其实也不是很痛啦,只是有点感觉……一点点的感觉,真的要说痛,好像也不是很厉害,不过……”

    因为发现妻子的表情不对,兰斯洛这番话说得提心吊胆,甚至开始前言不对后语,一面说一面偷瞥泉樱的脸色,哪知道话说到一半,泉樱忽然“哇”的一声,像个小女孩似的哭了起来。

    过去兰斯洛对这个美丽娇妻的认识,总是记着她知性、聪慧、理智而自制的一面,典雅高贵,是一个不管何时都显出高等教养的名门贵女;与她讨论事情,听她有条有理的分析,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享受,却从来不曾想过,她会有像现在这样,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与自制,像个稚龄女童般嚎啕大哭的一幕。

    事情来得突然,当下就令兰斯洛慌了手脚,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让泉樱这样心防崩溃,忘形哭泣,急忙跑过去,想要弄清楚她哭泣的理由,但是才一*近,胸前衣襟就被泉樱一手抓住,急涌的泪水一点一滴,洒在他的衣襟上。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可是……这次我不能再……呜……”

    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音,与那张涕泪纵横的悲伤雪颜,同时重击在兰斯洛的胸口。还搞不清楚自己错在哪里,兰斯洛只能任由妻子抓着衣襟,泪水频频流下,沾湿了胸前一块。

    泉樱抬头望向兰斯洛,美丽的眼眸中泪光朦胧,倾诉着出不了口的言语;之前的几个地点,她还可以果断地马上离开,避免兰斯洛旧疾复发,但是当地点换成这一座破庙,当她意识到必须要离开这里,胸口顿时感受到一阵似曾相识的疼痛。

    那股痛楚,当初在西湖畔,公瑾师兄要洗去自己的记忆,让自己忘记这些往事时,自己的胸口也曾经这么疼痛过;如今,明明就身在这里,怀念着已经消失的过往,却还要主动离开,抹煞掉曾经存在过的事实,只要一想到,就忍不住胸口那阵撕裂似的疼痛……

    如果让兰斯洛回想起那一幕,可能发生的后果固然很令人恐惧,但是倘若要把曾发生的一切,全部抹煞与否定,这样子所带来的痛苦,却比那份恐惧要难过得多了。

    当泉樱意识到这一点,她的理智很快就指引出方向,告诉她现在该做些什么,然而,那却需要更大的勇气。泉樱努力吸气,想在胸中尽可能多累积一点勇气,让她能够直视兰斯洛的眼睛,说出自己该说的话语。

    “我……我……”

    要做这件事,可能比上阵与敌人作战更为困难,泉樱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语,但就在她想要再一次努力说话时,一直在她面前保持沉默的男人,终于开了口。

    “其实,应该是我对你说对不起的,本来带你回到这里,是想要让你开心的,没有想到反而让你这么难过,我真是糊涂。”

    兰斯洛说的话,让泉樱茫然不解,不过兰斯洛马上做出很好的解释,一手指向半空,在两棵大树的中间,对着那并不存在任何东西的地方,认真道:“那两棵树的中间,以前结过树藤,挂着草灯,数量……大概有一千五百多盏吧,记不太得了,反正编完草灯就直接挂上去,又还要赶工继续编,根本没时间仔细数……”

    一番话让泉樱如遭雷殛,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向兰斯洛,却见他好像很兴奋似的,手指着几棵梧桐树,仔细描述着那一晚这里的情景,每一处草灯如何悬挂,摇映的情景如何,说得清清楚楚,巨细靡遗。

    “……啊啊啊,那种手工艺真是让人死都不想做第二次了,那天晚上又要赶时间,又怕东西做不好,心里一急,做出来的东西就会出错,结果重做又拖慢了速度……唉,比上阵砍杀敌人困难多了,这辈子都没有这么麻烦过。”

    兰斯洛感叹道:“如果不是我的兔子老婆告诉我,这么做可以让我把到杭州第一美人妹妹,就算是有人用刀架在我脖子上,我都不会干这种事,不过呢……她这个魔导公会主席,倒也不是胡言乱语的神棍,那个恋爱魔法确实有效,我始终相信,就是因为那个魔法的魔力,才会让你动心的喔!”

    “你……你真的都想起来了……”

    “嗯,前一段时间我闭关修练的时候,一些过去的印象,开始陆续在我脑中浮现,最早的时候我曾经十分困惑,但很快我就知道,那正是我所失去的一段记忆……在我前往香格里拉之前,我就已经把前事回忆得差不多了。”

    肯定而温柔的语气,勾起了泉樱一段回忆,当时自己在香格里拉城中屡屡遇险,都是丈夫化身蒙面侠士“阿里巴巴古德三世”现身相救,当时自己只觉得好笑,弄不清楚他在搞什么把戏,因为两夫妻彼此又无嫌隙,为什么他要用这方式来躲开自己呢?

    魂灵、元神出窍,于万里之外战斗,这种术法要冒很高的危险性,假如丈夫真的不喜欢自己,就不会大费周章地万里来援,但当时问他为何蒙面改名,他只是语焉不详地用“不好意思”来做交代,那时自己弄不清楚他究竟在不好意思什么,可是现在……

    “那时候,你说你不好意思见我的面,意思是……”

    “因为我很对你不起啊……从我们认识开始,我就不曾给过你什么好生活,一直给你带来麻烦与祸患,在日本的时候还那样蛮横欺侮你,真是再也找不到那么烂的男人了……”

    兰斯洛的叹息,引动了泉樱又一次泪如泉涌,她觉得……如果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自己或许有勇气,把那句道歉话语说出来。

    “那时候……都是我不好,刺了你一剑……可是请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想那么做,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那一剑是刺在我……”

    “嘘!这句话不要说出来,那些让人不高兴的事情,不需要再提起它了,当初如果我有能力保护你,你也不必做出那样的选择。”

    当时在西湖之底,被泉樱一剑贯胸的背叛之痛与心伤,在事隔数年后的现在,兰斯洛已经有足够的智慧与见识,去看穿整件事情的始末,明白泉樱做出这样举动的理由,所以,他小小声的轻嘘一声,阻止了泉樱的说话,用他厚厚的指头,很轻柔地拂拭去滚溢的泪珠。

    “谢谢……可是,我不可以再胆小下去了,我想要面对这些东西,该是我背负起来的罪,我不想逃……”

    即使是在激动的情绪中,泉樱仍维持着她的聪慧与理智。轻轻而坚持地推开兰斯洛的手,她仰头望着这个男人,轻声问道。

    “我们……该怎么办呢?”

    当所有被刻意隐藏的东西,都已经被揭开在阳光底下,曾经想要逃避的罪与罚,都到了审判的时刻。泉樱很清楚,在自己与这男人之间,存在着太多的东西,那些恩怨不只单纯牵扯他们两人,甚至牵扯到很多旁边的人;种种的纠葛,让泉樱看不见未来。

    “如果要算帐,我们彼此都有很多帐要算……”

    发生在西湖之底的情仇、枯耳山的仇恨、战场上的敌对、在日本的生死决斗……自己与泉樱仿佛是天生注定为敌的仇人,不管是这些事件中的哪一个,如果算起里头的敌意与恨意,两人应该马上拔剑相向,拼个你死我活!

    “但我们却没有这么做……即使是在我们最憎恨彼此的时候,我们也都留下了余地。虽然说有点巧合,可是我仍然相信,冥冥中我们都还记挂着对方,没有把事情作到绝,所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了。”

    要清算过去的仇恨与累怨,是很容易的一件事,然而,即使在最灰暗沉重的回忆中,也依然能找到欢笑与喜悦,事情并不是只存在着单一的一面,如果要一起携手走向未来,就不能只记着单一的一面。所以,现在的问题就只剩下一个……

    “其实仔细想想,过去我好像从来没有正式问过你,都是直接拉你起来,就强迫你跟着我走……”

    兰斯洛选择握起泉樱颤抖的手,很认真地问道:“这位漂亮的大姑娘,愿不愿意和我这头山猴共同走过剩下的人生呢?当然啦,我不否认我们这一行风险很高,所谓的人生……说不定明天我们就一起被你师兄给宰了,但即使是明天就要死,我还是希望死的时候有你在身旁……呃,当然我这么说绝不是想拉着你一起死啦……奇怪,为什么我会说到这个?我本来不是想说这个的……”

    从认识这个男人开始,一直到现在,他紧张起来就语无伦次的情形,明显没有什么改善,这实在说不上是什么可喜的事。

    可以回答的话很多,但是这一刻最重要的,应该就是对自己诚实,不要做出会让自己后悔的回答……

    “傻瓜,你根本没有必要装得那么斯文啊……”

    眼中仍闪着泪光,但泉樱的唇边已经绽出微笑;有生以来,她真心想要欢笑的时间,实在屈指可数,可是这一刻,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因为那种整个身心都沉浸在幸福中的感受,真的很好。

    “像你这样不会说话的粗鲁猴子,只要直接把我拉起来,要我跟着你走就行啦!”

    “哦?这么说,以后有什么事情,我可以直接一棒子打昏你,拖着你就行了吗?”

    “那个不行啦!啊!”

    惊呼声中,泉樱已经被兰斯洛给拦腰抱起,在未及反应挣扎的情形下,就被他低头吻了下去。也许这头山猴的粗鲁蛮横一如过往,但泉樱却无法否认,经过数年时间的磨练与练习,他的接吻技术确实大有进步。

    然而,与数年前差别有异的地方是……两人身旁也多了不相干、不识相的不速之客,会在最不适当的时候不请自来!

    “啊!不、不好意思,我又挑错时间出现了吗?你们也真是有够难找,我钻遍了大半座杭州城的地底,还差点被地下水淹死在西湖里,才终于找到你们。”

    从土中冒出头来,半个身体还藏在地表下的有雪,灰头土脸的样子看来真像头肥胖地鼠。本来还笑吟吟的他,在承受兰斯洛那满溢着杀气的目光后,手忙脚乱地开始解释。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撞破你们奸情的!其实接吻也没什么不好,你们这对狗男女就继续亲吧!给它亲到死、亲到下地狱为止,我不会再来打扰的。”

    “雪太郎,有什么事吗?”

    纵然心中哀叹,泉樱仍是得在丈夫拔刀斩人之前,先问清楚事态。好端端在飞空艇中的有雪,不可能突然跑来这里,如果他真是有意偷窥,以自己对他的理解,此刻的他肯定是满脸淫笑,不会像现在这般慌张,所以肯定是飞空艇内有了状况。

    “没什么啦,只是刚刚稷下方面传讯过来,铁面人妖与金鳌岛已经回到中都,发生了一些变故,需要立刻让你们知道而已……”

    “知道了,我们马上就会回去的。”

    让有雪先行离开,泉樱体贴地帮兰斯洛整理乱发与衣服,预备向这个蕴藏很多回忆的地方,做最后的告别。

    “对了,你的头还在痛吗?”

    “痛?哪有?我头好壮壮,很久不曾头痛过了。”

    “但是你今天一整天……”

    “喔!你说那个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兰斯洛大笑起来,但是任谁都听得出,笑声中明显有着刻意掩饰尴尬的意味。

    “因为我之前一直在想,要怎么告诉你事实,你才比较不会生气?后来在北门天关的时候,风华建议我,可以像那些小说里头写的一样,先装头痛,然后就说回复记忆,这样看来也比较正常啊!”

    “等等,风华姊姊知道?”

    “是啊,小草和枫儿都不在,我只能找她商量,她说我该老实面对自己,和你好好谈一谈,不要留下任何遗憾,所以我才特别改变航向,先来杭州。”

    “然后……你就一直喊头痛,就是要装出突然回复记忆的样子?我的天啊!我还一直在担心你会旧疾复发。”

    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现在的泉樱,也同样觉得自己的头有够痛,甚至随时都有可能脑溢血倒下。

    可是,当兰斯洛搂着她肩头,低姿态地道着歉,怒意刹时尽消的泉樱也只能暗叹自己前生必是作恶多端,这辈子才有此报应,怪不得别人。

    “这次的事情就算了,但你老实对我说,还有没有什么事情,是你没有告诉我的?”

    这个质问的范围很广,而看泉樱杏眼圆瞪的微怒样子,兰斯洛也无从回避问题,经过片刻思考,他看看左右,想到了一件事。

    “被你这么一说,其实是有一件事耶!”

    “是什么事?”

    “我在这里编草灯的那个晚上,你指着自己心口,说火点燃在那里的时候,我受到了很大的震惊,因为直到那一刻,我才突然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发现什么?”

    “我发现……你的胸部其实还没有小草大!喜欢上这样的你,我有吃亏和受骗的感觉耶。”

    “……”

    “喂,婆娘,你掉头就走是什么意思啊?是你要我坦白告诉你的,听了就掉头走,很没风度耶!而且我是说你那时候的胸部没她大,又不是说你现在的……啊,哈哈哈,我这么说,当然不是说你那时候的胸部比男人还小啦,喂!你别走啊,等等我啊!”

    兰斯洛和泉樱回到飞空艇后,由电子萤幕中详阅了稷下传过来的最新情报,惊讶地发现事情远超过有雪所说的“一些变故”,情形的严重程度,甚至不下于当初陆游中都大战后的局势变化。

    金鳌岛出现在中都上空,是今天稍早时候的事,当时中都城掀起了一片骚动,近千万市民为着这庞然大物的遮天奇观而哗噪。

    回到中都城的周公瑾没有浪费时间,立刻就选择谒见旭烈兀,与这位执掌艾尔铁诺重权的皇子商议军国大事。谒见的时间并不长,根据当时在场的百官群臣叙述,前后时间不过短短一刻钟,这对师兄弟便反目动手。

    旭烈兀虽然是出了名的深藏不露,但对上这名太过强大的敌人,却连一露锋芒的机会都没有,在万物元气锁的钳制下,一招甫动便即失手被擒,跟着周公瑾就宣布旭烈兀皇子串通敌国,被剥夺所有大权,全中都城进入戒严状态,严厉搜捕城中的间谍。

    “真是莫名其妙,那个铁面人妖和什么人都处不好……”

    兰斯洛做出了这样的感想,泉樱则是大感吃惊,因为她实在想不到,公瑾师兄会在这时候与六师兄反面破脸。

    当然,以公瑾师兄的智慧,早晚会看穿六师兄意图与雷因斯谈和,联手对付他的企图,不过这次也未免发现得太快,整件事情除了旭烈兀与妮儿,就只有己方寥寥数人知道。妮儿传讯中甚至还用了密语,就算被截听也不会被发现,公瑾师兄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

    而且就算知道,公瑾师兄向来那么深沉的个性,怎么会突然采取这么激烈的手段?在这种时候监禁旭烈兀,独揽大权于一身,那不但要面对城外的敌人,城内的麦第奇家势力也必有反击,这实在是最糟糕的处断方式啊!

    越想越是莫名其妙,泉樱完全想不透公瑾的做法有何意义,不过兰斯洛认为,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用再说些什么,应该趁着敌人自乱阵脚的机会,狠狠地过去给他一击,把铁面人妖给轰掉。

    “打倒二师哥?可是……他的武功……夫君你已经能掌握斋天位力量了吗?”

    “还不行啊!”

    “那要打什么东西?”

    “所以我说轰掉他,不是说干掉他。”兰斯洛扬扬眉,要旁边有雪拿出一张刚刚收到的稷下通讯,里头明白地写着:

    太研院院长座机“铁达尼一号”已经朝中都城前进,上头装载着太研院倾全院人马之力赶工完成的主炮──通天二号!

    “别说斋天位的自我痊愈异能,就算是太天位的完美体,只要挨上一炮,那也是必死无疑,我们找机会瞄准铁面人妖,偷偷给他放一炮,保管他连人带铁面,一炮成灰!”

    “那他如果也偷偷找机会,对着你放一炮呢?”

    “好问题,但我认为以铁面人妖的武功,不用偷偷放我们炮,更何况船上有你在,或许他顾念同门之谊,不会动手;可是如果他真的放了……唔,哇哈哈哈,婆娘,这下子我们真的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兰斯洛双臂环抱,哈哈大笑起来,泉樱在旁看了哭笑不得,实在不晓得丈夫何以如此有信心,会认为一名曾经亲手弑师的逆徒,还顾念同门之谊,但事到临头,多想也是没用,只有顺其自然,先朝中都城过去了。

    看着几乎飙到全速的仪表板,泉樱祈祷着身在中都的妮儿能够平安,却料不到那边的情形比想像中更严峻,妮儿正与两名盟友相叹无用。

    “想点办法啊,你们一个是白鹿洞掌门,一个是雷因斯的大军师,事到临头,没有一点主意吗?”

    “我抗议一下。我的掌门头衔是被人硬架上去,与我本人意愿无关,多数时候我只会吸大麻和把妹,不懂什么军国大事。”

    “我也抗议一下。我是出了名的百败军师,每次出的主意一定变成馊主意,为了大家安全,还是别由我出主意比较好。”

    源五郎和胭凝相互推责任,一方面是两人还需要时间回复元气与战力,一方面也是因为局势变化出乎源五郎意料。

    旭烈兀预备与雷因斯谈和一事,源五郎事前全不知情,是来中都与妮儿会合后,才从她口中听闻的。

    当日在金鳌岛中,公瑾对于胭凝的离奇出现,已经感到怀疑,仔细留意观察之下,发现源五郎仍潜藏岛上的事实,布下埋伏后,骤然发动雷霆奇袭,本来两名敌人应该全无生机,但胭凝不受万物元气锁钳制的本事,在这时候帮上了大忙,经过一番血战,胭凝与源五郎好不容易杀出生天,就这么一路且战且走,来到中都城。

    这一路上与金鳌岛进行追捕战,源五郎力量未复、胭凝也在突围时被公瑾伤得不轻,能够安抵中都的主要理由,其实是因为两人在魔法上的优秀修为。两名天位魔法师的携手合作,反覆进行空间跳跃,再施放种种阻敌术法,打乱敌人的追踪方向,利用金鳌岛跳跃系统还没修复的劣势,这么逃到中都城来。

    “其实我觉得还有一个理由。”源五郎微笑道:“与你这个老搭档敌对时,周公瑾其实始终都留了一手,没有全力以赴,这才给了我们可趁之机,不然可能我们早就死在金鳌岛上了。”

    “鬼扯什么东西?我当小丫头褓母当得太久,现在对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想好好找个地方,抱抱年轻可爱的小美人儿。”

    胭凝对源五郎的话嗤之以鼻,也没有兴趣再与他多说,迳自离开。当两人到中都与妮儿会合后,妮儿便送周嘉敏回到白鹿洞后山,而胭凝与源五郎则在万花楼暂时栖身。

    万花楼是青楼联盟在中都城的分舵,自从香格里拉大战后,意图一举消灭香格里拉的周公瑾,已经成为青楼联盟的大敌,青楼联盟收留源五郎合情合理;至于胭凝,她不是青楼联盟的贵宾,而是倍受尊敬的大客户。

    “胭凝姊,为什么你是大客户?当年你在中都城的时候,在青楼里头花了很多钱吗?”

    妮儿特别提出这问题,因为在她的感觉里,胭凝和富裕两字似乎扯不上关系,如果说她当年能有大笔金钱花在青楼,这听来实在不可思议。

    “花钱?不不不,有本事的人喝花酒与嫖院都不用付钱,只不过当初和我好过的美人儿都亲口答应,只要我自己开院子当老板,她们全体跳槽跟我办事,青楼联盟为了怕我拆她们的台,所以只要我来,一律不收费。”

    “啊?那……你现在还有那种打算吗?”

    “呵,那可说不定喔,你如果来我这边做事,我捧你当红牌小姐啊!”

    胭凝笑着离开,而妮儿则从源五郎口中得知,当初胭凝还真有开设妓院的打算,只是此事引起陆游发怒,觉得堂堂白鹿洞子弟开设妓院,还打折招待同门儒生,成何体统?所以才让胭凝打消主意,否则今日中都城生意最好的一家妓馆,可能就不是万花楼了。

    不过,胭凝虽然帮着源五郎离开金鳌岛,摆明与公瑾敌对,但却对艾尔铁诺的情形没兴趣,所以当他们商讨旭烈兀的处境时,胭凝就选择离开,不参与这些行动。

第四章 封城

    周公瑾与旭烈兀会面的详情,源五郎也是在事发两天后才得知。根据青楼联盟探得的情报,公瑾回到中都城后,首先就到皇宫里去谒见旭烈兀。

    旭烈兀在出乎预期的情形下,见到师兄提早归来,自然是不会把惊讶形于颜色,除了亲自率领百官在皇宫门口欢迎,还命令侍从倒酒,御赐美酒一杯,为大元帅洗尘。

    当时的气氛很好,旭烈兀本身表现得很热情,口口声声都称师兄是首席功臣,而在场的百官也把公瑾当成国家救星,尤其是在雷因斯军进逼京城的危急时刻,他的及时归来无疑就是一颗定心丸。

    但公瑾的反应一开始就不是很好。尽管半边面具遮掩了表情,与他遥遥相隔的百官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但当他出现在百尺外的城门口,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沉重压力,从他身上源源不绝地往外散发,仿佛万里乌云遮天蔽日,让每个人心头都笼罩上一层阴霾,那时众人就已经觉得周大元帅心中有事,必然有什么话要说。

    旭烈兀御赐美酒,为公瑾接风,但素来尊重朝廷礼仪的公瑾,却拒绝了皇子殿下的好意。

    “公瑾不需要美酒,只要一杯清水就已经足够。”

    这样明显地顶撞主君,火药气味变得明显;从那经过压抑后的声音,再迟钝的人都能感受到那股愤怒,比较精乖的大臣猜测周大元帅为何发怒时,就隐约料到,可能是皇子殿下秘密做了什么丑事。

    旭烈兀不会拒绝师兄的要求,一杯清水改送到公瑾手中,公瑾由侍从所捧的黄金托盘中取过银杯,看着手中银杯,默立良久,诡异的气氛令在场所有人同感不安,最后,他举杯将杯中清水一饮而尽。

    “……我为这个国家奋斗了多年,最后得到的结果……就是这样吗?浑帐!”

    一声怒喝,公瑾立刻出手,攻向旭烈兀。旭烈兀以睥世七神绝接应,但明眼人都看出他是想虚晃一招,藉机逃跑,可是这意图却被公瑾洞悉,斋天位力量轻轻挥洒,在场群臣甚至看不清周大元帅如何出手,旭烈兀就已经被擒下。

    “旭烈兀殿下勾结雷因斯,意图出卖我国利益,这等行为我无法坐视,由此刻起,我废除他的所有大权,由我暂摄艾尔铁诺国政;中都城从即日起封城戒严,逐家逐户搜索来自雷因斯的奸细!”

    擒住旭烈兀,公瑾就在百官之前发布了这些命令,在场的武官中虽然不乏若干好手,却是谁也不敢对他说一声“不”字,就这么承认了艾尔铁诺统治权的转移。

    皇城惊变之后,连串命令由皇宫中发出,先是麦第奇家的高层纷纷被公瑾下令拘捕,避免他们率军造反,跟着就是军队封锁四方城门,展开详细的搜索,意图找出藏在民宅中的敌国奸细,不过虽然说是详细搜查,但却多半流于形式,因为公瑾也知道,他要寻找的敌人不是这种方法就能找出,搜查行动的主要用意,只是转移民众注意力。

    中都百姓自然对此议论纷纷,想不到这场政变如此突然,尽管他们对旭烈兀皇子非常爱戴,也支持他接掌皇位,但公瑾元帅也是一名在民间声望崇高的大人物,如果是由他篡夺政权,想到以后要被他统治,中都百姓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真糟糕,这下子与旭烈兀的合作泡汤了,铁面人妖的警觉性真高,我们甚至还没谈计划细节,就被他一脚踢爆。”

    妮儿与源五郎叹气商量,本来妮儿寄住烟锁重楼,是因为那边隐蔽性高,自己藏匿在那里,与旭烈兀密谈比较方便,但如今旭烈兀被软禁,连麦第奇家势力都随时会倒台,谈合作已经没有意义,妮儿为了不给周嘉敏添麻烦,便婉拒了周嘉敏的邀请,搬住到万花楼来。

    “如果铁面人妖杀上门来,至少这里有三个人,与他死战一场,逃生机会也高。”

    妮儿是这样估算,源五郎则不置可否,单纯打那种胜算不高的仗毫无意义,可是自己的力量并未复原,更罔论进一步突破,根本没实力与敌人殊死一战,眼下……应该怎么办呢?

    ※※※

    周公瑾的二次政变,这件事情不仅吓坏敌人与国内民众,就连他的阵营都在惊吓范围内。

    在金鳌岛上留守的朱炎与郝可莲,事前对公瑾的发难毫不知情,甚至是等到事情发生时,他们在金鳌岛的监视萤幕上,看到公瑾与旭烈兀翻脸动手,这才知道公瑾有政变的打算。

    “公瑾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不知道,你可以去问他啊……如果你还认为他与以前是同一个人的话。”

    郝可莲的话,尽数道出目前他们两人的最大隐忧。公瑾的作风越来越怪,这次出手对付旭烈兀,他们事前毫无所悉,如果旭烈兀真的有意与雷因斯联手,而公瑾也在之前就知道,却完全不与他们商量,那自己在他的心中到底算什么?

    过去两人以“四铁卫”的身分自居,可以自豪于公瑾的心腹要将,但随着与主帅的隔阂日深,现在他们两人都感到同样的不安。

    旭烈兀与雷因斯勾结之事,到底是真有其事?亦或只是一个出手对付旭烈兀的借口?倘若只是借口,那么公瑾既然可以突然奇袭旭烈兀,当然也可以冷不防地对付身边部属。

    自己可能被公瑾大人肃清?过去两人都会认为这是笑话,但如今,两人已经不敢如此肯定。香格里拉大战时,把通天炮对准整座城池发射的那个男人,和从前不到必要时,绝不让战争波及平民的那个男人,根本已经不是同一个人。

    这个潜藏的忧虑与恐惧,在公瑾回抵金鳌岛时,彻底爆发出来。

    “公瑾大人,您说什么?”追随公瑾多年,朱炎此刻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东西,激动之下,这名个性刚强的魔族男子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把通天炮的发射目标,对准……中都城?”

    这是公瑾回到金鳌岛时,对朱炎与郝可莲所下的命令,在这之前,他已经下令把金鳌岛的警备炮台启动,方向锁定中都城的四方城门,只要有人未经许可偷溜出城,马上就会引发炮击,而当公瑾亲自回到金鳌岛,他更颁下预备对中都城发射主炮的命令。

    朱炎与郝可莲相顾惊愕,以为自己听错目标,但当他们再一次确认时,却得到一个绝对肯定的回答。

    “没有错。上次报告,你说通天炮已经修复,我使用已经修复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公瑾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他面前的两名属下却无法如此淡然处之,从不向主帅质问命令的朱炎,甚至首次询问这命令的背后理由。

    “理由吗?你们大概也猜到了吧,雷因斯那伙打不死的蟑螂家伙实在棘手,为了要料理他们,我需要更强大的力量,而且立刻就要。花天邪那小子上次干的事,效果实在不错,既然证实此法可行,那我就照办吧!”

    “但是……以公瑾大人如今的修为,天下无敌,就算雷因斯的敌人群起而上,您也有足够实力镇压,用不着在短时间内急求突破啊!”

    “起初我也是这么相信着,但是香格里拉一战让我改了想法。天运实在偏倒向雷因斯那伙人,在战场上他们总能够作出突破,超乎我原先估计,而且他们的运道太好,我可以克服变数,却不能忍耐他们的‘奇迹’,上次战斗到最后,连奇雷斯、花天邪都倒戈相向,险些就令我受到不能回复的打击,为了避免这类事情一再发生,我需要比现在更强大的压倒性力量。”

    “即使要使用那样的邪术,也可以选择其他地方,没理由要选择中都啊!”

    “二十多万性命,把花天邪从地界推升到天位,如果我要*此法得到突破,放眼风之大陆,不过是少数几个大都市……这类千万人的大都市,不论稷下或是香格里拉,都有强力守护,通天炮长距离发射,必然受到影响,到时候施法失败,还要找个地方重来一次,浪费资源事小,如果把几个城市都毁了,却仍施法失败,那时该如何是好?”

    公瑾一面说话,一面批阅文件,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看一下朱炎,这种态度让朱炎心寒到极点,终于忍不住爆发,在首次质问主帅命令后,爆发了追随这男人以后首次的怒气。

    “周公瑾!”

    重重一掌拍击在桌案上,宗卷文案四处激飞,让公瑾不得不抬起头来,面对部属的愤怒。

    “你真的发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要轰的是什么地方?那是中都城!是你守护了半辈子的地方,你到底是发什么疯?连你自己的立足点都想要毁掉吗?”

    满空乱飞的纸张宗卷,有些受朱炎的掌劲所激,已经被那高热弄得焚烧起来;公瑾看到了这些景象,但朱炎却无法从他身上感觉到丝毫热度,过去的敌人常常形容那张铁面是何等冰冷,朱炎本来不以为然,但在这一刻他确实有同感,觉得那半张金属面具所闪烁的寒芒……真的好冷。

    “立足点什么的,我并不在意……我脚下踏的每个地方都是立足点,反过来说,不能给我踏脚的地方,就没有存在价值。我守护艾尔铁诺多年,这个坚持现在也没有改变,中都城不过是艾尔铁诺的一个城池,如今时局艰困,我为了整个艾尔铁诺着想,牺牲中都城,有什么不对?”

    当公瑾的话语一一传入耳中,朱炎觉得无比痛心;那个曾经令他奋身投入的崇高理想,已经被个人私欲玷污,周公瑾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矢志开创更好世界的男人了。

    “……你真的是为了艾尔铁诺着想吗?你的这种自私做法,只是为了你自己!”

    痛心到极点,朱炎无力地这么说着,而那个背叛了双方共同梦想的男人,更做出令他再次失望的举动;一道无形的强力勒索,立刻出现在他的咽喉,就连旁边默然不语的郝可莲都受到波及,被那股压力逼得倒跌撞在墙上,两人呼吸维艰,仿佛连肺中的所有空气都被一丝一丝倒挤出来。

    “公、公瑾大人……”

    “知不知道当初我为什么招集你们当部属?放着现成的白鹿洞子弟不用,我却用魔族做我的近卫,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那个理由,当初公瑾招纳他们时,都曾经坦白说过;那些言语现在还可以清晰回忆。

    “第一,我憎恶无能之人,白鹿洞子弟虽多,但几乎都是无能之辈,我只要有能的人才,因为你们有才能,所以我纳你们为近卫,至于风险……我认为有挑战才能刺激进步,所以从来不畏惧风险。”

    “第二,如果继续沿用白鹿洞的人事,无法开创新世界、新格局,人类与魔族只能继续仇视作战下去,永远都没得改变。我想对人类与魔族的长久对峙做点改变,所以,我要第一个与魔族握手。”

    郝可莲不在乎第二个理由,只是从第一个理由中,觉得这男人确实并非庸才;但朱炎却被第二个理由给深深打动,期望能够跟随着公瑾,奉献心力,开创出新局面。

    不过,这个理由目前正遭到否定。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第三个理由……”

    公瑾道:“军人都是视人命如草芥,我原本以为,魔族对人类没什么感觉,所以不会在紧要关头顶撞命令,或是下不了手,结果……你们还真是让我失望。”

    听到这些话,应该会觉得很有压迫感吧,但公瑾却不玩弄什么气势,他的万物元气锁,实际而直接地进行影响,朱炎与郝可莲的咽喉、胸口同感压力,骨骼发出刺耳声响,仿佛只要公瑾稍微施力,他们的呼吸就会为之断绝;比什么都强烈的死亡压力,真正逼得两人没有选择。

    “命令只说一次,如果让我有叙述第二遍的必要,那么你们或许可以看到第四个理由。诛杀魔族,是白鹿洞子弟分内之事,我想我绝不手软。”

    ※※※

    公瑾在打倒旭烈兀之后,将他软禁在皇宫中,开始准备轰击中都城的秘谋。

    让通天炮暖机预备、填充能源,只要一刻钟就可以做好,但如果要配合术法,那就要慎选天时。最佳的天时是在几日之后,公瑾命令属下严守秘密,暗中准备,但忙碌中的他,事后却感叹低估了某个人的影响力。

    在这世上,有些人是关不住的,即使身在牢笼,也能够持续地影响外头的世界。

    旭烈兀无疑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虽然遭到软禁,但他却透过麦第奇家在皇宫中的人员,开始活动。要做的事情很简单,甚至不用发生什么武力冲突,只是透过耳语传递,把一个谣言散布在中都城内。

    “所谓的戒严,搜捕奸细,其实只是借口,周公瑾元帅之所以封闭城门的理由,是因为预备要像炮击香格里拉那样,用空中要塞攻击中都城,杀光城内所有百姓!”

    公瑾的打算,旭烈兀自然无从知悉,他本身甚至也和早先的朱炎一样,压根就没想过公瑾会做这种行动。不过,要让群众起骚动,只要挑选人们最担心的东西,说出最坏的结果就成了,而在旭烈兀的算盘中,这个谣言最能够掀起冲突暴动,只是连他也没料到,谣言命中事实的巧合性。

    “真是奇怪,我与雷因斯的联络,应该很机密,为何师兄会知道呢?以他的性情,就算知道这件事,也该会与我私下谈判,怎么会公开发难呢?这次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我棋差一着了。”

    身在皇宫之中,旭烈兀的脑筋却没有停止转动,而是持续对目前的局势分析思考。

    “如果让公瑾师兄掌握全局,我的小命就很危险了,所以……局面要乱,我才有机会作事啊!”

    笃定公瑾不敢贸然取自己性命,旭烈兀在散播谣言的同时,很直接地公开谣言源头。每个听到这消息的百姓,都知道是因为旭烈兀皇子窥破周元帅的阴谋,所以周大元帅才发动政变,监禁旭烈兀殿下,并且封锁中都,预备提早发动炮击计划。

    本来封锁交通这种事情,就容易招致人们的不满,政变加上逼近的战争,为人心增添了足够的压力,当带有一定真实性的传言飘送入耳,挑起群众心中的恐惧,就有人陆续做出测试行为。

    四方城门封闭,要离开中都城必须先拿到许可证,但无论是富商贵族,没有人能从公瑾手中取得许可,那么唯一能尝试的,就只有偷偷溜跑。只是,如果以为贿赂守门兵丁偷偷开城,就能趁夜离开,那就未免太小看公瑾设下的封锁线。

    第一位离开城门的勇者,当他还欣喜地向城门另一头的家人挥手,要他们快点出来,突然间天上白光一闪,他就这么样地汽化蒸发,在人们的眼前消失。

    霎然间的惊变,不是每个人都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但是当人们逐渐清醒过来,却有人理性崩溃,发狂似的跑出城门,想找寻生路,而天上的白色强光连续闪动,速度之快,任何羽箭刀枪都无法企及;来自金鳌岛的光束炮,准确地射杀了每一个走出城门的人,无分男女老幼,连猫狗都不能幸免,短短片刻之内,争着出城的数百人全部被歼灭殆尽,不留活口。

    如果说之前的压抑,把每个人都憋成了炸药桶,那么这一幕惨剧景象,就是最佳的导火线了。那个谣言因此增添了真实度,中都城内顿时如临末日,就连身在深宫中的旭烈兀,都很讶然于公瑾所采取的手段,尽管局面确实因此乱起来,但也彻底超出他的估算。

    (单纯封锁城门,用吓阻的手段就好,用不着这样赶尽杀绝,更别说杀得妇孺不留,这种辣手并非公瑾师兄的作风,难道……他真的打算屠杀光中都城内所有人?我的预言成真了?那……岂不是连我自己也要被轰?)

