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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森     风姿物语txt下载     风姿物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 云端重逢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一月自由都市香格里拉

    艾尔铁诺与雷因斯交战的消息,在经过快马传递后,也送到了自由都市,特别是最繁华的香格里拉。

    除了引起震惊与一片哗然,市民们都在等着看,想知道石崇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这位曾在艾尔铁诺享有高官厚禄的要人,目前正把自己的手下与军队调来自由都市,艾尔铁诺遭逢国难,理应会向他求助,而只要他把军队调回去,与艾尔铁诺的军队并肩作战,雷因斯将立刻面临劣势。

    这是寻常百姓的想法,不过,任何一个深知内情的人,都晓得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因为目前掌握艾尔铁诺大权的皇子旭烈兀,一直是石崇的死对头,要这两人联手抗敌,恐怕还没碰到敌人,双方军队就先拼个你死我活。

    就算基于唇亡齿寒的立场,石崇与旭烈兀合作,但除非他愿意把军队交给旭烈兀指挥,否则就要离开自由都市,亲自指挥部队作战。问题是,石崇在自由都市根基未稳,近来香格里拉又频频出事,如果他轻离此地,被驱逐出去的青楼联盟随时会卷土重来,再将他取而代之。

    就是因为这样,当军部官员不死心地向旭烈兀谏言,这位皇子只是冷冷地表示,军部可以尝试,但别用他的名义;而石崇在接到来自艾尔铁诺军部的紧急文书后,一看并非是以旭烈兀名义发出,连拆也不拆,直接就扔掉了。

    在某个方面来说,这对斗争多年的死敌,确实很了解对方的作风。

    石崇对于艾尔铁诺方面的状况,并非不闻不问,但是雷因斯方面的高手陆续在香格里拉现身,自己这一帮人若要独力面对敌方的所有高手,烦恼连串天位战都没时间了,哪还有心情去管什么一般人的战争?

    自然,行踪不明的青楼联盟一干人,也是一个心腹之患的重大隐忧,尽管不晓得她们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但照常理推判,应该是在香格里拉附近,因为她们不可能就这样放弃夺回根据地的希望。

    “是……是的……我会仔细考虑……这件事已经在进行了,相信很快就会有进展……”

    在一间特殊密室里,石崇使用水镜通讯,与身在远方的对象说话。基本上,除去太古魔道的通讯设备不谈,“水镜术”是风之大陆上用得最广的远距离通讯法,只要魔力够强大,“水镜术”的通讯可以无时间差地沟通风之大陆东、西两端。

    但与其他大多数的魔法一样,“水镜术”有能力上的特殊限制,就是“遇海则止”。目前已知的技术,“水镜术”并无法与出海的船只取得联系,更罔论穿越海洋,与大海另一头的陆地通讯。

    不过在香格里拉,却留有几个不可思议的设备,其中之一便是现在石崇所使用的,一个祭坛似的石砌水池,周围画满蝌蚪般的诡异符文,还用数不清的方形折纸,串联成纸绳,交错纵横在密室内。

    据说,这些装置有增强通讯传波的效果,但其中道理连石崇也不明白,因此在使用这座水池的时候,他戒慎恐惧地检查了周围环境,还布下多重结界,因为如果再被敌人闯入,双方乒乒乓乓乱打一阵,把这里波及捣毁,风之大陆上可没有人会修理这座装备。

    在过去,使用这座能够跨海通讯的超远距离水镜,是风之大陆千叶家首领的权力,这数百年来都是由潘朵拉那个女人独占,但最近已经变成自己的专利。

    “诚如你所言,这么不合理的事早该停止了,从今天起,就结束掉那个帐号吧……”

    水镜另一头的人影,是异大陆上千叶家本部的总管。他们对于风之大陆上的权力易主,看来全不关心,但却很着急地告知,从今天起,一个原本青楼联盟所属银楼中的帐号,将被冻结起来,炎之大陆不会再运钱过来,供给这边的无限量开支。

    这件事石崇有些纳闷,但不好多问,因为从对方面上的尴尬表情,这好像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据自己的侧面了解,为了补充这个帐号所花去的资金,炎之大陆上的唯一政体──绯樱帝国,已经严重透支了下年度的国防预算,所以不得不紧急喊停。

    “是的,我会完成这些工作……不过,没有个正式的名份,做起事来是有些碍手碍脚……明白了,我会用《创世纪之书》来证明我的能力。”

    对于风之大陆正统继承权的归属,本部所开出来的条件,是取得《创世纪之书》,只要自己把书送还给本部,就可正式统领风之大陆上所有千叶家势力,这事潘朵拉那个婆娘想必知道,虽然她夺了书也得不到继承权,但为了阻止自己,想必她也会全力以赴。

    结束了通讯之后,石崇缓步走出密室,自从夺得香格里拉,在接掌一众机密情报的资料库后,手上的权力也大为拓展,而这些惊人的实力,更令自己心惊于千叶家的黑暗力量高于原先预估之上,那绝非单单是把自己之前的权力乘以三倍,所能相提并论的。

    (这些力量,潘朵拉过去没有得到授权,也是可望不可及,但只要我取得《创世纪之书》,这些大权从此就归我所有……)

    最早的时候,自己并非千叶家出身的子弟,只是一介外来宾客,为了某个目的,以外人身分加入千叶家的组织,这件事距今时间已久,加上自己成为三名统领人之一后,刻意加以掩饰,肯定连潘朵拉都不知道。

    当时正值千叶家世代交替的关口,面对另外两宗推举公孙家姊妹当继承人,声气相连,浩浩荡荡,自己这一宗的长老们眼见派系内并无能人,夺取当家主之位无望,便与自己一拍即合,由自己接掌本宗大权,与公孙家姊妹争位。

    自己看准以公孙楚倩的豪迈个性,不会久待在千叶家的黑暗世界,与其姊的联合只是暂时,因此接掌本宗大权后,率着自己的势力销声匿迹,断绝与其他两宗的往来,等待她们姊妹拆伙,再寻隙击破。

    果然自己眼光无差,公孙楚倩与王五相恋后,叛出千叶家,仅剩潘朵拉独撑大局。而公孙楚倩叛变出门的消息,传至异大陆,由本部派来的掌刑使者差点就将公孙楚倩一掌打死,但不知道潘朵拉如何周旋,此事不了了之,公孙楚倩被逐出门墙,再与千叶家不相往来;但潘朵拉那一身更胜其妹的强横武功、超卓剑术,却也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成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女子。

    为了要保持安全,隐身于黑暗,惩处公孙楚倩的那场会议,自己并没有现身出席,这才使得她逃出生天,苦心计划功亏一篑,实是扼腕之至,但能够把公孙楚倩逐出千叶家,又废去潘朵拉的武功,一举拔除两名强敌,也算不枉了。

    然而,就在自己要发动夺位战之前,却突然传出消息,原属公孙楚倩的势力,尽数移交潘朵拉打理,这下两宗合一,声势大壮,自己还未发动战争,便已经先败了,尽管遗憾,但也只有宣告放弃,藏入更深的地下,做好更久更完善的准备,而后一朝发动风雷之势,夺取大位。

    数百年的潜伏与准备,终于到了收成的荣耀时刻,但是忆起当初加入千叶家的本来目的,石崇却感到一阵颤栗,突然间,他终于明白,为何千万年来虽然屡有外来强人加入千叶家,登上当家主的大位,之间甚至不乏原本深深憎恶千叶家的豪杰,但却从来没有一人在登位后,反过来毁灭这个组织的。

    为何?为何?

    实在是因为这份手握大权的滋味太过甜美。只要成为三宗的共主,取得运用所有权力的资格,自己就是风之大陆的至尊王者了,掌握的范围之深之远,过往风之大陆上的帝王无人能及,就连九州大战时候的大魔神王都不能相比。

    自己……抗拒得了这份诱惑吗?这个想起来就颤栗全身的诱惑……

    “石……市长大人,刚刚有人送了这个东西过来……”

    一名部属匆匆赶到石崇身前,递上了一封信函,拆开来一看,发现是一封字迹拙劣的警告信函。

    敬告大笨蛋石崇,你藏起来的通天炮零件已经被我取得,下次……

    只稍稍看了开头,石崇眉头一皱,摊开手掌,化石邪功内力到处,整张信纸化为石粉飞散,没留下一点痕迹。

    “市长大人?”

    “这点投石问路的肤浅伎俩,也敢来老夫面前耍弄?真是太把人看小了。”

    故意送出这样一封鬼祟信件,让人疑神疑鬼,去查看东西是否丢失,藉此得知珍宝的位置,这是偷儿行窃的惯用技俩,石崇这样的老江湖,当然不会中计,只是心中暗凛,通天炮如此机密的大事,因为拖得太久,现在闹得沸沸扬扬,不但各方势力横加干涉,就连这些鸡鸣狗盗都大胆欺上门来了。

    (虽然乱一些比较好,但……这也未免太像一场闹剧了吧?咦?)

    当属下露出了然的敬佩表情,石崇却心中一动,忆起刚才那封信签,虽然字迹拙劣,但好像有某个特殊之处,墨汁的气味有些古怪,该不会……

    待要查证,那封信签已被他整个毁去,随风散得老远,却要从哪里再去找回来?

    石崇一呆,这时又有一名属下奔跑过来,说是又收到一封信函,而且是直接被人用袖箭射进来,钉在墙上,外头还附着一张纸。

    “在哪里?”

    “呃……上面有些不雅的文字,我们不知是否该……”

    “拿来给我。”

    石崇夹手把信夺过,先不看内容,凑近一闻,随即肯定这并非是寻常墨水,而是用太古魔道设备喷墨印刷出来的字体,换言之,这也就代表了敌人的身分。

    石崇大奸狗,老子知道你妈妈没有把你教好,一定会撕掉第一封信,现在大发慈悲补上第二封,如果因为你的手贱,失去了得到通天炮的重要线索,那就去耶路撒冷,让铁面人妖杀了你吧!

    这张纸看完,石崇的面色阵青阵红,既是气恼难当,又为了敌人能够算准自己的动作而尴尬,连忙拆开那封信,仔细观看。

    “什么?叫我办这种东西?那个胖子脑袋疯了不成?”

    以石崇的老到镇定,看完信之后也不禁惊叫一声,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但反覆重看一次,发现自己看到的东西没错,而且“绑匪”还在信尾特别附注,如果不依照规矩办事,那么就会立即撕票,从此大家一拍两散,谁也得不到那具动力装置。

    “可恶,他以为我会傻得照办吗……呃。”

    石崇突然想到,对方能够这么快就发来第二封信,肯定是看着手下取走第一封信,立刻就补上第二封。照这样算来,即使离开了,应该也走得不远,甚至有可能还在这附近。

    ※※※

    换上了T1000的生体装甲,爱菱选择低空的方式迅速飞行,预备回到洞窟,与有雪会合。

    对于雪特人的交代,她仍是感觉到半信半疑,虽然听起来好像是那么一回事,不过敌人真的会撕掉信签,要重复送上第二次吗?这点自己问过雪特人,他的回答似是自信满满,但所持的理由却非常奇怪。

    “大奸狗一定会这么做的,因为千百年来,每出三流戏剧里的坏人说话和做事都差不多。”

    “石崇又没有在演三流戏剧……”

    “丫头,在正常情形下,现实世界通常会比三流戏剧更加荒唐。”

    总之,因为雪特人这么说,自己就担任他的信差,过来送信,不过他也特别叮咛,送完信一定要立刻离开,因为敌人会想到自己还在附近,追击过来,假如遇到的人是多尔衮,事情就很不妙了。

    “遇到多尔衮,你要很小心,但是如果遇到人妖老三,你就要更小心。多尔衮和李老二是杀人不打招呼,可是老三连暗算人都不会打招呼。”

    听来好像有点道理,不过即使不用他说,爱菱也知道不能久留,所以发完第二封信,便立刻离开,但飞行了一会儿后,T1000的雷达显示,她已被人追踪在后。

    “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似乎有点多余。以爱菱目前的立场来说,香格里拉城内所有的天位武者,全都是敌人,至少全都是见了面马上要闪的人,然而,T1000的系统却给了一个意外答案。

    “强天位出力,速度普通,火形气劲护体……非东方家武学系统。”

    根据这些特征,再与目前资料库中的天位武者一核对,系统给出了一个正确性高达百分之八十三点七的回答。

    “朱炎?海尔,隆?贝多芬的唯一弟子,目前隶属周公瑾阵营……”

    即使系统没有报出这一长串头衔介绍,爱菱也知道来的人是谁了。她万里迢迢从稷下偷溜出来,赶到香格里拉,就是为了要找这位大师兄,只不过一来就被卷入各种事端,没有机会去找他。

    看来华姊姊还真是说得没错,只要距离在百里之内,就算不刻意碰头,两名天位武者也很容易因为卷入种种骚动而见面,因为基本上他们就是破坏与动乱的源头。

    就要碰头了,但这时候要选择在哪里见面就很伤脑筋,爱菱迟疑了一下,最后选择笔直往上飞去,冲破云霄,停留在云层之上。她并没有刻意启动藏匿起自身气息的设备,所以在她冲上云端后不久,一道熊熊火光破云而出,在她之前停了下来。

    火光渐渐消失,露出了里头的俊朗身影。朱炎的武功源自魔界,与人间的火系武学颇有不同,每当要以轻功全力追赶目标,就会催发火焰增速,同时也提升自身的防御,不过既然是要见面,当然是要把这些火焰收起来。

    “小师妹,你来这里作什么?”

    一句话问完,高空的凛冽寒风吹来,朱炎的眉头皱了一下,解下身上外衣,飘前一步,道:“这里风大,你……”

    话才出口,连他自己也觉得好笑。之前就已经知道,小师妹早已与过去的印象不同了,而且现在还穿着师父隆?贝多芬的最高杰作──T1000装甲,能够飞到这样的高空来,自然有温度调节设备,怎会怕冷?只是,不管眼前的形象怎样改变,下意识里,她仍是过去那个总是装错螺丝,莫名其妙引发一堆爆炸后,就在那里嚎啕大哭,需要自己赶去善后的小女孩……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现在的香格里拉局势混乱,小师妹你不应该待在这里的。”

    “小师妹”这个称呼,对爱菱来说有特别意义。在她认识的所有人中,只有这个大师兄,从没有叫过她“丫头”或“矮冬瓜”,而是很亲切地称呼她小师妹,因为朱炎知道,这个从来也得不到父亲关爱的女孩,有多么期待受到肯定。

    也因为如此,在爱菱的心中,这位师兄是足以与父亲并列的两名亲人。尽管她在雷因斯变成了众研究员的宠儿,每个人都争着讨她开心,而兰斯洛师兄、华扁鹊姊姊也对她呵护倍至,但她从来没有忘记过对那两名亲人的想念。

    “我……我来找你啊!”

    一句话说出,爱菱一直强自压抑的情绪就止不住地流泄出来。

    “师兄你才是奇怪呢!为什么你又会在这里呢?你不是一直都待在布玛身边的吗?为什么会跑到人间界来?如果是来这里观光旅游,那可以到雷因斯找我啊,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听我的组员说,稷下城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好像还有一些很特别的俱乐部……嗯,他们送我一堆折价券,我都还没有机会用,快过期了……总之,总之你为什么要跑去帮那个铁面具的坏蛋啦?”

    连串的问句,相互之间杂乱无章,从这点就可以看出爱菱的心情有多混乱了。她不喜欢斗争,不喜欢仇恨与对立,但却更畏惧与往日亲友相互敌对的场面,过去在阿朗巴特山曾经发生过的同室操戈,是爱菱最不愿回忆的凄凉画面。

    “这个……有很多事你不了解。”

    朱炎叹了口气,往前飘移一步,爱菱却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她信任这个从小就对她极好的师兄,也相信他光明磊落的作风,但是前日在洞窟里,被源五郎猝不及防地点住穴道的记忆犹新,高度警戒之下,她连头盔、甲胄都不敢卸下,看见师兄*近,紧绷的神经立即反应,退了一步之后,才惊觉到自己做了多余的事。

    “啊……师兄,对不起。”

    仿佛为了表示诚意,少女九十度地深深鞠了一个躬,表示道歉,然而,这却已经让双方明白到,彼此间的立场,已经为他们画下一道无形的间隙,虽然他们都试图避免,但现实就是这么一个残酷的东西。

    朱炎叹了口气,再怎么说,他也是爱菱的师兄,不能摆出一副小气的样子。

    “没关系,不过……小师妹,你认为公瑾大人是个坏人吗?”

