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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森     风姿物语txt下载     风姿物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身世之谜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花果山水濂废墟

    真相就在面前,自己有没有足够勇气去揭开禁忌的秘密?对于这个问题,妮儿觉得很可笑,在短短的半小时里,自己已经承受太多的冲击,现在虽然不敢说勇气十足,但已经麻痹的心,绝对禁得起一切冲击,还有什么事是不能面对的。

    “我想,这个问题没有必要问我吧,如果我说不的话,难道你就会走开了吗?都已经到了这里,你就把你的任务给完成吧!”

    连番冲击,并没有让妮儿因此停止思考,当胭凝逐渐把真相还原,告知自己实情,自己就隐约有个预感,觉得胭凝除了白鹿洞子弟外,应该还有某个身分,也正是这个身分,让她特别出现在自己面前,替自己揭晓这些秘密。

    “呵,好聪明的小姑娘。这样也好呢,我就不用一直扮演神秘坏女人的角色了。”

    胭凝的手抬高一指,道:“你想知道的秘密,全都在那棵银杏树下。”

    顺着胭凝手指的方向,妮儿望向花果山巅最高处的那棵银杏树。洁白的积雪中,挺拔矗立的银杏树伸枝展叶,翠绿的银杏叶,隐隐流转着七彩光华,在漆黑夜幕当中,分外显得耀眼。

    在胭凝之前所说的往事中,妮儿记得有关这棵银杏树的部分,那是当初铁面人妖与小乔、胭凝一起栽种,作为举兵与改革的证据,除此以外并没有什么特殊涵义,也应该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所以……

    (啊!那个矿坑……)

    妮儿突然想了起来,胭凝所说的故事还提到另外一点,在这棵银杏树下的花果山中,有个废弃的矿坑,坑中有守护者巡视,进入矿坑探险的公瑾三人险些就把性命送在里头。

    当小乔取走矿坑内的自由魔环,那头守护着矿坑的魔豹并没有消失,而是继续拦阻在前头,不让小乔三人继续深入,显然在矿坑深处还另外有秘宝存在,如今胭凝说能解释自己过去的秘密在银杏树下,莫非就是指那个神秘的矿坑?

    “做好准备了吗?请。”

    胭凝拂袖转身,走在前头,看不出有使用轻功的迹象,整个身体却轻飘飘地快得异常,一下子就飘出老远,出了村口。

    “这是挑衅吗?怕你不成。”

    妮儿一咬牙,立刻也跟了上去,展开九曜极速的身法,迅速追上了胭凝,紧跟在后,看着她一袭白袍随风扬动,姿态潇洒飘逸,真像是一只振翅高飞的白鹤,心下不禁赞叹欣羡。

    两人一前一后,抵达了矿坑的入口,那里年久失修,早已经被尘泥土石给封闭,胭凝随手一挥,厚实的土石堆立即崩溃坍塌,在轰然声响中,出现了里头黑黝黝的通道,一望无际,似乎深不见底。

    “相隔一百年的寻宝之旅,请为这趟旅程画上句点吧!”

    “你走前面!”

    妮儿不敢放松警戒,让胭凝走在最前头,自己隔着两尺的距离跟在后头,尽管对胭凝的好感没变,但情势诡异,她不得不提高警戒心。

    胭凝对这样的安排毫无异议,微笑地走在前头,进入了漆黑的坑道中,两人一路往前行,周围的岩壁闪烁生光,在黑暗中维持着微弱的照明,连路上都显得一闪一闪,仿佛星光笔直照射地面。

    妮儿以天位力量扫描感应,轻易察觉到洞窟里所蕴含的魔气,而周围石壁上的刀剑痕迹,明显是激烈战斗所留下,记得胭凝说过,当初她和铁面人妖、铁面人妖的老婆一起进来,曾经在这里一路打进去,战得非常辛苦,但自己现在随着胭凝漫步进去,却没有发生任何异常,这实在是一件非常古怪的事。

    (难道……)

    妮儿对这种洞窟有过实战经验,香格里拉地底洞窟的情形,还让她记忆犹新,那个本来也充满各种魔物的“勇者墓穴”,自从被有雪征服后,里头的魔物就听从他使唤,照这个理论来推测,这个矿坑里头的魔物之所以不出现,应该是……

    “你猜得没有错,我离开鬼夷叛军以后,回这里待了一段不短的时间,把矿坑里头的秘密破解,也找到了藏在里头的秘宝,后来一直到三年前,最后一个探访者离开为止,在这之间与之后,再也没有其他人来过这里。”

    胭凝走在前面,却像是看穿妮儿心思般,自顾自地回答;妮儿看着她在黑暗中萦绕微光的白袍,只觉得这抹身影虽然近在咫尺,却像是一抹幽魂般渺不真实,而这整座妖异的洞窟,则成为了另一个深沉的异梦。

    “每一个宝藏,都有它的渊源,它的起始,这里当然也不例外,你知不知道花果山区在两千年前,是什么地方?”

    妮儿正在仔细留意洞窟的地理与路线,浑然不在意胭凝的问话,想到两千年前正是九州大战时期,不假思索就回答道:“该不会是魔族占领区,或是魔族重镇吧?”

    “错了,两千年前,这里就叫花果山,已经是个被废掉的矿坑。除了飞禽走兽多一点,林木茂密一点,剩余的就与你如今所见没有分别,同样是荒山一片。”

    “喂,你这是什么鬼话?故意耍我是不是?”

    “不。只是想让你知道,如果魔族想要藏一些东西不被人类发现,那么有可能会选择魔族势力重镇,让魔族兵马团团守护,但假使有某个魔族想藏东西,不想让人类发现,也不想给自己的族人找到,那么这种无人也无魔的荒山僻壤,就是一个不坏的地方。”

    胭凝说着,和妮儿一起来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只见这边石壁上的刀剑痕迹更是复杂,显然发生在这里的战斗远较先前激烈,不少石壁被打出了凹痕、溅上血迹。当妮儿看到石壁上的豹爪痕迹,立刻明白这是当初胭凝与铁面人妖斗战守护魔豹的地方。

    “这里是不是你们当初……”

    胭凝没有理会妮儿的问题,迳自往前走去,在前方的两条岔路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条。妮儿快速跟上,两人步伐加快,一下子就越过了当初公瑾等人被魔豹所阻住的封锁线,真正进入了禁区。

    纵然心乱如麻,但看到真相就在眼前,自己能够开启当年周公瑾都未曾打开的秘密,妮儿也不禁感到一阵紧张,掌心频频冒汗。

    又连续穿梭过几个甬道之后,胭凝与妮儿的面前出现了两扇石门。石门厚重而朴实,没有别的装饰,但石门上却浮现错综复杂的刻印,黑红交错,像是某种图腾。

    妮儿看的第一眼,只以为是石门上的装饰,但天心意识却发现不对,当她闭上眼睛,立刻发现那些黑红刻印并非雕琢形成,而是有天位武者重掌击在石门上,以力量凝封入石门,形成一道坚实的封印,阻绝外人的*近,只要有人随便碰触石门,被那个力量反激击中,肯定一瞬间就被粉身碎骨。

    (这个力量……是天魔功,很强、真的很强……可能比哥哥还要强得多!)

    骇然做出这个结论,妮儿实在觉得不可思议。哥哥兰斯洛的天魔功之强,几乎可以说是独步天下,就算是练了两千多年的奇雷斯,最多也只能和哥哥并驾齐驱,难以说出谁胜谁负,而这个石门所蕴含的天魔功,修为之高明显超越了哥哥与奇雷斯,是什么高手拥有这样的能耐?

    妮儿觉得难以置信,但石门结界中隐然浮现的万物元气锁,却清楚证实了这个猜测。那个万物元气锁圆熟老辣,绝不是强天位勉强施放,而是斋天位武者以纯正的天位力量与天心意识施放,换言之,封闭这座石窟的人,起码也有铁面人妖那样的武功。

    (九州大战时期,魔族有这种高手?该不会是大魔神王吧……)

    怀着诧异,妮儿走近两步一看,在石门中心的位置上,有一个淡淡的掌印凹痕,如果不细看,几乎难以察觉。掌印凹痕出现在这个位置,看起来很像是开启石门的钥匙孔,但妮儿一时间却也还想不清楚,什么样的手掌可以打开石门?

    是戴着某种特殊东西的手掌?还是具有什么特殊掌纹的手?既然是钥匙,想必有特别条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开启的。尤其是,妮儿总觉得那个掌印有些古怪,看来小小的,不像是成年人的手掌。

    心中狐疑,妮儿再次望向胭凝,却见到她一脸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好像在等待什么。

    “开门啊,你既然打开过这里,一定知道怎么开门。”

    “呵,我确实晓得,不过开门的工作还是得由你来,因为这是只有你才能完成的工作。”

    胭凝的微笑回答,让妮儿心里一阵七上八下,实在很怀疑自己是否中了某个圈套,正因此被人所利用。

    但事情如今已经没了退路,如果自己掉头就走,一切问题仍然是问题,自己什么也没法弄清楚。如果能解释所有秘密的真相,就藏在这扇门的后头,现在更没理由退缩。

    “……滋滋……滋滋滋……”

    在妮儿要开启石门时,外头传来了不寻常的锐啸声,妮儿心头错愕,马上后退两步,改望向胭凝。

    “不用太奇怪啊,既然是秘宝,开启宝藏的时候,本来就会遇到夺宝的豺狼。”

    胭凝笑道:“其实我反而有些讶异,他们居然会等到这时候才动手,效率不佳啊!”

    “你所谓的他们是指……”

    妮儿刚问出口,就看到另一头洞口中隐然闪窜的血光火影,独特的赤红光影看来依稀有些熟悉,顿时领悟,那是石崇日前所施放的血鸦式神,在这一段时间的相隔后,又再次找上了自己。

    “哼,之前在我伤重的时候来找麻烦,现在我伤好了,就有你们好看了!”

    妮儿摩拳擦掌,预备一吐之前被这些血鸦逼得到处逃窜的怨气,但她身形甫动,马上就被胭凝横掌拦住。

    “对付那些式神,还不用你动手,有个与你同样满腹怨气的人,比你更急着发泄愤怒。石崇察觉得太晚,已经来不及亲自前来,也来不及派出高手阻拦,如果你不想让他称心如意,就该完成你该做的任务。”

    妮儿瞪着洞口的另一端,只见在血光窜闪中,另外有一道黑气纵横飞舞,追逐着炽盛的血光,把血鸦群快速地一一扑灭,瞧那个身影,赫然便是猫形的奇雷斯,难怪刚刚都没看到他,原来是被胭凝埋伏做后着,悄然尾随在后,预备收拾可能出现的阻碍者,但是……

    “你是怎么让他过来帮忙的?那头臭蝙蝠根本不听人使唤的。”

    “确实不听使唤,但如果让他知道,收拾掉这些东西所吸摄的妖力,能够让他提早回复人形,他就很乐意担任捕食螳螂的黄雀。”

    胭凝看了看奇雷斯激战的方向,表示如果自己继续留在这里,妮儿恐怕也不心安,所以要去监视奇雷斯,跟着就飘身离开。

    (感觉真怪,怎么越来越像被人设计的感觉……)

    怀着不安与疑虑,妮儿大胆地伸出手,推向那个掌印,本来想说一碰即收,闪电动作,即使有什么问题,也伤害不大,哪知道在她掌心碰触到门印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好像千万道雷电一起由掌心透入,在体内流窜。

    (糟糕!果然中计了,唉,我真是蠢蛋,连白鹿洞的人都信……)

    妮儿自艾自怨,好不容易才从那强烈电殛中撤手,半身酸麻,踉跄连跌几步,察觉自己没受什么重大伤害后,一股怒意登时升起,想要找胭凝算帐,问她何以这样作弄自己。

    “喂,八婆,你是不是故意整……”

    声音半途中断,妮儿转头的时候,胭凝已经消失不见,洞窟中也感应不到胭凝的气息,正自纳闷她跑到哪里去,忽然甬道的另一头传来声音,有人从另一边*近过来。

    (奇怪,那边不是打得正厉害吗?为什么有人能从那边过来?奇雷斯和胭凝都被人干掉了?对方是什么怪物?)

    困惑闪过心头,妮儿跟着更发现一点不对,那个脚步声听起来相当怪异,不但异常沉重,还混杂着厚重的金铁相击声,好像是一大块厚重钢铁朝这边移动。

    (什么生物会发出这种声音?难道真有什么妖怪?但这里……)

    妮儿突然想起一件事,在香格里拉的时候,爱菱穿着T1000铠甲出现时,就隐约带着这样的声音,那时爱菱还有解释,那件铠甲由于使用了太研院的最新技术,所以虽然是金属结构,移动起来却很轻,声音也不会很大,与传统的笨重铠甲不同。照这么说来,朝这边过来的那个人,身上正穿着铠甲?

    这个念头才刚刚闪过,一个伟岸的身影已经从甬道尽头出现,豪迈跨步,朝这边*近过来。

    那是一个长得很高的大个子,他浑身穿着一套墨黑色的铠甲,遮住了面孔,妮儿无从推测他的相貌,只觉得一定是个非常豪壮、气派很大的男人。因为他虽然只是一个人走在黑暗甬道,但单单看那龙行虎步的姿态,就好像旁边跟随着千百从人、万马千军,让人感觉到他非同凡响的王者气势,每跨出一步,妮儿就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同受震荡,不由自主地狂跳着。

    腰间悬挂着一把配刀,样式出奇地眼熟,这名穿着黑色铠甲的来人,无疑是一名武士,而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感觉,并不是只有王者气势,那份天魔功传人所特有的浓烈魔气,纵使双方相隔老远,妮儿仍能感觉到一种气息不顺的压迫。

    (高、高手,这股气息……他就是封印这座石窟的人吗?)

    妮儿下意识地侧头一看,但背后的石门却变成普通石壁,那些奇异的黑红花纹消失无踪,全然不似刚才所看到的样子。

    (怎么会消失了?那些封印的花纹……)

    妮儿心头诧异,猛一转过头来,那个黑铠武士已经近在眼前,妮儿正往下瞥视的目光,近距离看到了对方腰间的那柄配刀,心中一惊,认出了那柄刀,也明白为何自己会觉得这柄刀很熟悉。

    那是兰斯洛的风华刀!

    兄长的配刀为何会落在这人手上?妮儿只觉得满腹疑问,抬头一看,在这短短的惊鸿一瞥之间,妮儿甚至连对方的眼睛是什么颜色都没看清楚,但一股异样的熟悉感却浮上心头,仿佛自己曾在什么地方看过这个人,甚至已经认识他许久,从很久很久之前就与他很亲匿……

    这个人,像是自己的亲人,虽然理智告诉自己,这是第一次见到他,但他所散发的那种血肉相连感觉,极为亲匿,与自己第一次见到哥哥时的感觉一模一样,却更为强烈。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看他迈步走来,自己所感受到的那种王者霸气,在这短暂目光相接后,却完全变了样子,自己不再觉得他至尊无上,反而觉得……他很可怜,一种让人想落泪的酸楚,从内心深处直涌出来,妮儿不自觉地眼眶湿润起来。

    (讨厌,这是什么感觉……为什么我会那么难过呢?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为什么……)

    自己的心肠虽然不硬,但从来不是容易掉眼泪的人,妮儿不知道自己这种鼻酸眼湿的感觉所为何来,只看到那人一掌朝自己小腹击来,心下一惊,但些微迟钝的反应却慢了一步,没有能够避开过去,被这一掌正中小腹。

    被铠甲所包复的铁掌,穿透小腹而过,妮儿不感疼痛,只是讶异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原来早已变得半透明,仿佛是一道虚影般的不真切,所以被这一掌贯穿,居然毫无感觉,而这人一掌所击的目标,也不是自己,是自己身后的石壁。

    “轰!”

    掌力沉重千钧,内中更蕴含天魔功的无比修为,拍中石壁之后并没有爆碎炸裂,而是潜沉其内,迅速蔓延,与原本封藏在石壁内的万物元气锁结合,确认封印符号后,无数错综复杂的黑红刻印浮现石壁表面,一阵石屑纷飞坠下,跟着石壁一阵摇晃,分朝左右开启。

    黑甲武士缓慢进入石室,妮儿如梦初醒,察觉到自己可能正以幻影的型态,目睹这个洞窟过去的历史记忆,当下转头回望,这才看清了石室内的景象。

    石室并不大,里头的设施也非常简单,除了正中间一个直立的平台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那个直立起来的平台,有强烈的能量流动,而且是很纯粹的魔气,显然是有人以天魔功布下的设施,本身自成循环体系,只要石台不遭受破坏,这个系统就算经历千秋万载也不会中断。至于这个设施的目的,则是出现在平台上方半尺,一个飘移在那里的黑色光球,色泽莹亮,蕴含着的沛然能量,显示这光球正受到万物元气锁的保护。

    (那应该就是这个废矿坑的秘宝了吧?不知道这光球里头藏着什么?)

    黑衣武士走到平台之前,手一挥,本来萦绕黑色光华的光球缓缓飘降在平台上,跟着连黑色光幕也消褪不见,露出了里头的东西。

    妮儿凑近一看,只见到一个竹篮横放在平台上,里头铺着小小的丝被,一个女婴在里头睡得正熟,小巧的鼻子,红红的嘴唇,白里透红的肌肤,吹弹可破,将来定是一个美人胚子……只可惜,额上那只小小的尖角,看来有点碍眼。

    (原来真是魔族……)

    惊讶于这婴儿的秀美,妮儿想不透为什么这孩子被封藏在这间石室里。这婴儿看来甚至还未足月,虽然不知道实际年龄多大,但横看竖看都不像是会为祸人间的可恶样子,把她封锁在这废矿坑里无异监禁,实在没道理。

    妮儿正自不解,旁边突然传来一声金铁交击,只见旁边那个黑铠武士身上的铠甲分开错动,缓慢地朝两边分解开来。

    很好奇这人在厚重盔甲下的样子是什么,妮儿仗着对方看不见自己,特别绕到他正面,想第一时间看看他卸甲之后的真面目,瞧瞧他是否真如自己所预期的那般高大威猛,相貌堂堂。

    “这个……怎么会……”

    妮儿惊呼一声,全没料到自己会看到如斯景象,由厚重铠甲中走出的人非但不高大英武,还斯文秀气得令人吃惊,尤其是那和巨硕盔甲相比显得瘦小的个子、纯真而忧伤的眼神,不管妮儿怎么看,都只觉得对方不过是个孩子,光看这个样子,哪有半点王者威严与架势?

    年纪有多大?十二、十三?单从外表来看,顶多只有十四,根本还没有进入停滞期吧?这种年纪的小男生,是怎么把武功练成这样的?为什么他要用盔甲藏住相貌?一定……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有很多让人难以启齿的理由吧!

    妮儿站在那里,怔怔出神,看着这个理应陌生,却又让自己感觉无比熟悉的少年,用很温柔的表情,伸手逗弄那个看来出生没多久的女婴。虽然是一个长角的魔族,但这少年的微笑却让人觉得很柔和,很想多与他亲近。

    “对不起啊,必须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不过最近正是多事之秋,人类与魔族的纷扰,让局面不太平安,等到我与人类代表完成合约,各自约束以后,就会把你接回去,不会让你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里了。”

    本来沉睡中的女婴,被他的手指逗弄给唤醒,睁开那双金黄色的眼眸,咯咯笑着,像是非常高兴的样子。

    “本来,我想把你交给四哥保护,有他守护你,不管什么强敌都没有办法伤害你。他是个好人,过去也一直守护着我,如果有他守护你,我就不用担心了,可是,建宁姑姑反对,要我把你藏在一个无论人类与魔族都找不到的地方,所以只好把你安置在这里。你以前最怕寂寞了,现在一个人被放在这里,一定很不痛快吧!”

    女婴的喜悦笑声,全然看不出任何不高兴的样子,而这点似乎让少年好过不少。他环视周围,目光淡淡地扫过每个角落,在西边一个环状的圆形突起上稍作停留,妮儿跟着看过去,却没有看到什么特别。

    “我所做的改革,有很多人反对,不只是人类,魔族中也有很多异议,阻力很大,要走的路也还很长,这次孤峰会面,人类代表虽然说愿意缔结合约,但也不排除他们另有计谋的可能……我不希望这个预感成真,也不想和他们动手,在这次的代表名单中,有艾儿西丝你的哥哥,如果我们动手了,你一定会很不好受吧!”

    妮儿这时才知道,女婴的名字叫做艾儿西丝,这名字不错,但隐约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这男孩说话的语气,一点都不像是对未解人世的女婴说话,反而像是对某个……某个甚至比他还年长的女人倾诉,这真是很怪啊!

    无暇细思,只看到那个男孩的脸上出现了忧伤之色,又叹了一口气,小小的肩膀,却像扛着太多超过他所能负荷的重量,令叹息出奇地沉重。

    “不过,不管这条路有多困难,我都会走下去的,在我有生之年,一定要建立一个让人类与魔族能携手谋求未来的理想世界,这是我当初对你的承诺,我一定会把那个世界送给你的,这样你就不会再说我笨啦!”

    “孤峰会谈可能不太平安,但我会坚持住我的原则,就算人类那边翻脸动手,我也不会还手。生活在和平的世界,是所有种族共同的梦想,只要我能展现善意与诚意,他们一定可以理解的……呵,或许这只是我想太多了,艾儿西丝你的哥哥与朋友,都是讲道理的人,既然表明愿意和谈,相信他们不会使小人手段,因为……他们是你所相信的人啊!”

    “时间晚了,我要离开了,如果在这里待太久,让人察觉你的存在就不好了。等到孤峰会谈一结束,我会马上来接你,不会让你在这里孤零零的,但在那之前,你就在结界里继续多睡一下吧,你以前告诉过我,小孩子都是需要作梦的喔!”

    轻声说话,魔族少年站起身来,预备挥手升起黑色光幕,但一直嬉笑的婴儿突然啼哭起来。一反先前的咯咯轻笑,女婴在竹篮里大哭大闹,任少年怎么哄弄都没有用,甚至还揪扯住他的衣带,小手抓得紧紧,仿佛知道这一去之后再难见面,怎么都不让他离去。

    “不行啊,如果我一直留在这里,那艾儿西丝你就看不到你要的那个世界了,这样不是很糟糕吗?好啦好啦,别哭了嘛!”

    哄弄无用,少年最后只好做出妥协,从自己的铠甲腰侧摘下配刀,连鞘一起放到竹篮里头,让婴儿有东西抱住,渐渐松了手。

    黑色光幕再次笼罩住竹篮,让结界内的婴儿陷入沉睡,并且缓缓漂浮到平台上半尺的空中。看见婴儿受到妥善保护,少年像是松了一口气,重新穿上厚重的黑色铠甲,预备离去。

    走到门边,一步都半跨了出去,少年却忍不住回过头来,看着黑色光球中抱着刀熟睡的婴儿,眼中满是恋恋不舍的神情。

    这个眼神,再次让妮儿感到一阵心神激荡。纵然对这些人事背景全不了解,但在少年的叹息里,她已经感觉出很多东西,包括少年的无奈与努力,包括少年对这个女婴的珍惜与重视,包括这个少年将要去赴一场约会,而即使这少年不明说,妮儿也晓得这场约会危机四伏,绝不如他口中的易与。

    妮儿更有一种不祥的直觉,就如同竹篮中的那个女婴一样,她觉得这个少年如果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再也回不来了。

    哀伤、歉疚、不忍、悲怜,多种不可思议的情绪,一下由心底深处猛涌上来,妮儿心情激荡,忘记这可能只是几千年前的古老画面,不自禁地跑到少年身前,想要拦阻他的离去。而在她站立于少年身前的同时,一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解释的悸动,令她把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小铁……”

    话声很轻,妮儿甚至没察觉自己说了什么,只是颤抖着手,尝试去触摸眼前那张覆盖在铁甲面具下的秀气脸庞,但没等她指头碰到,少年已经转身离去,厚重的石门放下,整个石室又陷入一片黑暗。

第四章 中都再会

    妮儿怅然若失,楞楞地呆站在原处,却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被关在石室里头,正想伸手推门,那扇门却“轰”的一声打开,石灰纷飞,外头传来连声咳嗽,似乎有人给粉尘呛得难以忍受,跟着就是一个人跨了进来。

    原本以为是那个男孩去而复返,但妮儿很快就发现不对,进来的人身材高大,体格健壮,而且身上未着盔甲,怎么看都是另外一个人,而且,这个身影还真是非常眼熟。

    “他妈的,什么荒山野岭,这么难找,存心给本大爷找麻烦,哪有强盗混到这种地方讨生活的?”

    妮儿瞪大眼睛,发现闯进来的人赫然便是兰斯洛,只不过,兄长看来没有今日的威风霸气,也缺少了那份饱经患难所历练出的稳重,反倒是很像兄妹两人联手组创四十大盗,初出江湖时候的那种感觉,而他身上的装束也正证实了这一点。

    兰斯洛没有看见妹妹,迳自往石室里走去,两个人的身体相撞交错而过,显然其中之一也是以虚像方式存在。妮儿呆呆地看着兄长,听他口中喃喃说话,像是在说得到了什么秘笈,秘笈里头用特殊文字暗示,表示在这个地方埋藏着一把神兵,还有一件重要事物委托寻宝人照顾。

    “神兵……闯荡江湖如果没有一把利器,那就太吃亏了……妈的,光秃秃的一间石室,什么鬼东西都没有,哪来什么神兵?本大爷被耍了!”

    千里迢迢从艾尔铁诺来到武炼山区,寻宝不顺的兰斯洛大发脾气,踢打着周围岩壁,在旁目睹这一幕的妮儿,羞愧得无地自容,只有掩面叹气的份,很想从后面重重踹一下兄长的脑袋,问他前头飘着这么大一颗黑球,他的眼睛瞎了是不是?

    “哦,对喔,这里有一颗大黑球,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终于注意到半空中的异状,兰斯洛伸手碰触黑球。当他体内的魔血气息与黑球接触,就如刚刚开启石门一样,万物元气锁自动核对,确认符合铁木真所设定的开启讯息,黑球表面的光罩立即解除,竹篮缓慢降落到平台上。

    “哦!有刀子,太好了,这就是神兵吗?咦,旁边这是什么东西?这种形状、这种软软的感觉──一个婴儿!”

    像是承受了巨大的惊吓,兰斯洛瞬间连退数步,背部重重撞在石壁上,脸上满是惊讶震骇之情,口唇微微颤动,却是苍白着面孔,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天、天杀的,为什么会是一个婴儿?这就是要紧事物?本大爷出道是要干大事,要干大强盗,不是干他妈的奶爸啊!”

    兰斯洛的震惊,强烈得无以复加,但当他终于理解到,这就是秘笈隐文中所提的要紧事物,整个态度就完全不同,人也镇定了下来。

    他对照顾婴儿一事,仍然感觉又烦又惧,不过,如果照顾这婴儿,是传承那本秘笈与这柄神兵的责任,那么不管是什么刀山油锅的难题,他都会想办法做到。从兄长脸上的认真神情,妮儿相信他已经下了决心,要把这个责任扛在肩上。

    “不过……我实在不会照顾婴儿啊,这里也没有奶给婴儿吃……啊,这个女孩头上还有角,这要怎么养?她是草食还是肉食啊?”

    妮儿看兄长手足无措的样子,绕着那个女婴发愁,心中突然有了一丝明悟,脑里错综复杂的思绪开始迅速整合,当那个答案隐约浮现,她感觉不到震惊与错愕,只是觉得有点被嘲弄的可笑,还有……轻轻的伤悲。

    但在兰斯洛对着竹篮苦恼时,一道光芒突然由角落射出,碧绿光华笼罩住竹篮,兰斯洛吃惊地连退了几步,躲开光芒照射范围,跟着便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竹篮内不可思议的景象。

    接受绿光照射,竹篮内的婴儿,外形开始迅速改变,首先是眼瞳的颜色深化,由原本璀璨的金黄色,很快地转变成深黑色;跟着是额上的角逐渐缩小,当那只角完全消失不见,婴儿的外表已经与一般人类没有什么差别。

    种族调整完毕后,下一步进行处理的地方,就是肉体状态。由于结界的停滞封印,两千年的漫长岁月,并没有在婴儿身上留下痕迹,但在绿光的照射改造下,婴儿身体像是被拨快转的时钟,迅速发身长大。当绿光消失,前后只是眨眼功夫,横陈肢体就已经撑破竹篮,由一个小小的女婴,变成一个青春美丽的裸体少女了。

    “哦!真好……不,太不好了。”

    兰斯洛看得两眼发直,难得看到全裸女体的他,一时间也如每个正常男性般色授魂予,那种缠涎欲滴的丑陋模样,让妮儿顾不得多看眼前裸体的自己,只想凑过去狠狠踢他一脚。

    不过,兰斯洛却很快清醒过来,一语不发地脱去外衣,遮住面前犹自沉沉昏睡的赤裸少女,表情正经得令人不敢斜视。假如是平常的一般状况,他或许还不会这么严谨自持,但当他把面前这少女视为一种“责任”,兰斯洛的态度就非常严肃,绝对不多碰旁人的委托物一根指头。

    没有了角,也不再是婴儿,之前让兰斯洛感到棘手的问题,似乎已经消失,但一个赤身裸体的美貌少女,也不见得有多好处理。当兰斯洛继续为此大伤脑筋,西边角落的那个环状突起物却又射出红光,同时一行魔法文字快速浮现成句。

    “啊?什么?自动洗脑机?这么方便,还可以自动编辑好童年记忆,一切依照使用者设定?这个好,这个真是好东西。”

    就像一个初次接触太古魔道器具的顽童,兰斯洛看了这行文字后,简直是两眼放光,跟着就跑到那台环状机械前,手舞足蹈地操作起来。

    “这个……嗯,这样编比较好……不过加上这个设定会比较好玩,咦?淑女?不好吧,这个设定太呆板了,我是强盗,旁边跟个淑女太不协调了,把第一志愿改成女强盗比较适合……啊,还要另外加上这个……”

    兰斯洛很急切地在仪器上进行多种选择,最后满意地向仪器下达确认,红光忽然大盛,进行影响操作。之后,红光消失,兰斯洛提起新得到的村正刀,抱起了被他外袍遮住身体的裸体少女,飞也似地开门跑出去……整个过程,站在角落的妮儿全都静静地看着。

    现在,她什么都明白了……

    下一刻,当妮儿回复清醒,只觉得耳边一片寂静,自己仍旧站在那两扇石门之前,那个掌印已经消失,而自己双手搭在门上,似推非推。

    妮儿微微一笑,双手往前一推。那两扇已经失去能源维持的石门,被她一推,竟然粉碎形体,化作大量细碎尘粉,一下子坠落下来,妮儿运转天心,鼓劲成护身气罩,万千尘粉不沾身,当一切尘埃落定,眼前出现了一个荒凉古旧的石室。

    缓步走了进去,石室内的一景一物,都与刚才幻象中所见的一模一样,毫无二异。妮儿走到那个平台边,轻轻抚摸平滑如镜的石台,犹带微温的感觉,好像之前不久才有人躺过、摸过。

    那个冒冒失失闯进来的青年、那个眼神中总是带着忧伤的温柔少年,他们的到来与触摸,仿佛才只是刚刚发生的事,就在片刻之前,才刚在自己眼前上演过,自己似乎还能够感觉到他们的温热气息。

    石室片刻,室外人间已千年!

    妮儿轻抚着石台,看着那完成任务的魔族器械在她掌下缓缓风化,逐渐化成沙砾粉尘,随着门外吹来的寒风消逝,转眼间点滴无存。

    停止了轻抚的动作,妮儿环顾空荡荡的石室,再看看自己白嫩如玉的手掌,露出一丝没有活力的苦笑。

    多么讽刺,自己这几年来所深信的过去、回忆,原来全都是一场幻梦,而真实的自己,则是一个从不曾触及的存在。

    这个叫做妮儿的少女,到底是谁?

    自己究竟是谁?

    “你就是你,不管外表怎么变化,不管名字叫什么,你就是你,这是不会改变的。”

    一个轻柔含笑的声音,穿透了妮儿恍惚的意识,和一只温热手掌一起贴放在她的胸口,让她感受着那股热力。

    “就算往事如梦,但离开这里的三年,你是清醒的。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你活着你自己的人生,有了你的朋友与亲人,那些都不是梦。在这个身体里跳动的心脏,收藏着你的灵魂,如果你觉得什么人都无法相信,那你就相信自己的心跳,去聆听它的声音,只要心还在跳动,你的人生就不是梦。”

    “我的人生……”

    “每个人都会睡觉,也都会作梦。往事如梦,可以很复杂,也可以只是个单纯的比喻,只要你愿意放开它就行了……来,深呼吸一口,接着就睁开眼睛,像你每天早上做的那样,很自然地清醒过来,不管这场梦有多长,你仍然是你,不用去在意梦里的东西。”

    平淡却轻柔的声音,做着最适当的引导,如果少了这及时的一把帮手,妮儿势必要在这沉重打击中失神良久,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复过来,但是在这适时的帮助引导下,妮儿的眼神由空洞而渐复神采,整个清醒过来。

    “你……”

    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到胭凝站在面前,眉目含笑,姿态仍是那么潇洒自然,但白袍上的点点朱红,还有略显缺乏血色的面颊,却显示刚才石室外的一战并不轻松,石崇肯定使了雷霆手段进攻,只不过被胭凝一一拆解,这才让自己得以在石室内一一回看往事。

    “小丫头,看你的样子好像没事了,既然如此,我的责任就了了。”

    “你有什么责任?还有……为什么你要带我回来这里?这里与你有什么关系?”

    “你记性不好喔,丫头。我说过我离开白鹿洞后,就回来找出这里的宝藏,之后就一直居住在这里,担起看守宝藏的任务。在你的监护人进入石室前,我已经在这附近待了六年,看着他进来、看着他找到你,连他操作记忆仪器都是我暗中指点的。要比守护你、与你朝夕相对的时间,我比他更长喔!”

    胭凝退后两步,上下打量妮儿两眼,叹道:“不过……他还真不是一个称职的监护人啊,看看你的胸部与屁股,整个曲线……啧啧啧,一副发育不良的样子啊!他到底给你吃什么东西过活啊?”

    “不、不要你管!这不是重点啦,为什么你要带我来这里?还有,为什么要给我那种乱七八糟的过去。”

    “这不是很明显了吗?还是你故意装作不知道?小丫头,看顾你是我被赋予的责任。当初把你留在这里的那个人,设置了操作记忆的仪器,因为这里始终是人间界,而他希望如果发生什么万一,你能够抛开出身与血缘,用人类的身分活在人间界,不用被出身所困扰。他有这样的顾虑,我当然要尊重他的意思,至于你的记忆为什么会乱七八糟,那是操作仪器的人乱来,我也很遗憾。”

    胭凝叹息一声,道:“如果你能好好成长,永远不用面对你的过去,那我也可以让这些永远埋藏在结界里,但天不从人愿,最终你仍要回到这里来寻根,既然如此,我就只好负责把你带来这里,让你了解你的出身、你的过去。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妮儿沉默不语,虽然仍感觉混乱,但已经可以慢慢接受这一切。尤其是当胭凝缓步走来,笑着张开双臂,一下子与自己拥抱的时候,妮儿突然感觉到一股难言的亲匿。

    怪不得自己一路上一直对这个女人有种莫名好感,那个理由自己现在终于明白了。对自己而言,她是极少数……甚至是唯一一个与自己过去有接轨的人,不但知道自己的真面目,而且长时间地守护着自己。

    虽然不知道她这样做,对自己而言到底是福是祸,可是以自己的心情,很想对她说一声“谢谢”。

    “有句话,我想对你说,我……”

    在这种情形下道谢,有点古怪,妮儿有点说不出口,正在迟疑,胭凝的面孔突然一下贴近眼前,眼瞳中所闪烁的热切光芒,看来无比认真。

    “这个时候,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看到这样的灼热眼神,妮儿心叫不妙,想起来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才刚刚想要推拒,胭凝动作快如闪电,两瓣甜美如蜜的红唇瞬间硬*上来,结结实实地吻中妮儿。

    “唔……”

    听过胭凝的故事,知道她接吻不是单纯的好色,还有“读心”的奇妙作用,妮儿的反抗心情是没有那么强烈,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心甘情愿被这样偷吻,然而,在她尝试想要挣脱时,一件莫名异变悄悄发生。

    胭凝适才在外头与血鸦激战,这些血鸦是石崇以魔力传送过来的式神,被她粉碎击毁后,化作点点赤血,多数被蒸发殆尽,但也有少数沾在她衣衫上,就这么带了进来。妮儿看到那件白袍上沾染的部分血污,突然间像有了生命般往地上落去,很快汇集在地上,成为一滩浓血。

    妮儿看到这幕景象,心中警觉,正与她相连读心的胭凝立刻有感应,双眼一睁,旋身抢在妮儿前头,将她充分掩护,自己则面对那一滩开始变化形状的浓血。

    “哼,这时候还在使奸弄鬼,石崇这家伙很坚持嘛,但是不管他怎么做,现在都已经……”

    过往曾与石崇有过几次明争暗斗,刚刚又才交手过一次,胭凝很清楚彼此的能耐本事,笑语听来一派自在从容,不过这情形却在下一刻改变。

    摇动变形的赤红血,没有形成血鸦之类的形体,反而急速拔出高度,渐渐凝化成一个影子似的黑色人形。发生改变的不只是形体,在那黑影子显现成形时,一股冲天而起的强烈魔气,恍若海啸怒涛般狂涌过来,瞬间逼得两人喘不过气。

    妮儿前一秒还看到胭凝守护在自己身前,但后一秒眼前一花,胭凝赫然已经被击飞出去,从这间石室消失,不知死活如何,跟着就是一阵没法形容的冰凉寒意,从脚底开始迅速蔓延上来。

    胭凝是什么样的本事,妮儿自然心中有数,自己力量大进之后,有相当自信能够战胜她,但要说这样将她随手击出,却绝对不可能,即使偷袭不备也做不到。而自己眼前的这个影子,绝对不是什么式神,而是某人透过魔法,在千万里的遥距之外形成的分身虚体,力量虽然减弱,却能亲眼去看、亲自去感觉。

    这种分身之法,过去石崇也曾经使用,只是被小草所破,元气大伤,之后再也不敢尝试。这点妮儿并不清楚,但她却敢肯定,即使石崇亲身至此,也不可能有这样的神通,更别说是分身虚化的魂体了,这样的绝世神功,放眼当世谁可做到?妮儿实在想不出来,生平所见的高手,从来没有一个这样的人物,而且,这个黑影子身上源源散发的强烈魔气,与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个魔族少年,依稀有些相似。

    (是谁?这个人……到底是谁?)