    尽管一向自命为优雅的旁观者,不直接参与战斗,只是在旁悠然观赏舞台上演员的生死悲喜,但如果火烧观众席,旭烈兀亦没法再看下去。警觉到这一点的他,开始有更实际的作为。

    (如果他真的打算炮轰中都城,那他一定在等天时,换言之,现在不管城内的动乱闹得有多大,只要不出城,他就不会去管,因为最多几天之后,他就一炮杀光所有人,没必要横生枝节……)

    清楚把握到公瑾的心态,还有公瑾所能容许的底限,旭烈兀忽然笑了起来,摸摸下巴,面上充满值得玩味的笑容。看见那个愉悦的表情,没有人会相信这个俊美青年会是一名囚徒。

    “让你得到通天炮,不是为了让你这样子用的,如果这一炮真的轰下去,很多人都会伤脑筋呢……师兄,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你要逼得我吃不下去,就请别见怪我小小的反击了。”

    踱步于斗室之内,旭烈兀悠然微笑,来到窗台,伸手打开窗户,在阳光透射进来的同时,一只雪白的老鹰也从他室内飞出,飞向城内另外一端的麦第奇家宅院。

    “要好好大闹一场,单凭麦第奇家的力量,一定不够,得要找外援帮忙,唔……不知道他愿不愿意伸手相助?当初为了拢络他,花了不少功夫呢,现在如果回收不了人情债,那就亏了。”

    旭烈兀轻声说着心内的盘算,望向翱翔至半空的雪白信鹰,目光却越过白鹰的翱翔路线,凝视着停压在中都城上空的金鳌岛。

    “不过……如果他答应帮忙,那就代表师兄真的出事了吧!”

    ※※※

    纵然受到公瑾的镇压与缉捕,麦第奇家在中都城内的势力仍是根深蒂固,多年的经营,不是短时间内说废就能废。正如当初石崇在接掌香格里拉后,一时间无法彻底拔除青楼旧有势力,此刻人手重度缺乏的公瑾,也没能力料理麦第奇家的地下活动,更何况,不管他们有什么活动,只要把人锁死在中都城内,几天之后,一切都不再重要。

    中都城百姓嗅到了那股末日将临的毁灭气息。自从艾尔铁诺建国以来,中都城曾经遇上几次危机,几次鬼夷人的叛乱甚至弄到大军直逼城门,但即使是之前最危急的时候,老百姓都仍能找到镇定下来的理由,那就是对白鹿洞的深切信任。

    然而,如今白鹿洞的擎天柱陆游,已经在人们的权力斗争中倒下;素来与平民百姓站在同一阵线的周大元帅,这次居然倒过来成为戕害民众的刽子手,百姓已经找不到东西可以相信。当最基础的信任崩坏,整个社会秩序就随之破灭,本来堪称艾尔铁诺首善之区的中都皇城,一夕之间成了无法地带,盗匪群起而出,四处劫掠烧杀,从外头往城内望去,只见城内不时有火头浓烟窜起,喧哗不已。

    “很伤脑筋吧,如果那些是单纯的盗贼,那还好对付,不过这些半路出家的强盗,多数都是平民百姓,因为生存的希望被夺走,理智崩溃,做着死亡前的最后放纵而已。”

    源五郎看着街上的乱象,十分感慨地说着。本来他还称赞过中都城的繁华与秩序,但看看现在路上的情景,燃烧的手推车、狂乱奔逃的人们、扭曲痉挛的尸体、未干的血迹……这完全和文明扯不上关系。

    “现在派出军队镇压,一点效果也没有,军队反而会加入盗匪行列。因为在大家比拳头大的时代,手上持有强力军用武器的人,说话总是大声一点。”

    源五郎能够好整以暇地说话,主要是因为万花楼本身雇有武装卫兵,成群结队地在四周戒备,所以不受暴动的骚扰,不过,妮儿却处在忙碌问题的中心。

    当一扇门关闭了,人们就会去找寻另一扇逃生的窗,中都城的四方城门被封闭,任是多么有权有势的人,在死神之前也是一视同仁,而当他们理解到不可能从公瑾这边找到活路,这些人便透过地下管道来活动。

    中都城地下管道的源头,就是青楼联盟。经过麦第奇家的暗中活动,城内的几十名有力份子集中起来,向万花楼表示联络雷因斯方面的意愿。如果连旭烈兀殿下都能与雷因斯谈和,他们当然也可以。

    “想找我协助他们逃生?这算盘打得挺响亮,不过他们真的想好了吗?还是想藉这个机会诱我出来,把我出卖给铁面人妖,以为这样就能换取他们的狗命?”

    当万花楼这边的青楼舵主,向妮儿表达此事,妮儿的态度相当理智,因为即使在混乱的局势中,仍有许多民众未放弃对公瑾的信任,觉得只要找出雷因斯奸细献上,就能令周大元帅改变主意。妮儿并不想为这些人牺牲,也不想成为他们的牺牲品。

    “您有这个疑虑,可以理解,不过这次是由麦第奇家在背后组织,旭烈兀殿下亲口保证,就算交了雷因斯人出去,周大元帅也不会停止杀戮行动,所以是不会有心存侥幸的份子存在。”

    青楼联盟提出了这样的保证,妮儿并不至于全部相信,但是信也好、不信也好,她都在更早之前就有了决定。

    如果单单只救出那些豪门贵族,这种事情不做也罢,但要是可以让中都城多数百姓都逃出,这个行动的意义就很大。香格里拉大战时,就是因为雷因斯一方的极力挽救,事后才让青楼联盟决定公开与雷因斯合作;要是能够协助中都百姓逃离死难,那么艾尔铁诺的民心即使不能偏向雷因斯这边,应该也不会再那么支持白鹿洞势力了吧?

    打从知道自己的魔族身世后,妮儿就背负了一层更重的使命感,如果不能证明自己比普通人类更能为这世界带来好处,身为魔族的自己,又要怎么在人间界过活呢?

    这个行动并没有什么人好商量,源五郎对于妮儿的提案,向来百分百卖命支持;至于胭凝,这个素来偏好颓废作风的奇异女性,则是直接摆出一副“放着世界让它烂”的姿态,绝不参与此事,所以这工作很快就进入执行阶段。

    “但是很难啊,香格里拉城里过千万人,你不可能拿张桌布一遮,就把他们全部变不见。正常的逃脱管道,不管是飞天还是遁地,周公瑾又不是瞎子,金鳌岛稳稳地漂浮在中都上空,怎么可能看不见?”

    “唔,所以如果要这个计划成功,除非铁面人妖变成瞎子?”

    妮儿重重拍了源五郎肩膀一把,命令道:“好,那我赋予你一个神圣的使命,今晚你就偷偷潜入金鳌岛,用你的指头,插瞎铁面人妖的眼睛!”

    “你发神经病啊!我自己插瞎自己都还比这容易。”

    “谁叫我说什么你就反对什么,我当然也会发火啊!”

    不知道进行过多少研讨,妮儿与源五郎仍是相对无计,不过就在他们两人相对悲叹的时候,外头传来通告,有一名来自麦第奇家的使者,奉了旭烈兀的命令,秘密来求见他们两人。

    “据说,这名使者有一个特长……”

    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名肥肥胖胖的青楼女舵主压低了声音,很机密地说道:“他专门插瞎人妖的眼睛!”

    “啊?什么?小五,你还不赶快躲起来!”

    “……”

第五章 背叛者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艾尔铁诺领空

    “铁达尼一号已经进入艾尔铁诺领空,启动可视光遮断,启动电波吸收,启动隐形功能,为了避免被敌人反侦测,由现在开始切断与空军一号的通讯,谨祝兰斯洛陛下武运昌隆,五、四、三、二、一……”

    光亮的萤幕顿时一暗,兰斯洛所在的飞空艇“空军一号”,与太研院院长旗舰“铁达尼一号”切断了联络,双方分别朝着中都城而行,预备在同一时间会合。

    负责与铁达尼一号通讯的人,是雷因斯目前的左右两大丞相。这两位雷因斯行政方面的最高行政首长,正与国王陛下同行,如果有人炮轰空军一号,将飞空艇上的所有人都干掉,雷因斯的最高统治阶层就为之一空了……至少,表面上看来确实如此。

    铁达尼一号与空军一号联络的原因,是爱菱将稷下城的状况转传给泉樱,让他们能够尽早拟定赶到中都城后的计划,同时,泉樱也想向爱菱确认,金鳌岛拦截双方通讯的可能性,因为这次旭烈兀被公瑾奇袭擒下,有很大的可能是因为之前通讯外泄。

    “之前我不敢肯定,但在香格里拉的时候,我曾经特别观察过金鳌岛,这次建造通天炮之余,我们特别加强了通讯装置的防密,在你们通讯的那个距离,以我身为技术人员的自尊发誓,金鳌岛绝对不可能截听到我们的通讯。”

    向来说话保守的爱菱,这次说得斩钉截铁,还拿出自己的职业尊严来起誓,泉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因为自己反覆思索,最可能的泄密管道,就是金鳌岛偷偷截听了这边与中都的通讯。

    “可是,有没有可能……”

    “我赌上身为技术人员的自尊,金鳌岛绝~对~不~可~能~截听到我们的通讯!”

    拿出了职业荣誉作保证,仍不能取信于人,萤幕那一头的爱菱,看起来就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而她身后的太研院士更是朝这边怒目相向,泉樱只有急急告罪。

    得到了爱菱的保证后,两艘船舰切断了彼此联络,因为现在开始进入危险范围,如果再继续通讯,虽然不会被截听,但却会被金鳌岛反向查出位置,接着就是通天炮轰来了。

    “希望小爱菱能够平安抵达,这次把她也拖进战争中,我真是过意不去。”

    泉樱望着化为黑暗星空的萤幕,轻声叹息,但却立刻招致身边雪特人的讪笑。

    “哈,真的过意不去,就别打仗,直接投降,那就不会把她拖进来,我也可以开溜了……放心吧,那个丫头又不是第一次参加作战,上次在香格里拉,她不是也打得挺过瘾的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

    “没有但是!没有可是!这个世界是平等的,我要求一视同仁,为什么雪特人要上战场,但矮人就不必?难道就是因为我领的薪水比较多吗?但是小爱菱还有研究经费可以贪污,这是不公平的!我要求全面检讨现行的人种歧视!”

    “是,是,是,左大丞相所说得极是,身为您的下属,妾身有点身体不适,现在想要告退了。”

    匆忙告罪离开,泉樱不想让自己成为雪特人抱怨的对象。其实,这世上九成九的雪特人都与战争无缘,即使他们转了死性,愿意奉献生命去参战,人们也会顾忌被他们扯到后腿,拒绝他们参战,就连九州大战中,人类与精灵联军的兵力最薄弱时,也不曾想过要找雪特人当战友。

    但有雪却是例外。雷因斯?蒂伦阵营的每个人,在出阵时都喜欢与他同行,因为只要有他在战场上,就仿佛会把己方所有的霉运都吸在他一个人身上,剩下留给其他人的,就是好运了。

    这样突如其来的好运气,常常能够打乱敌人阵脚,转败为胜,过去已经有好几次类似的例子,让得知内情的雷因斯高阶军官都暗中把有雪当成“另类幸运神明”来看待。

    “可是,雪太郎的这种运道之所以被需要,不就代表我们这些幕僚的无能吗?如果我们的智略能够更胜敌人一筹,那就不需要雪太郎来替我们争取幸运了。”

    以泉樱为首的现任智囊团,曾经作出这样的自责感慨,这点别说是她,就算是当初的首席幕僚苍月草,都无法回避这样的慨叹,但身为领袖的一国之君却有不同看法。

    “也不一定是为了运气因素,至少我把有雪带在身边出战,是另外有原因。只要有他在身边,我就可以见到人性的丑恶面,针对最坏状况作处理,反正不管人们的反应有多坏,不会比雪特人的反应更坏了。”

    结义多年,兰斯洛太了解这名义兄弟的个性,进而知人善任,物尽其用,所以这次作战仍不忘携他同行,而当泉樱向兰斯洛报告有雪的反应,正在闭目练功的他却是哈哈大笑。

    “好啊,如果这一仗有命回去,他想要检讨什么东西,就通通随便他吧!”

    兰斯洛豪迈的态度,反而令泉樱感到不安。丈夫在天魔功上的进境如何,自己看不出来,只是感觉到他的武功确实超越自己许多,但这“许多”是否足够战胜敌人,自己却一点都没有把握,偏生这男人还好像没神经一样,整天笑得比谁都开心。

    几个时辰前,自己还忍不住厚颜问他,与风华欢好、得到西王母传承的力量之后,有多少的突破与进步。为了问出这个羞人的问题,自己真是恨不得找个面具戴着,但他却大剌剌地回答“单纯一个晚上,可能没什么效果,这种事情需要穷年累月之功”,真是令人气结。

    “你这个人的神经真是比竹子还粗,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难道一点都不会紧张吗?我觉得我现在根本不像是要去战场,像远足多过去打仗,连我也没紧张感觉了!”

    “哇哈哈哈~~~”

    兰斯洛仍是大笑回应,离开杭州以后,他的心情似乎非常好,走到哪里都笑得很开心,空军一号上的随行军官,都对国王陛下的好心情感到不可思议,私下议论纷纷。

    “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怎么忽然笑成这样?”

    “什么病都可以,如果可以这样子笑倒那个铁面人妖,那就世界和平了。”

    “没志气!身为白家人,怎么可以祈求世界和平!”

    这些耳语,泉樱偶有耳闻,现在看到丈夫的轻松架势,她微叹一口气,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瞄到兰斯洛放在左膝上的手掌,正不自觉地轻轻颤抖,心中顿有所悟。

    “你……其实你也在怕,对不对?”

    兰斯洛顺着泉樱的目光,发现了自己左手的颤动,脸色微微一变,却竖起手指,先指指外面,跟着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泉樱会意,踩着轻巧的步子到门边,开启了确保机密的隔音装置,这才转头望向兰斯洛。

    “当然怕啊,对手是铁面人妖耶,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他就是当今天下的最强者了,大家的实力差了一个天位,打起来稳死的,和他作战,怎么可能不怕……”

    “那你为什么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是想鼓舞我们的士气,激发我们的斗志吗?”

    “喔,这个我是没想到啦,我只是觉得,横竖一战是免不了,什么胜算成败的,就不用太去计较了,免得更打击大家,还有……如果这一战是死定了,起码死前一段时间,大家该活得快乐一点……哎唷!干嘛打我?”

    被泉樱掀起枕头重打了一记,实话实说的兰斯洛看来满面无辜,但是在泉樱问起为什么有这种想法时,他给了一个很让人意外的答案。

    “离开北门天关的时候,风华劝告我很多事情,其中最主要的想法,就是要我别留下遗憾,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过。”

    “这……听起来简直就是要你一去就不回了。”

    “哈哈哈,她是这么做准备的啊,我看她那时的样子,搞不好现在就已经开始为我们祈祷来生幸福了。嗯,因为不想留下遗憾,所以我才要去杭州,把该说的话告诉你,做好该有的准备。”

    泉樱本来以为这番话多少有点玩笑成分,但是看兰斯洛的表情认真而平静,她才明白这些话没有夸大,确实就是兰斯洛的心情,心里一阵微酸,在他的大腿上坐下,搂着他脖子说话。

    “我真是不服气呢,包括夫君你在内,我们这么多人、花费了这么多的努力,最后还是打不过他,这真是一点也不公平。”

    这是泉樱在努力尝试,却得不到等量回报后的心酸感叹,可是兰斯洛闻言却大笑起来。

    “不公平吗?可是铁面人妖一定也觉得很不公平,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他那边只有一个人,每次干架,都是我们这边好几个人围殴他一个,他连找个帮手都会临阵倒戈,反捅他一刀。如果我是他,一定呕死了。”

    泉樱对兰斯洛的话觉得很奇怪,因为这番同情敌人的话语,实在不该由他口中说出来,当下轻轻在他胸口捶了一记,开个小玩笑。

    “你一定不是我家夫君,他才没有那么好心呢,说!你是从哪里来的怪物?把我家夫君藏到哪里去了?”

    兰斯洛闻言之后的反应很怪,只是将泉樱一把抱起,轻轻在床上打横放下。泉樱方觉古怪,却见到兰斯洛一下子就脱了上衣,露出雄健的古铜色胸膛,这才知道不妙。

    “你……你干什么?”

    “既然这位美丽的夫人怀疑我身分,本人痛心之余,只好用最直接的方式,向你证明我的粗细……不对,是真伪!”

    “不、不,我现在相信你是真的了,快点把衣服穿上,我还想多谈一下,真的……我相信你了。”

    充分欣赏过泉樱花容失色的尴尬,兰斯洛坐回床边,向泉樱谈起了自己的想法。这个念头之前他还不曾对任何人提过,是在香格里拉之战后,所体会到的东西,一方面,他对公瑾的所作所为,感到深恶痛绝,不管怎样都要将之制止,但另外一方面……

    “如果要说受到不公平的对待,那我会觉得他很可怜。虽然突破了天位之壁,拥有天下无敌的修为,但却要担心自己随时被人追上,因为突破天位力量,就是开头的那个人最难,只要有人第一个突破,其他人可以经由战斗和观察,迅速找到正确的修练途径,完成本身的突破。”

    从地界突破至天位之后的每一阶天位都是如此,永远都是开头的那一个最困难。只要有第一个人率先突破,其他人就能循其轨迹而修练,如果配合元气地窟的爆发,那过程甚至是在一夜之间发生。

    对于千辛万苦才首个攀到颠峰的优胜者来说,回首来时路,看到那么多人正沿着这条路追向自己,甚至要超越自己,心里的感觉真是非常苦涩,但不管他怎么丢石头下去,尝试阻挡后来之人的*近,他仍然阻止不了那股前仆后继的洪流,因为这就是物竞天择的一部份,即使脱离了地界,生物成为神,仍是身在这个演化的规律中。

    在当前的众多武者中,兰斯洛正迅速追近公瑾,也正因为如此,他对这件事的感受也越来越深。

    “在稷下闭关的时候,越是练武,我就越佩服他的了不起。斋天位的才能之壁,只有曾经挑战过的人,才知道要突破那层壁垒有多困难……婆娘,你师父陆游不是笨蛋吧?用一般的标准来看,他也同样是武学天才,而他对于武道修练的专心与投入,也不是普通人能比得上的……”

    但整整两千年的苦闷岁月,陆游在冰窟中埋首苦练,尽管得到了强天位中无人能敌的力量,却始终突破不了那道天位之壁,无法进入斋天位。

    这道无人能破的天位之壁,在天草四郎死前首次得到突破,但严格算来,天草四郎是得助于异大陆武技与李煜传功,所以是一直到公瑾在金鳌岛中突破,才真正出现斋天位力量的强人。

    “两千年的苦练啊……不能出去鬼混,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整个生命的意义就是练功、练功、练功,光是想像我都觉得好可怕,陆游实在是一位了不起的阿伯啊!可是,这么多的付出,他最后还是输给铁面人妖了,我觉得……这不光是因为运气因素。”

    “你是说,公瑾师兄付出了比师父更多的东西?”

    “与其说是付出,不如说是背负。王五师兄曾对我说过,一个男人的拳头有多少重量,决定于他背负了多少的东西,那位铁面老兄的修为能超越他师父,背上扛负的东西一定非比寻常吧!”

    “但……我师父一向以天下为己任,背负着整个天下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输呢?”

    “这问题我也想过,所以我想问你。婆娘,你觉得你师父这辈子真的不后悔吗?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人,是一座外强中干的虚弱堡垒啊!”

    泉樱为之语塞,不晓得该怎么回答。陆游与唐婉的故事,身为弟子的她也曾略有耳闻,虽然自己无从揣测师父的心情,但是将心比心,自己此生会否后悔的问题,恐怕两千年的冰窟生涯,师父每天也会问自己一次吧!

    想到这里,泉樱隐然有所领悟,侧目望向兰斯洛,问他是否想到了什么,兰斯洛摇头说没有。

    “可是……至少我会想要让自己的人生过得更无憾一点,这样子当我面对上铁面老兄,预备开战的时候,我扪心自问,可以告诉我自己,我这一生并不后悔。”

    “所以……风华姊姊才会要你把每一天当作最后一天?想不到还有这个道理,西王母族在修心、禅定上的思悟功夫,确实比龙族优秀许多。”

    明白了兰斯洛的想法,泉樱也开始想着自己是否该放开紧张情绪,用比较积极的态度来处理眼前事物,中都城不日便可抵达,届时只要妮儿他们的计划顺利,应该可以减少许多死伤;这么说起来,幸运女神果然还是站在自己这一边,不但源五郎安好无事,在中都与妮儿会合,六师兄还能从敌方阵营里头找到伏兵,顺利的话,在动用通天炮之前,就有希望解决此战。

    “不过,既然今天还没有过完,婆娘你觉得我们两个是不是该找点什么事情做,打发掉剩余的时间呢?”

    兰斯洛打断泉樱的思绪,说话的语气虽然平淡,但眼中却闪烁着热切的期许与暗示,让熟知他眼神意思的泉樱又是好笑,又是不好意思。

    “那还用说吗?夫君大人,您刚才不是要和妾身一起证明一下您的真伪吗?房间的门已经锁好了喔……”

    ※※※

    在完全失去秩序的中都城,骚乱与暴动遍布每一处街头,有人肆无忌惮地做着丑恶的行为,也有人努力地想要维持秩序,双方因此发生冲突,当这些武力冲突一再升温,中都城里就到处都闻得到鲜血气味。

    一片混乱的景象中,有个穿着斗篷的路人,正在匆忙地行走。套头的斗篷遮住了头发与面容,因为他如果以魔族外形公然行走在中都,一定会引起麻烦,而他必须尽快回到金鳌岛去,以免那边发生问题。

    身为太古魔道技术小组的总监,朱炎照理说不该擅离金鳌岛,然而,对主帅彻底失望、又不愿意执行炮轰计划的他,终于忍无可忍,回应了旭烈兀的请求。

    本来朱炎与旭烈兀就有着一定程度的交情与往来。最早是因为旭烈兀久闻隆?贝多芬的盛名,对这位名匠着意拢络,不但秘密送礼,还曾经数度登门结交;当时的朱炎尚在人魔边境培育小组人才,旭烈兀每次登门造访,都被隆?贝多芬拒不见面,朱炎因为知道公瑾对旭烈兀另眼相看,视他为振兴艾尔铁诺的希望,所以也不愿意关系太过恶劣,结果每次旭烈兀被扫地出门时,都由朱炎送客。

    名匠不赏脸,未来的名匠也是一项潜力资产,以旭烈兀的识人之明,岂会放过,就这么双方几来几送,累积了交情,之后一直偶有联络,而当公瑾正式弑师叛变,拱旭烈兀夺位后,朱炎来到人间界,与旭烈兀的往来急遽增温,为了要让这位贵公子玩得开心,朱炎甚至接受他的委托,秘密协助麦第奇家开挖大型隧道,使用太古魔道设备,在短短时间内造出大隧道,让被闷坏的旭烈兀能够偷偷出去玩乐。

    “但我要先说好,这些隧道开挖时间太过仓促,很多维护动作都省略掉,只是仓促之下弄出来的克难东西,因为借助白鹿洞地下法阵的系统,才得以支撑;短时间内拿来开开跑车玩玩,那是可以,可是如果要长时间使用,一定要再花大钱和大工夫去正式处理。”

    “钱我有得是,要是我觉得有必要,会去做的。”

    “不是你觉得有必要,是真的有必要。我说得坦白一点,城内的东半部或许还好一点,但是西半部,尤其是西南区的隧道,这样子已经开挖过度,如果你不作正式处理或是回填,估计最多半年,那边就会发生大规模坍塌,到时候死的人可就多了。”

    “喔,可是麦第奇家的宅第在城东,而且也没有在中都城里经营保险,所以……哈,该塌的东西就让它塌吧,地基不牢的东西,本来就会塌的。”

    “放屁!是被你挖塌的!”

    隧道完工时,朱炎与旭烈兀曾进行过这样的秘密对话,当时朱炎只觉得旭烈兀简直不可理喻,为了一己玩乐而草菅人命,如果真的登基为帝,老百姓肯定没有好日子过,但因为眼前的战事繁忙,朱炎无暇再顾及中都的状况,所以就没有再与旭烈兀联络,哪想到当时草草盖建的大隧道,后来会这样子派上用场。

    妮儿与源五郎的计划,主要实施的关键就是*中都城地下隧道。以那个建筑的规模,要容纳千万人陆续逃出,虽然拥挤了点,但并非不可能;仓促之间,肯定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隐瞒过公瑾的耳目,不让他出手阻止。

    “这并不是不可能。公瑾师兄开炮的用意,不是无目的屠杀,而是要施行术法,所以在指定时辰之外开炮,并不能让他施术,反而会浪费祭品,所以即使他发现有人逃跑,他也不会开动通天炮。只要他不动通天炮,那……你们就有办法应付了吧?”

    旭烈兀的建议,透过朱炎带到。尽管双方分属不同阵营,见面时的言语和气氛相当火爆,但为了不让中都城内的千万生命枉死,朱炎仍是与雷因斯阵营短暂合作,由他负责瞒住公瑾的耳目,让妮儿与源五郎在地上进行逃脱计划。

    事关机密,加上双方都没有多少谈话欲望,所以他们约定好进行计划的时间后,这个面谈就迅速结束。朱炎的暂离金鳌岛,是委托郝可莲代为掩饰,现在为免郝可莲那边穿帮,他必须要尽快回到金鳌岛去。

    (她那边应该没有问题吧?可别被公瑾大人给发现了……)

    作出这种形同背叛的举动,朱炎心中并不好过,但据他所知,郝可莲也是支持自己的。这女人虽然不太把人命放在眼里,可是最近也与公瑾大人处得不是很好,主要的理由,是因为香格里拉之战后的作战方向。

    香格里拉大战后,郝可莲极力主张,既然已经有了使用通天炮的决心,公瑾大人也不再忌惮平民百姓的生死,那索性放手做事,直接把金鳌岛开到稷下,用通天炮直轰稷下城,一举摆平敌人根据地,就算杀不到敌人的顶尖高手,也能够摧毁敌人根据地,让敌人元气大伤。

    这个战术自己非常赞同,就以战阻战的眼光来说,这样才是最佳的军事策略,而且只要金鳌岛直攻稷下,艾尔铁诺境内的雷因斯军必然撤军回防,中都之危不救自解,比开金鳌岛回去救援聪明得多。因此,当金鳌岛受到陶胭凝所阻,行进路程缓慢时,自己与郝可莲数度向公瑾大人进言,希望他改变航向,哪知道公瑾大人最后仍作了回航中都的决定,为此,郝可莲向自己表示过她的极度失望。

    “朱炎,你知道吗?我对这样的公瑾大人很失望!我不在乎他杀多少人类,但我不想看到他变成一个懦夫。因为去稷下会遭到反抗,实行上有难度,他就回到不会抵抗他的中都,杀一些软弱的自己人,这样子不是懦夫所为吗?我们追随的,应该是一个真正的强者,不该是胆小懦夫啊!”

    郝可莲提出的这个问题,让朱炎感到极度苦恼,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在各种心理压力下,他只有回应旭烈兀的请求。

    “我相信师兄这么做是不对的,将来有一天他必会后悔。你身为他的心腹部下,又是他的朋友,难道不该阻止他做错事吗?”

    正因如此,自己才破例与雷因斯人合作,连郝可莲都赞同自己的作为,但是……

    朱炎心头烦恼,走在混乱的中都街头,只见满目疮痍,耳边所闻,半是惨呼,半是哀求呼救,还有声声丑恶的狞笑,听在耳里,让他更加觉得难受,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如果能快点离开这里,朱炎就好过得多,然而,却有某件让他不好过的事情,在他的面前发生。

    那是一个年纪很大的眼盲老妇人,正在街边乞食,却被几名恶少抢劫走碗中的几枚金钱,她大声悲哭,但早已陷入暴乱状态的街头,哪有人会理她的呼救?

    朱炎听到了。一直在忍受这些乱象的他,终于打破沉默,作了该作的事,随手焚杀了几名恶少,将那数目不多的铜币,连同自己怀内的一点金银,都塞到眼盲老妇人的手中,让她好好握紧。

    “老夫人,这些钱你好好留着,别露白,也别再出来乞食了,局势很乱,但是……再过一两天就会得救了。”

    “年轻人,谢谢你,你真是好人。”

    “老夫人,我……对不起。”

    心中充满感慨,朱炎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说出这句话,但是一股冲动感觉,让他还是把这句话说出口。

    “真是太对不起你们了。我……我代表公瑾大人向你们说声对不起。”

    “公、公瑾大人?是周公瑾大帅吗?”

    听清楚了朱炎的话,老妇人突然变得很生气,把手中那些钱愤怒地掷还给他。这个反应在朱炎预料内,但他却对生气的理由感到意外,因为老妇人之所以生气,是因为自己说了周大元帅的坏话。

    “年轻人,你不可以不相信周大元帅,他是个好人啊!”

    老妇人告诉朱炎,自己是来自海牙,之前周大元帅在海牙曾经多么照顾过他们一家,如果没有周大元帅的守护,那里的很多人不是死于兵灾,就是丧命在贪官污吏的统治下,所以周大元帅是个真正的好人,一切污蔑他的言语,她绝对不相信。

    “老夫人,可是公瑾大人他现在……现在……”

    “年轻人,有些大人物,他们的一举一动,我未必了解,但后来总是能知道的。像周大元帅,他从来不曾让我们小老百姓失望过啊……”

    老妇人已盲的双眼中,流着泪水,告诉朱炎现在外头虽然有很多人说周大元帅的坏话,但她始终相信周大元帅仍是当初在海牙的那个男人,绝对不会伤害无辜百姓。

    这些话,在朱炎心中起了不小的涟漪震荡。当他仓皇而羞愧地离开那位老妇人,几乎是从她面前踉跄逃开时,那位老妇人所说的一句话仍在他耳边回响。

    “年轻人,你要相信公瑾大人啊……”

    话音回响,朱炎只觉得心头好像被一块烙铁烧着,一种难言的羞愧感,令他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自己的所作所为应该没有错,既然如此,为什么自己还会那么难过呢?

    又或者,自己的选择错了,正如过去许多次一样,公瑾大人做事虽然诡秘,偶有惊世骇俗之举,但总是有着正确的理由,从不曾让自己失望过,或许,自己应该再多相信他一次,多支持他一点。

    仿佛一丝阳光穿透了心内阴霾,朱炎如释重负,心里的沉重压力尽消无形,脚下步子顿时轻快许多,满心兴奋,想要尽快赶回金鳌岛。

    或许是因为心情太过激荡,朱炎一时间忽略了周围的事物,当他有所察觉时,旁边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已经错步撞过来,和他撞跌在一起。换做是平时,朱炎必然立刻就有动作,甚至还没等乞丐近身,便将他焚杀,但此刻心情大好,他不但没有立刻推开那名乞丐,还好心地伸手搀扶,想问他有没有事。

    在战时失去警戒,实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朱炎顿时觉得身上一麻,十多处穴道同时受制,在警觉到可能遇到袭击时,他已经失去行动能力了。以他武功,当今世上能够一招便将他制住的人,屈指可数,对方能够暗算得手的理由,除了变装、看准他心神不专的刹那,最主要的理由,也是因为本身的武功高出朱炎许多。

    “真是抱歉啊,如果你老老实实办事,我就不用动手了。每个计划都难免有变数,想不到居然是一个臭老太婆引发了变数,茫茫天意果真难测。”

    声音很熟,但是因为双方距离太近,朱炎看不清楚那个人是谁,不过他点穴的手劲十分特别,像是一阵灼热风沙吹拂过体内,大量吸蚀水分,让人非常难受。

    “有变数,就必须修正,幸好封印记忆和洗脑的技巧,我也略有研究,所以你就放心睡一觉吧!毕竟,我也难得为了百姓们做点事。”

    在那自嘲的讽刺口吻中,朱炎渐渐失去意识,在他倒下的那一刻,他看清楚了那个人的相貌,并且感到极大的震惊。

    “……花、花天邪……”

第六章 功亏一篑

    金鳌岛上,公瑾正在主控室内操作着机械。自从下令轰击中都城后,公瑾就鲜少在属下面前出现,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待在主控室内,做着不为人知的工作。

    这情形并非特殊,自从耶路撒冷战后,他就把多数时间都用在主控室内,只不过随着时局的演变,越来越难得与部属们接触的他,给人的一种冰冷印象,就是他什么人也不相信,在武功越来越高的同时,也孤独地封闭着自己。

    至于公瑾究竟在主控室里忙什么,利用那些远超现代技术的科技仪器做些什么,这点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成了最不为人知的一点。

    不过,身在主控室内的公瑾,却远不如部属们想像中的那么冷静,甚至与他这段时间表现出的冷漠大相迳异,额上淌着汗珠,全神灌注地看着仪表板,注视着周围左右几十个萤幕的画面变化。

    金鳌岛的功能所在,并不只是用于作战。希望成为神的人类,即使是远古时代也所在多有,太古魔道的技术,帮他们完成了这个理想,这座科技岛屿上的各种仪器,纪录与传送着风之大陆上的许多讯息,再由中央系统进行演算与预测,只要在这个主控室里,操纵者便几可如神,全知全能。

    此刻,公瑾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在周边萤幕上,想从这些画面里头,找到他急欲知道的几个讯息。

    “该死的石崇,究竟藏到哪里去了?”

    香格里拉大战后,石崇就整个消失了踪影,与多尔衮一起销声匿迹,似乎知道公瑾会利用金鳌岛寻找一样,深深地躲起来,不想在这时候成为公瑾的目标。

    金鳌岛的监测系统近乎全知,但要在这片辽阔大陆上找寻一个人,仍是有若大海捞针,虽然公瑾很轻易就可以找到石崇手下的部队,还有那些矢志追随石崇的部属,但石崇却早就抛下他们,独自隐藏起来,让公瑾无迹可循;除此之外,石崇不是兰斯洛,即使杀光他的手下,他也只会在暗中额手庆幸,不会因此现身,此法行之不通。

    但尽管如此,公瑾对石崇的搜索却并未放松。这几天他一回到主控室内,就操作仪器,搜寻着石崇的下落,希望能够在炮击计划实施之前,先把这个阴谋份子给找到。

    “……绝不让你有机会渔翁得利,石崇,这次你别想称心如意!我一定会把你先干掉!”