    这是一个早就已经肯定的问题,爱菱忙不迭地用力点头。

    “为什么?”

    “因为,他滥用太古魔道的技术啊!一个正直的好人应该把太古魔道用在有意义的方面,不是用来穷兵黩武,这是皇太极老师指导的第一课,太古魔道的技术,不可以落在心术不正的人手上,现在通天炮落在他手里,会造成整个风之大陆的不安,所以师兄你不该帮他。”

    爱菱说得掷地有声,她就是以这样的坚定信念在统帅着太研院,然而,朱炎却不表认同。

    “好人与坏人,不是这么简单就可以分的,至于皇太极老师虽然说得冠冕堂皇,可是他自己在作研究的时候,实验数据可是用尸首所堆积出来的,这种做法小师妹一定不能认同吧?那你崇拜一个你完全不能认同的人当偶像,这岂不是很荒唐?”

    这句话令爱菱哑口无言,如果单纯是为了驳回,她可以强辩说这是早期的事,晚年的皇太极老师已经大澈大悟,走上一个研究员该走的正道。

    然而,爱菱并不是一个爱说谎的女孩,她自己也知道,在研究员的本质上,皇太极老师与华扁鹊姊姊,还有众多的天位武者都一样,有着轻视生命的倾向,即使是与自己相遇时候的他,假如真的有需要,他想必也不介意让身边尸积如山。

    “这……这个……关于这个……”

    “我没有责怪小师妹的意思,不过是想让你明白,世上的事并非如此简单,有时候你会很喜欢某些人,不管他作什么,你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

    这段话假如给源五郎和海稼轩听到,两人大概都会用力地大点其头吧!不过,爱菱却联想到另一件事。

    “可是,他滥用那些轨道光炮,作战的时候尽用一些卑鄙手段……”

    “什么算是卑鄙手段呢?公瑾大人并不是江湖游侠,如果要逞血溅五步的匹夫之勇,光是每天的决斗书都会接到手软。他身系艾尔铁诺的安邦重任,又是第二集团军全体交托性命的军事领袖,兵不厌诈,乘敌弱疲之际,用最小伤亡,换取己方的胜利,这才是真正大英雄的所为。”

    朱炎道:“你可以说他卑鄙,可以说他无耻,但英雄豪杰的是非功过,后世自有定论,像公瑾大人这样的存在,不管世人或褒或贬,都不能不承认他是一名大人物,就算小师妹你骂他是乌龟大浑蛋,那也不会影响什么。”

    从师兄的语气里,爱菱失望地发现他对于周公瑾坚定支持的态度,看来自己不太可能令他改变立场,不过,念及交涉失败,马上就要面对同门阋墙的局面,爱菱还是想要再作一些努力。

    “可是……布玛最讨厌的就是人类,师兄你是布玛唯一的弟子,怎么可以帮人类做事?而且还帮周公瑾作那些太古魔道兵器?”

第三章 逼入绝境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一月自由都市香格里拉

    终于也问到这个最尴尬的问题,可能的话,朱炎并不想回答,因为这个答案恐怕并非小师妹能够负荷。

    然而,正如他这次来到人间界之前,就晓得小师妹已经在敌对国雷因斯任职一样,那时的他也就知道,当轨道光炮建立战功后,自己早晚会面对这个问题……一个不知道该怎样开口的答案。

    异样的沉默,爱菱也发现气氛有些古怪,整个心头凉飕飕的。虽然高空上的低温寒风强劲,但铠甲内的温度调节器又没有坏,应该会保持在最佳的室温状态,那为何自己会不住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师兄……”

    “小师妹,你知道轨道光炮的制作原理是什么吗?它位于云层以外的孤绝虚空上,以宇宙元气为能量,经过程式调整之后,轰发至操纵者天心意识所能感知到的范围内,无坚不摧。”

    这些本该是轨道光炮的秘密,但朱炎说来毫无隐瞒,因为以爱菱的专业与锐利目光,肯定早已知道了这些。

    “轨道光炮的组件,是由我一手设计,至于程式与构想,则是沿袭于白起在雷因斯内战时所作的一击,但是,归并宇宙元气时的庞大能量,世上没有任何一种天然物质、合金能够承受,所以是由恩师亲自开炉,打造九十七座轨道光炮的所有零件。”

    经过隆?贝多芬以独门秘术锻造的物体,不再是寻常的物质,而是封藏魔力、力量的特殊金属,当日他以此法为魔族打造“村正刀”、“十字圣剑”,锋利无匹,对阵时罕有斩不断的兵器,而后又为铁木真制作“黑魔铠”,在铁木真武功有成之前,不只一次挡住天位武者的暗杀。

    撇开通天炮那个不属于现今文明的诡异物体不谈,像轨道光炮这么夸张的东西,如果没有隆?贝多芬所锻冶的特殊金属,根本就不可能制作得出来,即使能勉强拼凑,那也是完全没有实用性的东西,就像白起在雷因斯内战时的发射一样,光雷甫发,炮台就被庞大能量炸得粉碎。

    “……所以,这些光炮可以说是师父和我合力完成的作品,单单只有我一人,并没有使用这些光炮的资格……小师妹,在你眼中,师兄是个会擅自盗出师门重宝,背叛师父的人吗?”

    这个答案应该是否定的,既然如此,另一个恐怖的念头,就开始浮现在爱菱的脑海中了。

    “师、师兄你的意思是说……是说布玛他……”

    “在铸造轨道光炮之初,我就已经禀明恩师光炮的用途,而我这一次来到人间界,也是获得恩师首肯,让我携同光炮与技术人员,来助公瑾大人一臂之力的。”

    “布玛他想支持艾尔铁诺……不,是支持周公瑾吗?”

    这句话连爱菱自己都不敢相信,父亲在母亲亡故以后,是那么样地讨厌人类,连体内流着一半人类血统的自己,都受到他的厌恶,怎么可能会这么摆明姿态地帮助人类的国家,争夺风之大陆霸权?

    “我不知道,恩师的心意,我并不明白。”

    这句话却是谎言,长年追随隆?贝多芬左右的朱炎,怎么可能不了解恩师的想法?然而,面对小师妹忧心忡忡的表情,朱炎什么也说不出口。

    ……像轨道光炮这么强大的武器,必定是用在最激烈、最顶峰的天位战里,光是天位武者本身的破坏力,就足以震惊百里,再加上狂轰乱击的轨道光炮,一场战斗下来,绝对重创该处,波及无辜生灵难以计数。

    对一个彻底痛恨人间界,希望杀绝而后快的复仇者来说,有什么方式比这更有效率?事实上,公瑾初次使用轨道光炮,就造成了大破坏,之后用以与王五激战,影响所及,造成了把整个自由都市卷入的大灾变,死伤累积已经超过千万人。

    假如轨道光炮不是交给公瑾,而是落入多尔衮、花天邪、石崇这些轻视人命的狂人手中,自由都市早就变成人间地狱了。从这点来看,恩师确实达成了他所期望的目标。

    可是朱炎不能把这些话说出口,因为以小师妹的善良,如果知道了恩师的想法,就一定会把这些人类的伤亡,当成是自己的责任。她娇俏可爱的小脸,应该整天盛放着灿然的欢笑,不该被忧愁的乌云遮上眉梢,所以,自己要保守住这个秘密。

    “可是……如果布玛要支持周公瑾,为什么又把T1000寄给我呢?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我也不明白,但或许是因为师父担心你在人间界的安全,把这机械装甲送给你防身吧!”

    这点朱炎确实不太理解。T1000是远古文明的遗产,与通天炮同一技术水平下设计的超级兵器,日贤者皇太极穷五百年时间研究,在阿朗巴特魔震之前,亲访恩师交付一张未完成的设计图,请恩师依样打造。

    这些机件极其复杂,耗去师父无数个日夜的心血,直至近日才完工,这之间恩师完全是独立制作,一再拒绝了自己的协助,所以这套装甲堪称是日贤者与恩师合力的最高杰作,尤其是物理崩坏枪,FULLPOWER时候的威力甚至凌驾轨道光炮,自己实在难以理解,为何恩师会将这套作品交付给小师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可是,就算布玛同意了,师兄你也该有自己的选择啊!白鹿洞对人类以外的种族,态度一直都很恶劣,那个周公瑾是白鹿洞的领袖人物,师兄你是魔族,他一定是在利用你的……”

    想起了本来目的,爱菱把话题回到劝说师兄上头,据理力争。

    “公瑾大人并非是白鹿洞的腐儒,对魔族从来没有仇视心理,所以才会与他师父陆游不合。我和郝可莲能够追随于他,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事实上,我们愿意把希望放在他身上,假如是这样的人来主宰人间界,或许他能完成前任大魔神王未能完成的事情……”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单纯就魔族的立场来看,公瑾确实是愿意伸出友谊之手,可以谈得来的对象,不像其余的人类势力,一见面就喊打喊杀,当然爱菱无法认同这样的说法。

    “师兄!你是太古魔道的学者吧?通天炮那种危险的东西,根本就应该被历史埋葬掉,周公瑾现在拿它出来作战,整个风之大陆都会被他变成地狱的,你怎么可以继续助他为虐?”

    “不……虽然我也不是了解得很清楚,但是根据我的观察,公瑾大人的想法并不是这个样子,因为他一向很重视其他生命的生存权利,从不作不必要的杀生,所以他真正的想法,应该是……”

    “他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并不重要,重点是他确实握有通天炮的发射权力,是个有能力毁灭风之大陆的千古罪人,只要知道这点就够了。”

    一个冷冷的声音,从旁边全没预兆地传过来。急忙摆出防御架势的爱菱与朱炎,则是震惊地看着那道鲜艳的红影,从云雾中缓缓现身。

    “多、多尔衮。”

    这么快就再次碰头,实在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不过那都该怪谈话中的自己太过粗心,明明知道石崇那边会有人追出来,居然还粗心大意。香格里拉如今高手聚集,自己虽然跑到云上来说话,但时间拖得太久,多尔衮追着气机找过来,哪有找不到的道理?只怕,他已经在这里好一会儿了。

    仿佛看穿了爱菱的想法,多尔衮一声长笑,朗声道:“小小娃儿,不用这么紧张,老夫虽然没打算让你继续活下去,但却也不屑偷袭于你。打开你的四宝剑,存好它的能量,我会让你今天死得心服口服。”

    就算心服口服,爱菱也不想这么短命,这句话真是把她吓了一跳,而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匹霸气与杀气,更令她难以判断这句话是真是假,连忙开启物理崩坏枪的扳机,储存能量,同时不自禁地望向师兄。

    朱炎又怎么可能坐视小师妹受到威胁?尽管他晓得多尔衮的武功有多强,知道自己与这男人的差距,但他绝不会让这亲妹子一样的少女受到伤害。然而,他才刚要有动作,多尔衮的霸道目光已经冷冷地移来。

    “我们与周公瑾目前是合作关系,你是周公瑾的心腹,也是他身旁的头号技术人员,看在他面子上,我不想杀你,你不要多事;如果你替他着想,那么就滚到一边去……或者你想成为主动破坏双边关系的罪人?”

    这番话恩威并施,可是却动摇不了朱炎的意志。虽然与石崇方面的合作关系确实重要,此刻也绝不是一个好的破脸机会,但如果自己坐视恩师的女儿被人伤害,这岂非猪狗不如?自己哪有脸回去见师父?

    拼着在这时候全面开战的风险,朱炎暗自运劲,脑中闪过十数个念头,构思该如何掩护小师妹逃离这里。

    (毕竟是三贤者之一,太强了,不是石崇之流能够相提并论的……要正面与他作战,就算是与小师妹联手,也是毫无胜算。除非有其他高手过来助阵,又或者……有什么其他的援助……)

    要找其他的高手,可行性不高,至少朱炎这边已经没有其他高手好找了,但只要惊动雷因斯方面的高手,那也不至于没有援兵,不过朱炎却不愿意这样子和敌人握手,反而思考着另一件武器的可能性。

    (公瑾大人给了我使用权,但紧急连线,把方位调整过来,需要一刻钟的时间,小师妹能够撑到一刻钟吗?)

    朱炎的问题有了答案,爱菱并不是那种待在原地,任人宰割的傻女孩,一见情形不妙,她立刻就开动推进装置,飞身逃跑。

    (师兄他……真的不帮忙吗?)

    爱菱不是洞悉一切的神仙,尽管她非常愿意相信师兄的为人,还有两人之间的情谊,可是当看到朱炎在多尔衮威胁下,动也不动一步,也不过来伸予援手,心里却不能不感到失望。

    单凭自己一个人,没有把握成功逃跑,如果要作战,尚未调整完毕的T1000,不晓得能够发挥出几成战力……

    “走得了吗?”

    多尔衮并没有说什么“让你跑掉就倒着写名字”之类的豪语,霸气凛然地扬起右臂,心念一动,天心意识变化着周遭环境,原本是冷月清辉之下的滔滔云海,刹那间彷似野火燎原,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烈焰之洋。

    这场面爱菱之前在地底洞窟就已经历过,现在自是驾轻就熟,T1000打开物理遮断的防御能力,双臂交错地护在身前,速度分毫不减,就这么冲出火云之墙。

    “警告!左右两方同时有高能量物体袭来,怀疑是战术第七号与第十四号综合,物理遮断全开,建议使用第二十六号战术应对……”

    战术第七号,是左右同时夹攻;战术第十四号,是先用某个威势十足的虚招,吸引敌人注意,当敌人突破这足以伤人的虚招,放松戒心后,才用真正的重手出击,也就是爱菱此刻所面临的处境,在突破炽烈火云后,两尾喷着高温血焰的火龙,同时自左右两方袭来。

    防御的准备时间不够,爱菱尽全力去挡这一击,在一阵剧烈震荡后,她闷哼一声,被轰得往后摔跌回去。

    多尔衮对T1000有极高的评价,单单这两击不可能破坏与黑魔铠相同等级的盔甲,即使多击上几十记,恐怕仍难以造成致命伤害,这两击仅是为了把那女孩逼回来,趁着她身形大失,给予重击。然而,事情却从爱菱接近他周身三尺范围的那刻开始改变。

    “第二十六号战术,十八罗汉程式,开动!”

    战术电脑中的第二十六号策略,是藉着倒飞或被敌人吸扯过去的时候,顺势发动攻击。身经百战的多尔衮,也估算到有这种可能,但是敌人的攻击方式,却不是他预计中的任何一种。

    明明是一拳打来,但拳头却忽然松开,一枚小型浑沌火弩射出,正中多尔衮挥击出来的左拳,强烈爆炸狂震着多尔衮的红袍,烟尘弥漫,视线不清,只是感应到敌人挥拳击来,想用烟雾掩饰攻击,多尔衮心中冷笑,左掌、右掌分别扬起,轻易接下并锁住敌人的一双拳头,正要发劲用力,头顶忽然一痛。

    (搞什么东西?)