    妮儿想像不出,冰冷的感觉却由脚底蔓延到四肢,让她只能像个泥雕木塑般站在原地,动也不能动一下,看着那个黑影子以奇怪的形式移动过来,到自己面前大概一尺处,整个停了下来。

    距离很近,照理说什么都该看得清清楚楚,但这黑影子仍只是一片朦胧,似乎对方有意隐藏面孔,不与妮儿清楚相见。妮儿看不见对方的五官,但却听到一个不甚清晰的声音,像是水波涟漪般在空气中传送。

    “枉费当年花了偌大力气,始终探查不出……真是想不到,原来藏在这里,难怪、难怪……”

    声音无喜无悲,但却近似叹息,妮儿听不懂来人的话意,只是看他的形体连续变化,一下立体,一下又转归平面,颜色始终是诡异的深黑色。

    黑影缓缓转动,似乎正看着室内的一切,在看过那个已不存在的平台后,跟着就来到那个控制洗脑功能的环状仪器。

    “以你的个性,断断不会主动设置这些仪器,这是建宁姑姑的意思吧?呵,她老人家倒是防了我许多年啊……如果当时孤峰会谈,有她在你身边支持的话……”

    平静的语调中,似乎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感慨,纵使是对前尘往事全然不知的妮儿,也能感觉出这声叹息中的苦意,还有眼前这人的抑郁不快。但也就在这声叹息后,黑色影子再次转向,乍然平面、乍然立体的黑影转面向妮儿,抬起手,朝她面颊摸去。

    动作中感觉不到什么危险,但看着那只影子黑手越来越近,面颊与耳朵被那股寒意弄得发寒,妮儿突然感到一种恐惧,好像遇到了命中注定的天敌,整个意识开始崩溃似的狂叫。

    “长得真像……为什么我当初一直没有留意这一点呢?怪不得孤峰之战你宁愿战死,也不愿意吸蚀她来复原了。”

    看一个没有口唇的影子说话,是一件十分毛骨悚然的事,但也就在妮儿的忍耐到达极限时,石室外的甬道卷起了狂风,一道黑影夹着闪耀火光,眨眼间从外头冲了进来,拍动黑色双翼,腥风、魔气狂卷上室内每个角落。

    (是……奇雷斯?他复原了?)

    妮儿没有看得很清楚,只是依稀看到奇雷斯闪飙至自己面前,外表型态已经回复成人形,展开右臂扯住自己的腰,连同飙射过来的冲力,一下子就把自己带得离地飞起,而石室西侧突然多开了一个出口,两人就一同朝那边射了出去。

    (手脚的冰冷感觉,渐渐消失了,这种麻痹感该不会是……万物元气锁?)

    被奇雷斯的一撞带得飞起,妮儿脑中顿时一醒,这才察觉到那个事实。目标被夺,黑影子扬起了手,一股无形吸力衔尾直扯向两人,像是想把他们两人吸扯回去,但在这阵吸力真正起作用前,一道白影由地底离奇出现,挡在黑影子之前,双臂翻飞,阻断了吸力,让妮儿与奇雷斯得以离开。

    妮儿看得清楚,那个用奇门遁甲手法突然由地底冒出的,正是胭凝,她一出现就阻断了对方的吸劲,跟着反手一拍,西侧的暗门迅速关闭,连整间石室都开始往下沉去。

    单打独斗,妮儿自知不是这个神秘人物的对手,而胭凝甚至未必是自己对手,放胭凝一个人对敌断后,那岂不是要她去死?妮儿心急如焚,想挣脱奇雷斯,回身赴援,但暗门关得太快,在门缝完全关闭前,只见黑白两道光影滚动翻飞,已经交起手来。

    “胭凝!”

    “丫头,到中都去!我们中都再会!”

    暗门“碰”的一声关上,整个石室也往下飞沉,在那快速沉寂下来的气劲交击声中,妮儿的一颗心焦急得快要跳出胸口。

    ※※※

    兰斯洛的迅速痊愈,这点对于雷因斯阵营来说,真是无上之喜,因为现在正是最需要他力量的时刻。

    青楼联盟的情报网,终究不是摆着好看用的,在兰斯洛清醒的当日,有关妮儿的最新情报终于送到雷因斯,里头说明在武炼的花果山一带,发现了类似妮儿的踪迹。

    很难说明兰斯洛听到这消息时,他的表情是什么,但众人是明显嗅出一股他不愿意多谈的感觉。

    不过,泉樱没有打算让丈夫保持沉默,妮儿的身世问题发展至今,已经是一个不能逃避的问题,如果继续用逃避的态度来处理,那早晚会成为敌人的攻击利器,所以该是让己方众人心里有个底的时候了。

    “这个……”

    “花果山不是夫君你的故乡吗?但我有做过调查,那里没有你所说的城镇,至少近十年内已经没有了。身为你的女人,还有雷因斯的管事人,我要求了解真相,除非你认为我不够资格接触高度机密,那我就无话可说,一切任凭陛下处置了。”

    泉樱委婉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让兰斯洛在一阵张大口的呆楞后,抓抓头,决定把问题老实说出来。

    “嗯,其实,我的故乡在哪里,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从我懂事起,就已经是在山上,和我义父在一起了,他没说过我有家乡,只说我是从石头里生出来的,至于妮儿,不管她与我有没有血缘关系,她都是我妹妹。”

    兰斯洛的这句话,让泉樱感到肃然起敬,连忙用力点头,表示认同,而兰斯洛一直等到这个回应,才开始往下说。

第五章 非秘之秘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稷下象牙白塔

    由兰斯洛所说出来的故事,震惊了整个雷因斯的领导阶层。不过,现实一点的说法,就是大家都装作很震惊的样子,让说出秘密的兰斯洛心情好过一点。

    “以老大的个性,如果他很正经地告诉你什么秘密,而你完全没有反应,他一定会怪你不解人意,然后给你一拳。所以你去问他就好了,我事后等你转告,才不去他那里自找麻烦。”

    对泉樱劝告的有雪,看来似乎对这非常有经验,在泉樱的质疑眼神下,他也只有招认。

    “为什么我知道?你以为你是他吐漏秘密的唯一人选吗?过去他干强盗的时候,常常找我和妮儿说心里话,妮儿是左眼,我是右眼,我们都是在淤青与血泪中学习经验的,有几次闹得过分一点,整团人隔天全部戴眼罩出去作案,结果被人当成独眼龙强盗团。”

    有雪的话,让泉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想到丈夫的个性,这些行为倒也并不意外。所以她就接受了有雪临阵脱逃的请托,一个人去向丈夫确认妮儿的出身,并且负责将这秘密转告众人。

    在众人眼里,那确实不是什么大秘密,就连与兰斯洛在一起短短数月的泉樱,都早就看出事有蹊跷,和枫儿讨论过,所差的只是等兰斯洛亲口确认,肯定整件事的始末而已。

    事实上,向来理智的泉樱,为了担忧自己脸上装不出震惊之色,还一度颇伤脑筋,结果是华扁鹊悄然来到她身边,小小声地告诉她一句话。

    “如果你担心等一下你装不出惊讶表情,那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是雷因斯的秘密宫廷医生,你们每个人的验血与身体检查,都是我负责做的。比起那个怎么验都像是魔族的丫头,其实你丈夫的身体才更加奇妙,验出来的血什么都有,太研院甚至不能肯定那些红色液体是什么。”

    “啊?什么?”

    华扁鹊简单说完一句话后,面无表情地离开,但也就是这么一句,让泉樱忐忑不安,与丈夫对话的时候,整颗心都在分神,脸上更是一副忧心忡忡,好像世界末日似的表情,结果让说话的兰斯洛非常满意,在把整件事交代清楚后,大力地拍了拍妻子的后背,表示她实在是个很好的听众。

    姑且不论华扁鹊所提的事,泉樱必须要根据兰斯洛所说的秘密,做出调整与统合。

    雷因斯的决策阶层,几乎都是妮儿的亲友,与她关系匪浅,即使知道妮儿与兰斯洛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也只会像有雪那样,微笑地回答:“那不是很好吗?这代表她没有笨蛋的基因。”或是“那她身上的笨蛋基因是怎么来的?”

    至于魔族血统,这点显然也不是什么问题,在当前雷因斯的主力高手中,甚至没有几个是人类,早已是半个魔族的枫儿一样广被大家所接纳,这点从来也不曾造成困扰。

    但一个国家并非三、五个人所组成。一般的民众与士兵,他们会有什么反应,这是一件非常让人忧心的事。九州大战后,魔族所带给人们的憎恶与恐惧,深深印入历史和人心,人们从出生开始就被教育,要记取昔日教训,谨防魔族重来,并且记住魔族是多么邪恶恐怖的生物,只要给魔族占领了大地,人间界将在瞬间化为地狱。

    把九州大战写入历史,警告子孙,这点当然是有其必要性,但却也有政治方面的考量。无论是雷因斯?蒂伦或是艾尔铁诺,都必须制造一个近在咫尺的恐怖大敌,用以转移百姓的注意力,让百姓相信这个大敌随时会危及他们的生命,所以为了警戒、对抗这个大敌,百姓必须百分百地支持政府,即使这个政府有什么腐败之处,在两害取其轻者的考量下,都可以被忽略。

    这是政治学上的一环,雷因斯、白鹿洞、艾尔铁诺不是第一个使用这种政策的组织,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们可以让彼此来担当这个强敌的角色,不过这种政策很容易走火,变成狂暴化的民族主义,如果因此不得不与邻国开战,那就弄巧成拙,毕竟能成为强敌的假想敌国一定都不弱,真的打起来,不论胜负,自身的损伤肯定不轻。

    因此,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来,看不见也摸不着的魔族,就理所当然地扮演了这个必要之恶的角色。

    两千年来,人们都是这么做的,现在突然发生了例外状况,那可真是让人棘手。泉樱反覆思索,也想不出适当的解决方法,只好将这件事情先记在心里,并且尝试找出良好的方略。

    “哦,可惜小草小姐不在,不然以她的脑筋,大概能想出一些主意。”

    全然派不上用场的有雪,也帮泉樱研讨与构思,他本身虽然没有多少智慧,但却与雷因斯的几个智囊关系匪浅,很容易就可以猜出他们的应变风格。

    “小草小姐的方法古灵精怪,我是满难想像的,不过如果白老二还在,他的应变方法大概是拼命砸钱,操作舆论,然在再配合……洗脑方案吧!”

    “洗脑?”

    阅读过象牙白塔中的大量机密文件后,泉樱对雷因斯的历史与行政有相当程度的了解,知道过去白字世家几乎是频繁地使用这种统治策略,凭着无所不在的太古魔道技术,影响与操作人心。不过,如果要使用这种技术,那就要向太研院求助了,而太研院上下目前好像正在忙碌。

    “谁知道,小爱菱一回来就开始闭关,所有太研院院士听说都放下了手边工作,赶着进行一项特殊计划,现在整个太研院变成了一座大工厂,乒乒乓乓的,外人想进去都难。”

    之前泉樱一直在处理国政,把香格里拉大战前后,因为所有高手倾巢而出,领导阶层真空所造成的混乱一一收拾,忙得没时间与爱菱见面,现在听说太研院正在总动员,她微微一愣,心里已经猜到了其中的玄机。

    “嗯,或许是在处理什么新武器吧!为了对付金鳌岛的重武装,我们现在也需要一些火力强大的太古魔道兵器。”

    在说到“火力强大”四字时,泉樱不禁苦笑起来。既然有完整的设计图,又有足够的技术与材料支援,太研院那边照样制作的出通天炮来,完全是可以预料的事,可是,如果说师兄滥用通天炮的行为是错,凭什么说通天炮在己方的手上就是对呢?尽管自己明白嫁鸡随鸡的道理,但可没有那么强的信心,敢说自己是正义的一方啊!

    通天炮落在己方的手上,可能造成的杀戮与罪孽,搞不好比在师兄手上更糟糕。纯以个性来说,夫君绝不会把炮口对着平民发射,但战争这种事会发生什么变化,谁能料得准?一来一往,之间的牵扯就可能造成惨重伤亡,别的不说,光是想像两座通天炮对轰的景象,就足够让泉樱遍体生寒。

    想归想,泉樱并没有对太研院下禁令,反而发讯息给太研院,告知他们如果有任何需要,象牙白塔方面会全力配合。

    如果说把通天炮重现于世这件事,是一种罪孽,那至少这个罪名不该由爱菱独力承担,自己也一样有责任。面对金鳌岛那样的实力,己方至少要有足以阻吓对方、甚至先发制人的武力。

    (上个文明,就是因为频繁使用这样的灭世兵器,所以才遭到灭亡,现在我们却把这个兵器重现……难道居住在这块土地上的生命,只能重蹈过去的错误,而无法学习任何东西吗?)

    过去阅读史书时,泉樱一直认为那些穷兵黩武的狂人心态有病,愚不可及,但如今公瑾师兄不是蠢人,自己也不是傻瓜,两个人都熟读史书,广知历史典故,照理说都应该有足够的判断力,避免这种场面的发生,可笑的是,偏生这种情形仍是出现,对于熟读圣贤书的白鹿洞人来说,真是最讽刺的情形。

    “因为这就是人性啊!或者该说,只要是生物,能够动、还有呼吸,就不会放弃争夺与战斗。即使不为了各自的野心,还是有其他的立场、仇恨问题,驱使人们去消灭对方,所以我们会打起来……这种事,你们女人不会懂的,如果你们也懂,那就糟糕了。”

    兰斯洛淡然回答了妻子的困惑,不过为了他的最后一句,泉樱老实不客气地在他胸口重打一下。以女性之身执政,实现了过去十多年的憧憬与理想,泉樱对自己的女儿身充满自豪,最不喜欢这种歧视的言论。

    “干什么啦!婆娘,这样打会痛耶!我又不像你练什么龙体圣甲,这样当胸打一拳,如果打穿了,我要用乙太不灭体去治,治一次就消耗先天元气,会短命的耶!”

    “不对就要打,这不是你立下来的家规吗?才打一下,有什么好叫的?你前两天神智不清,把我眼睛都打黑了……啊!”

    泉樱的笑语迅速变为惊呼,眼前黑影才一闪动,兰斯洛就已经到了她面前,雄臂一展,轻易将她从椅子上拦腰抱起,动作之快,泉樱甚至来不及有一丝反应,整个人就落入兰斯洛的怀抱中。

    虽然自己不曾提防,反应稍迟,但是会这么轻易就落入掌控,泉樱还是很吃惊,可是一惊之后,她更心喜于夫君的武学进境。

    “你……你怎么练到那么强的啊?”

    兰斯洛似乎没有听到,神色慎重地看着泉樱,泉樱起先以为夫君是在端详自己的容貌,但瞧他神色紧张,才晓得他是在看自己的眼睛。

    “已经没事啦!华院长私底下送了我两罐药油,擦过之后,很快就消肿去淤青了。”

    “鬼婆的东西,你别随便乱用。那个鬼婆手里没有好东西的,什么药油药膏,搞不好都是从死尸身上提炼出来,用过之后会全身腐烂的。”

    话虽如此,华扁鹊亲手制作的药油确实效应如神,泉樱的肌肤白嫩似雪,柔皙的像是可以掐出水来,一双如月凤目中波光流转,水漾晶灿,倾城仙姿看得人几乎忘了呼吸。

    兰斯洛本来很担心妻子的伤势,左看右看,直到确认没有留下什么伤痕,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安心下来,庆幸自己没有对她造成什么伤害,不然这么美丽的脸蛋,只要有一丝伤口,那都是令自己后悔半辈子的大事。

    不过,当他终于安下了心,却发现妻子正躺在自己怀里,一副懒洋洋、不愿起来的慵倦姿态,轻轻挪动她软绵如酥的娇躯,在自己怀内找一个舒适的位置,一点都没有起身的打算,这时候,兰斯洛才发觉这个位置与姿势十分“不妥”。

    其实也没什么真正不妥的,早在日本的时候,兰斯洛与泉樱就有过多次的亲密接触,两人的夫妻关系并不是口头虚言,然而,自从回归风之大陆以后,夫妻两人的生活就颠沛流离,聚少离多,好不容易在香格里拉碰着了,兰斯洛却又被伤势所累,神智失常。认真算起来,离开日本后,夫妻两人可以好好相处的时间,其实就只有这短短的一天半。

    搂着泉樱在怀中,凝视两瓣娇艳欲滴的红唇,像是羞怯、却令人觉得大胆的挑逗浅笑,兰斯洛心头一热,就是不晓得好不好这么直接吻下去。

    “嘿,在香格里拉的时候,你不是说过,有话要对我说吗?”

    似乎失望兰斯洛久久没有动作,泉樱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这么轻声问了一句。

    “喔,那个啊……关于那个……”

    兰斯洛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正在考虑怎么把话说出口的时候,远处突然一阵脚步声跑来,两人从声音判断出必是有雪无疑,一面心中惋惜,一面急忙起身,才各自坐稳,大门就已经被人老实不客气地踹开,一道肥胖的身影闯了进来。

    粗暴无礼地闯进宰相办公室,有雪看着正襟危坐的一对男女,表情显得非常讶异。

    “咦?你们两个怎么好端端的坐在这里?”

    “现在是办公时间,又没有什么事,我和他当然是好好地坐着,有什么问题吗?”

    “哈哈哈,这种事妇道人家是不会懂的,如果不好好把握办公时间的淫乱……不,是浪漫,那男人还算是男人吗?照一般常理来说,你们两个奸夫淫妇、旷男荡女,应该已经一丝不挂,赤身裸体,滚倒在办公桌上,然后男欢女爱,翻云覆雨,在干柴烈火的情形下,弄得雷轰电闪,天摇地动,被我仁义大侠一脚破门,捉奸在房。”

    提到最有兴趣的诽闻题材,雪特人拿出平日说书的本事,比手画脚,口若悬河,仿佛变成普天之下最会使用成语的雪特人。不过,本来觉得相当不好意思的泉樱却意外发现,有雪每说一句,身旁夫君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到最后明显地恼羞成怒,浑身杀气腾腾,好像一头发怒的猛狮,随时会冲出去把面前的对象一口吞了。

    “你们两个是开始太慢,还是结束太快?唉,早知道你们两个这么不济事,我就早点闯进来,或是不踹门,直接遁地溜进来,就可以名正言顺捉奸成功,帮你们留下青春的美好记忆了。”

    “喂,胖子,你还有一点机会。”

    “什么机会?”

    “我从一数到十,你如果说不出一个好理由,那我就让你不愁吃、不愁穿,在医院摸护士小妞十个月的屁股。”

    “可以摸她们屁股十个月?谢陛下恩典。”

    “不过除了你十根手指头以外,你其他地方如果还能动一丝一毫,那我兰斯洛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声色俱厉的叱喝,却没有吓到趾高气昂的有雪,并不是因为兰斯洛已经失去了威严,而是因为有雪来此之前就已经找到了护身符。

    “太研院那边刚刚传来了线报,一直监控艾尔铁诺方向的观测站,发现了时空震,如果没有什么差误的话,金鳌岛已经出现了。”

    香格里拉大战结束后,各方势力一直在找寻金鳌岛的所在,认为那么大体积的东西,绝不可能轻易消失不见,但是包括青楼联盟在内的势力,侦骑四出,都找不到金鳌岛的踪迹,那时各方首脑便暗自推测,金鳌岛必是躲入亚空间之中。

    太研院利用技术,一直观测艾尔铁诺方向的时空变化,在半个时辰前终于察觉异变,艾尔铁诺方向出现剧烈时空震,情形与香格里拉大战时相同,很有可能是金鳌岛重现于世了。

    “好,铁面人妖,终于等到你了!”

    听到金鳌岛之名,兰斯洛霍地站起,招呼泉樱起身,预备整顿手上实力,去面对敌人的下一轮攻击。

    “配合我方的攻击军队,我们也开始出发,最终目标……是中都城。”

    ※※※

    妮儿跟着奇雷斯穿越山腹,沿着那个黑暗甬道,朝着尽头的微弱光亮笔直飞去。

    奇雷斯蝠翼增速,速度奇快,一下子就已经脱离了黑暗甬道,从那个出口破飞而出。

    “我们不能这样就走,胭凝还在里头。”

    妮儿声音焦急,急着想要赶回去援助胭凝,不愿让她孤军奋战,但奇雷斯回臂从旁边一下勒过来,锁住妮儿颈项,跟着就带她继续朝天空狂飞。蝠翼展动,妮儿耳边狂风吹过,转眼之间就已经穿越两座大山,再也看不见花果山巅的那株银杏,来到数十里之外。

    “那个女人没有这么容易完蛋的,花果山是她的势力范围,只要在那座山里头,她就能使用结界里的能量,谁也拿她没有办法,你硬要在这时候回去,她多了累赘,后果怎么样反而很难说。”

    奇雷斯的这些话,有效制止了妮儿的蠢动,再想到胭凝喊说中都再见时,口气平稳笃定,不像慌乱紧张的样子,或许自己可以先相信奇雷斯,不用赶着回去帮手。

    心里稍微安稳了一点,妮儿马上鼓劲挣脱奇雷斯的锁缚,毕竟给人这样强勒住脖子,实在是难受之至。

    “嘿,用得着那么大劲吗?你要挣脱就给你方便吧!”

    奇雷斯没有像之前那样强势,顺着妮儿的要求,把她松放开来。妮儿颇觉古怪地看着他,跟着就问起了洞窟中的神秘强敌。

    “告诉你有什么意义?你打得过他吗?如果打不过,告诉你这些只会吓得你尿了裤子,浪费我的时间,还是省省吧!”

    被奇雷斯狂笑着嘲弄,妮儿的感觉当然不会好到哪去,但不能否认的一点,就是她这辈子从没遇过这么强大的敌人,刚才的情境虽然时间不长,可是自己所感受到的压迫感、那种逼得全身肌肤都是冷汗的感觉,却远在生平所遇的每一个敌人之上,就连初遇天草四郎、奇雷斯时都不曾体验过。

    (是铁面人妖吗?感觉不太像,而且那个影子阴阳怪气,非妖即魔,嗯,该不会真是魔族的高手吧?)

    心里隐约冒起了这个想法,妮儿自己也吓了一跳,因为在刚刚所感受到的压迫感中,还有一丝很难形容的亲匿感,好像对方与自己有着某种关系,这实在是一件很古怪的事。

    不愿多想,妮儿预备抽身离开,但奇雷斯却拦挡在面前,连续几次之后,妮儿明白对方并没有打算放自己离开。

    强行硬闯可以一试,如今自己伤势痊愈得差不多,对方却未必是全盛状态,鹿死谁手还很难说。不过,奇雷斯带领自己到花果山来,似乎不存恶意,他还想要带自己去哪里,这件事倒十分让人好奇。

    “你想带我去哪里?”

    “这点你不用管,当初我们的约定,只要你一直跟着我走,并没有说明要到什么地方去。”

    奇雷斯冷笑两声后,似乎改变了心意,道:“看在你帮我挡了几天敌人的份上,我就向你透露一点。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可以让你取得强横力量,帮你对付那个强敌的好所在……”

    “什么地方那么方便?天堂吗?”

    “魔界!”

    奇雷斯只说了这一句,跟着立即闪电出手,一下子抓住妮儿的右手,天魔功的吸蚀异劲随即发动。

    妮儿吃了一惊,但奇雷斯的天魔劲并不强,语气中又有古怪,这让她判断对方并非有意偷袭,而是一种测试自己胆量的行为,所以她索性不加抵抗,大剌剌地伸出手来。

    “做什么?淑女是不会随便给人牵手的。”

    “要穿越人魔两界,单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尚未足够,现在也没时间赶去香格里拉,借助特殊地理施术,所以只好借你的一臂之力了。”

    说话声中,奇雷斯扬起左臂,前方的天空陡然撕裂出一道缝隙,转眼间就迅速扩大,变成了一个时而深邃黑暗,时而闪耀血光的诡异空洞,从里头吹刮出来的阵阵旋风,冰寒得令人猛打哆嗦。

    “怎么样?敢进去吗?”

    “有什么大不了的,去就去。”

    怀着些许的忐忑不安,妮儿放开奇雷斯的手,与他一同进入那道黑红色的时空缝隙。两人才一进去,勉强打开的境界隧道立即关闭,在原空间内消失无踪。

第六章 直入魔界

    穿梭境界的术法,在人间与魔界都不是什么高难度的术法,只不过推动这术法所需要的能量,对普通术者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即使是天位武者也会相当吃力,必须借助特殊的地磁异变点,才能够顺利开启境界通道,像奇雷斯这般纯以力量打开,就得要与妮儿联手,几乎是两名强天位顶峰的武者合作,这才说开就开。

    穿梭境界,来到另一个世界,对妮儿来说,是一个全新的体验。假如不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可能不会答应得那么快,但既然晓得自己体内也流着魔族之血,她就决定不顾一切地来了。

    从那个黑红色的隧道穿梭出去,妮儿骤然觉得脑袋一昏,胸口烦恶难当,心中大骇,知道这是吸入毒气的征兆,以为中了奇雷斯的诡计,可是丹田却迅速升起一股热气,直传胸口,刹那间,仿佛胸口有两个心脏同时跳动,剧烈的痛楚、强大的血流脉冲,把那股昏沉感觉驱逐殆尽,神智登时回复清醒。

    “啧啧啧,不愧是继承天才之血的人,我还以为你会昏上好一阵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清醒过来。这样的适应速度,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冷笑声从前方传来,妮儿抬头一看,只见奇雷斯正拍动翅膀,停留在空中,而他的背后则是一大片黑暗景象。

    浓密的黑云,无边无际,在奇雷斯的身后笔直延伸,广泛得似乎没有边际,触目所及,天空尽是黑鸦鸦的一片,仿佛深夜。

    “呃……魔界现在是晚上吗?什么时辰?几点钟?”

    初到异境,妮儿有些不安地发问,却换来奇雷斯的一阵仰头大笑,但是这声大笑很快就被轰隆隆的雷声霹雳所掩盖。

    无边无际的浓密黑云当中,一下子亮光暴现,千道明耀电光在黑云中窜闪不休,声势惊人。平时在人间,妮儿常常听到有人用金蛇来比喻闪电,可是到了魔界,她才发现这种形容当真不错,横空乱闪的电光,只有少数往下闪耀,其余的都是横向钻缩于黑云之间,偶一闪现,跟着又钻入黑云之中,在浓密乌云里头发着闪光。

    妮儿与奇雷斯都是漂浮于空,很接近上方的乌云,分外感觉得到那种雷光乱闪,随时会劈中自己的压力。除此之外,阵阵不住狂吹的强风,仿佛永不止息,妮儿几次想要说话,风声都逼得她把声音吞回去,开不了口。

    手边没有太研院的测量仪器,妮儿无从判断空气的结构成分,但是从每一口呼吸,都让脑内有轻微晕眩的感觉来判断,这里的大气成分显然混浊到堪称毒物,倘使自己没有天魔功护身,普通人类只怕一来到这里,马上就会为瘴气所迷,晕厥倒地,死得不明不白。

    “你以前在人间界没听过吗?魔界没有太阳,没有白天,也没有晚上,只有无止境的永恒黑夜。”

    奇雷斯的大笑声在狂风中传来,听起来隐隐约约,却又格外刺耳,妮儿凝神想要细听,但连接而来的霹雳轰隆,却在她耳边疯狂响起,震得她头晕目眩,差点稳不住身形。

    “轰!”

    连串轰雷声响中,一道电光笔直劈向地面,巨大的金黄闪电,像是一尾凶恶的金色毒龙,威猛刚烈地直击地面,强大杀伤力接近天位武者激战时的一击,只听得地面轰然声响中,一个土丘颓碎崩溃,化为尘块飞散。

    如此刚猛霸道的雷电,就算是人间界的强风暴雨中也不多见,不过在魔界,一天当中像是可以发生好几次,每一次雷光闪烁,旁边就跟着几道雷柱狂劈下来。从地面上的深刻痕迹,妮儿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这一点。

    被雷电将注意力吸引到脚下的世界,妮儿环首四顾,看看这个只曾听闻、却是首次目睹的陌生环境。

    不知道是否因为来到荒山野岭的关系,自己目光所及的区域虽然辽阔,但却都只是平原荒丘,看不到任何文明建筑,没有都市、没有楼房、没有,就只是乌云中的频繁电闪,有一下、没一下地照亮大地。

    地表的植被稀奇古怪,几乎都是人间界不曾看过的植物,有高有低,密密麻麻地覆盖住大地,尽管这附近的土地都是盐质岩层,但却不如妮儿所熟知的常识那样,因为强猛雷电与狂风吹袭,把大地变成荒漠。从林木遍布的情形来看,如果有阳光可以照亮天幕,下头说不定是一个苍郁青翠的美丽世界。

    只是,底下虽然也有粗壮的林木,但似乎不是人间界的松柏桧杉,而是一些不知名的藤蕨类植物,交缠缭绕,依存共生,合力在这个恶劣的黑暗天地求取生存。

    植物是如此,那么……其他生物呢?

    天心意识的感应,底下应该存有许多生物,因为生命反应是那么地强烈,可是当妮儿更进一步去探索,那些未知的生命却给她一种阴寒感觉,浑身猛起鸡皮疙瘩,仿佛被一条满身黏液的蟒蛇贴肤钻缠,妮儿几乎要反胃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底下到底有什么东西?)

    这个想法才刚刚冒出,前方的层层黑云中一阵翻涌,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近过来,妮儿定睛看去,只见在闪亮电光中,一头马车般大的红翼巨鸟穿云而出,顶上有冠,色呈金黄,两翼无羽无毛,是很奇异的肉膜,快速鼓动,朝着地面急掠过去,好像是在觅食。

    地面上并没有看到什么动物,或许都隐藏在那些藤蔓密林里头,又或许这头怪鸟是草食生物,妮儿初次见到魔界的飞禽,正自好奇,突然看见奇雷斯双臂交叠,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

    妮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地上有一株奇形植物,高度约莫七尺,像是一个垂直的旗竿,但顶端部分却好像一个大灯笼,在黑暗的地面上一闪一闪,隐隐约约地照亮周围地方。

    那头赤翼巨鸟对同在空中的两人看也不看,忽上忽下地振翅盘旋数周后,目光盯上了下头的发光植物,锐鸣一声,朝那棵灯笼树俯冲而去,姿势急劲美妙,妮儿正看得出神,却不料异变忽生,下方地面突然响起崩轰异声,大量土石翻掀抖动,一条庞然巨物蓦地裂土破出,数十尺的巨硕身长,赫然是一头独角巨蟒。

    那个发光的灯笼树,就是它的独角,当猎物受其引诱而*近,它就放弃沉眠,从蛰伏的地底起来,动作快得惊人,那头赤翼巨鸟甚至还来不及转向,就被它的庞大躯体缠卷封锁,跟着就是致命的一口,三排锐利的巨齿噬咬在身上,刹那间骨肉粉碎,鲜血腾空洒了出去。

    巨鸟体积不小,这一咬的力道又是极大,喷散的鲜血广洒四方,连妮儿都在射程范围,她百忙中腾身闪躲,避去鲜血及身的窘境,只觉得周围腥臭难当,心中一动,只见眼前黑影疾闪,已经失去了奇雷斯的身影,再一看,他赫然振翅抢到了那头独角巨蟒的前方。

    “哈,在我的面前,谁都不能恃强凌弱!”

    说着正气凛然的话语,但从那狂傲邪笑的口气中,可知道奇雷斯只是单纯的讽刺,而他的行为更为这句话作了最佳注解,才一邪笑着叱喝完,他左腿拔高,跟着就是重重往下一踹。

    妮儿看得分明,在奇雷斯抬腿下踢的过程中,他已经将天魔劲集中足上,左腿隐燃灿发金色气芒,正是大天魔刀的运作征兆。那头巨蟒似想逃逸,却又怎快得过奇雷斯的斩击,在大天魔刀的锋锐气芒切割下,势如破竹,任由金芒错体而过,转眼间就从头部切到尾部,跟着“碰”的一声响,几十尺长的巨硕身躯骨肉分离,分别朝两个方向垂坠倒下。

    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场杀戮,掀起满天血雨,坠落重砸在地上的巨蟒尸骸,震动大地,瞬间的沉闷轰响恍若雷鸣,惊动四方,即使妮儿看不清黑暗的地面景象,也感觉到出脚下的世界正在骚动,大量飞禽走兽狂乱奔向四方,逃避附近这个生态系中新诞生的王者。

    “还傻在天上干什么?你要我请你下来吗?”

    相隔老远,不过一直留意奇雷斯的妮儿听到这句话,哼了一声,从空中飘降到地面,只见巨蟒尸骸所渗出的鲜血,把方圆百尺全染成一片血海,她不愿意踩在那些污血泥土上,脚底距离地面始终保持着两吋差距,半飘起来。

    “为什么胡乱杀生?”

    妮儿也知道这问题很笨,问奇雷斯为何胡乱杀生,就像问他为何要吃饭一样愚蠢,不过横竖他现在满身是血,一脸煞气,除了这一句,也找不到别的话好开口。然而,奇雷斯倒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因为这个区域不怎么平安,如果不先找点东西杀来示威,你根本别想好好在地上走路。”

    不只说话,奇雷斯指向某个方位,妮儿顺着看去,只见连串藤蔓野林中,一堆奇形怪状的生物正在奔逃,似是被奇雷斯随手一击杀毙巨蟒的威势所慑,又像早就吃过他的苦头,此刻闻风而逃。但是,这个慌乱逃亡的过程并不顺利,不少逃亡的生物在两两相遇时,就放下逃亡企图,开始战斗撕打,又或是禁不住诱惑地偷袭逃在前方的生物。

    “看傻啦?这里不是人间界,魔界生物信奉以力至上的原始法则,纵然是没有智能的野兽也不例外,它们会把握住每个机会壮大自己。如果能在逃亡到另一个区域的途中,先消灭本来的天敌或强敌,这样就更能确保族群在新区域的繁盛。”

    妮儿回答不出话来,只是看着眼前一幕幕血腥的斗争,逐渐明白魔界的生存竞争有多激烈,生存环境又有多恶劣,所有物种必须竭尽所能,才能够在这个黑暗世界延续生存。

    奇雷斯淡然道:“这种斗志值得鼓励,不过如果它们的脑袋与聪明配得上,有强烈斗志的十分之一程度,人间界就不会一直是人类的了。”

    “怎么说?”

    “因为他们不会记取教训,不但脑袋不好,记性更是糟得一塌糊涂,记不住生存在丛林里的最高法则……最危险的东西,往往都不会动。”

    仿佛有意印证奇雷斯的嘲笑,当他这一句话脱口而出,本来被卷入战斗骚乱的密林,突然吹起了一阵怪风。妮儿站在树林之外老远,嗅到这股气味,马上屏住呼吸,不被里头的麻醉成分所迷,但许多忙着在树林里战斗的生物却没那么好运,在这阵麻醉毒风中一一应声倒下。

    当许多骚动同时消失,会动的生物全部无法动作时,那些本来寂静不动的生物却有了动作。构成密林的藤蔓野树,仿佛有意识般地摆动枝叶,朝地上的猎物盘缠吞卷而去,将它们一一缠卷上树。

    魔界的自然世界,是一个非常安静的世界。所有猎物被缠卷上树后,藤蔓的一些部位生出尖刺,刺入猎物的体内,或是开始吸食猎物的体液,或是注射麻醉毒液,延长猎物的生存时间,作为储粮。

    透过天心意识,妮儿很清晰地感受出那些动弹不得的生物,种种濒死的恐惧与求救,千百个凄惨的呼声,一一在她脑中交错响起,令妮儿激起一股义愤,踏前一步,想要做点什么,但她一步甫才跨出,马上就被一只黝黑的手臂拦住。

    “做什么?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才到魔界,就想质疑这里持续千万年的生态体系?你把这些猎物给放了,那些树又要吃什么?吃你吗?”

    奇雷斯道:“你这个小奶娃似的新生魔族,连人间界的事都管不完,也想到魔界来管闲事吗?”

    被奇雷斯这一说,妮儿只好罢手,无奈地环看着这一切,初到魔界时的新奇与兴奋紧张,已经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沉重却实在的感触。

    这就是真实的魔界!自己本来应该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

    假如自己真是在这片土地,这样的环境中成长,那么如今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呢?每一刻都要挣扎生存,自己会不会也像奇雷斯一样,变成一个把战斗杀戮当等闲事的疯子呢?但在这种环境里,疯子应该比正常人要容易生存下去吧!

    “我是什么样的生物,不用你来下评语,你也无法保证我如果生在别的地方,会变成什么个性……”

    察觉到妮儿眼中的一丝同情,猜到了她脑中想法,奇雷斯隐含怒气地说话,但说完这一句后,马上又补了一句。

    “反正绝对不会是僧侣与修士……”

    不管奇雷斯怎么变化,都不会变成善男信女,这点妮儿深有同感,不过当她从刚才血腥场面的冲击中清醒过来,脑里就想到了此行目的地。奇雷斯的示威一击,充分震慑这一区的魔物,行走时候不用担心连串袭击,也不用一路打过去,就连此刻,那些卷动缠舞的藤蔓都离两人远远,不敢招惹这两大煞星,那么,既然路况已清,目的地又是哪里?

    “前头有一座石山,光秃秃的,应该很显眼,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那里。”

    “唔,你看来不像是专门带我来魔界爬山的,那座石山里头应该藏着什么吧?就算你不肯现在说,至少也告诉我,为什么你不直接飞过去?从这边往那里走,怎么看也有百多里啊!”

    奇雷斯看来不像很想解释的样子,不过妮儿的态度相当强硬坚决,让他不得不抛下话来,告诉妮儿那座石山是一个地磁特异点,类似人间界的香格里拉,本身有多重自然结界屏障,不时更有磁气风暴,纵然是天位武者,猝不及防之下也会吃上大亏。

    “吃上大亏?这点未免太夸张了吧?我们不是刚刚进入天位的新手,是强天位中的佼佼者耶,有什么自然力量能够对我们造成威胁?”

    妮儿以常识论提出质疑,不过奇雷斯的眼神却显得非常古怪,最后只扔下一句话。

    “……自然力量和自然灾害是不一样的。”

    ※※※

    妮儿很快就体认到奇雷斯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当他们花了将近一日一夜的时间,在狂风吹袭的寂寞旷野上行走,穿越密林,终于来到那所石山之前,妮儿才发现周围的天空有古怪。

    光秃秃的石山,像是一根顶天立地的巨大石柱,由旷野间笔直拔起,雄伟昂然地往上延伸,上头除了少量的青苔、蕨类之外,几乎光滑得如同镜面,不住反映着闪烁的电光,闪闪发亮。

    由于天空深沉黑暗,妮儿最初并没有发现,在石山顶峰周围的天空,大气流动极为怪异,直到电光频繁闪过,她才发现天空闪着奇异的白光,而且是东一块、西一块,以石山顶峰为中心,周围百里天空像是一张规格棋盘,不住地闪动亮光,从下头往上看去,就像看到万花筒里头的奇异景象。

    亮光的闪动并无规律,一下在南、一下在北,不规则地在天空错落闪耀,但是在这百里的领空内,浓密乌云的流动几乎停顿,雷电更是分毫不见,像是被这里的神秘力量所影响,完全压制。

    “那些闪光就是你说的自然灾害?看起来好像没有闪电威力强啊!”