    喃喃说着只有自己听见的声音,公瑾再次与外头联络确认,从朱炎亲口做的报告中,他得知中都城并无异动,而眼前的几个萤幕,也播放着相似的画面,尽管城内乱成一团,不过四方城门并无异动,没有人尝试逃跑。

    “只要不离开中都城就行了,再等一天半……”

    看着中都城内熟悉的景物,公瑾忽然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模糊。起初,他以为是萤幕的状况不良,但当一股晕眩感觉随之出现,他才明白那是自身的问题,这几天累积的疲惫一下子涌了上来,让他开始用手撑着身体,尝试度过那阵令他不快的晕眩感。

    就算练成绝世武功,人仍是受到肉体的限制。以公瑾的绝顶修为,就算连续三月不饮、不食、不眠,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但是当焦躁心情与沉重压力影响到肉体,任他武功通神,也无法消除那一再浮现的不适感。

    (还不到该休息的时候,还有很多的工作没有完成……)

    公瑾深深呼吸,让一口真气缓缓流转全身,把那些晕眩感觉压下,这时,诸多萤幕中的一个发出刺耳声响,让他立刻转头侧望。

    那是他抵达中都之前就发出的一个讯息,在来到中都之后,又连续好几次发出同样讯号,尝试联络,可是每一封讯息都仿佛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回音,让他相当气馁,以为没有希望,结果终于在今天得到了回讯。

    没有丝毫延迟,公瑾立刻阅读所收到的讯息,每看一行,他的表情就凝重了一分,尤其是当他看到“昏迷”、“病危”之类的几个字眼时,他的拳头更是握得死紧,知道自己原先的计划已经失败。

    “可恨天不假年,居然在这种时候……”

    本来尝试的那个打算,在来得及实施之前,就已经宣告破灭,公瑾虽然觉得扼腕,但也只有重新修订计划;不过,在他正为着这个最新挫折而叹息的时候,一丝警兆让他惊觉自己的疏忽。

    “胭凝吗?你怎么进来的?这里的保安措施应该比外头严密许多。”

    “严密不到我头上。你会的结界与封印,我全都会;你所不擅长的术法,我也很熟,刚好拿来摆平你的这些机械。”

    回身凝望,胭凝就站在主控室的门口。无声无息地到来,仿佛她一早就已经身在该处,公瑾甚至不确定她来了有多久,不过,纵然发现她的到来,公瑾也没有出手的打算。

    之前的数度交手,胜负之数已经分得很清楚,胭凝虽有威胁公瑾的实力,但若要说独力战胜公瑾,那却是绝对不可能,而公瑾虽能凭*本身力量压住胭凝,但却对她诡变百出的奇门遁甲束手无策,尤其是当她把一些诡秘的古老魔界咒术、武功,与白鹿洞武技相结合后,常常衍生出一些不合常理的变化,让公瑾无法准确防御,也因此总是拿她没有办法。

    分不出胜负的战斗,不战也罢,但胭凝这样的现身,应该不会是为了聊天而来,公瑾就静静地等着,看看胭凝想要说些什么。

    “你不问我雷因斯人藏在哪里吗?”

    “没有必要问。雷因斯人一定藏在中都,如果推测得没错,多半还是在青楼联盟的相关范围,但有你的奇门遁甲掩饰,我无法用天心意识搜索他们,金鳌岛一秒四百八十次的来回扫描,也查不出他们的所在,所以我不用搜索,反正当我炮轰中都的时候,他们全都会像水沟老鼠一样地跑出来,到时候再逐个处理就行了。”

    “真是好大的口气。这么说,你现在还是把雷因斯人当成死对头?”

    “战场上,想要我性命的那一边,我作出针对性的敌对选择,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吧?”

    “那你的部下呢?你也把他们当成了敌人?听说你最近都用高压手段管制手下,逼他们参与你轰击中都的计划,你不是喜欢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干吗?怎么这次居然转了死性,拉旁人一起干了?”

    “有些工作一个人处理不了,自然需要旁人合作。”

    冷淡地回答一句,公瑾却不是没有反应,在与胭凝说话的同时,他眼光改瞄向旁边的几个萤幕,确认中都城内的状况,跟着还不放心地以天心意识再扫描一次,发现中都城内骚动如常,人数并没有变化,这才安下心来,再次面对眼前来意不明的故人。

    “你在看什么?哈,是啦是啦,只要中都城内仍然有骚动,就代表人没有离开,所以你这几天不但不维持治安,反而放任中都城陷入混乱状态,周大元帅的算盘真是响亮,哈哈哈~~”

    不用解释,公瑾也听得出胭凝的嘲讽意味,这点他不打算辩解什么,只是身上淡淡散发出一股压迫气势,让胭凝明白自己没有时间说闲话。

    “没有耐心了吗?好,我们就来谈谈正题吧……首先,我要澄清一件事,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但槿花之乱与我无关,忽必烈为什么在那时高举叛旗,连我也不知道。”

    “什么?”

    公瑾对这回答觉得错愕,因为当时查阅联络纪录,胭凝与忽必烈在槿花之乱前后,确实有过频繁联络,尽管无从得知他们的谈话内容,可是众人一直确信,是胭凝鼓动忽必烈发动了叛乱,因为胭凝本来就对艾尔铁诺政权、白鹿洞势力没有好感,这点与槿花之乱的声讨目标不谋而合。

    “忽必烈和我没有私交,只不过……他在妹妹过世后,找不到一个对象可以谈话,所以偶尔会和我聊聊故人而已。”

    公瑾为之默然,在小乔逝世后的那段时间,很多人的心头都不好过;想要找人谈谈,但真正了解小乔的人却太少,自己和忽必烈在鬼夷之乱也少有联络,他的孤独感觉,自己感同身受。

    “槿花之乱时,我问过他为何要做蠢事,他没有回答过我,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叛乱的理由。不过在一段时间后……大概是唐国事件那时候,我收到一封来自武炼的密函,是忽必烈发给我的传书。”

    公瑾的目光顿时锐利起来,像他这类处理黑暗工作多年的老手,都很明白一个事实,往往越是保密隐藏的东西,在职业好手眼中越是有迹可循,结果反而三下两下就把机密事物找出,所以换做是自己,就会像忽必烈一样,把最隐密的东西,用最平凡的手法送达。

    比如说,一封整整迟到了十七年,在整个槿花之乱逐渐沉寂,秘密都被淡忘之后,才被送来的平信!

    公瑾想问想问胭凝,信里头到底写些什么,但他的智慧马上就推测出事实,因为以忽必烈的智慧,既然动了这手法,肯定不会直接把秘密写在信中,以防止无可弥补的错误,里头肯定只是写着一些简单、却只有胭凝知道的秘语。

    “忽必烈的信里头,要你去什么地方找东西?啊!他要你去武炼!”

    唐国事件后,胭凝离开白鹿洞,前往武炼,当时众人只以为这正是她涉及槿花之乱的证据,但照胭凝所说,她必定是为了信中所言的讯息,前往武炼寻找秘密。

    “忽必烈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以胭凝的自傲,既然会主动提起此事,为本身辩解,那就不会隐藏最后的结果。然而,胭凝的答案却仍令公瑾吃了一惊。

    “我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

    “就是我不知道。东西是藏在花果山下,我去的时候,早已被人发现,密函连同盒子一起毁去,我还中了伏击,那个人没有露出面孔与身分,但武功很高,使的是天位力量,我*奇门遁甲勉力逃出,便接到了你的讯息。”

    记忆倒流,当年的情景依稀如在眼前,公瑾还记得自己奉了陆游的命令,来到花果山的银杏树下,约见胭凝,心里满是焦躁与急切,生怕一击不能得手,以胭凝之能,双方势必有一场剧斗,若是让她走脱,下次由陆游亲自出手,就未必能保住她的性命。

    结果胭凝在峰顶现身,气喘吁吁,面色苍白的样子,明显有问题,但心急的自己并未留意,只是诱来不疑有他的胭凝,趁她戒心松散的一刻,重重一掌击向她后脑!

    以胭凝的武功,那一掌虽然能伤她,但不至于有大碍,只是便于把人弄昏了,好放入地下冰棺封印;可是,如果当时的她已身负重伤,那一掌……

    “你……你没事吧?”

    纵然戴着面具,但公瑾的语气中流露一丝急惶,焦急之情溢于言表,难得地表露了情感。虽然……他自己很快也明白,事隔多年,如果有事,今天胭凝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如果有事,今天我就不会在这里和你说话了。当初你一声不响地出手,让我的头痛了好久,这笔帐我一直想找你好好算算……不过,今天听你这样说,我总算好过了点。”

    胭凝幽幽道:“快十年了,十年前就该告诉你的事情,因为你那一掌,拖延到现在才能说。怎样?我的话有可信度吗?你觉得偷袭我的会是什么人?”

    “不敢肯定,也没有证据,但以直觉来说,就算不是石崇,也是他派遣的刺客。”

    公瑾的推论并非无的放矢。十年之前就拥有天位力量的高手,屈指可数,那人既能以天位力量暗算胭凝,必然是当今世上的有数高手;雷因斯一系的高手没理由偷袭胭凝、涉入槿花之乱,那种偷袭的风格,倒是与石崇很像,更别说涉入槿花之乱最深,甚至成为忽必烈垮台主因的,就是石崇本人,出手强夺忽必烈的遗秘、暗算胭凝,这些都不足为奇。

    “石崇吗?这个推论与我的猜测相符,早晚有一天我会去找他算帐的,不过,我们先来算算我们之间的老帐吧!我今晚对你说了这么多事,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有什么好说的?难道你认为我会对你求爱吗?都这把年纪了,少做梦了!”

    “嘿!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坏嘴巴人妖,但是你说得也没错,我要听的确实不是那种事,而是……类似四大元气地窟的能量失控,影响天地元气释放,连锁引发各式天地大变,情形持续恶化,即将造成这块土地全面崩解的问题。”

    “有趣,你从哪听来这可笑的谣传?”

    “谣传?你还真是死不认帐,难道你以为除了金螯岛之外,世上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得到情报?只要是天位术者,直接与地脉连结,听取地脉中的声音,这块土地上正发生什么变化,全都一清二楚。”

    胭凝缓缓道:“只不过,就算知道,没有你金螯岛的电子系统,普通的人脑只能察觉状况,根本计算不出解决的办法,因为这已经超越了人类的能力,不,只要是生物,不可能有那种计算力的。那么,拥有金螯岛系统的你,推算出该怎么解决问题了吗?怎么让逐渐崩溃的这块大陆,再次回复能量安定与平稳?”

    面对堪称是当今风之大陆上的最大秘密,公瑾沉默无语,但是面具之下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邃,藉此掩饰心头的动摇。

    本来他就认为胭凝很难对付,尽管这些年自己对敌百战百胜,事事料敌机先,可是过去与胭凝联手合作时,不管自己要做什么,几乎从没能够瞒过她;这与智慧无关,只是双方长久合作培养出的默契,太过了解彼此,要瞒她什么事情,可比朱炎难得太多。

    然而……

    “不*你的异能,也可以知道那种事吗?”

    “太抬举我了。有些东西,不必接吻我也知道,但是有些秘密,不去试探人心的话,是挖不出来的。好比说,我就不太能理解,你为什么用这么高压的统驭手法,去逼反你所剩无多的手下,这并不是你的作风,而实际效果也……”

    胭凝说出的话语,公瑾突然有点听不清楚,因为他的心神分散到其他事物上。正如胭凝对他的了解一样,他也非常了解胭凝的一举一动,此刻就他看来,胭凝的说话有些不自然,似乎在隐藏些什么,或者该说是……拖延些什么!

    刹那之间的警兆,让公瑾一下子清醒过来,不再理会胭凝的说话,转头把视线放在几个萤幕上,凝神细看,片刻之后,他从画面之中发现了不对。

    如果是普通人,一定不可能发现的,但公瑾这几天以来,几乎不曾松懈过对中都城的监视,所以他马上就认了出来,目前所播放的画面,正是昨晚曾经看过的景象,换言之,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在看着昨天晚上的中都城。

    那现在的中都城呢?正发生着些什么?

    “糟!中计了!”

    没有在这里多停留片刻,公瑾刹那间飞身离开主控室,迅速打开沿途的各个闸门,用最快速度赶到金螯岛最上层,以实际肉眼观视下方的中都城。

    在飞身赶路的过程中,公瑾以绝顶天心意识进行扫描,所得到的讯息,仍是千万市民好好地待在城中,没有移动迹象,只是他也大致明白,这个扫描结果未必正确,因为之前胭凝就能够躲避他的扫描,在天心意识的搜索下隐形,如果这个技巧能延伸施展,自己的天心扫描就不再可信。

    斋天位的意识扫描,精准程度举世无双,照常理说,不可能有什么力量能对之干扰,更别说是掩护整座城池这样的大范围干扰。不过,当公瑾以自己的眼睛确认,他却不能不相信这个事实。

    火,仍在炽烈燃烧;城中仍布满着肃杀之气,居高临下望去,只见城中黑影幢幢,无数人影在街头摇摇晃晃,乍看之下,几乎以为是中都城的百姓全都走上街头,可是定睛凝望,就会发现那些行动迟缓的黑影,并非真人,而是一个个的草人。

    纸扎的草人,与真人同高,内里藏了符咒,作为驱动的媒介,引入中都城地下法阵的能量,让草人活动,但却只能作着很呆板的动作,在几步之内的小范围活动。

    只要肉眼一看就能识破的东西,可是当人们不是亲自去看,仅是单单凭着天心意识、灵觉感应,反而就会被这些东西给愚弄,错以为真。当年九州大战,白鹿洞前辈曾以此法,在漫天大雾之中迷乱魔族攻击方向,从旁奇袭,成功狙杀魔族皇子,如今*着胭凝的奇门神术,当日的草人阵扩大千倍规模重现。

    公瑾目睹这幕光景,只是略微一呆,脑里马上回复清醒,思索着目前的问题。

    (人呢?整座中都城里千万民众,都到哪里去了?就算他们可以躲过天心扫描,也不可能刹那间全部消失。魔法吗?不可能,这么大规模的物理移动,就算真的有人能作到,我也不可能毫无所觉……)

    脑里的念头此来彼去,公瑾瞬间掌握到事实,虽然他对朱炎和旭烈兀进行的秘密工程毫无所知,可是稍一推测,他就晓得问题出在哪里。

    “地底……有隧道?”

    天心意识迅速扫描过地底,受到地下法阵庞大能量的影响,公瑾一无所获,可是心中推断却肯定出事实。

    “……不可能这么快就全部出城,半数以上肯定还在地底……顾不得了,现在就得把他们轰出来……”

    公瑾的独臂飞快扬动,开启金螯岛上的防卫炮塔,把目标瞄准中都城的外围,预备连锁射击,但在他要下最后指令的时候,一股雄浑掌劲沉稳兼备地拍击过来,事先毫无预兆,令他扬臂挡架,中止了发炮的指令。

    “喂,把我一个人丢下,想要去哪?”

    “胭凝,你……”公瑾眼中闪过了然神色,“你是帮雷因斯人来拖延我的?”

    “现在才发现,太晚了。”

    胭凝长笑声中,一掌拍击过来,五岳神雷的雄沉掌劲、毫不保留力气的打法,让公瑾不得不凝神还招,暂时无法分神管理金螯岛。

    “胭凝,这么做是为什么?是你提醒我水的问题,既然我是做正确的事情,那你为何要在这时拦阻我?”

    “正确与否,看你怎样去定义,我不必和你相信同一件事。”

    胭凝与公瑾一时间紧密缠斗,公瑾却察觉到另一个严重问题。过去他与奇雷斯作战时,曾经一边作战,一边指挥金螯岛,但此时自己与胭凝动手,分神下着许多命令,却无法得到回应,这解释只有一个,就是有人在金螯岛内部修改系统,与自己相抗衡,换言之……

    (果真是你啊……朱炎。)

第七章 百年流毒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艾尔铁诺领空

    飞空艇以高速行驶,身为王者座机的空军一号,在艾尔铁诺的空中划出一道白线,速度不断递增,急着赶在约定时间之前抵达中都。

    身为军人,勇往直前是他们被赋予的使命,不过,想到这一去吉凶未卜,飞空艇上的所有人都同感不安,偷偷地向神明祈祷,自己能够平安地从战场上回去。

    求神拜佛,倒不是雷因斯士兵的专利,但是比起其他国家、其他地方的士兵,在这艘空军一号上执勤的士兵,却多了一个新的选择,而这个选择则令船上的一名乘客非常苦恼。

    “喂,泉樱啊,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怎么了?雪太郎,有什么不对吗?”

    “为什么这几天不管我走到哪里,都会有人跑出来找我签名?再不然就是向我讨东西,不是要我拔头发,就是要我拔毛,外头是不是有什么我的裸照正在街头流传?为什么我好像突然变成大明星了?”

    对于这个异常变化感到受宠若惊的有雪,非常不适应,向泉樱询问事情的原委,这才得知因为兰斯洛、妮儿的金口宣导,自己变成了目前雷因斯的第一号福神,士兵们争着索取有雪丞相的笔墨或毛发,用以作为贴身的幸运符,希望有雪丞相那有如蟑螂般的不死运气,能够令本身沾染好运。

    “狗屎啦!这样如果也行,那我每次都被打得进医院包月住,又是怎么一回事?要我的东西做幸运符,起码也该付我钱吧,连一点钱都不付,别想从我这边得到好处,去拔狐狸、拔企鹅,或是拔乌鸦的毛都行啊!”

    有雪对自己在不知情状况下被利用的事实,感到相当愤怒,正在舰艇内暴跳如雷,舰桥那边闹了起来,说是前方出现了好大一片乌鸦群,朝这边包围过来。

    “被乌鸦给包围?胡说!哪有这么灵的?如果真的是乌鸦,就把它们全部给击落,这点还要人教吗?”

    是应该不用的,但情形却非如此简单,那一大片殷红如血的朱鸦,赫然有着不凡的杀伤力,空军一号所射出的光束武器、浑沌火弩,对它们没有足够的威胁性,反而被它们连续撞来,确实削减了空军一号防护罩的能量,令飞空艇在半空摇摇欲坠,无法前进。

    “倒底搞什么东西?飞在半空也会地震,你们到底是怎么开的?”

    被地上摇晃弄得快要晕车的有雪,闯进指挥舰桥,才终于看清楚眼前的事态,只见前方一大片红云遮天蔽日,漫无边际地涌过来,乍看之下,不晓得有多少的血红乌鸦,把这周围的天空全部遮住,慢慢包围了飞空艇。

    “这些东西从哪来的?”

    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连一直紧盯前方的驾驶员,都只看到突然间红云蔽天,跟着血鸦群就冲击了过来,从雷达萤幕上看,飞空艇周围全都是一点一点的血红闪烁,无数血鸦群正尝试攻破防护光罩,挤涌进来。

    “有什么好怕的,喂,你们把苍巾力士放出去,让那些不知死活的乌鸦尝尝厉害。”

    “是的,我们……”

    慌忙中应答的驾驶员面面相觑,好像哀嚎似地回答:“我们哪有这种东西?”

    “安静下来吧,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大家别乱了手脚。”

    斥喝众人安静的声音,来自踏进舰桥的泉樱,她一面指示驾驶员预备解除防护光罩,一面要大家镇定下来,别被这些式神给吓到。

    “尤其是雪太郎,你也算是术者,被这些把戏给唬住,不可原谅喔!”

    “式神?这一大片红乌鸦不是野生生物啊?是谁放出来的?”

    “不知道,不过有人会去查。”

    泉樱所指的那个人,此刻正站在飞空艇上,隔着防护光罩,眼光从左至右地打量过,确认过血鸦群的数量与位置,跟着便闭上眼睛,等待着防护光罩解除的那一瞬间。

    要在防护罩张开的状况下,由内部攻击外部,这种牵涉次元转移的高度技术,连金鳌岛都做不到,这座飞空艇当然更不可能,然而,当防护罩解除,万千血鸦狂涌而入的瞬间,却也正是反击的最佳时刻。

    “大天魔刀!喝!喝!喝!喝!喝!喝!”

    兰斯洛左臂挥动,刹那之间也不知道出了多少刀,带着猛烈雷电的大天魔刀,像是切割天空的金黄刀刃,狂风暴雨似的席卷四周,所过之处,殷红如血的鸦群全被扫荡一空,回复原本的正常夜色。

    血鸦群遇袭之后,惊恐逃窜,往四面八方散开,但是大天魔刀的纵横刀气却更快一步,在血鸦群消失于虚空之前,抢先把它们拦截,一一扫杀干净,直至方圆十里之内风清云偃,再无一滴血色。

    “唔,天魔刀这样的运用,勉强还过得去……”

    对自己的表现下了这个评语,兰斯洛望向正南方,也是他所注意到的血鸦逃窜方向。

    “有人想阻止……不,延缓我们抵达中都的时间!”

    ※※※

    一如公瑾所料,当胭凝接受妮儿的委托,潜入金鳌岛,拖住公瑾的时候,中都城内的千万市民也随着疏散指挥,一一进入中都地下,沿着那巨大的隧道,往外头撤离。

    单单凭*妮儿与源五郎,绝对做不到这种事,实际负责规划与执行的,是青楼联盟与麦第奇家两大势力,然而,青楼联盟信不过麦第奇家,麦第奇家也对青楼联盟没有好感,能够让这两大势力进行短暂合作,除了危机感之外,最大的理由,也就是妮儿与源五郎的存在。

    藉由妮儿与源五郎,这两大势力暂时携手合作。青楼联盟与两人的关系亲密,自不待言,最奇怪的是,旭烈兀给麦第奇家下的条子上写着:

    如果他始终无法脱身到场,有关麦第奇家的一切,请诸干部与长老配合妮儿行动,以她的命令为依归。

    “为什么要听一个外国人的命令?而且还当作是族主命令处理?”

    “族主怎么看都不像是好色之徒啊,难道当真会被美色所迷?”

    “哪可能啊!他除了会对镜中的自己着迷之外,怎么可能被别人给迷走?”

    麦第奇家人议论纷纷,连妮儿自己也莫名其妙,但除了暗骂旭烈兀做事没头没脑外,她也懒得多作辩解,只顾着先把人送出去。

    “没问题的,只要能出了城,大家分散开走,就算金螯岛再怎么厉害,对大家的威胁也锐减。到时候找得到地方去的,就先到别的地方去投奔暂住;没处可去的,可以前去与雷因斯部队会合,那边一定会给大家妥善照顾的。”

    妮儿对市民们作着这样的保证,自己心里其实也七上八下,只是为了让人们安心,不得不装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据她所知,太研院的飞船、兄长乘坐的飞船,应该都在前来这里的途中,不管是哪一艘先抵达,都能够带来莫大的助益,尤其是小爱菱那边,只要她来了,船上的火力甚至足以牵制金螯岛,那么今天的大逃亡措施,就可以倍添胜算。

    (不过,毕竟是上千万人的大逃亡,比想像中麻烦很多啊……)

    要让这么多人同时间撤退,技术上的难题太大了。麦第奇家与青楼联盟在中都都是根深蒂固的大势力,担负起引导民众的技术问题,妮儿和源五郎只负责警戒,将实务工作交给他们,因此才能够让问题好过许多,但至今仍有很多人集中在城内各处隧道入口,等着进入隧道,而隧道内的人们扶老携幼,行走速度缓慢,撤退工作虽然进行得比预期中顺利,但却仍然没有到达标准。

    (没办法,本来就是一件不可能的工作,能够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希望胭凝姊姊那边可以平平安安,全身而退……)

    为了要让地底撤退工作平安进行,单单*朱炎一个人,不可能完全瞒过公瑾,还需要有人去引开公瑾的注意力,在台面上的各个人选中,胭凝被公认是最好的一名。对于再上金鳌岛兴趣缺缺的胭凝,一口就回绝源五郎的委托,要他说出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合理理由。

    “因为,我们几个人里头,其他人一看到周公瑾就要动手,只有你,可以*讲话来拖时间,如果你好好找他聊一聊往事,说不定可以撑上大半个时辰,这是只有你能做到的事,除了你,没有别人能做到。”

    源五郎的这个理由,说动了胭凝,让她放弃了原本袖手旁观的打算,接下了这个极轻易,又极艰钜的大任,去找天空顶上的公瑾聊天。

    “让胭凝姊姊一个人去对付铁面人妖,真是过意不去。”

    “不算一个人,上头还有朱炎会帮忙,说不定连郝可莲都能一起拉下水,以三敌一,只是拖延时间,情形不见得有多糟糕。反而是我们这边,能在时间内抢救多少人,这点我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啊!”

    在源五郎的认知中,周公瑾不是一个可以轻易蒙蔽的对手,他的理智、他的冷静,让他很难堕入别人的诈术,不过,如果是胭凝,那么或许可以让公瑾因为顾念旧情,延缓察觉的时间。

    “再加上交手周旋,多少可以拖到一点时间。时间已经争取到了,剩下来就是我们的问题。”

    为了要提升办事速度,源五郎与妮儿分别在中都的两头,协助疏散处理,妮儿的天生神力在这时候尤其派上用场,偶尔遇到什么障碍物堵住路面,或是有什么人行走不便,她就赶着过去一下提起,移放到车上或路边。

    人们虽然知道她是来自敌国,可是美貌少女天生就比较占便宜,即使她有如史前暴龙般的恶名早已传遍艾尔铁诺,但看她挽起袖子,心无旁鹜地帮忙搬移重物,斥退一些急着抢路通行的恶汉,那种确实是为着人们着想的样子,让一些妇女与小孩愿意与她亲近。

    “大姊姊……”

    当从一辆翻倒的马车下,险险救出一名几乎因此重伤丧命的男孩,妮儿把小男孩交给他家人时,被一脸恐惧的小男孩这么问着。

    “你是来侵略我们的国家吗?”

    令大人们尴尬的问题一出口,周围顿时一片死寂,人们惶恐地朝这边看来,不晓得那名被揭破真实意图的少女敌将会有何反应。

    异常沉重的视线,妮儿当然不会毫无所觉,但她不觉得尴尬,反而哑然失笑,因为在逃命的危急时候碰到这个问题,人们还这么关注,这点实在很可笑。

    “小鬼,你爹娘有告诉过你,做人不可以说谎话对吧?大姊姊也是个不说谎话的人,所以,或许将来有一天,你的问题会实现,不过……大姊姊今天只是来帮助你们离开这里,离开危险的地方,剩下的事情……今天以后再说。”

    简单明快的回答,小男孩听得似懂非懂,不是很能理解,但周围的人们却都松了一口气,安下心来,队伍重新开始前进,还有人看妮儿连续操劳之后,像是非常疲惫的样子,好心地递来了毛巾。

    “谢谢,我是不会累啦,搬这点小东西哪可能累到我啊?只是心里比较急,希望大家能够尽快离开险地……对了,哪位可以给我杯水?忙了大半天,一滴水都还没碰到,口渴死了!”

    妮儿的请求很快得到回应,马上就有人从随身水壶中倒出水来,给妮儿倒了一杯。

    “谢谢啊!”

    妮儿接杯饮下,一口把水喝了干净,忙着道谢,“谢谢这位大叔,这杯水的味道真……”

    本来要出言夸赞,妮儿的话却突然顿住。某种残留在舌根的味道,让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那种淡得几乎察觉不出的味道,给予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之前曾经在什么地方尝过。

    是什么地方呢?

    记得刚刚抵达中都城,自己都是饮用烟锁重楼中的山泉,觉得非常清冽好喝,但后来到了万花楼,饮用中都城的地下泉水,那时便觉得有股土味,入喉味道不佳,向万花楼反应之后,他们便改换为清茶或菊花水,解释说由于中都城长年水质不佳,万花楼向来都是从城外运来山泉,只是最近因为封城,无法运输,不得不重新使用城内井水,怠慢贵客,实在抱歉。

    自己当时忙于策划逃难工作,无心烦恼这些小事,所以也就不以为意,可是刚刚那一杯水入口,在未经其他香料的遮掩下,那股土味更形严重地在口中氾滥,让自己忆起这档子事。

    “这杯水的味道……真是有够难喝了,如果稷下城的水也是这种味道,早就有一堆人要被追究责任。”

    不过,就只是单纯的水质不好,味道有问题?还是另外藏着什么秘密?自己好像在更之前的时间也尝过类似味道,但记不起来是什么时候……

    “抱歉,我们中都的水一直都是这样的,外来的人有时候不太习惯,都从城外运山泉进来。”

    听妮儿抱怨起水的味道,周围民众七嘴八舌地开始解释。人们口中说出的东西,与妮儿之前在万花楼听到的东西相似,都是说中都城的水质不好,城中的富豪贵族都从外头运水进来,不管烹茶或酿酒,水源都是来自城外;至于一般老百姓,没有如此多的钱财,都只能老老实实提取井水,供饮用与生活用途。

    妮儿的那番惩处说法,似乎说到了每个人的心坎,人们抱怨连连,开始向妮儿提起他们的气愤,都说是水质不好,市民们一直向官府反应,但官府每次都只是给予一个敷衍的回答,说是一定会整顿好水质,让人们有干净的饮用水,可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问题丝毫没有改善,好在井水的味道虽然有土味,但人们长期饮用,也从没因此发生什么问题,官府多次化验报告从无异常,所以才没酿成民怨。

    “化验报告没有异常?官府都一定这样说啦,我自己也在雷因斯当官,听过那些很黑暗的东西,这里头一定有黑幕的,白家以前到外头作实验,整个村子都灭了,事后化验报告也说没问题。官府的话如果能信,我们以前就不用当贼了。”

    不在乎被当成反政府份子,妮儿满不在乎地说出事实,而这话更引起了附近人们的共鸣,人们一面鼓掌,一面继续往前走,一面喧闹地说话。不少人藉机表示自己早有先见之明,有的把责任归咎于城中染料户排放废水,有的认为是污水处理出了问题,还有人认为石家曾经偷偷作过什么实验,但这点马上遭到人们否认,因为水有异味这一点,早在瑾花之乱中期、石崇任职于中都之前就已出现。

    最新一个广被众人所相信的说法,就是水源受到白鹿洞的污染。因为陆游的中都之战,白鹿洞在中都城地底建造大型法阵的秘密,终于广为人知,那时候就开始有各种耳语散布,说胡乱建造那么多的法阵,搞乱磁场,说不定饮用水的怪味就是受此影响。

    “等等,你们说,水的味道不是一开始就这样?”

    所有的交谈中,妮儿留意到了这一点,但详细追问的结果,仓促间谁也无法详细回答,人人都说不出水的味道什么时候开始改变,有些人甚至觉得出生以来水就是这样。

    “是吗?真奇怪,我以前没来过中都,到底是在哪里喝过这种味道?”

    妮儿左右反思,就是想不出问题所在,当下事务繁忙,无暇细思,她就把自己的困惑用天心意识传语,简单告诉源五郎。

    但妮儿所不知道的是,同一时间,源五郎也正在为着一个问题而困惑。负责比较后段的秩序,人潮更为拥挤、空气也更为混浊,环境恶劣之下,整体气氛远比妮儿所在的前段糟糕得多,不时出现各种叫骂、冲突,好几次就险些爆发大规模骚乱。

    源五郎见过各种大场面,现在面对的情形虽然棘手,但还不至于使他乱掉方寸,不过,置身在拥挤的人群潮流中,他一直感到一股不安,好像眼前的情形隐藏着某种不协调。

    (奇怪?到底有什么问题?这股感觉不太对劲啊……)

    源五郎很在意自己的预感,这种感觉有点近似面对大敌,或是遇到敌人偷袭时候,那种全身紧绷的感觉,可是目前唯一够份量的大敌周公瑾正被绊住,不可能会出现,那么,问题究竟在哪里?

    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源五郎警戒地环视着周围一切,目光锐利如同鹰隼,扫视过周围的每一个小细节,留意附近人群的每一个细小动作,也留意他们的眼神目光,想从看似正常的每个小地方中,找出问题的所在。

    眼光看过每个地方,找不到任何问题,但源五郎的天心意识却告诉他,自己感应到的警讯并非无因,确实是有某些不对劲的状况在发生。

    (怎么回事?之前在中都城里没有这样的感觉,为什么到这里就感到危机?难道危机来自地道?不……应该不是。)

    源五郎难以解释自己的困惑,但就在这时候,他接到了来自妮儿的心语,得知了妮儿那边的状况。

    “水有问题?水有问题?水……的问题。”

    仿佛五雷轰顶,源五郎一时间呆在当场,脑里隐约浮现一个念头,当他回复理智,马上要身边青楼联盟的人员倒杯水来。

    “我不是要茶,给我一杯清水就够了,清水!”

    清水很快就送上来,源五郎饮入口中,尝到的味道仍是那股土味,尝不出什么异常,但是有了妮儿的点醒在前,源五郎特别在意地去品尝每一滴水,尝试从自己的所知所闻中,找出与这状况相符合的情形。

    全心全意的感知,全心全意的思索,水的味道上没有任何问题,但当最后一滴水进入喉咙,在源五郎的天心意识极限捕捉下,一丝极其微弱的能量泄漏出来。

    实在太过微弱,无法判断这能量的性质,但水中存在特异能量一事,本身就说明了问题所在,而且在发现这一点之后,源五郎终于明白,那股令自己不安的感觉是什么了。

    空气中存在的某种压力,让全身为之紧绷,如同置身杀伐战场,这种异样的感觉,通常是身在百万雄军混战厮杀中所独有,但是环顾周遭,四周全都是平民百姓,何来军旅?何来杀伐?

    (该不会是……唔,没有实际实验是测不出来的。)

    使用心语传讯,源五郎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妮儿,这时前方发生骚动,似乎是由于过度推挤,那边有人闹了起来,手持刀械威胁旁边众人让路,要先闯到队伍的最前头,第一个出城。

    麦第奇家的武装队伍自然不许,列队阻挡,但源五郎却在这时出现,用一副很正经的表情,对着领头冲锋的第一个人说话。

    “这位老兄,我有点事情,可不可以帮我做个实验?”

    莫名其妙跑出来一个俊美如同女子的美青年,众人都是看得一愣,领头那人手中的刀子不知该不该挥下,粗声喝问:“他妈的,人人都要逃命,作什么鬼实验?”

    “这个。”

    简短的一句回答,源五郎的实验手法却非常激烈,就在下一刻,他白皙秀气的右掌挥出,而站在他面前的那具人体,被活生生打爆,变成了一堆血雨纷飞的碎肉,却没有急劲散出,只是在一定范围内纷坠下来。

    残忍的举动,令得周围一片哗然,但很快全都回归寂静,因为亲眼见到了这样的辣手后,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候,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所以那些本来要破坏秩序,争取本身生存机会的人们,重新回到人潮之中,持续往前头走去。

    这等辣手,就连麦第奇家的武人也被吓到,估不到这貌似斯文的俊美青年,下手竟然这般毒辣凶狠,不过也亏得他的辣手,让本来要失控的局势得到控制,暗暗松了一口气。

    当所有人都沉默着快快走过的时候,源五郎却没什么反应,只是举起手来,看看手上的血迹,嗅着血的气味,从中寻找着他想确定的东西。

    (血肉里的气味很微弱,无法肯定些什么,但是几个答案连锁起来,答案应该没有错,那么,只剩下一点想不通,这阴谋什么时候开始行动的?为何连陆游都没有察觉?还有……引动这些潜伏因子的关键是什么?)