    会在这种时候打中自己的,当然是某个敌人的袭击,但这小丫头的双手已在自己钳制中,朱炎又远在十尺外,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打了自己一记?微微困惑,又发现左右腹侧、胸口、两边脚踝都有冰寒劲风袭来,甚至感到割肉的痛楚,显然敌人正从多个方位同时发动攻击。

    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但是距离太近,双手又在与敌人相钳制,根本就不可能在这种情形下闪躲,结果同时被几样不同的攻击打中,痛彻心肺,但多尔衮确实不愧是当今世上最难斗的几个武者之一,凭着野兽般的战斗直觉,在被击中的同时,重拳轰击出去,刚猛无匹的大日劲,在未能曲伸手臂的狭窄空间内爆发威力,将敌人轰了出去,阻止她第二波的攻击。

    轰走敌人,多尔衮却未趁胜追击,刚才的那一轮袭击,目标全是身体的柔软要害,饶是他将肉体锻炼得如铁似钢,却也痛得厉害,心里更是火冒三丈,堪称是近年来少有的奇耻大辱。但仔细一感觉,几处伤口的痛楚完全不一样,倒是猜不出敌人究竟用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兵器。

    多尔衮才稍一回气,爱菱就已经再次扑击过来,重组攻势的速度之快,似乎较自己更快一筹。仔细一想,这也难怪,本来T1000就只是一具机械装甲,只有承不承受得住敌人攻击的问题,并不会感到痛楚,只要机甲还能动,爱菱马上就能再攻过来。

    这只是多尔衮的猜测,然而,他并不知道经过上次的失败后,爱菱参考王五与公瑾一战的资料,把T1000的能源槽一增为数,多了好几个短暂的副能源供给,每当主能源槽一时降到低点,副能源槽便立刻支撑整体的能源供给,让T1000能够一直维持在最高效能的战斗状态,和寻常武者相较,简直没有所谓的回气问题。

    “呼!”

    火焰与狂风并起,把周围的烟雾整个驱散,多尔衮不想再给这小丫头混水摸鱼的机会,可是眼前所看见的东西,却让他微微咋舌。那丫头双掌合十,背后伸展出十八只金属手臂,分持不同兵器,像是一尊千手神像般,狂风暴雨似的乱舞攻来。

    (荒唐!这是什么鬼东西?)

    以多尔衮丰富的战斗经验,却也从没碰过这样乱七八糟的敌人。才震开一柄当头刺下的金属长枪,一鞭、一剑便同时斩向左右双臂,当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将刀剑推震开去,小腹上却中了一记日月轮,虽然护身气劲将之弹卸开去,只被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却热辣辣地甚是疼痛。

    强如多尔衮,一时间也被闹了个手忙脚乱,假如是实力次一级的天位武者,可能就会在这样眼花撩乱的攻击中迅速落败,但多尔衮很快就想出了应变之道。

    用双臂双腿去挡架十八只手臂的怪物,怎样都不可能来得及,况且对方能变化出十八只,焉知不能再变出三十六只?自己并非卡达尔那类的速度型武者,比拼下去必然极度吃亏,但人体物理的限制不会改变,力分则弱,她把力量平分在十八只手臂上,力量肯定相对减弱,这便是易于以强破弱的良机。

    主意一定,多尔衮放弃所有的防御动作,浑身燃起熊熊烈焰,凝聚起独门护体神功,预备硬挨一记敌人的多层次攻击,趁隙还以重击,逆转战局。

    照这战术实施,多尔衮却取不到应有的战果,丰富的战斗经验在此时反而成了盲点,他仍然没有意识到,敌方并非人体,一些属于人体的物理限制,在她身上并不适用,尤其是在爱菱针对这点改装之后,十八只手臂分别由十八个独立的主副能源个别供给力量,根本就没有人类力分则弱的缺点,无论力量、速度,都是以完全无异全盛时期的状态出击。

    “砰!砰!砰!砰!”

    十多下轻重不同的声响,有些像是击在败革棉絮,有些却割在钢铁合金,或是闷响,或是刺耳锐音,多尔衮的重重一击,被金钩、日月轮、小斧三样兵器的联合防守,化去了七成力道,余下的三成打在爱菱胸口,根本破不了T1000的物理遮断防御,而他本人则受到另外十五样兵器的重击,脸色都快要铁青起来。

    一击成功,爱菱却没有能够再次出击,反而斜斜退出三尺距离,因为系统的警告,T1000已经到了所能负荷的临界点,如果再用这样的高功率多出一击,连隆?贝多芬的特殊材质都无法承受,必须先行后退,等待能源槽冷却稳定,才能够再次出击。

    这次在做大修改的时候,爱菱经过一番忐忑不安的挣扎后,狠心把一个战术系统灌装了进去。这套名为“零式系统”的战术程式,是华扁鹊姊姊某天晚上神秘兮兮地拿来,嘱咐说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据说是来自西西科嘉岛上,一个白字世家的平凡少年之作。

    之前测试的时候,发现T1000在“零式系统”的支援下,战斗功能会变得不可思议地强大,但是这套超越当今技术水平的战术程式,会令T1000在承受高负担的状况下作战,出现蓝底白字警告字样的机率奇高,为了爱护自己的作品,爱菱早先并不肯使用,直到经过地底洞窟的战斗,明白现实情形的严峻,才狠心加灌了零式系统,果然打得强敌手忙脚乱。

    假如被多尔衮发现自己的破绽,趁隙攻来,那就糟糕了。幸好,零式系统在这时给予了适当的建议,在消耗掉多尔衮两成体力后,可以采用第七十八号战术。

    “超音波强化预备终了,模拟灵波完成,双声道发射!”

    T1000有纪录周遭影像、声音、细微波动的功能,在地底洞窟的时候,爱菱录下某样东西,当时她就觉得,这样东西或许会发挥一些效果,让敌人大惊失色。

    爱菱的这个动作,朱炎并没有察觉,但多尔衮却发现了诡异之处,那个不起眼的小丫头,身上竟然散发出强大的魔力波动,而且所使用的技巧,和自己的咒法如出一辙,那是……

第四章 天降救兵

    如同朱炎早先的预期,只要时间拖得长了,雷因斯方面的高手自然会被战斗给惊动,赶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然而,朱炎却不晓得,今晚却是一个很糟糕的时刻,因为雷因斯方面唯一能与多尔衮正面敌对的源五郎,正为了帮友人逆转经脉、回复气脉运行,与海稼轩一起闭门运功。

    事关重大,妮儿是理所当然的护法人选,即使感应到了什么,也不能擅离位置,唯一能保有行动自由的,只剩下泉樱一个。不过,当那件奇事骤然发生,她和妮儿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妮儿,你看看那边,我……我的眼睛好像花了。”

    “不是花,是幻觉,正常世界哪有可能看到这种东西?”

    就在香格里拉的东南角,亦是之前源五郎、多尔衮御兽破地而出的位置,这个日后被人称为“百鬼台”的纪念地点,在一声足以惊醒全城人的轰然巨响中,一道直径十五尺的庞然巨物破地而出。

    仔细一看,那并非是什么单一物体,而是一道由数万头大小生物所组成的黑色浊流,如河似浪,长度已有过百尺长的生物洪流,源源不绝地从地底冒出,前端部分在空中两下转折后,便像怒发的洪水一样,朝东北方向奔流过去。

    别说普通人看了之后有什么感想,即使是妮儿与泉樱,看到这么诡异的场面,都为之瞠目结舌,阵阵鸡皮疙瘩直冒。

    但是,泉樱却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并非是天心意识的感应,只是单纯的女性第六感,让她突然感觉到,如果追着这些东西去,好像可以遇到什么自己很期待的东西。

    (难道是……)

    出现在脑里的那个答案,让泉樱惊喜得站了起来,但是考虑到一些顾忌,她不希望妮儿也跟着过去。幸好,当泉樱要求妮儿在这里继续护法,由自己负责过去看看时,向来好动好事的妮儿,这时却摆出了很畏惧的态度。

    “……要去你自己去……我最讨厌的就是什么蜘蛛、蜈蚣、大苍蝇之类的东西了……反正超过四只脚的东西都很恶心……”

    看到妮儿慌忙摇头摇手的样子,泉樱不由得记起妮儿在日本大啖章鱼烧名产,像是很开心的样子,难道章鱼只有四只脚吗?

    想归想,泉樱并没有多做停留,而是带起天丛云剑,飞身就往东北方向赶飙过去。

    ※※※

    同样的诡异情形,当然也出现在多尔衮等人的眼前。尽管之前已发现这丫头用的是召唤术,但多尔衮也发现只是依样画葫芦的她,并不是当真了解召唤术的咒法,模拟时候使用的咒文乱七八糟,完全没有指定对象,以这个方式召唤,召唤目标就是香格里拉地底的所有生物。

    (哼?这样也行……)

    多尔衮心中一惊,跟着就看到了那一大片乌压压的生物洪流,像是潮水一样,一路呼啸过来。

    (这……这是什么……七百万魔族大军杀到人间界来了吗?)

    正在与远端进行连线,暂时无法有动作的朱炎,也是看得目瞪口呆。九州大战时,魔族进攻人间,便是号称七百万大军,当朱炎看到眼前一片叫不出名字的生物,浩浩荡荡地杀过来,他除了用这样的方式表达感想,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该怎么比喻。

    这群生物的体型,有大有小,有些只是香格里拉地下的蟑螂、田鼠、蚯蚓;有些却是来自“勇者墓穴”地窟的巨型怪物,但无论体型如何,被咒文召唤、牵引而来的它们,本身已经被咒文强加上亢奋效果,激发着最原始的杀戮欲望,要毁灭敌人、毁灭敌人、毁灭敌人……

    即使是多尔衮,也感受得到那股不寻常的压迫感,数万生物的意志集中在一起,一次怒涌过来的杀气与压迫,比实质的刀剑更为锋利、比万年冰雪更为寒冷,若是多尔衮的心肺功能稍弱半分,可能当场就要停止呼吸了。不过,他脑里却想到一件事,之前和源五郎比斗时,由于厮杀目标只有彼此,所以在召唤出魔兽后,他们并不需要再指定攻击对象,但这里现在却有三个人,那个只懂得照抄咒文的丫头,知道怎么指定对象吗?

    多尔衮的这个想法合理,但却太多虑了。诚然爱菱根本不懂得指定对象,甚至也不懂得召唤术,不过被召唤过来的数万生物,在魔力仍然持续放出的情形下,不会反噬施法者,而在剩余的两个人中,它们挑了最显眼的那个目标攻击。

    ……自古以来,对多数生物而言,红色都是一种能够激发亢奋敌意的颜色,特别是那个一身红袍的壮汉,还怕自己不显眼似的,在身上燃起了灿烂的火焰。

    由数万生物所组成的黑色洪流,怒涛一般地往多尔衮撞去。多尔衮眼中闪过一丝紧张,但却把护身火劲鼓荡得加倍炽热,预备迎接这未曾面对过的猛烈攻击。

    同一时间,爱菱见到多尔衮的如临大敌,差点高兴得手舞足蹈,却完全没发现到,由于她没有指定召唤目标,各式各样的生物仍是源源不绝地从那地洞冒出。这样没止境的召唤,对于尚未调整完毕,又因为适才与多尔衮激战,能量降至低点的T1000来说,当然是个大考验,十八个能源槽的警示灯,在少女兴奋过头的雀跃中,一一亮起……

    截至目前为止,事情都还算正常发展,不过,也只正常到这一刻……

    “警告!系统不堪负荷,即将自动关机,请将您正使用的程式存档,以免流失。”

    令人怵目惊心的蓝底白字,一时间占据了爱菱所有的视线,即使隔着隔音效果绝佳的胄甲,多尔衮和朱炎却同时听见一声恐怖的女性惨叫,紧跟着,一丛雪白耀目的璀璨火花,从T1000的背后部分喷放出来,像是烟火一样,刹时间雪亮得令人无法正视。

    “哇!哇!哇!烧死我了,烧死我了,屁股烧起来了……”

    T1000应该并未失去所有能力,因为至少爱菱仍然保有了飘浮空中的能力,铠甲也并未解体,但是少女一面在云上跳着脚,高声尖叫;一面摇着喷冒火花的背部,慌张地逃窜,这却是谁都看在眼底的事实。

    纵然是多尔衮、朱炎这样的豪雄,一时也都给太过混乱的场面,弄得不知该怎么反应,直到爱菱在尖叫声中窜入云层,藉着水分灭火,多尔衮这才回过神来,想要趁机发动攻击,可是,围绕在周围的虫虫大军却不给他这机会。

    T1000虽然当机,但控制数万虫虫的电波与能量仍在持续放送,只不过因为系统错乱的影响,本就只是依样照抄的咒文,变得颠三倒四,支离破碎,产生出来的结果就乱七八糟。

    数万虫虫大军胡乱攻击,一身红袍的多尔衮固是首当其冲,就连仍在进行紧急连线的朱炎都受到波及,一同被卷入攻击范围中。

    这些没有思想的虫虫,攻击方式非常奇怪,甚至不像是攻击,只是不顾一切地扑到目标的身上,紧紧依附,死都不肯下来,只要打死了一只,周围的虫虫群就像是被喷了兴奋剂一样,争先恐后地扑上。

    这么说虽然有点古怪,但是这些虫虫朝多尔衮扑击的模样,就与为冷梦雪高声欢呼的歌迷群众毫无分别,多尔衮的天心意识,不住感觉到它们的兴奋、迷醉,还有即使是死也要扑上来摸一下的狂热。

    对于多尔衮这个战斗狂人来说,再没有比碰到同样是狂人的东西,更令他难以忍受的事了,目前所遭遇的情形,不仅让他愤怒,更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

    “滚开!全给我粉身碎骨地滚出去!”

    多尔衮吼出声,额上青筋浮起,鼓起与强敌作战时都未必会用到的刚猛力量,不顾一切地狂震出去,要把所有近身的生物毫不留情地格杀。强天位力量推动的护身劲岂同泛泛,那些蟑螂、苍蝇、螳螂之类的昆虫生物,尚未近身便粉身碎骨,连同体液一起被震射出十里之外。

    然而,攻击过来的却不是只有这些细小东西,还有堪称是昆虫祖宗的巨型霸王,那些来自“勇者墓穴”地窟的巨大变种昆虫,在召唤咒文的影响下,前仆后继地冲锋上来,对于这些庞然巨物,多尔衮就无法这么轻松地将之击飞。

    “畜生!胆敢在老夫面前放肆?”

    尽管愤怒,但这些为太古神明塑造、不属于尘世生物圈的异种生命,皮坚甲厚,并不是那么容易摧毁的。假如多尔衮全力以赴,又或者他没有像其他的天位武者那样,被天地元气的混乱影响实力,他应该是可以轻松解决这些恼人东西,但现在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护体的飞腾烈焰狂击出去,把最前头一只巨型蜻蜓似的东西震得支离破碎;但未及回气,另一头巨型蟑螂又从左边扑上来,被多尔衮蓄劲未足的凌空刀气斩中,只是拦腰断成两截,而手臂上所感应到的强硬反震力,却让多尔衮皱起眉头;这时又一只三头巨型螳螂闪到面前,多尔衮扬臂出击,但力量连续消耗又尚未回气的影响,令他虽然将这异形螳螂凌空斩杀,却无法将其沉重的残肢震飞,反而坠落在自己身上。

    多尔衮狂暴嗜杀,敌人的鲜血、尸块溅到身上,非旦不会令他畏惧,反而更能激起他的凶性。不过现在却是另一种情形,隔了这些坚硬无比的尸块,他护体神功的劲道击在那些巨型生物身上,就像是受到两层胄甲的阻隔,力道锐减,杀伤力大幅减弱。

    只是这样的一个小差误,多尔衮就无法成功干掉扑上来的那头生物,被它重伤身躯缠上的结果,本来的防御网顿时出现了缺口,外围的所有生物一涌而上。只听得连串暴躁怒吼声,仿佛云中闷雷似的不断响起,在数万只大小生物的覆盖、缠贴之下,它们慢慢组成了一个黑色的大球,将目标人物包裹在里头。

    “呼,累死了,终于搞定起火问题了……”

    当爱菱惊险地利用云中水气,解去火烧屁股的困境,从云层中浮现出来,却很讶异地看着眼前情况说不出话来。由于能源供给不上,加上系统死当的关系,T1000已经停止了召唤,只是维持着对附近生物持续地下令攻击而已。

    多尔衮已经不见了,连声音也听不到了,但是那颗直径长达数十尺,表面上爬满无数密密麻麻昆虫的大球,应该就是他没有错。趁着强敌这时候被困住,倒是个很好的开溜机会。

    爱菱当然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只是,在她决定开启推进设备离开前,却仍是忍不住多看师兄两眼。隐约充盈着湿热水气的眼眸,无声地问着一个黯然神伤的问题。

    朱炎当然知道小师妹要问的是什么。他实在想不到,还不用自己出手帮助,小师妹就有了独力应付强敌的本事,虽然过程有点碰巧与幸运,但却无可置疑地是她的实力。

    只要紧急连线完成,启动轨道光炮,那么自己就有拦截多尔衮的能力,可以保护小师妹安然离开。可是,过错既然已经造成,朱炎的自尊便不允许自己解释,求取别人的谅解,所以他只是淡淡地望向爱菱,想干着声音说两句话。

    “小师妹,师兄……”

    一句话方出口,朱炎的眼中忽然绽放恐惧之情。距离隔得太远,爱菱看不见师兄的眼神,而系统大乱的T1000更没有发出警示,告诉爱菱她身后的那颗大黑球突然迸发炽烈能量,一道璀璨夺目的血红火光,自黑球中破射而出,直往爱菱飙射过来。

    “啊~~”

    少女的痛楚悲鸣声中,朱炎惊惶地看着自己所疼爱的小师妹,被那一记威力万钧的烈焰刀从背后贯穿胸口,血花还没溅出来,就在体内被蒸发殆尽,整个过程只是一瞬间,没等朱炎冲上去救人,那道刚柔并济的炽烈火焰,就像青蛙的长舌般倒卷而归,把重伤的爱菱一起带回黑球中。

    “小师妹!”