    “这里是地磁特异点,强大的地气与雷电能量相互影响,让这边的空间极不稳定。你所看到的那些闪光,是时空正在变换的现象,每一个闪光点,都连结到一个不同的空间,从里头穿梭过去,也许会到人间界,也许会到魔界的某个角落,也许被扔到别块大陆去,或是深海……不过,没什么人生还回来,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妮儿对这番叙述为之咋舌,终于明白奇雷斯不由空中直接过来的道理,再看到那座石山上好像有刻字,只不过字体古怪,应该是魔族文字,自己阅读不出,便向奇雷斯询问解释。

    “这里本来有五座石山,长短不一,形如五爪向天,在古老的历史中,被称为五爪山,不过不晓得哪一任大魔神王练功走火,对五座山峰看不过眼,就号令麾下能人异士,毁了其余四座,剩下中间这一座石山,向贼老天挑衅,石山上的几个大字就是──中指山。”

    奇雷斯道:“不过从某个时期开始,这个名字被变更为终止山,让所有魔族到此止步,如果有外人闯入,就会被里头的住民斩尽杀绝,连骨头都不吐出来。”

    “骨头都不吐出来?这么凶狠?里头的居民会吃人吗?”

    “何止吃人,他们什么东西抓了都会吃下肚去。终止山是魔界三大绝地之一,内里除了岩石风沙,一无所有,里头的人无以维生,只有吃偶然误入谷内的生物。”

    “这么凄惨?他们不能出来吗?只要走出终止山,外头虽然贫瘠,但要觅食应该不难,至少好过活活饿死吧!”

    “终止山之所以成为绝地的原因,就是因为外人不可以进去,里头的人也不准出来,如果贸然走到外头的世界,就会被魔族全体当作公敌,合力击杀。”

    “公敌?换做人间界的解释,那就是罪犯啰,他们犯了什么罪要这样处置?”

    初到魔界,妮儿对魔族的行为全不了解,猜测以魔族的习性来说,奸淫掳掠应该不是大罪,那么到底是何种滔天大恶,要动用到这么灭绝性的处置?实在让人好奇。

    “法典是任由当权者编写的东西,决定罪孽深重与否的不是道德观,而是政治立场。在权力斗争中站错了边,这本身就是不可饶恕的罪……”

    奇雷斯瞥了妮儿一眼,淡淡道:“终止山的罪人,所犯的唯一罪孽,就是背叛魔界的法则,背弃了魔族的骄傲,试图与人类握手言和。自从前任大魔神王被推翻,魔族大军撤回魔界,仍忠于前任魔王的旧部属就被打成罪人,流窜、躲藏在魔界各地,其中有一批人集合起来,攻破并躲入了中指山,然后这里就被改了名字,变成了绝地。”

    参天石山的下方,有一片狭长的谷地,妮儿跟着奇雷斯缓慢走进去,听他的解释,看看峡谷两侧的刀斧斩痕、残留血迹、折断箭弩、奇形骨骸,足见此地曾经发生过不只一次的凄惨血战。

    照奇雷斯的说法,当那群罪人攻占终止山后,号召前任大魔神王的旧部集结,而这动作触怒了当前的魔族政权,于是庞大的征讨军队朝此地进发,预备把这些叛徒一举消灭。

    双方实力与后备资源相差悬殊,这场仗本应于短时间内分出胜负,但谷内住民凭着地利的优势,与征讨大军数十度交锋,以近乎同归于尽的拼命打法作战,每次征讨大军都是开始时占优势,最后损失惨重地撤出峡谷,就这么打了百多年的战争,最后是大魔神王下令,撤兵离开,临走前以魔火、毒雨洗涤整个峡谷与外围,不留一根草、一条虫,并将终止山划为魔族禁地,凡是有人从里头出来,立杀无赦。

    冰冷的强风吹过,妮儿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峡谷两侧高耸的岩壁,遮断了左右景物,只剩下上方“一线天”的空隙,如果在人间界,上头还可以看到一丝光线,但在黑暗的魔界,即使抬头举目,也只是看到厚密的黑云,一如这不见生机的峡谷,每走一步,都感觉得到那种深沉的绝望与悲哀。

    长年被封锁在这种地方,承受的痛苦委实非人能想像,到底是什么力量让这些人支持下去?

    这些居民……都是前任大魔神王的旧部属,因为支持他们的领袖,拒绝向现任大魔神王屈膝服从,所以才持续千年的顽抗。那么,前任大魔神王真有那么强的领袖魅力,让这么多的部属为他生死相随,不仅改变本身的信念与立场,还在他亡故千年后依旧不离不弃,坚持当初的理想吗?

    一种莫名的感动,在妮儿举目眺望峡谷尽头时,从心灵深处升起,令她有股想要流泪的冲动,悼念逝去于这座峡谷的亡魂。

    “很感动吗?那也难怪,从关系上说来,这些人是你父亲的旧部属,也是你的奴才,你做点样子也是对的。”

    “你说什么?”

    被奇雷斯这一说,妮儿才醒悟过来,知道石室幻象里的那个黑铠少年是什么人,也晓得了自己的身分。实在想不到,原来自己真是名符其实的公主命,即使到了魔界,还是魔界的公主皇亲,只不过这个公主头衔多半不被现今政权所接受,一亮出去马上就会招来追缉,想想也有够倒楣。

    不过,在初时的惊讶过去后,妮儿马上就反应过来。奇雷斯显然早就知道自己的身分,认出了自己是谁,姑且不论这家伙是怎么知道,但这么一来,他一直紧缠自己的企图就很清楚了。

    “你……在耶路撒冷的时候就已经认出我来,就想要利用我进入终止山?”

    “哈哈哈,铁木真女儿的下落,是魔族历史上的一大疑团,不晓得有多少人在追着找,包括终止山里头的那些蠢材,都作着见鬼的春秋大梦,想说有一天找到了你,再干什么革命大业。不过那些家伙蠢虽然蠢,里头还有几个家伙力量不错,硬闯起来让人满棘手的……”

    奇雷斯笑得甚是自负,但妮儿从他言语中也隐约听出个大概,终止山内的住民是昔日魔族将领,武功修为自然不凡,甚至还大有可能存在天位武者,奇雷斯以前肯定到过这里,还试图闯入终止山,只是他那时力量被封印,闯探之举铩羽而归,光是能够走脱就是大幸,如今虽然力量尽复,不过对里头的高手还是存有忌惮,所以才需要利用自己,进入终止山。

    问题是,奇雷斯不是吃饱没事干的闲人,会这么处心积虑地进入终止山,里头必定存在什么重要东西,自己莫名其妙帮他进去,会不会太傻了些?

    “你没得选择,这是我们当初的约定,只要出了终止山,你我分道扬镳,再不相干,不过在那之前,如果你想反悔,我们就变个形式,我擒着你进去,里头那些蠢材看到你这人质,一样得乖乖让路。”

    “哼!你说擒就擒吗?”

    妮儿微退一步,摆开架势,天魔劲迅速运走全身。自己伤势已经痊愈,力量也回复得差不多,公平对战之下,未必会输给奇雷斯,更不需要被他的虚言恫吓给唬住。

    “……你在天魔功上的进境很快,不愧是继承天才之血的人,但你现在只是人身,尚未变回本来面目,力量也被压抑未纯,要和我动手……嘿嘿,你还是……唔!”

    奇雷斯话声一顿,面上的轻蔑之色转为诧异,本来他还像是忌惮终止山中的某些事物,和妮儿在峡谷里头慢慢走,这时突然施展轻功,展开背后双翼,一下子朝着峡谷尽头冲射过去。

    妮儿微愣了一下,但也想到可能是有事发生,当下不再多言,全力跟着奇雷斯,两人一前一后,很快通过空旷孤寂的峡谷,进入了终止山。

    穿越过狭长谷地,妮儿眼前顿然开朗,前方是一个环状的山谷,空间辽阔,而周围的石壁上凿深成窟,每一个凹陷的石窟里头,都刻着一尊十数尺高的巨大石像,放眼看去,不下数百座巨像坐落在空谷石窟中。

    每一尊石像的型态各自不同,相貌也不同于人类,有些额上生角、有些背后长翼,或是青面獠牙,或是八臂蛇身,但多数都是横眉怒目,手上持有各类武器,瞧来狰狞可怖,虽然只是没有生命的石像,但却发出令人心寒的凶煞气息,千百尊石像连结座落在一处,看起来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

    妮儿左右看了一遍,道:“这是……魔界的神明吗?还是历代大魔神王的石像?”

    奇雷斯没有回答,也没有解说,只是飞掠向前,妮儿往他的落点看去,发觉那边的石地上布满凹痕,再一细看,这些拳打脚踢所造成的凹痕几乎遍布整个地面,只是因为光线昏暗,一时看不清楚。

    “战斗不是只在峡谷中吗?也有打到这里来?”

    妮儿提出疑问,但看见这些痕迹甚新,而奇雷斯的动作又如此古怪,立刻就明白终止山肯定出了事,很可能这一两年又发生了战争,魔族大军进攻此地,只不过奇雷斯留滞人间界,所以才对此一无所知。

    这个推测很快获得证实。奇雷斯左手一扬,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一个赤红光球由他左掌冒出,射向天空,乍然爆出满天红光,照亮了整个山谷,驱散了这里每一个角落的黑暗。

    “啊!”

    妮儿惊呼一声,透过红光,她赫然发现这个寂静的山谷中,死尸遍地,在每一个石窟之前,凌乱横躺着许多尸首,到处也都是折断的兵器,还有剧烈交战的痕迹,血战的情形比外头峡谷更为惨烈。

    奇雷斯的脸色糟糕到极点。终止山的罪人们有多少实力,他自己一清二楚,如果这些人不够强悍,早在两千年前就被斩尽杀绝,不可能一直固守此地,令魔族大军屡次攻击都挫败而返,自己之前数度潜入,更曾在此地吃过大亏,有一次甚至差点把性命送在这里。

    不过,终止山现在却被人攻破,无分男女老幼,全部屠杀得一个不剩,这么说来,藏在这里的秘密也……

    奇雷斯脸上阴晴不定,注意力稍分,反而是妮儿注意到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人从山谷的另一侧走过来。

    (这里还有活人吗?)

    像是回答妮儿的怀疑,山谷的另一侧,出现了一个人影,当妮儿看清楚了那个人的形貌,顿时大吃一惊。

第七章 无功而返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魔界终止山

    肩头扛着一柄长剑,大摇大摆,从峡谷另一头走出来的,赫然是个人类,虽然妮儿知道他的人类外表只是伪装,实际上也是一个魔族,但仍想不到会在此地与他碰到。

    “你……你这个死要钱的,为什么会来魔界?”

    “魔族回魔界,候鸟归返,适得其所,有什么好奇怪的?”

    韩特道:“你这长腿妞才奇怪咧,怎么莫名其妙地跑到魔界来?旁边还跟着这只臭蝙蝠,怎么?你把那个死人妖给甩了,决心开始发挥妖姬本色了吗?”

    妮儿看到韩特,实在满心不解。耶路撒冷大战后,就没有再得到有关这人的消息,香格里拉战况打到最激烈的时候,他也音信全无,自己曾经猜测过,这个打工猎人是否帮某方势力接下了什么秘密任务,因而不露脸出来,却没想到他居然先一步来到魔界。

    韩特嘻皮笑脸地不说话,心中却着实紧张,握着鸣雷剑的手不敢有一丝放松。刚才他从山谷里头探索出来,碰到妮儿与奇雷斯,这一惊非同小可,妮儿野丫头倒也罢了,奇雷斯可不是什么会让人欣喜重逢的对象,搞不好又是一场厮杀,但看这两个人同行不似同行,挟持不像挟持,还真是奇哉怪也,让人搞不清楚他们为何在一起。

    三个人彼此对望,气氛说不出的诡异,最后还是妮儿先打破沉默,尝试控制状况,免得失魂落魄的奇雷斯转而迁怒,大家出手乱斗起来。妮儿问起韩特为何会回到魔界,因为以他凤凰不落无宝地的个性,如果没有天价报酬,绝不会离开赚钱管道最多的人间界,回到冷清的魔界。

    这点倒是没有什么好隐瞒,韩特耸耸肩,老实说出自己是应海稼轩的委托,前来魔界调查情报,因为即使是青楼联盟的情报网,也无法在魔界有效运作,结果还是得要*够强力的天位武者,潜入魔界调查。

    韩特面有得色,却又像是有些感叹似的说话,“情形还真是出人意料,这次我回来以后,发现魔界的政局有了变化,我四度潜入魔王都城调查,差点陷入围捕困境,查出了很多重要情报,说出来肯定会吓死你们。”

    “什么情报这么了不起?我们才来这里没有多久,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你可以告诉我们吗?”

    “开什么玩笑?情报就是金钱,我用性命出生入死换来的东西,可以随随便便就告诉你吗?”

    以韩特的个性,这是一个相当标准的回答,不过他对面的两个生物,尤其是那个有着黑色蝠翼的家伙,不是什么开得起玩笑的人物,更习惯用毁灭与杀戮来解决问题,所以韩特也只能选择妥协,请妮儿离开魔界时,把这些情报优先传递给青楼联盟,青楼联盟就会支付调查费用。

    “首先,我发现青楼联盟之所以在魔界难以伸展的理由,全都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梗,截断了情报传输,你们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是石崇那条大奸狗啊!”

    韩特一脸慎重,犹带几分震惊地道:“真想不到,那家伙原来是个魔族,处心积虑地潜伏到人间界,迷惑艾尔铁诺的笨蛋皇帝,伺机制造动乱,这点你们一定想不到吧!”

    理应石破天惊的秘密,韩特自己在探知此事时,吓了一大跳,不过此时说出来,妮儿与奇雷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面无表情地望向韩特。

    “这是什么秘密?大概在半个月前,小海和小五就已经推测出来,还向多尔衮套话,多尔衮也亲口承认石崇是魔族,现在可能半个风之大陆都知道了。”

    “什、什么?那你们知不知道石崇还有另一个身分,就是千叶家在风之大陆的三名统领之一,主要势力虽然都在魔界,不过在人间界也有很多部属,如果不针对这一点做提防,香格里拉很可能被他打个措手不及,那时候后悔就晚了。”

    “但是……香格里拉已经被他打个措手不及,整个城市都被他拿下,当上新市长,连我干姊姊都被逼着开魔屋飞天逃跑,要提防已经来不及了。”

    “啊?怎么会这样?”

    本来要说出惊人秘密,让这两人吓一大跳的韩特,反而自己大吃一惊。其实石崇夺下香格里拉时,他正在耶路撒冷,本应知道此事,但他接受海稼轩委托,马不停蹄地护送王五、王右军回乡疗养,一路上不曾与人接触,到了武炼后又直接穿越境界隧道,来到魔界,再加上魔屋当时正在流亡,对外联络的情报管道断绝,这件轰传整个大陆的大事,他离开人间界之前竟一无所知。

    “不过,你不用担心啦,我们来魔界之前,石崇已经被打跑了,现在香格里拉重回青楼联盟的掌握,干姊姊也应该重掌大权了。”

    妮儿的话让韩特安心不少,他与青楼联盟关系匪浅,里头有不少都是他的朋友,尤其是那位女士,更对他屡有大恩,现在听到她平安无事,韩特心头顿时放下一颗大石,不过也觉得很没面子,自己说出的情报吓不了人,这实在有失专业情报员的身分。

    “刚才那些就都不算了,还有一个情报,我免费奉送,说出来一定吓得你们狂尿裤子。”

    为示慎重,韩特先向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闲杂人等后,这才小声小声地说出话来。

    “我冒险探知,大魔神王胤禛已经结束了长达两千年的疗伤沉眠,在魔宫中醒来,预备对人间界有动作,甚至可能已经秘密到达人间界了。”

    理应是石破天惊的大秘密,不过妮儿听了却望向奇雷斯,发现他一脸古怪的不屑表情,那种神情就与之前在花果山,自己问他那道神秘而强大的黑影是何方神圣时一模一样。现在自己终于知道,那道黑影是什么来历了,原来就是奇雷斯他老子,听说他们父子反目两千年,熟悉得不得了,哪有认不出来的道理?

    “你……你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被吓傻了吗?还是……不可能!我这么辛苦才探听出来的情报,你不可能已经知道了!”

    “但我就是知道啊!不仅知道,我也在武炼碰过他,还交过手了,我旁边这位王子殿下就是证人……唔,大魔神王确实是很强……”

    妮儿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听到“当啷”一声,韩特手中的鸣雷剑坠落在地上,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骨头般摇摇晃晃,最后也颓然坐倒。

    “……没天理啊……没天理啊……我辛辛苦苦打工赚钱,以为只有货物要保鲜,谁知道连情报也要保鲜……早知道就不贪多,查到一个先送一个,就不会都是过时情报了……”

    妮儿看到韩特这模样,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想要安慰他几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好拍拍他肩头,默然不语。

    山谷内再度安静了下来,韩特沉默静坐;奇雷斯也阴阳怪气地找了个角落坐下,距离两人老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妮儿一个人无事可做,那两个男性魔族又不理她,她呆呆站了一会儿后,就开始赤手在地上打洞,预备收殓惨亡于山谷内的骸骨。

    近距离观看,那真的是十分凄惨的景象,妮儿注意到每具尸首都是在激烈抵抗的战斗下被杀,然后被长枪、钢叉之类的兵器,硬生生钉在石壁上,像是对后来者示威。

    过去妮儿也见过不少屠杀场面,这样的情景在战场上不算罕见,但令她感到惊心动魄的一点,却是这些早已风干的尸骸,每一个都瘦得皮包骨,那不是死后风干的影响,而是生前就已如此。

    不难想见,在外头长期的绝对封锁下,这里的居民久久不能进食,即使是魔族的强盛生命力,也饿得骨瘦如柴,假如自己更早前来,进入这座被世界抛弃的终止山,看到一个个饿得皮贴骨头的居民,肯定以为自己进了阎罗鬼狱。

    但即使承受了这样的苦楚,这些人却从未放弃,甚至以这样的瘦弱身体与魔族大军作战,终至全体灭绝于斯。从这样的行为里,妮儿感觉到一种不容轻侮的坚决,让她打从心里向这些魔族同胞致敬。

    (他们坚持理想,在这山谷里头是想等待些什么吗?)

    在埋葬这些尸骨的时候,妮儿想着这些问题,或许这些人是想继承过去主公的信念;或许他们想向世界呼喊,铁木真的所作所为并不是错,即使魔族政权宣称他是罪人,仍会有一批人义无反顾地支持他;又或许,这些人是在等待一个继承人出现,相信继承主公血脉的人终会来到这里……

    这些猜测毫不理性,也没有任何根据可言,不过当妮儿运起力量,推动砂土掩埋那个大坑,将所有尸体葬于黄土时,一滴清泪不自觉地从脸庞滑下,坠落到冰冷的土地上。

    “……对不起,我来晚了……”

    ※※※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空谷之内的三个人,面临了一段颇为尴尬的沉默时光,在看似沉闷的气氛中,有某种诡异的火花隐然流窜。

    妮儿并不傻,看得出这丝火花的问题所在。韩特与奇雷斯一前一后来到终止山,不可能是为了凭吊死者,尤其是奇雷斯不知道终止山已经被消灭,还会愿意承担风险,携同自己来此,一定有什么目的,这目的也不会因为本地居民死光了就作罢,肯定还存在于山谷内的某处。

    奇雷斯要寻宝,韩特也是来寻宝,这两个人不只有利益冲突,多半还想着要如何排除对手,杀人灭口。如果真打起来,胜负之数太过明显,奇雷斯现在一声不吭,多半就是想着如何出手突袭,把竞争者干掉;至于韩特,看似漫不经心,不过从他一直剑不离手的姿态来看,也是始终维持戒心。但总体情形对那个死要钱的似乎不妙,自己还是该帮他一把。

    妮儿轻咳一声,拍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走到奇雷斯身旁坐下。纵然身旁是一头猛兽,只要相处的时候遵守一些规则,那也可以相安无事,连续几日的同行,妮儿多少抓住了这些规则,在不着痕迹地坐下后,自顾自地开始说话。

    “嘿,杀人狂,把终止山剿灭的人,就是你的父亲,也就是本代的大魔神王吗?”

    “哼!”

    奇雷斯对妮儿看也不看,只是冷哼了一声。从这反应里头,妮儿多少看出一些东西,自己的那句话中肯定有些东西刺激到他,最可能的就是他父亲这字眼,听说他们两父子相处不睦,老子把儿子打成重伤,封印力量,导致奇雷斯逃亡至人间界,这关系果然糟糕得很。

    “我的父亲,是上一任的大魔神王,对吗?”

    “嗯。”

    事不关己,奇雷斯回答得很快,神态上仍是极为冷淡,一双眼睛没有望向妮儿,反而移向了百尺外的韩特。

    “我以前看过记载,上一任的大魔神王铁木真,与现任魔王胤禛,他们两个好像是亲兄弟,不晓得后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妮儿摇摇头,道:“不过如果照这样来算,我和你就是堂兄妹啰?”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像是一支冷箭直射奇雷斯,他早知道妮儿的身分,但过去他从不曾用这个角度思考过,这时被妮儿一句点醒,不由得呆在当场,来回打量妮儿几眼,表情古怪得像是看到了什么凶恶怪兽。

    妮儿觉得很好笑,因为奇雷斯如果真的看到什么凶恶怪兽,才不会是这种表情,一定是立刻扑上去,把那怪兽给痛宰了。不过他会被自己影响,这也就表示他的情感层面还是有隙可趁。

    “哈哈哈,真想不到,原来我们两个是亲戚关系啊!这样说来,我和小香香也是亲戚了,因为她也是喊你堂兄嘛!”

    世事变幻,最可笑的莫过于斯,连妮儿自己都觉得很讽刺。只是,本来自己就是想过来和他说点话,发挥拖延与牵制作用,现在一句话就奇袭成功,后头该接什么呢?

    “对了,有一件事情我想问你,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我有父亲,也有母亲,我从来不知道我母亲是谁,你可以告诉我她的情形吗?”

    “有什么好说的?你母亲早就死了。”

    “……这样啊,怎么死的?”

    “被我杀死的!”

    妮儿闻言一惊,心中错愕,还以为奇雷斯是随口嘲弄自己,但这时奇雷斯转过头来,眼中闪烁的凶光,让妮儿一颗心笔直往下沉去,根据自己的了解,当他露出这种眼神时,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你母亲本是魔宫中的一个人类嫔妃,九州大战结束,大军撤退回魔界后的几百年,陆续要清除一些不需要的人,就像扔掉过期的食物那样,她恰好是名单之一,被我一掌轰破脑袋,死得乱七八糟……怎么样,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妮儿呆若木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势难想到自己的生母是这等结局,脑里乱糟糟的一片。不过,却只是单纯的震惊而已,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心情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诧异,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记忆中从没有过此人,没有对她的思念与钦慕,所以连听闻如此噩耗,都不能带给自己太大的情感波动,反而看奇雷斯一副预期自己会狠恶扑上复仇的样子,觉得非常可笑。

    “你不用这么高兴,我不会找你报仇,也不会为这理由和你战起来的。不过,你好像很喜欢刺激别人向你复仇,这样子不累吗?一直被别人追着跑,生命中永远都是逃窜与追杀,你不能停下脚步,不能拥有欢乐时光,因为只要你一停下,仇家就会把任何你喜爱的东西撕成碎片……这种人生,有什么意义吗?”

    “住口!这关你什么鬼屁事!”

    难以预料妮儿会如此回应,奇雷斯好整以暇的表情顿时消失,变成一副恼羞成怒的气愤,马上回转过身,不再多看这啰唆女人一眼。

    但妮儿却没打算让他就这么逃过去,先是叹了口气,跟着就在他背后问话。

    “奇雷斯,你的母亲呢?”

    “有什么好说的,早八百年前就死了。”

    “……这样啊,怎么死的?”

    “被我杀死的!”

    同样的对话,同样的语气,同样的认真,当妮儿确定奇雷斯不是在开玩笑,顿时被吓了一大跳。这个人还真是天生的凶手,专门弑母成狂,到底有多少个母亲是死在他手上啊?

    “真是有趣啊,其他的婴儿出生,第一件事就是哭;我这怪物出生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母亲给宰了,这也该算是一种天才吧……”

    妮儿心中惊疑不定,但奇雷斯的话却仍旧传来,那声音非常的奇怪,像是在对妮儿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妮儿识得奇雷斯以来,从没听过他这么缺乏生气的声音。

    “老头子战败回到魔界后,除了疗伤,就一直想要做一些改善魔族下一代的伟大壮举,其中一个方案,就是透过外部辅助技术和魔法,从受胎的那刻起加强胎儿体质与智力,而集这些技术大成的结晶,就是我这头怪物了,老头子用那些技术,把我给‘制作’了出来……还没等出世,我的力量已经不弱,分娩那一刻释放出的魔气,把那个女人腐蚀得尸骨无存……”

    “啊!”

    诧异的妮儿失声惊叫,她以前曾经听过这样的故事,见过类似的人,就是白字世家史上那个最平凡的普通人──白起。

    白起的运气不错,一路走来始终有白无忌在身后支持,有心灵的寄托,有努力的目标;这些东西,奇雷斯只怕不曾有过吧!他虽然一出生就得到了白起所不曾拥有的力量,但在魔界成长的他,应该是不被容许有软弱行为,必须一直表现出凶悍与强大,绝不能让人对他的力量失望,否则被判断为“不良品”的他,很快就会遭到杀身之祸。

    同样也是用外部技术制造的非人者,成长过程或许有着相似的心路吧!此刻从这角度看奇雷斯的背影,确实与白起有几分相近,尤其是那种孤独、冷漠的感觉,那是他们这一类非人者所共有的特色,从这点想起来,之前奇雷斯的嗜血杀戮、种种疯狂行为,似乎都有了理由……

    这应该是一种反抗,尽管手段极不可取,但本质上确实是一种反抗。对制造出他的那个人、对制造出他的那个世界、对造物主的激烈反抗,因为他找不到自己生存的意义,所以把这个问题抛还给这个世界,用这些杀戮去质问,为何要制造出他这个为祸人间界与魔界的怪物出来……

    妮儿不是心理学家,但平时相处的人们,却没几个正常人,结果让她充分具备与“心理变态”沟通的技能,再加上知道身世之后,多少有点感同身受的辛酸,因此对奇雷斯反而起了同情。

    “嗯,这个……这个……该怎么说才好呢……”

    妮儿尝试想说一些话,但却不知道背对着她的奇雷斯,表情已经迅速改变。

    奇雷斯始终不曾转过身来,这是一件好事,因为如果不是这样,奇雷斯绝不可能因为心情激荡,脱口对妮儿说出这些“软弱”的话语,这些话不但他之前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甚至连想也不曾想过,像他这样强势的个性,即使伤痕累累,也是狂笑着迎向新的挑战,绝不会待在角落里舔舐伤口。

    不过,当把这些话说出口后,奇雷斯很快就回复了警觉,察觉到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这时候,妮儿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就是一件坏事,因为如果看到那笼罩着杀气的森寒眼神,她一定会有所提防,起码先把距离拉开几十尺再说。

    结果,当奇雷斯把杀气内敛,天心意识巧妙运转,一下子回过头来,骤施奇袭,妮儿根本来不及防备就被他一指点中,人事不知地晕厥过去。

    ※※※

    “唔……我还活着吗?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地狱,你这个作恶多端的女人,已经沉到地狱底部去了。”

    妮儿睁开眼睛看到的景象,是韩特一脸紧张地站在面前,看到她清醒过来,表情略为和缓下来。

    “你、你受伤了?怎么伤的?”

    察觉韩特的嘴角溢血,脸上也有瘀伤,妮儿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么问,但随即醒悟自己的问题太傻,会在这里受伤,那当然是被奇雷斯给打的。

    “那家伙突然点倒了你,然后就向我冲过来,他武功又强,我不是对手,被他点穴倒下后打晕,醒来后花了时间冲穴,然后就是过来一脚踢醒你了。”

    “真奇怪,以他的辣手,居然只把你打晕点穴就算了,如果是平常,就算不取你性命,也会拆掉你半身骨头。”

    “是啊,我也奇怪,你刚刚是不是对他说了什么?他的杀性比平常锐减很多。”

    妮儿不愿谈及这一点,只是急着追问奇雷斯到了哪里去,韩特指向山谷的另一侧出口,也正是他之前出来的地方。

    “从那里进去,一段路之后会看到瀑布与石壁,别问我那之后有什么,整个瀑布的水流区域,被一层强力结界给封印住,力量太强,我无法*近,也看不清楚里头到底有什么东西。”

    韩特的话着实让妮儿一惊,以天位武者的破坏力,恃强硬破,普通的魔力封印根本形同虚设,通常是顾忌在轰破结界后,连同里头所封藏的秘密一起毁去,才投鼠忌器,但韩特的说法显然不是这样,是什么封印强大到让他无法*近?

    “你来终止山之前,应该多少听过这边的故事了吧?他大概有告诉你,说这里被铁木真的旧部属占领,不过他有没有告诉你,铁木真的旧部属为什么别的地方不去,却跑来这里?”

    这点妮儿倒是没有想过,仔细看一看,这里的环境实在是糟糕恶劣,要占据之后做为起义地点,这里甚至找不到物资与地理上的优势,唯一的好处是那个峡谷易守难攻,但别无出路的结果,被人堵死后,就会像现在这样彻底完蛋。占据这里与魔族大军对抗,长期下来无疑自杀,他们是为了什么缘故才这么做?

    “果然你不知道。这里从五千年前开始,就变成历任大魔神王留下自己塑像的圣殿,不过真正的重点不在那些塑像,而是在更久远之前的历史,一个只流传在魔界皇族之间的秘密。”

    韩特道:“你是练天魔功的,知道天魔功的传承历史吗?”

    妮儿的天魔功,全是兰斯洛所授,所以也听兰斯洛提过天魔功的传说,知道这套魔功是由首任大魔神王所创,那位魔王凭着天魔功横扫魔界,建立王朝与霸权,成为魔族共主,死后升格为神,就是统帅风之大陆所有黑暗神明的深蓝魔王,而往后的大魔神王,则都是他的子孙。

    这个说法流传久远,是每个魔界住民出生就晓得的常识,妮儿觉得这多少有点借助神明权威,巩固自身统治权的嫌疑,不过时至今日,这个传说是真是假,恐怕连大魔神王自己都无从考证,倒是不知道韩特为何提起这个。

    “我从魔王都城里探得的情报,这里相传是深蓝魔王尚未进化为神明之前,长时间居住闭关,创发出天魔功的地方。历代大魔神王都会来到此地,一方面遣工匠完成雕像,一方面独自在后面的山谷钻研武功,我想那个山谷里头一定藏了什么天魔功的秘密,可能是补完天魔功的一些缺陷,或是再上一层楼的突破秘诀。”

    “呃……你不是一无所获嘛,我还以为你只会查些过期情报呢,之前为什么不说呢?”

    “我查到情报,又听说终止山的叛乱已经被剿灭,马上就赶来这里查看,里头的峡谷被结界封锁,我鬼都查不到,才刚刚放弃出来,就碰上你们两个成双成对地走进来……有那个黑鬼在旁边,我说了岂不是当场找死?”

    韩特的解释没错,妮儿也思考天魔功里头,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残缺不全,但她所修练的部分,完全是兰斯洛口述,就算有什么问题,她也无从判断,只好放弃,摇头道:“奇雷斯一定知道结界里头藏了什么,他以前就闯过这里了,可能也知道怎么开启结界的方法……”

    单纯推测并没有什么助益,于是妮儿与韩特一起朝瀑布的方向赶过去,不管结界里头隐藏的秘密是什么,他们都想赶去见证。

    妮儿一面奔跑,心中也猜想可能的答案。如果这里过去真是深蓝魔王的修练地,每一个刀痕、每一道掌印,都有可能包含天魔功的运用之秘,对于天魔功的修练者而言,那都是无价之宝,更不用说可能留下什么文字秘诀,直接指出天魔功的突破奥秘了。

    行近终点,峡谷出口在望,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吼,吼声中满是愤怒、仇恨、绝望的感觉,好像什么受伤野兽的濒死狂嚎。

    “古怪,奇雷斯在那边鬼叫什么?”

    妮儿与韩特同感诧异,情知奇雷斯那边肯定碰上异事,当下脚底加劲,两人同时飞离峡谷,看到外头的情形。

    正如韩特之前所说,峡谷外有一条瀑布,正在缓慢流动,瀑布外围的水潭,本来应该被迷雾结界笼罩的地方,现在已经看不见雾气,所有景物清清楚楚,只见那里既无游鱼走兽,也无花草植物,就只是土石与流水。

    奇雷斯正站在水潭之前,动也不动地望向一个方向,妮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边的山壁形象古怪,隐约像是刻有字迹。

    ……正确一点的说法,是曾经刻了一些字迹。

    运足目力之后,妮儿也看得清楚,那边的山壁之所以形象古怪,是因为被人用大刀巨斧胡乱削过,现在整片山壁平滑如镜,无论之前曾经留下什么字迹,再也别想看见了。

第八章 重回人间

    自从香格里拉大战结束,发生的重要大事着实不少。妮儿的花果山之行、胭凝的重出江湖、兰斯洛的苏醒,奇雷斯与妮儿的终止山探索,这些事对于当前的局势,都有不小的影响,可是知道这些事情发生的人却不多,绝大多数人的目光,都在注意雷因斯与艾尔铁诺的侵略战……虽然在双方首脑人物的眼中,那些战情报告就像贵族们的花边新闻一样重要。

    雷因斯一方的五色旗,实力确实强悍,相较之下,被频繁内斗耗去实力的艾尔铁诺军,不管是斗志或是实际物资,都显得逊色,两军交锋,会在短时间内被杀得大败亏输,实在不是没有道理。

    以五色旗为首的雷因斯军,一路大破艾尔铁诺的地方守军,逢城破城,遇寨拔寨,只留下最低限度的队伍,确保后路与补给线的畅通,主力部队则是快速吸收新加入的士兵,像是一支无比锋锐的箭矢,笔直朝中都射去。

    艾尔铁诺的地方军,无疑没有阻止这支劲旅的能耐,但艾尔铁诺的正规部队却按兵不动。整握艾尔铁诺大权的旭烈兀,下令大军不出中都一步,对国都以外的情形视而不见,他虽然没有解释自己的打算,可是所有幕僚都认为,他是打算保存实力,让辽阔的国土来拖垮雷因斯人。

    曾经有个机会,雷因斯军会陷入两面夹击的窘境,那时公瑾下令第二集团军从自由都市撤退,转向攻往雷因斯军的后背,配合中都城内的第三集团军,前后夹攻,一战就可以把敌人瓦解。

    不过,命运之神似乎总是对雷因斯偏心,在第二集团军即将与雷因斯交锋的时候,传来了敌军大举入侵海牙的消息。海牙本是公瑾的属地,被宿敌趁隙侵入,烧杀掳掠,正是他应该要担起的职责,更别说第二集团军的士兵多数出身海牙,听到家乡遭难,亲人正受到劫掠,他们根本没法与雷因斯军在这时作战,只得改了方向,放弃与雷因斯军交锋,先行改向,直奔海牙。

    少掉了这个强敌的阻碍,雷因斯军的进攻更是顺遂。本来雷因斯就是一个富庶国度,长年所积蓄的物资,应付种种战争开销绰绰有余,不需要沿途烧杀抢劫,调集物资,也不会激起地方民众的反感,因此很顺利地一路攻向中都,只余下少少距离,就要进攻中都城了。

    对艾尔铁诺而言,情势的危急严峻,让人们想起百年前的鬼夷之乱,当时也曾出现过这样的惊险状况,不过,旭烈兀却一点都不把这危机放在心上,甚至连要求各地诸侯率兵勤王的诏书,都没有发出半封,其沉着稳定的态度,让身边所有人都大为吃惊。

    “有什么好怕的呢?与其要那些不管用的过来,还不如静静等待。真正能派得上用场的援军,一支就够了。”

    旭烈兀所表现出来的态度,非常自信而笃定,甚至可以说完全无视敌人的存在,继续他所喜好的种种娱乐,如果不是因为他有过去的实绩,做为让人安心的依据,光是这些表现看来就很像亡国君的作为。

    “亡国?难道我不出去看歌剧,敌人就不会来了吗?而且我现在的身分是东宫太子,暂摄国政,不是皇帝,所以就算国家亡了,我也不算亡国之君。”

    开着自己最喜欢的名贵跑车,戴着墨镜,旭烈兀轻轻松松地前往国家剧场,预备欣赏最新档期的名伶演唱。他雪白的燕尾服与银色跑车,在大街上简直自成一个强烈光源,两旁行人都不禁侧目,一些热情的少女甚至沿着街跑,向深得她们喜爱的贵公子拼命挥手,希望能够引起他的注意。

    “而且亡国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大不了啊!国家不过是一个形式,就算国家亡掉,老百姓也会继续存在,组织新政体,所以不必为了这种事而大惊小怪。”

    旭烈兀笑道:“唯一需要担心的人,就只有那些贪官污吏了,不过这个国家的公务员,不是贪官就是奸臣,想想还是给人灭亡算了。这种鸟政府,如果真的崩溃了,老百姓也会觉得很高兴吧!你们说是不是啊?”

    太子殿下问话,本来是不可以不答,但是这句充满不祥意味的话语,却让旁边的侍卫群听得胆颤心惊,谁也不敢多接上一言半语,以免落实了诅咒亡国的罪名。

    旭烈兀的两门跑车,并没有以他平时所喜爱的高速奔驰,甚至连应有速度的一半都不到,理由并不是因为路况问题,而是因为跑车的四面八方都被马队包围,起码过百人的武装护卫,持刀骑马,包围在中央,严防任何的刺客袭击。

    会出现这种场面,实在令旭烈兀啼笑皆非,他虽然算不上亲民,但却是非常重视自由与私人空间,现在每次出入,都被这样大队人马团团包围,这实在是很懊恼的事情,无奈麦第奇家的几名长老忧心忡忡,担心敌人会派出刺客,坚持要派出庞大的护卫群跟随,才肯安心,这点就连旭烈兀也无从劝阻。

    “唔,听说雷因斯的兰斯洛陛下,神拳无敌,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这次雷因斯大军来势汹汹,他想必也会御驾亲征,真希望能有机会与他较量一番,分个高下。”

    坐在跑车上,旭烈兀突然冒出这句话来,旁边的侍卫群又惊又喜,他们追随旭烈兀日久,从不曾听他说过这等雄心壮语,现在居然主动说要与敌国首领分个高低,莫非真是突然振作起来,或是转性了?

    “殿下,您是万金之躯,岂容有失,当真要与那头野蛮猿猴分个高低吗?”

    “谁说我要与他分个高低?”

    “这……您刚才不是说想与他较量一番,比个高下吗?”

    “我是说,他如果来了稷下,就派你们出去与他较量一番,分个高低,什么时候说我要自己去了?”

    旭烈兀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让身旁的护卫群大惊失色,万万想不到自己会这么被看重,竟然要被派去与敌方王者对决。香格里拉之战,兰斯洛的勇霸之名传遍天下,虽然这其中有青楼联盟的特别宣传,但他连败多尔衮、奇雷斯,辉煌战绩举世震惊,勇武威名就连一般民众都有耳闻,知道是天位武者中的绝顶强人,听到自己要被派去与这等强人作战,侍卫群相顾失色,像是听到了自己的死讯。

    “殿、殿下,那个野蛮猿猴很厉害,单凭我们……这实在……”

    “你们也知道单凭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如果他亲自来刺杀,不是他对手的你们挡得住吗?既然挡不住,你们一堆人围在我旁边做什么?这不是反而妨碍我开溜逃生?”