    源五郎脑中念头急转,却收到了来自妮儿的传讯,那阵惊呼声听起来使人不安,但她终于想起来,之前到底在什么地方曾经尝过这个味道。

    “在魔界!前些时候到魔界去,那里的水就是这种味道!”

    妮儿终于想起了这一点,用心语传讯告知源五郎,她在魔界时候发生的一段经历。当时,她与奇雷斯都还没离开终止山,她经过连番折腾,又渴又饿,偷偷溜出终止山峡谷到外头,找了一条溪河,想要喝上一口,但却被从天而降的奇雷斯给阻止。

    “这个水,你不能喝。”

    “为什么?这水这么清澈,里面是有奇怪生物,还是有毒?有毒我也不怕,不是都说天魔功可化万毒吗?”

    “对敌人当然是这么说,但如果天魔功真的万毒不侵,铁木真就不会给人暗算得手,趁隙干掉,更何况……这个水并不是有毒,只不过不适合你喝,因为……这是尸水。”

    “死水?不会啊,这条小溪不是还在流吗?”

    “尸体的尸,这条溪的上游,全部堆积着腐败的尸体,你在这里喝到的,全是融入溪中的尸水啊!”

    奇雷斯冷冷的一句话,让妮儿把掬在掌心的溪水一下子洒光,尤其是当想到自己险些把那些水喝到肚里,妮儿更是一跤跌坐在地上,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经过奇雷斯解释,妮儿才大致了解这边的情形。生与死,在魔界本就是随处可见的事,但在生死交替之间,尸首的处理,就没有那么多人在意,通常都是随意丢弃在地上,至于溪里水边也是常见的地点,可是当大量尸体受到水流冲激,经历悠久岁月,腐烂尸水长期混入溪流中,就开始发生了一些糟糕的现象。

    饮下这种溪水的魔界生物,如果浓度过高,那么多数都是当场被毒毙,少数体格强壮的,则会发生形体异变,变化的后果不一,有些变得体格壮硕,但失去了本就不高的智能;有些则是头部变为两倍大,体力衰退,智能却奇异增长。但无论是哪种变化,各种突变的共通结果,就是更为凶暴化。

    “不少穷途末路的魔族武人,会尝试用这方法来激增本身力量,但假如真有那么容易成功,这方法就不会被人当作是九死一生了。你喝下去之后会有什么结果,我并不清楚,但我答应过带你回人间界,如果你真变成了头暴龙似的东西,那岂不是找我麻烦?”

    就是这么一句,奇雷斯让妮儿知道厉害,不敢乱来地忍住饥渴,随着离开了魔界。离去之前,妮儿曾经问过,这溪流看来源流颇长,目光所及之处看不见尸体,奇雷斯从何研判这是尸水河?奇雷斯给予的回答,就是味道,河水中所蕴含的独特气味。

    ※※※

    魔界的尸水河,气味浓烈,妮儿一时间没有联想到人间界来,所以苦思良久,才想起饮下的那杯水中,那股气味依稀就是在魔界嗅到的特有酸味,连忙告知源五郎。

    源五郎见多识广,旅行足迹甚至远及异大陆,却终究不曾到过魔界,更不会知道魔界尸水是何味道,被妮儿这一点醒,登时领悟,明白是有人刻意在中都污染水源,让所有市民饮用这魔界污水,发生变化。

    (在魔界,这可是猛毒啊,为何在人间界没有出事?嗯,是因为比例很淡,浓度不够高,所以才没有出事吧!可是比例这么淡,除非长期饮用,否则也不会产生效果……是了,这里的人都世代饮用,污染的异变因子深入体内,透过世代而遗传……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之前都没人察觉?)

    想想就知道解释,依照妮儿所说,水质变化似乎发生在槿花之乱中期,当时陆游闭关于白鹿洞、周公瑾则被调职于海牙,两个人都没机会尝到水的异味,即使尝到,也会像自己一样,因为从未尝过而不疑有他,除非本身也是来自魔界的住民、味觉特别灵敏,否则正常情形下,谁会往那边想?

    再者,有可能察觉到水中异味的人,身分都不是普通人,来到中都多数是接受青楼联盟招待,饮用城外运来的净水。像妮儿,如果不是今天偶然多喝了一口,可能还被蒙在鼓里。

    (是谁干的?既然地点是在中都,又与魔族有关,肯定与石崇脱不了干系!这头大奸狗,居然暗中耍这样的手脚!他想直接把魔族这样带到人间界吗?)

    纵然身有“百败军师”的不名誉称号,源五郎的思考能力仍是不容小觑,当他肯定这一切属于石崇的阴谋后,马上就进行反推,在无须分析水质污染详情之下,推测出这污染的重要关键。

    (如果他想让这千万人变成魔族,那就不能过早发生零星变化,不然被人发现,功亏一篑。但假若是一夕间发生改变,他……污染因子一定有个触媒!一定是透过这个触媒,才会一次性引发所有魔化效果。)

    没有详细分析水质,源五郎已经推测出这结论,但要猜出那触媒是什么,这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所以一个更大的难题,在毫无防备下扔到他的面前。

    (过千万市民如果全变成魔族,这个军势太可怕了!当年九州大战,魔族也没法一次运来千万雄兵,如果让他们诡计得逞,这次人魔之战会用最糟的形式爆发,更何况污染可能还会扩散……那么,我该让这批人离开中都吗?)

    乍然惊觉到事情严重性,源五郎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刹时间令他一身冷汗,说不出话来。

    “小五!小五!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我对你说话,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妮儿的心语传音送来,源五郎从惊愕中清醒,刚想回答,却发现身边几个陌生的孩童,用奇异的眼光看着自己,而他们的父母正急着把他们从自己这危险杀手身边拉走。

    “怎么了?小朋友,我的脸上有什么问题吗?”

    源五郎不经意地随口一问,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回答。

    “嘻,你们大人都好奇怪,那么贵的茶不喝,要喝我们平常喝的清水……我爹爹妈妈说,周大元帅也和你一样的。”

    一句童言,让源五郎有如遭雷殛的震惊,瞬间想起了自己近日的许多疑惑,还有资料中公瑾与旭烈兀见面、动手的种种经过,尤其是公瑾动手之前的那个请求。

    “公瑾不需要美酒,只要一杯清水就已经足够。”

    为何他什么都不要,开口就要一杯清水?难道……

    “天啊!他早就知道!”

    令人惊愕的事实,一个接着一个袭来,源五郎心念急转,正要把这讯息告诉妮儿,心头警兆忽生,一股来自上方的心语通讯,带来了胭凝的最新状况。

    “你们两个!目标已经发现你们在地下,我会设法多缠他一阵,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啦!”

    胭凝的心语通讯只说了这些,当源五郎尝试多问一些东西,了解她目前状况,一道强猛的冲击波传来,疯狂震撼着中都城的上空,令双方的通讯因此断绝。

第八章 奇袭

    得知中都市民多数都潜伏至地下,预备往四方疏散离开,纵然是冷静如公瑾,也终于露出急躁,拂袖出掌,劲风纵横,想把碍事的胭凝给逼开。

    但要做到这一点却很不容易,纵然公瑾已经认真动手,可是胭凝所表现出的实力却也相应增强,比她与源五郎联手的时候更强,不但无惧万物元气锁的制肘,还能以几乎不逊于公瑾的力量,正面还击。

    五岳神雷的沉重掌劲,多次与公瑾的斋天位力量碰撞比拼,饶是公瑾几度催劲,想要突破胭凝的封锁挡路,甚至不惜将她创伤,可是胭凝双掌盘旋,身形轻飘灵动,尽是抢在公瑾要突破的地方,让他难以甩开自己地回到金鳌岛内部。

    透过遥控系统,公瑾本来是可以操控金鳌岛内各种武装,包括通天炮的发射,但是当朱炎叛变,从内部封锁信号,公瑾就无法再像先前那样遥控武器,必须要赶回控制中心,才能以手动发射通天炮。

    (天时不对,这时候炮轰中都城,就算牺牲千万人命,效果也不会太理想,可是如果让这些受到污染的病源扩散出去,局面就一发不可收拾,看来还是得今晚先发射一次通天炮……)

    公瑾的心情急躁,可是悠闲应战的胭凝却非易与之敌,从她掌上所压迫过来的雄沉力量,和之前几次对战判若两人,让公瑾不由得开始怀疑,以前几次交手时,胭凝是否偷偷隐藏实力,欲有所为。

    “胭凝,让这些污染源离开中都后,会有什么后果,你很清楚,只要石崇施放触媒,这些人马上就会为祸天下,难道你搞不清楚事情会有多严重吗?”

    “哈,别笑死人了,忧怀世界、防御魔族,这不是以前老头儿师父才干的事吗?你连他都干掉了,现在难道还想继承他的遗志吗?”

    “中都的水蕴藏污染,这点是你暗示我,我才警觉到的。既然你要点醒我,为什么现在要阻我办事?”

    “你猜猜啊。石崇下的污染,这么多年来一直没人发现,就连你也没有尝出味道,为什么我一喝就会察觉不对,这点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胭凝长笑声中问出的话语,令公瑾为之一愣,想到了一些之前被忽略的事。

    早先胭凝与源五郎联手,在金鳌岛上打游击战的时候,公瑾只觉得胭凝的行动颇不寻常,虽然神出鬼没,但却又不下杀手,举止实在怪异,后来因为相信胭凝并没有实际敌意,领悟到那些游击战术可能是给自己某种暗示,这才发现到中都城的水脉早受污染。

    若无胭凝的点醒,自己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自己因此对胭凝怀存感谢,认为她与自己并非敌人,但假如事实不是这样呢?自己过去几次短暂停留中都,曾饮过中都城的水,虽然觉得有异味,但并无疑心,胭凝又是怎么发现石崇的这个秘密?

    (照理说,生长在人间界的人,没可能尝出土味下的那股异味,除非是有人事先点醒,否则……)

    这个结论在脑中出现,公瑾马上联想到胭凝突飞猛进的武功,那种有别于天位力量的神奇异力,结合白鹿洞、魔族两界之长,鬼神莫测,那绝对不是匆匆到魔界走过一趟所能得到,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也与魔族有所联系,从中得到了什么。

    公瑾脑中思索,胭凝出手却未有停留,一掌拍来,五岳神雷的刚猛掌劲中途变化,散发着漆黑如墨的浓烈魔气,一下子缠绕上公瑾的手腕。独特的吸蚀痛楚,竟是最正宗的天魔功。

    “怎么了?又在自以为是了,要不要说说你的结论啊!”

    “哼!天魔功在大特卖吗?”

    对天魔功不敢有丝毫怠慢,公瑾凝神还招,但心情却笔直沉落下去,想到胭凝可能与魔族勾结,那个心情更是黯然。

    但就在两人战斗僵持,气劲扫射,逐一摧毁附近建筑与地面时,一种莫名压力同时在胭凝与公瑾心头出现,仿佛有某种极具威胁性的东西,快速由远而近。

    “什么东西?”

    “嘿,终于来了吗?”

    忧与喜,两种不同的表情,出现在公瑾与胭凝的表情上,不过在他们举目确认出现的东西时,两道炫目耀眼的白光,仿佛天边急电,刹那之间划破夜空,直击向金鳌岛来。

    (好强的能量,这几乎能够与通天炮相媲美……)

    过于强大的能量,撕裂大气袭来,猛烈的冲击波,让公瑾与胭凝险些站立不稳,必须全力稳住身形,在这同时,两道巨大的耀眼光柱已经命中金鳌岛底部,刹时间火光冲天,震耳的爆炸声狂袭着整个空间,巨大冲击,让金鳌岛一时间摇摇欲坠,整个底部笼罩在火焰与烟尘当中。

    “报告!元始炮首发,完整命中目标!”

    在剧烈的冲击中,距离金鳌岛所在三百里之外的天空,一艘通体黑色的飞空艇正无声漂浮,刚刚发射完强猛一击的两座主炮炮口,因为高温而发着烟尘。连串命令与指示,正在飞空艇内部飞快交流。

    “填充能源,还有,立刻报告损伤状态。”

    “三号引擎、五号引擎停止运转;右侧两座反应炉烧毁;还有……”

    “等一下,我是要你们报告敌方的损伤状况预估,为什么会有引擎和反应炉的损伤?”

    “因为那是我们的伤害状态,从目前的状况看起来,我们伤得还比敌人更重啊!”

    “啊,所以我早就说不要偷袭嘛,偷袭的代价太大了。”

    太研院院长座机──铁达尼一号,在这时候来到战场,更首次使用了仿制通天炮的强力武器──元始炮。但这武器在装配之初,就被考虑到可能会有个问题,无法像通天炮那样的使用。

    通天炮装载于金鳌岛上,发射时候的强大能量与后座力,有金鳌岛的庞大体积来承受,超合金的特殊材质、庞大如岛屿的辽阔体积,这两者的结合,使得金鳌岛能够承受通天炮发射时的反作用力。

    然而,承受元始炮发射时反作用力的,却是铁达尼一号。被当作太研院院长座机的飞空艇,是太研院颠峰技术的结晶,但无论装配了多少先进设备,铁达尼一号毕竟只是一条百尺长度的小飞船,当左右两门主炮同时射击,它根本没有足够力量去抗衡反作用力。

    刚刚初次发射,远距离轰击金鳌岛,承受反作用力的铁达尼一号向后倒飞,短短时间内倒飞百余里,这才勉强停住,船舱内的人员被震得东倒西歪,好在每个船员都有不俗身手,事先又做了防震准备,这才没有人受伤,但是部分机件因此故障与损毁却是无可避免。

    铁达尼一号之内的船员,都是太研院菁英,本身是专业人才,不过却没有人具军将之才,当铁达尼一号接近中都,却仍没发现空军一号的行踪时,众人共通的决定,就是趁着金鳌岛还没发现己方的到来,先试发一炮偷袭,如果成功,这一炮就能瘫痪掉通天炮,废去敌人的主要武装。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所有人一致同意发炮奇袭,而目前所见,金鳌岛底部被烟尘与火焰所包围,看不清楚;周围紊乱的电磁波,也让电子器材无法扫描,推测金鳌岛的损伤,却只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肯定,就是受到袭击的金鳌岛开始反击,从它还毫发无伤的部分,打开了数十道舱门,成群苍巾力士像是被扎了窝的蜜蜂,以惊人声势朝这边疾飞过来。

    “预备还击,开始进行结合程式,全体船员各就各位!”

    在爱菱的一声令下,铁达尼一号开始活动起来。为了承受元始炮发射时的副作用,爱菱早就设计出一套结合程式来消解,但进行结合程式时候发出的声响与震动,却百分百会被金鳌岛给察觉,为了奇袭,刚才只能硬射一击,现在既然金鳌岛已经察觉,铁达尼一号就立刻进行结合程式。

    程式开启,铁达尼一号迅速往下降落,选在附近最高的一座岩石山顶上,甫一接触,船身就往下沉去,迅速吸纳附近的岩石砂土,一面下沉,一面进行结合,整个过程耗时极短,在短短时间之内,山腹部位就浮起一座岩石碉堡,整个结合程序已经完成,铁达尼一号以这样的碉堡型态应战。

    “A、B、C、D、E、F,六方炮塔群组全开,三百六十度空间无差别射击!”

    爱菱没有受过军事训练,本身也不是战场上的行家,但却再也没有什么人,比她更清楚“铁达尼要塞”的每一处性能、每一项武器的特性。经由她的指挥,整座要塞碉堡有如活物,先是朝四面八方喷射烟雾,跟着就是百多座炮塔推伸出来,强猛光束朝四面炮击,交织组成密集火网。

    “碰!轰!轰!”

    连串异响,震耳欲聋,伴随炫目光影火花,把漆黑夜空照耀放光,一具具苍巾力士被光束炮命中,瞬间暴炽盛放的雪亮光华,比天上繁星明月更为闪亮,蔚为奇观。

    电子扫描、电子瞄准,第一轮炮击全数命中,不过也全无效果。那些能够令泉樱、源五郎先后吃亏的太古重机甲兵,本来就不是单纯光束炮能够破坏的东西,这点爱菱非常清楚,香格里拉会战时,她亲眼目睹了金鳌岛的各种超时代武器,并且作了详细的影片纪录,在之后的时间里一一设想针对措施,所以,无论是光束炮的火力网,或是那满天的白浊烟雾,都仅是单单扰敌手段,真正的攻击策略,是隐藏在烟雾中的东西。

    之前在兰斯洛的指示下,太研院刻意发展微粒子,在奈米技术上获得高度突破,现在这些肉眼难见的东西,就夹杂在烟雾里,不着痕迹地缓慢坠落,黏附在苍巾力士的装甲上,甚至透过缝隙,进入苍巾力士的内部。

    当这些细微粒子与苍巾力士内部线路接触,就开始放送一些病毒,去感染、干扰苍巾力士的运作程式。

    “连天位武者都对苍巾力士感到棘手,要攻破他们,绝对不能从正面来。既然外部无懈可击,我们就从内部着手。”

    爱菱在进行作战会议时,作了这样的策略指引。

    “制作苍巾力士的超合金,技术超越我们目前的水平,直到现在我们都还无法成功分析与破解,但是,只要那些重机甲兵不是有机体,不是活物,那我们就能处理。”

    爱菱精心设计的病毒,在侵入苍巾力士系统后迅速发作,但这战术却进行得不太顺利,苍巾力士的活动系统极为优秀,就算遇到病毒感染,也有抵御能力,两种不同程式进行攻守。

    因为这一段攻守时间的误算,铁达尼要塞受到苍巾力士的四面攻击,炮火与小型浑沌火弩密集射来,要塞内山摇地动,多处损伤。本来打开防护光罩可以让情形好转一点,但是爱菱却不能浪费能源,只能在最低限度内,尽量吸摄大量土石作为掩体,堆厚外部的防护,减低对于内部机体的伤害。

    “运气不错喔,苍巾力士远攻的威力不如预期,假如换作是面对我师兄的轨道光炮,我们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猛烈的炮火攻击中,爱菱大声鼓励着周围的部属,再怎么说,她早已经见惯各种大场面,现在当然更不会被吓倒,一面鼓励着属下,一面做出种种指示,来因应苍巾力士兵团的围攻。

    “看,院长,情形有变化了!”

    旁边传来属下欣喜的呼叫,众人抬眼望去,萤幕上所出现的苍巾力士兵团中,突然开始出现流星。一台又一台的重机甲兵,像是失去了动力,笨重的身躯再无法飞行于空中,便开始如流星般由天上坠地。

    “成功了!”

    病毒之战终于占到上风,开始逐渐瓦解苍巾力士的威胁,铁达尼要塞中的众人都是喜形于色,欢呼之声大作,整个士气一下子扬振起来。而被号称为千年天才的爱菱,撰写的病毒更不是如此简单,瘫痪掉苍巾力士的攻击网,这只是第一步,紧跟着,第二步的效果开始发生。

    苍巾力士的装甲何等坚固,从空中往下摔坠的力量虽大,但它们的装甲却连一丝细纹伤害都没有,在坠地片刻之后,有部分的苍巾力士便发出运转声响,重新启动,蹒跚地撑站起巨躯,再次升空。但这一次,却不是飞向铁达尼要塞,而是转飞向数百里外,漂浮于天空的金鳌岛。

    “B战术成功,夺得部分苍巾力士控制权,反攻金鳌岛。”

    “持续发放奈米烟雾与病毒,要尽快夺得更多的苍巾力士!”

    战术成功,没等院长大人下令,要塞内各中阶领导就依照先前拟定的方略,进行下一步战术。然而,此时的中央指挥室却安静下来,所有人沉默无声地看着苍巾力士反攻金鳌岛,而远方的金鳌岛也再次释放苍巾力士,两边阵营开始攻防,大量的炮火与光束切割空间,交错闪过。

    “终于进行到这一步了……”

    这是爱菱所预期中的画面,但是在她预想的下一步计划中,倘若自己位于金鳌岛内,面对苍巾力士倒戈反攻,为了避免其他苍巾力士受到感染,那么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开动通天炮轰击,一炮把沿途所有苍巾力士摧毁,夹着这股声威,直轰向敌人。

    目前金鳌岛的损伤状况不明,但如果通天炮还能发动,早晚就会有所回应。出动主炮级的战斗,会一下子分出生死真章,而己方唯一能够与之抗衡的战术就是……

    “元始炮!能源填充,80%!”

    爱菱没有催部属动作加快,因为这种事情心急无益,她只是接过旁边勤务兵送来的热咖啡,慢慢地喝了一口提神,很紧张、很紧张地注视着萤幕,祈祷金鳌岛不会太快有动作。

    “谢谢,等一下请再送一杯过来。”

    把杯子放回托盘,爱菱头也不回地对勤务兵说话。勤务兵应命而去,沿途许多工作人员一一把自己要的饮料或干粮写成纸条,放在他的托盘中,要他等一下从厨房送来。

    “小子,拜托你了,就算要死,我们也要吃饱再死。”

    中央指挥室的人员不多,不过要求却不少,当勤务兵跑到自动门门口时,托盘上已经放了厚厚一叠纸条。对整个战局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当那勤务兵在离开前,曾经短暂回头望向指挥室,环视一眼,如果有人与他目光相对,那么,或许就会发生很大的事。

    “各位,请努力作战啊!如果这边战得不够激烈,另外那一边又要怎么开始呢?”

    通过自动门,花天邪的微笑表情与身影,消失在门的另一侧。

    ※※※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只有你们?朱炎呢?”

    在金鳌岛内,公瑾终于重回到主控室内。本来和胭凝缠斗在一起,难以脱身的他,因为刚才轰击的大爆炸,终于能够抽身出来,赶回中央主控室,但是一进入控制室内,他就对自己所看到的东西愕然。

    整个技师小组,全部在中央主控室内忙得不可开交,但忙碌的表情之下,却掩不住手边情形完全失控的事实。他们焦急地操作着各种仪器,下着各式各样的命令,但是仪器却完全不回应他们的操作,自行运作。

    本来应该待在这里的朱炎,踪影全无,据说一刻钟前就已经消失,只剩下郝可莲一个人坐镇,但是不懂太古魔道的她,徒有高强武功,却是一点都派不上用场。

    “公瑾大人,这边所有的仪器全部都乱了,不接受主控室的指令,自行开始动作。”

    面对郝可莲的报告,公瑾的表情并不好看,尤其是当他看到萤幕上铁达尼要塞的存在,苍巾力士的首波攻击被敌人瓦解,还倒转过来攻击这边时,他就充分理解敌人的攻击并非儿戏。

    “我们这边为何会释放出苍巾力士?不是已经完全不能下命令了吗?”

    “只是不能从这里下令,整个指挥系统的主控权一定被移到金鳌岛中某个地方,改为从那边下令。”

    所以,目前所有的应敌措施,都是从那边传达下来。可以反向追查出那个地方,但需要时间与装备,至于有可能做到这些的唯一人选,那就是朱炎了。

    此刻,每个人都眼望着公瑾,因为当朱炎此举形同背叛的时候,所有人都想知道公瑾将会如何处断。

    “公瑾大人,我觉得朱炎他……”

    郝可莲往前跨上几步,来到主帅的身前,很婉转地为朱炎说情,表示这之间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因为朱炎对主帅的忠心耿耿,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请公瑾大人不要做出错误决定。

    “是吗?但如若他真是这样忠心,为何在敌人上门的时候,这里只剩下你们,而我找他不到?”

    公瑾的目光扫视过主控室内每一处,与他森寒视线交接的人们,全都低头避开,但在他开口说话之前,外头突然传来一记霹雳声响,两扇厚重铁门被掌劲轰得内凹裂开,缥缈若仙的白色倩影出现在门口。

    “怎么了?公瑾,打着打着就跑了吗?我还没说你可以走啊!”笑声中出掌,胭凝一记五岳神雷直印过来,声势惊人。

    “嘿,死缠烂打的家伙!”

    掌劲的威势又再次提升,公瑾不敢怠慢,同样一掌推了出去,但就在他挥掌出击的那一刻,在他身后的郝可莲悍然出刀,一柄白亮亮的匕首,猛刺往公瑾的背心。

    刀光闪烁,惊虹飞影,血光乍现!

    《风姿物语》卷十四完

第一章 天意?宿命?

    在恍惚之中,我又回到了这个世界,仰望着一轮弯月,从这如梦似幻的风景中,看着周围的图画。

    景物如画,但几个月来,我所见到的景象却不停变化。在这个梦中世界里,我看过很多壮阔的景象。

    无际无边、来自海天相连的尽头、百尺高的海啸巨浪,狂涌拍岸,在接触岸边的那一瞬间,把所有的土地、树木、生物尽数吞噬。

    大地剧烈晃动,广大的土地出现千里裂痕;滚烫岩浆在火山喷发中,冲天而起,将整个天空化为火红,烟尘遮天蔽日,将朗朗白日化作黑暗。

    天上风云变化无定,前一刻雷电横空,窜闪的黄金紫芒疯狂鞭笞地面,但后一刻漫天霜雪冉冉飘降,刺骨寒风与冰霜,将世界笼罩为一片银白的死寂。

    在这个世界,没有生物可以存活下去,即使是拥有至高力量的我,仍是倍感艰辛,但我用心感受着这一切,透过天心意识的感应,我清楚感觉到这个梦中世界的死亡,察觉到每次进入梦中,周围存在的生命正迅速减少。

    起初,我参悟不透这梦境的意义,如果这是象征死亡的黄泉之国,那么我希望能在这里见到熟悉的故人,见到我亡故已久的妻子。十年生死两茫茫,魂魄不曾来入梦,只要能与她相见,我愿意付出我目前拥有的任何东西。

    但到了最后,一切的壮阔景象全都消失,不再有骇人的声光,不再有海啸、地震、火山喷发,我只是站在一个荒芜的小丘,周围看不见任何东西,没有楼房、没有山、没有陆地,除了腐臭气味之外,目中所见的尽是一片虚无。

    似乎是白天,可是看不见云朵,却可以很明显地看到点点繁星,还有那弯得一如往昔的弦月。气温冷得异常,小丘以外是一大片汪洋,上面飘着肮脏的浮冰。这一次,我再无法在这梦中世界感觉到生机,无论动物或植物,这只剩虚无的异梦中,没有任何生命的存在。

    “我在哪里……为什么让我看见这样的东西?”

    环顾周遭,一样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在漂浮着肮脏冰块的海面上,似乎有个身影,有个人……

    似曾相识的熟悉轮廓,你是谁……

    当那矮小身影在烟波沆荡中移近,孩童的面目渐渐清晰,清秀的小脸上,满是青紫瘀伤,左眼肿得无法睁开;褴褛而腐臭的衣衫,破口掩不住皮肤上的道道血痕与烫伤,遍体鳞伤的惨状,令人不忍多看下去,但这个伤痕累累的孩子,却勾起我一些早已遗忘的东西。

    “你……你是……”

    孩子没有答话,飘站在肮脏浮冰上的他,伸出犹沾着血渍的手指,指向水面之下。当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水面下似乎存在着什么东西,是人工建筑,某个残破不堪的牌楼,上头依稀有字,那三个大字是……

    我蓦地倒抽一口凉气,在认出那写着“白鹿洞”三个大字的入口牌楼同时,我终于知道自己立足之处是什么地方,或者……曾是什么地方。

    这里……曾经是个有着大量建筑与院生的文化重地,只是如今整个沉没入海,连同它所在的那块大陆,一同沉眠于冰冷的汪洋深处。

    这里……不是单纯的梦境,而是不久之后会真实发生的未来。

    我在梦境之中,俯视着我的未来!

    ※※※

    月亮,是个美丽的东西,孤高悬挂于九天苍穹,寂静地盛放着洁白的光华,仿佛讥笑着她所能看到的每件事物。

    还记得小时候仰望明月,我总是觉得那抹弯得令人厌恶的月亮,正无声地讥嘲着我,尤其是当我手脚骨折,嗅着身上的血腥气味,勉力睁开淤肿的眼皮,望向那弧染红的弯月时,这感觉最是强烈不过。

    我所出生的周家,是艾尔铁诺的豪门世家,虽然人丁不旺,没有花字世家那般显赫,但从大石国时代一直到曹氏王朝,周家紧紧依附白鹿洞而成长,变成艾尔铁诺境内数一数二的富贵豪门,出过无数文臣武将,叱吒当代。

    那个被称作是我父亲的人,一个我只依稀记得面孔轮廓的老人,是周家的家主,为了维持家族权势,他做过很多乐意与不乐意去做的事,其中就包括迎娶我的母亲,藉以得到出身落魄王室的她,唯一拥有的贵族头衔。

    富与贵的结合,在这个时代屡见不鲜,男女方年纪的悬殊差距,这点从来就不是问题,庞大的财富、惊人的美貌,足以摆平大多数可以被解决的障碍。但我那善于打算的父亲,却在媒人与亲家的联手隐瞒下,做了他一生中最离谱的买卖,意外娶了一个有鬼夷血统的女子进门。

    ……这真是形同诈欺的一笔买卖。

    鬼夷人、雪特人,是风之大陆上受到诅咒的两股污血,没有人愿意与这诅咒之血扯上关系,而这也是……我母亲所背负的原罪,即使以她的美丽与善良,也无法洗刷的嫁入周家之后,长年深宅大院、近乎牢狱似的拘禁生活,让她温婉良善的个性产生扭曲,打从我有记忆开始,母亲就是一个歇斯底里、暴躁急怒的疯妇,而唯一被留在她身边的我,就成了她整日殴打泄愤的东西。

    骨折、淤青,都是家常便饭,我的左眼多数时间都肿得看不见东西,但或许是因为年纪太小,我不懂我每天承受的,究竟是什么,所以我从不曾怨恨,只把一切当作理所当然,在每天晚上仰视明月时,祈祷太阳不要亮起。

    当然,那时的我,偶尔也会感到奇怪,为何母亲凝视我脸上传自血缘的斑纹时,眼神如此怨毒与悲愤;家中仆役口口声声称我“少爷”时,眼中的仇视与鄙夷,究竟是什么?更不了解为何母亲终于崩溃,在某天晚上抱着她的独子一起淋油点火。

    “哈哈哈~~死吧!死吧!和妈妈一起去死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生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学会什么叫恐惧。小小的手,拼命捶打向母亲的身体,用着每一丝本能所激发的力气努力求生,用指甲去撕抓她的手背,直到脱离她的紧握,而火苗终于沾上她的发丝。

    “呜啊~~你会后悔~~后悔~~啊~~”

    始终回响于我记忆深处的嚎叫,非常凄厉,伴随着那浓艳的焚身猛火,炽盛地烧灼,成为我永生难忘的一幕画面。我想,母亲一定很恨我,恨我没有和她一起滚跌于熊熊火焰中,让她孤零零的一个被烧成焦炭,所以她的嚎叫才那么绝望、悲切。

    可是,人的一生不该被其他人所决定,即使亲若父母,也没权力掌握子女的生与死。这是我在结束童年生活时,最深切体悟到的东西。

    从脱离母亲而求生的那一刻起,我便深深憎恶自己的血统,发誓要消灭世上所有的鬼夷人。这个心愿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支持我生存下去的动力。

    之后,我被送到白鹿洞学艺,机缘巧合之下,迅速成为陆游的弟子,得到了武功,得到了权势,得到了遮掩面上鬼夷斑纹的术法与半边面具,更因此得到了──机会,一些能让我去影响这块大陆权力变化的机会!

    某次的鬼夷人反乱中,周家的庄园惨被袭击,庄园内成千条人命无一幸免。这个妥善的“意外”,消灭了所有知情与不知情的人,而在白鹿洞接获这消息的我,“悲痛欲绝”地带兵出征,把灭我家园的鬼夷人杀得一个不剩,为亲族复仇,也从此一战成名,成为白鹿洞当代年轻子弟中的翘楚──对抗鬼夷人的不败名将。

    艾尔铁诺的建立,是更之后的事,在这段时间里,我认识了胭凝。走在相似却又相异的人生之路上,我和胭凝的出身与心态,就像是两面相互照映的镜子,与她搭档是种享受,那种相互支援的默契,让我不管进行什么工作,都变成一种乐趣。

    我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持续下去,可是小乔却闯入了我的生命。我所挚爱的妻子,教会我许多东西,也给了我一个改变生命阴霾的机会,如果我好好掌握,我与她应该都可以走出一个不同的人生……可惜,我没有能力去掌握这个机会,在小乔逝去之后,生命中一度乍现的春光也告熄灭,属于阴影之内的生物,最终也只能回归黑暗。

    鬼夷人再不存在,百年的怨恨一下消失,我的生命仿佛被掏尽掏空,人生必须找其他动力、其他目标,这时候一个适当的巨大标的,出现在我面前,那就是我的恩师陆游。

    复仇是一个促使人们进步的好理由。为了要超越师父,除了自我锻炼之外,我需要能够协助我的好帮手,普通人类是无法与月贤者抗衡的,因此我把合作对象转向魔族,*着过去处理魔族事务的关系,我暗中培养专属于我的势力。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今日不反,明日必反,我相信我与魔族应该是这样的关系。养虎为患,我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反噬,但我也不用对那些老虎负道义责任,因为从头到尾,我和这群魔族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谁都可以随时翻脸,谁也都应该随时会翻脸。

    至少,一开始我确实是这么相信着……

    与魔族的正式结交,让我见识到许多从前不相信的东西。撇开奇雷斯这个异数不谈,朱炎与郝可莲都是很得力的同伴,魔族的形象也与我先前所知,有很大的不同。依照我挚爱妻子的遗言,她来世大概也会成为魔族,如果魔族都是这个样子,那么师父对魔族的态度就值得检讨,我也可以设计一个人类与魔族共存的国度。

    同样处在一块大陆的表里两面,人类与魔族的接触是必然,但是人魔大战?不,这种事情却未必会发生,曾经设计过太多战争发生的我,太了解这一点,只要彼此能够均分利益与公平,多数时候战斗都可以被避免,比起异种的魔族,那些同为人类的家伙才真正可怕,若是拥有异常力量的天位武者不曾出现,这块土地会拥有更长久的和平安定。

    我做了很多的策划,中途也发生了很多的变化,最后我复仇成功,驱逐了师父,大局由我掌控,清除了艾尔铁诺的瘀血,只待我把外部敌人扫荡与压制,就可以重新建设,创造一个新的局面。

    当小乔再次转生出现于世上,我要把她所钟爱的土地,建造成天堂,放在黄金托盘上,作为献给她的礼物。这是我所坚持的信念,为了贯彻这个信念,我成为艾尔铁诺的守护神,甚至不惜把师父给排除,背上弑师之罪,只可惜,命运到头来仍是再一次地把人玩弄。

    在金鳌岛上的苦练,当我突破强天位的那一瞬间,灵魂意识与大气连结,让我看到了许多之前被忽略的东西。来自天空、来自陆地、来自海洋,千百万条不同的自然讯息,传达着同一件事──风之大陆正在崩坏。

    元气地窟在短时间内连续而密集地开启,释放出的天地元气,对这块土地造成了剧烈的冲击,而天位武者每一次的战斗,都令情形更形严重;日本陆沉的影响,更是无可弥补的沉重伤害,维持这块大陆自然能量平衡的四大地窟缺了一个,如果情形持续下去,那么整块风之大陆的崩毁与沉没,就是金鳌岛中央系统计算出来的唯一结果。

    得知这件事时,我感到很茫然,如果世界末日就在眼前,那么我今日的辛苦与梦想,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当梦想已与末日同在,我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

    问天无语,我用金鳌岛的系统寻求解答。拥有世上最强大运算能力的电脑,一算就是三天三夜,最后,答案就被送到我面前。

    白鹿洞的仙道术中,有一着最后使用的术法,古称“还道于天”,在灭绝天灾来临时,焚书、坑儒,藉由活人祭以平息天怒,而金鳌岛计算出来的方式,正与这道法类似。

    天地之间的能量,以纯能源形式存在的,就是天地元气,但也有许多能量化为实体,化为栖息于这块土地上的生物,如果将这些生命能量归还于自然,配合适当操作,就可以逆转天地元气,将崩坏的平衡重新稳住。只是这做法所需要的生命能量,庞大得让人难以接受,没有千万人的牺牲,绝对无法达到逆转天地元气的效果。

    金鳌岛的系统计算,只要以通天炮轰击香格里拉城,在千万人命牺牲的同时,释放出来的能量,便会随着通天炮的威力,送入底下的大地气脉,完成平衡能量的效果,一切的骚乱变化,会在几个月内逐渐平息。

    机器所计算出来的东西,永远是这么冷酷,不含杂一丝的人情,我至今仍记得目睹萤幕上那几行宣告文字时,那种几乎将体内生机全数掏空的感觉,甚至让我感到久违的……痛。

    袖手旁观,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也是多数人们都会采取的动作,可是我却不能视若无睹,让这伤害持续扩大,最后波及我所誓言守护的艾尔铁诺,这件事……不可以发生。

    自小乔逝去后,半生都在守护大地的我,现在却要作出屠杀千万人的可怕行动,这件事,有谁可以帮我?有谁能助我一臂之力?