    朱炎惊得魂飞天外,也顾不得轨道光炮的连线尚未成功,合身扑上,奋起一身力量,就往那数万虫虫覆盖包裹成的大黑球击下。

    “砰”的一声闷响,朱炎的一击虽然将表面千百昆虫震毙焚杀,但却无损大黑球的整体形状。构成这个大黑球的主体,是那些无比坚硬的巨大虫兽,即使是多尔衮也应付得颇为吃力,更何况是朱炎,又更何况他在那一击之中察觉到,应是被困在球内的多尔衮反过来运力保护大黑球,变成一道坚固防壁,阻止自己救援。

    “小师妹,爱菱,你支持下去,师兄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一生中从未这样害怕惊惶过,朱炎意态若狂,不住运劲轰击大黑球的表面,希望能够破开防壁救人,但理智却告诉他,即使能成功,也绝对不可能在两刻钟之内做到,而多尔衮杀人的时间……

    “丫头,本来我不想这么早就干掉你的,但你的存在,对我们来说是种危险,控制太古魔道的人,只要有我们这边就够了……”

    在大黑球的内部,早就震开巨虫缠体的多尔衮,全身滚绕着炽热的火焰,一手掐在爱菱的颈子上,等待着因为受创过度的T1000自行解除爱菱的着装状态。

    “我和隆?贝多芬是老交情了,或者该说皇太极那老鬼与他有交情。本来我不想让他没人送终,既然现在变成这样,我宰掉你之后就顺手去把他干掉好了。丫头,你猜猜我杀你要多久时间?”

    早就被重伤与失血弄得失去意识的爱菱,在咽喉的痛楚中,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前头那张依稀熟悉,却无比狰狞可怖的血腥面孔,连抬起一只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脑里只是反覆地回想着几个画面。

    ※※※

    朱炎师兄站在那边,冷漠地看着自己……

    多尔衮拿双方合作利益要胁,要他不要插手……

    在战斗中始终保持沉默,冷冷地站在那里的朱炎师兄……

    自己本来要离去时,朱炎师兄无动于衷的冰冷表情……

    这几个画面此来彼去地闪动,最后汇聚成一个孤独的声音。

    ……师兄,你为什么不救我?

    ……师兄,你在哪里?

    ※※※

    半昏迷的少女,当然不可能知道朱炎正在外头奋力救人,只是为着那种仿佛被最亲的人背叛的痛楚,在生死之间的那一刻,流着无比伤心的泪水,然而,一个不知道是幻是真的声音,却在她即将消失的意识中出现,给了她继续撑下去的力量。

    “丫头,你做得很好,师兄感觉到你现在的痛苦,过来助你一臂之力了,只是……不知道你还肯不肯再多信任我这师兄一次。”

    这句心语传话,只在爱菱的意识中响起,并没有任何旁人听见,可是,不管是掐着爱菱咽喉的多尔衮,还是正在外头努力破坏防壁的朱炎,却都感应到一丝……不妥。

    “那是……不妙!”

    停顿下动作,抬头望天的朱炎,以最快的速度飞身闪开,只见一道巨大的紫白色雷电,伴随着无比浓烈的强大魔气,像是万神天谴,自天上猛轰而下,在朱炎飞身退开的那一刹那,雷霆万钧地轰在那大黑球上。

    “轰!轰!轰!轰!轰!”

    没有人能够形容,那是怎样的霹雳声响,由于声音太大,一时间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只剩一种近似晕眩的震撼感受。

    经过强天位力量硬化的坚皮厚甲,在妖雷魔电的劈打下,竟似全然不堪一击,不但立刻爆出缺口,而且构成大黑球的所有虫体,被妖雷魔电灌体而过,整个身体渐渐变得酥麻软脆,从构成肉体的最小单位开始整个脆化,最后在轰然爆响声中,直径数十尺的巨大黑球,随着火焰雷光,炸得四散纷飞,点滴无存。

    当妖雷魔电轰出缺口的瞬间,多尔衮首当其冲,不得不出手抵御雷电袭击。蓄劲不足下仓卒抵御,只觉得从挡架的左臂开始,半个身体酸麻难当,像是被点了穴道般的运转不灵,但大日功真气一提,立刻又回复劲道。

    不过,就只是这一下子的空隙,大黑球核心的狭窄空间内多了一人,趁着多尔衮无法以左臂回防的刹那,重拳朝他面门击来。

    假如多尔衮是石崇那样的奸险个性,或许他就会直接用爱菱来挡这一击,但个性粗豪的他,却本能地撒手放开爱菱,用右臂挡架。其实,他若当真用人来挡,也起不了作用,因为敌人在出拳同时,另一手则用妙至巅峰的擒拿反扣他右腕,细腻的手法,甚至没有让爱菱颠动到,就轻轻巧巧将人夺过来。

    “你!”

    多尔衮一声未出,右臂与敌人的重拳一接,只觉得右手痛至不可思议,像是整只手在不运功的情形下,直接放入腐蚀酸液中的感受,如果不是大日功及时发挥护体作用,整只手臂恐怕就要废了。

    护住手臂,身形就立足不稳,被敌人的拳劲一吐,多尔衮向后跌撞出去,和正在爆炸的黑球之壁一起,在无数亮紫电光飞窜之中,远远地被轰飞出去。

    太过璀璨耀目的画面,不得不暂时闭上眼睛的朱炎,险些就闪不过窜动的妖雷魔电。而当他惊讶地睁开眼睛,看见多尔衮跌撞似地往外飞出,心中又是惊骇,又是不解。以多尔衮的武功之强,当世有谁能将他逼退?又有谁能将他击出这么远去?

    “……若前方为黑暗,便斩下黑暗;若前方为光明,便轰杀光明……”

    话意古怪的一句话语,传入朱炎耳中,由于情形太过诡异,朱炎一时间甚至以为自己正在看着哪部拙劣的三流戏剧,只是呆呆地瞪着前方的黑色身影。

    黑色的披风飘扬,黑色的大衣、黑色的毡帽、黑色的手套……被笼罩在一层黑色气息之下的伟岸身躯,像是来自地狱的魔神,散发著令人不安的压迫感。

    “即使这冷酷的世间,没有神的存在,但天在呼唤,地在呼唤,人在呼唤,呼唤我打倒邪恶。恶人们听好,我就是正义与爱的天才魔导师,阿里巴巴古德三世。”

    “阿里巴巴古德三世?你就是那个疯子?”

    这实在是最煞风景的一个反应,不过自从上次他大闹市长官邸,将石崇、鸠摩狮击成重伤,情报传了出去,朱炎所知的消息就是有个蒙面疯子重创了石崇与其手下,虽然也曾暗中揣测那到底是何方神圣,但实际碰到面,他的反应却是如此直接。

    假如对方真是个疯子,那么为着他的这个反应,朱炎就难逃一场激烈战斗,而从对方能够与多尔衮比肩的实力来看,朱炎计绝讨不了好。幸亏对方不愿作战,朗声念完宣告身分的话语后,突然就把头一转,全速飞行离开现场。

    朱炎起先不解,直到看见一道璀璨火光从远方飙射过来,这才明白他离去的理由,刚刚他肯定是以某些巧妙的手法,加上高明的战术,猝不及防之下击退多尔衮,但双方实力相若,那一击并没有能够伤到多尔衮什么,所以当多尔衮愤怒地赶来,不欲久战的阿里巴巴古德三世就选择离开。

    从他能一击便轰破坚固的大黑球,又同时轰退多尔衮的实力,朱炎并不认为正面对战,这男人就会弱于多尔衮,所以对他选择避战的做法,有些许的困惑,然而,在阿里巴巴古德三世闪电离去时,朱炎看到被他抱在臂弯里那个娇小身影,顿时明白了一切,也因此,他要做一个师兄该做的事。

    “想跑到哪里去?给我留下来!”

    多尔衮一迫近,就预备再次运转天心,像早先拦截爱菱那样,以熊熊火壁拦阻这人,再配合自己的追击,应该可以成功将他截下。但当他打算付诸行动时,朱炎却拦阻在他身前。

    “多尔衮,你想做恶到什么时候?”

    “你算是什么东西?就凭你一个,拦得住我吗?”

    “单单只*我一个,是不能阻到你什么,可是老天自然会给你应得的天谴。”

    “嘿,多尔衮纵横一生,何尝怕过因果报应,贼老天若是真有本事,你不妨让他……”

    多尔衮并非蠢人,话说到这里,也就明白朱炎的意思,而朱炎也没有再多等下去,立刻以心语命令发动连线成功的轨道光炮,阻住多尔衮往前的道路,五道光炮同时对准他发射。

    蓝白色的雪亮光炮,像是天谴一样,朝多尔衮轰击而去。尽管多尔衮对这种机械武器不屑一顾,但他却也没法无视轨道光炮的存在,迳自追截敌人,假若是天位武者中最快的织田香、源五郎,那还可以试试看,但属于沉稳型的多尔衮根本就不可能有那种速度。

    虎吼声中,多尔衮的烈焰刀硬撼五枚光雷,爆出火花与空气震击,虽然光雷连接发射下来,但在六阳烈焰刀的纵横刀网防护下,被越隔越远,无法在逼近到他周身三尺距离,渐渐失去了威胁。

    朱炎额上冷汗涔涔而下,暗忖这人果然是当今天位武者中的首席人物,烈焰刀的爆发威力,竟能这么快就压下轨道光炮的威胁,实是可畏可怖。当初公瑾大人的顾虑没有错,轨道光炮只能由公瑾大人亲自使用,假如让别人一用,许多轨道光炮的弱点就会一一暴露,现在拿来对付多尔衮,希望粗豪的他没有这么仔细的眼力……

    在个性上来说,多尔衮确实不是细心的那一型,但假如朱炎知道在数百尺之外,另外有一双野兽般的条纹瞳孔,注视着这边发生的所有事,他必然会非常后悔,因为即使是再粗线条的人,都懂得“旁观者清”这个道理。

    “桀桀……果然……这套玩具不能射落在眼睛看不见的地方,操控的数目与时间,是与天心意识相关……桀桀……”

    因为这样,所以周公瑾能同时操控的光炮数目,就远在朱炎之上,但即使是周公瑾,也不可能同一时间发动九十多尊轨道光炮。

    而轨道光炮的另一个缺点是,由于控制光炮轨道是*使用者的天心意识,所以使用者必须身在战场上。像朱炎这样的级数,当他同时运作五座轨道光炮,落点甚至只能击在目光所及之处,假如多尔衮也像王五那样躲入云层,无法以天心意识配合仪器追踪目标的朱炎,就只能胡乱轰击,逼人出来。

    “……真是可怕啊,那个男人……他居然在这种状态下击败米迦勒和王五……”

    奇雷斯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这头绝世凶兽现在确实感觉到一股颤栗感。一面与强敌作战,一面用天心意识全力操控轨道光炮,准确无误地攻击敌人,那需要多强的精神力啊?这男人简直是逼自己在一条细细的刀锋钢索上走高空……

    高风险、高觉悟,确实有可能大幅提升天心意识的灵敏度,发挥出超越本身实力的力量,甚至有可能在战斗中突破本来界限,令修为更上一层楼,不过,即使是那个梦想修练到斋天位快要想疯的陆游,都没有做出这么疯狂的事,那个素来给人冷静印象的男人,为什么要把自己逼成这样?

    “……他不像是自虐狂啊……桀……难道是因为失恋吗?嘻嘻,确实是一个让男人疯狂的好理由……妈的……怎么泡个妞这么麻烦?又不能随便扭断她脖子……还是应该先把她与人类的羁绊给清掉,先宰掉她那个猴子老哥再说吧……”

    不知是否因为感应到这阵呓语的关系,正在空中高速奔驰的阿里巴巴古德三世,突然感觉到一阵背脊发寒。

    继续在空中飞行,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因为天上过于辽阔,在有心人眼中太好追踪,自己能继续停留现身的时间无多,虽然单就力量上来说,自己无惧香格里拉之内的任何敌人,但支撑自己出现的灵力却快要消耗殆尽,必须要找个地方降落下来了。

    黑影闪动,像个暗夜魔神似的阿里巴巴古德三世,轻轻降落在寂静无人的暗巷之内,稳健而不失柔软的步伐,好似处于全盛时期的猛兽。纵然自信满满,他并没有忘记在落地的那瞬间,最有可能遭受到敌人的攻击,提高了警觉。

    果然,才一落地,就有一个声音从后面*近。

    “阿里巴巴先生……”

    紧绷的神经,早已酝酿着攻击,在听见脚步声的瞬间,便像山洪爆发一样地把重拳挥出去,可是却在看清楚来人秀丽无双的面容后,硬生生把那沛然拳劲给强行止住。

    拳头停在面门前的距离,只剩下短短数寸,但泉樱的表情没有改变,仍是笑吟吟地往前直视,慧黠眼神中的信心没有一丝动摇。虽然连续两次都是在这种尴尬情形下碰面,但是有了上次的经验,泉樱可是自信满满,知道这看似吓人的重拳绝不会让自己掉一根头发。

    “阿里巴巴先生,您好,我是你忠实的……影迷,承蒙你的救命之恩,对你非常的仰慕。”

    说是影迷,只是因为说歌迷会更不伦不类,但是当泉樱这么轻柔地说着,往前踏上一步,“阿里巴巴”的眼中却闪过惶恐之情,忙不迭地后退后步,像是遇到了极可怕的强敌一样,拼命摇着左手,颤声说话。

    “不不不,本大……大魔导师上次已经说过了,我是个志向高洁的流浪骑士,怀抱着伟大的志向,不可以和任何女性有关系;你是有夫之妇,也不可以和任何男人发生关系。”

    乱七八糟的一番话,多少可以看出当事人惊惶的心情,饶是如此,他却仍不忘牢牢叮咛泉樱一遍,这实在是一种令她不禁莞尔的心态,不过,深深掌握住这种心态的她,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绯红着脸,俏然转动纤腰,在长裙轻轻一旋中,双手捧着面颊,像是很害羞似的小声说话。

    “啊!真的吗?可是……春天那么温暖,小鸟叫得那么好听,我是个已经成熟的女人,好想和某个英俊的男人发生关系喔!”

    “什么?是哪个男人?谁敢那么大胆?胆敢勾引……你这么漂亮的女人?”

    本来还好像拒女色于千里外的态度,突然间变成一头发狂的猛虎,不但声音提高了十八度,还如泉樱所愿地主动*了过来。

    “哪个男人这么淫荡?是不是老三那个小白脸?英俊有什么了不起?我立刻去画花他的脸,活剥了他的皮,还要砍去他双手双脚!”