    旭烈兀道:“一个个都催我整军备战,你们要知道,真正打起战来,死的都是你们,那些下令你们去死的,一定跑在第一个。即使如此,你们也还那么急着去死吗?”

    这一类的话语论调,众侍卫都不是首次听闻,只不过以前都是听那些反战的大臣与团体这么说,从不曾听到当权者这样子批评体制,类似搬石头砸脚般的说话,当下每个人都不禁安静下来,谁也不晓得该如何说话。

    这样的沉默,似乎就是旭烈兀的目的,他虽然能说善道,却并不是一个喜欢说话刻薄、以讽刺人为乐的毒舌家,只要自己说的这些,能够多影响一些人,促使他们去思考,那目的就达成了。

    不过,正当旭烈兀预备斥令护卫群退开,自己开车赶路时,一阵奇妙的乐声从他怀内传出。

    天~朗日清,和~风送闲,可叹~那俊逸如我顾影~自怜;

    潇~洒多金,文~武双全,问天下~几人似我丰采~翩翩!

    这是旭烈兀平时很爱吟唱的自填诗词,众人早已听熟,只是现在这首词被谱成曲,还用一个娇媚的女声,婉转低回地唱着,听来较平日的潇洒吟唱更有一番绕梁风味。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旭烈兀身上,只见他慢条斯理地由怀中取出一个小金属盒,色泽银亮,最尾端的突起闪着冷光,盖子打开之后,音乐声便告停止,旭烈兀把小银盒放在耳边,开始说话。

    “喂!是朱炎吗?你运气不错,我才刚刚换了新手机,你就打过来,真懂得挑时间啊……嗯?你们刚刚出了异空间,现在正朝中都这边过来,很好啊,我替你们摆宴接风,不过我私下拜托你,开得慢一点啊,我那个师兄不解风情,他来得太早,我就要整天被锁在办公桌,根本跑不掉了……什么?你说你很为难,恐怕办不到?废话,我每次拜托你,你没有一次办到过。”

    旭烈兀停了跑车,就在道路中心旁若无人地讲起手机,周围左右的人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只是投以诧异目光,好奇这位豪奢的贵公子又玩起什么太古魔道仪器了。

    然而,却没有什么人在这时候留意到,本来晴朗无云的天空,突然有一道黑影急速窜闪过去,速度奇快,短暂遮蔽日光后,便又消失无踪,邪恶的姿态,从地面仰望上去,就像是一只大蝙蝠。在那只蝙蝠横空飞过后,一件东西缓缓从天上飘坠下来。

    “我在哪里?在中都的大马路上啊……我在做什么?开着我的新跑车,去听今天的歌剧啊……你担心我的安全?不用担心,雷因斯人不会蠢到来暗杀我的,其他的宵小鼠辈也没有那种本事,现在这边天气很好,光天化日之下,有谁敢挑在这种时候来刺我两刀?”

    旭烈兀与朱炎的通话,周围的侍卫有听没有懂,也不晓得自己该不该多听这些事,他们策着马队,把旭烈兀的跑车围得滴水不透,务必确保太子殿下的人身安全。只不过,包围网中心的几个人,突然觉得风有点大,好像有一股强风正从上方吹来,抬头一看,赫然瞧见一件事物由高空坠下,像陨石似的朝这边坠来。

    “那就先这样子了,你早点回来,我给你看我的新跑车,四轮传动,特殊装甲,还利用你的光炮当导航系统,花了我大把金币,就等着你这个识货的人回来替我鉴赏一……”

    专心讲着手机,炫耀着自己新车的旭烈兀,完全不理会身旁侍卫群表情恐怖地指指点点,只是突然感到一阵劲风压顶而来,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声轰然巨响爆发,巨大震力从后方传来,跑车的安全系统自动护主反应,喷射座椅立即把旭烈兀连人带椅弹向半空。

    出自白字世家的尖端设计,弹射座椅一射到半空,就启动降落装置,降落伞与逆喷射系统,让旭烈兀甚至不用离开椅子,就安安稳稳地降落下来,甚至连手机都抓得好好,好整以暇地继续说话。

    不过,当旭烈兀看清楚眼前的东西,他也很难再继续说话下去了。他那辆卫星导航、四轮传动、花了大笔金币的银灰跑车,已经在他面前变成一摊不能再废的废铁,扭曲变形的钢板、碎裂的陶瓷与玻璃、满地乱滚的螺丝钉,都代表着这辆跑车已经彻底毁坏的事实。

    “喂,朱炎吗……你可以晚点回来,我的新车……你不必回来看了。”

    旭烈兀挂上了手机,缓缓走向前去,脸上却浮现饶有兴味的笑容。跑车虽然造价昂贵,却终究不过是一件玩物,损毁了也没什么打紧,并不能影响这名贵公子的好心情,之所以要急着结束谈话,是因为他看见了破铜烂铁中的那个东西。

    从天而降、砸毁他新车的东西,是一名昏迷不醒的少女,绑成马尾的长发因为冲击而迸散,修长的粉腿格外引人注目。从那么高的天空坠下,身上没有半点伤痕,这看来像是个奇迹,但对于拥有天位力量护体的武者而言,倒也不值得奇怪。

    旭烈兀只是很好奇,为什么这名久未见面的旧识,会挑在这种时候,有这样的方式降临中都。

    ※※※

    当妮儿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看见周围金碧辉煌的家具,突然摸不着头脑,因为就自己记忆所及,不管是北门天关或是稷下,自己的几个住处中没有一个奢华若此。

    柔软的枕头,薰得香香的锦被,床外头的家具俱是上好红木,每一样不是镶金,就是嵌着指头大小的珍珠,瞧来固然华贵,但也带着几分爆发户的感觉,不是雷因斯那种历经长期文化薰陶的典雅。

    (不是雷因斯,这么说……我在艾尔铁诺?)

    这个想法一下子窜上心头,妮儿大吃一惊,从床上坐了起来,锦被滑落,却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一件贴肉亵衣,大半光滑肌肤都裸露在外,惊得脸颊通红,连忙再把被子盖上,脑里想着自己最后的记忆。

    在终止山中,奇雷斯终于看见了他苦候千年的东西。流传于魔界皇族之间的秘密,伟大祖先深蓝魔王成神之前,在终止山中留下天魔功第十二层的最后秘密,唯有悟出这个秘密的人,才能够突破天魔功的极限,把自身实力前进到一个新境界。

    终止山瀑布之外的结界,相传是深蓝魔王入灭前所留下,唯有魔界皇族之血,配合天魔功施展,才能短暂开启。当初魔界叛军因为不欲大魔神王胤禛获得秘密,精进天魔功威力,甚至因此提早痊愈伤势,所以才聚众攻占终止山,期望有朝一日,继承铁木真主公的传人能够来到终止山,先得到这个天魔功的终极秘密。

    奇雷斯当年数度闯关失败,一心窥探天魔终极之秘的他,在人间界找到妮儿后,觉得如获珍宝,便带她前去终止山,却不料事隔千年,已经晚了不止一步,终止山上的叛军全员覆没,开启瀑布的结界后,理应刻著文字的山壁被整片削平,不留半点痕迹,再也无从推测当日这里写着什么。

    千年期待,一朝成空,对奇雷斯的打击显然不小,跟着他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当妮儿要求回到人间界时,他不假思索地一口答应。

    “死要钱的,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免了免了,如果有九龙玉车当交通工具,那也罢了,要我搭蝙蝠老兄的便车,这点我可敬谢不敏,再说我这次情报探听得不够,起码得要在这边多捞一点本,才有路费回去啊!”

    扛着鸣雷剑,韩特的表情看来十分悠闲自得,但妮儿却知道他工作得相当辛苦。虽然不知道那个叫做万魔殿的魔都有多危险,可是妮儿暗中观察,韩特身上不少地方都带着伤,这说明了他个把月来在魔界神出鬼没,探听情报的过程中,着实遇到许多风险,现在愿意继续留下探查,固然是为了高额报酬,但其中也存着一份帮助众人的情谊。

    “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会设法查查看,关于天魔终极之秘的情报。那些叛党死守终止山两千年,说不定有机会开启过结界,得知里头的秘密,如果是这样,那他们更有机会在全灭时,以某种方法把这秘密流传下去,假使我们忽略了这一点,那就未免太对不起他们的苦心了。”

    韩特对妮儿说得很小声,不敢把声音放得太大,旁边不远的奇雷斯虽然一副呆愣表情,但谁也难保他会不会突然清醒过来,狂性大发。

    妮儿谢过韩特,便与奇雷斯一同造出境界隧道,回到人间界。奇雷斯别无去处,但妮儿却惦记着与胭凝的约定,要赶赴中都与她碰面,奇雷斯对此并无异议,就把境界隧道的出口设定为中都附近,只是在穿梭过程中,仍不适应空间转换的妮儿沉沉晕去,奇雷斯懒得把人妥善送到地面,一到了中都上空,确认下方情形后,就把人往下抛去。

    假如妮儿没有强天位力量护体,单单只是这一下撞击,就已经粉身碎骨,不过,奇雷斯也不会在意这种事情,把人扔掉后,他就振翅远扬,去找地方做他最不擅长的思考。

    把这些事情大致回想,妮儿首先肯定自己身在中都,但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嗯,这里……是我的客房。”

    解答了妮儿的疑惑,一个声音从旁边传过来。妮儿顺着声音方向转头看去,只见阳光从窗口透入,那个正站在窗边的白衣男子,看来是如此的闪亮耀眼,就连他因为微笑而露出的那排牙齿,都雪亮晶莹得令人觉得刺眼。

    阳光遮目,妮儿一时看不清楚对方的脸,可是从那几乎是个人标志的雪白燕尾服,还有独特的贵公子气质,整个风之大陆上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旭、旭烈兀?”

    “久违了,妮儿小姐,自从当初荒山一别后,我一直想念着你。”

    看见旭烈兀欠身行礼,妮儿心中满是说不出的滋味,当初自己受花家追击,他开着跑车,在荒山野岭之上与自己相见,提出警告,就是这样的谦和姿态,时间算算才不过是几年前,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周围局势的变化之大,却委实令妮儿感慨不已。

    “你怎么会……”

    心绪荡漾,妮儿不自觉地掀被下床,想问问旭烈兀为何在此,但手臂肌肤接触到冰凉空气,才想到这件露肩、露小腹的真丝亵衣,委实太过性感,怎么都不适合穿来裸露人前,不由得惊叫一声,但叫声才一出口,她又发现自己下半身的穿着似乎有古怪。

    好奇心起,她掀开薰香丝被,看看自己的衣物,这才发现自己双腿不知何时被换上一套网状的黑色丝袜,黑线网眼中露出雪嫩的肌肤;丝袜的末端,连接着一条黑色吊带,吊带袜的装扮,分外显出双腿的修长白皙;脚上则是被换上一双黑色高跟鞋,整体装扮性感大方,妮儿自己都不禁看红了脸,但是……

    “你……你白痴啊!有人穿高跟鞋睡觉的吗?”

    气得忘记羞耻感觉,妮儿像是一头愤怒的雌豹,一个箭步猛然窜上前去,重重一下敲在旭烈兀的脑袋上。

    “哎呀,好痛啊!”

    “痛是应该的,老实招出来,是谁帮我换上这一身衣服的?是你这个胆大包天的色狼吗?”

    “千万不要这样说,我旭烈兀从不唐突佳人,更不会轻薄一个长相甚至还不如我的女人。我是看妮儿小姐从高空坠下,好像多日没有清洗身体,肮脏发臭,所以才让我手下的婢女群帮你沐浴净身,至于这身打扮,那是我让专属设计师帮你紧急裁缝,又让婢女群为你换上的。”

    旭烈兀堂堂正正的解释,妮儿心里已经信了九成,回想当初在暹罗城外,这凯子也是口口声声说什么美人骑马,破坏了美感,所以坚持要送自己马车,现在命人为自己裁缝新装,也是为了同样理由,只不过他的品味有时候实在是……

    透过旭烈兀的解释,妮儿知道自己目前身在艾尔铁诺皇宫,想到奇雷斯居然把自己当成垃圾般从高空抛下,心里着实恼怒,不过既然重返人间界了,后头该要怎么做,这点倒着实细费思量。自己从香格里拉一战后就失踪,雷因斯的亲友想必担心,得要向他们发出讯息,让他们知道才行。

    “这点不用担心,我知道妮儿小姐会有这个需求,已经替你办好了。”

    “哦?你怎么办的?”

    “你是堂堂天位武者,我只拥有弱小的地界修为,刚刚我进来这里之前,就要外头的人把消息放出去,说我已经被你挟持,成为你的人质,这么重大的消息一定传得很快,现在可能已经传到雷因斯了。”

    “你、你这个狗皇帝,脑袋真的疯啦?”

    “更正一下,我是太子之身,不是狗皇帝。”

    “都一样啦,你们两父子都是禽兽!”

    听到旭烈兀面不改色地正名,妮儿都快傻眼了,这人如今手握艾尔铁诺军政实权,就算说是皇帝,也没人会反对,做事居然还这般轻率。自己绑架他的消息,肯定震动国际,一下子就会远传出去,虽然达到了目的,但有必要搞得这么大吗?

    “因为我很无聊啊,每天除了办公,还是办公,就算提早把公务做完了,也一堆人担心我的安全问题,左包右围的,连偶尔开车兜风,旁边都围着马队,开也开不快……唉,如果我真要马队的话,直接当马贼就行了,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旭烈兀叹了口气,望向妮儿的眼睛突然闪闪发光。

    “所以,难得妮儿小姐你来了,就拜托你绑架我,带我去中都城里观光吧!我知道很多好地方,我们痛快地玩几天吧!”

    “我才不要咧,谁要和你这个狗皇帝一起观光!”

    “说到狗皇帝,其实我父王听闻你到来,又听闻你美貌动人,一直要我带你去见他,就把这个列成观光第一站吧!”

    “你父王?曹寿?鬼才要见他,你敢把他带到我面前,我就把你们两父子禽兽一起宰了!”

    “好,不见他,那你就陪我……哦,是绑架我去观光吧!”

    “不要!”

    “那我就让我父王来见你,他好像非常期待的样子。”

    “也不要!”

    “那就……”

    经过反覆的争执,震惊整个风之大陆、艾尔铁诺皇太子遭到绑架的恐怖事件,就这么发生了。

    《风姿物语》卷十二完

第一章 另类绑架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人间界自由都市

    当雷因斯调集主要战力,朝艾尔铁诺战线集合过去,却有一名天位战力与众人背道而驰,朝着自由都市的中段位置前进。

    以实力而论,在当前的天位武者群中,她并不是很受瞩目的一个,但是以她与雷因斯皇家的关系来说,没有人能否认她的重要性。

    香格里拉大战结束后,枫儿就朝着东方前进,一路也听着雷因斯方面的各种消息,心中颇为担忧。兰斯洛在数月前组创苍月骑士团时,枫儿是理所当然的成员,被授与“苍月骑士”的名衔,但这个头衔却从没机会向人报出,这点不能不说是局势转变太快的缘故。

    在兰斯洛最需要人手的时候,枫儿没有赶去帮忙,那是因为她更担心另一个人的安危。

    兰斯洛、小草,这两人是她如今生命中所有光亮的存在,或许还要再加上一个织田香……总之她本身的幸福,与这三个人息息相关,不会单独存在。

    香格里拉大战时,与青楼联盟众人同行的枫儿,是在战斗的最尾段才抵达战场,对此她深为自责,却又得知一件更让她不安的事。战况最紧急的时候,小草曾经现身援手,帮助源五郎欺瞒敌人,更指点妮儿与泉樱战术应变,这些是让己方能够反败为胜的主因之一。

    但是在香格里拉大战结束后,小草却完全失去了音信……不,事实上在那之前,小草就已经联络不上,本来还有梅琳老师能与她以魔法联络,如今连梅琳老师自身都下落不明,与小草的联络彻底断绝,得知这点的枫儿忧心如焚,马上做了前去查探的决定。

    小草之所以与众人分开,主要的理由,是因为身为魔导公会主席的她,必须率领魔导师去卸散狂乱的天地元气。王五与周公瑾在耶路撒冷的一场大战,影响所及,再加上使用通天炮的影响,使得自由都市的天地元气狂暴化,造成连场天灾地变,无可控制,灾难笼罩了大半个自由都市,甚至向雷因斯、武炼开始蔓延。

    为了不造成更多死伤,小草、梅琳、风华分别率领魔导公会的精锐队伍,在自由都市区域内组成魔法结界,尝试散化庞大的天地元气,本来依照估计,几周之内就能控制灾情,最快数个月后,天地元气的状况就能回复正常,但香格里拉的连场激战,却让这估计数值彻底被打破。

    香格里拉本就是风之大陆上的地磁特异点,其深处地宫所蕴含的秘密,更是关系重大,偏生几方势力的激战都是在地宫中发生,你抢我夺,频频以天位力量影响地磁,而直接波及到的,就是正以结界阵疏导天地元气的众人,在最终大战爆发的数天前,位于耶路撒冷附近的小草,已经与众人断去联络。

    梅琳有感如此恶化下去,情形会更加不可控制,索性放下疏导任务,亲身前往香格里拉解决祸源,如此一来,结界阵三者缺一,再加上公瑾后来两度发射通天炮,巨量的天地元气被吸扯释放,数个月的努力前功尽弃,天地元气的狂暴状态更胜之前,小草甚至还等不到香格里拉大战的结局,就力尽消失,不能再维持灵体出现。

    也就是因为这样,枫儿非常担心,战后立刻赶往自由都市的中心区域,但当她终于抵达,却对眼前的景象大吃一惊。

    因为稷下方面完全得不到这边的消息,枫儿在前往这座孤城的路上,见到风和日丽,还以为天地元气渐趋稳定,小草小姐很快就能抽身,怎知道这边的天空赫然是风起云涌,厚密云层形成漏斗状,以尚算平缓的速度朝地面卷绕盘下。

    魔法结界所在的那个山头,整个被笼罩在漏斗云里,枫儿尚在几十里外,就能够感受到那股不寻常的风压与气流,而当她*近到距离结界阵十里之处,便遇到了从结界阵中撤出的魔法师们。

    “事情发生得十分突然,天地元气一下子狂暴起来,形成狂风,扯下九天云层,把阵眼连同主席一起吞噬封闭,正在维持结界的我们,全部被震飞出来,十二名首当其冲的同修当场粉身碎骨……”

    “其实不能说是毫无征兆,在那天之前,我们就察觉到散乱的天地元气,释出量一天比一天大,就像缓流的河水,虽然流速不快,但水位却一天高过一天……我们知道早晚会出事,只是那时候我们还以为自己能控制,延缓那一天的到来……”

    “本来伤亡人数还会更多,但是主席用魔力做了紧急障壁,让大家争取时间撤离。现在我们都待在外围,做成第二防线,希望能够帮忙纾解主席那边的压力……但……也要等本部的支援了。”

    与魔法师队伍碰头的枫儿,听到了这样的报告。她不知道该对这些魔法师解释什么,因为就她所知,稷下方面几乎不可能派出援军。这种大场面,不是天位魔法师绝对派不上用场,但小草被困、梅琳失踪、华扁鹊叫唤不动,根本没有能帮得上忙的魔法师,如果要调动,那除非从恶魔岛把织田香调来。

    (但从恶魔岛过来,再快也要几天,而且……或许不是说走就能走的,恶魔岛上藏着太多的机密啊……)

    西西科嘉岛藏着太多雷因斯的重大机密,就连枫儿也不是全部知晓,虽然在她看来,织田香只是闲闲地待在岛上,没有什么特殊任务,但说不定事实不是这样呢!

    然而,既然已经亲自抵达这里,枫儿也不打算只是在这里干着急,总有些事情是她所能做的。经过考虑,她决定亲身进入那个被浓密云雾所覆盖的山头,探看内里的情形。

    几名资深的魔法师提出劝阻,尽管天位武者看似无所不能,但天位武者的力量源头,是来自天地元气,而那片云层中却正充斥着狂暴的天地元气,所形成的冲击威力,依照学理计算,比什么自然灾害都要厉害。

    “我明白几位的顾虑,但是从目前的情形看来,云层的能量状况尚属平稳,如果里头出现密集的放电现象,我会斟酌撤出的。”

    正常情形下,已拥有强天位力量的枫儿,不会被人间界的任何自然力量所威胁,但这些风暴却是天地元气燥乱的具体现象,并不是寻常风云,进到里头去所承受的冲击,不啻于与天位武者动手作战,枫儿不得不小心从事。

    深深吸一口气,枫儿鼓足护身力量,缓步走入那堵厚实绵密的云之壁垒,才一走进去,较云壁外猛烈几十倍的狂风,就吹得她鬓发散乱,呼吸急迫,充分感受到那份压力。

    (很强的风压,不过……比起八歧大蛇可差得远了,如果只有这样,那倒是还好……)

    正如同枫儿自己预估的一样,云团内的大气流动尚算平缓,除了风压之外,不见冰雷火电,对人的威胁性还不大,让她能够维持一定速度,朝云团的中心位置前进。

    不辨东西,枫儿前进的速度并不快,而越是前进,她所感到的压力就更大,非但猛烈强风逼得人呼吸维艰,气温更骤降至冰点,枫儿连走几步之后,口中呵出的尽是冰冷白气,异常难受,但也就在这时,她看到不远处前方的闪烁光影。

    闪闪金光,在前方的云团遮掩中,仍灿发着隐蔽不住的光亮,那边的云团缓缓旋动,形成纺锤状的事物,看上去好像一个金黄色的大蚕茧,光焰流动,蔚为奇观。

    (小草小姐一定在里面……)

    被这个念头所鼓舞,枫儿急切地想要赶奔过去,当下猛提一口真气,先鼓荡自身的烈火真气,驱散冰冷寒意,再预备加速赶向那个山头。

    哪知道,当她正式鼓荡起天位力量,连结周遭天地元气时,周围云团却发生惊人反应,耀目电光、霹雳狂雷,都在同一刻出现,毫无定向地乱劈乱轰,飞沙走石、破山碎岩,陷身其中的枫儿首当其冲,虽然以大雪山的魅影身法避了两发轰雷,却仍避不过第三枚,硬受了一记,痛彻心肺。

    挨了一记雷轰,跟着便是十多发轰雷连接而来,如果不运天位力量护身挡架,不死也是重伤,但如果再运天位力量,周围天地元气再受影响,那就等若是在火药库里擦出火星,雷轰将无穷无尽,这作法等于是饮鸩止渴。

    (我该怎么办?如果使用天位力量,会不会也害到小草小姐呢?)

    千钧一发的情势中要做出决定,枫儿着实彷徨,但在她做出抉择之前,眼前突然一亮,一道明亮皎洁的白光,在她顶上张开障壁,非常温柔和煦地将她笼罩,阻绝了一切雷轰电闪的霹雳伤害,任外头雷霆肆虐,光罩内的世界却是平静安和。

    “这是……”

    不用过多的解释,当那抹如梦似幻的透明虚影,在枫儿面前缓缓浮现出来,枫儿就知道自己脱困的理由。

    “小姐……”

    漂浮现身的小草,形象并不清楚,也似乎无法说话,那种情形有些像是太研院中老旧的电子萤幕,放着一出无声的默剧;但尽管如此,小草的笑容却甜美如昔,频频向枫儿点头,为她辛苦前来此地而道谢,却又为自己无法开声说话而抱歉。

    看到这情形,枫儿明白小草现在是如同香格里拉之战时一样,勉强用魔法分身前来,这时最不需要的就是无谓感伤,所以她把握时间,马上就问小草,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无法出声,小草很抱歉地笑了笑,向姊姊弯腰一礼,伸指指向东方,跟着一幕幕的画面显像,便直接传入枫儿的脑海。

    那些画面并不陌生,全都是连场天灾地变的画面,洪水、风暴、火山喷发、雷电霹雳、地震,自从阿朗巴特魔震之后,这类的画面反覆在风之大陆上出现,日本陆沉、耶路撒冷之战、香格里拉之战,天地元气引发的种种灾变,把这块土地搞得乱七八糟,单看那些人们惶恐逃散的画面,枫儿甚至判断不出这些灾变的上演地点与时间,不晓得是已经过去的历史画面,亦或正在发生。

    画面视点渐渐拉远,枫儿从一些远山背景认出了地点,确认那是自由都市之内的一处山区,算来已经是濒临海岸线的边境,换言之,这些画面可能是正在上演的灾情,枫儿只是不明白为何小草要给自己看这些画面。

    然而,当画面再次变化,枫儿终于知道小草要告诉自己什么了。画面中出现了大海的景象,每逢天地元气异变,大海总是造成灾祸的源头之一,光是海啸形成的十尺浪涛,就足以轻易摧毁沿岸所经的一切,但这次却似乎有点异样,画面中所看到的辽阔海岸,蜿蜒绵长不下百里,可以看到的海水全部凝冰结冻,形成了起码百里长度的雪白世界。

    那并不是单纯的海水冻结而已,许多岸边的结冰海水甚至还保持浪涛形状,显然是在浪潮拍击海岸的瞬间,急速凝冻,与寻常的冬天海水结冰不同。

    “为、为何会这样……”

    枫儿的问题,小草无法回答,只是继续把一幕幕画面传送给她,画面中尽是海水结冰的情形,那是小草透过结界法阵,与广布这空间的天地元气连结,把自己的思维、感官能力拓展出千万里外,扫描过自由都市与雷因斯,遥遥窥向风之大陆的东方海岸,再把当地影像回传的成果。

    狂乱的天地元气,形成的庞大压力,让小草一时之间被锁镇在云团中,难以脱身,但只要她不离开这里,透过天地元气的连结,她便能耳闻世间一切音响,眼观世间一切法相,几乎是无所不知。

    这些影像与讯息,小草传达给枫儿,当枫儿从那一幕幕的影像传送中醒来,她已经脱离了云团笼罩,被小草转移到外围。

    “海水冻结……这些异象代表什么?”

    难以索解,枫儿唯有将这些讯息尽速传回雷因斯,希望那边能够得到警讯,判断出这里头象征的意义。

    ※※※

    艾尔铁诺的皇太子殿下,被恐怖分子挟持绑架

    这个震惊国际的消息,在当天就传遍了风之大陆。

    本来一国的皇太子出事,就已经是重大新闻,更别说这个皇太子目前代父操控国政,形同艾尔铁诺的最高权力者,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肯定比皇帝驾崩还要严重。

    这个消息就像是为风之大陆倒下了一锅滚烫热水。香格里拉大战方休,人们正将目光集中在雷因斯军的征伐上,预期两国交兵的惨烈场面,哪知道雷因斯会如此奇兵突出,一面大举出兵,一面竟以恐怖活动绑架了敌方元首,这真是让人拍案叫绝,始料未及。

    姑且不论被这消息搞得一头雾水,不知为何会发展若此的雷因斯?蒂伦,成为案发现场的中都,却对这个消息没什么危机感,当百姓听到太子殿下被歹徒绑架的消息,还相互打趣的表示,旭烈兀公子事事都喜欢玩大,连被绑票都被绑得震动国际,一点都没有辱没他贵公子的品味与名头。

    会有这样的评语出现,一点都怪不得他人,责任全部要算在旭烈兀自己头上。打从“被歹徒绑架”的那一刻起,连串合理与不合理的要求就从寝宫中传了出来。

    从宫中地窖提出秘藏数百年的葡萄美酒,还要连放在收藏宝库中的夜光龙杯也一起送来,当交涉人员表示不知道宝库密码,也没有开锁钥匙时,受到胁迫说出密码的太子殿下,把钥匙破窗掷了出来。

    最新鲜的龙虾与生蚝、刚刚用八百里加急传递送来的鲜果、价值万金的深海鱼卵酱,种种美味珍馐,流水席般地送到歹徒所占领的寝宫,而那残忍无情的歹徒毫不满足,继饮食方面的要求后,还要求正在国家剧院演奏的旅行乐团来到寝宫外,表演他们拿手的乐曲。

    这么嚣张的绑架犯,实在是破了艾尔铁诺有史以来的犯罪纪录,不过宫廷官员都很好奇,为何这名女绑匪如此贴心,勒索的食物全都符合太子殿下的口味爱好;所做的种种奢华要求,也与平时太子殿下的命令相似,甚至送进去的东西品质稍差,马上原封不动地被退出来,要求重做,这种严格标准更是旭烈兀一贯坚持的东西。

    也因为这个理由,当宫廷官吏困惑地请教昔日麦第奇家长老、如今已经贵为帝国重臣的红髯与蓝眉,是否该在饮食中添加些许迷药,尝试迷倒绑匪后抢救人质时,得讯太迟、赶回后只能捶胸顿足的两位长老,此刻却相顾叹息。

    “没有必要,就算有迷药,普通药物也迷不倒天位武者的,更何况……如果真的下了药,唯一会被毒到的也只有太子殿下而已。”

    “两、两位长老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在饮食里头下药,绑匪会先让太子殿下试吃,检验效果?可恶啊,雷因斯人真是卑鄙奸诈!”

    面对宫廷官吏们的愤慨,红髯与蓝眉两位长老只能垂首叹息。与其说雷因斯人奸诈,不如说艾尔铁诺人太蠢,居然当真相信这破绽百出的绑架案件,半点都没看出来整件事唯一该负责的罪犯,就是那个理应被硬揪出来痛揍一顿的太子殿下。

    想到这个难以伺候的年轻主子,两位长老也只有叹气了。他们是从小看着忽必烈兄弟长大的,在忽必烈死后就追随、辅佐旭烈兀成事,但尽管如此,他们却不得不承认,他们其实并不了解旭烈兀,一点都不明白他正在想什么,只能凭着过往的惯例,去做老实而笨拙的猜测。

    “食物送进去多久了?”

    “已经过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那也差不多了,你们去准备马车,直接开进寝宫,马上就会用到的。”

    两位长老的估算很准,几乎是才一说完,寝宫内就传出新的要求,胁迫宫廷方面把一辆马车停到寝宫门口,附带一名车夫,并且不准偷看寝宫内的情形。

    “两位大老料事如神,居然能够猜透绑匪的下一步,真不愧是国之栋梁、国之重臣啊!”

    “不,你言重了,我们只不过是很清楚某个人习惯在用餐后出去散步兜风,所以一定会要求马车,如此而已。”

    为了顾虑太子殿下的安全,马车照要求送到了寝宫门口,没有人有胆量偷看,而唯一有胆量偷看的两位长老,却根本懒得去看,只是挥手要宫廷侍卫放行,随便匪徒要求去哪就去哪,就是不能离开中都城。

    当马车车厢重量骤增,一张纸条从车窗飘出,所有侍卫让出一条道路,让马车笔直驶离寝宫,出了皇城,走在中都城的大街上。目的地设定在中都城中一家著名的甜食铺子金鸡坊,由御前侍卫改扮的车夫,战战兢兢地驾车,前方有警卫队负责开道,后头则是有大批人马跟随保护,拖着长长的一列队伍,预备等敌人露出可趁之机,再一举冲上去抢救。

    纯以勇气来说,明知道车内的绑匪是天位武者,普通军队根本派不上用场,他们还如此固执地想保护太子殿下安全,这点着实可圈可点,让人赞叹,只不过,力量方面比不上敌人,就该用智慧去弥补,但在这一点上头,艾尔铁诺军却似乎比力量更为欠缺。

    当马车终于到了甜食铺子门口,在两旁民众与军队的众目睽睽之下,车夫连续多次回头,促请车上的乘客下来,或是再转往他处,却始终得不到回应,最后实在等不下去,在场的几名军官一拥而上,打开了马车的车门,然后……

    “没、没有人!”

    这个惊呼声在不久之后,形成了全场数千人齐声而发的哄然惊叫,掀动云霄。凡是站对角度、能够直视马车内部的人们,都很清楚地看见,马车车厢内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两个半人高的彩绘大花瓶,好像在嘲笑全体官兵似的摆在里头,还很不客气地多贴了一张白纸,上头画着一个吐舌头的鬼脸,然后写着“笨蛋”两个大字。

    就算是再笨的人,也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发现自己中了“调虎离山”计的全体侍卫官兵,急忙赶了回去。寝宫外还有部分侍卫把守,也保证马车离去后,寝宫内没有任何人出来,但当众人攻坚闯入寝宫,却理所当然地发现,里头早已人去楼空,什么人也不在,什么人也没有。

    红髯与蓝眉两位大老除了再度感叹,自己实在是料不中这位公子爷的想法,也只能寄望生物炼中的天敌法则。

    根据最新传回来的情报,金鳌岛已经在艾尔铁诺西南边境出现,正朝中都前进。

    每个生物都有天敌,纵然是狡狯灵活如旭烈兀也不例外。白鹿洞周大元帅就是他的天敌,无论是斗智斗巧,周大元帅都能够稳稳镇住他。

    ※※※

    “其实二师兄不是我的天敌,三师兄才是,以前我在白鹿洞被他拦过几次,那个男人实在是有够古板啰唆,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每次抓到人,就逼我们开始背白鹿洞门规,不是背门规就是说教,像是恶鬼缠身一样,真是好可怕。”

    听前方的旭烈兀这么边走边抱怨着,妮儿差点就想没好气地还口一句,告诉他那个三师兄不是真人,只是胭凝向白字世家订购的拟真机械人。

    白鹿洞七大弟子的入门时间相距颇长,旭烈兀在槿花之乱后入门,只在白鹿洞中远远看过胭凝本人几次,并没有多少交往机会,碰到机械人的机会远比碰到本人高得多,后来唐国事件爆发,胭凝离开白鹿洞,两人更无机会碰面;至于在旭烈兀之后入门的泉樱,多数时间都在杭州静养,对这位“三师兄”的为人与事迹,更是只能从各类传闻中获知。

    “不管那些东西,你现在到底是要带我到哪里去啊?”

    “咦?我不是已经说过要带你去观光了吗?”

    “你带人浏览中都,是把人带到地底观光的吗?”

    妮儿真是被弄糊涂了,刚才与旭烈兀一起待在寝宫,这家伙以“肉票”的身分,连连代替她发出勒索命令,要求外头的人把好酒好菜全都送来,还差点要人送来满柜子的新鞋、新衣供她挑选。就这么肆无忌惮地玩了半天,旭烈兀表示该是出去走走的时候,便招来马车,耍了个小技俩,让众人目光集中在那辆装载花瓶的马车上,自己趁机开溜。

    “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睡在我的寝宫吗?”

    旭烈兀这句暧昧的话,险些招致一记铁拳,不过他的解释方法也很简单,直接掀起两人脚下的地毯,露出了一个闸门,打开闸门后,一个黑黝黝的深洞与阶梯,让妮儿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你在自己的房间下头挖地道?你真是变态!”

    “这么说就太过分了,我是贵公子,亲自劳动太不适合我了,我才不会自己挖这些东西咧!这个地道是以前艾尔铁诺皇帝挖的,大概是为了防止政变或刺杀吧!在皇宫中有这些地道设施,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哼,都钻进地道当鼹鼠了,还耍什么贵公子派头?”

    妮儿与旭烈兀走下地道,上方闸门自动盖起关闭,机关相当巧妙,妮儿本以为地道中空气污浊,窄小脏乱,怎知走了几步后,眼前豁然开朗,不但两旁悬挂着长明灯,照明与通风都处理妥当,地上还标示前进方向,拓宽成足以行走四辆马车的四线道,看上去真是宏伟壮观,极具气派。

    “你……你这个死暴发户,这是什么东西?”

    之前也曾在象牙白塔下稍微参观过地底宫殿的规模,但气派程度却比不上眼前这四通八达的宽阔长路,妮儿瞧得目瞪口呆,正想向旭烈兀问话,却看他走到旁边的石壁,好像开启了什么机关,石壁分开,露出了里头的一个洞穴,跟着一样东西从石洞里头驶行出来,却是一辆银光闪闪的跑车。

    旭烈兀轻拍两下手掌,跑车亮起大灯,连引擎都自动发动,他得意地笑了笑,斜身*在爱车旁边,面上满是自得之情。

    “蓝宝晶的最新型号,流线造型,飞翼车门,还改装搭配了来自金鳌岛的新技术,GUNDAM引擎,只要油门轻轻一踩,就会有让你意想不到的效果,瞬间让你超越风,与光同在……啊!”

    “啊”的一声,与震耳的金铁敲击声同时发出,当旭烈兀帅气地望向妮儿,预备邀请美人一同上车兜风时,眼前一黑,脑门一痛,头顶穿破玻璃而出,被妮儿一手拆下车门给重砸在脑上。

    “无耻昏君!你国内民生凋弊,百姓过着什么烂日子,你还在这边耍什么派头,建什么地道?”

    “这个地道不是我建的。”

    “还敢狡辩!除了你这个死暴发户,还有谁会把地道弄得那么乱七八糟?皇家的逃命地道我见多了,没见过这种比地上马路还宽的,你的猪脑袋里到底装什么鬼东西啊!”

    “这个……如果逃难,当然希望路宽一点,逃跑起来可以不用太挤,从从容容,不失皇家风范,所以我进行拓宽工程的时候,特别要求加强这方面的设计……你不觉得地底的空气很好吗?进行拓宽工程的时候,通风系统追加了不少预算喔!”

    “你……这里还有跑车,你连跑车都藏在这里……”

    “喔,考虑到我的喜好,出现几辆跑车也是很正常的事。因为逃难的时候,首要的考量就是跑得掉,我既然拓宽了道路,第二个目标就是能开车跑路,后来想说既然都能在地底开车了,干脆把工程范围拓展,不要只限于皇宫,把地道延伸到整个中都城底下,能从任何一个街道自由出入。”

    “……所以……整个中都城的底下都是地道?你把这座城的地底全部挖空,都变成这种东西?你不怕整个中都城一次塌了下去,变成大灾难吗?”

    妮儿的质问,旭烈兀平摊着手,满不在乎地回答。

    “也不是只有我在挖,从开始建设中都城的那一天起,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中都城地底挖东掘西,大家你来我去,把地下挖得四通八达,光是白鹿洞的仙术法阵,就已经让中都城的地底空了三成,我的拓宽工程也是利用那个法阵,在现有规模上连结与扩充,并不算太过分啊!”

    旭烈兀解释得很轻松,妮儿却听得四肢发软。过去就听说这个人非常喜欢大排场,常常为此大兴土木,品味还非常奇怪,连自己家的房屋建筑,都搞成某种超时代艺术,让麦第奇家人对外羞于启齿,没想到这种习惯在成为艾尔铁诺皇太子后,没有改善,反而变本加厉。

    两人坐上跑车,在地底狂飙起来,一路上通风良好,开出十余里外,甚至还看到两旁的石柱蟠龙雕凤,好像走在什么神殿、庙宇之类的参拜道路上,哪里有半点逃难的感觉,简直像是在观光。

    “……我是想说,大家不得不钻地道逃难的时候,心情一定很不好,所以如果地道能弄得好看一点,逃跑的时候心情好,很快就能重新站起来,开拓新事业,这样子不是很好吗?”