    号称当世第一豪侠的王五?还是那些自命为正义之士的雷因斯人?不,他们没有这能耐,本身背负的道义包袱已经太重,更别说他们僵化的思维与立场,都只是一些敌人能够轻易看穿与设计的东西,除了绝世白起,他们都只会成为我的累赘。

    对我忠心耿耿的部属?也不行。我身边的每一名属下,对我绝对信任,跟着我浴血犯难,若告诉他们我的打算,他们必会跟随,但残杀千万生灵的弥天大罪,他们也势难逃脱,所以我不打算让他们来扛这样的罪。

    一个罪,如果一个人能扛,就不要找帮凶,这是我的想法。自从鬼夷之乱结束后,我再也不需要属下替我牺牲,这做法如今也不会改变。

    最开始的时候,我仍存着侥幸心理,以为可以用自私的方法过关,只要把牺牲范围局限在香格里拉,那么所有的牺牲与伤害,都不会波及艾尔铁诺,不会影响到我的国家,不但可以消解末日危机,还可以顺道干掉石崇与雷因斯人,消除这些造成动乱的天位武者。

    最后这个计划宣告失败,雷因斯人的强势反扑,令我功败垂成,而我更发现,石崇可能暗中在耍些什么阴谋,故意把通天炮的资料让雷因斯得手,去制造出可以威胁我的兵器,让我的处境更加艰难。

    香格里拉之战结束,一切的问题未有解决,大地崩溃的危机迫在眉睫,我需要另外找一个千万人聚集的大都市,来拯救整个世界。部属们提议稷下,这似乎是一个理所当然的想法,我认真地考虑过,但在最终答案出现之前,胭凝来到金鳌岛,用种种暗示的行动,让我察觉到一个被忽视良久的可怕事实。

    中都城的水源早已被人下毒!所有市民都已感染,随时可能引爆魔化危机!

    为了确认这件事,我放弃对雷因斯的作战计划,第一时间赶回中都,在亲口饮下那杯清水后,我发现胭凝的警告没错,中都城的水源确实有了问题,只要施毒的人把引发触媒释放出来,千万市民就会立刻基因异变,成为魔物!

    无边天意确实难测,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该做些什么,答案已经是再清楚不过。我要守护艾尔铁诺,若是让受到感染的中都市民离开,大量进入其他区域后魔化,撕杀动乱一夜间就会蔓延整个国土,重回九州大战时的炼狱情景,若我想保护艾尔铁诺的安全,就不能让这千余万受到感染的市民活着离开,尽管……他们尚未“发病”。

    我必须做我该做的事,但我心里很清楚,无论这么做有多少的大义名份,都不能减轻我大肆杀虐的罪孽;一个手染千万人鲜血的刽子手,没有资格谈什么理想、建立新世界,这个世界也不会接受这种人,所以当我杀灭中都城内千万人命,让自然能量归化平稳后,我周公瑾的人生也就到此为止。

    为了让之后的骚乱可以迅速平息,我事先做好了许多安排。我的师弟旭烈兀,被我用子虚乌有的通敌罪名软禁,会在发炮之前将他送走,届时炮击中都的责任完全与他无关,他可以用“清除逆臣”的名义重组朝廷,无论是与雷因斯或石崇结盟,他都有很大的活动空间,以他的聪明才智,会好好利用这份余裕,特别是当我成为人们眼中的狂魔时,他就是艾尔铁诺唯一的真主。

    炮击中都城的工作,我需要属下的协助,所以暂时还不能让他们离开,但我渐渐给予他们疯狂与失控的印象,让他们在压力下渐生离心,到了最后,因为受我胁迫才无奈服从的他们,不用背负杀害千万人的罪,可以用清白的自由之身,改投其他阵营;以他们的才能与专长,不管去哪里都能游刃有余。

    所有的布局,我都已经算准、算定,不论我在与不在,都能够妥善进行,只不过,当所有一切都安排妥当,我却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我生平四个首要敌人。

    我的恩师──陆游,他是一名相当伟大的剑手,尽管我并不认同他的想法与作风,可是他无比坚强的意志,却让我衷心敬佩与学习;我曾经一度对他极度痛恨,但是到了后来,钦佩与同情却将恨意盖过,在我将他击杀的那一刻,我对他再无恨意,他只是一个我必须超越与扫除的伟大目标。

    我短暂的盟友──石崇,无疑我曾经一度看他不起,小觑了他的手段与狡狯,但最后我却为此品尝苦果。既然他能够将我算计到这种地步,我也应该给予他尊重与称赞,但无论如何,只要他再出现于我面前,我发誓将再也不给他任何机会,必活活将他当场打爆,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

    我的师弟──李煜,是我预留给自己的最后一着棋。我与师父其实是一样的人,像我们这种玩弄他人命运与人生的卑劣者,横死街头是我们的必然收场,当我得知师父将收他成为我的五师弟时,我便有着预感,他会是执行我死刑的那个人,而情势的发展也一如预期,五师弟从那地狱般的困境中爬上来,遇强越强,屡次超越环境所给他的束缚,拥有了在我之上的实力,若有一天死在他手上,那会是我最服气的下场。

    然而,老天却有不同的安排,让另一个不被我注意的敌人,不住阻挡在我面前,屡次妨碍我成事。原本在杭州,我有机会轻易制他死命,但因为我的疏忽与大意,让他不断成长,现在却变成了我的头号大敌。

    这个叫做兰斯洛的男人,在与他为敌的大半时间里,我从不曾将他当作对手。身为皇太极师伯培养的传承弟子,他似乎是集天下的好运道于一身,盖世神功、人脉、异遇、权势,都唾手可得;一个望之不似人君的野蛮猿猴,在帝皇之位上,做出种种可笑的愚劣行为,每一件事都引起我的反感,就像命运所注定给我的天生仇敌。

    若这宿敌是我的五师弟,我会非常安慰;若宿敌的角色是我师父,我也能够心服接受,但为何天意仿佛要故意嘲弄我似的,安排这样一头猿猴,成为我的最终宿敌?

    这是否就是天意?就是宿命?若然这就是天道所归,那么我周公瑾绝不接受这样的安排,即便是在我人生的尽头,我也要再一次反抗天意安排!

第二章 重炮相袭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艾尔铁诺金鳌岛

    在金鳌岛的中央指挥室之内,公瑾与胭凝各自出掌火拼,斋天位力量硬撼五岳神雷,两股同样雄浑刚猛的掌劲对撞,爆出连串巨响,劲风更扫得周围众人站不稳脚,但就在双方短暂分离,要对拼第二掌的那关键一刻,站在公瑾身后的郝可莲悍然出刀,一柄白亮亮的匕首,猛刺往公瑾的背心。

    刀光闪烁,惊虹飞影,血光乍现!

    “啊~~!”

    伴随着长长的一声惨呼,匕首激飞上射,还没触及天花板便粉碎分解,而持匕首的郝可莲踉跄后退,每退一步,口中便是鲜血狂喷,跌跌撞撞,滚跌出十数尺外。

    整个过程如同电光石火,在场众人看得眼花撩乱,弄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情。这些由朱炎一手培训出来的太古魔道技师,本身也都有相当程度的武学修为,所以看得见刚才郝可莲的偷袭行为,脑子还没从郝可莲为何叛变弑主的行为中反应过来,才喊了一句“公瑾大人小心”,结果话一出口,郝可莲便重重摔跌出去,口喷鲜血,被头散发,模样狼狈到极点。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做人太失败,所以手下终于反你了吗?”

    胭凝面上难掩错愕,口中虽然仍是不饶人,但却撤掌后退,离开到一旁,不再进击,以示自己与这项叛乱偷袭无关。

    “为什么你……”

    郝可莲才说出四个字,牵动五脏六腑的伤势,又是一口鲜血呕出。刚刚在她拔刀挥出的同时,公瑾也扬袖挥出,长袖上传来的劲道,轻易碎刀、击飞郝可莲,独臂还稳稳接下了胭凝的一掌,神闲气定的从容,完全看不出猝受奇袭的慌乱。

    “你实在不该这么问的。跟在我身边办事多年,难道你认为这么简单的一刀就能偷袭得手?对我的评价这么低,真是让我很失望,因为你连最基本的识人之明都没有。”

    公瑾微微叹气,目光凝望向郝可莲,平日还对部属留着一丝微温的眼神,如今却冷得让人打从心里发颤。

    “如果你发难的时间再晚一点,也许战果会比现在丰硕,但你太过性急,选在我与胭凝动手的时候偷袭,却不知道那也是我警戒心最强的时候。”

    “我以为……你信任我……”

    “用人不疑,你能在我身边这么久,立下这么多汗马功劳,我当然信任你,但是……信任有程度之分,你、朱炎、花残缺、蒋忠四个是不同的人,我对你们的信任程度当然也不同。”

    公瑾扬袖把披风拨至后方,刚刚他出手击退郝可莲,近距离之下,衣袍上沾着了点点鲜血,但给他内力一逼,血迹逐渐淡化隐没。

    “你本是石崇的手下,奉命潜伏在我阵营中,这事我一开始便已知晓,后来你选择与石崇翻脸,这点很好,但我却认为,你与石崇翻脸,并不代表你就会彻底归属在我麾下,我对你仍有着戒心……很不幸,你就在我对你尚未完全放心之前,做了不适当的举动。”

    “嘿……想不到,你的警戒心高到这种程度,我想不认栽都不行。”

    郝可莲的语音微弱,公瑾的那记反击让她伤得不轻,五脏六腑均破裂出血,纵然两人实力有别,但要一招之间将她这样重伤,她肯定公瑾是以完全状态的天心意识,全神、全力针对她出手,破招同时也将她重创,换言之,从站到公瑾身后的那一刻起,那个男人就在预备这一击了。

    “我的反叛,全都是被你逼的!如果不是你在香格里拉倒施逆行,我们原本都是你的忠心属下,从来不曾有过反意,现在你看看周围的人,看看他们的眼神,还有谁敢说自己忠心于一个疯子!”

    郝可莲的话,让旁边的每一个技师都低下头来。本来他们都为着郝可莲的叛变而错愕,觉得她谋逆弑主,大逆不道,罪无可恕,但是听她在惨笑中说出这些话,一字一句直入心坎,却全都是自己的心声,顿时无言。

    “而周公瑾你会否觉得自己很可笑?很可怜?你不相信任何人,连我们这种追随你日久,为你卖命的老部属,你都信不过,时时刻刻对我们存着戒心,这样的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是一条可怜虫吗?”

    这个指责,不只郝可莲如此认为,恐怕也是在场不少人的心里话,甚至就连站在一旁的胭凝,都对郝可莲的评语感到无可反驳,暗自点头。

    然而,身为当事人的公瑾,听了这些话之后,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不但不受打击,反而还微微笑了起来。

    “在这种时候仍能挑拨人心,你确实很厉害,不过你可能要失望了,我刚刚就说过,信任有程度之分,这世上还是有些人值得我信任,我只是特别怀疑你而已,因为我身边所有的部属当中,只有你会为着利益,与我分道扬镳,平常时候是无所谓,但如今……没有能够把这一点掩饰好,就是你今天的败因。”

    说着难解的话语,公瑾往左侧移动。看到他移动的方向,郝可莲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天底下任何事都有一个道理存在,不合理的事,就会有问题。我相信你与朱炎都有可能反叛我,但以朱炎的正直个性,绝不会做了不认,虽然他可能偷偷策划叛变,但是在事发之后躲得不见人影,不敢面对我,这种事情不是他的作风,让我动了疑心,也开始加倍提防你。既然你动手了,就证明我的猜测没错,那么,朱炎在哪里呢?”

    公瑾说话声中一袖拂出,劲风拍在后方墙壁上,发出轰然巨响,钢铁墙壁被他破开一个大洞。烟尘飞扬中,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体滚跌了出来,极度难看地趴倒在地上,从那姿态看来,不只肢体被锁链捆绑,身上穴道还被点住,所以才动弹不得。

    “朱、朱炎总监?”

    “总监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失踪了吗?”

    “朱炎总监被绑在这里,那……现在是谁在指挥金鳌岛作战?”

    乍见已失踪的朱炎现身,在场的所有技师都大为惊愕,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得这般莫名其妙,究竟谁是谁非。脑袋比较灵光一点的人,猜测多半是郝可莲密谋造反,先暗算朱炎得逞,将他藏匿起来,一切责任全都推在他头上,但详情如何,恐怕就只有朱炎或郝可莲才能解释。

    公瑾五指拂出,轻而易举地解去朱炎身上被封锁的穴道。气血一通,内力回复,这些缠身锁链根本困不住朱炎,一声怒喝,血红烈焰翻腾,精钢锁链寸断焚化,朱炎回复自由,只是血脉不通已久,一时无力站起,又跌坐回去。

    “公瑾大人!请相信我,朱炎绝对没有背叛您的意思!”还来不及再站起身,朱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愤怒地为自己分辩,向公瑾表示自己的清白。

    “我明白,辛苦你了,你做得很好。”

    虽然口口声声说“不相信任何人”,但公瑾对朱炎的重视与信任,却是对其他人所没法比的。在前来中都的路上,公瑾对朱炎所采取的一切高压统帅,是有意逼得他自行离去或谋叛,不用扛负作战责任;公瑾心里也做好了朱炎可能叛变的准备,可是事到临头,听见朱炎这样大声地表明清白,听见他仍然选择站在自己这一方,公瑾苦笑之余,也难掩心中的一丝喜意。

    如果有得选择,谁愿意拥抱孤独?如果不是因为再无退路,谁都不会喜欢只有自己孤军奋战。身而为人,公瑾同样有着人的情感,尤其是在郝可莲叛变的此刻,朱炎的忠诚更显得可贵,虽然理智上仍薄弱地提着警告,但公瑾仍是伸出他的独臂,去搀扶这名始终跟随着他的友人。

    “真是谢谢你了,一直到现在都还跟着我……唔!”

    话声到了一半,突然转为闷哼,当那股灼热的疼痛,在腹侧澎湃炸开,化作激烈的痛楚直袭脑部,公瑾甚至迟了片刻,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怵目惊心的鲜红热流,在眼角余光中出现;一柄色泽污沉的短匕首,破开了护身真气与皮肉,深深地直刺入内,伤及腑脏。匕首的末端,牢牢握在朱炎的掌心,正源源不绝地疯狂催劲,将那股火热炎劲传入公瑾体内,而朱炎脸上的那种笑容,完全是得意的狞笑。

    “哈哈哈哈!周公瑾,想不到你也有今天!想不到吧!哈哈哈~~”

    一字一句犹如惊雷入耳,自从耶路撒冷战后便不曾感受过的痛楚,强烈切割着小腹,由于唯一的手臂还扶在朱炎肩膀上,公瑾一时之间空门大开,没有抵御之能,只是这并不代表他不能反击。

    肩膀微动,只要一记铁袖功拂出,近距离之下,配合绝顶天心意识聚力,别说让朱炎七孔流血,就算让他碎颅爆脑都没有问题。但是在出手的那一瞬间,公瑾察觉到朱炎眼神中的狂暴,这种异常的通红眼瞳,还有近乎疯狂的杀意,让公瑾明白朱炎出手的理由。

    (洗脑吗?我真是失算,居然被别人利用我的属下来暗算我。不过……也好,朱炎到底是没有背叛我。)

    洗脑的手法很特殊,不是抹灭记忆,而是操纵情感,把脑中的恨意提升千倍,让一个被仇恨冲昏理智的朱炎,做出失常的行为。当公瑾察觉到这一点,他拂袖的动作就减慢下来,力道也大幅减轻,挥在朱炎面门的一袖,不具杀伤力,只是解去他脑中的异样能量,将他挥退,同时真气凝运于小腹,阻止匕首深入,驱出入体炎劲,止住出血。

    公瑾一袖挥退朱炎,旁边的众人几乎都傻住,但早就预料到这一切的郝可莲,却是趁机出手,再次偷袭无暇他顾的公瑾,只是这一次她遇到对手,站在指挥室另一角落的胭凝闪身而出,拦在郝可莲的进攻之路上,迎面就是一掌,将郝可莲震退回去。

    朱炎被公瑾一袖拂出,连退数步,重重撞在墙边,手忙脚乱地挥舞了一阵,这才好似大梦初醒,朦胧地望向四方。

    “这……这是哪里?我在哪里?你们……啊!公瑾大人,你受伤了!”

    朱炎环顾四周,首先注意到的事,就是公瑾身上的血迹与匕首;再来看到被头散发的郝可莲、距离公瑾并不远的胭凝,以为公瑾的伤是由胭凝造成,虎吼一声,正要抢上前去与胭凝作战,部分先前的记忆开始回流,让他回忆起公瑾为何受伤,脚步顿时停住。

    记忆如同潮水般急速涌来,朱炎记起了自己走在路上,被人偷袭暗算,晕倒之前发现那人是花天邪,之间模模糊糊好像发生了一些事,然后再次醒来时,自己就被一股莫名恨意给操控,偷袭了公瑾一刀。

    “我……我怎么做出这种事来……”

    朱炎好像失魂落魄似的站在当场,但另外一边的郝可莲却大笑起来,样子好像非常得意,让周围众人一头雾水。

    “公瑾大人,斋天位的自愈异能真是举世无双,这么简单的一下匕首,你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吧?现在你觉得怎么样?还觉得我太小看你吗?”

    得意的狂笑,让人心头泛起一丝不祥气氛,但只有公瑾才知道郝可莲为何发笑。

    在拂袖震走朱炎后,公瑾就发现了不对劲,斋天位武者的肉体本有自愈异能,伤口愈合速度较常人强化千倍,但自己将匕首逼出后,伤口周围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影响,愈合到一定程度后,就开始逆向扩大,无法真正痊愈伤处。

    (不只是伤口的问题,还有……唔,是毒吗?似乎不对……)

    斋天位的绝顶力量,这世上几乎没有什么毒物,能对公瑾产生影响,就算是再强再烈的毒药,他相信自己也可以用内力镇压,但此刻体内感觉到的药物却甚为怪异。涂抹在匕首表面,进入体内后四散扩送,不侵害腑脏,不影响神经,不具腐蚀性,与生平所知的诸般毒物全都不符,唯一的一点异常,就是血行速度加快。

    (难道是……)

    公瑾脑里隐约浮现一个想法,但毒素所产生的效果却已浮现,在他无法愈合的伤处,出血量遽增;原本应该逐渐凝结的鲜血,完全失去了凝结作用,汨汨流出体外,转眼间就染红了大片衣衫。

    “当武者突破了强天位,普通毒物根本起不了效果;斋天位的自愈异能,一般攻击根本杀不死人。但一个武者不管怎么强,始终还是血肉之躯,如果血流光了,还是会没命的,说来你真是荣幸,这个毒素研究超过百年,最近才终于成功,预定的第一号牺牲者本来并不是你……”

    “这是毒皇一脉最新的研究高见吗?”

    公瑾的话声沉稳,无上威仪造成的压迫感,气势丝毫没有衰弱迹象,这点众人都感受得到,但谁也都不能无视于他衣袍上的大片血渍,知道郝可莲的话并非虚言恫吓;又愧又气的朱炎甚至抢上一步,想率先动手制服叛徒。

    “鸣雷纯,你疯了吗?不用公瑾大人动手,单单我一个人就足够把你拿下!”

    “朱炎,你这个男人真是老土得可爱,到这个节骨眼上都还蠢笨过人。周公瑾如今已是天下公敌,各方势力都急着要他的命,就算他有斋天位力量,又能撑得了多久?既然你也与雷因斯人合作了,何不和我联手,一起取下他首级,到时候雷因斯也好,旭烈兀的新政权也好,我们都可以再起炉灶,再有一片天啊!”

    “住口!我阻止公瑾大人炮击中都,是为了大义,不是卖友求荣!你今天做出这种事来,别以为自己可以轻易离开。”

    “哈,真可惜,你和旭烈兀私交不错,本来还以为你可以帮我弄到个好职位的,现在我只有改投雷因斯,弃邪归正,我的雪特人朋友一定很够义气的。”

    处在三名高手的包围中,身负重伤的郝可莲,却表现得极度自信,浑不把致命危机放在心上,无视面前的朱炎,对着他身后的公瑾说话。

    “真是可惜啊,公瑾大人,你确实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好男人,武功盖世,足智多谋,如果不是因为舍稷下,改攻中都,迫得我方提早动手,其实我们可以合作得久一点的。”

    一番话里似乎藏有玄机,但众人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一阵惊天动地的剧烈摇晃,震得众人脚底踉跄,指挥室内的电源一度中断,所有灯光乍明乍灭,景象昏暗不清。

    “轰~~隆!”

    隔着不知道多少层合金甲板,连串爆炸声响还是清晰地传透过来,提醒众人目前还身在战场上的事实。当灯光再次亮起,本来在包围网中的郝可莲已经消失不见,就连胭凝都跟着消失,不晓得去了哪里。

    “敌、敌人发炮了!”

    盯着萤幕上数据显示的技师们,颤抖着声音说话,表示敌方要塞拥有近乎通天炮水准的主炮,而且还是两门,似乎打着以数量弥补实力差的打算,虽然金鳌岛之前已经打开防护罩,但刚才硬挨一击后,能量笔直下降,估计顶多再撑下一次攻击。

    朱炎望向公瑾,却发现本来还在这里的公瑾也跟着消失,现在只剩下自己可以发号施令。

    “储备能源!开启通天炮!”

    叱喝着部属,朱炎在仓促中作了决定。虽然为了中都百姓,自己与雷因斯有了短暂合作,但说到底,双方仍是敌人,早晚会在战场相逢,现在既然是雷因斯那边主动攻击,自己更没理由坐以待毙;凭着通天炮的灭世神威,他才不信自己会输给那些使用仿冒品的雷因斯人。

    “不用储备完全,把防护罩那边的能量移来发炮,只要能储到八成能量,立刻发炮还击,让那些白家怪物见识通天炮的厉害!”

    ※※※

    金鳌岛内部惊变连连,岛外的雷因斯人自然没机会了解这些,只是专注于眼前的战役。

    一开始就以奇袭方式取得一胜的爱菱,此刻却对自己的情形感到不甚乐观。虽然自己能够用病毒策反苍巾力士,但最新的探测结果,通天炮完好无事,并无损伤,还保有战力,那一发奇袭等若完全失败。

    当探测结果显示在萤幕上,指挥室之内的太研院干部失声惊叫。

    “这……这怎么可能?哪可能差那么多?一点损伤都没有?”

    爱菱凝视着萤幕上的画面与分析数据,拇指放在口中,轻轻咬着指甲,猜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除了原料材质上的分别,元始炮和通天炮在设计上完全相同,同等出力、同样的能量,一炮之威足以撕裂天空、分割大地,猝不及防的一炮,没有理由毁不了通天炮。事前明明用程式试算过上百次,为何会发生这个全然不同的结果呢?

    “啊!有一点被忽略掉了……”

    爱菱下令把萤幕上的画面放大,对准金鳌岛的底部做定格,然后放大百倍。萤幕中的显示,在一片烟尘缭绕之中,金鳌岛的底部隐约绽放着异光,七色虹霞回旋闪动,明灭不定,仿佛彩虹般的美丽色彩,煞是好看,更隐约形成一个半圆形护罩。

    “这、这是什么力场?”

    在众人的错愕不解中,爱菱做出解释。魔法师在施放咒文,尤其是攻击属性的黑魔法咒文时,咒法会形成一个强大的保护力场,让魔法师不至于在咒术施放完成前,就先被敌人趁隙打倒,而通天炮似乎也有类似的功能,当通天炮系统已被开启,预备要发射时,正在汇集运作的强大能量也形成力场,保护住炮塔,不让外敌攻击。

    “铁面人妖为了炮击中都,让通天炮作待机准备,所以力场一直在运作,我们奇袭的那一炮,等于是轰在防护力场上,用同等能量对撼,自然产生不了效果。”

    爱菱道:“可是,我不信刚才那一炮完全没有伤害,通天炮、金鳌岛的外观乍看之下是都完好,但根据我刚刚最新的试算,内部的确出现了损伤,只要持续攻击下去,我们今天就可以把这座空中岛给终结掉。”

    院长大人的亲口保证,为众人指引了方向,刹时间士气大振,技师们怪叫连声,再次投入本身的工作,但最新的变化也在此时发生。

    “院长!敌方有新动作了,金鳌岛正在快速吸纳周围空间的天地元气,估计是在做发炮准备!”

    肉眼难以见到的变化,透过萤幕上虚拟的电子绘图,可以清楚看见金鳌岛的上空与地下,正快速形成两团漏斗状的龙卷旋风,吸扯九天九地之气,以金鳌岛的底部为中心,快速吸纳归并;惊人的能量数据,令得电脑一再发出警告鸣示,任谁都知道,那无比恐怖的灭世之炮即将要轰击过来了。

    “敌人动手了,我们这边呢?元始炮的能量蓄积怎么样了?”

    要引爆地底的土石作为屏障,普通的炸弹就可以做到,可是那样子的屏障,在通天炮的恐怖威力之前,根本没有防护效果,所以太研院院士思索出来的防御方法,是在铁达尼要塞结合完毕后,和地底的气脉迅速连结,在面对通天炮炮击时,阻断引爆大地气脉,拼着爆发强烈地震,毁尽周遭千里土地的后果,让巨量土石连同地气能量喷出。

    漂浮在空中、缓慢飞向金鳌岛的苍巾力士,被土石涌浪冲天,登时全数被掩盖,看不见形影。

    “这个方法,只能使用一次,但大家要有心理准备,别以为我们可以来回对轰很多次。通天炮与元始炮有多少威力,参与开发的各位,心里都很清楚,如果地脉障壁失效,或是效果不如预期,我们可能就在敌人第一次还击时,全体阵亡,所以届时在战场上,每一次攻击,都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机会,请各位警惕。”

    上阵之前,爱菱对飞空艇内的所有成员做过这等指示。尽管每个人都有了心理准备,但他们的奇袭仍是失败,让敌人有机会还击回来,必须要*地脉障壁来作抵挡。在爱菱的引爆指令下,剧烈爆炸从铁达尼要塞的百里外开始发生,每隔十里作一次引爆,前后总共十道的地脉障壁,将这百里空间的大地整个掀向天空,化作一片不见光源的浑沌世界。

    浑沌无边,纵是千刀万剑也不能穿越,然而,璀璨之光却不受屏障限制,划破层层浑沌之壁,穿透而来!

    天地初生之时,分割黑暗的光线,是为创世,但如今穿越百里土壁、地气的这道蓝白强光,却是以摧天毁地的灭世之威,直轰向敌人的根据地。百里土壁,在蓝白光柱的恐怖威力之前,比一张薄薄的宣纸还不如,在数秒之内就被穿透撕毁,失去屏障效果地任炮击命中山头。

    瞬间,仿佛太阳燃烧似的高度光与热,把山头整个笼罩,所有物体都被粉碎、分解、气化,再不存在任一滴点。

    “打中了!”

    一方的失败,就是另一方的欢欣鼓舞。虽然没料到敌人会出这样的防御奇招,但是通天炮仍没有辜负朱炎期望,威力惊人地毁尽敌方所有防御壁,再结结实实地打中敌方要塞。

    庞大能量所形成的猛烈强光,一时之间还没有消散,无法凭肉眼确认目标承受炮击后的损伤情形,只能用金鳌岛的电子系统去扫瞄探测,然而,看到那边整座山在强光中被移为平地,连同地下还出现一个超大深坑的景象,不用扫瞄探测也知道结果。

    “幸好一炮命中,敌人的主炮与我们同级,如果再挨一记,后果实在很难说。”

    之前不管是天位武者或是其他攻击,都只能对庞大的金鳌岛造成侧面伤害,尽管棘手,却还是可以修复与处理,但随着敌人的进步,足以对金鳌岛造成致命伤害的最终兵器被开发出来,见识到元始炮的杀伤力后,朱炎实在不敢想像,再挨上一炮会有何后果。

    另外一个不便说出口的理由,是朱炎开始察觉到两座通天炮对轰的恐怖后果,单单只是刚才简短的几下交互攻击,除了肉眼看得到的严重破坏外,各种仪器也不停报出与战斗无关,却不容忽视的数据,因为双方的各自炮击,每一次发射都激烈吸取天地元气,令得数百里之内的空间极度不稳,甚至几乎要出现次元裂痕。

    (如果真的发生了次元崩解,造成的死伤,可不是一、两个中都城就能抵数的啊……)

    朱炎心中被这个念头所带来的颤栗感给紧攫住,但当他正为着公瑾的失踪、郝可莲的叛变而烦扰时,一个他绝对不愿意听到的讯息,在技师们的哄然叫声中传入耳内。

    “发、发生时空震!规模很大!”

    “什么?”

    在周边空间出现超物理震荡时,发生微量而频繁的时空震,算是自然现象,但现在是战时,所有人都很自然联想到上次听见这言语,是在香格里拉之战的最后,青楼的魔屋加入战场,撞击金鳌岛后闪电脱离时,就侦测到这样的时空震,而从后来的结果来看,这是青楼魔屋进行次元转移时的现象。

    所有人心中想的问题,在下一刻变成事实。

    “有物体在穿梭空间,根据体积判断,是船舰类型,估计就是敌人的飞舰,正由超空间中脱离,完成时空穿梭。”

    当这个确定结果传入耳中,朱炎环视周围,只看到一双双征询命令的期盼眼神,他吸了一口气,作出指示。

    “全速储备能量,预备再次炮击!”

    敌人才刚刚进行时空转换,想必也是元气大伤,现在开始的决胜关键,就是看谁能够抢先一步储存到发炮能量,决定孰生、孰灭!

第三章 兽化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艾尔铁诺中都近郊

    从亚空间中脱出,穿越次元裂缝,铁达尼一号再次出现在正常空间,降落与地面的山峰岩石结合,组成新要塞。

    由于视线不清,加上错乱的能量波干扰,扫描中断,朱炎无法清楚掌握到敌人状况,否则他就会宽心一半,知道能以奇妙手段避过通天炮一击的敌人,在处境上并不会比较占优势。

    再次回到正常空间的铁达尼一号,体型比原先出现时候少了许多,这就是紧急进行时空转移的代价。有三成的机件组与山石结合,根本不够时间完全脱离,只好以强行爆破外壁的方式进行脱离;要塞的主能源全用在地脉屏障上,临时切换为时空转移,根本没有足够能量推动,再加上不安定的异空间震荡,一去一回,铁达尼一号只剩下原本的七成体积。

    本就属于轻翔灵动的飞空艇,在大量爆破外壳之后,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减重过量的瘦子,多处部位露出骨架,窘迫得令人发噱,不过无论外型有多简陋,铁达尼一号确实*着种种战术,在这场战争中支撑到如今,倘使真的被通天炮命中正着,不管铁达尼一号上有多少先进设备,都肯定一炮成灰。

    如今,爱菱也已经用尽手上所有筹码,和在对面空中岛上的师兄一样,只能凭*最后的孤注一掷,以本身的主炮来决一胜负。

    爱菱和朱炎都知道坐在对面指挥座上的那个人是谁,尽管彼此相隔数百里遥距,中间又有无数装甲、墙壁阻隔,但他们却感觉对方仿佛近在咫尺,甚至能够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同门相残,任是谁都不好过,可是也都别无选择,因为在他们的身边,都还有着其他的朋友与同志,如果自己犹豫不决,那么面临生命威胁的不只是自己,还有旁边的他们,所以,已经做过充分心理准备的爱菱与朱炎,皆毫不犹豫地下达命令。

    “主炮填充能源!快!不能输给敌人!”

    “通天炮填充能量!把其他的运转全都停下,一定要抢在敌人之前!”

    同样的命令,在双方阵营下达,两座主炮几乎是同一时间亮了起来,在本身机件高速运转的时候,疯狂吸纳着周遭空间的能量。

    通天炮的出力何等强大,吸纳能量时造成的影响,也是非同一般,几乎是要吸尽整个空间所有自然能量的竭取法,在遇到同等出力的元始炮后,把众人所担心的景象给表面化了。

    天空中频繁地闪着雷电,明明晴空无云,但闪耀的雷电却密集在空中流窜;无论是金鳌岛或是铁达尼要塞,里头的人员都感到皮肤发麻,晓得这空间之内所蕴藏的各种能量,正因为两方面的无限制吸取,处于一个危险的紧绷状态。

    武器本身的设计,通天炮要发射之前,会急速吸纳方圆五百里天地内的所有能量,庞大能量被汇聚、凝缩在一点,这个不正常的人为过程,对周围环境本就是重大负担,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自然空间所能承受的极限,如今却有两座同级数、同出力的主炮,在同一范围内相互影响,尝试打破这个极限,一再颠覆自然法则的后果,就在众人眼前出现。

    已然破晓见日的天上,无月也无云,但却渐渐阴沉下来,整个天空转为黑黝黝的深沉颜色,屡屡紫光电闪中,一阵阵色彩瑰丽的淡薄光雾,开始笼罩天空,切断紫电,朝地面盘旋降下。

    “院长!能源填充停顿!”