    吼声如雷,不过由于声音太大,说话中的两人都没有留意到,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重物坠地,还有木桶杂物滚动的声响。

    “那个……男人,就是你,亲爱的阿里巴巴古德先生。”

第五章 锥心之泪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一月自由都市香格里拉

    “黑衣蒙面,盗匪所为,一点品味都没有的穿着……喂,你还真是越混越长进了,什么人不帮,选一个这么变态的人物出来辅助。”

    “少挑剔了,你有看过这么强的变态吗?不爽的话,你去和他单挑啊,这个世上越强的人就越变态,难道你认为多尔衮和奇雷斯算正常人吗?”

    “如果不是因为我武功尚未回复,你以为我不敢挑吗?”

    ※※※

    悄悄地躲在巷口,一面偷看暗巷内的情形,源五郎与海稼轩一面交谈,但因为顾忌被巷内的人发现,他们只是快速地以手语无声对谈,一句话都不敢说。

    刚刚多尔衮与爱菱的连串激战,还有妖雷魔电横空飞窜的震动,当然瞒不过这两大高手的灵觉。在行功完毕后,他们瞒着妮儿,两人偷偷地追踪出来,赶到了这里。

    海稼轩虽然尚未回复武功,但是外表体型却已经回复到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尽管他主张明人不作暗事,却仍不得不与源五郎一起躲在这里,因为如果在这时候现身,情形一定很尴尬。

    当两人把视线一起投入巷内,则是看见那个黑衣汉子在听见泉樱盈盈浅笑地说了那句话后,整个凶猛的气势瞬间消失,向后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似乎又想说些什么。

    “但是……虽然我很仰慕阿里巴巴先生,现在的我却非常地伤心……”

    喜悦的声音,突然变成哀凄的低喃,虽然不是很激动,但深深的怅然与悲伤,却足以让每个铁石心肠的男人都为之不忍,尤其是当她轻轻地闭上眼睛,在长长睫毛的颤动下,一行晶莹珠泪画过绝美的如仙容颜,那种醉人心魄的至美风情,就连正在巷口偷窥的两名男子,都感到极度的愤慨。

    “混帐!敢让这么美丽的女性伤心落泪,真是禽兽,尤其是那些存心不良、自以为是的家伙。”

    “说得对,这个变态家伙真是禽兽,居然敢这样对待我的……喂,你他妈的刚刚最后一句在说什么?”

    只是在巷口偷看,现在却演变成互掐脖子的两人,都受到这样的冲击,在近距离目睹泉樱落泪的黑衣汉子,更是像面对天塌下来般的手足无措,很着急地走近过去,一面乱搓着手,一面放软声音,很笨拙地作着安慰。

    “不……不要哭了啦,我最怕你们这样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嘛,如果有什么不痛快,我一定会帮你解决的,是谁让你掉眼泪呢?我可以马上就去把他打成稀烂……”

    “我难过,是因为我的丈夫抛弃了我。虽然我在这里常常想着他,但他却对我不闻不问,一句话都没有对我说,我在想,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了?不然为什么他完全不理睬我,每次我尝试联络稷下,都得不到他的回音呢?我们明明在日本约好,要好好做夫妻的……”

    说着凄凉的话语,泉樱的泪珠一串又一串,流过雪白面颊,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表现出全然不同于平时坚强形象的娇弱。

    把这一幕看在眼底,“阿里巴巴”更是急得手忙脚乱,前几次重创石崇、对战多尔衮时机智勇悍的沉稳,全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尝试尽一切的努力,只求这位心爱的龙族美人别继续在自己的面前落泪。

    “没有啦,你千万别这么想,你这么美丽又善良的夫人,哪有人会抛弃你呢?一切都是你的笨蛋老公不好啦,他一定是……一定是……对,他一定是觉得自己是个浑帐王八蛋,过去对你做过很多不好的错事,非常地惭愧,没有脸见你,所以、所以才会一直躲着你的,真的都是他不好,你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啦,求求你,把眼泪擦一擦好吗?”

    黑衣汉子慌忙地想在身上找手帕,根本忘记自己这一生从来不带这种娘们的琐碎东西,最后想到可以撕下衣服来时,他对面的泉樱却已经停住啜泣,而且还趁彼此贴近的时候,纤细玉臂搂抱住他的虎腰,跟着缠上他宽厚结实的后背。

    刹时间,他知道在这场捉迷藏游戏中,自己又再次成为输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即使隐约猜到有点受骗上当的可能,他也舍不得自己挚爱的女性流泪。自从被她们交托人生的那刻起,自己的责任就是让她们幸福快乐,怎么可以让她们伤心而落泪呢?那自己别说是男子汉,根本连一条毛毛虫都不如了。

    “阿里巴巴先生,你认识我的五师兄吗?”

    “呃……这个……”

    “我的五师兄,一生际遇起伏颠沛,虽然未必称得上是英雄,但却是一个没人能否认的豪杰人物。在海外的时候,有天晚上他在闲聊的时候对我说,他青梅竹马的一生所爱,这些年来将他拒诸门外,不能相见,这是他目前最大的伤心事。”

    “呃……我也知道你不好受,所以我说一切都是你丈夫他……”

    “五师兄说,他最伤心的是,在每一次见不到那位女性的难过同时,他心里竟然也觉得这样其实最好,因为如果见到那名女性,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向她表示自己的歉疚。他觉得自己做错了很多事,对不起那位女性,所以每次被拒诸门外后,他都会留下一朵白梅,安静离去。”

    这些事是李煜在有了些微酒意后,半自言自语地与当时同为情感问题犹豫的泉樱说话。不管是妮儿或源五郎都不曾听过,这时听泉樱细细道来,不仅黑衣汉子觉得诧异,连巷口的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是……是这样的吗?我还以为他会宰光附近的所有人出气呢……”

    黑衣汉子本来想说“想不到那家伙会这么肉麻”,可是,当他俯首看见泉樱认真而深情的眼眸,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在漆黑无光的暗巷里,泉樱那犹挂着未干泪渍的雪白仙容,凄美得令人屏息,原本就怀有罪恶感的他,连半句不正经的嘲弄话语都出不了口。

    “五师兄聪明绝顶,神剑无双,是我白鹿洞千载一现的绝世人物,可是,在这件事情上,我认为他做错了。真心相爱,愿意交托彼此人生的男女,有什么问题不能彼此倚*、承担呢?爱,是建筑在信任的基础上,只要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所爱的人,我认为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合力解决的。如果五师兄和那位女性不是采取这种逃避态度,他们今天可以走出阴霾,携手漫游天下,过着神仙一般的生活,而不是隔着重重门墙,遗憾两地。”

    将自己的想法一口气说完,泉樱并没有放开手,因为她太过了解自己爱侣的大男人个性,如果不在这时候多逼他一步,放开手后他一定会马上跑开,下次自己可不见得敢把这些话再说一次。

    “……老公,你还不肯把脸上的那块东西拿下来吗?我想我不会那么浪漫地送你白梅花喔!”

    正如泉樱对这个男人的熟悉一样,兰斯洛也很了解这个小女人自傲却不骄纵的个性,像今天这样毫没矜持的款款深诉,在她而言,是很难为情的事,既然她这么样委屈地主动放低身段,自己再没有一点表示,就太说不过去了。

    “这个眼罩……拿不下来的……”

    “咦?”

    “我是用灵体脱离的技巧,从稷下赶来这里,现在你接触到的这个身体,并不是真实存在,眼罩和衣服等若是身体的一部分,没有办法摘下来。”

    泉樱约略知道这种术法,所以大概还可以理解丈夫目前的状态,不过这样想起来,目前的他难道真是一直穿着这套怪模怪样的衣服在闭关?

    这想法实在有些好笑,但不管实际情形如何,能听他亲口承认身分,夫妻坦然相见,对自己来说就已经足够,因为如果说丈夫对自己有歉疚,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是对他有所负欠?可是如果夫妻两人都学五师兄那样的做法,那岂不是永远也不用见面了?

    “唔……让你们在这里这么辛苦,我真是很对你和枫儿不起……之前我对你又是那么……”

    “嗯,没关系的,我也有很多独断行事的地方,要向你道歉啊,如果我之前没有牵挂族人,先回到升龙山去,那就不会给你添这么多麻烦了。”

    “不……我想说抱歉的并不是这个,是……”

    兰斯洛笨拙地想说些什么,可是他别在胸口固定披风的那块黑色徽章,突然变成了橘红色,不住发出“嘟!嘟!嘟!”的声响。

    “这是……”

    “梅琳老师留下的警告器,如果支持灵体脱离的能量快要耗尽,就会这个样子响个不停……对不起,我要走了。”

    纵然遗憾,泉樱也只能微笑着面对分别,在祝福丈夫一切平安的同时,她心里其实有个小小的声音,希望能在这温暖的胸膛再多待一会儿。

    “我没有办法把眼罩拿下来,不过,这样子说再见还是可以的。”

    紧张地说了一句,兰斯洛突然低下头来,亲吻在泉樱的面颊上,温柔地为她抹去脸上的泪痕,最后吻上她柔润的樱唇。泉樱在初时的短暂惊讶后,便闭上眼睛,热切地回吻,不过,当她感觉到身前的温暖渐渐消失,她知道丈夫已经离去了。

    (真可惜,这么快就走了……)

    泉樱睁开眼睛,想确认丈夫已经不在的事实,但却看到一幕出乎意料的景象。在巷口,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独自站着,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朝这边看。

    “真是不公平……不过就是会哭而已,有什么了不起?要装哭我也会哭啊……”

    “……妮儿,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看见面色古怪、迈步朝这边走来的妮儿,泉樱的心里确实有些七上八下。即使没有有雪的告知,细心的她也早就从妮儿的言语态度,看出这女孩对自己兄长有些异样的情愫,所以今晚抱着能与丈夫会面的心情出来时,特别瞒过了她,想不到她仍然追出来了。

    泉樱很喜欢这个作风明快爽朗的少女,如果龙族的同胞都能似她这般率直热诚,自己肯定会少掉很多遗憾吧!就个人情感上,泉樱希望能与她结成好朋友;就双方关系来看,她不但是己方的重要战力,更是丈夫唯一的妹妹,是自己一定要打好关系的女性,难得最近大家相处融洽,妮儿对自己的仇视减少很多,泉樱不希望破坏这份得来不易的友谊。

    “你知道我第一次在他面前装哭的时候,他怎么安慰我的吗?那个笨蛋哥哥……他给了我一拳耶!”

    “是……是这样的吗?”

    “他给了我一拳,把我打倒在地上,对我说什么大侠流血不流泪,只有真正的大侠才可以流泪,我不是大侠,所以不可以流泪,只能吃香蕉,然后就塞给我一根香蕉……就这么跑掉了。”

    过去泉樱一直以为,再没有比恩师陆游更乱来的教养方式了,没想到丈夫在这方面却更胜一筹,妮儿在他的教育下仍然能身心正常地成长,真是个奇迹,或者……这是源五郎师兄的苦心改造呢?

    不过,总是为兰斯洛设想的泉樱却宁愿相信,当时的丈夫肯定也与现在一样,看到妹妹的眼泪就手足无措,所以做出了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怪异行为后,忙着逃之夭夭。

    “真是一点都不公平,我也是女孩子啊,为什么你掉眼泪就会被温柔安慰?我掉眼泪就要黑眼圈吃香蕉?”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非常清楚,如果妮儿是在另一个男人的面前装哭,不用等眼泪掉下来,源五郎就会把她当成公主似的哄开心,不过这句话泉樱可不敢冒昧说出来。

    仔细端详妮儿的脸色,泉樱放下了大半颗心,因为妮儿虽然皱着眉头,但表情却看不出有什么怒意,最多也只是有点懊恼,看来不像是打翻醋醰、即将要大发脾气的样子。

    “真是很对不起,不过我想当时你哥哥只是……”

    “啪!”

    清脆而响亮的一声巴掌,在巷子里响起,更令藏匿在另一端巷口的两人同感震惊,万万想不到少女不动声色地*近后,居然冷不防地出这等重手!

    完全没有提防准备的泉樱,更是连闪躲的念头都来不及出现,脸上就热辣辣地疼痛起来。妮儿这一巴掌打得好重,不但雪白面颊立刻浮肿,还浮现赤红色的五指掌印,嗡嗡的耳鸣声与强烈晕眩感觉,让泉樱在强自咽下口中的血腥苦味后,几乎没法清醒地站直身子。

    或许是因为夜色太过昏暗的关系,当泉樱勉强想用不住晃动的视线,确认妮儿的面容时,几乎看不清楚妮儿的表情,只是依稀看到她像是有点惊讶似的呆了一呆,然后就愤怒地吼叫出来。

    “反正……反正……反正我就是讨厌你这个蜥蜴女!”

    焦躁而愤怒的一声重吼,妮儿头也不回地奔跑出去,在冲过巷口时,造成了一阵意外的小小骚动,两个急忙伪装成醉汉的男子,趴在地上胡乱找东西。

    “我的眼镜……我的眼镜在哪里……”

    “酒呢?俺的酒到哪里去了……”

    海稼轩应该是不必跟着源五郎动作的,但连他也觉得在这种时候碰到面,一定非常尴尬,本来他就不太喜欢处理这种男女情爱纠葛的问题,相较之下,趴在地上装醉鬼实在算不了什么。

    当然,这情形看在追出来的泉樱眼中,就是另外一个感觉。

    “海师兄、源五郎师兄,你们两个滚倒在地上作什么?”

    ※※※

    “唉,现在的女孩子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

    “对不起。”

    “谈情说爱、争风吃醋,那也就算了,居然还见死不救,真是一点人性都没有。”

    “这是我的错,非常地对不起,我会负起责任,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回到众人所居住的驿馆内,在医道上颇有心得的海稼轩与源五郎分别进行医治工作,海稼轩负责指导泉樱运气导劲,消去脸上的浮肿与指痕,源五郎则是帮犹自昏迷不醒的爱菱治伤。

    不久之前,在兰斯洛与泉樱情深款款地说话时,少女就一直被扔在地上,毫无意识地昏迷着。一开始兰斯洛降落时,臂弯里是还挟着这个小师妹的,但一看到泉樱,再加上眼泪的惊吓,这个本就粗线条的男人竟然忘记手上有人,手臂一松,就把爱菱掉落在地上,接下来的时间里完全将她抛诸脑后。

    为了救助师妹,千里而来,却在救到人之后这样的处置,假如爱菱能够清醒发言,一定会气得跳起来骂人。糗的是,泉樱只是单纯追逐兰斯洛而去,并不晓得之前爱菱与多尔衮的那一串激战,加上夜色太过昏暗,她居然没有发现爱菱的存在,而当时藏在巷口的两人虽然看见,可是碍于情形尴尬,总不成就在巷口大喊“奸夫淫妇,看看你们的脚边吧”,结果就只有等到一切告一段落,泉樱追出巷口时,这才拦住她,让她回头看看那具趴卧在地上不醒人事的少女躯体。

    “对不起,这真是太对不起了,爱菱她没事吧?”

    向来精明仔细的泉樱,居然会犯这种错误,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饶恕,在两名师兄的斥责下低垂着头,半晌都不敢吭一声。

    “没事,不过……”

    源五郎把目光望向海稼轩,在两人视线相触的刹那,仿佛迸出了锐利的火花。

    “真的是那个技巧?”

    “是啊,我也很讶异呢,还以为除了胤禛之外再也没别人会用了呢!”

    “嘿,这算是夸奖你们家那头变态猴子吗?”