    “好你老妈……我已经懒得和你这个暴发怪物说话了。”

    妮儿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找什么话说,当她斥责旭烈兀铺张浪费,无视百姓生死的时候,他却说麦第奇家领地的百姓衣食安稳,自己还算是一个过得去的领主,至于艾尔铁诺全土,他担负起国政大任未久,要把这笔帐算在他头上,实在不公平。

    “说那是什么傻话,男人应该有担当,既然你当上了艾尔铁诺之主,就应该挺身单负起责任,怎么能说不关你的事呢?”

    “啊……问题是,那又不是我想要抢来当的,我也是被赶鸭子上架,非常无奈啊!”

    旭烈兀说着,停下了跑车,两人已经以高速开了好一段路,虽然看不见地上景物,但是照距离来算,应该已经出了中都城,妮儿不明白为什么在这里停车,也搞不清楚停在这里到底是来观什么鬼光,但旭烈兀停下跑车,走到旁边石壁前开动机关,打开暗门,出现一条很长很宽的阶梯。

    “这个是……”

    “上去你就知道了,那里的风景很好,空气也很清新宜人,刚从地道出去,很适合到那边去看看呢!”旭烈兀微笑道:“至于特殊性……那里是整个风之大陆上,最多结界笼罩的几个地方之一,在那边谈话,不管旁人用什么手段,绝对无法窥见里头的情景。”

    妮儿心头一震,本来她就怀疑,旭烈兀不会真的只有一股傻劲,带着自己到处观光闲逛,现在这个答案终于要揭晓了。

第二章 意外之客

    这条阶梯的长度颇长,旭烈兀在前,妮儿在后,两人没有施展轻功,足足走了小半时辰,当旭烈兀打开暗门,两人走出了这条一路向上的隧道,出口位置竟然是一处山岗。

    山岗上凉风轻拂,感觉十分清爽,但周围林木茂密,看不到树林外的景象,妮儿一时间也无从判断自己所在的位置是何处,但照距离来算,应该是中都城外的某处山岭。

    距离隧道出口不远处,有一个凉亭,由竹枝搭成,再缠上绿藤,看上去碧绿翠嫩,倍觉清雅,上方悬挂着一块匾额,以正楷书写着“退思亭”三字,旭烈兀领着妮儿走进去,亭中的小桌上赫然已备妥茶水,显然每天都有人来这里洒扫整理。

    “这里是……”

    “退思亭。退而后思,静悟己过,简单来说就是罚跪反省的地方,但那与我们今天要谈的东西无关。”旭烈兀笑道:“这个地方是白鹿洞产业,本来是别有用途,但后来慢慢演变成举行秘密会谈的地方,原因是为什么,相信你也感觉得出来。”

    妮儿点点头。打从来到这处山头,她的天心意识反覆向她警告同样讯息,这个地方被数百重不同型态的结界所笼罩,一层又一层相互影响的无形能量网,把这边包覆得风雨不透,绝不下于象牙白塔地宫的魔力屏障,在这种超多重结界的掩护下,不管使用什么术法、力量探测,都不能做到远距离穿透,窥探结界中的影像与声音,难怪会变成人们商量秘密的所在。

    “我们要谈的东西……呵呵,就先谈谈你的报酬吧!”

    “什么报酬?”

    “你协助我溜出皇宫,帮了我这么一个大忙,我很感谢你啊!”旭烈兀笑道:“论功行赏,我给你什么报酬都不过分,说吧,你要什么?我会尽量满足你的。”

    “哦,原来是和绑匪谈赎款啊…”

    妮儿斜眼望向旭烈兀,看他那一副笑吟吟的从容样子,仿佛把一切都操纵在掌心,见到这模样就觉得有气,当下冷哼道:“真的什么都能给?你不要太看得起自己,我要你送给我一座银山,你也送得出手?”

    “金银都是身外物,能够博得佳人一灿,一座银山算得了什么?”

    “这么爽快?那再加一座金山呢?”

    “也没问题啊,别看不起有钱人喔!”

    “好嚣张,那个死要钱的如果听到,一定会兴奋到跳起来……嗯,金山银山其实我不希罕,我要那么多钱做什么?还不如土地……对,你割土地给我们好了,这样你也能答应吗?”

    “土地也是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随便割割,比切蛋糕还容易,说吧,你要哪一块地?”

    “土地你都能割?真是个糊涂亡国君……嗯,土地我拿了也没多大意思,还不如……你把你师兄铁面人妖的脑袋送给我好了。”

    “师兄还是身外物,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你喜欢就成,说吧,你什么时候要?”

    妮儿一串话连珠炮地发问,问得甚急,只是随口提到周公瑾而已,看旭烈兀一口答应得爽快,以为他是惯性口快,顺口答应自己,马上就会惊觉反悔,哪知道他面不改色地一口答应后,一点错愕吃惊的样子都没有,还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笑吟吟地眨着眼睛,摇晃着茶杯,显然百分百神智清醒,完全不打算收回刚才那句承诺。

    “你……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有没有搞错啊……”

    “我很清楚啊,要不要我再说一次?”

    这下子反而是妮儿大吃一惊,周公瑾在现今的艾尔铁诺有多少份量,连她这个局外人都看得出来,更别说旭烈兀这个切身相关的人了,他是艾尔铁诺最强也是最后的武力,如果周公瑾与他的军团败死,旭烈兀单凭本身的力量,根本就无法在群强环伺的情势下生存。

    为了本身的立场着想,旭烈兀急着护卫周公瑾都还来不及,哪有在这个时候同门阋墙、诛杀功臣的道理?更何况,周公瑾不但自身武功无敌,更坐拥金鳌岛与通天炮这两大利器,旭烈兀如果与他竭诚合作,两方合力,几乎可以说是天下无敌,妮儿都不敢说雷因斯联军能胜过这样一对搭档。

    难道,周公瑾的力量太强,结果犯到了功高震主的这个千古难题,让旭烈兀对他的力量心有所忌,才想要先下手为强?但是,旭烈兀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内心软弱、缺乏自信的懦夫君主,而且如果胭凝告诉自己的往事没错,周公瑾根本不可能背叛艾尔铁诺,也不可能出卖曹氏皇族的,因为……

    “你真的没有搞错?周公瑾他……他可是你们艾尔铁诺的……”

    “驸马爷吗?这个要求是你提出的,怎么你反而打起退堂鼓了?”

    旭烈兀喝了口茶,看妮儿仍是满面狐疑的表情,不觉哑然失笑,道:“看来如果我不把理由解释清楚,你一定不相信我了。嗯……其实理由虽然很多,但总归起来还是只有一个,我只与胜利者同在!这个原则从来没有变过,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一样。”

    妮儿知道旭烈兀有“胜利女神私生子”这个外号,每次遇到重大战争,这个男人就会很聪明地选边站,而他所站的位置从没有错过,每次押注的结果,都是大胜而归,令自身权位更上一层楼。

    忽必烈、陆游,都是被旭烈兀放弃的一方。放弃忽必烈,退出家族的叛乱,让旭烈兀成为麦第奇家的主人;放弃陆游,选择拥抱石崇与周公瑾,这让旭烈兀一举跃升艾尔铁诺之主,幸运与胜利似乎永伴旭烈兀左右,他的选择总是正确得令人发寒,难道如今也是为了这个理由,他选择放弃铁面人妖吗?

    妮儿突然醒悟,旭烈兀把自己带到这个地方来,其实就是为了谈这件大事。如果他早有预备踢开周公瑾,定然很畏惧被周公瑾反咬一口,所以才如此慎重,换句话说,早已进行准备的旭烈兀,对这件事的认真态度也就不用置疑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听你的解释。”

    “二师兄很强,对我方本来也是个很大的助益,堪称是艾尔铁诺的最强武神。但是很可惜,这个武神已经变成一个失控的武神,通天炮在他手里,令他成为众矢之的,各方势力都想要他的命,连带所及,等若置我于沸汤之上,成为全风之大陆的公敌,压力太大,不如及早切断关系。”

    “你舍得切断?铁面人妖和通天炮,是多少人想要都要不到的帮手,你就这么……”

    “自古以来,迷信自己力量,想要以寡击众、自己一个对抗全世界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的。五师兄昔日剑试天下,单剑独斗各路高手,何等威风快意?今又何在?通天炮威力虽强,终究不过是一台冰冷的机械,想要用这台机械去统治整个大陆,最后肯定被风之大陆上所有势力群起围攻,后果如何,至少我是不看好的。”

    旭烈兀侃侃而谈,分析局势,许多言论的精准预料,令妮儿心中惊叹,觉得如果自己站在他的位置上,依照这些思维,肯定也会做出同样决定,姑且不论这些想法是真是假,旭烈兀确实是一个很杰出的说客,每句话都是那么具有说服力。

    “……更何况,我自己得到的秘密情报,雷因斯在香格里拉之战后,已经得到通天炮的结构蓝图,为了抵抗二师兄的威胁,相信目前已经开始动手制造,两台通天炮彼此对轰的场面早晚会上演,二师兄他未必占得到什么便宜啊!”

    妮儿与雷因斯方面全无联络,更不晓得太研院的行动,但听旭烈兀言之凿凿,心里已经信了七成,如果己方也有一台通天炮,那么就有足够本钱与铁面人妖对抗了,旭烈兀因为这样而做出判断,决定舍弃铁面人妖,那也不难理解……

    “我所想要的,并不是争霸天下,也没有征服全风之大陆的打算,和平共存才是我的理想蓝图。雷因斯对艾尔铁诺应该也没有多少侵略之心,不,有没有侵略之心都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执着艾尔铁诺的帝位,你们想要就拿去吧!以这个为代价,我希望妮儿小姐能成为和平的桥梁,在我们合力排除和平的障碍后,让我与兰斯洛陛下握手言和。”

    旭烈兀说得很轻松,眉宇间的笑意全不似商谈国家大事,妮儿不禁有个念头,或许当初旭烈兀也是用这表情,谈笑间决定参与弑师行为,把陆游送进死地。

    “我……我一点都不相信你,你的话虽然有道理,可是我总觉得你的话藏着什么陷阱。”

    “是吗?真是让人遗憾啊,因为我很努力在掩藏我的恶毒心肠呢!”

    “但是,身为雷因斯的一份子,我会把你的话传达给我哥哥,由他来判断。”

    妮儿最终也只能做这样的决定,不管旭烈兀要求合作的心意是真是假,自己都无权将之搁置,让雷因斯错失了这次机会。旭烈兀与周公瑾合作,几乎可以说是天下无敌的联手,但如果倒反过来,由旭烈兀在周公瑾身后捅上一刀,那也是一个相当有利的战术,可以早一步把战争结束。

    对旭烈兀而言,他也伤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脑筋,因为这个提案太过匪夷所思,自己与雷因斯人的关系又没有多友好,如果少了一个适当的牵线人,双方相互猜忌,就会多浪费时间。而和自己唯一有点接触的雷因斯人,就是眼前这个长腿美少女,正烦恼该如何与她取得联络,她就非常巧合地从天而降,省却了自己的大麻烦。

    “我明天再来找你,反正你不喜欢皇宫,就先待在这个地方吧,等一下遇到人,报我的名字就行了,整个中都城现在就属这里最安全,你待在这边,没人能伤到你……”

    旭烈兀说完,优雅地起身告辞,妮儿虽然不知道他回去之后会怎么解释,但猜想多半是鬼扯他如何英勇机智,从那凶狠如恶鬼的绑匪手中逃脱吧!

    “等一下,我想问你一件事。”

    按耐不住心中疑惑,妮儿忍不住发问,想知道旭烈兀之所以决定舍弃周公瑾,除了刚刚那些理由外,还有没有别的缘故。即使一桶烈日下的火药本来就会爆炸,也该有个火苗或是导火线吧!

    “这个嘛,如果要勉强说的话……”

    旭烈兀轻快的声音突然转为沉重,尽管不是很明显,但妮儿确实感觉到了那股重量,似是叹息,似是惋惜,让旭烈兀停下了脚步。

    “……大概是因为香格里拉大战的失去控制吧!二师兄在这一战中的所作所为,令人大出意外,他所采取的决策,让人不敢相信是出于他手中,如果他可以下令把通天炮对准香格里拉,那么有谁能担保他不会有朝一日改把炮口对准中都?”

    “所以连你都怕了?”

    “你走到街上去,随便找个人问问,当他们说我二师兄是国家英雄,称赞他在战场上所向无敌,在香格里拉大显神威的时候,你看看他们的眼睛,看看能不能在里头找到恐惧……应该是不难的,因为我每天都看得到。”

    旭烈兀轻轻说着自己的感叹,就这么离开,重回秘道,妮儿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至他身影消失,自己心头那股沉重感觉仍十分不好受。自己与周公瑾确实是敌人,也十分痛恨他在香格里拉把炮口指向平民的做法,不过看到他在战场上纵横无敌后,应该支持他的人却计划着打倒他,同为武将之身的妮儿,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受。

    但还有一点却让妮儿更感到疑惑,即使经过了刚才那些谈话与问答,她仍然无法肯定,那是旭烈兀的真心感叹,亦或只是演技。虽然不老,但这个优雅的贵公子无疑就是一头狐狸!

    当妮儿犹自沉思,后头传来声响,听起来好像是某种机括与车轮的转动,压在后头的草地上,沙沙作响,而在这些异响声中,一个极为自然舒缓却柔美的女音,有些惊讶地传入妮儿耳中。

    “哎呀,真是难得……这里很难得会有访客呢!”

    妮儿闻声回头,在转过身的刹那,她脑里还想着一个念头,就是刚才忘记向旭烈兀问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什么地方;不过,在转身看清楚身后之人时,她很错愕地停住了声音。

    眼前的那名女姓相貌很美,很有古典美感的眼眉,像是一只秋燕似的眨着;银灰色的裙衫,朴素而简单,与头上的束发荆钗一样,虽然打扮很自然,但却掩不住一股出身世家的典雅,让人一眼就看出她肯定曾是哪一家贵族的千金闺秀。

    这位女性很秀美,但妮儿不是没有看过美人的乡巴佬,如果单纯论起姿色,她虽然美丽,但比起泉樱和玉签风华的倾城仙姿,那可差得远了。可是每一个不同的美人,都有一股特殊的韵味,泉樱的理智典雅、玉签风华的楚楚温柔、胭凝的潇洒狂放、郝可莲的风骚艳媚,那些都是她们引人注目的魅力所在,至于这个女人……

    很难形容,虽然那种平实自然的感觉,与玉签风华很相像,但却又有着决定性的不同。玉签风华的自然平和,气质像是与生俱来,但这个女人的简朴打扮,却像是饱经忧患后,洗净铅华,甘心归于平淡。

    自己光是凝视着她的眼睛,就隐约觉得看到了一种很深沉的伤心,仿佛将整颗心硬生生撕裂两半的强烈痛楚,纵然随着年华流逝,伤口结冻止血,但却不时隐然作痛,连这样的双目对视,都让妮儿受到感染,有种伤心流泪的冲动……

    “这位小姐,这里不是普通人能够进来,我相信你不是一个普通的迷路游客,愿不愿意告诉我,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声音清柔舒缓,不带敌意,妮儿如梦初醒,再次凝视向眼前的对象,这才惊觉她是坐在一台轮椅似的木车之上,很明显地不良于行,整个行动全*这台木车。

    “你……你的脚……”

    “站不起来很多年了,不过只要有心,还是可以做很多的活动,我刚刚学会做梅花羹,恰好有客人来了,如果不嫌弃,今晚就留下来吃个饭吧!”

    妮儿注意到,那名银裳丽人的木车旁,挂着一个竹篮,而自己身旁不远处,正有几株梅树盛灿开花,她说刚刚学会了做梅花羹,想必是来这里摘采梅花瓣,洗手作羹汤。

    一想到这里,妮儿马上有动作,跑到那几棵梅花树旁,轻轻一掌拍在树干上,震脱了满空梅瓣如雪,出手如风,迅速把飘落的梅花瓣一一拈于指中,在半空中轻轻巧巧转了几圈后,翻身落地,捧了满手的雪白梅瓣,却是半片也没有落地。

    妮儿到了那名银裳丽人面前,把花瓣洒放在她的竹篮里,恰好迎上她的浅浅微笑。

    “这位小姐,你的心很好、很体贴啊!”

    不是夸奖自己的武功很好,而是夸奖自己的体贴,妮儿觉得有些意外,但却又喜欢这种被夸奖的感觉,正想开口道谢,银裳丽人已经转动木车把手,掉转车头,让妮儿跟在她后头前进。

    走出这处树林,妮儿才发现自己正在一座山的半山腰,高度颇高,从这个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眺望中都城,而山脚下更有许多房舍建筑,层层叠叠,像是阶梯一样沿山盘建,看上去极为宏伟,但牌楼飞檐的设计又极细致,远远看去,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无不齐备,红瓦白墙各具气派,更有许多挖空山壁而成的窑洞,密密麻麻的人群像蚂蚁般频繁出入。

    “好漂亮,下头是什么地方?”

    “呵,你一定是外地来的吧!怎么会连这么明显的地标都不认得呢?任谁到了中都,都应该认得出来,这就是鼎鼎大名的白鹿洞本院啊!”

    “啊!这里是白鹿洞?”

    被这么一说,妮儿才想起来,艾尔铁诺建国时为了表示对白鹿洞的敬重,所以把都城建立在白鹿洞附近,还刻意位置低过白鹿洞一阶,以示对陆游的绝对服从,虽然那份心意在陆游死后变成了大讽刺,不过这仍改变不了白鹿洞本院与中都的邻近距离。

    “下头就是白鹿洞?这么说,这里是……”

    “这里是白鹿洞的后山,不过打从有白鹿洞开始,这里就是禁地,禁止门下弟子擅入,违者重罚。你能够进入这里,一定是有人带着你进来吧!”

    “呃……是旭烈兀那个家伙,偷偷挖了一条地道,从中都城一直连到刚刚那里。他说只要报他的名字,这里的人就知道了。”

    当妮儿说到地道的事情时,那名银裳丽人的表情立刻顿住,好像对这件事情非常震惊,但旋即露出了然的微笑,仿佛想通了什么,轻轻笑了起来。

    “对啊……还有这个方法呢!果然就如他所说,只要肯动脑筋,世上多的是办法可以解决……”

    话说到最后,声音已是细不可闻,妮儿听不清楚,又不敢多问,幸好银裳丽人回过神来,牵着妮儿的手往山上走。

    “既然你是旭烈兀带来的,那么就是这里的客人,不嫌弃的话,请跟着我来吧!”

    银裳丽人的木车设计巧妙,虽然有些山路颇为陡峭,但她轻拨轮轴,这辆看似笨重的木车却履险如夷,轻轻巧巧就在山路上行走如飞,没过多久就到了一处岔路。

    “往左边走,那条路直通千雪谷,是往昔陆游宗师闭关所在,现在仍是禁区,闲人止步。”

    “陆老儿的龟洞?那个地方很有名耶!我早就想去看一看了,之前我有个朋友……嗯,是我家大哥的拜把朋友,他就是和陆老儿在那龟洞里拼了三招,最后败在那里头,我……”

    妮儿跃跃欲往,但却被银裳丽人抓住手腕,露出一个不认同的微笑,阻止她往左边走去。

    “真的……不能去啊?陆老儿都死了,那边应该可以开放了吧?”

    “我不是要拦你,只是想要告诉你,真正让剑仙李煜尝到挫败滋味的地方,不在左边,而是右边这条阶梯。”

    苍白的手指,柔柔地举起,引导着妮儿好奇的目光,遥遥指向一条被云雾所笼罩遮蔽的山道。

第三章 烟锁重楼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艾尔铁诺白鹿洞后山

    妮儿顺着银裳丽人的手指方向,朝深锁云雾中望去,眼前景象显得很不真切,只是在隐隐约约间,看到那条笔直往山顶延伸而去的道路,似乎有些牌楼门户之类的东西,依序建筑在路上。

    “这条路的尽头,就是白鹿洞的第一禁地,专门用以囚禁罪人的牢狱,烟锁重楼。这位妹妹如果有兴趣,大可以尝试一下,能不能一口气直闯山顶。”

    “就这么闯到山顶?李老二当初就是在这里闯不过去?是陆游在这里挡他?还是说真正的阻难在山顶?”

    妮儿连问了几句,银裳丽人却只是笑而不答,妮儿再望向那条云雾中的山道,只见浓雾如瀑,倾天而下,虚无缥缈间内敛森然气派,不知道暗藏了多少杀人机关,白鹿洞的奇门遁甲驰名天下,千万年术数成就非同小可,自己虽然说有天位力量护身,但面对这个古老文化的技术结晶,确实不敢稳言必胜。

    被好奇心驱使,妮儿往前走了几步,却看到眼前的第一阶石阶上,洒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虽然已经干涸,却仍显得怵目惊心,让人不禁升起一股寒意。

    “这上头是牢狱?为了防止别人劫狱,以前来到这里的人,都要这么闯机关上去吗?”

    “这点我就不清楚了,因为我到这里的时间也不是很长,不过我相信,只要你真的想上山去,你就一定上得去。”

    “这位姊姊真是看得起我……”

    妮儿不是畏战,只是不太想打这种莫名其妙的迷糊战,但被银裳丽人这样一说,好胜心起,觉得这么畏畏缩缩的,实在不像自己,当下急提一口真气,将天魔劲运遍全身,鼓荡护身气罩,跟着就大步踩着石阶冲了上去。

    顾虑到白鹿洞的奇门遁甲厉害,路上肯定有什么厉害机关,妮儿一开始就决意取巧,当她一脚踏上第一阶石阶,便使出了九曜极速,整个身形化作一道疾风,朝山峰顶上飙冲而去。

    九曜极速的速度天下无双,妮儿打的如意算盘,是凭着这样的高速,在所有机关发动之前闯上山去,这样子唯一的障碍就只是那些奇门术法,至于能否成功,就看看天魔功是否真的能天下无敌吧!

    妮儿全力急奔,尽管她的九曜极速远不及源五郎转折如意,但直线奔驰,凭着强天位力量的全力催动,整个人好比一道强劲旋风,直飙向山顶,但觉耳边风声呼呼而过,冰凉云雾擦过肌肤,在那朦胧雾气之间,好像有些什么东西矗立在山道上,但没机会看清楚,就与那些东西擦身而过。

    (多半是机关,但就算是机关,也给我闯过去了……)

    妮儿暗自欣喜,又想到自己近日来武功大进,就算是强天位当中,也没有几个人是自己的对手,更何况这些小小机关,之前自己实在不该那么胆怯,这些机关根本……

    想得欣喜,难免大意,当妮儿觉醒过来,已经是伴随着一阵剧痛,眼前也一片乌黑,疼痛得半身僵硬,脑中迷迷糊糊的,还以为自己终于中了什么厉害机关,跟着才醒悟,原来自己已经高速冲完了全程,却被浓雾遮蔽视线,没看清楚前头道路已尽,就这么重重地冲撞进山岩石壁,整个人嵌进里头去。

    “呜……好痛啊!”

    妮儿从岩壁里头挣脱出来,扯出一堆碎石,尽管没有受伤,但是头晕脑胀的感觉却不好受,看着那个“人”字形的岩壁凹坑,更觉得糗得要死,这时偏偏又听到旁边的连声大笑。

    “哈哈哈哈~~~”

    妮儿转过身,银裳丽人已经推着车,出现在她的身后,笑得非常开心,连连拍掌。

    “真不愧是旭烈兀的朋友啊!我在烟锁重楼许久,看过前人的档案,至少在五百年以内,没有人用这么豪华的方式登上山顶,这位妹妹你真是可爱,哈哈哈!”

    能给人带来欢乐,固然是好事,但妮儿还是有点被笑得恼羞成怒,皱眉问说这里的机关就只有如此程度吗?

    “嗯,就是你一路上经过的那些,没有别的机关了,再往前头走几十尺,就是烟锁重楼。不过,这里已经空旷许久,很多年没有犯人被囚禁在这里了。”

    换言之,这个负责打理烟锁重楼的女子,就是一个人独居于此,妮儿念及这点,心头一凛,想到自己是以九曜极速奔驰而上,凭着天位力量发动,速度极快,但这女子坐着轮椅,却仅仅稍慢自己片刻,就跟着上山峰来,这等速度就算是双腿齐全的轻功好手都很难做到,更别说是一个不良于行的残障,如此说来……

    “你会武功?”

    “不,我没学过。”

    银裳丽人微笑摇头,道:“但是烟锁重楼里头有很多藏书,我孤居寂寥,常常借阅东方仙术的书籍自修,后来梅琳老师偶尔造访,也指点了我不少东西……”

    一面说话,她的纤纤手指拨动车轮,木轮应声而转,却是离地而起,像是被什么云朵托住似的,漂浮起来,妮儿登时明白她以不能行走之身,是如何离峰到半山腰采梅花瓣,又是如何尾随着自己上峰。

    (梅琳也教过她啊?好奇怪,原来梅琳老太婆以前就来过白鹿洞,这么说,她与陆游……嘻嘻,有什么藕断丝连也说不定,不过两个人都是硬脾气,大概每次都是直接上山,不去旁边的千雪谷吧……唉,这关我什么事?我猜这个做什么?)

    银裳丽人转动车轮,来到石阶尽头,对着山下的浓密云雾一挥手,周围突然狂风大作,狂猛山风交卷吹袭,刮得人们衣衫啪啪作响,但也吹散了山下的云雾,短短几下工夫,山下云雾尽散,露出了山路上的景物。

    妮儿看着自己快跑冲上来的山路,只见石阶沿路上并没有什么机关,也没有什么杀人兵器,只有七座斑驳破旧的牌楼门坊,或是石材,或是木雕,唯一的共同特色就是古老,都爬满了青苔,不但柱子的漆斑驳脱落,上头的字画早已模糊,就连最上方的牌坊都裂开缺角。

    白鹿洞的奇门遁甲最擅长运用结界法阵,几面杏黄法旗、几座破旧门坊,已经足够组成强力法阵,让小觑它的人吃上大亏。妮儿特别用天心意识去感应,想试着确认看看,这些牌坊是否连结着天地元气,一有人触动,就会以自然元素还击,但不知是否她所学不精,无论怎么感应,她都感觉不到这几座牌楼有连结什么自然力量。

    “这七座古楼门没有连结自然能量,要通过它的方法,刚刚已经告诉你了。”

    银裳丽人微笑道:“只要你真心想要上山,就一定能够上山,当然,下山也是一样,只要你觉得在这里待腻了,随时可以下山。”

    “就……就怎么简单?怎会?”

    “就是这么简单。我只是不明白,明明这么简单就可以做到的事,为什么却偏偏没有人肯相信。”

    “但是,这里不是白鹿洞关犯人的地方吗?如果这么简单就能下山,那所有犯人不都跑光了?”

    “呵,因为在烟锁重楼还囚禁大批犯人的时候,那七重门的规矩不是这样,而是让所有想上峰、下峰的人,全都上不来也下不去。”

    妮儿越听越是一头雾水,幸好银裳丽人向她解释,告诉她这七重门户是白鹿洞奇门遁甲的最高成就,始创于九州大战前的丹罗道人,如今技法已然失传。

    在那个天位力量尚未被广泛应用的年代,人们对天地元气的了解不如今日透彻,白鹿洞还铺设不出牵引天地元气的法阵,威力有限,丹罗道人别出心裁,排设出的阵法另走捷径,先以阶梯探测计算闯阵者的生辰八字、种族血裔,然后锁定闯阵者的灵魂,引出闯阵者的力量回击自身,借力打力,来十个就栽五双,任是千军万马齐攻,也无法突破峰顶。

    九州大战时,魔族数度杀上白鹿洞,书院中的儒生无力抵御,就纷纷逃上烟锁重楼,开动法阵,藉此保住不少人的性命,被当成是圣地。后来因为陆游在千雪谷中隐居修练,禁止旁人上峰,连烟锁重楼都一并划为禁地。

    “当烟锁重楼成为禁地之后,七重门的法阵就长时间开动,那时的法阵效果与九州大战时期一样,凡是想冲上峰顶救人、杀人,或是想从峰顶囚牢逃逸的人,走到一半,就会被七重门引动本身力量,回挫自身,有的走火入魔,有的伤重身亡。闯阵的人武功越高、执念越强,就越是上不去、下不来。”

    “这么毒辣?这样子那些被囚禁的犯人不是等于终生监禁?”

    “也不是。当犯人放弃了脱逃,万念俱灰,愿意安心待在烟锁重楼,悔悟生平所为,他们就可以走过法阵。”银裳丽人道:“只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他们通常根本不想下山,所以往往也没机会知道这个秘密了。”

    “真不愧是白鹿洞的卑鄙阵法,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我刚刚一跑就跑上来了,一点都没有受到阻碍啊!”

    “呵,这点刚刚我有说过,因为阵法的运作方向改变了。”

    法阵的创设,是在天位时代以前的事,当天位武者夹带着强大破坏力出现,这个防御法阵的效果就大大降低,而自从九州大战之后,陆游接管了白鹿洞大权,便改了行事方针,严重刑犯再也不用判终生监禁,全部当场宰掉省事,免得重演九州大战时,囚犯逃脱,帮助魔族攻打白鹿洞的奇耻大辱;烟锁重楼因此废弃空旷,直至两千年后的唐国事件,才有新主人进住。

    唐国事件后,李煜剑试天下,早晚会再杀上白鹿洞来,陆游有鉴于此,就让公瑾改了后山的法阵,当李煜来到白鹿洞时,让他尝试闯阵。

    “啊!这招真棒。”

    妮儿听到这一段,不由得失声叫好。李煜的武功之强,近乎天下无敌,别说是那时候,就算是现在,风之大陆上恐怕也没有谁敢夸称能稳稳接她一剑,如果白鹿洞用威力型的法阵去对付他,哪怕是用上中都城的百万剑阵,只怕都会给他发起飙来,一剑劈成两半。

    但是后山的这个法阵却不同,它不是*力量在防守,而是凭着巧妙设计,引动闯阵者的心魔,导致力量反噬。对付其余的天位武者未必有用,特别是源五郎、织田香这类有进行过魔力修行的武者,心志坚定,又能以魔法反制魔法,这结界阵法多半发挥不了作用。

    然而,对当时的李煜,一个天位力量无比强横,天心意识却低劣到几乎弱智的狂傲武者而言,这结界何止厉害,简直就是命中了他的死穴,恐怕才踏上第三个台阶,他的直线条心理已经被法阵探测得清清楚楚,再容易不过。

    “可是,他们到底把这个法阵改成什么样子了?我刚刚一下子就跑上来啦!”

    “这点……只能说,他并没有拜错师父,陆游宗师不仅力量无双,而且还确实是一个很了解他的人。”

    陆游太清楚这个满腔热血悲愤的徒儿,在他的艺术诗人性格中,藏着多少不利的缺陷,所以就把阵法逆转,变成了“只要是真心想上山去,就一定上得去;但如果心里存有一丝怀疑,不愿上山,就绝对上不去”。

    听起来很像是小孩子的玩意儿,但尝试闯上山去的李煜,却一直被自己的力量阻挡,不管怎么跑,都被自己的力量反震回来,当他一怒拔剑,想以三天剑斩强行破去法阵,结果却被剑斩威力还击自身,立即重创。

    当李煜跌回石阶起点,正待在那里的公瑾,淡淡告诉他法阵的运作原理,还有他为何闯不过去的理由,变成一头疯虎似的李煜,就闯入了旁边的千雪谷。

    被疯狂的情绪占据脑海,李煜唯一的念头就是同归于尽,但是愤怒、悲痛、羞愧、自责……多种情绪化成心魔,令他狂性更增,在剑法威力更强的同时,他也破绽大露,而在冰天雪地中孤剑等待他的,却是早已将心情收敛、精气神提升到颠峰状态的陆游。

    冷剑断狂涛,抵天破三天,陆游以严重内伤的代价,漂亮挫败当时力量更胜于己的破门弟子,如果不是陆游手下留情,他甚至可以在最后一剑杀掉李煜,永绝后患。当然,他是不会那么做的,因为要栽培这个弟子“成才”,他已经花了太多的精神与心血,甚至连当初这弟子借死逃狱,沿途都有专人秘密监看,确保他不会因此死去,眼见栽培已经有了成果,别说出手杀他,就算他想要自杀,陆游都不会允许。

    李煜战败,拖着一身重伤残躯,回到那座云深不见尽头的阶梯,怔怔望着乍隐乍现的七重古老门楼,若有所思,就这么五日五夜,不饮不食,最后他纵声长啸,声动九天,悲亢入云,在长啸声中呕血而走。

    也是那一声震动八方的破云悲啸,才让李煜独闯白鹿洞、会战陆游的事为外人所知,但人们只推测出李煜战败的事实,至于交手的过程、如何战败的因由,却只有几名当事人才知道。

    “……原来是这样,李老二他真是败淂……”

    妮儿迟疑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败得好冤还是不冤,虽然就自己看来,这一战真是卑鄙,但假如源五郎在这里,多半会说这才是兵法正道,先用种种方法削弱敌人实力,在敌人最弱的一刻出手,以弱胜强,赢得漂亮之至。

    不再言语,妮儿看着那七座逐渐被云雾覆盖起来的门楼,想到自己刚才上来是如此轻易,但对当年的李煜却是可望不可及,那种心情与感触,心中洋溢着一股说不出的惆怅感,但好像又有什么事情还难以解释……

    突然,妮儿想到了一个问题,李煜当初为什么要执着于冲上山?山上有什么东西让他想闯关?为什么他心里会有疑惑,导致他最后冲不上来?

    当妮儿把这个问题提出口,银裳丽人摇头苦笑,缓缓说出理由。

    “因为……那时候我已经住在山上,他是为我而来。”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妮儿震惊,也想起来在李煜的剑仙神话中,有一名关键人物失踪良久,再也不曾在人前出现,成为人们纳闷不解、传言纷纷的疑团。

    那个关键人物,是一个女人,她的名字是……

    “我叫周嘉敏,是一个负责打理烟锁重楼、悔悟罪过的女人。”

    ※※※

    金鳌岛在艾尔铁诺的上空浮现,朝着中都快速飞行,这件事情已经透过各个情报组织,把消息传给目前风之大陆上的各个势力。

    无论是天位武者,或是一般平民百姓,在他们的眼中,宏伟飘翔于天上的金鳌岛,像是一艘永不沉没的巨船,平稳地在碧空中航行;尤其是在没有能力飞上天去的人们看来,金鳌岛简直代表神喻,无可抗拒。只是这艘伟岸东西所代表的意义,究竟是救世或灭世,没有人能说得出来。

    这是由下方往上仰望的感觉,但是在金鳌岛上的人们,却无暇享受这种俯视的乐趣,反而处于一种沉闷的气氛中。

    其实金鳌岛上没有多少人,除了简单的太古魔道技师小组,就只有朱炎、郝可莲两人,至于公瑾,自从香格里拉之战后,九成的时间都处于闭关状态,偶然一现身,也难得与属下说上几句话。

    朱炎对公瑾的支持,并不只是单纯的部属忠心,还包括了他对公瑾本人的敬佩、对公瑾理想的追随。他还记得当初公瑾与他谈起对未来的规划时,曾说过魔族侵略人间,固然不好;但白鹿洞目前对于魔族的反制策略,也不是长治久安之策,应该另外有个什么办法,为两族人谋求更好的出路。

    “我已亡故的妻子,将来或许会以魔族的身分出现,所以我对魔族并没有憎恶,希望能与你一起努力,改变现在的世界。”

    这番言语,打动了当时学艺于隆?贝多芬门下的朱炎,决定为此奉献自己的技艺与知识,也是基于这些理由,他才义无反顾地支持公瑾,但这些感觉却渐渐开始崩溃了。

    最近几次和公瑾大人会面,朱炎都感觉得到压力,有一次甚至背上冒着冷汗,因为公瑾大人身上所散发的冰冷杀气,已经强盛到连魔族都感到畏惧,不想*近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男人。

    以前的公瑾大人并不是这样,虽然他从不对人打开心扉,但也不至于是一个冷漠的男人,否则又如何能让西北地方的军民对他如此爱戴?和属下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表现温雅谦和,完全是个守礼君子,偶尔也会主动说说笑话,不着痕迹地表示对部属的关心,人们都非常喜欢他。

    这样的公瑾大人,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呢?

    朱炎对这个问题有些摸不着头绪,但他却肯定让这个分歧明显化的导火线,是出现在香格里拉,在那之后,好像一切都不对劲了……

    之所以让朱炎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因为公瑾昨天把他找去,要他严密监视中都方面的动向。之前由于中都是旭烈兀殿下在治理,金鳌岛的监视系统并没有对往那个方向,但公瑾大人昨日虽然没有说得很明白,却很明显地表露出对旭烈兀的不信任,所以才要加强戒备。

    这点让朱炎有所惊觉,难道连这唯一的友方也变得不可信任,己方已经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吗?

    不过,他现在所执行的这个工作,并不是在监视中都城,而是今天早上公瑾所传达的新命令。公瑾下令,在抵达中都之前,彻底把金鳌岛内部搜查一次,因为之前一场大战的爆炸影响,目前金鳌岛内部还有许多区域只是封闭,没有仔细处理,或许还藏着什么危险物体也不一定。

    朱炎并不觉得这个猜测是多虑,毕竟公瑾大人如今拥有斋天位修为,他的天心意识感应,或许比科技扫描更有用,而那个命令的作用,也在此刻呈现出来,搜索中的某个区块,突然亮起了闪光,显示有生命反应。

    “生命反应?立即确认生命型态!”

    朱炎的命令传达下去,而电子设备也很尽责地迅速传回答案,经过确认,那个生命反应出于某个人类。

    “公瑾大人料事如神,金鳌岛里头果然有古怪,苍巾力士出动,把目标处理掉!”

    朱炎释放出苍巾力士,预备让他们去收拾掉那不明份子,但命令才一传达下来,那个生命反应的亮点突然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经移动了百尺左右,脱离了苍巾力士的封锁网。

    “好快的速度,到底是何方神圣?”