    “朱炎总监,通天炮从刚刚开始就吸纳不到能量!”

    当众人都被眼前的奇景所迷惑,两声焦急的叫唤,分别在双方阵营所响起,炮手们报告着相同的讯息,主炮的能源填充速度突然慢了下来,几乎可以说是完全停顿,这是过去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事。

    在检查过系统没有任何状况后,爱菱与朱炎的脑里都浮现同样念头。

    (糟糕,一定是因为过度使用天地元气,能量被两边的主炮疯狂吸纳,一时间供给不上了……)

    五百里方圆之内的自然能量,被两座超级武器同时吸纳,在供给失调的状况下,就是双方都得不到足够能量;竭泽而渔的后果,更让这个被剧烈扭曲的空间出现崩解。

    天空中的彩光薄雾,仿佛极北苦寒之地的特殊虹华,但这瑰丽奇幻的彩光化为薄雾,冉冉由空中飘降时,所经过的每一处地方,都发出像是冰山崩解的清脆碎裂声响。

    “院长!你看,外头的天色不对劲啊!”

    何止是不对劲,明明应该是晴天,但天色却像是染了一大片污血,呈现不自然的暗红颜色;随着极光薄雾的沉降,空间仿佛被无比锋锐的刀锋切割拖过,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破碎裂痕,转眼之间,附近空间就出现了百多个大小不一的伤口。

    这些奇异的“伤口”不会流血,但却会“哀嚎”,从黑黝黝的内部刮出强烈旋风,发出凄厉的尖锐声响,仿佛阴风怒嚎般,刺痛着所有人的听觉,就连深处地底之下的逃亡人群,都被那高频率的刺耳声音所影响,不少人痛得跪倒在地,只有本身具有相当武学修为,或是受到良好隔音设备保护的人们,得以幸免无事。

    然而,人们所要面对的问题,并不是只有这些“伤口”的哀嚎。那些深不见底的黑色破口,不住吹滚出强风,吞卷着外部的一切物体,把影响范围内的实物全数吸吞进去,无底无尽,不知送往何方。

    “是……是空间破口!空间被撕裂了!”

    不知道由谁的口中发出,一声痛楚的呻吟声,令铁达尼要塞中的每个人全都看傻了眼。

    基本上,他们都有足够的知识,去解释眼前这一幕景象,知道在强烈的能量冲击下,所处空间不堪负荷,确实有可能发生破裂,甚至崩解的现象。不过这个谁都知道的知识,却是属于纯学理的范围,只是一个理论上的枯燥东西,从来没有人想过真的有一天会发生,就算是绝顶天位武者的生死激战,打到令整个风之大陆灾变连连的地步,也不曾发生过这种异象,所以在众人的计算中,这种纯学理上可能发生的现象,比传说中的梦境之乡更为遥不可及。

    通天炮发射时的恐怖威力,众人透过香格里拉之战的纪录,有了充分了解,也利用系统计算过两台通天炮对轰时候的影响。可是,计算毕竟只是计算,实际对峙的场面发生,还是有许多计算外的变化一一出现,正如此刻,只存在形而上理论中的恐怖破坏,空间崩裂的情形正在发生,首次面对这种超常天灾的人们,顿时慌了手脚,向各自的首脑人物急询。

    “院长大人,请您对我们下命令!”

    当手下催促着行动,爱菱也从本来的震惊中镇定下来,心里迅速回忆着空间之学的相关理论,盘算出之后可能发生的情形。

    这些撕裂空间的裂缝出现,就代表几个不同次元之间的界线开始混淆,两个不同次元相互抵触的结果,连锁反应之下,极有可能造成世界崩毁,那时就是世界末日了。然而,情形却未必会恶劣若斯,因为在空间被撕裂的同时,也有另一股维持稳定的反作用力,会把破裂的空间修补复原,阻止这个世界的崩坏。

    当初莉雅女王以“舫穗之月”切裂空间,重创天草四郎时,破裂的空间也在稍后自动复原。同样的情形也在外头上演,百多道大小不一的空间裂口,有些正快速地愈合,很快就完好如初,显示那个反作用力正在运作,但是爱菱也注意到,有些比较大的裂口,不但没有缩小的迹象,还在逐渐扩增面积,一面吞噬着附近实物,一面让周围正常空间像镜子似的,出现细小裂痕,渐渐破碎。

    (是因为通天炮与元始炮的交互影响,庞大能量汇聚在一处,相互撕扯,所以空间才会承受不住,发生崩裂。继续恶化下去,空间可能塌陷,发生小型的黑洞现象,如果要停止空间的崩裂……)

    要怎么做,爱菱自己也很清楚,只要自己和师兄立刻停止两边主炮的操作,不再疯狂吸纳天地元气,让紧绷的危险平衡回复自然,那么空间的愈合力就会让一切好转;甚至不用两边都停下,只要有一边肯先放弃,单单只有一座通天炮级的主炮运作,相信情形也会好转许多。

    问题是,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现在敌我双方就如同两个拉满弓对峙的死敌,弓弦已经绷到最紧,空间中的能量也凝缩到极限,只要有一方先放弃,另一方瞬间就会储满发射所需的能量,以万全状态发射出去。在这种情形下被命中的话,肯定是彻底灰飞烟灭,被分解得什么都不剩下来。

    (我、我该怎么办……)

    这不是一个可以慢慢思考的时候,但爱菱却做不了决定,两边的抉择看来都是那么困难,而且在选择的尽头,都是只有名为破灭的结局。

    如果现在放弃,自己与铁达尼要塞中的所有人,立刻会丧命在通天炮的炮击下;假使选择坚持下去,与师兄对峙,尝试在这艰困状态下储满能量发炮,那么可能在能量储满之前,周围空间就整个崩毁,吞噬金鳌岛与铁达尼要塞,令恐怖的世界末日降临。

    所有人都在望着自己,眼中写满掩不住的焦急,但自己却没有其他人可以依*,甚至不能询问任何人。在这瞬间,爱菱承受的压力真是非比寻常,短短的几秒钟,却是度秒如年,但她不愧是日贤者的得意传人,在背后频冒冷汗的状态下,爱菱猛一咬牙,止住了牙齿的打颤,稳稳地开声说话。

    本来爱菱是想命令属下,与金鳌岛取得通讯,双方各退一步,避免彼此纠缠在一起,同归于尽的结局,但就在她开口说话的那一刻,一阵电光窜闪,某处遥遥传来一阵爆炸声,跟着就是属下仓皇地报告,在要塞尾部的机房受到破坏,几个功能无法运作,其中就包括了长距离的通信能力。

    “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

    有如五雷轰顶般的打击,爱菱乱轰轰的脑里只意识到,事情绝无如此巧法,这很可能是有人潜入造成的破坏,必须要立刻分派人手去查看。不过这个动作却也晚了一步,因为爆炸声再次响起,这次却是发生在要塞的正上方,规模与强度都比刚才厉害得多,而且声响还连续不绝。

    “上方有敌人出现!是天位武者!”

    即使没有这句叫喊,众人心里也闪过这个念头,这才领悟到金鳌岛方面的作战狠辣,不只是使用主炮作战,甚至派出高手当敢死队,潜伏到铁达尼要塞近处,近距离进行破坏,只要能打坏元始炮的机组,等若是稳操胜券。

    “可是……有谁愿意这样牺牲?破坏了元始炮,让通天炮直接轰击过来,这个人必死无疑啊!”

    纵使有天位力量护体,如果被通天炮给正面击中,那也是难逃一死,愿意担任这行动的人,就算成功也只会落得同归于尽的下场,有哪个人会这么疯狂了?

    ※※※

    铁达尼要塞之内,人们猜测着各种可能,不过这些臆度却全部误失了一点。敌人的攻击,并非来自金鳌岛的精密战术,事实上,朱炎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着,也完全不知道失踪的主帅,竟然单枪匹马攻上了敌人的要塞。

    “有一套,混合泥土结成的装甲,居然有这等硬度,真是意外。”

    又是一记重拳,公瑾往下轰去,激溅起大量土石尘浪,打出了好深的一个裂口,但这裂口却迅速聚合,消去他所造成的大半破坏。铁达尼要塞的形成,主要是*结合周遭的泥土矿石,转化为装甲,只要维持系统运作的能量还在,那么不管被破坏几次,外部装甲就会持续复原。

    天位力量重现于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自从阿朗巴特魔震后,太研院一切的武器设计几乎都是以天位武者为假想敌,那些作品在爱菱加入太研院之后,迅速开花结果,在战场上实用化,令面对它的天位武者一再感到棘手。

    公瑾当然不会被这样的小问题给难倒,纵使这些装甲会自动复原,但他每一击所造成的破坏威力,仍是远大过装甲复原的速度。公瑾之所以会停下攻击,是因为他遇到了三件难解的困惑。

    第一,自己察觉到雷因斯飞空艇的出现,装配了匹敌通天炮的同等主炮,为了避免双方对轰的最糟场面出现,所以放弃追击郝可莲,先赶来破坏敌方要塞。但在自己抵达要塞上方,还没来得及出手时,那座钢土要塞的后半部突然发生爆炸,这件事透着古怪,到底是要塞内部的机械问题?还是有人出手破坏?

    如果是有人暗中破坏,对方是自己的同路人?还是意图驱虎吞狼、渔翁得利的第三方势力?两个答案各自象征不同意义,不可轻忽。

    第二,通天炮与元始炮的恐怖平衡,双方都在疯狂吸扯这空间之内的天地元气,把每一分游离能量都据为己有,储蓄着发射能量。这样子的异常状况,不只影响着周遭环境,也严重影响了天位武者的力量,饶是公瑾的修为已臻至化境,在运转天心时,仍是感到力量难以凝聚,回气缓慢。

    这情形在出手破坏铁达尼甲板外壁时,感觉特别明显,好几次一记重拳轰下,把甲板破开一个深邃大洞,要在趁胜补上一拳时,竟然一口气提不上来,凝聚的天位力量开始流散,这是过去从来没有的事。站在铁达尼要塞的正上方,极度接近能量的吸摄口,若非公瑾以斋天位的绝顶天心维持,普通强天位武者可能连力量都运不起来。

    第三,这也是真正令公瑾为之却步的理由。在离开金鳌岛,赶往铁达尼要塞的途中,他凝运高温真气于掌上,令手掌有如一块烧红烙铁,再贴放于小腹的伤口上,立刻冒出阵阵青烟,大量肌肉坏死,试图以这方式止住严重出血。

    不过,毒皇一脉确实不是浪得虚名,在飞行的途中,公瑾就感到出血并没有停住,只是减少了流量,但这到底是因为自己的急救方法奏效,还是因为失血已经过多,这点实在无法肯定。唯一庆幸的一点,就是随着力量的下降,肉体自我痊愈的效果变差,让失血的速度也随之减慢,但自己动作一大,头晕目眩的感觉仍是伴随而来,十分不舒服。

    “呵,这真是报应了,满身血污地横死街头,这形象很适合我们这种手染无数杀孽刽子手啊……”

    公瑾淡淡的自嘲,但剧烈的喘息,却破坏了他一贯的从容感。可是不管怎样也好,只要他仍有气力,仍能活动,他就会固执贯彻自己的做法,把阻挡在前的敌人摧毁殆尽。

    破坏掉铁达尼要塞之后,通天炮会立刻朝这边射击的后果,公瑾隐约知道一二。自己如果不在,朱炎能否贯彻自己的意志,炮轰中都,清除掉那些已经身中魔族病毒感染的市民,这点也是未知之数,不过自己已经没得选择,因为更大的危机接踵而来,自己如果继续待在金鳌岛,也只能坐看对轰的局面上演,而唯一能够阻止末日来临的方法,就是自己现在所采取的战术。

    抬头仰望,满天模糊的七彩虹雾,像是一条冰绡彩缎,曲折迂回,旋舞如意,光虹折射的瑰丽景致,真是说不出的美丽;但在满天虹霞中,那些逐渐扩大的黑色破洞,深邃不见底,通往未知的次元时空,高速吞噬着附近物体,同时也吹出冰点以下的极冻寒风,纵使相隔老远,公瑾仍是清楚感受到那股冰冷。

    “美丽的东西总是伴随着毁灭到来……也好,死在美丽的景致中,总好过在丑陋中死去。”

    公瑾吸了一口气,蓄劲已久的天位力量运至掌上,预备以十成力量发出一击,直接轰溃这些会自动愈合的土壁装甲,不给它任何复原机会。

    “同样都是要死,美与丑有什么差别?难道长得帅的人,死了就有天堂入场卷可拿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只帅半张脸的铁面大兄,你大概只有地狱可以去了。”

    一击未发,在耳畔呼呼狂响的强风声中,有某个豪爽的语音传发过来,似笑非笑,那种略带疲惫的揶揄,让公瑾猛地抬头,停下了对铁达尼要塞的攻击,转头往声音来源望去。

    ※※※

    棘手的情形,不只在中都的地面上出现,在中都城的地底下,正有一项大撤退计划在进行。

    中都城百姓受到水源污染的事,在地底下的近千万人中,只有妮儿与源五郎两人知道,但真正清楚这件事后果的人,却只有源五郎一个。

    好比被人当头打了一棍,源五郎虽然极力维持镇定,但脑里却还没有一个清楚盘算,他甚至非常怀疑,当初周公瑾知道这件事后,到底花了多久时间,才让心情平静、脑筋清楚下来,好好想出应变之法。

    (那个时间一定很长,不然他不会在拘禁旭烈兀之后,花了这么多时间在金鳌岛内闭门思考……)

    但光是想到公瑾能够立刻做出炮击中都的决定,姑且不论这是对是错,源五郎还真佩服公瑾的绝情与冷彻。本身属于优柔寡断的个性,源五郎自问就无法做得那么果决,事实上,他连该如何对妮儿启齿此事,都感到非常为难。

    (情形真是棘手,也许我也该去弄个铁面具来戴戴,这样子遮丑见人,有些话就比较敢说出口了……)

    这种名为胆怯的病,就算戴了面具,也不会因而痊愈,源五郎自己很清楚,不过正当他也学着自嘲的时候,激烈的震动轰炸着地道上方,那是金鳌岛与铁达尼要塞的频繁战斗,彼此间各施奇谋,相互攻击的波动,也影响到地底的岩盘。

    “别慌!在这种时候,秩序千万不可以乱。”

    队伍最前头的妮儿,尽力想维持住行进秩序,像这种大型的撤退行动,如果让群众失控窜跑,还没到出口,人们争相践踏,死伤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了,但妮儿的声音却被上方隆隆声响给盖过,惊觉到地面上发生重大变化的人们,像是受惊的野牛群,所有人惊惶失措地向前奔逃。

    混乱是可以预期的事,当第一个牺牲者在人群中出现,被沾染上血腥气味的人们,更是红着眼往前冲奔,为自己与家人争取着生存的机会。

    身在队伍中央部分的源五郎,无意去阻止这失控的混乱场面,情形演变至今,已经脱出任何人的掌控,自己掌握不到,相信周公瑾也是一样。相较之下,自己还比较担心地面上的战局,因为能够把震波传到这么深的地底,造成土石散落,那看来已经不是天位战,而是太古魔道要塞级的对战。

    (雷因斯的军事人才,几乎都在恶魔岛上,不然就是随军在战场上,太研院那些四眼田鸡刚愎自用,该不会一群人簇拥着爱菱小丫头,就这么冲上阵来了吧?这些人操作仪器没问题,但他们真的会打仗吗?)

    身为国际知名的百败军师,源五郎自知没资格过问这一点,但就在他为此而担心的时候,某种警兆让他察觉到不对,地道中的空气好像有什么变化,一时间自己还无法分析成分,但确实有某种异变,在空气中缓慢传递开。

    “这个气味……是血腥味。”

    血腥味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在这种万人奔腾的混乱场面,只是刚才那一下,粗略估计也有千人丧生,地底下通风又不好,没有血腥味散布才是怪事,但浓烈的血腥气味,似乎遮蔽了某种气味不强的东西。

    “是什么?不是沼气……但有些类似……”

    源五郎转着头,朝四周寻找着气息的源头,想看看这股气味从哪里冒出来的。他置身于哗乱逃散的人群中,周围所有人都在疯狂奔跑,但被他的护身气罩阻隔,没有人能够接近他周身两尺范围,硬生生开了一个安全空间出来。

    “小五!我这边……我这边出现怪事了!”

    寻找的答案尚未浮现,妮儿那边却叫了起来,源五郎收到了她的心语传讯,只听到妮儿语无伦次地表示,隧道前头的人们都发了狂,一个个全变成了野兽。

    “哦,那很正常啊,当所有人都想要逃命,路又只有一条的时候,圣人都会变成野兽的。”

    “不是啊!我不是说他们都变成了野兽,是说他们真的都变成了野兽了!”

    这些话只能用莫名其妙来形容,源五郎还想要继续追问,然而,当他周遭的狂奔人群突然都停下动作,握掐住自己的喉咙,发出“荷荷”的怪声,一一滚倒在地时,他终于明白妮儿的意思是什么了。

第四章 两败俱伤

    在地表上,庞大能量过度集中的情形下,部分地区的空气开始电浆化,大气像是被笼罩在一层高温的油烟中,所有景物扭曲摇晃,看不真切。

    公瑾循声望去,只见来人身在十数尺外,但不知道是受大气的异变影响,抑或是自己的汗水流到了眼睛,竟然看不清楚他的样子,整个身影朦朦胧胧,仿佛隔个老远。

    样子看不清楚,但是那个稳健的步伐,还有宽阔的肩膀,伟岸的身型与气势,让公瑾心中泛起了一股熟悉的恐惧。

    是的,正是恐惧,一种不该出现、也不应出现的情绪,但在耶路撒冷战后,这种情绪却像种子生根,不由自主地深植于心,在每次心防最弱的时候出现,化作了一个沉默的梦魇。

    那个男子汉的掌刀,比世上所有的兵器更厉害,曾经把自己的身体打得骨肉粉碎,成了一滩烂泥似的,尽管后来自己*着决心与毅力取胜,但是那股恐惧却抹灭不去地根植心中,不住地扩大。曾经以为自己突破天位之壁,拥有斋天位的无比力量后,就能够消除这种惧怕,但直到此刻,看到那个宽肩虎背的身影,自己才明白恐惧并没有消失,甚至仿佛看到那个男人就站在眼前,威猛无双的一记刀掌迎面斩来,克制不住地脱口喊出。

    “王五?”

    这声质问,让来人步伐有片刻停顿,似是不解为何有此一问,但是当他领悟到这声喝问之后所隐藏的东西,便大声笑了起来。

    “搞错了吧?绝顶斋天位修为,怎么会连这么近的敌人都弄错身分?我师兄给你的压力,有这么大吗?”

    声音与王五不同,公瑾顿时认了出来,被恐惧感所影响的意识立刻回复清醒。

    “堂堂的第二集团军元帅,怎么连你最爱用的鞭子都扔了?看来铁面老兄在香格里拉一别后,似乎混得不太理想,这是不是叫做……不景气的影响啊,哈哈哈……”

    “哼,是你这头山猴!”

    上次在金鳌岛内的交战,公瑾有过经验,知道兰斯洛虽然还称不上是可怕的强敌,但却是一个绝对顽强的对手,如果被他一缠上,就会非常麻烦。眼下正是进行要紧任务的时候,哪有时间与他缠斗?所以一发现敌人是他,公瑾便不再答话,劲运于臂,一记重拳就往地上轰击下去,务必要在敌人拦阻之前,先破坏掉铁达尼要塞的基本防御。

    “喂喂喂,我在这里耶,虽然是手下败将,但你这么忽视我,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十余尺的距离,兰斯洛眨眼就能抢近过去;提防到这一点的公瑾,挥出了空袖,激发十数道无形剑气,交错飞射,尽封身前十尺空间,就算不能够伤到敌人多少,也能够充分拦阻他逼近过来的时间。

    不过,公瑾这次确实是太过轻忽眼前的敌人。在兰斯洛一路成长的习武过程中,他其实累积了许多的神妙武技,之所以在这方面不引人注目,那都是因为他太过横冲直撞的作战风格,一旦有心要追求变化,往往可以大出敌人意料;就好比此刻,他一步跨出,十余尺的距离就像不存在,一下子就抢到公瑾身前。

    看起来好像是普通的天位武者速度,但公瑾却感受得出其中差别。在敌人跨步的那一瞬间,好像与自己这边产生一种特殊吸引力,跟着,他就像是被自己这边给吸扯过来一样,浑不着力,一下子就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十余尺的空间,与其说是闯过,不如说是“跳跃”过去。这种近似魔法的移动方式,可以凭着天位武技做到,在白鹿洞的武技中,叫做“缩地成吋”,但在魔族的武技中,这是……

    “魔族的顺逆自在术?”

    “不错!”

    一声“不错”,兰斯洛抢到公瑾身前,手臂水平扫出,恰好拦截住公瑾下击的那一拳,双方气劲交击,两股天位力量相互抗衡,一时之间僵持不下,余劲就往周遭散去,将两人脚下所踩的甲板地面全数震碎,裂痕朝远处蔓延开去。

    “滚开!”

    一击被兰斯洛拦下,公瑾察觉天色更为晦暗深沉,情势益发恶劣,当下立即催劲,重鼓第二道攻势,一面以更强悍的力量,要震开兰斯洛;一面则是挥动空袖,要将被震开的他扫到远处去。

    但是当公瑾的沛然内力如海潮般涌往敌人,化作一波又一波的怒涛浪潮,他却讶然发现,兰斯洛的力量比香格里拉之战时高出许多,就像当日的王五,化为一座巍峨的岩石高峰,稳稳承受住惊涛骇浪,不管公瑾怎么催劲,都无法将人震开。

    兰斯洛的姿势稳若磐石,分纹不动,在这种情形下,挥出的那一袖就改为扰敌,纵然是空袖,如果任由这一袖打到脑袋,效果也不异于巨斧一击。但兰斯洛举手应变,这个从来不会玩乐器的男人,挥手的姿态像是拨弦扬琴,清柔中隐蕴激昂潇洒,挑、拨、挥、按,把空袖拂击的十数种变化消于无形,另一边与公瑾的内力较劲却仍稳稳守住,动也不动一下。

    刚与柔,动与静,就在这短暂的一回合交手中,兰斯洛完美地把握住,令公瑾为之瞠目,不明白为何短短时日间,这头山猴有那样快速的进步。

    “嘿,铁面老兄,这一拳似乎压不下我啊,你的力量应该不只如此,香格里拉时候的压倒性力量,到哪里去了?”

    兰斯洛的语气轻松,听不出有什么压力,而察觉到敌人实力不俗的公瑾,暗骂自己糊涂,这头山猴本就以内力雄猛见长,天位武者中极少有人能硬接他一拳,自己却在失血重伤之后,力量减退,现在不从敌人的弱点着手,却硬拼他的最强项,这真是愚不可及,当下立即运转天心,预备以万物元气锁发劲,一举锁死敌人的气脉,近距离一拳致他死命。

    上次战斗,兰斯洛与奇雷斯对万物元气锁全无抵御之能,最后是*两人以魔族秘法联手,天心思感相互串联,这才超脱于万物元气锁的制肘,给予公瑾重创。但是如今奇雷斯不在,兰斯洛再无法以此行功,当公瑾察觉到这一点,万物元气锁便透发而出,急锁向兰斯洛。

    在斋天位与强天位的战斗中,万物元气锁堪称是最有效的欺压弱小武器,可是,假如说这场战役自始至终,都超乎了公瑾的预算,那么最大的误算现在才要到来。

    就在万物元气锁运使的同时,兰斯洛的重拳也击往公瑾下颚。本来应该力量尽失、中途停下的一拳,丝毫不受万物元气锁的影响,反而爆发着无比威力,极强极霸的一击,狠狠击打在公瑾下巴上。

    “呜……”

    刹时间,剧烈痛楚狂袭着脑部,公瑾眼前只剩下一片血红,整个人站不稳脚,远远地跌射出去,直坠向百尺外的要塞后方。

    (居然真的打中了!这家伙在搞什么鬼?连万物元气锁都不懂得用吗?我本来担心得要死耶!还是……还是他故意要挨我一拳?)

    对于自己能够创伤公瑾,兰斯洛只觉得不可思议,但他并没有意识到其中关键,只是趁着敌人受创的机会,全力追击。

    之前由于是近距离的快速交战,没有充分时间回气、蓄劲,兰斯洛最得意的一式拳招也因此无法施展,现在一得到回气余裕,他马上踏足发招。

    重重的一脚,踩蹬在甲板土壁上,尽管这与真正的地平面仍有一段距离,但只要脚与地连,兰斯洛就能够吸纳地气,完成这一招的起手式。而当这简单的一脚,把铁达尼要塞的外壁大幅度破坏,在土石开始重新愈合前,他整个人也如一支离弦之箭,朝要塞尾端爆冲而去。

    ※※※

    香格里拉大战时,公瑾曾经在兰斯洛的拳头下,吃过苦头。那时命中小腹的一拳,虽然被护身真气接住,没有伤及腑脏,却仍是造成很强烈的冲击与痛楚,让公瑾在事隔数日之后,腹腔内仍能隐约作痛。

    再也不想挨一次那样的拳头……

    明明彼此相差了一个天位,但是让公瑾产生这个念头的,环顾当世也只有兰斯洛一人。而这次不但挨了一拳,这记罕见的上冲拳,更给公瑾带来严重伤害,不但整个口腔满是血腥味,冲击力还直撼脑部。

    如果修为稍弱几分,中拳的结果,就是头颅像个炸烂西瓜般粉碎,即使有斋天位修为护体,公瑾还是能清楚感受到,那股几乎令双眼夺眶而出的恐怖痛楚,令他除了全力运劲护体外,只能依*斋天位高速的催愈效果,来镇压下那一拳的恐怖伤害。

    施展千斤坠,公瑾让自己沉落下来,停止跌势,在落地瞬间将大半余劲往地面散泄,减轻伤势的同时,也加重对敌方设施的破坏。

    土石炸裂,隐约传来大片的金属扭曲皱折杂声,那些都是卸劲途中所造成的破坏,也直到散尽体内杀伤力强大的天魔劲后,公瑾才回复视觉,重新抬起头来。

    (那头猴子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强大?在余下的所有人当中,以他最早突破天位之壁?)

    这个推论令公瑾本身非常错愕。雷因斯?蒂伦一方高手如云,在人力资源上的优势远胜过己方,这点他早就已经晓得,假使有人能够在实力上追近自己,也必定是他们那一边,但雷因斯方面的众武者中,源五郎、妮儿与师妹泉樱,都是公瑾所另眼相看的警戒人物,亦认为他们会最先追近自己,但却怎会是那头猴子……

    现在略加回想,其实那头猴子纯以武力来说,还真是雷因斯众武者之冠,他的豪猛霸拳无人能及,自己曾经痛吃过苦头,甚至希望再也别挨第二次,照理说,自己应该有很深的警惕,但为何……自己从没将他列入要特别注意的强敌名单?

    现在多想这些已是无济于事,人已经在战场上,既然不能撤退,就只能全力应战,自己是否该趁着与敌人短暂分开的时间,先对这座要塞进行破坏呢?

    “……不……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本来还有几分犹豫的公瑾,回转过头,只见在要塞前端的方向,被密集紫色电光遮断的方向,突然席卷起狂风,大气震荡狂啸,吹袭起来的爆裂风声,与轰隆奔雷结合,化作一股无可形容的风雷气势,快速向自己这边压迫过来。

    急劲狂风,刮体如刀,吹得皮肤极度疼痛,但令公瑾更为在意的,是自己身上一阵阵压抑不住的抽搐感。手臂的神经,从手指、手腕、手臂、手肘,一直向肩膀传透过去,由独臂牵动全身,让整个身体为之僵硬,处于一个高度紧绷的状态。

    过去公瑾与海稼轩的战斗,曾让他尝到寒冰冻体的苦果,那时候也是肢体僵硬,动作不灵,现在的全身紧绷,与那个情形有些相似,却又有着极大的不同。此刻全身的紧绷感,是因为感受到敌人猛招的无比气势,自动进入高度警戒的应战状态,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修为极强,如果不是因为对方猛招的杀伤力强绝,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

    狂风扑面,劲风中隐隐带着些许电流,不轻不重地殛向公瑾,尝试突破他的护身真气。这点小技俩不被公瑾放在眼里,他只是凝目前望,想要在那灰暗的急卷狂风、怒闪紫电中,找出敌人的位置。

    (……来了!)

    风势骤紧,公瑾全身的紧绷达到极限,迎着敌人在风中的强招,率先采动防御,以攻带守,刹那间银鞭化作千百龙影,交织成绵密鞭网,朝急卷狂风怒挥而去。

    错乱鞭影切断狂风,在灰暗的天色下,像是千百头细长的银龙,光耀夺目,但就在乱鞭飞舞的同时,由要塞前端吹袭过来的狂风有了变化,吼啸声乍如怒雷,无数妖雷魔电出现在急卷劲风中,隐约形成一头巨大的黑龙形象,魔气滔天,随着风势怒啸,张开了充满杀伤力的龙颚巨口,正面朝千百银龙吞噬下来。

    “吼~~”

    风声形成的龙啸,把乱鞭挥扫的气劲声硬生生掩盖下去,在那头凶猛黑龙将千百银龙尽数吞噬的时候,公瑾所察觉到的,是无数刚猛雄浑的拳劲,将自己的乱鞭一一摧破,以乱破乱,毁尽自己防御火线地长驱而入。

    乱鞭的防御无用,黑龙飙风而来,近身战已经不能避免,公瑾急提一口真气,长鞭一卷,回挂腰间,仅有的独臂横空挥出,姿态轻柔舒缓,如羽如絮,一股柔劲回荡在身前三尺,以巧化乱,所有的狂风雷电,任他声势再强,只要进入这三尺境地,就尽数被化解消散。

    仅凭一只独臂,却能够分两仪、定阴阳,将白鹿洞的太极技法推演到淋漓尽致;本来凶猛狠恶的黑色巨龙进入“结界”,立即开始天旋地转,照说这不会有什么问题,但黑龙由旋风与雷电所构成,当公瑾看出旋风的转向,以太极缠丝劲反向扭曲,这头威力万钧的黑龙幻象就在狂嚎声中,被公瑾迅速分解殆尽,化骨扬灰,终至片鳞无存。

    (唔,手臂酸麻,得要尽快回复感觉才行……)

    狂风的杀伤力不大,但是与强风一同袭至的妖雷魔电,威力却不容小觑,每当公瑾化解一段黑龙的身躯,就承受数颗漆黑雷球的袭击,尽管斋天位真气护体之下,手臂夷然无损,但内里的经脉却仍受影响,气血紊乱,没了知觉,公瑾警觉到这点,急着催运内力,打通郁结血脉。

    假若公瑾还有一条手臂,那么,只要以一臂护身,组成防线,再运功打通血脉,那他就不会露出破绽,可是如今的他已经没有这个机会。

    黑龙被破,身上的紧绷感没得到纾解,反而激烈到痛的程度;昂扬的紧张感,让公瑾的灵识一清,整个意识前所未有的清醒,看到在黑龙消逝的残风中,一个无比巨大的拳头正面袭来!

    拳头很普通,但是缠绕在周围的妖雷魔电,还有那快速轰向面门的狠恶气势,却让那只拳头在公瑾眼中的体积迅速放大,仿佛天外流星般直坠面前,摧山翻海,拳未到,劲风已压得面门剧痛,隔着铁面传来的压力,勾起刚才爆脑疼痛的回忆。

    那头山猴已经是个可畏的对手,若是让这一拳击实,后果非同小可,公瑾顾不得手臂血脉未通,一边空袖拂出,稍阻敌人奔雷拳势,另一边手臂画了个大圆,运足斋天位力量,斜斜一掌推去,要以此卸散敌劲,接下这一记重拳。

    “哗啦!”

    “……唔!”

    魔龙皇拳的三大极式之一,当那威力万钧的拳头迫至近处,萦绕着的妖雷魔电杀伤力倍增,单单是先猛拳而来的大小漆黑雷珠,就把贯满刚劲的空袖给无声粉碎,撕裂成千万碎布,继而在坠落中灰化殆尽。

    空袖破碎,一拳一掌终于正面接触。萦绕于猛拳周围的妖雷魔电,突然一下子全部被吸入拳内,令这本已刚猛难敌的雷拳,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地轰发出去,无坚不摧,刹那之间的恐怖威势,仿佛世上再没有东西能挡架这一拳!

    不能挡,但却可以接。

    在拳掌交击的一瞬间,轰雷赤帝冲的强大拳威,赫然如似击往虚空,明明击实了,但却堕入五里雾中,拳头一点都没有击在实处的感觉,要爆发的杀伤力也像被吊在空处,发挥不出来,只能被敌人以片羽不能沾的绝顶柔劲给裹住,迅速卸掉拳上劲道。

    以柔克刚,说来简单,却是公瑾豁尽毕生所学的表现。在独臂卸劲的过程中,拳上蕴含的天魔劲,化作连串妖雷魔电透体而过,正全力化消拳劲的公瑾只能以本身肉体强行承受,不但得咬牙忍着非人痛楚,眼前甚至只剩下一片漆黑,虽然与敌人拳掌相抵,却完全看不见近在咫尺的敌人。

    这些东西,兰斯洛自然是没可能知道。觑准天时地利,全力击出这一记“轰雷赤帝冲”的他,根据过去的经验,相信这一拳必定是无坚不摧,把整个希望都放在拳头上,哪想到铁面人妖的武功精妙若斯,随手一旋一拦,妙到颠峰的太极缠丝劲,非但卸尽自己的妖雷魔电,还举重若轻地接下这一击,令自己连番催劲,无法寸进。

    (厉害!不愧是斋天位的无敌武者,居然能这样接下我的魔龙皇拳!)