    古怪的谈话,饶是泉樱聪慧多智,却也听得一头雾水,可是当她把目光投向床上昏迷的少女,在那洁白如雪的赤裸胸口上,晶莹肌肤竟找不到一丝伤口!听说她是被多尔衮的烈焰刀透胸而过,那么强的威力与热度,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是天魔功练到极深处时候的高等应用技,被那些魔族称为黑暗版本的回复咒文,不过……九州大战结束后,现在人间界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一招了。”

    海稼轩语含讥嘲地说着,心里则是回忆起这个技巧的原理。那是利用天魔功的吸蚀特性,蚀烂伤口的血肉,让血肉在稀烂状态下融合,然后大量释放出魔气,把血肉稳定下来。

    这种治疗方式与回复咒文的愈合效果不同,严格说来,只不过是一种在裂口上涂抹浆糊补丁的修理技巧,和正常的生理愈合扯不上关系。但是大部分的魔界生物,血肉与人类不同,只要把伤口覆盖住,很快就能自动痊愈。

    用在类人生命体身上,效果当然大打折扣,因为即使止住了表面的伤势,如果内脏破裂,那一样是要死。然而,当所有天位武者的肉体都无法被回复咒文治愈,只能用乙太不灭体那样的技巧,折损生命力来催愈肉体时,却再没有比这技巧更方便的止血、急救模式,只要本身的魔气够强大,就连自己的断臂都能连接回去。

    之前兰斯洛就是用这技巧,先后救了有雪与爱菱,愈合他们的伤口,再以蕴含魔气的内力驱走他们体内的敌劲,但爱菱的内脏被烈焰刀重伤,他虽能以天魔功吸走烈焰刀劲,止住内外出血急救,却对内脏已经造成的破坏束手无策,必须要交给源五郎等人做进一步治疗。

    很幸运地,爱菱虽然*T1000发挥天位战力,但却不是*着本身力量融会天地元气,肉体不受天位法则限制,在源五郎以回复咒文治疗后,立刻就痊愈过来。当然,假如没有兰斯洛先以天魔功吸尽她体内的烈焰刀劲,那么源五郎的回复咒文也无从施其技,因为肉体才一催愈,就立刻会被滞留体内的烈焰刀劲破坏。

    “……整个情形大概就是这样,这个技巧用在人体可是很麻烦的呢,一个控制不好,天魔功在吸蚀伤口血肉的同时,会失控把整个身体一起化掉。除非本身的天心意识、力量控制到达相当境界,否则根本没法使用这种高等技巧。”

    用手巾擦擦手,源五郎完成了治愈工作,躺在床上的矮人少女则在一声浅浅呻吟后,开始苏醒过来。

    “哎……”

    “哦?醒啦?睁开眼睛看一看吧!”

    “伤口还痛不痛?痛的话就说一声。”

    两声奇妙而柔和的语音,和平常的电子闹钟声完全不同,爱菱睁开朦胧睡眼,看到两名相貌俊雅不凡的美男子站在床前,各自交叠着双臂,对己微笑,登时记起了昏迷前的种种恐怖,急忙往胸口一看,只见肌肤柔嫩光滑,全然不像受过重创的样子。

    “哇~~我、我死了吗?我一定是上天堂了……”

    爱菱的这个反应,让源五郎与海稼轩为之莞尔,醒来后会以为自己已死的情形,这个倒是不难理解,但以为自己已死,却能上天堂的人,除了耶路撒冷的宗教狂,大概就只有这个心地善良的丫头了。

    “错了,不是天堂,是天堂的跳板,如果你有话不老实说,要让我动到拷问手段,我保证你会爽到上天堂。”

    横竖已经在小姑娘心里留下恶劣的坏人印象,源五郎索性摆出恶狠狠的架式,厉声威吓,问她为何去石崇那边,惹来多尔衮。

    “我……我是去替有雪先生送信。”

    “信?老四又在玩什么花招?”

    “雪特人先生还有一封信是要交给源五郎先生的……”

    脑里犹自昏昏沉沉,爱菱匆匆把信从怀中取出,递给源五郎,后者看也不看,直接就把信塞给旁边的白发友人,让他大声把信念出来。

    “敬告人妖五太夫足下,你那无耻下流的心灵,就和你的屁股一样肮脏,由于你背后暗算兄弟的卑鄙行径,我决定从今之后每天诅咒你$@#……”

    有雪这封信长度极长,海稼轩也不客气,滔滔不绝地把信念出来,全不顾到会否伤及源五郎的颜面。泉樱听了几十字,就两颊生晕,快步离开;爱菱虽然也听得很不好意思,但这封信本来就是有雪以暗码输出,由她转成文字,一切早就看过,想躲也来不及了。

    海稼轩念了好一会儿,约莫有个三、五千字,才终于说到正题。有雪在信中表示,他虽然被困在地底洞穴中,但却已经找到了那个机械装置,目前决定公平交易,三天之后,谁能打开那个大门,他就把那个机械交给谁。

    “……所以,类似的一封信,也交到石崇手上了?嘿,这样也好,这个装置的争夺拖得太久,再不解决,大家都烦了。”

    “不……石崇的那一篇,比源五郎先生短得多,也没有那么多的句子,因为……因为……”

    “好了,不用解释了,你伤势才刚刚好,不要多说话,躺下去多休息一下吧!”

    这个蠢问题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什么,那个雪特人怀恨在心,连原本应该直接交给己方阵营的东西,都要这样竞标,那还有什么话是他说不出来的?

    不过,源五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要爱菱好好休息,这点反而让爱菱不解,因为假如源五郎还像上次那样阴险,那不是应该给“背叛”己方阵营的自己处分吗?

    “神经病,你以为我是虐待儿童的变态狂魔吗?不要多想了,盖上被子睡一觉,不要着凉了。”

    爱菱迷迷糊糊地点头,事实上,她重伤甫愈,失血过多,脑子一直有点不太清醒,胸口也一直凉凉的……

    “咦?我的扣子……怎么一直是开开的?”

    惊愕驱走了脑中的昏沉,爱菱无比错愕地望向胸口,之前竟然一直没有意识到,胸口的凉意是因为扣子没扣,大片肌肤裸露在外的缘故,而自己居然用这么羞人的姿态,和这两个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我、我的扣子……”

    “哦,这个问题啊,因为刚才要帮你治伤,如果不这样做,回复咒文的效果会受到阻碍,所以只好请你牺牲一下了。不用担心,解开扣子的是泉樱,我可是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

    问题是,虽然没碰,这两个阴险的男人却是一声不吭地饱享眼福。

    爱菱扯过被子,遮住胸口,一面忙着在被子里扣扣子,一面很委屈地道:“可、可是……人家是女生,你们却……却……”

    少女快要哭出来的可怜表情,却没有打动眼前的两名男士,他们各自侧过头,思索了一下,然后分别开口。

    “我是人妖,天生丽质,所以看女人胸部没关系。”

    “我是有道之士,心如止水,看什么东西都没关系。”

    单从话意来说,源五郎和海稼轩都没有占小女孩便宜的意思,而他们的理直气壮,有一半是为了彼此较劲斗口,所以把话说完后,不约而同地用挑衅目光瞥向对方。

    不过爱菱才不管这些。虽然这两个美男子的面容,仍是那么俊雅好看,但在此刻的爱菱眼中,他们就像是流着贪婪口水、舔着舌头的老色魔。

    在轰然声响中,爱菱休憩所在的屋子,发生了大爆炸。尽管因为能源积蓄不足,不可能开动物理崩坏枪,但一道蓝白色的镭光剑,却把整间屋子切得粉碎,在胡乱挥舞中,让源五郎和海稼轩慌不择路地逃跑出来。

    “哇哈哈哈,真是痛快,好久没有这样子逗小丫头玩了。”

    “我更痛快,从以前我就想说你这小白脸看来很像人妖,今天终于有机会把心得感想说一次。”

    “哦?你很开心?”

    “人生得意须尽欢,该笑就笑,我当然开心,哈哈哈~~”

    听见海稼轩得意的笑声,源五郎面上不见怒意,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他,道:“嘲笑朋友最在意的伤处,那么有趣吗?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家的雪特人老四虽然嘴巴很贱,却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呵,从九州大战至今,你什么时候见过有耐心的雪特人?雪特人有耐心,那多尔衮也会有爱心了。”

    “是啊,一个没有耐心的雪特人,怎么会写这么长的信?这不是很奇怪吗?当然啦,如果他是存心要人花一点时间,才能把信读完,那就另当别论了。像我就听说过,大雪山和毒皇一脉的技术交流中,有些药品是可以抹在纸上,经由皮肤来渗透的。”

    和颜悦色地微笑提醒到这里,应该已经尽到身为朋友的本分了吧,源五郎忽然冷下表情,低声说道:“怎么你的肚子还不痛吗?听说那种泻药见效很快的,你内力没回复,怎么脑筋和眼力也变逊了?”

    不用再辩些什么了,当海稼轩表情沉重,撞开过来想问话的泉樱,消失在黑暗的尽头,源五郎则是对泉樱摊摊双手,摆出一副很无辜的表情,然后就问起泉樱脸上的伤势。

    “不碍事的,已经擦了药,很快就会消肿了……我想妮儿是无心的,只不过情绪冲动了点,请别责怪她。”

    泉樱抢着为妮儿说话,不是为了怕丈夫难做人,而是她确实喜欢这个爽朗明快的少女。也因此,她多少有些黯然,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关系,现在又要从头来过了。

    或许是因为气得太过厉害,妮儿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到驿馆,泉樱虽然牵挂,但也觉得连串事件后,敌方损兵折将,现在恐怕比己方更怕遇到战斗,应该不会有人危及妮儿的安全,大可放心。

    “嗯,我会再找妮儿小姐谈一谈的,这一段时间,委屈你了。”

    源五郎若有所思地说着,摸摸下巴,心里却盘算着另外一件事。

    妮儿小姐确实是脾气暴躁,喜恶分明,也常常直接将怒气诉诸实际行动,可是根据自己的了解,她并不是那种出手不知轻重的女孩,如果她真的恨泉樱,想要清算旧帐,应该是明明白白地约战决斗,不是这样重重打一巴掌,扬长而去。

    (该不会……有个什么变故吧?)

第六章 魅影幻神

    源五郎的担心,就是目前状态的最佳写照。没有回到驿馆的妮儿,正在一处高楼的屋顶上,仰望天上明月,心中藏着满满的不安。

    她不愿意在这时候回到驿馆去,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泉樱。在这个时候回去碰面,大家一定很尴尬吧,而自己别无选择,只能继续抬高下巴,摆出一副很高傲的姿态,因为唯有这样子做,那一巴掌才能合理地解释过去。

    其实,人很难控制自己的心意与情感。妮儿自己也发现,仇恨在心里头渐渐淡去,这些时间的祸福与共,并不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的。而自从哥哥在日本结亲,情人数目暴增以后,本来对他深深的依恋之心,也逐渐散去,即使刚刚看到那样子亲吻的深情场面,心里也找不到半分怒意,反而觉得有几分莞尔。

    但是甩在泉樱脸上的那一巴掌……其实不是想打她的脸,只是想在她肩头拍几下,像个朋友一样地叹气说话,埋怨自己不幸的童年。可是,一股突如其来的真气爆发,却让手臂动作失控,如果不是自己魂飞天外地猛遽收劲,遏止不住的爆发劲道,可能在泉樱没有防备的情形下,把她的脑袋打个稀烂。

    那一瞬间,从丹田爆发出来的气劲,是这么地汹涌狂暴,完全不受本身控制,事前又全无预兆,如果再发生一次,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及时制止危机,而回忆起那个黑皮浑帐的话,这显然只是个开始。

    “真是没看过这样的蠢事,居然连当事人自己都没发现,就开始发生天魔变。知不知道什么是天魔变?知不知道魔族史上成功度过天魔变的大魔神王有几个?知不知道没通过天魔变的垃圾,最后下场是什么?你啊……接下来就有好戏看了。”

    那天,在小溪畔遭遇奇雷斯的时候,他就是这么恐吓着自己的,一直以来,自己都照着义姊潘朵拉的指示,不去想这件恼人的事,但是,现在似乎到了不能不面对的时候了。

    用担忧的眼神,妮儿满心不安,拉起袖子,慢慢把手抬起来,对着淡淡的月色,仔细端详。

    虽然还不明显,但确实可以看出来,原本娇嫩的肌肤,变得异常粗糙,甚至有点发硬,妮儿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可是脑里止不住的联想,却浮现着白字世家改造那些俘虏魔物时,出现鳞甲化的可怖现象。

    想到那些情景,一向以胆大无畏为座右铭的妮儿,用双臂环抱着身体,无力地蹲跪下来,脆弱得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表情,脑中除了担心与忧虑,就只有一句话。

    “你自己考虑吧,如果哪天你想好了,就大声找我,我会立刻过来帮我的小美人解决问题……桀桀,当时我是这么说的,想不到你让我等了这么久啊!”

    回忆中的话语,在耳边变得异样清晰,直到多出了那不应有的最后一句,妮儿才惊愕地抬头,看见蹲踏在不远处烟囱之上的漆黑人影。

    一双蝙蝠似的黑翼,无声地收在背后;黑色吊带的紧身装束,较之前加了更多的金属坠饰;由黑色皮手套中所伸出的锐利指爪,低垂如钩,在银色月光下闪闪生辉,仿佛有意彰显著他并非人类的事实。

    “奇、奇雷斯?”

    “嗨,帅妞好久不见了……桀,其实也没多久,因为我一直在注意着你,而你就算没发现,肉体也多少有些感觉吧……”

    同是天魔功的修练者,就算有什么气机感应也不足为奇,但是奇雷斯的语气却故意说得充满猥亵意味,妮儿一听就怒由心起,更不多答一句话,举臂就轰了出去。

    “桀桀,好亲热啊!”

    奇雷斯的口气似是嘲弄,手里却分毫不敢怠慢,双臂一错,正面挡架,与妮儿的重拳一碰,爆发轰然巨响。

    妮儿只觉得体内力量如山洪海啸似的爆发,这次她不刻意压抑,反而全力催运,把一股沛然大力由肩至臂,直传至拳上,当这股力量整个轰发,奇雷斯的眼中闪过错愕,整个防御崩溃,被远远地轰击出去。

    “成、成功了……”

    一击得手,妮儿自己也吓了一跳,只觉得力量比之前与多尔衮战斗时,似乎又有增长。原本以奇雷斯之强,自己没有想到能在他手底讨得了好,不料双方正面硬撼,自己的天魔功竟似不弱于他,这真是值得欣喜……

    “不用高兴,这才不是天魔功……”

    诡异的声音,在后方出现,妮儿一惊,回头看去,在相隔一条街的对面屋顶上,漆黑蝠翼的黑色魔物冷笑着朝这望来。自己刚才一拳将他击出,为何他能这么快就回来?自己不但没有察觉,而且他还出现在完全相反的方向,这是怎么回事?

    “你的体内,有两种不同的力量……真是古怪,天魔功至强至霸,怎么会有力量能与之并存而不被吞噬……”

    声音这次从左方出现,转头追过去看,在左边的屋檐尖角上,奇雷斯一指撑住身体,摆出一个倒立的诡异姿态。

    但是……刚才在背后的那个奇雷斯并没有消失。

    “虽然你体内的两种力量都未臻成熟,但是……冰与火、天与地……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质的力量共存,爆发性地冲激,可以在短时间内把力量提升七倍。”

    这次的声音有点远,而且又尖又细,是从半里外的一座高塔上,以传音入密的方式直送至耳边,话说到一半,又多了一个声音,来自百尺外的一个窗户。

    “……力量虽然不成熟,但杀伤力还真是不可小看……桀桀,连我都不太敢*近,如果再挨上一拳,我可没什么把握能不受伤啊……”

    仿佛像是会自我增殖一样,“奇雷斯”的数目越来越多,烟囱上、屋脊上、塔尖顶、街道中心……全都是黑色恶魔的身影,姿势各自不同,有些是双臂交叠,散出森寒杀气;有些却是倒立、翻觔斗,作着种种马戏团小丑般的逗趣动作……

    不过,世上大概没有什么人会把这么危险的生物当小丑,妮儿甚至觉得自己才是被嘲弄的一方。在自己力量大幅增强的这段时间里,这头恶魔也有了长进,过去他虽然是强,但那份强却是直接而粗暴,没有现在这样如妖如魔的邪魅诡异。

    曾听人说过,天魔功除了雄强霸道的武技,也包括诡异的妖法幻术,但这部分自己全然不会,兄长兰斯洛多半也是未曾习得,而奇雷斯现在所展示的,就是他身为正统天魔功继承人的能耐吗?