    朱炎看着萤幕上的闪光,对来人的速度为之咋舌,但他很快就发现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来人的速度不只是快,而且身影飘忽,连续闯过几重炮火与苍巾力士的封锁,纯以速度甩掉对手,这本领委实不简单,更重要的是,依照这个光点所前进的路线,终点处就是公瑾大人的闭关所在。

    “拦截不住了,得马上通知公瑾大人。”

    当朱炎发现有异常侵入者的时候,公瑾正在金鳌岛中心的一座僻静斗室内闭关。之前与王五决战后,他就把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这里,使用这里的太古魔道程式修练。

    将当前风之大陆上天位武者的数值,全数输入系统,由金鳌岛的人工智能分析归纳,最后再以虚拟影像输出,成为模拟战的对手。这套名为“炼狱道”的特殊程式,帮助公瑾反覆作着极度艰苦的修练,让他在最短时间之内,把与王五对战所领悟的东西整理、领悟,归并入自身的武学,并且突破强天位。

    但是,这套系统的推算范围,并不只限于武者,也能整理推测许多与人类无关的东西,让公瑾在闭关期间,得到许多白鹿洞情报体系无法获知的消息,其中就有些情报让他很在意,反覆观看系统预测的景象。

    当朱炎的通知讯息传来,公瑾正在凝视着几个浮空萤幕中的景象,深锁的眉头中看不出情绪波动,但在听到有闯入者朝这边过来后,他关上了几个萤幕,预备应付来人。

    能有这样的神速,来者应该不是普通人,那个移动速度之快,很像九曜极速,难道来的人是织田香?还是天野源五郎?如果是天野源五郎,这可能性倒是提高不少,因为自从香格里拉大战后,他就消失无踪,生死不明,自己也是因为怀疑他可能躲在金鳌岛上疗伤,才下令搜索的。

    来人的速度奇快,没过多久就甩掉所有的追击机械,来到公瑾的闭关处,隔着那只厚重的金属闸门,公瑾仍感觉得出敌人所带来的压力,那确实不是一个普通的敌人,但……

    (这感觉……难道是……)

第四章 故旧重逢

    突然间,公瑾的表情改变了,在金属闸门的另一侧,他所感应到的不只是压迫感,还有一种久违的熟悉,让人相当地怀念,能给自己这种感觉的人,世上屈指可数,难道……是那个应该还在沉睡的人?

    “轰!”

    震天巨响,一尺厚的金属闸门被一股莫名大力震破,破口扭曲皱折,就连公瑾也看不出这是什么手法,不过他也无暇在意这是何种武功,因为出现在门口的那道潇洒倩影,已经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起床了没有?刷牙了没有?铁面人妖。听说你最近无恶不作,已经变成了风之大陆上的头号奸狗,人人得而诛之……刚刚飞过的那个小镇,第七街的巷子里有家棺材店,手工似乎满细致的,你选好自己的尺寸没有?”

    俏生生地出现在门口,斜映着身后的灯光,胭凝神采飞扬的样子,让公瑾感到刺眼,往昔曾经并肩作战的许多记忆,在这时全都涌上心来,但公瑾却没有如过去那样,对友人露出久违的笑容。一方面,公瑾感觉到胭凝身上的明显敌意;另一方面,公瑾不至于健忘到忘记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

    “快十年不见了,这九年里头……你睡得好吗?”

    “还算不错吧,除了一直想要起床撒尿外,就是反覆作着同样的梦,在梦里把你和老头子一次又一次地切成碎片,然后发誓如果有一天能醒来,要好好向你表示谢意。”

    胭凝冷笑着与公瑾对视,本来还蕴含笑意的眼神,渐渐转为冰冷,瞪视着眼前令自己沉睡九年的故人。

    在鬼夷之乱结束,宿老堂势力倒台崩溃,胭凝重投白鹿洞门下后,她与公瑾虽然碰面机会不少,但因为彼此之间的心结难解,曾经是那么友好的一对知己,渐渐变得形同末路,见面也只是擦身而过。

    就任白鹿洞掌门,胭凝并没有为白鹿洞做什么建树,多数时间只是把机械人推出去,任由替身充当唠叨样板,自己关在房间里头,一如过往抽着大麻,看着袅袅白烟沉思。

    这情形一直到唐国事件后,终于有了改变。事后知悉公瑾对五师弟李煜的所作所为,向来消沉、不问世事的胭凝勃然大怒,向公瑾质问,痛斥他对白鹿洞与艾尔铁诺的屈从,已经到了灭绝人性的地步,要求他立刻收手,对造成的伤害进行弥补。

    理所当然,此事被公瑾一口拒绝,原本还对友人抱持一线希望的胭凝就此死心,也没有留在白鹿洞的理由,便留书辞去掌门职位,愤而出走,造成了轰传江湖的“白鹿洞掌门下野事件”。

    本来事情可以这样解决,但在离开白鹿洞、重返武炼后不久,胭凝接到了公瑾的书信,约她到花果山上一见,地点就是昔日公瑾、胭凝、小乔一起栽种的那棵银杏树下。

    胭凝不疑有他,又有一些事情想告诉公瑾,便离开隐居的森林,前往花果山巅,却不料路上被人伏击,中了几掌,好不容易呕血突围,赶到花果山上,才见到公瑾,还来不及说些什么,等候在那里的公瑾突施暗算,一举制服胭凝,将她以东方仙术冰封于棺中,埋藏入地下,让风之大陆上从此没有陶胭凝这号人物。

    “那个时候,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对我动手?”

    “理由应该很明白吧,你作过白鹿洞掌门,以前又是专门负责处理暗杀工作的狩魔使,白鹿洞的黑幕你知道得太多,一旦你叛离了师门,白鹿洞根本不会让你这样的一个人活下去。”

    “所以由你亲自来下手?是因为师门看得起我,还是你主动向老头子争取出手?周公瑾,你这个伪君子,从以前到现在都戴着假面具做人,老头子都已经死了,你还想替他扛多少责任?”

    纵然是在被击倒、封印的那一刻,胭凝仍然不相信,不信这个相交多年的朋友会主动袭击自己。以当时白鹿洞的情势而言,必然是陆游亲自下达灭口令,公瑾负责实行,甚至应该是公瑾主动向陆游争取出手,因为由他动手,还可以争取到一点留手机会,如果是其他人动手,那就不只是封印沉睡,而是确保死亡了。

    胭凝是这么推测的,但即使是这么相信,她仍不敢向公瑾求证,因为她知道公瑾会说出的答案只有一个。

    “睡了九年,你是不是作梦作傻了?我记得你以前没有那么天真的……呵,算了,你要相信些什么,那都是你的自由,我没有把你弄清醒的义务,不过,你今天到我面前来,应该不是只为了庆贺逃脱封印,还有向我问天真问题吧!”

    “哼,还是像过去一样的坏嘴巴,不过你说的倒也没错,我确实是该清醒一点了。那个老头子就是因为脑袋不够清醒,所以才会被你给造反干掉的。”

    “你指的是哪一次?我先后总共杀了他两次,你这个该死没死成的家伙,也想来体验同样的滋味吗?”

    “哼,你以为九年前的事,还有机会重演吗?”

    胭凝冷哼一声,身形骤然闪动,转眼间欺近公瑾身前。她所使用的身法非常古怪,看来十分缓慢,但是当人意会过来,她却已经飙到了面前,高速中带着诡异感觉,并不属于白鹿洞的武学体系。

    公瑾微微一怔,先是振臂挥出空袖,稍一阻慢敌人来势,跟着一掌推出。照常理来推算,胭凝被封印于地下,是九年前的旧事,当时唐国事件才刚发生,风之大陆尚未经历阿朗巴特魔震,天位武者也还没有大量重现于世,胭凝的武功并未突破地界,刚刚她出现、破门所用的力量,也不是天位力量,看来修为有限,应当不难对付。

    这是基本盘算,但公瑾却很清楚一件事,如果单单只有地界力量,是绝不能破开那道厚重的金属门,胭凝的资质本就是武学天才,九年封印中,说不定也有惊人突破,所以纵然公瑾今日的力量已无人能及,他挥出的这一掌却丝毫不敢大意。

    空袖挥出,胭凝竟然完全不受影响,身形稳如崇山,单凭护身气劲就把空袖荡开,跟着她就对上了公瑾,两人各出一掌,硬碰硬地正面对撼。

    “碰!”双掌交击,公瑾立刻察觉到那股排山倒海涌来的雄浑掌劲,胭凝使用的武功,仍是她过去最拿手的五岳神雷,位列白鹿洞三十六绝技之一的刚猛神掌,但在内劲运用上却多了变化,变得更为诡奇阴寒,令公瑾在双掌对击的瞬间,冷飕飕地打了个寒颤。

    “天位力量?不,这不是……这是……天魔功?”

    感觉非常奇怪,像是天位力量,但却又感应不到天地元气的运转与运作;像是天魔功的阴寒,但运使特征又完全不对,一切都似是而非,与现有的武学知识相抵触,偏偏又如此强大,尽管公瑾只使了五成力,但对方明显也游刃有余,不是全力以赴。

    在这短暂的惊愕感中,胭凝又是一掌,连接着拍击过来,当她目光接触到公瑾空荡荡的右袖,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情感,似是感伤、似是嘲弄,但却终究没有停下攻势,这一掌稳稳地欺向公瑾的断臂,攻他弱处。

    一只手的打两只手,公瑾早知情形不利,不待胭凝的一掌印实,他的右手空袖突然暴射出如雨剑气,密集射向胭凝,笼罩住她上半身。

    “嘿!”

    没想到公瑾能以空袖发挥剑气,胭凝失了先机,距离又太近,无从闪避,只有硬生生受了这一击,在闷哼声中跌飞出去,从之前破门而入的洞口跌出。斋天位力量果真举世无双,胭凝这样一跌,仍不能止住退势,还连续撞穿了几重金属墙壁,这才停止了那种连续撞穿的声音。

    “好家伙,本事比预期中还要强啊!”

    双掌相对,公瑾微微皱起眉头,在刚刚双方击掌、胭凝被自己剑气击出的瞬间,她也狂催力量,五岳神雷的掌劲如山洪暴发般涌来,自己当时正以剑气退敌,护身力量稍弱,险些被五岳神雷的掌劲摧破,吃上小亏,严格说来,胭凝刚才并没有输自己多少。

    “好周公瑾,这九年来你武功精进不少啊!难怪连老头子都被你干掉,很有一套。”

    隔着一段不算近的距离,胭凝的笑声清晰传来。

    “得到突破的,不只是你一个。拜你所赐,这些年我在武炼也有际遇,得到了新的力量,过去九年的冰封,这笔帐我会慢慢和你算,在你抵达中都之前,随时等着我再次出现在你面前吧!”

    胭凝的长笑声由近而远,显然已经飘身远去,结束这次的挑衅,为之后的行动作出预告。

    以公瑾的智慧,又怎会看不出这是胭凝刻意给自己施加压力,想令自己昼夜提防,寝食难安,未战就已经先输一成。这种游击战的小技俩,公瑾自是不放在眼里,但胭凝的破出封印、重现江湖,这点却让他……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不是恶劣的感觉,看着胭凝在眼前说话,甚至是翻脸动手,过去某些回忆一一涌现心头,那些自己以为不会再忆起的往事,现在却像一股清泉活水般,为枯槁的身心注入了活力。

    五岳神雷造成的气血翻涌,已经平复下来,但是心里的那股热潮,却越来越令人坐立难安。

    “呵,有趣得很,我接下你的挑衅了……老朋友。”

    随着内心的决断,公瑾蓦地站起,披风翻扬抖荡,踏着大步离开闭关修练的斗室。

    当他出现在朱炎的指挥室,朱炎察觉到他眼中的英锐之气,一扫过去数日的颓丧,神采奕奕的表情,像是回复了从前在海牙的活力,纵然还戴着那冰冷的金属面具,身上却散发着热气,虽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有这样的改变,但能够看他一扫颓气,确实令人振奋。

    “公瑾大人!”

    “不用多言,我有个老朋友回来了,从现在开始,金鳌岛上的警戒要特别小心……算了,如果小心就有用,她也不会大胆地现身挑衅了。”

    公瑾道:“严密监视中都方面的动向,听说太子殿下刚刚被雷因斯人挟持绑架……”

    “是的,但是我们刚才也收到消息,太子殿下已经脱困,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公瑾大人可以安心。至于那个雷因斯人,听说是逃逸无踪。”

    “不过是一次任性的骚动事件,以他的聪明,如果会受到什么损伤,那才是奇怪。但是……我们必须留意,他这次的游戏玩闹,是不是趁机与雷因斯人达成了什么协议,所以不只要监视中都城内的动向,还要监视所有艾尔铁诺与雷因斯的特殊通讯。”

    ※※※

    被送到烟锁重楼的妮儿,原本觉得奇怪,如果旭烈兀是要透过自己与雷因斯方面传达联手讯息,那就应该让自己尽快赶回雷因斯,与那边会合,不然如何传达讯息?

    不过进入了烟锁重楼后,她很快就明白了理由。烟锁重楼的主人,与胭凝一样,都是白鹿洞中的数术高手,用水镜传讯,速度比什么都快,比本人亲自跑一趟省时省力。

    但由于兰斯洛已经离开了稷下,所以这份传讯是传到暗黑魔法研究院,再由华扁鹊转传给兰斯洛。

    与旭烈兀一同待在皇宫时,旭烈兀曾经提出警告,要论起白鹿洞中的数术高手,绝对不能忽略掉二师兄周公瑾。因为有心叛变,周公瑾一直广泛地积蓄实力,不只练武,也勤修东方仙术,所以拦截水镜传讯,对他一点也不困难。

    会使用水镜传讯的魔法师虽然不少,每日进行的水镜对话也颇频繁,但如果要从中都联络稷下,这种超长距离的水镜传讯,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到,公瑾只要针对这种长距离传讯进行拦截,哪有查不到的道理;至于太古魔道的长距离联络,公瑾如今有金鳌岛的设备,一样可以稳稳监控。

    有鉴于此,妮儿在与雷因斯联络时,就特别留心,只是简单报说自己如今平安,很快就会与众人会合,其余的事情只字不提,只是使用与兄长、有雪约定的暗语,在报平安的言语中,夹带出“有新人想要入伙”的讯息。

    当这些画面传到兰斯洛手上,他看着妹妹在水镜萤幕中比手画脚、挤眉弄眼的样子,这个生性粗豪的男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乱七八糟,搞什么东西?连自己身在哪里也不说,真是莫名其妙。还有这又是什么意思?有新人想要入伙?她在外头还收小弟吗?”

    妮儿所使用的暗语,是过去四十大盗在做案时,特别约定的记号,有雪与兰斯洛都能看得出来,只是还搞不清楚里头的意思。结果反而是泉樱解读出妮儿要传达的讯息。

    “还记得刚刚收到的情报吗?妮儿现身中都,绑架挟持艾尔铁诺太子旭烈兀,并且逃逸无踪。”

    “唔……那个死暴发户,一个男人整天*着小白脸骗女人,娘娘腔一样的家伙,我不许我妹妹和他交往,浑帐东西!”

    “呃……这个,我想这并不是妮儿要说的重点,她是想告诉我们,麦第奇家族或许已经做出了取舍,预备和我们这边联手,内外夹攻公瑾师兄。”

    审查时势,泉樱做出了这样的推测。单从时局来看,泉樱本身也非常讶异,因为雷因斯一方未必占有多少优势,只要旭烈兀与公瑾师兄竭诚合作,雷因斯方面肯定要迎向一场苦战,对手的资源与武力甚至可以夸称无敌。

    但泉樱更明白一件事,如果说天底下有什么人最擅长预测胜败、见风转舵,那个人一定就是旭烈兀。

    武炼的槿花之乱,虽然事后许多学者归纳出千百条战败理由,但是在战争初期,没有人敢确信这一点,也很难预测到王五所率领的孤军,能够全面战胜忽必烈声势浩大的联军。

    从这一点的取舍上,就可以看出旭烈兀的眼光,而他之后的判断也从来没有错过。就任雷因斯右相职位后,泉樱曾想过秘密发函给旭烈兀,争取麦第奇家的支持,联手先消除公瑾师兄的威胁,但是却没有多少把握能说服这位六师兄,更想不到对方会主动伸出手来。

    照一般的谈判规矩,先提出要求的一方,往往处于谈判上的弱势,但旭烈兀的时间点却选得很好。麦第奇家从不参与之前的大陆争霸,保存了实力与元气,现在有大把本钱与雷因斯谈判,若成,固然不错;若不成,继续回去与周公瑾合作,合两方之力,一样是天下无敌的组合。

    “所以,旭烈兀现在应该是等我们提出利益交换,用一些优渥的条件,去换取他这个盟友。”

    “盟友?麦第奇家又没有什么高手,和他们联手,他们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到我们?”

    “我想……他们可以提供一个暗箭难防的攻击机会。”

    话虽如此,泉樱实在不怎么喜欢这种暗箭伤人的阴险行为,兰斯洛也宁愿与公瑾明刀明枪死战一场,纵然战死也无憾,怎样都好过这种背后捅人的阴暗感觉。

    不过,他们也很难断然一口拒绝,因为坐在这个位置上,这种事情就是责任,战斗的责任是胜利,如果能够明刀明枪战胜,那是很好,但如果败了,本来寄望于自己的那些人又该怎么办呢?

    兰斯洛并没有立刻做出决定,还是打算与泉樱一同见过旭烈兀之后,再作打算,毕竟这种事情关系重大,一定要面对面谈过,才能看出对方的诚意或虚伪。

    “我的头脑不好,那个小白脸虽然有点娘娘腔,但脑里装的可不是白色浆糊,还是带你一起去,比较安全。不过……听说那个小白脸长得很帅……”

    兰斯洛的表情古怪,泉樱起先不以为意,只是继续整理手边文件,直到她发现丈夫的表情越来越臭,从臭豆腐般的感觉,迅速恶化成茅坑石头的程度,这才恍然大悟。

    “那个不是问题啦,女人看男人,并不是只看脸啊!我也不是那种光看到美男子就会被迷住的女人,更何况源……嗯,更何况单纯要比相貌的话,我也很有自信,我比六师兄还要美得多呢!”

    泉樱本来想说,要比美男子的相貌,源五郎肯定比旭烈兀更俊美,但深恐此话一出,后患无穷,只怕往后连源五郎都见不到面了,所以改用这个旭烈兀风格的回答。

    这个判断应该是正确的,不过当天稍晚,兰斯洛闷声不响地递了一片镜子给泉樱,泉樱起先迷惑不解,后来才醒悟丈夫是要自己面谈时,带着这面镜子,到时候一面与旭烈兀说话,一面看着镜子。

    强烈占有欲之下的蛮横行为,令泉樱啼笑皆非,不过既然还笑得出来,就代表自己心情还不错,不会厌恶,这点也是很让泉樱事后玩味的。

    姑且不论夫妻相处的种种,在离开稷下时,都城内正在进行的种种工作中,还有一件事是不容忽略的。

    兰斯洛亲自造访太研院,想要探望小师妹爱菱,却不料竟扑了个空,得知小师妹与大批研究员已离开太研院数日,到了稷下城外的一处别馆,闭门研究。

    研究别馆占地广大,是魔导公会与太研院早年合力完成,分别使用两种技术搭建了多重结界,平时禁止旁人*近,专门用来测试破坏力强大的黑魔法或太古魔道兵器。兰斯洛到达别馆后,只觉得脚底隐然震动,仰望天空,却见到结界内一朵又一朵的菇状云,频繁往上冒起。

    “伤脑筋,只希望不会用到。*这个来打倒铁面人妖,感觉还真是有够糟糕的。”

    确认了这些事情后,兰斯洛与泉樱、有雪一路西行,急着与杀入艾尔铁诺境内的雷因斯军会合,在进入艾尔铁诺时,取道北门天关,兰斯洛刻意停留一晚,随行的两人什么话都没有问,彼此心照不宣。

    尽管本地的最高指挥官妮儿、源五郎都不在,但举目望去,过去激烈战争的痕迹,还清楚留在城壁上、地面上,让人可以想像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惨烈杀伐。不过,艾尔铁诺的东线战力已经全部崩溃,雷因斯军队也大举出关,进攻艾尔铁诺领地,留在此地的部队并不多,看来是没有发生战争的可能了。

    战争的气息已经远去,但造成的后遗症仍在持续发酵,那些在连续战争中受创与逃难的灾民,来到北门天关后,接受雷因斯方面所提供的医药、粮食援助,在此稍稍歇息,但也有许多人一歇息就再也不走了。

    本来北门天关的难民潮,是因为花字世家的崩溃,地方百姓无以维生,只有群起逃亡,但随着艾尔铁诺境内的局势越来越乱,逃亡的难民潮人数暴增,雷因斯方面也开始转变了态度。

    过多的难民一次涌入,光是供应粮食,就会成为一笔很大的负担,依照国际之间的惯例,这时是该把难民驱逐回国,免得酝酿成更大灾难,但是当一封发自北门天关的书信,在日前传达到象牙白塔后,稷下方面的政策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迅速扩编移民组织,在北门天关设置窗口,高效率协助涌来的难民在国内落脚,依照专才分发工作或开垦工具。

    “危机也可以是转机,世上没有真正的难题,只看我们是不是肯动手去做。这些人在艾尔铁诺是难民,加入雷因斯之后,就会变成我们的精英,因为我们与艾尔铁诺有个决定性的不同,那就是你们有一个了不起的王!”

    在雷因斯内战结束后,兰斯洛已经取得国内所有大权,也采取强权统治,在雷因斯民众的高度支持下,他有足够的强权去做任何事,所以当朝野都是一片驱逐难民潮、保存国家元气的声浪时,他一句命令下去,一夕之间,从宫廷到媒体,原本的反对声音全都变成热切支持。

    “唉,极权国家就是这个样子,一句话就搞定,这些人真是听话。”

    发号施令后就离开稷下的兰斯洛,做了这样的感慨。他认为自己的工作,是做个伟大的国王,而国王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国王能指出正确方向,把一国百姓带到正路上。

    这段见解相当正确,只可惜兰斯洛并不是一个彻底奉行真理的人,所以他的工作在指出方向后,就告一段落,剩下来的实务工作,全部砸在“国王麾下的小喽啰”身上,结果在赶往艾尔铁诺的一路上,泉樱就算坐在飞空艇里头,仍要不断地批着各种预算书,心中发誓一定要尽快建立高素质的幕僚班底。

    能够离开艾尔铁诺,到新的国度去找寻希望,那些刚刚入籍成功的难民都很兴奋,仿佛看得到不久后的未来,自己和家人的生命能够重拾光亮,也对强势主导新移民政策的兰斯洛陛下感恩戴德……虽然不久之前,他们才把这位敌国君王当成是暴虐魔王。

    不过,也有人偷偷谣传,雷因斯的移民政策,之所以有这么大的转变,是因为北门天关这边,出现了某位有力人士去说情,但那个人究竟是谁,却迄今难有定论。

    “嗯,太阳都快要下山了,那几间草房外头怎么还那么多人啊?是不是吃坏肚子,在那边排茅坑啊?这么多人吃坏肚子,那就是食物中毒,这可不得了,要赶快解决问题才行。”

    “哦?那里不是茅房,是移民窗口,人们是因为急着早日进入雷因斯,正式入籍,所以才在那里彻夜排队啊!真不好意思,居然要他们这么久候,希望他们能够习惯雷因斯的环境,在这里找到幸福。”

    “这边的粮食够不够?衣服和药物呢?天气已经转冷了,这些东西不足的话,还待在这里的人们很难过冬的。”

    一反平时粗豪莽撞的形象,兰斯洛变装来到北门天关后,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形下,找来了驻守军官们,钜细靡遗地问着当地物资的补给状况,觉得有缺失的地方,就马上要求改变。把这一切都看在眼底的泉樱,为此相当感动,觉得自己一路上的辛苦都有了代价。

    “这也没什么,我自己也是老百姓出身,也曾当过灾民,还曾经干过盗贼,餐风露宿的感觉我很熟悉,当然知道他们想要些什么。”

    面对妻子的称赞,在战场上纵横自如的兰斯洛,表现得有些靦腆,很不好意思地谦让着,但泉樱确实觉得丈夫这样的想法很好,自己能帮这样的人做事,做起来也会高兴得多。

    相较之下,泉樱就觉得自己有些不足,尽管自己在杭州居住养病时,饱览各家大儒的著作,精研经世治国之道,但实际与人们相处的经验却少,在设身处地为人着想这上面,就没法像兰斯洛这么体贴,这或许就是封闭在象牙塔里当千金小姐的代价。

    站在北门天关的城壁下,遥望眼前延伸十数里长的营帐堆,一个连着一个的营帐,燃亮着点点,随着夜幕低垂,将地面清晰照亮,兰斯洛沉默无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东西,但是最后他仍是预备掉头入关,没有进入营帐区中。

    “就这么回去,不是太可惜了吗?我们取道北门天关,除了节省时间之外,好像还有别的理由吧!”

    在城门口等待兰斯洛的泉樱,微笑地说话,让兰斯洛露出了伤脑筋的表情,这时,一名小童急急忙忙地跑来,说要把纸条交给北门天关身分最高的那个男人。

    兰斯洛理所当然地接过纸条,在瞥过一眼后,表情像是很高兴,却又有几分尴尬。

    那是风华约他见面的纸条。

第五章 风华再现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雷因斯北门天关

    前来北门天关一事,早就在兰斯洛的计划中,但来到此地后究竟该做什么,却连他自己也还一头雾水。

    当时,他仍在象牙白塔闭关练武,却收到了理应正在维持魔法阵的梅琳传讯,传讯里头的留言,让兰斯洛疑惑良久。

    “如果这次修行仍不能打破天位之壁,就去找西王母。”

    魔法短签中的留言很乱,看得出是匆匆留下,但兰斯洛并不敢小看这张短签的重要性。

    梅琳老师不是一个喜欢胡乱说话的人,而她的阅历与见识,更在雷因斯一方所有人之上,如果她会对某件事作出提点,那么这些讯息可能就是救命的最后锦囊。

    天位之壁,是指由一阶天位突破至更高一阶时,所要面对的障碍。陆游为了打破这层壁垒,经过两千年勤修苦练,却终归无望,兰斯洛虽然习武天赋不凡,但从前人经验看来,就算再练上三、五百年,也未必能够有所突破。

    然而,兰斯洛的眼前却出现了一个危机:雷因斯的头号大敌周公瑾,已经突破了这层障壁,以斋天位的绝顶武功,力压所有强敌。

    香格里拉大战时,雷因斯众人几乎是以前仆后继的车轮战方式,才好不容易幸运取胜。如今,雷因斯可动用的战力分崩离析,偌大一个天位骑士团,唯一有希望与周公瑾正面作战的人,只剩下兰斯洛一个人,若是不能够有所突破,那么战斗根本没有开打的必要,因为周公瑾单*万物元气锁,就能够瞬间秒杀所有决战的对手了。

    因为这个考量,兰斯洛虽然还不明白,风华与练武进境有什么关系,却仍赶到北门天关,只不过由于这件事情太过古怪,他没有对身边任何人提起这点。

    (不晓得风华知不知道这件事……)

    兰斯洛有着这个怀疑,但在来到北门天关后,这个想法变成肯定,因为照理说也应该继续维持结界法阵运作的风华,和梅琳一样,离开了魔法阵,回到流民营中行医。

    风华不是一个怠忽职守、漠视众生存亡的人,会离开结界阵,肯定有缘故,加上术者之间的联系,兰斯洛认为风华该是知道些什么,并且等待自己的到来。

    其实,来到北门天关之后,兰斯洛已经在暗中看过风华。换上了粗布衣裳,不再穿着过去的锦缎华服,并没有因此损及她的美丽,反而较诸以往更具勃勃生气,当兰斯洛看到她在营区内奔走,很有精神地帮忙打理大小事务,心里也觉得十分安慰。

    不过,他并没有现身与风华相见。一来,直接走出去说“嘿,听说你知道修练天位力量的秘密,告诉我吧”,是一件奇怪而且丢脸的事;二来,他本身还不太确定风华的想法。

    日本大战结束后,风华与泉樱都选择各自离去,没有投奔雷因斯,兰斯洛相信这是因为她们两人各有顾忌,自己不应该勉强,等到她们把问题解决,就会回来,所以即使明知道风华在北门天关,兰斯洛却一直不曾造访,直至此刻。

    (想不到被她主动邀请了,唔……也就只有硬着头皮去了。)

    见面的地点,是风华所居住的小屋。基于当初兰斯洛的坚持,由稷下传来的密令,北门天关军方帮风华搭盖了一间朴素的小木屋,位置在流民大营外不远处,位置僻静,但却一眼就可以看见,利于警戒。

    在前往木屋的路上,兰斯洛还在思索,自己到底应该对风华说些什么?毕竟两人在暹罗城分别之后,就没有什么机会说话;在出云之国为了风华奋力死战时,双方也只有短暂接触,情势紧张,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经历了这么多事,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两颗心之间的距离有多少?是否还像两年前一样紧紧相系?这点兰斯洛实在没有把握。

    不过,当兰斯洛踏入木屋的百尺范围内,他突然发现古怪,眼前的景物不再是空地与木屋,而是一大片茂密的树林。

    (这……这是在搞什么?从哪变出这一大堆树木?唔,是幻影?)

    先确认自己没有被转移空间的感觉,兰斯洛肯定自己看到的只是幻影,从步入木屋百尺范围开始,就形成了一个幻影结界。以风华的魔力,要做到这件事并不难,只不过兰斯洛并不懂这么做的意义。

    不过,兰斯洛很快就恍然大悟,因为他们第一次在暹罗城相遇的地点,就是一个树林,而眼前的树林与草地,越看越像暹罗城的沈家庭园。

    “呵,这样算是怀旧之夜吗?”

    望景思旧情,兰斯洛拍拍腰间的配刀,微微一笑,朝着明暗不定的林荫深处迈进。

    缓步走入树林之中,沉稳的步履踩在满地枯叶上,发出刺耳的沙沙声,兰斯洛举目四顾,看到前方黑暗中的一点萤光,越往那边*近,空中所飘散着的缤纷花瓣就越多,砌下一地落梅如雪乱,美景动人,但兰斯洛却知道这里根本没有梅树,要弄出这么一幕美丽光景,花的力气着实不小,也亏得她这么有情致。

    “两手空空的进来,如果不弄点什么东西的话,实在不够诚意……”

    落梅花瓣坠落在地上,发出莹莹冷光,引导兰斯洛在幽暗树林中前行,但是当梅花瓣洒落在兰斯洛身上,那些幻化而成的花瓣便悄然消失。被这幕怀念景致弄得玩心大起,兰斯洛暂且放下种种思虑,开始配合风华所制造出的情景。

    兰斯洛不会魔法,也不会制造幻象,但是如果仅限于一个区域内的环境变化,那却是强天位天心意识的拿手好戏,他稍微一动念,周围飘吹的微风骤转急烈,漫天白雪飘然而降,几乎只是眨眼功夫,每一棵梅树的梢头都被白雪覆盖,附近能看到的地面也都化为银白世界。

    “那个时候,每次见面都冷冷的,所以这个样子才对……不过,雪好像下得多了点?哈啾!”

    发现风雪狂吹的势态不受控制,兰斯洛一方面错愕于自己的天心意识为何如此差劲,一方面尴尬地加速快跑,脚步在层层积雪中踩出深印,一下子跑过百尺距离,只觉得身上背着重重冰雪,每跨出一步,都洒着细碎雪花,然后看到眼前出现一排竹篱笆,刚觉得奇怪,身体已经自动反应,左脚一瞪,预备从竹篱笆上跨飞过去,哪知道面门突然一痛,好像撞穿了什么东西。

    (哎呀!)

    一下身形不稳,兰斯洛滚跌在地,很狼狈地滚了两滚,立刻起身,看见满天花瓣如雨,和点点雪花混参在一起,慢慢飘散在这片银白世界。柔柔的白色花瓣、细细的银色雪花,落在雪地上,聚合在一起,慢慢分辨不出形体,煞是好看。

    “真是对不起,没想到反而给你造成了困扰……”

    柔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兰斯洛转头回身,只见风华俏生生地坐在那里,一双无神却有情的眼眸,朝他这边望来。

    不是白天的粗布衣裳,而是换上了一袭洁白的绸缎裙装,长长的水袖飘动如云,本来为了行动方便而结的发辫也打散开来,一头黑发比上好的丝绢更柔美,柔柔地披垂过腰,末梢在浑圆的俏臀上摆荡;那张美得令人屏息的绝色仙容,比过去的每一刻更让兰斯洛心动。

    “可是,我真的没想到,有人会这么直接……就撞破墙进来……真是对你不起。”

    风华满怀歉意地说话,兰斯洛这才想起,这整片树林与雪景,都是幻境所化,那片篱笆自然就是小屋的门墙,自己不循正路找门,迳自跨跳过篱笆,结果当然就是穿破那层被幻境隐藏的屋墙,让风华本来布置好的浪漫场景尴尬收尾。

    “不,这没有什么关系,撞穿墙算什么,我和妮儿刚开始作案的时候,常常是破墙而入,见食物……不,见值钱货物就抢的。”

    无意间提到初为盗匪时,那段不名誉的灰暗历史,兰斯洛连忙改口,好维护自己的职业尊严,但听出其中差别的风华却忍俊不住,偷偷笑了一声。

    “可恶!我听见了,胆敢在这种时候耻笑一国之君,还让我穿墙出丑,我要惩罚你!”

    论动作之快,未曾习武的风华怎比得过兰斯洛,一下子就被他闪到身后,一双刚刚甩掉满掌冰雪的大手,从两边捧夹住风华的脸蛋,沁凉冻寒猛地直穿过来,娇嫩的肌肤瞬间失去血色。

    “好……好……好冰啊!”

    “哈哈,知道你男人的厉害了吧!”

    兰斯洛笑得很开心,不过随即想起风华纤纤弱质,这些可能伤及身体的玩笑,对她很不适当,连忙缩手后退。

    “对、对不起,我……我忘记你不适合这种玩笑,真是的……”

    兰斯洛放开手,风华接连咳嗽了几声,看起来果然就是一副昏昏欲倒的虚弱样子,不过,当她站定身体,脸上却浮现一层红晕,向兰斯洛欠身一礼,用很轻很细的声音,低声道:“没、没有什么关系的,大哥能对我像个普通人一样,我……我很高兴……”

    一句话出来,说的人满脸通红,听的人也莫名地觉得很不好意思,这种总是双方红着脸的感觉,让兰斯洛回想起暹罗城初识时候的情景,那时的风华何止是娇羞靦腆,根本就是有着重度的陌生人恐惧,连听到陌生男人的声音都会发抖,很难想像她后来可以解开心结,这么开朗地出来为病人诊治。

    “一直站着很怪吧?请坐下来喝杯茶水吧!”

    风华素手挥动,指向旁边的一块山石,照屋里位置来推测,也不晓得是木桌还是木凳,兰斯洛虽然暗觉好笑,但既然风华喜欢在这腊梅雪景说话,自己也就只有奉陪。

    也不见风华有什么动作,热茶就送到兰斯洛面前,很粗糙的陶杯,一点都没有瓷器细致的品茗感觉,茶叶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但是手捧着热烘烘的茶水,与心爱的人坐在一间屋里,并肩看着屋外的落梅缤纷、冰雪飘吹,却别有一份冰天雪地里的温暖心境。

    只是,紧张的人不只是兰斯洛,风华也有同样的感觉。尽管她的目光无神,微笑让表情看来安然自若,可是她心里的紧张感觉,却是一点都不弱于兰斯洛。

    久别重逢的紧张感,不确定对方有否改变的担心,这些都是让风华不安的理由,尤其是当兰斯洛在对面坐下,他身上的强烈魔气,如同海潮般澎湃而来,远远不是暹罗城时候所能相比,也比昆仑山相遇时强得更多。感受着这怕人的汹涌魔气,风华也有着不安,这个男人的心……真的一如以往吗?

    (梅琳老师的想法,不会有错的,我应该要相信大哥才对,嗯,我相信他。)

    风华绽放着笑容,继续为兰斯洛添茶温手,让不知道该如何启齿对话的两人,有了缓冲的空间。

    “大哥,要不要听听我在这里的工作?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喔!”

    “好……好啊!”

    以这个谈话为开端,风华说起了自己在北门天关生活的种种琐事,在这样的气氛下,兰斯洛也很自然地忘记隔阂顾忌,与风华说起别来种种,从暹罗城中意外分散的伤心,决战八崎大蛇时候的惊险,说到如今的状况。

    不知不觉中,兰斯洛接触到了风华的另外一面,包括风华的成长过程,还有她身为西王母职责时的种种。正如兰斯洛熟悉小草,却对莉雅女王的事迹一知半解,他也同样不了解西王母这一族到底是什么东西,而从风华的一些回忆中,他对自己所爱着的这个女人,有了更深的了解。

    “哼,被那群老太婆带到大,难怪你以前看来变态变态的,明明是个漂亮的大美人,看起来比女鬼还阴森。幸亏你遇到了我,被我影响以后,现在不是变得正常多了?”

    兰斯洛对自己功劳的自吹自擂,假如是妮儿、有雪在场,一定会很不客气地嗤之以鼻,但风华之所以是风华的理由,就是她会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小声说话。

    “不……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大的改变,每次诊断,我都只把病人当作是病人,如果他们……和我说一些有的没的,我还是觉得……好可怕,好丢脸,好……想找个地方躲一下,所以看诊时间都不长,多数时间还是得用丝线把脉。”

    “喔,这个我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你也不用在这里替人看病了,直接替他们超渡吧!”

    “嗯?什么?”

    “没什么,一点杂音。”

    兰斯洛没有多作解释,但风华心里却有数,知道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关切、照顾,与强得怕人的执着心……或者应该说是……占有欲。

    日本大战后,风华只身来到北门天关行医,兰斯洛一次都没有前来探望,除了尊重风华的自由,一方面也是因为心知自己敌人实在太多,自己如果与风华从往过密,说不定就会给她带来麻烦,所以忍心不见。

    但尽管见不到面,却不代表兰斯洛对此不关心。在风华来到北门天关后,兰斯洛秘密传下命令,要求北门天关方面尽量给予她方便,依她的需求提供物资,并且暗中记下她的喜好。

    也因此,每当风华早晨清醒,常常会在房门前拾起一束鲜花;为病人诊断,神困力倦时,桌旁会出现一碗她所喜爱的莲子羹或花茶。这些东西都没有署名,但却都让风华感到兰斯洛的关心,正无时不刻地存在于自己周遭,心里也一阵甜滋滋地甚是舒服。

    “大哥虽然不喜欢多话,却真的很会关心人呢!”

    “那当然,一个男子汉那么多话做什么?废话那么多,岂不是成了雪特人?”

    兰斯洛说完这句,突然有点自觉,连忙住口。这时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夜色渐晚,兰斯洛瞥向天边飞雪,只见满天风雪吹得甚急,似乎不属于自己天心意识的变化,不晓得是不是有了什么问题,便想离开查探,不过才稍微一动作,他的心思就被风华所洞悉。

    “大哥千里迢迢而来,应该是有些正事要让风华来做。你一直不愿意开口,是不是不愿意让风华为你做什么?”

    风华的语气很轻柔,不过却正说中了兰斯洛的一处心病。梅琳老师不会随便开玩笑,既然她的留言上这么说了,那么风华应该是能够帮到自己什么的。

    但兰斯洛也认为,梅琳老师把这件事当作最后手段,那就是希望自己尽可能不要使用;再者,一个男人练武本来就该自立自强,不要倚*旁人,如果必须*风华帮助,尊严之类的问题还好办,但若风华还因此必须做什么牺牲……这些实在是不必了,光是小草曾经做出的牺牲,已经让兰斯洛负疚很深,不希望再有女人因为自己而受害了。

    “大哥知不知道……西王母一族的存在意义是什么呢?”