    不只是无法寸进,当兰斯洛的拳劲被化消大半,轰雷赤帝冲的天魔劲已老,公瑾悠长绵延的真气就开始显出威力,后来居上地占回优势,手掌缓慢推移,竟然慢慢将兰斯洛的拳头反推回去。

    彼此内力黏着,兰斯洛的天魔功雄霸刚猛,但后劲却不及白鹿洞玄功,此消彼长之下,他甩不开公瑾的柔掌,只见对方的手掌逐渐推来,知道再推进两吋,敌人就会反守为攻,届时斋天位力量奔腾而来,势不可挡,自己可没有那种卸劲本领,硬接之下极为凶险,唯一的机会,就是趁敌人吐劲的瞬间,自己毫不防守,全力抢攻,只要能先一步创伤敌人,那就能扳回局面。

    (咦,铁面大兄未必知道轰雷赤帝冲的缺点与特征,或许我可以……)

    兰斯洛心念急转,身经百战的丰富资历,让他很快就找到了适当战术,不过,他并没有察觉到本身的实力变化,更没有发现到敌人的真实状况。为了接下魔龙皇拳的绝招,豁尽全力的公瑾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眼前逐渐由黑暗回复光明,察觉到自己已经占着优势,心中暗叫一声侥幸,情知刚才自己五脏如焦,完全是*本能反应在作战,只要有毫厘之差,就会重创在敌拳之下,绝非是现在的优势局面。

    (这头猴子的眼神不对,一定在构思着什么奸计……唔,是想趁我单掌发劲的时候,放手抢攻吧!哼,哪有这么简单!)

    两人拳掌相黏,用全身力量比拼,兰斯洛虽然还剩一臂,但陷入内力比拼,这条手臂也没多余力量再挥一击,公瑾判断情势,更从兰斯洛的眼神闪烁中看出不妥,当下脑中浮现出应变策略。

    双方既拼力量,也较劲谋略,正陷入危急的紧要关头,公瑾蓦地觉得一阵强烈晕眩袭来,眼前猛冒金星,景物都模糊起来,心中大惊,这才发现由于自己鼓荡真气,小腹的伤口再度扩大迸裂,鲜血如泉喷涌,怵目惊心的出血量,直接导致体内真气涣散。

    两人斗得正激烈,很清楚感觉到对方每一丝内力消长,公瑾的真气一散,兰斯洛立生感应,几乎是本能地做出攻击,在他大脑质疑这可能是种诱敌计策时,他的攻击已经出手了。

    对公瑾而言,那真是一场令人惊叹的灾难。他正要强提真气,维持住与兰斯洛的比拼,但对方却没有趁着自己力弱而进攻,反而率先拔开被黏住的拳头,跟着一脚重重踩向地面。

    只是一下踏脚!

    公瑾甚至觉得不解,猜不透兰斯洛的这一下踏地是为了什么,但就在下一刻,他感到一股充沛至极的大地之气,如火山爆发似的直冲而上,透过那一下踏脚的能量转换,尽数疯狂涌入敌人体内。

    (与地而接,衔天而连!利用地气引动电能,这是极限倾斜天地元气操作所发出来的招数,是……传说中魔龙皇拳的三极式!)

    确实是魔龙皇拳,但迎面击来的不是拳头,而是在近距离内更具毁灭性的肘击!

    一下踏地,斜侧闯入敌人身前,魔龙皇拳的轰雷赤帝冲,变招由肘击发出,结结实实命中,刺耳的骨头爆碎声连串响起,几乎把公瑾前胸的骨骼全数粉碎。

    狠恶猛招的威力照单全收,妖雷魔电入体爆发,四处乱窜杀伤,公瑾胸口一阵剧痛,险些连心脏都停了下来,脑中仅余的理智只有一个念头,自己的伤势严重,但如果再采取守势,那么战况只会一面倒进行下去,所以拼着让重伤更形恶化,他把每一丝护身真气都集中在手掌,趁兰斯洛全力肘击的时候,重重一掌轰在他面门上。

    时间只有细微的先后之分,公瑾胸口中肘,整个凹陷下去;兰斯洛的面门中掌,五官爆出了惊人的出血量。两人都毫无保留,采用两败俱伤的拼命打法,当双方的第二重内劲爆发,他们两人就像断线风筝一样狂飞出去,朝着两个不同方向,远远滚跌飞坠。

    漆黑的诡异天色中,两道赤红色的血线,朝着南北两端狂洒划过,但其中一方的血线明显细微很多,这究竟代表什么意思,当事人最清楚不过。

    当两人先后坠地,不管是雷因斯的绝世霸王,还是艾尔铁诺的无双统帅,都没有再站起来的力量,不约而同地提气运劲,要在最短时间内镇压伤势,重新取得战力。

    公瑾有苦自己知,敌人的棘手远超过预估,与兰斯洛这场恶斗,不但让自己伤势严重,而且真气涣散,更加无力镇压毒皇一脉的败血毒素,在体内大量失血的此刻,整个人半丝力气也没剩下。

    兰斯洛的情形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出拳、踏足、顶肘的动作一气呵成,做了一次漂亮的攻击,但他与公瑾的力量本来就有差,被公瑾迫出所有力量的回马一掌正中面门,力量透入爆发,伤势相当严重。若非天魔功的护身力量强横,他的脑子现在已经变成一滩又熟又烂的豆腐渣。

    公瑾盘膝运气,兰斯洛却是躺在原地,两人以本身最适应的姿势运功,天魔功与白鹿洞玄门罡气分别在体内运行,急着迅速再站起来。

    (我不可以就这样子倒下,如果倒在这里,金鳌岛完了,这片土地也要完了……)

    盘膝而坐,公瑾脑里闪过许多念头。行功运气,最忌讳心有杂念,但对公瑾而言,他需要一些东西、一些理由给自己斗志与战意,让自己能再站起来。

    越来越趋恶劣的天色,逐渐破裂的时空缝隙,正给他这样的压力,而在他坚定意志的鼓催下,斋天位的催愈效果加快呈现,疲惫不已的肉体再次涌出力量,让他能缓慢支撑起身。

    “起来了吗?不好意思,真是让你久等了!”

    才刚站起身,一个声音在前头出现,公瑾大吃一惊,想不通敌人的回气速度为何能快自己那么多,不但重新站起,还可以赶到自己这边。脑里方自错愕,面上已经挨了一拳,让他软弱无力的身体再次倒回地上。

    (就算突破天位之壁,到达斋天位,也没可能这么强的!难道我那一掌完全没发挥作用?)

    死在兰斯洛手里,这种结局让公瑾感到莫大的讽刺,但在他倒地的同一刻,一声同样沉重的坠地声响,让他明白敌人的状况并没有好到哪去,在挥拳之后,本身也不支倒地。

    睁开眼睛,只见兰斯洛一手撑地,努力想要爬起,但那只雄健有力的手臂,此刻却比一根细牙签更脆弱,无视主人的意愿,就是撑不起他的身体。

    “有什么好看的?你这个金发的小白脸,难道你站得起来吗?”

    “哼……野生动物就是野生动物,硬是比人多几分蛮力,你……为什么能这么快就站起来!”

    无力站起,但横亘心头的巨大疑惑,让公瑾忍不住在讽刺中提出疑问,想知道敌人为何能够这么快就站起,伤势好转的速度比自己快了那么多?

    “嘿,我也搞不清楚,乙太不灭体的运行速度比平常快很多,活该金发老兄你要倒楣啊!”

    (原、原来是白家的乙太不灭体!)

    公瑾登时领悟,想到兰斯洛能运使乙太不灭体,辅以本身斋天位的肉体痊愈速度,所以才会比自己快上那么多。然而,发现到这一点,再观察敌人的表情,公瑾赫然有一种想要狂笑的冲动。

    (这……这头蠢猴子……他一点都没发现,自己已经突破天位之壁了吗?)

第五章 天位之壁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艾尔铁诺中都近郊

    当金鳌岛与铁达尼要塞持续对峙,整个注意力都放在要塞前端的主炮时,并不是每个人都只专注于此,仍是有一部份人在要塞尾端活动。

    刚才的爆炸,令得要塞尾端的设备损毁,除了造成通讯断绝之外,也有一些其他的大小影响,铁达尼一号上的相关技师立即出动,进行修复,也负责找出爆炸与破损的原因。

    根据舰桥那边的最新消息,是敌方的总大将周公瑾亲自出马,造成了要塞尾部的破坏,不过天佑雷因斯,兰斯洛国王陛下刚刚也赶到,正与周公瑾激烈交战,阻止了敌人继续破坏铁达尼要塞。

    这个消息固然让人欣喜,但也有人被搞得一头雾水,问说敌人本来是在要塞尾部破坏,为什么突然又跑到要塞前端去呢?比起要塞前端有自动复原的土壁装甲,来不及完成这设备的要塞尾部,岂不是更加容易得手?况且,周公瑾已经成功破坏了部分设施,如果再持续多攻击几记,铁达尼要塞可能已经瘫痪掉,遂了敌人目的。

    这个合理的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摸不着头脑的技师领队只是告诉属下,天位武者一战起来就乱七八糟,从要塞尾部打到前端,又从前端打回尾部,再双双打飞出去,这些都是很正常的情形,过去的纪录影像中都是如此,不用奇怪。

    众人对这解释都是大点其头,却没有人察觉到,最初提出那些疑问的年轻技师,他的问题确实命中了事件核心。

    “叩!叩叩!叩!”

    当几名技师来回巡视破坏部分,来到了暴露在土石掩护的后舱门,突然有人听到一阵奇异声响,好像是有人在舱门外头敲击。在这种时候,照说不该听到这样的声音,众人戒心大起,纷纷拿出了腰间的光束武器,预备提防外部有敌人杀来。

    “这些好像敲门似的声音,是什么啊?”

    “还用问,当然是外头有人啊!”

    “嗯,一定不是我们的人吧?只有敌人才会在外头,但是敌人不直接杀进来,在外头那边敲门做什么呢?”

    “这种事情你去问敌人好了!生死关头,哪还有那么多问题?”

    “不不不,我只是想试着了解一下,敌人在外头的敲门,会不会是某种暗号?如果是,那一定是给他们的同伙来听,如此说来,在我们的要塞内部,可能藏有敌人同伙啰?”

    当众人小心翼翼,全神贯注盯着那扇舱门时,来自队伍后头的连串问话,搞得众人十分不耐烦,不过最后一句话却让众人的神经全部紧绷起来。

    铁达尼一号赶赴中都的路上,全程都是以高速航行,加上船舰本身的警戒系统,即使是天位武者,也很难侵入飞空艇之内。但是难做的事,不等于做不到,在敌人的顶级高手中还是有人能完成这项任务。

    众人回转过头的刹那,不见人影,只见到滚滚风沙,迎面而来的龙卷沙暴,瞬间把技师群全数卷入,当风沙止息,地上只留下一堆被吸尽水分的干瘪尸体。

    “抱歉,不过大家各为其主,死而无怨。”

    身穿勤务兵服装的花天邪,从内部打开舱门,迅速抢入要塞内的,是狼狈不堪的郝可莲。

    “东西带来了吗?”

    花天邪的语气看似悠然,但却难掩内心的紧张,这次的计划在他而言,也是冒着生死大险,如果郝可莲迟到片刻,或是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那么他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立刻拔腿逃命。

    “当然带来了!为了这个东西,我不得不留到最后一刻才发难,真是好险啊……”

    郝可莲将怀中一个黑盒子递给花天邪,自己忍不住又喷出一口鲜血,险些一跤跌倒在地。差了一个天位,公瑾将她伤得着实不轻,离开金鳌岛后火速赶往这边,中途被胭凝追上,多中两掌,好不容易才把人甩脱,疲于奔命,现在几乎站不起来了。

    花天邪将黑盒子打开,里头是一个拆自金鳌岛的晶片,旁边则是一团果冻似的绿色物体。那个绿色物体赫然还是生物,一接触空气后,立刻迅速扩大体积,花天邪把盒子掷向附近的机件,那个果冻似的魔界生物很快就融合进去,带着那枚晶片,迅速在金属壁中潜行移动。

    (会成功呢?要看赌运了……)

    花天邪扶起郝可莲,之前他与这个女人并没有共事经验,但这次整个任务的连环实施,她确实独力担起最吃重的工作,不但成功挑起金鳌岛与铁达尼要塞的对轰局面,甚至也间接造成外头两大顶尖武者的死斗。

    兰斯洛与公瑾的激斗,花天邪就算身在要塞内也能清楚感知。对于他们两人的力量与招数,他由衷惊叹,甚至自愧不如,一方面佩服公瑾的超卓修为,一方面又惊于兰斯洛的进步,然而……

    “即使号称智慧无双,也还是无法跳脱人性的丑陋漩涡……也难怪,只要是人,就有人性;有人性,就没法摆脱这些设计。”

    撇开兰斯洛不谈,花天邪对于公瑾的智谋可不敢有丝毫小看。在这种末日临头的恐怖中,公瑾或许是唯一还保持清醒、知道该做些什么的人,但即使知道,他却仍被本身的不甘情感所影响,在这节骨眼上,与兰斯洛生死相搏。

    就像两只互相咬住尾巴的大蛇,只能一起滚缠着跌落山崖去。这种情形出现在兰斯洛与公瑾的身上,也出现在金鳌岛与铁达尼要塞……

    “说得这么自信,那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喘过一口气的郝可莲,斜眼望向花天邪。她不喜欢这个男人,之前对他就是能避则避,即使从现在开始要与他站在一线,她还是不喜欢这男人身上散发的感觉。

    “在你看来,敌人是两条咬在一起滚下山的蛇,那么你就是冷眼旁观的人吗?”

    “不。我从石崇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以为自己是什么都无所谓,但如果一个人常常自以为是螳螂,后头一定有一只很大的黄雀。”

    花天邪淡淡回应,再次闭上眼睛,用心去感知兰斯洛与公瑾的对战。那式轰雷赤帝冲的肘攻变招,让他出了一身冷汗,为了将来不突然挨上一记这样的重招,他现在必须搜集好资料。

    ※※※

    天位武者之中,有着各式各样的人物,每个人在天位中进阶的历程都不尽相同。这点公瑾本来应该有很深的体悟,不过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天下之大确实无奇不有,在自己的敌人中,居然还有人莫名其妙突破天位之壁的。

    如果公瑾有机会对妮儿进行了解,对这样的例子就不会陌生,然而,首次接触到这种实例的公瑾,简直无法想像世上有这种人。相较于这种练功练得糊里糊涂的人,自己的苦练又算什么呢?

    空间隙缝扩大的速度又增加了,好几个中小型的破口连结一处,变成了一个半里方圆的大裂口,将周边物体急速吸入黑色的虚无。公瑾注意到了这一点,也注意到密集放射的霹雳雷电,他想站起来,但却找不到支撑身体活动的力气。

    “可恶的猴子!为什么你总是要挡在我面前?香格里拉的时候也是,现在也是,如果没有你一直碍我的事,天下已经太平了!”

    没有力量战斗,难耐焦躁情绪的公瑾,只能把自己的激昂心情化成言语,怒斥出声。当然,挨了这声斥责的一方,可没理由保持沉默。

    “怪我?说这种话太没见识了吧?是谁先对我们动手的?杭州城里、枯耳山上,你对我们造成多少伤害?我和我妻子的人生,全都被你搞乱得一塌糊涂!”

    同样气空力尽,兰斯洛也是站不起身,努力试着回复真气,一面也因为怒气而回口。

    “就是为了你的个人恩怨,你把整个风之大陆的未来置诸不理吗?”

    “错!就是为了整个风之大陆的未来,我才到这里来阻止你!这不是个人恩怨,这是我身为雷因斯王的责任!”

    提到了雷因斯王之名,这等若是替公瑾的怒气点火引爆。从兰斯洛登基为王以来,他亲眼看着兰斯洛的每一样作为,所有的愚蠢、冲动、自大、自私,都曾经让身在海牙的他非常恼火。这样一个纯凭运道、旁人扶持的杂碎,当上了一国之君,惹出什么笑话都是其次,可是看见他胡乱行事,把雷因斯带往了那样的一个田地,这就令人难以忍受。

    “你是王者?你做过一个王者该做的事吗?你懂一个领袖究竟该做些什么吗?我意之王,作为王者的人,有身为王者的责任,除了照你的喜好胡搞之外,这些责任你曾经做到过吗?”

    一生内敛而深沉,公瑾自知不是一个好的导师,更没想过自己会对人说起这种话,可是,在这个他急欲行动,却又动弹不得的时刻,他唯一所能做的,就只能把心内的愤慨化诸言语,全部喊吼出来。

    能说的、想说的、应说的、不应说的,全都在这时候脱口而出,对公瑾而言,这堪称是他此生最冲动、也最失控的一次发言,如果不是因为这段时间的沉重心理压力,如果不是因为兰斯洛的两击令他犹自脑痛如绞,他是绝不会这样说话的,然而,怎样也好,那些公瑾本来严守于心的秘密,就在这时候说了出来。

    兰斯洛还是首次听闻这些事,之前雷因斯就完全在状况外,无从得知这些内情。风之大陆即将崩毁、中都百姓受到感染,这些事听入耳中,确实给兰斯洛不小的震惊,也让他对眼前这个男人重新评价。不论他做了些什么,这男人确实独自扛负了这些秘密与责任,并且尝试去解决问题,而非逃避,这实在是很了不起的事。

    在日本陆沉时,兰斯洛曾经感受过类似的压力,完全可以体会公瑾的心情。这个男人与自己有许多仇怨,是自己的大对头,但他在武道上的执着与成就,让身为武者的自己相当钦佩;而他不为私利、处处为着这片土地设想的精神,这也是兰斯洛自问不及的地方。

    尤其是,当兰斯洛联想到炮击中都一事,是为了要杀灭所有感染的市民,阻止魔化影响扩散时,他相信自己绝对无法做到这种地步。这么说来,自己果真是没有身为王者的觉悟与资格。

    也许……当初妻子选错了继承对象。假如小草与源五郎一开始选中的辅佐对象,是这么样的一个人,现在的局面可能就不一样了,这几年之间的战事与死难人数就有可能完全避免掉。

    想到这里,兰斯洛突然有些疑惑,撇去私仇不论,自己与这个男人是为什么要死战到这个田地?有什么理由,他们要战到只容许一方存活,不死不休?如果争斗是因为歧见,那么自己与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差别?

    在这种天崩地裂的紧要时刻,想这种问题,兰斯洛也觉得很愚蠢,但他觉得有其必要性,因为如果自己回答不出这个问题,那么就找不到支持自己战下去的动力了。

    闭上眼睛去想,兰斯洛回想自己之所以来到战场的理由,回想着公瑾自香格里拉之战以来所做的举动,当那些事一一在脑里流闪而过,他发现自己找到答案了。

    “铁面老兄!”

    从这场战斗一开始,兰斯洛就没有再使用“人妖”一词,这多少是察觉到敌人的可敬之处,收起了鄙夷心情的缘故。

    “你确实是很伟大,但你好像搞错了些东西。在你看来,所谓的雷因斯王是什么东西?”

    “雷因斯的王者,肩负起雷因斯的国运与安危,每一项思维都是以国家利益为大前提,不是为了个人的私欲。”

    “说得很漂亮啊,那你认为,该受到保障的国民,是哪些东西?”

    “不分种族与贵贱,只要是生于雷因斯的所有国人。”

    “说得没错,但是和我的定义不一样!”

    被对方大剌剌地反驳,公瑾为之一愣,脑里也随之一醒。白鹿洞中本就有清谈好辩的纵横一派,专门玩弄口舌辩才,找人语病,公瑾也熟知这一派的学术,明白若要专门挑语病,自己的话里有很多漏洞,不由得暗骂糊涂,怎么和这头猴子斗起嘴来。

    但兰斯洛却不是为了挑语病或斗口争气,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必须要说出来,要让这个男人了解才行。

    “我这个雷因斯王,是雷因斯所有东西的王……不明白吗?就是说雷因斯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

    “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喜欢我的人民,但也很喜欢我国内的一草一木,一鸟一兽,在我看来,他们都是平等的,我不想因为要照顾人类,就去伤害到其他的生命,每个东西都有一样平等的生存权益。要在这之间取得均衡,这就是我身为雷因斯王的责任。”

    “哼,什么胡扯的责任,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是艾尔铁诺的大头目,艾尔铁诺里的每一条生命,也都是你的责任,不管是猪牛猫狗,还是人类,他们的性命安危都该唯你是问,既然每个种族的生存权都是一样,那为什么当其中一部份人变了种族,你就要把他们全部杀光?他们有拜托你这么做吗?”

    “荒唐!”

    本来手酸足软的公瑾,心头一阵激愤,赫然回复了几成气力,不过他并没有发现到这一点。

    “身体患病,出现了腐肉,本来就是要先割除,才能治病。这些人受到魔化感染,只要敌人一引发,马上就会病发,到时候变成没人性的魔物,肆虐人间,死伤数字不是你这种人能够想像的,不牺牲他们,剩下的人要怎么办?”

    “哈,感染、病发,就连你自己也觉得这不过是一种病,既然是病,慢慢去治不就好了?用不着辣手杀人啊!别说他们还没发病,就算发病了,也不一定就会理智尽失、毫无人性。魔族,也只不过是精灵、兽人以外的一个非人类种族,如果中都城的市民全都变成兽人,难道你也要把他们全部杀光吗?”

    假如兰斯洛是用疾言厉色的口吻说话,指责公瑾的错处,现在肯定爆发另一场死斗了,然而,兰斯洛的口吻却是淡淡的嘲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质疑公瑾也曾反覆难决的问题,所以才让每一句话都像暗夜明灯,在公瑾的眼前燃起亮光。

    扪心自问,自己的才智远胜这头猴子,这些问题之前难道没有想过吗?应该是都考虑过的,但那些可能性为何都被自己否决了?理由是什么?为何让自己此刻找不出辩驳的理由?

    “嗯,铁面老兄你文武双全,比我这个地痞流氓聪明百倍,这些问题你为什么没有想过呢?还是你曾经考虑过,却找不出解决方法?哦,对了,你手边没有好的医生,金鳌岛上虽然有厉害的武器,但却没有医疗与生物的相关技术,这些东西雷因斯都有啊,为何你……”

    自问自答,兰斯洛灵光一闪,突然发现了问题的答案。

    “难、难道铁面老兄你是因为拉不下面子,所以才不愿意向我们求助吗?哈哈哈哈~~真想不到,你整天戴着一块面具,遮着脸不见人,原来这么爱面子,哇哈哈哈~~”

    狂妄的大笑,听得公瑾怒由心起,一股奔腾怒气直冲脑门。以现今的情势,两边势力早成死敌,不但正处于战争状态,而且还有私怨,在这种情形下出口求援,只有惹人耻笑的份,正如此刻,这头猴子肆无忌惮地耻笑着自己……

    “哼!难道你……”

    公瑾反唇相讥,一言出口,还没说完,却听见对面一声异响,似是有人翻身摔倒,抬眼一看,却是兰斯洛趴伏在地,额头深深地碰到了地面,朝着自己低身下拜。

    “之前的事情很对不起,请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帮受到感染的人做检查,一起救救这些病人吧!”

    刚刚才斗得你死我活的劲敌,突然朝自己跪下朝拜,公瑾不禁整个呆愣住,一时间还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更不知道该如何做反应,正自浑噩,后方劲风突响,听风辩音,正是某个强天位武者朝这边飙飞而来,自己犹自气空力弱,不管来的是谁,都无抵御之能,顿时心叫不好。

    (他说话拖延,原来是为了这个……)

    ※※※

    金鳌岛与铁达尼要塞的能量吸纳竞赛,正进行到了一个僵持不下的局面,爱菱与朱炎都感到无比焦急,尤其是看到窗外的空间正在崩解,他们的心里更是像热锅蚂蚁,只能在部属面前强作镇定。

    只要是人,就有人性;只要有人性,就难以从这个局面中挣脱出来。

    这是花天邪藏身在暗处所下的评论,爱菱和朱炎自然无从得知,但假如他们有机会听到,肯定会对这个结论大点齐头。不过,花天邪确实聪明了不少,非但收敛了过往的狂妄无知,他甚至还知道,自己不会是这场战役唯一的窥视者,在自己背后的黑暗中,可能还藏匿了一头凶猛的黄雀。

    “院长大人!”

    “别吵啊,没看到我现在焦头烂额,就快完蛋了吗?”

    “不是啊,院长大人!我们收到了一封紧急传讯!稷下来的。”

    “什么?这种事哪有可能啊?”

    爱菱对这消息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在两台主炮齐开,整个空间能量狂流的时候,方圆数百里之内的长距离通讯都受影响,无论是水镜术法,还是太古魔道的电波,都会被乱流的能量波及。要与金鳌岛通讯,还能勉强连上,但是通讯设备早先也被破坏,稷下怎么可能送来紧急传讯?

    几名兵丁面色慌张,七嘴八舌地把话说了。当元始炮开启,却长达一刻钟无法完成吸纳程序,处于空转的状态时,突然有好几个天花板壁打开,掉落下来几个木盒,刚好被正在各区巡查的他们捡着,打开一看,盒子里头写着由院长亲拆的紧急文书,上面还盖着雷因斯王的玉玺,几个人赶忙跑来告诉院长大人,途中碰在一起,就一同赶了过来。

    “确实是雷因斯王的国玺,但我师兄他……怎么会?”

    看着那如假包换的玺印,爱菱觉得很错愕,师兄兰斯洛武功虽高,却不善谋略,这样子暗藏锦囊妙计的谋略,并不合他的风格;苍月草小姐已经几个月不能处理外务,也不可能是她暗中指点,那这些东西是谁的手笔?

    猜想不出,爱菱急忙打开书信,只见几封书信都写着同样的文字,要船上众人用密码“世界征服”打开电信回路,照着里头预先输入的指示做事。

    铁达尼一号的改装,是由爱菱亲自负责,现在居然被人预先输入了东西,能够作到这一点的人,爱菱虽然不知道是谁,却知道是来自哪个方面,当下立刻命令众人照样行事。

    “快点!我们的时间不多,这个世界的时间也不多了!”

    密码“世界征服”在输入后得到了回应,当指令中的文字浮现在萤幕上,爱菱迅速浏览过去,顿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在改装铁达尼一号的设计时,为何总有一派声音坚持主张“主炮要设两座才够威风”。

    两座主炮齐用,在吸纳能量的时候,效果并不会因而改变,如果要以十足状态发射,那只能两座轮流发射;若是坚持两座齐发,结果就是威力大减,实战上很不理想。当时因为组员们的强力要求,加上经济无虞,就依此建造,但现在爱菱知道那是为什么了。

    “可是……这个战术有一个致命缺点啊,通天炮能吸到多少能量,光炮的弹道轨道如何,虽然可以透过系统来计算,但计算难免误差,到时候只要稍微有点差距,我们就完蛋了……”

    爱菱的忐忑不安,没有人能回应,跑在萤幕上的最后一行字,只说“剩下的技术问题交由螳螂解决”,这句哑谜没有人看得懂,所有组员唯有把目光投向爱菱,等待她的最终指示。

    “最糟的情形,就是在战死与两败俱伤之中选一个吗?唔……比世界末日好多了,我们就照着赌一次吧!”

    继承自霸主师兄的勇气,爱菱面上浮现了无畏的笑容,手指向前方,向所有凝视她的部属下令。

    “所有人听好!暂停元始炮程式,开始倒数计时!”

    在所有组员的哄然叫好声中,电子读秒的倒数声音也开始播放。

    “十、九、八、七……”

    爱菱在铁达尼要塞内所下的命令,直接影响到金鳌岛内的朱炎。正凝望着数百里外的铁达尼要塞,冷汗涔涔,不知道这场对决终点将是什么的朱炎,突然感到一种奇异的不祥气氛,跟着就听见属下技师轰然叫了起来。

    “总监!敌方的主炮疑似出现障碍,暂时停止能量吸摄……喔!”

    眼光紧盯着仪表板的技师,只来得及“喔”的一声。就如之前爱菱所估计的那样,双方主炮疯狂吸摄空间内的能量,形同两张拉满紧绷的弓,一方松弛,另一方立刻受影响,瞬间吸满能量的通天炮抢先发射,一道蓝白色的巨大光柱,刹那所放射出来的强光,令天地黑暗为之失色,雄猛难当地击向铁达尼要塞。

    (小师妹……)

    眼见通天炮发射,心知爱菱无法幸免于难,朱炎心中不免唏嘘,更不知道将来哪有脸去面见恩师,正自叹息,突然听见属下技师们又是一震惊叫。

    “朱炎总监!敌人也开炮了!”

    强光仍然耀眼,但从那阵闷炸的轰响声中,可以知道敌人也发射了主炮,但是通天炮吸足能量,以十全状态出击,元始炮却慢了一步,能量也积蓄未足,仓促间勉强发炮,胜负之数不问可知。

    “不用在意,那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朱炎轻描淡写的言语,才刚说完就变成了满满的惊愕。在蓝白色的强光中,一道微弱的紫色光线明灭不定,不起眼地闪烁着,但不管白光怎样炽盛,却始终无法将那抹紫芒吞噬消灭。

    这情形只显示一件事,敌方算准了通天炮射击的弹道,发射主炮拦截,结果两边主炮的能量光柱正面对撼,通天炮虽然出力强大,但元始炮却占了距离上的便宜,再辅以精准的计算,便在通天炮轰中铁达尼要塞之前,成功拦截住金鳌岛的炮击。

    “不好!所有人准备承受冲击!”

    朱炎首先意识到这一点,狂喊出声,强烈冲击波也在下一刻横冲飙来。两座要塞的主炮正面对撼,一时之间推挤僵持不下,造成的反作用力就化为冲击波,回头逆冲,将这个空间疯狂破坏,首当其冲的便是两座发炮要塞。

    巨大的冲击力,超越了声音,也吞噬了一切的声波,夺走所有人的听觉,让所有破坏在无声的世界中发生。

    金鳌岛主控室内多数的技师,只听见朱炎喊了一声不好,还没听见下半句,就觉得脑门“轰”的一响,顿时失去听觉,紧跟着,整个身体受到一股莫名大力所撼,来不及稳定身形的人当场就滚飞出去,重重撞向前方的金属壁。

    即使是拥有天位力量的朱炎,也没法在这阵炮击中拿稳身形,滚跌摔了出去,背脊重重砸在后方金属壁上,疼得几乎以为自己身体从中断开。拥有天位力量护体唯一的差别,就是他仅仅感到疼痛与轻伤,而其余砸在金属壁上的不幸技师,当场就成了一堆血肉糢糊的东西。

    朱炎在冲击中挺了下来,也因为如此,他得以见识到一幕奇景。在万籁俱寂的无声世界中,金鳌岛坚实的合金外壁,像是遭受龙卷飓风吹袭,一片一片地崩解飞散开来;那些又坚固又沉重的合金板壁,在冲击波的逆袭之下,变得比一片叶子还轻盈,几乎是瞬间就破碎纷飞,在飞散的同时,也迅速减少了金鳌岛的体积。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就算他们的主炮还有那种出力,但他们怎么算得出我们的炮击出力与弹道方向?只要数值上误差千万分之一,他们已经被彻底消灭了,为什么还能够……)

    这个未解的问题,在朱炎脑中反覆回响,一直到最后他都想不出答案来,只能肯定,如果这一切并非幸运或凑巧,那么唯一能够解释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敌人在金鳌岛内放了某种东西,能够把许多讯息数据传送出去,让敌人得以掌握金鳌岛的发炮资讯,做出漂亮一击。

    金鳌岛戒备森严,雷因斯人有可能做到这种事吗?

    雷因斯人做不到的事,有没有别人能做呢?

    有一个人做得到……

    “……鸣雷纯……你这个大叛徒……”

第六章 境界隧道

    狂啸的能源风暴,以冲击波的方式呈现,横扫波及的范围广达数百里,同样也攻击了中都城。

    没有任何太古魔道设备守护,叹息之门的法阵也乏人操作,千万人居住的大都市在能源风暴肆虐中,比烈阳下融雪更为脆弱,几乎只是眨眼功夫,大半的楼台房舍都化为尘埃,千年繁华,尽归尘土,消于无形。

    公瑾预备炮轰中都城所可能造成的结果,就在此刻真实浮现,所差的只有一点,中都城内多数的民众都已经被疏散到地下隧道,正在往城外逃亡,也因此大幅度减低了死伤人数。

    饶是如此,还是有将近四十万人未及撤入地下,在各处隧道入口受到冲击波侵袭,随着地上建筑物一起粉身碎骨,死于非命。然而,在死亡的那一刻,这些罹难者并未保有人形,被卷上天空撕扯成碎片的肢体中,有许多部分都布满浓密兽毛,或是色彩斑斓的鳞片。

    这个诡异莫名的景象,也在地底下的隧道中发生,源五郎和妮儿正面临一个从未碰过的艰难困局。

    从刚刚开始,隧道中的大批群众就开始发生异变,像是沉睡于肉体中的某个蜕变关键被启动,人们痛苦滚倒在地,口中“荷荷”有声,发着不明意义的凄惨哀嚎,声音听来不像人类,反而越来越像某种兽吼禽鸣,跟着,激烈的肉体变化开始在人们身上发生。

    兽毛、鳞片、长角、生爪,不只是这些外型异变,肉体深处也有同样的变化,骨骼易位,血肉筋骨开始巨化,迅速扩增着本身的体积,当这些变化告一段落,大量的人形魔物就出现在隧道中。

    激烈的肉体变化,不是每个实验体都能承受、都能完成,在大批人形魔物诞生的同时,也出现了数以十万计的牺牲者。部分体力不足、“品质”不佳的实验体,在骨骼变化的时候就爆炸开来,这些实验体多数都是老幼妇孺,不堪肉体魔化的巨大异变,成为石崇魔化大计的首批牺牲者。

    各式各样的哀嚎声此起彼落,从震惊状态中回复过来的妮儿,对于眼前状况全无处理办法,第一时间赶向源五郎求助。

    “小五,我们该怎么办?”

    这句话可以说是今天最常被用到的一句话了,在金鳌岛、在铁达尼要塞、在中都城的地上与地下,人们不停地问着这句话,被迫做着各种愿意或不愿的决定,但多数时候,那个答案都是与源五郎的反应一样……没有反应。

    “帮我拦住周围左右的这些东西,我要好好想一想。”

    思绪太乱,源五郎只能让妮儿清出现场,不让自己被魔化中的人群所打扰。局面已经完全失控,越去处理眼前的纷扰,只会越陷越深,让情势更加不可收拾,现在该做的,就是取回局外人的冷静,跳脱出去,好好想一想事情始末,去了解敌人的布局,还有自己要如何离开这个困局。

    首先,石崇的这个魔化大计委实毒辣,再算准周公瑾的个性,赫然一举将己方与金鳌岛给逼上火线,此刻地面上两座太古魔道的重炮对轰,要说何者胜,何者败,看来还是两败俱伤的机会高些,真正遂了石崇的心意。

    但是,地面上的大战,似乎也已经失控,搞到空间破裂,危及整个风之大陆的存续,情形再恶化下去,就算石崇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幸免于难,这个风险也在石崇的计算内吗?他是凭什么相信他能够独享其利,而不受其害的?

    再者,这近千万人的魔化程序不会莫名其妙开始,一定有个导火线,引动了这个魔化过程,只要能找到这个触媒,就有可能让情形好转,但自己对这一无所知,所谓的触媒到底是什么?水?光?声音?还是某种生物?

    源五郎认真去想,但是脑中千头万绪,毫无线索,反而是妮儿又发现了异状。

    “小五,你会不会觉得空气好糟喔!”