    “……在火药库里头点火把,桀桀……威力惊人,场面壮观……可是炸完之后,房子还会存在吗……”

    在数十个不同位置的奇雷斯中,有一个特别引起妮儿的注意,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中一样,突然飞起,但倒飞中的身影却被某个无形空洞吞噬,消失无踪,可是下一刻又从十尺外的一处楼梯上出现。

    (原来如此,是魔法师的瞬间移动……)

    与石崇手下那个叫做鸠摩狮的法师一样,奇雷斯也是用这样的方法,化散所中的拳劲,所以才能乍没乍现,难以捉摸。再配上他的分身术,根本无法想像下次与他真正战斗时,会何等棘手?

    “懦夫,你不是为我而来吗?为什么躲得老远?*近过来啊!”

    妮儿不敢贸然出击,因为远近范围内起码几十个奇雷斯,自己对分身术法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抑或是都真都假,胡乱出手并非上策,所以希望能诱他*近。

    “……天真的女人,要引诱猎物,起码得拿出像样的诱饵啊,如果你预备拿自己当饵……桀,我对包装太多的礼物没有兴趣……”

    话虽如此,奇雷斯并不想*近妮儿,适才硬接那一拳,自己蓄劲未足,令右臂酸麻至今。尽管不太愿意承认,但这少女在两大神功同修的爆发效果下,已经有了足以威胁自己的力量,如果进行战斗,那再不是游戏、切磋所能摆平的程度,而是以生死为结局的激斗,尽管自己有九成把握获胜,但也得付出不小的代价,况且这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妮儿一计不成,突然间身形如电,骤闪到最近的一个奇雷斯身旁,重拳挥出,将他打得粉碎,血肉四射,但才刚刚飞溅出来,就变成了幻影消失。

    这就是妮儿最大的顾虑。即使奇雷斯真的分成数十个,她也愿意一一冒死去战斗,消灭这势将威胁到一众亲友的恶魔,但如果眼睛看得到的几十个奇雷斯没有一个是真的,那冒死战斗也只会变成笑话。

    “唔……明明已经告诉你后果了,为什么还是有人想拿着火把进火药库,难道恶魔的话没有信用吗……哦,你想趁着力量还在颠峰的时候,消灭掉所有敌人,用自己的牺牲换别人的幸福……桀桀,好伟大、好正义、好热血啊,我被你感动了,桀桀桀……”

    妮儿对奇雷斯的冷笑声充耳不闻,只是专心地追着一个又一个的奇雷斯,随手击杀。但虽然表情不变,心里却不可能不受影响,因为敌人确实掌握到了她的想法,自从发现功力增长失去控制,却又没法将之停下后,她早就作了心理准备,要在肉体承受不住力量前,先用这股力量把所有强敌清掉,所以之前无论是对上多尔衮或旁人,她都率先冲上前去。

    “……听说你天一亮就会失去力量,现在距离天明还有一个多时辰,如果你要战斗下去,我乐意奉陪,不过,你要不要先看看自己右手比较好?”

    这句话恰好说中妮儿心中秘密,她不自禁地停下动作,望向右手臂,却不料旁边最近的一个奇雷斯,身上气势突然千百倍暴增,闪电似地飙射过来,刚猛绝伦的天魔刀闪烁曜目金芒,猛斩向妮儿颈项,力道之强,大有要将她一击斩下头颅的狠恶气势。

    妮儿无暇细想,举起右臂便挡,看这金芒的耀眼程度,这记天魔刀之强恐不逊于多尔衮的八阳烈焰,自己已经有牺牲一条手臂,保全性命的觉悟。

    “轰!”

    能源爆裂的巨响声中,妮儿只觉得劲风刮面如刀,手臂更是疼痛欲断,鲜血四溅,但却终究撑了下来,配合著本身内劲的爆发,竟然反将奇雷斯震飞出去。

    “哈哈哈,漂亮,真是漂亮,连这样一击都伤你不到,太漂亮了。”

    没有再用耗力剧烈的瞬间移动卸劲,奇雷斯在空中连续翻了十几个觔斗,在一处屋檐落脚时,附近的所有分身已经消失。

    “不过你可以再看看,你能接下这击的真正理由。”

    在恶魔的狂笑声中,本来满面喜色的妮儿顿时呆住,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被笼罩在一层墨黑色、隐约见到鳞甲光华闪动的右腕,五指变得又细又长,指甲更锐化为爪,闪着锋锐寒芒。

    正是这样一只强悍手臂,容纳了妮儿急速增长的力量,得以彻底发挥;在奇雷斯的重击下,也只是撕裂出血,但却以惊人速度开始愈合。在力量激增的同时,肉体终于为了适应力量,而发生了“进化”,但这样的改变却是妮儿最怕的一幕,在亲眼看到肉体的明确变化后,她满腔热血与战意瞬间冷了下来。

    “桀桀桀,刚开始只是手而已,再来就是脚了,猜猜看整个变化过程要多久?哈,顺利的话,你说不定能用魔族的姿态摘下多尔衮人头,哈哈。”

    奇雷斯笑得前翻后仰,妮儿却没有反应。在初时的颤栗感之后,她已经从那种想要大声尖叫的狂乱中镇定下来,敌人越是嘲讽,自己就越不能让他看好戏。

    “废话少说,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没有要怎么样啊,只是来看看我的帅妞改变心意没有,如果决定离开人类世界,随时可以找我啊……或者,你要再多等一段时间也可以,等你肉体的异变完成,多见识到一点人类的丑陋面孔,你会遗憾没有早点作出抉择的……”

    “我和你这个可怜没人爱的恶魔不一样,我有哥哥、我有朋友,我对他们有信心。”

    “信心?对人类?哈哈哈,这是我来人间界以后听过最好笑的一句话了,对人类有信心?你胸部看来也不大嘛,怎么脑子会蠢成这样?真是让我好失望啊,哈哈哈~~”

    奇雷斯的狂笑声,在夜风吹拂中显得格外刺耳,妮儿实在没有把握如果他再继续嘲弄自己的隐痛,自己是否还能保持冷静。

    在冷笑声中,奇雷斯的身影渐渐淡化消失,不过充满嘲弄意味的话语仍是一直传过来。

    “人类对于异类生物的无情,最深切体会这点的应该就是他了……你听过上任大魔神王的名字吗?”

    “放屁!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嘿……是啊,这点连我也非常好奇,他与你有什么关系……”

    恶魔的黑色身影在夜空中消失,当夜风吹在身上,妮儿骤觉一阵寒意。

    自己目前的武功,是一生中前所未有的颠峰状态,内力更是强得超乎常理,但为何……被风吹在身上的感觉,这么冷?

    ※※※

    尽管香格里拉连日来事端不断,几乎每天都会造成某个地带的大破坏,不过,这些对老百姓来说却没有什么大影响,他们只是在事后被远远地挡在外围,眺望着被破坏的地段,猜测究竟又发生了什么阴谋事件。

    “这样下去很不好啊,再这么破坏下去,店面开不了,我们都不用做生意了。”

    当然也有人这样子在抱怨,不过,香格里拉有着各行各业的商人,即使是遇到战争这样的大破坏,都有人能从其中得到好处,像这样仅仅影响一两条街、十多栋房屋的小场面,更难不倒“无处不成商”的香格里拉市民,至少从事建材、建筑工作的商人们,因为大笔重建工作上门,正乐得合不拢嘴,每晚睡前都期望明天再多倒十几栋房舍楼台,多多便宜自己。

    总之,尽管连日来的诡异气氛,为香格里拉增添了无形的压力暗流,令人们隐约有一丝不安,但在表面上,市民的生活没受到影响,市集上充满活力的热络交易,频繁地进行,一切的活动都照常举办,其中也包含了冷梦雪回到自由都市的首次试唱会。

    试唱会并不是正式的演唱会,而是类似彩排的预演,只唱短短的五首,无论设备与场地都非常简陋,只是草率地搭了一个大帐篷,不收任何费用地任歌迷自由进出,算是对香格里拉市民的特别回馈。

    冷梦雪的艳名远播四方,这次回归香格里拉后,预备举办演唱会的消息一出,不但香格里拉的民众欣喜若狂,就连其他城市的歌迷都专程雇车驾马,披星戴月地赶来香格里拉,排队购票,长长人龙队伍从演唱会预定地一直排到城门口去。

    为求买到一票,占个好位置的忠实歌迷,远从三天前就搭帐篷买票,就算天崩地裂都不会离开排队位置,自然与试唱会没关系,但一些来得较迟、早就放弃买票希望的歌迷,就可以先享受一下这小小的福利,再满足地回故乡去。

    据说,本次的演唱会预备了不少新歌,那是冷梦雪小姐从异大陆归来,学会了带有异大陆风格的新曲,将会让风之大陆的歌迷耳目一新,而试唱会的听众将是最先有耳福的一批。

    本来,身为头号歌迷的石崇市长,应该会出现在试唱会场的,不过进入大帐篷内的歌迷们却讶异地没看到他。官方说法,是石崇市长忙于公务,只得忍痛割舍听闻梦雪小姐歌声的机会;不过对市长大人操守不抱信任的市民们,却宁愿相信他胆小怕死,是顾忌出来被人刺杀,所以才躲着不出现,毕竟这几日里市长大人被天位刺客打成重伤的传闻不胫而走,人们当然会往这方面猜测。

    只是,一个不受人注意的小道消息,在市民们的流言蜚语中却被彻底忽略了:石崇市长昨夜在接到刺客的书信后不久,便进入了临时官邸的茅厕,迄今仍无法离开……

    撇开石崇的情形不谈,那些对于试唱会听众极端羡慕的排队歌迷,发现了一件非常难以解释的怪事。试唱会结束后,每个离开会场的歌迷,都是一副极度满足的幸福表情……这倒没什么稀奇,因为过去冷梦雪的演唱会一向如此……但尽管表情极度幸福,他们的脸色却非常苍白,脚步虚浮得像是一个连续狂饮十日的醉汉,在彼此相互扶持下,颠颠倒倒地出城去,其中有不少走不到城门口就倒下,立即被医护人员抬走治疗。

    听歌又不是进毒气室,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实在是一件让人费解的事,不过虽然心中有些忐忑,却没有人放弃排队而离开。至于能够理解适才会场那发生什么事的人,香格里拉内不足五人。

    “呃……还真是好浑厚的声音啊,已经一刻钟多了,我的大脑和内脏好像还在震动呢……”

    “彼其娘之,早就告诉你那个声音不能听,你还强要把我拉去,害得我也吐了……”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是作手足的道理,我如果不把你拖去,你岂不是会因为我吐到脸色苍白,笑我小白脸一辈子?”

    “你本来就是小白脸……”

    并肩走在街上,海稼轩与源五郎的脸色都不好看,无论是视觉或听觉,刚才的经验令他们脸色苍白,迄今仍是无法回复。

    他们两人都不是冷梦雪的歌迷,不过却对千叶家的黑暗手法很感兴趣,像是塑造出这样一个偶像人物,进而影响整个大陆,这种手法白鹿洞想学却学不来,没有相关技术,所以趁着此次合作,他们也进入了试唱会的现场,不运起护身力量,实际去感受这歌声的特殊之处。

    “冷梦雪”的存在并非偶然,更不是随便每个女子经过训练就能胜任的,当初源五郎听到青楼联盟坚持要让泉樱来假扮,就有此怀疑。因为与其找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人,妮儿和其他现成的青楼美女岂不是更好的人选?

    “要形成这样的偶像人物,除了本身的姿色气质要有相当水准,声音的特质想必也是很重要的一环,枫儿小姐与泉樱小姐都有这样的特质,能够与蕴含魔力咒文的歌声共振,形成类似洗脑催眠的效果,但妮儿小姐就没有这样的特质。”

    在实际到自由都市观察过后,源五郎惊心于冷梦雪的影响力,更远在意料之外,恐怕就连枫儿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存在到底有多少意义。

    透过魔力波动,直接与大脑共鸣的歌曲,除了有轻微的洗脑作用,还有很强的上瘾性。比什么毒品麻药的依存性都要更强,只要连续几次接受魔力共鸣,受到影响的个体,就无法挣脱这种无可用言语形容的幸福感受。

    源五郎道:“刚刚来自由都市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以香格里拉为中心的几个都市,人们都有那种快要犯毒瘾的征兆。我不知道石崇有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不过如果这个演唱会再不办,最多一个月,就会发生大暴动了……”

第七章 红袍战帖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一月自由都市香格里拉

    “一言以蔽之,千叶家驾驭人心的本事实在很厉害,他们的造神运动对风之大陆影响很深,除了洗脑之外,还可以造成上瘾的作用,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完成,比什么统治方法都要管用。”

    尽管心里并不认同,但源五郎确实很佩服这种技术。在风之大陆的过往历史上,并没有冷梦雪这样的绝代红星,不过,却出现过几位影响力深远的政治领袖,有着这样颠倒众生的魅力。

    源五郎与海稼轩都没有实际见过这样的领袖人物,可是根据典籍记载,这些领袖人物都有奇异的魅惑力,尽管他们往往毫无治国之能,搞得民生凋弊,百姓苦不堪言,可是他们却都有强大的感染与煽动力,能够在一场演说中抓住某个议题,让千万群众沸腾忘我,全然不在乎当权者的言语反覆,愿意为着他们心爱的偶像去战争、去死。

    即使这些领袖人物过世,受到他们魅惑操控的群众仍未得到解放,反而因为重度上瘾、无法得到满足的禁断症状,变得极度狂燥,进而以暴力发泄。

    因为那样的缘故,造成了几场留名于风之大陆史上的血腥战争,影响力则随着其领导人物的势力大小而不同,最糟糕的一次,由于那人生前忙于发动侵略战争,领土几乎涵盖半个风之大陆,结果死后就造成了历史上相当著名的黑暗时期。

    “光从书上看起来,确实是满难理解的,我以前一直都想不通这一点,不过,从今天的情形来看,多少可以想像到那时候的情形。造神……嘿,当人们已经搞不清楚自己是谁,开始自以为神,胡乱奔驰的时候,也就是世界错乱的起点。”

    海稼轩和源五郎并肩走在街上,看着长长的人龙队伍,每一张面孔上都是相同的兴奋与期待,但只要略加注意,就会发现一丝异状。这么长的人群队伍,彼此间的交谈竟出奇地稀少,多数人都是静静地不发一声,把目光投向即将举办演唱会的巨型建筑,不住地幻想与期待。

    当一座牌楼的招牌偶然砸落地面,发出异响,引得附近的数千群众一起回头时,在那一瞬间,源五郎与海稼轩不禁有一种颤栗感,因为数千对不同的眼睛,却闪着一模一样的眼神,尤其是那种仿佛已经到了理性边缘,即将因为毒瘾发作,变成狂暴兽性的焦躁,令整个大气凝滞得极度沉重,即使强如他们两人,仍是感到呼吸不顺,尤其是心头那种不快感,更是难以抹去。

    明明知道这是不对的,却又因为种种理由无法阻止,这样的行为又算是什么正道?见不义而不为的自己,又算是哪门子的正道中人了?然而,对于眼前这情形,大呼大叫无济于事,如果不让他们继续饮鸩止渴,那么不用等到禁断症状发作,香格里拉就要血流成河了。

    “结果……虽然很多人一上了天位,就把自己当作是神,可是最后还是证明,我们仍然只是个人,比起我们做得到的事,有太多事是我们所做不到的。”

    海稼轩眉头深锁的感叹,并没有得到身旁友人的认同,反而立刻就被狠狠地嘲讽回去。

    “少来了,你只不过是藉着这个机会,做点怀旧的感慨而已,算算你过去做的那些事,要让我相信你还是个有人性、具有谦虚品德的君子,那是不可能的事。”

    “我做的事,我自己相信就够了,并没有勉强你们非认同我不可……嘿,说我没人性,你难道又是什么好东西?出了名的小白脸,交在你手里的仗从来没赢过,亏得你这么厚颜无耻,还在雷因斯当军师混饭吃,他们能苟延残喘到现在,真是不可思议。”

    相逢至今,尽管他们两人都嘻嘻哈哈,刻意保持极为友好的交往态度,不过彼此都心知肚明,确实是有一道鸿沟,横越在双方之间,就好像刚才那两句听来很像是开玩笑的对答,只要再多加上一句,就会触及彼此最痛的隐事,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情形。

    这一点,妮儿和泉樱看不出来,可是海稼轩与源五郎却很明白,正如此刻,他们一只脚已经踩在这条边线上,如果其中一方有意往前再跨一步,这道鸿沟就会变成火线,而一直勾肩搭背、嘻笑玩闹的两名好友,就会立刻拔剑相向,进行死斗了。

    之所以没有演变成那样的原因,除了各自的理性之外,就是因为他们之间仍有友谊与道义,仍然希望能多在这样的欢笑时刻停留,也许彼此的冲突最终仍是不可避免,但在那一刻来临之前,他们都希望彼此的兄弟情谊维持在记忆中最温暖美好的一瞬。

    “……总之,说什么都没用,你我现在都不会与千叶家发生冲突,不管他们要做些什么,都只能视而不见,不过,这次他们说不定会栽个大觔斗喔!”