    仿佛看穿了兰斯洛的心思,风华提起了这个不相干的话题,而兰斯洛确实不晓得答案。

    龙族、西王母族,是远古时代流传至今的两大圣族,其首领并称为“二圣”,在很悠久的一段时间里,是维持风之大陆正义势力的支柱。这是兰斯洛所知道的东西,也是风之大陆上的普遍常识,但要说到两大圣族的真正源起,当今世上确实没什么人晓得。

    “西王母族与雷因斯皇室一样,都流着巫女的血。巫女所担负的工作,就是祭祀神明,获得神通力。雷因斯女王责任重大,负责祭祀风之大陆上的众神,本来是善神与恶神一起侍奉,但九州大战时基于政治因素,在那之后只祭祀善神,至于西王母一族……”

    风华微笑道:“我们被赋予的责任比较单一,祭祀的神明只有一个,就是开天辟地的创世之神。我们身为侍奉造物主的巫女,遵循造物主的神喻,从远古开始执行着三个任务:看守不死树与地窟、看守沉睡的九头神龙、看守风之大陆的平衡。”

    所谓的九头神龙,就是被创世之神封印于地渊的八歧大蛇,日本陆沉一战,八歧大蛇被杀,其实是西王母族的严重失职,只不过西王母族在那一战之后,等同灭族,自然也不会再有人去追究什么。

    看守风之大陆的平衡,是一个非常古怪的使命,那并不是一般人认知中,铲恶扬善之类的神圣天命。两大圣族在远古时候接到的使命,仅是控制这块土地上的力量平衡,让两大圣族处于一个超然的高阶位置,俯视世间的一切,无论是善或恶,都不允许超出时代标准的力量出现。

    兰斯洛皱眉道:“呃?连好人也被监管?那如果坏人的力量强过好人,那些好人……嗯,还有一般的老百姓怎么办?这不是活该受苦了吗?”

    “大哥说得没错,但是两大圣族本来所接受的使命,并不是维持善恶平衡,而是不让超出力量的控制出现,导致力量与力量之间的冲击,摧毁了这块大地。”

    风华以实际的例子向兰斯洛说明。无论善恶,当其中一方出现过于强大的力量时,这个力量与技术就会流传,之后无论是敌人对战或同门阋墙,在胜负分晓的过程中,肯定会对周遭环境造成大破坏。以现在的例子来说,天位武者们的连串激战、通天炮的发射,都是最好的实证。

    “两大圣族存在的意义便是防止这种灭世级的伤害,只不过在悠久的历史中,总是恶方获得强大力量的机会高些,两大圣族依照宗旨消灭目标,这才被当作是正义的守护者。简单一点来说,如果这个均衡体制还正常运作的话,是不会有今天这种局面发生的。”

    造物之神的这个防范体制,由于两大圣族的被渗透而开始崩溃。九州大战前,希望得到两大圣族力量的千叶家,开始把黑暗势力延伸入升龙山、昆仑山,当两大圣族的族主选择效忠宗家,而非忠于本族使命,这个防御体制就出现了漏洞。

    孤峰之战,为了人间界的权势斗争,当代的西王母与龙骑士甚至亲自出手,而且战死于斯。在那之后,情形一直不曾好转,两大圣族忘记了本身使命,牵扯入人间界的霸权争夺,龙族甚至希望将本身力量投入其中,建立属于龙族的霸业与荣华。

    “……所以,局面恶劣成这样子,我们有着很多的责任。”风华道:“但提起两大圣族的历史,每当出现太过强大的目标,需要消灭的时候,龙族的职责,是凭着本身的力量去作战,苍龙心法、焚城神枪,两套传承自赤龙神的绝世武学,能够透支本身的气血与生命,发挥出不可思议的强大杀伤力,配合隆基弩斯之枪,几乎没有打不倒的敌人。”

    由于过去龙骑士必须降临人间,出手杀敌的时候,首要目标往往已经登位为皇,掌握至尊大权,自诩奉天承运,所以龙骑士的出现,就被认为是“歼灭天子的弑皇者”,以其强大的力量,被远古时代的人们所恐惧,被赋予的称号,就是“歼天者”。

    在各种神话中,龙骑士似乎与邪恶魔王关系匪浅,不知道有多少力量强横的邪恶魔王,是被龙骑士赌上生命,浴血除去。当初在北门天关,风华发现泉樱开始并练龙族两大神功,并且与兰斯洛敌对时,就为这层不祥的宿命而担忧,所幸那个结局并没有发生。

    “所以,刚才说的典故,就是龙族称号的由来。那么,大哥知道西王母这个名字被赋予的意义吗?”

    “这种老掉牙的东西,除了你们自己,鬼才会知道。”

    对于听古老的故事,兰斯洛本来应该很不耐烦,但是看风华的表情非常认真,兰斯洛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了解,到底泉樱与风华来自怎样的背景。自己固然熟知现在的她们,但对于她们的过去,也有一种旺盛的好奇,此刻就是了解这些的最佳机会。

    “当龙骑士挺身作战的时候,西王母就担任辅助的工作,虽然有时候也会陪同上战场,但例子并不多,多数时候……西王母是作为正义勇者的伴侣。”

    一反刚才娓娓道来的流畅,风华说到这些话的时候,表情特别靦腆,声音也断断续续,好像很难以启齿,但看到她这样的神情,兰斯洛除了感觉事情有异之外,也特别想要追究下去了解真相。

    “西王母和龙骑士一样,本身都蕴含着很强的潜力,龙骑士的潜力是遇强越强,但西王母……可以把本身的力量,转移给人,让更适合练武的人才,获得突破……所以、所以在很多神话中,西王母都是正义勇者的伴侣,因为每次故事的结尾,都成了新任国王的皇后,我族于是被冠上王母之名。”

    “唷,还真是了不起,专门出皇后的种族,这应该也是美女族的别称吧?确实名不虚传,天底下很难有女人比你更美了,可是……”

    看风华说话的态度,兰斯洛突然大感狐疑,脑里想到一些事,包括梅琳为何把这当作最后手段,还有风华的神情为何如此扭捏,从这些归纳出的结果,得到的答案是……

    “等等!你干嘛越说越脸红?你要告诉我的那个东西,该不会是……像我猜想的一样老套吧?你也知道,就是那些故事中什么以身相许,或是什么……”

    比起其他人的生长过程,风华与兰斯洛从小生长环境特异,更是把各种传奇故事从小听到大,风华听到兰斯洛的语气,就明白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意思,尽管早做好了心理准备,突然之间还是非常紧张,牙齿颤颤地说不出字句,可是就在这时候,一双手忽然放在她肩上,暖暖地传来让人安心的力量。

    “风华,这不是太过荒唐了吗?你们担负了很沉重的使命,尽管这与神不神圣没有关系,但是……西王母应该也是个人,不是一个工具啊!随便来一个讨伐恶魔的勇者,你们就要把自己交给他,这样子……不是太可怜了吗?”

    瞬间离座抢到风华身前,兰斯洛尽量克制自己的激动,不想让风华感觉得太明显,但是刚才听到那些话,确实令他产生了怒气。风华话里头隐藏的意思,西王母三个字绝对不是敬语,其中所蕴含的嘲讽与讥笑,像是“人尽可夫”一样,让兰斯洛一听入耳,便感到一股难忍的愤怒。

    事实上,当他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脑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咒骂那个什么狗屎的创世之神,做的这是什么鸟安排,把女人当作工具一样使用,不管上昆仑山祈求神明力量的勇者是什么人,都要依照“天命”,把身心奉献,如此传承千万年,那里头所深锁住的悲伤岁月,想起来兰斯洛就觉得悲惨。

    此刻,他绞尽脑汁,想要说些什么得体的话,来让风华好过一些,但是笨拙的脑袋不管怎么想,都找不到一个不会刺激到对方的妥善说辞,让他非常希望自己有小草那样的头脑,或是泉樱那样的口才。

    可是尽管他什么也说不出口,他心里的声音,却仍传达到了风华的心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手掌下的那双肩膀不再脆弱地颤抖,而是稳稳地承受着他的安抚,当一滴晶莹的水珠,在兰斯洛手背上留下灼烫的温度,他才惊觉到,一行晶莹热泪正从风华白皙柔嫩的面颊上滑过。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让你难过的,我应该说得更委婉一点,其实……呃……”

    “大哥……很棒唷……”

    “咦?”

    “我觉得……大哥的体贴,真的是世界第一喔!”

    风华仰抬起头,乌黑长发由她脸上如海潮般分拨,露出令人惊艳的雪肤容颜,本来应该看不见物体的无神眼眸,因为盈满了泪水,晶灿潋滟,流转着醉人眼波,让兰斯洛一时间忘记了该怎么说话。

    “风华本来……还一直担心大哥已经有了改变,和过去不再一样,对此非常的担忧,可是现在我已经肯定,大哥的心仍旧像我们初识时候那样,对人们存在着关怀,同情弱者,也勇于面对事物的不合理,这些……真的好棒。”

    起初,风华的声音还有些哽咽,但是她破涕为笑的美丽姿容,让兰斯洛犹如看见灿开春花,心神荡漾,全然没留意她的喜悦话语,直到风华微微笑着,伸手拉脱肩带的系绳,白色的纱巾缓缓飘落,肩头露出的肌肤比初雪更白洁,滑嫩如脂,肌光肤色动人无比。

    兰斯洛察觉到纱巾从指尖溜走,察觉到指尖碰触的柔嫩,瞬间手指如遭火焚,整个人仿佛被点穴定住一样,变成了一尊不会动弹的雕像,嘴巴张得大大的,发着结结巴巴的怪异声音。

    “风华,你……你……你胸口的衣服……”

    兰斯洛的声音听起来荒腔走板,尤其是当风华牵着他的手,顺着锁骨的轮廓,轻轻来到胸口的浑圆,感受滑腴雪肤时,兰斯洛说话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风华默然不语,但是由面颊红透至耳根的艳色,已经表示了她的心情,而兰斯洛的掌心除了感受体温之外,更感受到那急切的心跳,连带让他也心头狂跳。

    (小草她现在安危未定,我不该……狗屎,小草如果在这里,一定会大声喊推倒……)

    以小草喜欢推波助澜的看热闹个性,会这么做一点都不奇怪,可是……

    “风华,我并不想要西王母的力量。打倒铁面人妖,我希望*自己来完成,而且,如果我接受你的好意,那不是和过去的那些正义勇者变成一样货色了吗?”

    “呵,难道大哥不认为自己是正义之士吗?”

    “那当然,铁面人妖才是正义之士,我一向是自命为浑帐魔王的。”

    “大哥意向如此,风华不敢相强,但是有一个问题,希望大哥能够坦然相告。”

    俏生生地仰起头,风华美如朝阳的笑靥,在兰斯洛的眼中印下深刻一幕,西王母的秀色姿容,确实是无双无对。

    “……大哥想要风华吗?”

    这个答案应该是非常肯定。此刻凝望风华,楚楚动人的仙容,半裸的雪白胴体,兰斯洛觉得自己从来不曾这么热血如沸,只是脑里始终还卡着一丝犹豫,不知道该怎么抛舍开那份困惑。

    (我才刚刚说要为她打破西王母族的宿命,如果在这时候接受了,不就和那些家伙没有两样,也就枉费风华那么看重我了……)

    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呢?兰斯洛觉得自己手掌好像亵渎了眼前的女神,急急忙忙收回,在腰间碰到了某个东西,侧目望去,那是自己为了与风华见面,特别带来的配刀。

    来自魔族宝窟的配刀,如今却给兰斯洛一个突然其来的念头,让他知道自己该怎么打破西王母族的传统。

    “……历代先祖之中,很多人都有像风华一样的处境,但是风华却觉得自己非常幸福,因为能够遇上大哥,这是风华……”

    “那种话现在不要说。喂,女人,有没有看到我手上的这把刀子?有没有感受到它冰冷的杀气?”

    “确实是有,可是大哥你这么做,是为了……”

    “少说废话,不想这把刀子搁在你白嫩嫩的脖子上,就乖乖把身上衣服脱掉!”

    “脱、脱掉衣服?”

    “哈哈哈哈,像你这样标致的小美人儿,遇到本大爷,那是你前世不修,注定要当本大爷的压寨夫人啦,哇哈哈哈~~~”

    纵声大笑,兰斯洛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狞笑的感觉,不过,当他的亲吻频繁落在雪嫩肌肤上,风华忍不住心里幸福感觉,偷偷地笑了起来。

    不付钱就不叫嫖;如果是遭到胁迫,那就不算献身。熟悉兰斯洛思路的风华,对于丈夫的有趣思想,实在觉得很有趣。

    或许,自己是最后一任西王母了……

    让西王母族绝嗣,这是自己莫大的罪业,但是能够在这样幸福的喜悦中,为西王母族长久以来的悲哀宿命画上句号,让泪水不再延续,这样多少能让过去的前辈们感到欣慰吧……

第六章 冰雪余韵

    理应接近天明时分,北门天关的特大风雪依然飞扬,遮天蔽日而来,早已经把瓣瓣落梅彻底掩盖,超出了兰斯洛之前所预期的程度,弥漫整个北门天关,让附近树枝垂挂冰霜,北门天关城壁甚至结起一层透明琉璃,远远看去,照映出七彩霓虹。

    假如兰斯洛有余裕察觉,他肯定会懊恼自己的天心意识修为不佳,为了一时的浪漫,搞出这么多麻烦,带给当地百姓不便。但事实上,这场大风雪却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也不是由他的天心意识所造成。

    当兰斯洛与风华同在小屋里,恩爱亲热,羡煞旁人的当口,在距离木屋数百尺外的厚厚雪地里,突然有了一丝蠢动,一个人从雪地里钻了出来。

    手上拿着发光的卷轴,就算在大雪纷飞的寒夜里头,仍然显得晶莹发亮,有雪拍拍身上的雪粉,遥遥望着已经看不清晰的小木屋,露出了得意的奸笑。

    “嘿嘿嘿嘿,不要以为可以自己一个人快活,我要让你们两个知道,普天之下旷男怨女的愤怒。”

    有雪的这句话,或许能够引起很多人的共鸣,不过来自他身后的那个声音,却打消了他的得意心情。

    “哦?真的让你很愤怒吗?为什么你会这么生气呢?”

    “那当然是因为老大可以在里头搞女人,我们这些做小弟的却只能在这里吹风,我为了表示义气,当然要送点暴风雪给他冷却冷却!”

    “暴风雪这么好用啊,那我也给你冷却冷却吧!”

    伴着这句话,倾盆大雪突然落在有雪头上,冰冷的感觉,让他忙不迭地跳脚惨叫。

    “可恶的恶作剧,背后整我夫君,还弄出这一堆大风雪来,让北门天关的人们困扰不已,雪太郎你真是个坏东西!”

    有雪闻声转过头去,只见泉樱正站在身后,叉腰斜眼地睨视着他,手里还托着一个雪团,随时预备再给他好看。

    “你这女人简直莫名其妙,我这样也是为了帮你啊!难道你喜欢看自己老公和别的女人在……”

    有雪的话没有说下去,并不是因为他自己克制,而是因为一根指头适时地点在他嘴巴上。

    “嘘!不要说,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要讲。”

    泉樱微笑地轻声说话,声音很轻,笑容很甜,但眼中的正经神色,显示她非常不想在这时候谈这话题。

    “你这个矛盾的女人啊,何必这么……”

    “你是不会懂的,女人本来就很矛盾嘛,谢谢你对我的关心啰!其实,雪太郎啊……我真的把你当朋友喔!在我的一生中,没有多少朋友呢!”

    向有雪道谢的同时,泉樱回忆自己的生长过程,由于身份特殊,加上自视过高,从来就不曾与什么人有过交往,纵然是在杭州疗养身体的时候,身边那么多的婢女仆妇,彼此间也只是单纯的侍奉关系,并没有累积什么友谊。和有雪的交情,是在日本的那段时间所缔结,假如不是因为那样的特异环境与因缘,自己绝不可能和一名雪特人结交为好友。

    “你虽然个性怪,又贪婪好色,不过你很照顾我,所以我也一直认为你是我的好朋友。”

    如果碰到几年前的自己,告诉她将来会有一名雪特人好友,那时的自己打死都不会承认有这种可能性。

    “你是个好人。所以不用太着急,也不用去嫉妒我家夫君,因为有朝一日,你一定会遇到一个很欣赏你优点的女人。”

    泉樱是这么相信着,也很衷心为有雪祈祷,希望他能够遇到一个好的伴侣,但当她想到这个伴侣可能的人选,首位将是敌方的那个毒辣美人时,她也很难解释自己心里的那股不快感。

    正在烦扰这个问题,天空飘飞的片片雪花,突然有了点不寻常的变化。本来细碎的洁白梅瓣,混掺在满天风雪中的情景,泉樱和有雪都看得很清楚,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空中的梅花瓣渐渐变了颜色。

    “奇怪,梅花瓣怎么变成了粉红色?”

    泉樱知道这里没有梅树,被有雪召唤出来的暴风雪固然是实物,但飘零的梅花瓣却只是幻影,是风华所变化出来的法术,如今梅花瓣改变了颜色,这是否暗示有什么不妥呢?

    “咦,我看好像不只是粉红色,这边的颜色更深……现在完全变成红色的梅花了。”

    梅花瓣染上了红色,从本来的洁白如雪,慢慢变成绯红,最后呈现出殷红如血的欲滴艳色,泉樱思虑周密,看到这幕光景正自担心,旁边的有雪却暧昧地笑了起来,仿佛智珠在握,弄清楚了变化的秘密。

    “怎、怎么了吗?雪太郎。”

    “呵、呵、呵。”

    三声仿佛在刻木头似的诡异笑声,有雪伸肘撞了泉樱一下,挤眉弄眼,笑道:“干什么装做看不懂的样子?这很平常啊,每个女人都会有一次,每个女人都会有……第一次……”

    泉樱“喔”了一声,表示明白,但却努力摆出一副冷静如常的样子,不让脸红的躁热显现出来,在有雪面前出丑。

    “老大真是好样的,这是男人的光荣时刻,应该有鼓手和乐队来纪念宣传一下。咦,你的脸为什么那么红?这种光荣的事情有什么好羞耻的吗?啊!难道你做贼心虚,当初和我家老大的第一次没有落……”

    “哈哈哈哈~~~”

    恼羞成怒倒是不至于,但如果再听这些东西下去,泉樱觉得自己一定会耳红得难以自处,尽管自己已为人妇,但总不好和外人说这些私密东西,所以她师法前人的智慧,手起一掌,拍在身旁雪特人的肩头,只听见旁边“飕”的一声,雪地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深洞,雪特人早已踪影全无。

    “对不起啦,雪太郎,既然你会遁地,那我这就不算是杀人灭口,你就……到地下去凉快一下吧!”

    轻声说话,泉樱捧拾起雪花,堆在自己滚烫的脸颊旁边,稍稍降温,脑里思潮如涌,想着此行的意义,还有与风华几次见面的种种细节,不晓得过了多久,正自出神,远方突然传来一声愤怒吼叫。

    “好奸贼!卑鄙偷袭!是不是铁面人妖派你来的!”

    本来泉樱来到这个尴尬的位置,就存有代为警戒的意思,现在一听到那声愤怒吼叫,登时惊醒,想到丈夫遇到袭击,还是二师兄的布置,那肯定非同小可,连忙提起朱枪,在风雪中化作一道龙影,穿梭百尺距离,朝风雪中小木屋的方向急射而去。

    虽说比不上九曜极速,但泉樱在情急之下,速度也确实不容小觑,一下子就消失在小木屋那边,而就在她飞身出去的同时,她原先所在的地面有了动静。

    “呸!呸!呸!搞什么东西,又要从泥巴地里头出来。”

    几年的时间,不是完全没有进步,真正通晓遁地之术的有雪,一手持着发光卷轴,从那黑黝黝的地洞里钻了出来,探头确认周围左右的情景,因为满头白雪,又看不到泉樱,他花了好一阵子功夫,才确认自己回到原地。

    “奇怪,不就是把我打下去吗?一晃眼的功夫,怎么搞到人都不见了?难道真是老天有眼,扔下一颗暴雷在她头上?”

    找不到泉樱,有雪转头后望,听到小木屋那边传来一阵重物坠地的闷响,跟着就是一声大笑传来。

    “哈,这么烂的计也能骗到人。喂,女人,有没有看到我手上的这把刀子?有没有感受到它冰冷的杀气?”

    “确实是有,可是你没事大叫做什么?啊,风华姊姊,你好……”

    “不要在这时候行礼,也不要多说废话。婆娘!不想这把刀子搁在你白嫩嫩的脖子上,就乖乖把身上衣服脱掉!”

    “脱、脱掉衣服?”

    “哈哈哈哈,像你们这样标致的小美人儿,遇到本大爷,那是你们前世不修,注定要当本大爷的压寨夫人啦,哇哈哈哈~~~”

    一声声狞笑,从小木屋方向远远传来,刚刚被泉樱颁赠“好人奖状”的有雪,看着手上的卷轴,无声地叹息着。

    (你们这些让人眼红的情侣,不要以为事情就这么算了,只要有你们这些有情人存在,就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千千万万个像我这样的同胞,继续妨碍着你们的!)

    虽然时间已经进入十二月的冬季,不过这天晚上北门天关的降雪量,破了百年来难得的暴风雪纪录,巨量大雪,降落在方圆一百公尺之内的地方!

    ※※※

    这个夜晚确实是漫漫长夜,事实上,当有雪收起呼风唤雨的术法,让太阳重新露出云端,众人才惊愕于时间已经是中午了。

    时间进入冬季后,人们早已做好了防寒准备,衣物与被褥充足,所以这一晚上的暴雪,并没有酿成什么灾害,只是给当地民众添了少许不便,假如这场雪发生在夏季,那情形可能就会不同了。

    成为昨天晚上最大幸运儿的兰斯洛,早上并没有闲着,而是和有雪一起拿了把铲子,开始老老实实地铲雪。

    两个男人率领善后队伍忙碌不堪,另外两个女人却是得以忙里偷闲,用烧好的滚烫热水,一瓢一杓地洗涤着疲惫的身躯。得知此事的有雪大为悔恨,不过却终于明白,为何自家老大会亲自下来劳动,此刻还目光不善地盯着自己。

    “我要看,什么时候都可以看,但是这里的警备设施不足,偏偏又有个会遁地的,如果不紧紧盯牢了,说不定他就溜到某个不该去的地方了。”

    “老大,平常也就算了,现在是有两个人耶!两个举世第一的美人一起沐浴,就算是你,也不是想看就看得到的吧!”

    “呜,是没错……但是,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带你一起去看吗?你这个只配当好人的家伙,别痴心妄想了!”

    “什么好人,我立志要当美女鉴赏家!”

    “不要来我家,去赏别人家去!”

    雷因斯政坛上的头号与二号人物,为着与国政全然无关的话题,不仅激烈地争辩,而且还相互扯着对方的脸皮,这幕景象真是政治人物的丑态。而从水镜中目睹这些的两个女人,不禁相顾莞尔。

    在雷因斯的飞空艇里头,泉樱与风华并肩坐在澡缸化成的水镜之前,亲密地谈话。

    刚刚结束沐浴,两个人没有把衣服穿好,仅是随意把大毛巾披在身上,浑不在意半裸的状况,亲密相依偎,感觉很亲匿,情景却并不香艳,泉樱笑嘻嘻地坐在风华身后,手里拿着一把木梳子,捧着风华滑溜乌黑的长发,轻轻地由上往下梳。

    风华的头发,是兰斯洛身边几名美丽女性中最长的,但发质却很好,捧在手上,除了温顺的弹性,甚至能够感觉到头发在呼吸,摸起来比上好的丝缎更柔细,几乎比得上新生儿的娇嫩肌肤。

    “风华姊姊,你的头发真美。”

    泉樱听兰斯洛夸赞过许多次,也说能够为风华梳头,是一种享受,所以趁着夫君不在,也抢着来享受一次夫君大人的独享乐趣。此刻捧着风华的长发,泉樱衷心赞叹,西王母族肯定有些秘传的护发配方,以至于发稍都垂到臀部了,这头长发还能这么乌溜柔滑。

    “摸起来好像丝缎一样,到底要怎么保养才能有这么好发质,能不能也教我一下呢?”

    目不能视,风华看不见泉樱的动作,但却很享受她在身后亲匿耳语的感觉,说来是有些好笑,但泉樱的动作让风华联想到兰斯洛,想到每当那个男人捧着自己的长发,仔细往下梳理的时候,都好像是一只蹲在母猴身后,帮着抓虱子的笨拙公猴。

    这个想法似乎被身后的泉樱所捕捉,让泉樱“噗嗤”一笑,贴在风华耳边轻声道:“风华姊姊,以前夫君除了梳头,还有没有帮你做过什么?比如说,有一只公猴和一只母猴,他们……”

    “是啊,就是和你这头母猴王,两头猴子一起瞎闹着玩呢!”

    “笑我,你现在也是母猴子了。”

    利用近距离之便,泉樱出手偷袭,在风华的腰间搔痒,两人嘻笑着扭做一团。

    泉樱对本身的相貌极具信心,但是面对风华的含羞仙姿,她也感到怦然心动,明白为何丈夫喜欢这样子逗玩着风华,两颊生晕的她,较诸平时更有一番艳丽姿色,每次看到都让同为女性的自己,惊为天人,舍不得把目光转开。

    尤其是现在,风华姊姊披着的毛巾半脱落,几乎露出整个裸背,白玉般的晶莹肌肤,娇小匀称的肢体,看在自己的眼中,实在美得令人衷心赞叹,自惭形秽。

    “泉樱,我很高兴喔!”

    风华悄声说出的一句话,让泉樱回过神来,很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想到自己看着一个女人的裸背出了神,真是好丢脸。

    “在你之前,龙骑士从来不曾有过女性。漫长的历史中,龙骑士与西王母总是一男一女,多数时候是互为战友,闯过很多的生死险难,当我知道本代龙骑士是一名女性,那时我就想,这一切……应该是具有某种意义的。”

    笑容僵住,泉樱沉默下来,身为女性的龙骑士,一直是她的一处心病,她认为这是上天对自己的考验,可是,难道这真的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有的。不死树随着出云之国沉没海底,西王母族就此绝嗣,我想龙族也差不多,这不是巧合,或许……上天是有意在我们这一代,为两大圣族做一个了断。”

    两大圣族的存在,本是为了监控与平衡风之大陆的人为力量,既然这个防御机制失去作用,两大圣族也没有必要继续担负使命与包袱。当一个物种在生物炼中失去存在意义,发生一些根本性变化,不足为奇。

    “我……真的很高兴,谢谢上天让我能遇到大哥,也谢谢上天能让我遇到你。”

    被风华轻握着手,那一声声感谢言语,温暖了泉樱整个心房,很自然地再次绽放微笑。

    “我也谢谢你,风华姊姊,如果一切事物都有着背后的理由,那么我十分感谢能够见到你,让你告诉我这些事。”

    传流久远的两大圣族在这一代绝嗣,但这个断绝并不是结果,而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如果这样想,自己也就可以释然了吧!

    泉樱露出微笑,心里好过了不少,相较之下,在外铲雪的兰斯洛就烦扰得多,根本无心去检查自己的力量有否增长。

    对兰斯洛而言,他极其不愿意*着旁人的力量来战斗。说是沙猪主义也没错,他很排斥依*女人得到力量,每一位美丽女性应该是用来爱的,像这样与风华的结合,笼罩上一层既得利益的感觉,让兰斯洛非常不快。

    这个不快的感觉,一直到了许久之后,才获得纾解。解决雷因斯国王沉重心病的不及格大夫,是领受皇家俸禄的暗黑魔导研究院院长,由于长期与风华在医道上针锋相对,又是分别出身于医道的名门体系,华扁鹊对西王母一族的血裔传承很感兴趣,早先秘密透过管道,取得风华的血液后,进行研究。

    西王母由不死树中诞生,并非寻常的人类胎生,本身就是一个相当奇特的族类,为了进行研究,甚至使用了太研院的精密仪器,历经长时间分析后,华扁鹊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从资料上来看,远古时代的西王母,体内确实蕴藏某种力量,不容小觑,但是这个力量却随着传承而消失,根据我们对照雷因斯古代史的结果,我们相信从五千年前开始,西王母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力量了。”

    “哦?鬼婆,这么说我家风华老婆的身上,什么力量都没有?那神话故事中的那些勇者和龙骑士……”

    “没错,陛下,至少从五千年前开始,西王母体内已经没有任何特异能量存在。至于那些勇者与西王母结合后,爆发强大力量消灭敌人,我们相信那是强烈的心理作用产生了功效。”

    “心理作用?妈的,真是可怕,难怪那些勇者几乎都和敌人同归于尽,女人真是一种要命的东西啊!”

    “不过,西王母长期接近药物,血液中有不少的原生菌种与特殊抗体,如果透过适当的采补功夫,经由交合传递,把时间与次数拉长,确实对人体大有助益,不排除因此功力大进,甚至有人因此突破天位之壁的可能。”

    “真有这样的好事?那……那要多少时间?”

    “没错,令师妹以太研院电脑计算的结果,大概是干个六十五万五千三百五十次,陛下您就会发现明显变化了。”

    “干、干……六十五万五千三百五十次?妈的,鬼婆,你在耍我吗?我要砸烂你们那台鬼电脑!”

    神话与现实的差距,真是令人万分无奈,不过基于我意王的指示,这件事并没有被记入雷因斯的史册。

第七章 无形之敌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雷因斯北门天关

    除了漫天大雪,我意王这次降临北门天关的行动,大体上还算是秘密。风华与兰斯洛的私下会面,期间所发生的任何事情,没有任何外人知道,一切都被掩埋在大雪之下。

    不过,一反来时的忧心忡忡,隔天早上,兰斯洛登上飞空艇时,心情似乎非常愉快,而跟随在他身后的左大丞相,表情则是难言的古怪。

    “老大,老大,我忍不住了,身为你头号大臣的我,要冒死谏言。”

    出任丞相之位多时,这还是雪特人首次有善尽职责的表示,兰斯洛当然是停足倾听,想看看他任命的左大丞相,到底有什么建议。

    “老大你改造环境的那一手,实在做得不漂亮啊……”

    有雪用手肘撞了兰斯洛一下,暧昧地笑道:“没事变大雪天做什么?你又不是什么读书文人,玩那些浪漫东西,和你一点都不配啊!”

    “哦?”被这句话勾起兴趣,兰斯洛也用手肘回撞一下,笑道:“那依丞相之见,下次该变什么东西出来?”

    “北风与太阳的故事,老大你总听过吧?你把冷风吹得越大,人们就把衣服拉得越紧,我问你,当你进到屋里的时候,风华小姐身上是不是穿得很多?”

    “这……被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是耶,风华那时候盛装打扮,把自己包得像是粽子一样。”

    “所以说这就是老大你的失策了,如果你看到梅花,就反其道而行,弄出烈阳酷暑……你不是练过什么大日功吗?就给他弄出一个大大的太阳来,再搭配上汪洋大海与沙滩,那你看到的就不会是粽子,而是泳装美人啦!”

    “说……说得也是,这点我怎么之前就没想到呢?果然就应该这样用啊!”

    “哼哼,这就是资历的差别,因为老大你之前没有和阿猫阿狗那两个家伙喝酒修练,所以才会想不到,我告诉你,下次再有这种情形,你就该这么做,不只是风华小姐,就连泉樱大美人的泳装,你都可以……哎呀!”

    话没说完,有雪已经在惨叫声中,被一脚踢飞出去,滚进了飞空艇。这个熟悉的画面,让兰斯洛本能地想到某人。

    “妮儿,你回来啦?”

    侧转过头,眼中却出现泉樱穿着戎装的配剑英姿,微笑道:“不,这只是学习妮儿小姐的处理模式,但……我们该启程了,妮儿小姐还在等我们呢!”

    发现自己弄错了人,兰斯洛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看着泉樱,有些欲言又止,最后道:“让她再等一下吧,在与她碰面之前,有些事情我必须先做个处理。”

    以目前情形而言,泉樱想不出有什么事情比赶往中都更重要,但兰斯洛登上飞空艇后,却改了预定航向,这点令她百思不解。

    无论如何,能够与自己喜欢的人一同航行,总是一件好事。不过,并不是什么人都有这种运气,享有这短暂的一刻幸福,当兰斯洛等人还沉浸在幸运女神所赐的小小喜悦中,他们的敌人就被诅咒之神拥抱,处于棘手的困境。

    偌大一座金鳌岛,挟带着天下无敌的超凡火力,笔直航向中都,那种无坚不摧的汹涌气势,没有事物能够仰首直视,即使空间跳跃装置尚未修复,只能够以高速飞行的方式赶往目的地,仍然无碍其巨无霸的庞硕气势。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人们分外难以想像,这艘巨大舰艇的内部,正面临着困境。包括朱炎与郝可莲在内,现在都体验到大象与老鼠作战时候的痛苦。

    在这之前,金鳌岛曾经打得天下群雄束手无策,雷因斯几乎动员了所有力量,甚至与青楼联盟联手,才让金鳌岛受到创伤,那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战绩了,但是现在……一个明明知道她存在,却看不见也抓不着的对手,利用金鳌岛内错综复杂的通路与角落,打起了游击战,让朱炎无从着手,真正体认到了数术高手的厉害。

    “过去九年的冰封,这笔帐我会慢慢和你算,在你抵达中都之前,随时等着我再次出现在你面前吧!”

    胭凝撂下了这句挑衅话语,就消失不见,而她所做的预告,更在之后源源不断地出现,仿佛打开了藏有世间所有灾厄的罪孽之箱,让朱炎为之疲于奔命。

    先是铺天盖地而来的大雾,把整个金鳌岛完全遮蔽,不管朱炎怎样开动除雾装置,那些雾气却如附骨之蛆似的,绵延数十里长,黏附在金鳌岛周围的空间,甚至不住侵入内壁,无孔不入地弥漫在金鳌岛内。

    从地下仰望,只见万里无云的夜空中,整个金鳌岛被一层浓雾包覆,像是一团无比巨大的卷积云,却又像是孩童所喜爱的棉花糖,看来既诡异,却又说不出的可笑。

    “开动除雾装置!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事情,金鳌岛是太古魔道技术的结晶,不会被这些东西难倒的!”

    朱炎叱喝着手下的技师群,不过却没有得到多少回应,当朱炎怒不可遏地把通讯转成可见模式,才由萤幕中发现所有技师都晕倒在地,不醒人事。

    “这是怎么搞的?”

    再大的声音,也无法把人从梦中唤醒,这时朱炎却发现,渗入金鳌岛内的云雾并不普通,里头甚至混掺着迷魂气体,不伤害人命,但吸入体内后,就有如大醉三日般不支晕倒,若非郝可莲紧急调配出解药,连朱炎自己都险些中了招。

    “朱炎,你要冷静啊,敌人既然不肯露脸,摆明着打游击战,如果我们因为急躁而露出破绽,一定会中了对方的算计。”

    “唔,你说得不错,这些迷雾纵使能够遮蔽我们的视线,也无法混淆仪器的方向定位,我们姑且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如果是普通的海上行舟,碰上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不见星月,船员们肯定会大为慌张,只能借助罗盘。但金鳌岛的导航设备,却胜过罗盘千倍,纵使人们目不能见,只要把方位设定好,一样可以顺利到达目的地。

    朱炎对金鳌岛的科技深具信心,所以沉着下来,不管飞航方面的问题,只是操作着岛内的警备系统,让那些不被迷醉气体影响的苍巾力士出动,四下寻找敌人踪迹。

    也因为他是这么地镇定,专心投入搜索工作,所以当他察觉自己完全中了敌人算计,金鳌岛的导航定位错乱,正高速偏离本来方向,朝正北方飞去,那已经是一天以后的事了。

    查看仪表,上头的显示一点错误都没有,金鳌岛仍是朝着中都城航行,但中都城又怎么会是在正北方呢?

    朱炎气急败坏地改正航向,敌人既然有这样的通天手段,连仪器导航都能愚弄,那就只有取消自动驾驶,交由手动操控了。

    这么一来,原本就已捉襟见肘的人力调度,更形吃紧,郝可莲率领的搜查队伍虽然在隔天找到了敌人踪迹,配合苍巾力士出手攻击,但却收不到效果。

    作战的经过非常诡异,郝可莲知道对方并非庸手,所以一动手就全力以赴,配合毒物做出攻击,预备硬接一记敌人的五岳神雷,拼着受伤也要把毒素传过去。

    哪知道胭凝完全没有作战打算,顺着郝可莲的掌击,如风如柳,一下子贴近后方的金属墙。这一招过去早有源五郎用过,郝可莲在四周的金属壁后方,早就预备了苍巾力士伏击,一见敌人果真用了这伎俩,心中方自冷笑,怎晓得胭凝的肌肤一碰到金属壁,突然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化。

    从手指开始,胭凝的身影突然变得很不真切,当郝可莲从眼前的惊愕景象中回过神来,敌人已经整个融入金属壁中,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

    郝可莲命令苍巾力士打破金属壁,却理所当然地什么也没有发现,敌人并不存在于金属壁中。

    “久闻白鹿洞的奇门遁甲中,有五行遁术,金、木、水、火、土,这就是所谓的金遁了吧!”

    “就算真的是金遁,你看出这一点,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处啊!敌人仍然神出鬼没,我们也依然受到阻碍,如果不是被她影响,我们早就应该抵达中都了。”

    朱炎说得一点都没有错,问题是,敌人不但是数术高手,更稳稳掌握住他们的心理,设下一个又一个的小陷阱,当他们为了破解一个陷阱,而做出应变措施的时候,就踩进了另一个坑去。

    前任白鹿洞掌门,确实不是个简单人物,结果,为了避免损失情形扩大,他们只能请公瑾亲自坐镇,出来对付这位同门。

    “所以……在金鳌岛未出来之前,我就先设法瘫痪掉敌方的天位魔法师。胭凝造成的伤害还不算大,如果敌方的头号术者苍月草能自由活动,香格里拉之战,就会朝另一个方向发展了。”

    公瑾发出这样的感叹,让朱炎感到一阵背脊发寒,尽管他早已熟知公瑾会在开战前把一切准备完毕,但却没有料到竟深远到这种地步。为了能让金鳌岛的优势全面发挥,公瑾在战前就已经设法,阻断敌方的数术高手参战,这才让香格里拉的战争获得初期优势。

    “不必对我评价过高,我也只不过是善用天时与情势,如果不是因为我与王五的战斗,让天地元气大乱,我也无法独力创造出这种局面。”

    在耶路撒冷战后,利用通天炮的试射启动,不断打乱天地元气,让敌方的术者不能离开结界阵,疲于奔命,这点就是善用天时的结果,也可以说是老天送上来的机会。

    以耶路撒冷为源头,打乱天地元气,最直接影响到的,就是雷因斯与青楼联盟。为了保护自己的属地,这两边最顶尖的术者必然为此疲于奔命,达到牵制目的。

    假如敌方有人能看出这个计策,或许牵制之法就会失败。公瑾也只能赌上这一注,希望敌人纵然看穿自己计谋,也会因为情感层面的放不下,努力去维持结界运作。从结果来看,这个计策是成功了,确实封杀了敌方顶尖术者的参战可能。

    然而,这次胭凝的出现却是意料之外,无法再用那么有利的方式去摆平,必须实际来一场硬仗了。朱炎与郝可莲的武功虽然不俗,却对数术一窍不通,想要对付胭凝的骚扰战,公瑾唯有亲力亲为,凭着本身的数术修为,与胭凝进行斗法。

    (但……胭凝,你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公瑾何尝不知朱炎、郝可莲斗不过胭凝,却仍放着两名部属饱尝失败滋味,就是想要藉由他们的遭遇与经验,来看清楚胭凝的动向。

    在公瑾看来,胭凝的战术无疑非常巧妙,能以一人之力,彻底玩弄金鳌岛。两人同出一脉,毕生所学、所遭遇、所领悟的战斗心得相若,即使是自己易地而处,也只能做到这样。

    问题是,正因为公瑾与胭凝同出一脉,彼此间太过了解,所以公瑾才觉得迷惑。过去,两人的战斗思想都很一致,把握到敌人的致命弱点,全力一击,除非能够稳稳致敌人死命,否则绝对不轻易出手,免得暴露自身,转暗为明,因此招致敌人攻击。

    无论是对雷因斯、对陆游,公瑾都奉行这个原则,当他正式现身在战场上,致命攻击已经送到敌人咽喉。胭凝应该也是贯彻这样的风格,因为她在白鹿洞担任黑暗杀手的时间太长,会比公瑾更信奉这套圭臬,但公瑾却想不出,如果自己是胭凝,目前这场游击战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彻底消灭自己与金鳌岛吗?绝对不可能!