    “这是地底,人又很多,空气从刚刚就开始很不好,你不舒服是正常的。”

    “没有啊,奇怪的地方就是这里,明明空气有够糟糕,但我感觉很舒服,头脑是有一点晕晕的,可是体力变得很好,精神也越来越振奋……这是不是很奇怪啊?”

    源五郎闻言一惊,妮儿所说的症状,明显是闻了某种兴奋剂之类的药物效果,这个隧道里头不会有人放兴奋剂,但这件事却给了他一个联想。之前他就曾经听说过,所有魔界生物在魔界的时候,嗅着魔界特有的沼气,那种会令人间界生物立刻昏迷中毒的空气,却会让魔界住民精神百倍,维持在轻微的亢奋状态中,所以人间界的武者前往魔界,往往不能适应,成了败死在魔界的主因之一。

    妮儿的身世特殊,这点源五郎已经得知,流着魔界皇族之血的她,会对魔界的空气有反应,这点本来并没有什么好意外,但这里明明就是人间界,就算地底隧道中通风不良,也不可能冒出魔界的沼气;况且,假若魔界空气就是催使人们魔化发作的触媒,这个地下隧道四通八达,辽阔之至,可不是摆上几十或几百桶空气,就能让产生作用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附近有境界隧道,可是……这也未免太离谱了。)

    境界隧道的打开,是有可能频频引入魔界的空气,但这想法仍是存在不可解的技术难关。除了西西科嘉岛那样的磁场异常处,要用人为方式打开境界通道,并不是说开就开,即使是以天位魔法师的能耐,顶多也不过开启仅容一两人通过的小裂缝,而且为时甚短,想要让裂缝长时间开启,或是尽量拉大裂缝,所需耗的能量之大,对天位魔法师而言都是自杀行为。

    源五郎的天心意识,迅速扫描过周围,确认百里方圆内没有人使用术法。只要有魔法师正在施法贯通境界,他一定能感应得到,况且,即使有,仍是不可能突破那个技术难关,要让魔界沼气源源而出,一举引发千万人病变,那绝不是几个小小的境界裂缝能够做到。

    (天位魔法师比天位武者更加难得,人间界也不过寥寥几位,石崇绝无可能有这样充裕的人力,否则早就占了绝对优势……)

    否决掉人工境界通道的可能,源五郎仍是在思索,纳闷问题的源头。这时已经有不少保住性命的实验体,初步魔化完成,让局面发生新的变化。

    诚如之前公瑾的预测,躯体异变之后,许多人理智尽失,依照本身的原始欲望,嗜血、撕杀、破坏,大量死伤在瞬间出现,血腥气味一下子就在隧道中广为散播,但是有也例外的情形,相较于理智尽失的人们,仍有半数以上的异变体在肉体变化之后,保有了一定程度的理智。

    看见自己的身体变得如斯可怕,周围的亲友子女或是形貌丑恶,或是爆体碎身,就算是还保有正常理智的人们,也会被吓得发狂,悲惨凄厉的嚎叫声,瞬时间撼动了整座隧道,不管是哪个方向、不管是哪个角落,撕裂人们听觉的惨叫声疯狂交响着。

    “小五,这些……这些人是怎么了?那些叫声听起来好像在哭,他们还保有了理智吗?”

    “嗯,看来是这样子没错。这种变态计划,石崇之前不可能大规模试验过,会有什么结果,他大概也不清楚,肉体魔化,理智意识保存完好,这也是容许范围之内的误算。”

    源五郎随口回答,心里仍在思索着那不知位于何处的境界裂缝,这时隧道上方再次传来闷响,整个岩层微微摇晃,显然外头的炮击激战仍在持续,妮儿面露忧色,不晓得正在外头作战的爱菱与兄长情形如何。

    “嗯,他们应该……”

    源五郎口中回答,同时也以天心意识扫描,想探知上方变化,可是受到能源风暴干扰,他除了得知空间裂缝正在扩大,并无法确认兰斯洛的下落,然而……

    “不、不会吧……没理由这么巧合的!”

    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源五郎脸色大变,立刻闭上眼睛,用天心意识直探地层上方,去确认上方的变化状况。天心意识全力运转之下,他渐渐能看到上方的景象,看到那个最大的空间裂缝,正往旁边的中小裂缝进行串联,一再增加了面积。

    缝隙中仍旧吹卷狂风,但原本黝黑深邃的内部却出现色彩变化,一点一点的紫色星芒,在裂缝之内闪烁放光,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小的星云,不时更被一些浓密黑气所掩盖。即使闻不到那边的空气,源五郎也知道那些黑气是什么,那正是造成所有人病发的源头,来自魔界的沼气。

    这么大的一个境界隧道,源源不绝地传来魔界沼气,影响范围广及附近百里,中都城也在笼罩范围内,沼气罩住中都城上方,透过各处隧道入口,直接渗入地下,本来因为强风而被吹淡不少的沼气,由于地底通风不良,再次浓密起来,尽管浓度没有强烈到让人中毒晕倒,不过却已足够成为触媒,成功引发潜藏于人们体内的病因。

    (该死的石崇!居然用这种方法强开境界隧道……)

    源五郎注意到,之前两座要塞的交互炮击,只是把空间撕裂,并没有连接人魔两界的效果;真正扭曲空间,让境界相连,是因为金鳌岛与铁达尼要塞主炮正面碰撞的结果,那时候的碰撞相击,打通了境界,虽然自己并不了解其中原理,但双方发炮互击的背后,肯定有石崇一方的奸细在设计。

    “可恶,这样一来,不就整个都落入他们的算计了吗?我们也好,周公瑾也好,全都……”

    源五郎握紧了拳头,想要再看得清楚一点,可是能源风暴太强,即使他凝运天心,也无法再更进一步,正在焦急的时候,一只温暖的小手伸了过来,与他相握,助他凝神定气。

    心神一宁,少了负担,天心意识顿时强化,让源五郎的思感得以穿越能源风暴,朝着时空缝隙之内的点点闪光而去,不住深入又深入,去探索里头的情形。

    境界隧道深邃又辽阔,并没有马上就连接到魔界,源五郎只看见一片朦胧的黑暗与闪烁光点,没法看见尽头,也不知道这个境界隧道有多深。

    (不可能太深的……唔,有东西。)

    天心意识的感知,源五郎察觉到境界隧道里的空气流动骤转急促,有某样东西……或许是某些东西,正从隧道的另一头过来,数目很多,几千、几万这样的庞大数字。

    (那是……)

    “啊!”

    魔化人群的骚动波及过来,妮儿不得不分神建立一道阻隔屏障,力量一分散,源五郎的天心思感登时被打断,但是在终止探测之前,他最后一眼所看到的朦胧景象,却让他打从心里发着寒颤。

    ※※※

    相较于金鳌岛,铁达尼要塞的损伤情形却轻得多。照常理,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这也是精密计算之后的成果。

    通天炮、元始炮在发射时,炮台本体的一定范围内,会产生能量力场,护住发射基地,不让炮台一发射就被本身能量炸碎。基于这个原理,现在金鳌岛最安全与坚固的地方,就是通天炮所在的全岛底部,但相较于金鳌岛的庞大,屡经破损的铁达尼一号体积却小得多,当元始炮开始运作,造成的能量力场便护住大半铁达尼要塞,减少对外部的冲击。

    这个战术是爱菱事先想好的策略,名为“台风眼中的龟壳”,战术名称虽然不好听,但却很具实用性,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位于“台风眼”守护圈外的要塞机体,瞬间就被摧毁殆尽,被猛烈的冲击波呼啸扫过,彻底灰化。

    铁达尼内部的情形是比较好,因为早就得知这场面的发生,所有人都做好了预防冲击波的准备,躲到要塞内比较安全的位置,也开启了防撞击的设备,大量减低了伤亡人数。

    在整个要塞之内,只有两个人没有依照指令去避难。一来,他们都听不懂广播中的专业术语,不晓得该往哪边避,又该怎么开启身边的仪器;二来,身负天位力量护体,他们都不信这股冲击能把自己难倒。

    这种自信或许太狂妄了点,因为姑且不论花天邪,郝可莲目前是身受重伤,几乎站不起来的她,没剩下几成力量可以护体了。不过,花天邪却显示了匹配其自信的实力,当冲击波由要塞前方传来,花天邪闭目挥手,天位力量透墙而发,方圆十尺之内震动全消,感觉不出任何的晃动与暴风。

    纵然不喜欢这个男人,郝可莲却不得不佩服他的武功。天位力量比他更强悍的人,所在多有,但花天邪操控力量的精准,却远在郝可莲所知的大多数人之上,这等天心意识修为,在实战上将能显示超凡威力,无怪他被派来执行整个计划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这个部分。

    魔族进攻人间界的大计,由数百年前石崇来到人间界时,就已经开始进行。当时三贤者尚在,任何一个人都足以轻取魔族送来人间的所有份子,为了不惹起他们的察觉,魔族的活动煞费苦心,幸好皇太极出现人格分裂的心病,让魔族有机可趁,拉拢多尔衮,狙杀卡达尔,当三贤者只剩陆游独撑大局,石崇才藉由瑾花之乱正式在人间界活动。

    九州大战时,魔族进攻人间的境界隧道,几乎都被人类给封死,如果要进攻人间界,少数的天位战力要过来并不难,可是这样子纯破坏、无法占领土地的战争毫无意义可言。要占领土地,大量士兵仍是不可缺的一环,而这也是最困扰魔族的问题,历经长久的讨论、构思,最后浮上台面的是两个计划。

    开启境界隧道、魔化人间界住民。冗长的讨论中,这两个计划被认为可行,并且交付实施。

    魔化人间界住民,就是挑选人间界的几个大都市,长期以魔界动植物的尸骨渗入用水,用数百年的时间,累积数个世代的遗传变化,去影响生物,产生异变。如此一来,当时机成熟,只要以触媒发动,上千万的魔界生物就会在人间界出现,九州大战时费尽功夫的殖民过程,可以在瞬间完成;如果计划失败,死的也都是人类,于魔族无损。

    但魔化人类,这只能算是减少人类,魔化异变之后的新种族未必神智清楚,也未必能被魔族所用,不能算是真正的战力,所以要占领人间界,还是得打通境界隧道,从魔界运输兵员出来。

    两千五百年前的境界出口已被封闭,要从恶魔岛通过的话,目标太过明显,势必要经过几场恶战。魔族长老翻阅典籍,想找出历史上有没有什么力量或情形,能够创造出容许大军通行的境界隧道,所得到的答案,就是太古时代那股令风之大陆北方永缺一角,造成西西科嘉岛地磁异常的恐怖力量──通天炮!

    魔族典籍记载,两座通天炮级数的主炮相互轰击,因而造成空间扭曲,产生了现今的恶魔岛。这个结论,后来就成了魔族倾全族之力实现的目标,由于魔族之中没有太古魔道的相关人才,就算再过五百年,也没有能耐造出通天炮级数的主炮,所以唯有借诸人类的力量,魔族隐伺在旁,从中取利。

    实现计划需要时间,在这段时间里,石崇用了很多方法,让周公瑾攻破香格里拉,得到通天炮,又把通天炮的设计图流入雷因斯,千方百计促成了今日两虎相争的局面,终于使得两座通天炮级数的超级武器对轰,开启了境界隧道。

    其实,魔族的计划本来想赢得更多,好比要塞对要塞的计谋,就是预备在稷下发生。在雷因斯复制通天炮成功的时候,利用这个危机感,逼周公瑾驾驶金鳌岛到稷下,两边开战,不但能够重创雷因斯的人类势力,还能开启境界隧道,在两边敌人都遭受重创之后,魔族大军开到,轻易将他们扫荡消灭;届时,再以魔气引动魔化大计,魔族的军队与移民犹如凭空出现,将当年耗时百载的大工程完成于一日夜间。

    算盘打得响亮,但整个大计却在日本发生重大变化。由于日本陆沉,魔化大计最重要的核心物件“不死树”无法到手,心意难测的周公瑾更成了脱缰野马,无法控制,几次尝试诱导他前往稷下,他却仍选择赶回中都,还离奇识破了尚未发动的魔化大计,假使不是雷因斯的军力及时来到,让周公瑾直接炮轰中都城,那魔族筹备数百年的计划就化为一场泡影,悲愤的石崇多半会被气得吐血而亡。

    (想来真是惊险,其实比起敌人的那位百败军师,我们并没有好到哪去,所谓周详的百年大计,差一点就成了可笑的破局了……)

    念及其中的艰险,郝可莲直抹了一把冷汗,斜眼望向身旁闭目的男人。

    这次的作战计划,只有自己与花天邪负责投入实务工作,石崇与多尔衮等主要战力全部袖手旁观,据说是要进行准备,对付一个极不好惹的强人,之前自己曾经问过,他们的准备是否针对周公瑾,但却得到一个语焉不详的回答。

    “连场战役,周公瑾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只要计划不出岔子,他会和雷因斯一起纠缠着滚下地狱去。现在要准备应付的,是一个非常强悍,连我都没有把握去应付的强人,一旦他及时回归,整个局面就会变得非常棘手……”

    回忆起日前所得到的回答,郝可莲只是不解,不明白人间界还有什么高手,足以让己方势力近乎倾巢而出地准备着。

    “唔……”

    花天邪闭着眼睛,仍在仔细观察要塞之外的变化。原本他一直在盯着公瑾与兰斯洛的对战,细心看着两人每一回合的力量运用,可是那两个人战得两败俱伤后,就没了动作,这点让他非常扼腕。

    天心意识虽能感知外界事物,但终究有其限制。对于双方交战时候的力量与招数观察,天心感知比肉眼观察更详细,但当双方停战,花天邪只能隐约判断出他们在说话,却不可能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后来当两座要塞一起开炮,冲击波扫向四方,混乱的能源风暴肆虐,他的天心感知就受到干扰,无法感应到任何东西。

    (……你们两个人可别就这么窝囊地死了啊,没和你们分别战过一次,那会是我毕生的遗憾。)

    花天邪寻找不到兰斯洛与公瑾,便将天心思感往上提升,去探测正开启扩大的境界通道,想看看魔族大军的通过情形。

    能量风暴同样也对他造成干扰,但花天邪并没有帮手可以助他宁定心灵,只是迳自低首闭目,口中念念有词。

    “那摩婆萨哆,那摩婆伽。摩罚特多。怛侄他那啰谨墀。地唎瑟尼那。婆夜摩那。娑婆诃……”

    诵着奇异的经文,花天邪迅速进入禅定,心灵空明,天心思感穿越风暴干扰,开始扫描隧道内的情形,确认魔族军队的数量。

    郝可莲从怀内取出几枚丹药服下,想开始运功疗伤,眼睛才刚闭上,却听见花天邪“嘿”的一声冷哼,突然间脸色大变,涔涔冷汗从额头冒出,一看就知道是出事了。

    这个一直表现得平和从容的男子,会流露出这等神情,心中所受的震惊可想而知,已成惊弓之鸟的郝可莲吓得站起身来,忙问发生何事。

    一反之前的平静,花天邪睁开双眼,目中流露的愤怒神色几乎要燃起火来,口中虎吼出声!

    “他妈的,好一头又毒又辣的狡诈黄雀!”

    愤怒的吼喝声中,花天邪好像想起什么。

    “不……或许还来得及挽回,只要我们……”

    话说到此,花天邪身若闪电,抢射向往要塞前方的闸门口,势若猛虎,迫发出来的惊人声势,连郝可莲这样身经百战的女武者都为之心怯。

    然而,单单气势强悍,并没有什么用,就在花天邪举掌轰破金属重闸门的刹那,一股炽热无比的冲击波,迎面轰击过来。

    远非寻常人身能够抵受的大力,恰好在花天邪掌力已尽的时候轰来,饶是花天邪武功高绝,这一下仍是承受不住,整个人被击飞出去,倒撞向后头的郝可莲。

    紧跟着,第二波更强的冲击风暴来到,从破裂的金属闸门开始,将整个铁达尼要塞的尾部,连同里头的两个天位武者,一同吞噬进惊天动地的连锁爆炸中!

第七章 三方失利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艾尔铁诺中都近郊

    成功发射通天炮,金鳌岛并没有能够成功结束战争,反而陷入了另一种僵持。

    通天炮并非朱炎所制造,不曾看过设计图的他,甚至也没有能力复制一台出来,他只是从地底将这上古兵器挖掘出来,并且操作使用而已。也因此,他对这些武器的了解,远不如师妹爱菱来得精深,在使用的变化与应变上也嫌不足。

    假如他在太古魔道的学识上再强一点,更多理解通天炮的原理,那么他眼下就不至于彷徨无计,而是会采取实际做法,尝试中断通天炮与元始炮对击僵持的局面。而倘使他真的这么做了,他就会发现,主控室已经无法操作通天炮,所有的命令都无效化,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停止正在发射的通天炮。

    对于造成这局面的魔族一方而言,精巧设计的毒计竟然没被发现,实在是一件很惋惜的事。诚然魔族没有太古魔道的人才,也没有人懂得撰写电子病毒,但世间万法皆有其道,利用一些特殊的魔界动植物,与金属、电子管线同化,仍是可以在一定时间之内,造成一样的效果。只是,为了造成这“一定时间之内的效果”,魔族足足花了六百年以上的时间,研究相关技术。

    同样的情形,也出现在铁达尼要塞之内,发射中的元始炮也处于失控状态,只不过相较于金鳌岛的懵然不知,铁达尼要塞内不只爱菱知道,所有在舰桥上的人都知道这一点。

    “……启动程式后,预备承受冲击。当两炮对击之后,所有船上人员以密码联络,弃船逃生……”

    不用进行检修,不用想该怎么应变,包括爱菱之内的所有人,都照着萤幕上一行又一行跑出的文字做事。

    这些程式与文字,到底是谁预藏在铁达尼一号的系统之内,爱菱真的是不知道,但是看着那些迅速跑出的绿色文字,爱菱仿佛就能听见一个声音在说话。

    那是一个很沉缓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感觉,像是疲累之至,没有说多余字眼的力气,但交代执行步骤时,又有一种不容许任何人置疑的威严,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只要照着他的话去做,所有人就会平安无事,情形就会好转。

    “弃船!所有人跟着我离开!”

    两座灭世重炮对击,外头现在尽是能源风暴,连天位武者都不敢轻言全身而退,在这时候弃船跑到外头,那是找死的行为,但萤幕上跑出的弃船指示却有周详方法,让爱菱打开舰桥下的出入口,开启铁达尼一号的钻地功能,迅速挖出通路,所有人穿上防护衣,跟着爱菱从地底逃生,完全不接触空气,不受能量风暴伤害。

    “双炮对击后三分钟,境界隧道正式转化开启;八分钟,要塞系统濒临负荷极限;十二分三十七秒,要塞主能源炉超过负荷,开始爆炸……”

    萤幕上的文字,将双炮对击所产生的结果全部列出,点出时间不是为了炫耀,是为了让所有人知道逃生时间。爱菱起先并不是很了解,直到多看两次“境界隧道”一词,才隐有所悟,又知道铁达尼要塞即将炸毁,忙不迭地命令组员随己弃船逃生。

    这些正在发生的预告,让爱菱觉得既是惊讶,又是佩服,但真正让她觉得背部冒冷汗的,是后来跑出的这些文字。

    “敌方螳螂任务完成,必然隐藏铁达尼之内,坐收渔利,为避免节外生枝,可能藏匿地点皆在后舱。主反应炉濒临负荷极限后,相关舱门自动锁闭,启动最后程式。”

    这行文字看得所有人头皮发麻,因为那不但点出铁达尼要塞内有奸细,还指出敌人藏匿的地点。这与其说是预料,根本就是挖了个坑给敌人跳,因为铁达尼要塞变形之后,实际可容人活动的地方不过寥寥几个,那个奸细如果想避开人群,只有躲在战时不会有人去的后方货舱,地点一被确定,结果就是被瓮中捉鳖。

    不过,这个奸细既然能潜入进来,一定也考虑到在计划出状况时,必须以武力强行修正的状态,换言之,这名潜入者的武功可能是敌方佼佼者,若是碰上多尔衮之类的强人,那非但不是瓮中捉鳖,反而整个要塞内没人是他对手,所以,最后那一行字就很有意义了。

    关闭了多数的舱门,只留下少数的舱门仍能开启,在反应炉爆炸时,冲击威力与火焰会第一时间顺着“路线”被引导,轰向指定的位置。

    少了压缩、强化等过程,反应炉爆炸的威力自是远不如元始炮一击,但是能够转化天地元气,供给元始炮发射的反应炉轰然爆炸,那个杀伤力仍是足以令所有天位武者闻言色变,虽然不知道潜入者是何方神圣,但爱菱自我评估,在T1000动力全开的十成状态下,置身爆炸威力中,后果真是九死一生。

    可怕的是,躲在后舱里头的人,现在大概不会注意到这一点。能量风暴的混乱干扰下,天心意识可以探测远方,但通常不会有人努力排除干扰,去确认“理应”忙著作战的要塞前段,是不是已经空无一人。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同情敌人……”

    “院长,所有弟兄都已经离开铁达尼一号了。”

    因为顾虑到爱菱的个性,以皇甫平为首的几名干部,并没有告诉爱菱有几位院士迟迟未现身,估计已经遇害的事实,以免她倒跑回去救人,耽误大事。

    “好,铁达尼一号所有乘员,随我向母舰作最后致敬。”

    已经来到仓促挖出的逃生地穴中,爱菱举起手,向这艘与自己共同奋战的院长座舰,致上最后的谢意。

    “院长,钻地机有回应,好像已经挖通连贯到中都本身的隧道了。那些白鹿洞的读书人真是疯子,仪器显示,整个中都城内外百里,地下被挖得乱七八糟,几个月之内就会大坍塌,根本不能住人啊!”

    “你们哪有资格说人家是疯子?别再多话了,趁着还有机会,所有人尽速离开这里。”

    爱菱急忙催促着属下逃生。反应炉爆炸时候的恐怖威力,单纯急就章挖个洞躲在地下,后果肯定是全体被活埋,可是如果能连通中都城本身的地下建筑,那就能够安全无虞。设计这整个战术的人,连这一点都替爱菱他们想到了。

    (真是谢谢了,不知名的好心先生……)

    爱菱默默道谢,反手封闭了地道的出口,遮蔽了天光,以最快速度追上组员们,赶往地下隧道。

    铁达尼要塞的成员全数逃生,但另外一边的金鳌岛却没有这等好运。乏人指点,朱炎在预知双炮对击的可能情形上,比爱菱慢了不只半拍,也因此,他来得及亲眼目睹一幕奇景。

    “朱炎总监!附近空间发生时空震!”

    “不可能!敌方主炮正在射击,他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启动时空转移的!”

    这一天之内,实在发生太多不可能发生的事,连朱炎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歇斯底里,不过,这次他倒是没有说错,发生时空震的区域不是铁达尼要塞,而是两座要塞上方的时空缝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境界隧道,朱炎从仪表的显示上,很清楚地了解这一点;三十秒后,他终于想通境界隧道之所以成形的理由,想要命令属下尝试停止主炮的射击,但在此时,天空中却出现了“流萤”。

    黑暗的天幕上,飘移闪烁着点点闪光,紫、红、绿、黄、白、蓝,多种不同的色彩闪烁在漆黑天幕上,五光十色,煞是好看,就像点点流萤飞窜,为了满天黑云增添浪漫。

    但是那些闪光却不是萤火虫!

    将影像放大在萤幕上,所有人齐声惊叫,只见各式各样的魔界生物,火速从境界隧道中飞出,其中大多数是身有翅膀或羽翼,但也有部分是乘坐飞行生物的“骑兵”。各种生物的外型千奇百怪,以类人形为主,头部与肢体有着各种不同的种族变化,鸟形、兽形、昆虫形、甲壳生物形。这些长久以来不见天日的魔界生物,在睽违了两千年的悠久岁月后,再次降临人间!

    “不好!我们中计了!”

    看见穿越境界隧道的魔界生物几乎全副武装,个个都是杀气腾腾的样子,显而易见是魔族的军队,朱炎恍然而悟,明白了敌人的企图,但时间已经太晚,而另一个更糟糕的消息也传过来。

    “朱、朱炎总监!通天炮持续射击,主反应炉不堪负荷,马上就要爆炸了!”

    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刚才所有人都慌了手脚,脑里混乱,才忽略掉这个肯定会发生的事实。另一方面,朱炎也想到,如果双要塞之战是第三方故意促成,那么在境界隧道打开后,石崇肯定不会让通天炮、元始炮这样的威胁留存,最好的方法,就是在境界隧道开启后,让这两座要塞一起毁灭,也就是自己如今陷身的局面。

    纵然明白这些,时间上却已经太晚,比起早已撤退完毕的爱菱,朱炎甚至现在才开始喊撤退,问题是谁都知道,金鳌岛的体积比铁达尼要塞大得多,又是漂浮在半空,仓促之间说要疏散逃生,散往哪去?逃往哪去?

    时间稍纵即逝,禁不起片刻的迟疑,整座金鳌岛开始剧烈震荡,一阵轰然声响由远处传来,火光与爆炸声迅速朝这边*近。

    同一时间,远方的铁达尼要塞也冒出火光,起初只有几点火苗在要塞外壳闪烁,但火苗迅速由点化成火线,将整个要塞从中切割,紧跟着,无比炽盛的轰然火球,将整座铁达尼要塞完全吞噬。

    (小师妹……)

    顾不得自己正处于险境,在目睹铁达尼要塞爆炸的瞬间,朱炎想到身在其中的爱菱,不禁心胆俱裂。然而,另一幕光景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铁达尼要塞的右侧,那座被己方讥笑为“装饰品”的元始炮,在爆炸前一刻突然调整了向上仰角。照理说,由于左侧元始炮与通天炮的对击,铁达尼要塞内已经没有再发一炮的能源,也来不及再次吸纳天地元气发炮,但是在设计者的巧思下,当铁达尼要塞的主反应炉爆炸,整个爆破能量分别被导向两个地方。

    其中之一,是朝后舱宣泄。朱炎亲眼看到,一道声势恐怖的火焰旋风,将整个后舱在瞬间爆破焚毁,先是被爆炸威力轰上半空,大半金属扭曲融化,跟着就被第二波火焰旋风给包裹、吞噬。瞧那可怕的声势,倘若自己置身其中,肯定死得非常凄惨。

    但主要的爆破能量,却是往右侧的元始炮输送,那个死寂冰冷的炮口骤然放起耀眼强光。朝后舱迸放的冲击波,由于出口狭小,在把后舱疯狂破坏毁灭的同时,也朝前舱反激回去,导向右侧的元始炮,当两股冲击能量再次合一,就像是撞针激打上子弹,爆发威力不可一世地轰然炸开。

    “碰轰~~轰!”

    瞬间产生的热能,不是世上任何金属、锻造技术能够承受,元始炮的炮台连同周围建筑,在眨眼间被毁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道汇聚所有威能的刺眼强光,仿佛来自太阳的火羽箭矢,一路划破黑暗,射向天空。

    天空的点点璀璨光华中,有一个特别深邃辽阔的大深洞,那是魔族花费千年时间、无数心血才打开的境界隧道,超过百万的魔族大军正通过其中,来到人间界,里头的百万魔军无论有没有思考能力,都为着能够再次立足人间,尽情撕杀掠夺而狂喜,但就在这喜悦的颠峰,他们眼前的黑暗化为光明雪灿。

    那真是一幕很难用言语去形容的壮阔景象,元始炮的最后一击,不偏不倚地命中境界隧道,像是把十个大太阳一口起塞进天上黑洞,足以烧伤每个直视之人视网膜的强光,化作火焰流光,把整个天空都燃成火红。

    火光染红天际,但在许多人的眼中,那抹比夕阳更为凄艳的红霞,不是火光,而是血光!正在通过境界隧道的百万魔族大军,猝不及防地被这当头炮击给命中,他们之中有许多武技超卓的战士,也有许多寻常人类军队难以匹敌的魔兽,在九州大战时,曾让人间界的战士吃足苦头,不过,当他们碰上了那道强光,那些所谓的超卓武技、厚鳞坚甲、抗魔法体质,全都没有了意义。

    就算是数名斋天位武者联手结成护身罩,也不可能抵挡元始炮超越极限的一击;如果这是个辽阔的空间,那些高速飞行的魔兽与魔人还有可能闪躲,在元始炮的炮击下逃出生天,但是在封闭的境界隧道之内,根本没有任何地方可以逃窜、可以闪躲,不管前方或后方都被同伴挡着,所有人都只得到公平的一秒时间,一秒过后,强光与冲击波便将所有人席卷吞没。

    百万魔族大军,毁于一旦,纵然相隔大老远,朱炎仍是能清楚感应到,那百多万的魔族同胞在惨死瞬间,他们的不甘、愤恨、错愕、惊恐,这些情感汇流而成的无声惨嚎,跨越空间而来,撕痛每个魔人的心肺。

    “……太……太残酷了……”

    嘶哑着嗓子,朱炎喃喃地说着低沉话语,视线呆呆地望向天空。下一刻,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来到近处,在主控室里一众同袍的凄厉痛叫声中,耀眼的火光将他整个人吞噬掩盖。

    中都城近郊,要塞对要塞之战,堪称是风之大陆数千年内波及最广的一战。不但死伤空前惨重,而且牵动天地元气之钜量,对整个环境影响之剧烈,远超过阿朗巴特魔震以来的每一场天位战。

    在这场战争进行时,不只中都城方圆数百里成为战区,整个艾尔铁诺都发生大小不一的轻重地震,雷因斯、武炼、自由都市联盟都受到影响,引起了一些天灾地变,但真正严重的地方,却不是风之大陆本土,而是雷因斯外海。

    能量引起地震,如果是单纯的土地,那么伤害只会发生在地层裂开的瞬间;但是如果地震发生在海洋,裂开的地层上有大量海水涌入,再牵动附近的海流,后果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此时正在雷因斯外海捕鱼作业的渔船、商船,就是这一波海浪汹涌的首批受害者。不过,并不是每一艘船都这么不幸。

    在雷因斯海岸线的千里之外,有一艘孤叶小舟由极东而来,正缓慢横渡大海,朝着雷因斯而去,当海上风浪一下子变得强劲异常,小舟上的船夫露出了惊讶之色,因为这不是正常天候应有的风浪,情形异常古怪,船夫不得不提醒船舱内的乘客,要做该有的风浪防备。

    “要小心啊,这风浪有点古怪。这个地方平时没有什么危险,但有时候风浪大起来,那真是大到会吓死人的。”

    “哦?有多吓人?”

    “说起来你一定不相信,但我上次航行经过这里,这里明明有一个大岛,是一个叫做日本的岛国,这次再航行到这里,大老远外我就觉得奇怪,怎么看都看不见日本,后来问附近的海鸟,才知道日本沉下去了……现在你知道这里的海浪有多吓人了吧!”

    “杀人浪我见多了,没什么了不起,倒是船家你才真的把我吓到了,我搭过那么多船,第一次遇到会和海鸟说话的船夫,真是好吓人啊!”

    “客人你的胆子真小,我看你身体不太好对吧?明明长得一副年轻脸,头发的颜色那么怪,我载过的客人可多了,也是第一次碰到你这样的银头发,还有啊……受伤了就要找医生,你行李之中一堆绷带,一路上就是不停包扎,这样子伤哪会好?”

    “……船家,你还是继续去找海鸟说话吧,你的啰唆让我想起了某个雪特人朋友。”

    船夫与旅客明显话不投机,但就在他们放弃对谈的时候,又是一波大浪袭来,这次的浪涛之大,无论是规模还是力道,都远较之前为强。造成海水剧烈晃动的力量,似乎并非来自远方,而是由近处的海底传来。

    怒涛掀天,浊浪排空,小舟在一波又一波的猛烈海涛中,一次次被送上浪涛高峰,险象环生。在这样的恶劣处境中,船家牢牢握住船桨,把船操得极稳,显露出一身非凡的好武功,只是不管他行驶得再怎么稳,面对连天巨浪,他想破浪而行的难度高上许多。

    “客人,前头的情形不对啊!”

    确实不对,在海浪怒涛之中,不少尖尖的岩石破水而出,并且迅速往上升高,到了一定规模后,任谁都可以看得清楚,这些不是岩石,而是山峰,来自海底的地层急速上浮,在山峰之后,陆地也逐渐浮现上来。

    一眼望去,看不尽陆地的尽头,显然这不是普通的一座小岛或火山,事实上,这片土地在不久之前还是一个名为“日本”的岛国,因为人们的野心与战斗而沉没海底,而今,因为风之大陆的天地元气变动,令它由深海之底再次出水浮上。

    说起来简单,造成的影响可是不能简单视之,因为地层急速变动所造成的火山爆发、岩浆喷出、海啸狂扫,正把周围海域弄得一塌糊涂,灾害范围迅速往外扩大,在不久之后,想必就会直接波及雷因斯。

    天地大变,一叶小舟在惊涛骇浪之中,好似随时都会沉没,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中,船舱中传出了一个新的声音。

    “船家,有可能再快一点吗?”

    “不可能啊,拉登先生,这已经是最快了!再快就是赶投胎了!”

    船夫如此回应,说明了当前的情形,而船舱内的两名乘客也开始话别。

    “送君万里,都快送到你自家门口了,真的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我是恐怖份子,也是浪子,既然选择离开,就不会再回去。”

    “没有例外?”

    “也许有,当我有一天真的征服世界,或许我会凯旋回归。”

    “哈,那就各自珍重,希望老战友你能有征服世界的一天。”

    高声长笑,一道银色的雪亮身影如箭射出,眨眼之间就离开小舟好远,当数十尺高的巨浪当头砸下,银亮身影化作一道剑影,将掀天巨浪轻易切割,成为满天细碎雨雾海水,破浪、破空,乘风飙射离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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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618/ 第一时间欣赏风姿物语最新章节! 作者:罗森所写的《风姿物语》为转载作品,风姿物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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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姿物语介绍:
暴风的前兆,即将撼动整个风之大陆!场内幕重重的婚礼,引来各方人士觊觎,令暹罗城成为七大宗门明争暗斗的角力场。胸怀大志的兰斯洛、剑术卓绝的花次郎、神秘多智的鸿五郎和混水摸鱼的天地有雪,乘着这股暗流,或有意,或无心,在因缘际下齐聚暹罗,共同掀起冲击风之大陆的滔天巨浪。被后世史家冠上“我意王”尊称的男子,兰斯洛,在风之大陆史上留下无数丰功伟业,他的王座在鲜血与火焰中闪烁生光。异世界奇幻冒险钜作,兰斯洛王传奇故事,正式从这里展开!
藏书:前传—太阳篇、月亮篇、星星篇、陨星篇、银河篇;外传—梅之卷、黑姑娘、爱菱篇、鸣雷篇;一些同人小说;风姿正传连载中……
另:写完了。
不知道是八年还是九年,
反正,这段长征已经在今天早上十点四十五分的时候结束了。
这样很好,
就算我周六摔飞机,大家也不怕不能看到风姿结尾了。
风姿物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姿物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姿物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