    能够把金鳌岛的系统愚弄成这样,造成些许的延迟与不便,已经是天位术者的破坏极限。胭凝应该明白,只要自己亲自出马,与她术法斗术法,那么她能够造成的影响会被压缩,最终也是没意义的闹剧一场,根本无法实际伤害什么。

    既然如此,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换做是自己处于攻击方的位置,究竟用什么方法可以破坏掉金鳌岛,或是杀伤主要敌人?

    公瑾思索着问题的答案,但素来智略周全的他,这次却陷入困境,因为目前能够归纳整理的资料实在太少。分别九年……不,在那之前,胭凝与自己就已经渐行渐远,两人之间非但不曾合作,就连好好坐下来谈话的次数都少得可怜,甚至还是透过师父陆游的告知,自己才晓得胭凝可能涉及槿花之乱的发动。

    陆游当年对忽必烈寄予厚望。就像皇太极挑中了王五,陆游也选中了忽必烈,并且秘密变装,亲自前往武炼点拨忽必烈武技,期望他能成为一方栋梁,作为日后对抗魔族的领导人才,怎知道忽必烈发动槿花之乱,并且在战争中落败身死,令陆游的百年大计成空,心神剧震,险些在冰窟中闹得走火入魔。

    槿花之乱的爆发起因,始终是众说纷纭的一个迷团,陆游严令彻查,历时十数年,没有什么明显进展,最后发现在槿花之乱起事前后,忽必烈秘密与某个人物频繁通讯,大有可疑,经过抽丝剥茧,这个人物竟然直指白鹿洞中人。

    时值唐国事件发生,众人的注意力略分,以至于当陆游发现那个白鹿洞人士就是胭凝时,胭凝早已飘然远去,陆游更直接对公瑾传下处置令,以致有约见于银杏树下、偷袭冰封的事情发生。

    (胭凝为何会鼓动忽必烈叛乱?忽必烈又为何会听从她的话?这件事当年就已是迷雾重重,现在又怎么理得清?)

    回忆前尘往事,公瑾确实有不胜唏嘘的感觉,但这些并无助于解决目前的困境,而在他尚未采取主动之前,情形又进一步地恶劣下去。

    “公瑾大人,不好了,技师群全数中毒了。”

    这次紧急报讯的换成了郝可莲,理应是公瑾一方使毒行家的她,表示技师群所中的毒物无法可解,敌人不知何时渗入了金鳌岛的给水系统,在饮水中放毒,以致于众人不查,全数中毒,只有朱炎和郝可莲能以本身力量镇压毒素。

    “必须要用天位力量才能镇压?除了毒皇一脉,没人能有这种通天本领,但如果是毒皇一脉的药物,必然难不到你……唔,想必我的老朋友准备了些不凡惊喜。”

    “是的,混渗在水里的毒素,基本上不是药物,而是魔界的一种罕见病菌,感染后发病昏睡,无药可治,但发病后三日自动清醒,不是什么厉害东西。”

    在郝可莲的报告中,公瑾注意到两个讯息,第一个是胭凝再次采用了不致死的偷袭手法,连续毫无意义的作为中,应该存在着某个意义;第二个不容忽视的讯息……胭凝从哪里得到这种魔界的病菌?

    魔界?

    过去的九年中,胭凝真的是在冰封沉睡吗?或者,她与魔界的事物有了什么牵扯,以致因此得到了助益与突破?

    念及魔界的事物,公瑾不由得想到花果山,那座山中曾经封印着魔族的宝藏,自己武功大成后,却因为睹物思人,从来没有仔细去里头探索过,莫非那里有着什么玄机?

    思绪还在五里雾中,但公瑾觉得自己好像渐渐抓到了什么东西……

    ※※※

    当金鳌岛处于小小的迷航状态,在风之大陆的天空上,另外有一艘人工飞行物,航行于艾尔铁诺的领空。

    不知道金鳌岛目前的状态,兰斯洛一行人尽可能维持着高速,却非全速,因为全力开动引擎的结果,会产生隐形电波所遮蔽不住的大气流动,肯定瞒不过金鳌岛的搜索雷达。

    在太研院的支援火力开发完成前,兰斯洛并不会蠢到认为这艘飞空艇能够与金鳌岛正面空战。尽管这艘飞空艇已经是太研院自豪的技术结晶,不过双方的体积相距实在悬殊,交通工具还是别拿来作武器用途吧!

    从稷下出发的时候,飞空艇的航线是直指中都城,预备在途中与雷因斯部队会合,但是在北门天关稍事停留后,兰斯洛改了航行方向,让飞空艇往西南方而去,偏离本来航线。

    抢在周公瑾之前,与本部军队会合,这应该是当务之急,更何况旭烈兀所提出的同盟要求,也必须要尽快回应,这些都是与时间赛跑的紧急工作,泉樱完全不理解丈夫为何漠视这一点,朝着艾尔铁诺的东部而去。

    “……相信我吧,我有我的理由,虽然我现在还不能说,但我也不是坐飞船去游山玩水的。”

    当泉樱询问理由时,直视前方云层的兰斯洛给了这个答案。泉樱选择相信丈夫,尽管这个信任看来有些缺乏依据,但她确实觉得,经历了日本大战之后的兰斯洛,变得很可*,而香格里拉大战证实了这一点。

    (他应该也在担心吧?如果不能够在力量方面有所突破,就算与军队会合了,也是赶去吃败仗的……)

    从兰斯洛紧握的拳头,还有看着明月云海出神的眼睛,泉樱也感受到他心里的急切。

    以力量来说,公瑾师兄的斋天位力量,举世无敌,若是不能够有所突破,那么战斗根本不用开打,结果就已经分晓了。

    (难道说……偏离航线的理由,与突破力量有关?他是为了要找寻战胜之法,所以才偏离本来航线的?)

    泉樱这么猜测着,而假如这个臆度没错,难道航线的尽头是武炼?丈夫要去面见师兄王五,参研更厉害的天位力量?

    这个可能性倒不是没有,因为王五是唯一独力与公瑾战得两败俱伤的男人。公瑾能在战斗后获得启发,突破至斋天位,武学天分相若的王五一定也可以,与他商谈,肯定能够得到一点东西。

    只是,泉樱也依稀记得,最新收到的情报中,王五似乎还伤重未醒,万里迢迢跑去武炼见一名重伤患者,毫无意义啊!

    以思虑的聪慧而言,泉樱无疑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但不管她怎么猜测与整理,都还无法为当前的航向找到一个具体解释。

    同样处于迷惘和悔恨状态中的人,还有一个,那就是正躲藏在白鹿洞后山的妮儿。

    透过周嘉敏的帮助,妮儿把自己平安、旭烈兀要求同盟的消息,紧急传回雷因斯,告知友方,但是在传讯完毕后,妮儿才想到一件更重要的大事。

    自己居然把花果山、终止山中所发生的事情给忘了!

    其实也不能说是忘,只不过这些事情太过杂乱,千头万绪,不适合在可能被窃听的情形下交代;另一方面,妮儿自己的心里也还没有准备好,向兄长报告自己已知道实际身世,并且来回魔界一趟的事,再说周嘉敏小姐始终是陌生人,这些情报也不适合让她晓得。

    可是,不管怎么说,陆游老儿的千年忧虑成真,大魔神王很可能已经复出,甚至来到人间界的大事,兄长他们却毫不知情,这点实在不妥当。

    妮儿事后回想,恨死了自己的迟钝,不过当她想着是否该向周嘉敏求助,再次冒险联络兄长,把情报告知的时候,又感到迟疑,因为只要一想到可能被铁面人妖窃听,她就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这重要情报泄漏。

    (大魔神王和铁面人妖,到底谁才是主要敌人啊?以强横来说,好像是大魔神王比较强,但是以实际威胁来说,大魔神王还不知道在哪里,铁面人妖的手中剑却递在脖子上了……)

    还想不出解答的妮儿,在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于是离开了烟锁重楼,到了那一长串连天阶梯的起点,朝上方仰望。

    即使是在晚上,层层雾气仍然深重,景物朦胧,十尺以外完全笼罩在浓雾中。妮儿看着第一台阶的深红色血渍,在她第一次从这里往上奔去的时候,看到这些血迹,以为是闯关者中机关所留下,但现在她知道,那是李煜留下来的血。

    踌躇满志,想要闯过这一长串阶梯登天的李煜,饱尝了失败与不忿的滋味,在怒气、困惑达到顶点时,被告知这个阶梯的术法原理。起先妮儿还不太能理解,为何闯阶梯失败,对李煜的打击有那么大?一个从亡国、灭族、残废中站立起来的人,不应该这么容易就被失败打倒的。

    然而,经过几天晚上思索后,妮儿找到了答案。

    打倒李煜的,不是单纯的失败与挫折,而是他内心的黑暗面。每个人心里头都有着黑暗面,那往往都是一些人们所难以接受的东西。李周之恋,举世皆知,武功大成的李煜,剑试天下,无人能敌,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心中最大的愿望,就是让自己的力量一再提升,战胜旧日的师门,与爱侣重聚。

    但人类的情感并非如此单纯,爱情更是伴随着负面情绪而存在,纵然是绝世剑仙,也无法抹灭已经发生的过去。当他纵剑江湖时,固然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嘲讽,可是那些同情眼神与言语,却仍给予他羞辱的刺激,提醒那些曾发生与或许正发生在他女人身上的事。对于一个高傲的男人,那种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当他正纵横无敌的时候……

    黑暗的耳语,犹如一根无孔不入的细针,在每个深夜反覆刺向千疮百孔的心房。就算不愿面对,这些东西仍会静静地沉淀,在人们的意识深处堆积……如果有足够的时间,这些堆积物或许就会被时间长河冲灭,无奈当时的李煜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在这七座试炼人心的诡奇法阵前,李煜的心病被引发了出来,让他在这道云路天阶上举步维艰,心内百般念头交错,不能自制。

    “嘉敏是个完全无辜的女人,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凄惨处境,全都是被自己的狂妄无知所害,而自己却在她的居处前,做出这样无耻的思想……”

    当脑里的理智意识到这一点,疲累交织的李煜就发狂了!

    走在那阶长梯上,看着周围环境所留下的痕迹,妮儿仿佛就能看到当年的种种景幕,眼前依稀出现一个男人的背影,披头散发,身染血污,发出一声愤怒与悲痛交集的嚎叫,凄惨得让人几欲掩耳,跟着就像一头受伤滴血的凶猛恶狼,狂奔向山下的冰峰雪谷。

    “放翁老狗!我宰了你!”

    震耳如雷的吼声,群山皆鸣,妮儿觉得耳朵痛了起来,更依稀看到李煜怒举长剑,冷冽剑气牵动满天风雪,劈山裂海地怒斩下去。

    澎湃的气势,即使事隔多年,妮儿仍被那股疯狂杀意所慑,觉得肌肤刺痛,假如那股杀意是针对自己而来,自己一定连呼吸都喘不过来,等着被分尸两段。然而,即使是这样,妮儿心中却是一阵不忍的刺痛,不忍心看到那个男人脸上悲痛欲绝的狂怒表情,更不忍心看到他剑招中那过于明显的破绽。

    (中!)

    不自觉地挥拳出去,只是简单的一推,但妮儿却估算得出这一拳命中破绽后,能够造成的伤害。

    (肋骨……起码左半边应该都折断了,内脏出血一定很严重,没有几个月的疗养,别想站起来了……)

    那个破绽实在太过明显,甚至致命,自己只是简单出拳,就能有这样的杀伤力,陆游当时是以抵天三剑蓄力反击,杀伤力只会更强,李煜没有当场毙命,实在不像是单纯的运气,而是陆游刻意手下留情。

    李煜应该也是明白这一点的,所以他重伤飞出,撑着站起后,只是回到台阶起点,仰望深锁云雾,不言不语,最后垂首离去。

    这个打击……实在很大……

    妮儿觉得换做是自己,遇到这些事情,九成九就当场拔剑自尽了。以那种冲击度来说,这应该不算太冲动,大部分正常人都会这样吧!可是……

    “可是,如果当时五师弟的心胸豁达,明白什么该提起,什么该放下,一切就会往不同方向发展了,或许……他们两人现在可以有个更幸福的结局。”

    冷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背后传来,正在阶梯上徘徊的妮儿大吃一惊,猛然一回头,赫然看到一样最不想见到的东西。

    “铁、铁面人妖!”

第八章 呼之欲出

    在妮儿的认知中,周公瑾不会离开金鳌岛,听说金鳌岛目前还距离中都甚远,周公瑾没理由会在这时出现,此刻一见到头号大敌,心中震骇,还来不及做什么反应,就被对方的独臂一记重拳,打在小腹上,痛彻心肺,整个人给轰得飞了出去。

    (他……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旭烈兀知道这件事了吗?)

    脑中几个念头闪过,只有一件事情让妮儿感到庆幸,那就是周公瑾的那拳把自己轰飞,拉远了两人的距离,有了作战的空间,否则若是在极近距离下,斋天位力量全力一击,自己搞不好当场就被打挂了。

    “无知的黄毛丫头,以为拉远距离就占到便宜了吗?”

    冷冷的叱喝,满天鞭影排山倒海笞击而来,化作一道一道的银龙,痛击在妮儿周身,刹那间浑身骨痛欲折,也不晓得中了敌人多少鞭。

    (我真傻,怎么忘记了,那个家伙本来就擅长打远距离战,断臂之后更是不让人近身……啊,所以他才把我打飞出来吗?)

    后悔已经太迟,研究战术也缓不济急,妮儿只能奋起全身力量,尝试在鞭影中找出生路。

    以战斗的资质来说,妮儿曾经让绝世白起也为之惊讶,她并没有在战与逃之间犹豫,被敌所趁,而是马上就清楚地认定,除非自己能杀出一条生路,否则根本无路可逃,所以立刻便将全副精神投入战斗中。

    香格里拉的连场异遇,让妮儿武功大进,提升到一个非常高的水平,所有伤势尽数痊愈之后,现在的这场遭遇战,让她把在香格里拉大战时没发挥出的武勇,全面施展出来,一拳一脚所激起的劲风,赫然能与重重鞭影相抗衡,慢慢将鞭击从身边隔挡开来,减少了创伤。

    情形与海稼轩的做法类似,但却不是凭*灵巧剑招,而是以纯力量做到,猛烈刚拳的威力,已然不下于多尔衮,对敌人造成了相当程度的压力,妮儿心无旁鹜,注意力只集中在层层鞭影之内的一点──那只握鞭的手。

    刚猛拳风与龙影鞭劲交击,产生出一朵朵撕裂大气的漩涡激流,妮儿就在这样的激流中前进,身形轻盈闪动,越来越逼近鞭影的中心,周遭的险恶攻势她恍若不见,可是身体却自然地做出反应,卸开与避去潜在的杀着。

    把战局由不利渐渐扳平,见证着妮儿此刻身技合一的实力,但就在她迫近到公瑾周围三尺范围时,公瑾的层层鞭影突然慢了下来。

    用“慢”这个字来形容,有点不妥当,因为公瑾的鞭影气浪是*着高速与强大内力推动,才能以一条长鞭造成如此错综景象,假若速度慢了下来,层层鞭影气浪马上就会崩解,而此刻妮儿眼中的鞭影,仍是如排山倒海般袭来,接应维艰,但她却觉得敌人的动作瞬间减慢了。

    慢的不是鞭子,而是用鞭的人,公瑾在回身发鞭的那一瞬间慢了下来,所有动作突然变得清清楚楚,连本应一闪即逝的身形破绽,都因为那个慢动作而清晰得可笑,看在妮儿眼底,这样明显的破绽,已经超出陷阱的可能范围,像是敌人主动要把胜利送给自己。

    战斗本能很自然地把握了这丝机会,妮儿在闪避鞭影的空隙中,以流畅动作轰出一拳,攻向敌人的破绽,但这一拳出手,她脑中突然清醒了些。

    以周公瑾的武功,怎会露出这么明显的致命破绽?自己所感受到的怪异气氛是怎么回事?

    况且,如果周公瑾当真拥有斋天位力量,他根本无须施展拿手的鞭子,只要使用万物元气锁,光凭着双方天心意识的差距,就可以稳稳克死自己了,哪用得着又是远又是近的打上半天?

    这几个不合理的问题,化作警讯,让妮儿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虽然自己已经逼近敌人,又刚刚轰了一拳出去,但此刻脑里唯一的意识,就是撤走。

    (铁面人妖不是好人,会来到这里,嘉敏姑娘一定有危险,我不能独自逃跑,要通知她一声,免得遭了人妖的毒手!)

    这个念头才刚刚升起,妮儿耳边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这一拳打得不错,如果真的对上那个人,说不定已经分出胜负了,不过……这次不行。”

    柔柔的低沉女音,听来很耳熟,却绝对不是周公瑾的声音。话声一起,眼前的周公瑾与漫天鞭影骤然消失,妮儿方自一怔,肩头已经被人轻轻一拍,顺手在颈项要害上拂过,她大惊失色,振臂击出,对方却行云流水般借拳风而退。

    极短暂的攻防,对方的动作如风、如水,无比流畅,走的是白鹿洞正宗武学路子,妮儿定睛看去,只见月光下一道潇洒的青青倩影,翩翩站定,朝自己挥手致礼,却不是胭凝是谁?

    “胭凝小姐!”

    “太差劲了,我明明和你约在中都碰面,你怎么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害我找来找去找不到人。”

    自从武炼花果山一别,妮儿一直担忧胭凝的安危,想到那天在混乱中分别的情景,心中就辗转难安,尽管奇雷斯认为胭凝绝对不会有事,妮儿却仍难以释怀,现在看到胭凝出现,妮儿又惊又喜,赶忙凑近一看,发现她神色如常,半点受伤的样子都没有。

    “怎么了?是不是想学我的敌人那样,看看我伤得重不重?会不会早点死?”

    “胭凝小姐!你受伤了?”

    “哈哈哈,很可惜,换作是别的地方,我可能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不过花果山是我的地盘,就算十个陆游一起来,也没法拿我怎么样。”

    胭凝向妮儿解释,自己隐居武炼多年,在花果山周遭区域广布结界,配合魔族密窟的布置,整个花果山就是一个大型法阵,自己在其中藉助自然能量之威,虽然不敢妄言无敌,但只要不离开法阵,几乎找不到失败的可能,当真遇到什么危机,眨眼间就传送逃跑了。

    妮儿也搞不清楚此事是真是假,不过这样说来确实合理得多,只是想到那天场面的惊险、敌人武功之高,妮儿还是很不放心胭凝的情形。

    “可是,你真的没受伤吗……”

    看出了妮儿眼中的担忧,胭凝哈哈一笑,故意摇摇摆摆地动作,像个玩具娃娃似的,姿势美妙地转了一圈,让妮儿清楚看见她安好无事的样子。

    这次现身相会,胭凝没有穿那套几乎是个人标志的白袍,而是换上了一身翠绿的连身长裙,典雅大方,头上别着凤纹金簪,雅致地盘起了一头长发,只有几络垂扬发丝,幽幽地在右额前飘荡;较诸白袍的洒脱英秀,裙装的女性扮相别有一番动人妩媚。

    “……真……真好看,胭凝小姐这样看好漂亮啊!”

    觉得自己的说法或许很不恰当,妮儿还是忍不住夸奖:“平常的你也很好看,穿白袍的样子虽然放荡,但抽烟时候的魅力和男人很像,不过你现在的样子……很像个美美的女人,我是说,很像那种淑女模样的大美人。”

    妮儿努力的形容,让胭凝再次笑了起来,道:“总归起来,你的意思就是,现在的我,看起来不像是乱吻人的女色狼,对不对?”

    “女色狼?啊,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妮儿慌忙分辩,但是还没有机会把话说完,就冷不防地被胭凝欺近面前,一下就给她搂吻住。

    “唔!呜……”

    尴尬的挣扎再次上演,曾经名动中都城的接吻魔人,能耐不减当年,当妮儿陶醉得通体若酥,好不容易才从胭凝的搂抱中挣脱,强吻得逞的另一方毫不掩饰得意地笑了起来。

    “过、过分!你果然还是一个女色狼,换了衣服也没有改变!”

    妮儿急忙抹着嘴巴,但胭凝却揶揄似的望过来,眼光中除了笑意,还有一丝严肃味道。

    “原来如此,我还奇怪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原来我的六师弟打起了这种主意。”

    “你怎么会知道?啊!”

    妮儿想了起来,之前听胭凝叙述往事的时候,就曾说过拥有鬼夷血统的她,具有一项异能,可以透过接吻透视人心与部分记忆,比什么拷问都要有效。自己刚刚被她一吻,旭烈兀的密约自然就被她透视干净了。

    “别紧张,我不会阻拦,也不会破坏他,你们的计划如果能成功,也是一件好事。”

    胭凝笑道:“只不过,你最好也点醒一下我那六师弟,他二师兄虽然是个死脑筋,却绝对不笨,他千万不要大意轻忽,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那就不好笑了。”

    敌对多时,妮儿知道周公瑾实在是个很恐怖的敌人,不敢丝毫大意,听胭凝这么警告,忙不迭地点头称是,再想到刚才那莫名其妙的一战,自然是胭凝以奇门遁甲幻化形象,来测试自己武功。

    “胭凝小姐刚刚扮成那个人妖的样子,真是好像喔!怎么连铁面人妖的鞭子你也造得出来呢?”

    “我看他练武看了几百年啦!千里神鞭又是白鹿洞武学,只是道术虚拟幻象,当然比实际练习容易。不过帮你做这样的练习未必有用,他的万物元气锁我可虚拟不出,如果碰到了,丫头你就自求多福吧!”

    胭凝轻描淡写地说着,脸上忽然露出兴味索然的神情,身形朝后头急速退去,妮儿吃了一惊,料不到她说走就走,提步去追,却被胭凝一下子拉开老远。

    “胭凝小姐!你去哪里?”

    “丫头,我不能一辈子当你褓母啊,难得你终于大了,就帮我六师弟一把吧!我还另外有工作在忙,不能与你们这些丫头小鬼一直混,你就自己保重吧!我有空会再来中都找你的!”

    胭凝的声音远远传来,自知追之不上的妮儿唯有放弃,看着胭凝的身影迅速消失,心里对于她的神出鬼没,有着说不出的感慨。

    ※※※

    与中都相隔遥遥数千里,金鳌岛正漂浮在高空之上,接受明月照耀,由岛上的特殊装置吸纳月华,作为部分的辅助能源。

    太阳能与月华光能,并非支持金鳌岛的主要能量,但是连场激战后,金鳌岛受创颇深,部分能源供给尚未修复,只得提高其他辅助能源的吸纳管道,维持整个系统的正常运作。

    具有强大战斗力的机甲巨兵苍巾力士,一直在搜索着那名潜伏岛上的游击战士,但对方的来无影去无踪,却让这些高科技的机甲巨兵无用武之地,纵使反覆搜索,但连半片影子也抓不到。

    “要用这些东西来追我,吃尘吧!起码也要动到奇门遁甲的五鬼追踪,这才有点看头,但迄今仍没有使用术法的迹象,就代表公瑾那家伙还没有亲自动手,要我继续和他的手下玩……”

    白袍飘飘,胭凝站在一座炮台的最高处,俯视着下方来回搜查的苍巾力士。太古魔道的生命雷达,可以扫描到一定范围内任何细微的生命反应,但当胭凝有心隐藏,底下十几台苍巾力士扫描了上百遍,却对正上方的敌人浑无所觉。

    确认自己离开的短短时间里,岛上情势没什么改变,胭凝身形闪动,朝着先前栖身所在而去。不久前还在白鹿洞后山与妮儿说话的她,眨眼间就已经回到金鳌岛,不合情理的诡异情形,打破了当前风之大陆的移动知识,但她一点也不在意这个,幽幽身影明灭不定,在金鳌岛上飞驰。

    没过一会儿,胭凝就进入金鳌岛内的黑暗地带,那是上次严重损伤尚未修复的部分,到处都是破裂的金属墙与管线,混乱不堪,也没有照明,昏暗不清。

    很快地,胭凝进入了一处被断垣残壁所遮盖的地方,在那里赫然有人。一个面色苍白的俊美青年,双掌交叠,正自盘膝运气,镇痛疗伤,感应到她的出现后,缓缓收功,睁开眼睛。

    “伤势痊愈的进度怎么样?”

    “吃不好,睡也不好,又没有漂亮的护士小姐可以毛手毛脚,痊愈的速度当然不理想。”

    在这个时间点上,金鳌岛并不会有第二个重伤者,声音听来非常虚弱的源五郎,用着很轻佻的语气,对胭凝说话。

    “你险死还生,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像中年色老头一样,偷摸女生屁股?”

    “用我家老四的形容法,这也是男人的浪漫之一。不管是什么时候,一个没有情趣的男人,也就没有继续存在的价值。”

    源五郎微微笑着,注视眼前的胭凝。那天自己从昏迷状态中被唤醒,映入眼中的画面,就是这名女子的严肃容颜,最初自己并不晓得她是谁,但一听她自报姓名,马上就晓得这是当年白鹿洞的头号辣手人物,已经消失快十年的前任掌门。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头,胭凝便与源五郎短暂合作。

    源五郎的伤势很重,残缺肉体虽然愈合重组过来,可是冲击时受到钜量天地元气的影响,让他无法平顺地运气发劲,必须要花相当时间驱除体内异劲,这段时间内不便行动,就由胭凝提供掩护。

    胭凝在金鳌岛上的游击战,不少战术点子也是由源五郎策划,之前作战的时候,他记下了不少金鳌岛内的通道与机要地点,与胭凝配合,并且一起商量什么魔法最适合在这时使用。

    源五郎的魔法知识,配合胭凝的东方仙术,所制造出的种种效果,有效地让金鳌岛陷入混乱,获得了成功。

    胭凝并没有对源五郎做太多解释,源五郎也没有问她如何发现自己,又为何找自己联手打游击战,与其说这是一种默契,倒不如说双方都心中有数,如果问得太多,合作关系就要破裂。

    “你的伤势估计还有多久才痊愈?”胭凝道:“游击战我虽然在行,不过如果公瑾亲自出手,我可没有和他对战的本事,到时候就需要你这个能打的美男子上阵了。”

    “单纯的痊愈,能够动武,快则十天,慢的话还需要半个月。”源五郎道:“可是这些东西并没有意义,就算我战力尽复,也不是你师兄的对手,我想你真正要问我的,应该是突破的进度吧?”

    就算伤势痊愈,回复强天位力量,那也远不足以与公瑾为敌,要正面对战,除非突破现有力量。

    从昏迷中醒来,源五郎看见自己修补愈合的躯体,隐有所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经过连场激战,还有撼动通天炮时所受的能量冲击,自己的力量已经大幅进步,产生了某种突破,若非如此,这种肉体重组的愈合效果,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本该是可喜的事,但自己似乎还欠缺了某些东西、尚未能使用那些应该有的力量,天心意识也感觉不到明显变化,用这样的程度去战周公瑾,百分百稳死的。

    “以目前而言,还需要多一些时日,我需要多一点时间,去寻找看看我缺少了什么东西……”

    “快一点吧,我们可没有多少时间,你现在不是住在顶级病院的套房,这里怎么说都是敌阵啊!”

    “这种事情不是想快就快得起来的。况且……有必要这么着急吗?我怎么看也不觉得我们是友方啊?”

    微笑着说话,源五郎的问题极其辛辣。那些令公瑾感到困惑的东西,源五郎也同样质疑着,不解胭凝为何使用一些杀伤力不大,只是单纯具有扰乱作用的策略,虽然她帮忙俺护自己,给了自己很大的帮助,可是言行动作看来实在有问题,好像只是想利用自己,去做些什么事。

    胭凝对源五郎的问题笑而不答,正要说些其他话语来扯开话题时,她与源五郎的表情突然一变,为着本身的发现而震惊与懊悔。

    不该太过大意的。敌人没有动作,并不是什么值得欣喜的事,因为以他的惯常作风,每当他终于现身在敌人眼前,各种雷霆万钧的攻击手段都会同时到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声音在近处响起,伴着一阵极其舒缓的脚步声,几乎不给人压力地传到耳边。

    “不请而来的远客,也算是客人,热茶大概喝不下去了,你们希望受到什么招待呢?”

    伴随这句说话,冷冷的金属面具,在漆黑之中浮现出来……

    ※※※

    “海牙的战况如何?”

    “第二集团军占有地利之便,本身又是精锐队伍,加上敌军无意久战,目前已经在退兵,大概很快就可以解除交战状态了。”

    “雷因斯的军队呢?”

    “仍在朝中都城前进,但速度开始减慢下来。可以解释为遭遇敌军的猛烈反击,拖慢速度,或是补给线拉得太长,因而减慢速度,又或者……稷下方面的一些特殊命令,让他们减慢了前进速度。”

    在不知位于何处的一所破旧木屋内,有几个男人进行着这样的讨论。以身分尊贵而论,他们都曾是艾尔铁诺政坛的大人物:前艾尔铁诺军团长,后来又出任香格里拉市长的石崇,还有他麾下的几名部属。

    香格里拉的多方混战,石崇这边可以说是损失最少,也付出最少的势力,尽管如此,他们并没有什么收获,还在撤退时候被通天炮波及,莫名其妙地折损了一名战力,这点真是无妄之灾。

    战争结束后,他们就暂时没什么消息,从自由都市迁出的他们,似乎失去了根据地,所有追随石崇的手下与部属,在艾尔铁诺与武炼的边境流浪。本来他们应该是不受艾尔铁诺新政权欢迎的,但因为艾尔铁诺如今自顾不暇,所以也没时间理会流浪于边境的他们。

    不过,那只是石崇的手下而已,他本人在香格里拉战后,就行踪不明,连同多尔衮在内,堪称是主要战力的高手们,都不晓得到了哪里去,也没有进行什么动作,有意从人们的目光中消失。

    如今他们所处的这间木屋,本来是一间小酒店,后来因为盗匪肆虐,店主人抛下店面逃跑,破落凌乱的木屋里头,除了几张不甚牢*的缺脚桌椅,就是横七竖八的倒地酒瓮,早已成为村内顽童们的嬉戏场所。

    石崇等人几天前来到这个村子后,就暂时以这个木屋为议会场所,这个选择虽然怪异,但在屋内的人却都无心管这小事,用古怪的眼神看着石崇,等待着他尴尬的说话。

    “……诚如各位所知,陛下刚刚对我严厉斥责,为了日本大战中我方的失策,痛责于我。我个人并不想推托责任,当初日本一战,我方的两大目标,孵化黄金龙、收编西王母族,都获得成功,两大圣族尽落我手,这点是完全成功的。”

    表面上确实如此,但黄金龙的战力不如预期,西王母族的典籍虽然取得,可是最重要的不死树却失落,这也难怪陛下会雷霆震怒。

    本来事情不至于到难以挽回的程度,但多尔衮却擅自破坏了元气地窟的控制装置,敌人那边又出了一个不知道算天才还是白痴的家伙,让整件事情无可转圜。

    “开启元气地窟,促成黄金龙重现,这本来就是我们的计划;多尔衮破坏元气地窟装置,让天地元气持续释放,这也符合我们的利益,但雷因斯人把日本列岛陆沉,造成的影响,打乱了我们后头的所有布局,这是陛下之所以震怒的主因。”

    不死树是西王母族的秘宝,一直到日本战后,才由归顺的几名西王母族长老口中得知位置,但为时已晚,不死树已经随着昆仑山一起陆沉深海。没有了不死树,魔族的整个计划受到障碍,最重要的那个战术只能重头再来。

    “目前陛下还无法正式出关,一切都只能*我们自己,但为了能在陛下出关时将功赎罪,我等就要积极建立功绩,在他君临人界之前,扫除人间界的障碍。”

    终于说到重点,在座的几名魔将都屏息以待,想看看这名目前魔族在人间界的最高负责人,究竟有什么实质策略。

    “目前的主要方略,是引发金鳌岛与稷下的战争。探子回报,雷因斯太研院最近频频赶工,看来第二座通天炮即将完工,两座通天炮彼此互轰的场面,随时可能上演,只要这个场面上演,加上我们在中都城内的奇兵,我们的大军将在瞬息间席卷人间界。”

    石崇的话,也正是在座所有魔将都知道的事,本来这几个机密战术就在执行,现在他们则要更小心地排除障碍,毕竟最近魔族在人间界的活动,只能用耻辱来形容,而大魔神王陛下并不是一个很宽容的君主。这也是他们几天来商议的东西,只不过今天又多了一个新情报。

    “石崇大人,多尔衮老师从武炼传来的消息,日前破解您的术法、从中作梗的那人,很可能就是前任白鹿洞掌门陶潜,换言之,陶潜未死,现在已经再次复出了。”

    “哦……那个女人吗?”

    得知胭凝身分真相的人,世上并不多,但石崇就是其中之一,而他并不是由情报搜集中得知。

    “当年在花果山,她连中我三掌,重伤逃逸而去,想不到竟然未死,这点该说是我失算了?还是那个女人的命实在太硬了呢?”

    回想九年前的情形,石崇便觉得扼腕,陶胭凝既然未死,很可能就会妨碍自己的计划,这点必须要尽早做出处理了。

    “好在,目前雷因斯与周公瑾的眼中,就只有彼此,我们既无强力兵器,也没有百万雄兵,这里不过少少几个人,还引不起他们的注意。”

    石崇的语气中,有着怪异的揶揄,而当他将目光望向窗外,这情形就获得了解答。

    窗户外头,本来的小村子现在已经笼罩在一片血海之中,无分男女老幼,再也找不到一个完整的村民。

    许多黑影在村子里头活动,狮、鹫、猿、豹,这些外型既像野兽,也像是人形的生物,不是武炼的兽人,而是实实际际的魔界生物,为着能够来到人间而狂喜,撕杀吞噬着甜美的血肉。

    几条庞然大物蜿蜒着身躯,把巨硕躯体盘旋在附近的小山上,额顶上的灯笼树,吸引过往飞禽,正是妮儿曾在魔界目睹的蟒形生物。

    石崇说的没有错,剩下在这里的人,确实是不多!

    潜伏多年,魔族正式出现在风之大陆的时刻到了。

风姿物语座谈会(六)

    源五郎:延迟一个月的座谈会,在此又和大家见面了。

    旭列兀:这一集,对于作者而言,是近几集中最难写的一集,因为剧情与整

    体气氛有所冲突,提笔的时候很是窒碍难行。

    源五郎:但是作者最后还是把剧情导向这边,与其说是坚持,不如说是固执

    了。

    旭列兀:本集不但血腥暴力,而且还出现3P镜头,真是违反善良风俗的极

    恶书籍啊。

    源五郎:每个作者在提笔创作的时候,都会有他们想写的东西,不管写的是

    什么,丫丫电子书还是会渐渐流露出真性情与方向。就好像有一位伟大的

    作者老师,故事写到最后,总是会回去讨论仙道与天道的问题。

    旭列兀:那风姿作者想讨论的,就是“人道”了。作者说,当初设计风姿人

    物的时候,就是梦想着兰斯洛左抱一个,右抱一个的幸福场面,虽

    然已经写到那么后面了,但如果这场面不出现,这部作品好像就不

    够完整啊。

    源五郎:不知道各位看完这一集之后,有什么感觉呢?

    旭列兀:如果反感,就说声抱歉,作者的任性让你难受了;但如果……只是

    如果啦,如果你也像作者一样,为了兰斯洛的幸福而露出笑容,那

    么就真是谢谢你,体贴了这份任性。

    源五郎:在这里要作一个预告,四月的时候,风姿停书一个月。

    旭列兀:作者个人的理由,是因为去年出风姿外传银杏篇时,十一月连出了

    两本,那时候就预定今年要挑一个月休息了。

    源五郎:不过,还有一个公事上的理由。连载多年,风姿物语会在十五集结

    束中都大战,然后开始收线,预备在二十一、二集左右结束。在最

    后的倒数一两集里,作者预备实现一个很久以前就想做的构想。

    旭列兀:简单来说,作者想做人物合照的彩页。

    源五郎:可是画家方面,也与作者能耐差不多,大概一个月只能画出一本量

    的图,根本没有多余时间画合照彩页。

    旭列兀:基于这一点,在迈向结局之路的过程中,必须停书一或两个月。

    源五郎:请等书的读者见谅,一切也都是为了给大家一个理想的结局。

    旭列兀:谢谢大家,我们下一集再见了。

    源五郎:等等,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为什么会是我和你一起主持?

    旭列兀:我想,大概我们两个是台面上尚存生者当中,最帅的两个男人吧。

    源五郎:怎么好像不太名誉的感觉……

    旭列兀:那种事情……不重要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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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618/ 第一时间欣赏风姿物语最新章节! 作者:罗森所写的《风姿物语》为转载作品,风姿物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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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姿物语介绍:
暴风的前兆,即将撼动整个风之大陆!场内幕重重的婚礼,引来各方人士觊觎,令暹罗城成为七大宗门明争暗斗的角力场。胸怀大志的兰斯洛、剑术卓绝的花次郎、神秘多智的鸿五郎和混水摸鱼的天地有雪,乘着这股暗流,或有意,或无心,在因缘际下齐聚暹罗,共同掀起冲击风之大陆的滔天巨浪。被后世史家冠上“我意王”尊称的男子,兰斯洛,在风之大陆史上留下无数丰功伟业,他的王座在鲜血与火焰中闪烁生光。异世界奇幻冒险钜作,兰斯洛王传奇故事,正式从这里展开!
藏书:前传—太阳篇、月亮篇、星星篇、陨星篇、银河篇;外传—梅之卷、黑姑娘、爱菱篇、鸣雷篇;一些同人小说;风姿正传连载中……
另:写完了。
不知道是八年还是九年,
反正,这段长征已经在今天早上十点四十五分的时候结束了。
这样很好,
就算我周六摔飞机,大家也不怕不能看到风姿结尾了。
风姿物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姿物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姿物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