    似是有意转移话题,海稼轩说出了别具涵义的话语,而源五郎立即会意,沉吟道:“除非发生奇迹,不然这个觔斗是栽定了,三天后的演唱会,大家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我怕那个场面会非常壮观……龙族的这个秘密兵器实在太厉害了,九州大战时期早就应该拿出来用的。”

    既然知道冷梦雪存在的意义,明眼人当然都晓得,青楼联盟之所以让泉樱等人伪装入城,背后实在是有不得不如此的苦衷,因为这场演唱会只要再迟上半个月,禁断症状失控的群众就要发生无可控制的大暴动了。

    然而,纵然有特殊的魔法曲,要发挥魔法曲效果的特殊音频,不是每个人类都能发出来的,即使往非人类那边去找,合格的也实在不多,之所以选择泉樱,是青楼联盟毫无选择之下的结果,想必她们现下也一定拼命在想办法,让枫儿早点康复,过来递补人选吧!

    流着龙神之血的泉樱,发声音频与人类有着微妙差异,虽然一般情形下并不明显,但却正符合青楼联盟的需要,欣喜若狂地让她代替枫儿的空缺,但或许是人类与龙族真的有所不同吧,泉樱的音色虽然拥有那种特质,但声波的强度却超过应有十数倍,配合魔法曲一发声,后遗症马上出现。

    本来应该只是在不知不觉中与脑部共鸣,但声波过度强化的结果,就像源五郎适才感受到的一样,肺、胃、五脏……仿佛整个体腔内部都震动起来,连续几首歌听下去,在飘飘欲仙、如登极乐的同时,也不免头晕眼花,胸闷欲呕。

    就效果上来说,这样的歌声确实能满足禁断症状,让群众的情绪平复下来,可是副作用即将造成的后果,就让源五郎与海稼轩思之不寒而栗。毕竟,能够容纳数万人在内的巨大建筑物,若是在演唱会后被呕吐物给淹没,那场面不管是谁想到都会吓得发抖。

    “总之,青楼联盟这次铤而走险,或许是作了一个最赔本的买卖也不一定,我们两人就姑且拭目以待吧!”

    源五郎的话里另外有一层意思,那就是在拭目之后,也要把耳朵闭上,这点不用说出口,彼此心照不宣。

    两人如同闲庭散步,并肩走在香格里拉的市集上,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繁华景色。

    香格里拉不愧是风之大陆上首屈一指的繁华都会,虽然偏处于内陆,但市集上的异国风情,竟是毫不逊于沿海的都市。各种不同的发色、肤色、人种、语言,在市集上复杂地交相错落,连同摊贩上所陈列的货物,仿佛就是一个风之大陆的小缩影。

    穿着游牧民族服色的商人,摊子上摆着十多个大小不同的笼子,里头尽是不同型态的动物,其中一头似猫似兔的奇异小兽,叫声惹人爱怜,海稼轩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来自艾尔铁诺的旅行画家,挂起了一幅又一幅得意画作,多半都是描绘沿途景色,尤其是旅经武炼时的大山大水,壮阔之余不失秀丽,引得源五郎驻足欣赏。

    五颜六色的丰收瓜果,甜美多汁,酸甜各异;来自各国各族的服饰,锦绣华丽,织工精美;就连街头卖的小吃,都包含了天南地北,甚至是海外异大陆的特殊风味。

    源五郎和海稼轩各自捧着一碗冰凉甜品,边走边品尝这用五种豆粉冻煮成的滑润凉膏,他们的手上也并没有忘记再拎一串鸟肉串烧,趁着忙里偷闲的愉快时光,尽情享受逛街的乐趣,至于买东西付不付钱,那是额外娱乐,不在话下。

    而当他们在街角不经意地一转,眼前赫然别有天地,在这看似狭小的花街柳巷内,十几名不同肤色的妙龄少女,打扮得性感火辣,闪着金属材质的胸兜、紧贴丰满臀部的丁字裤,媚惑十足地吸引人目光,用细珠链串成的短裙,肆无忌惮地裸露大腿的春光,尤其是当一众莺莺燕燕娇声呢喃,跑步围了上来,掀动手中的香帕,用火热言语进行挑逗,两名美男子手中的陶碗立刻松脱,砸碎在地上。

    “两位,进我们馆里看看嘛,来嘛,一定会让你们快活无边的。”

    “两位公子生得好俊……咦,啊!原来看错了,是一位公子和一位小姐,不过没关系,姑娘们,掀帘子见客啦!”

    尽管一众妙龄妓女热情地拉着海稼轩进去,不过他却被身后气白了脸的友人抓住衣领,一把抓了回来。

    “喂,有道之士也可以嫖妓吗?你修的是什么道?”

    “道可道,非常道。能够用言语解释的道理,怎么会是天道真理?况且我是不愿,并非不能。不愿好过不能,不能又好过无能,总之怎么说我都强过你这个无能的死人妖。”

    “太过分了,人妖和无能是两码子事,说我一个可以,说我两个就不行。”

    如果再多说一句,这里可能就要爆发天位战了,不过,这里实在不是一个好战场,旁边的闲杂人等又实在太多,群妓哪听得懂他们别具意义的言语,只是争先恐后地拉扯他们衣衫,想把他们拉进妓馆里“一战”。情况实在太过混乱,最后他们只能连声保证“下次再来战,下次一定来”,然后一起飞奔逃离现场。

    ※※※

    回到了大街上,彼此都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沉默,最后源五郎以一句“你的钱包还在吗?我的刚才好像被扒了”为开头,双方继续着未完的讨论。海稼轩问起有关雪特人的约定,问源五郎有没有把握处理。

    “那块石壁不能强行开启,唯一开门的黄金像,又被雪特人带到里头去了,你预备用什么方法开门?”

    “把握多多少少是有一点,已经有了基本构想,但是成功与否还不敢说,总之,如果这封信真的是发给敌我双方,要是我的方法不成,石崇那边更加不会成功。”

    源五郎解释着自己的构想,但是话才说到一半,两人同时都有了感应,抬头望见一个淡淡身影迅速消失在天空另一端,身法极快,却完全没有发现到他们两人。

    “喂,你的那个矮人丫头逃跑了,你不追吗?”

    “什么我的?关我什么事……嗯,如果要追的话,一开始就不会出来逛街。该走的始终会走,强留何用?事实上,如果她不走,我反而要担心那个雪特胖子一个人在地洞里,万一出了什么问题,真不知道要怎么才好。”

    “嘿,你倒还真是有情有义,连对雪特人也是这么……”

    海稼轩的话突然止住。他与源五郎都发现,有人追在爱菱的后头,本来似乎要对她做些什么,却因为发现了自己二人在此,把注意力整个转移过来,而糟糕的地方是,自己二人并不打算在这时候与他碰面,至少,考虑到爆发冲突的可能,现在这里实在是一个差劲透顶的位置。

    “啊,对了,老朋友,我有一个很棒的点子,现在介绍你一个快活似神仙的好地方,那里的女孩子全都没有穿胸衣喔!”

    海稼轩先是一呆,皱起眉头,随即会意,露出一副狂喜难耐的表情,笑道:“哦?哪家妓院这么惹火?快带我去。”

    两人一前一后,转眼间就跑得没了踪影,在没有给周围带来骚动的情形下,很快地脱离了人群最密集的地区,几下子转折之后,海稼轩跟着源五郎,来到了一处朴素的院落前。

    “喂……你搞什么东西?这里是……”

    “你自己不会看吗?那里一堆小孩子,不是幼儿园,难道会是天香苑的分院吗?”

    “我知道这里是幼儿园,可是你刚才不是说要……”

    “我没说错啊,不信你到里头去检查,如果有哪一个女孩子穿胸衣的话,我就把脑袋切下来给你当球踢。”

    身为有道之士,当然是不能做这种事,就连稍微想一想也是罪大恶极。不过,看到源五郎一副得意洋洋的笑脸,海稼轩仍是不可免地有着怒意,一手抓住源五郎的衣领,喝问道:“你带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检查她们有没有穿胸衣?你当我是什么人?”

    “不要这么生气嘛,大家那么久没见了,我怎么知道你现在不喜欢这个调调了呢!”

    “不是现在!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喜欢过这种事!”

    “你不喜欢小女孩?可是,你现在想要泡到手的那个妞,明明就是个发育超级不良的萝莉啊!”

    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猛虎,虽然手中无剑,但海稼轩这时所散出的森寒剑气,却连一道墙之后的那些幼儿,都突然感到一阵冰凉刺骨。而他瞪着源五郎,一字一字说道:“……你再用这种口气污蔑她一句,我就让你看看我有异性没人性的毒辣手段!”

    “嗯……最起码,也许这里不能满足你看女孩子大胸部的梦想……”

    “浑帐!我没有那种下流的梦想,你把我当成是雪特人吗?”

    “……但至少,这里对于某位仁兄来说,并不是一个会让他想要大开杀戒的地方。”

    这句话说完,海稼轩放开了手,与源五郎一起站直身体,往左方看去,而在他们两人视线的尽头,一道鲜丽夺目的红色,霸气凛然地无声出现。

    铁一般的眼神,铁一般的意志,铁一般的雄伟身躯,在这令人屏息的强猛霸气中,本来鲜艳得有点俗气的红袍,都显得有如洒遍鲜血般的凄厉。随着每一步走近,迅速增强的压迫感,当今天位武者之中能丝毫不为所动的,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但与多尔衮对峙的人,却恰好就是其中之二。

    注视着多尔衮的脚步,海稼轩面上的笑容消失,但交叠着双臂,*墙斜睨的他,身上自有一股柔和的剑气,不住中和着多尔衮的霸道气势。

    源五郎没有改变姿势,面上笑意依旧,眼睛一下子看看多尔衮,一下子又望向海稼轩,在确认他们双方表情的同时,也发现他们正朝自己看来。与海稼轩不同,源五郎的气势内敛,就像个普通人一样,处于两人的气劲范围之内,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也不影响任何东西。

    海稼轩交叠双臂,看来似乎懒洋洋的,但一出口就是近乎挑衅的直接讥讽。

    “嘿,寄生虫,这么看着人做什么?你该不是要来一套自我介绍吧?”

    “是啊,我想还是介绍一下比较好,这位是浪情淫蝶海稼轩,多尔衮先生想必已经熟识了。”

    从旁补上一句的正是源五郎,如今三个人分站一角,成了彼此对峙的形势。单从表面关系上来看,似乎是源五郎与海稼轩联手,合力对付多尔衮的局面,但无论是他们两人中的哪一个,都没有把握若是当真发生冲突,对方会真心与己合作,而不是偷偷暗算一掌,除此之外,他们也不希望这场只属于彼此单对单的战役,被旁人插手干扰。

    多尔衮知道的没有那么清楚,但他也感觉得出,这两个继承了月贤者、星贤者武技与宿命的年轻人,同样也继承了三贤者未了的恩怨,没有那么容易就联手起来。

    “寄生虫穿上袍子,倒还有几分人模人样,看不出来是个没人性的东西。”海稼轩冷笑道:“物以类聚,什么人会和你联手合作,这点我还真是有些好奇,就算是愿意与虎谋皮,普通人会有与老虎交易沟通的本事吗?”

    被这样子侮辱,多尔衮深沉的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这不是表示他没有怒意,而是对方的挑衅太过明显,如果单单为了这样就怒形于色,这也太说不过去了。更何况,海稼轩的话里更是直指向一个长期以来的谜团,石崇到底是怎么与多尔衮谈判、联手的?

    “如果没有你的存在,石崇在北门天关一战后,早就被白鹿洞势力给连根拔起。陆游、周公瑾……不,或许当时周公瑾已与石崇有了协议,但陆游却是单纯顾忌你的存在,这才没有对石崇一方动手。”

    源五郎道:“但石崇到底是怎么与你搭上线的?就危险程度来说,你不逊于奇雷斯,石崇找上你合作,却没有被你一掌杀掉,这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甚至他怎么有办法找到你,这点都很古怪。阿朗巴特魔震后,我曾经请青楼联盟为我调查你的行踪,结果搜遍整个人间界,都没有你的下落,也找不到你有离开风之大陆的证据。”

    青楼联盟的搜寻能力,应该是无孔不入的,假如说人间界找不到,又不曾离开过风之大陆,那么最可能的情形,就是如同当初韩特寻找妹妹鸣雷纯一样,目标是处于风之大陆的暗大陆──魔界。

    世所共知,进入魔界的主要入口,是西西科加岛上的境界隧道,但除了那个大隧道外,风之大陆各地仍有几个地磁的特异点,配合强大能量转压后,可以暂时性地打开小型通道。而以多尔衮的强横武功,做到这一点可以说是毫不为难。

    “石崇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在槿花之乱,他以已亡国的大石国后裔身分出现时,这个问题就不曾得到解答。他的化石奇功,确实是大石国皇室的绝学,这点让曹寿深信不疑,口口声声说要补偿祖先的罪孽,迎他为艾尔铁诺的重臣,但他在艾尔铁诺为官多年,出身背景一直都很神秘,就连青楼联盟的情报网也无法探查出什么。”

    源五郎道:“当然,后来事实身分揭露,石崇掌握了千叶家在风之大陆的三分之一大权。以这个为基础背景,用相同的黑暗技巧来防护,青楼联盟无法取得他的资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从占领香格里拉,身分化暗为明的那刻起,石崇隐藏的东西似乎已经获得了解答,不过,一切真的只有如此而已吗?”

    两人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瞪视着多尔衮,注意着他的反应。多尔衮何尝不知他们是想从自己身上套话,即使不作回答,面上表情、眼神,多少也会泄漏一点东西。

    只是,纵然被他们得知真相,那又如何?自己虽然与石崇相互合作,各取所需,却从不是他的手下,更没有理由要为他保守秘密,天下之大,才智之士辈出,怎会有永远的秘密?这两个人能够猜到什么,那是他们的本事,与己何干?自己在意的事只有一样,便是这两个人的实力究竟如何。

    源五郎的力量,自己已经测试过,但这名白发青年……

    “虽然被石崇彻底地耍弄了一次,但潘朵拉那个女人可不是泛泛之辈,如果石崇这许多年来不是小心翼翼,封锁住所有属下的活动,那么青楼联盟早就有了警觉。问题是,石崇在哪里训练手下与积蓄实力的?天位武者不会平白无故冒出来,尤其是天位魔法师,那根本就是珍奇异兽了。石崇可以在青楼联盟的情报网下藏一个两个,不可能藏起一大群。这些人之前躲在什么地方?他是在什么地方找到你的?”

    用冷笑的表情,海稼轩一口气把这些话问完,却发现多尔衮表情古怪,似乎正在做什么,心中方自讶异,一股无比炽热的高温火劲,由源五郎方向闪电朝自己飞射而来。

    (好你个小白脸,用这等移花接木的小伎俩……)

    海稼轩身经何止百战,经验无比丰富,稍一思索便知其理。多尔衮肯定是正在以暗劲测试源五郎实力,但这奸滑无比的小白脸巧妙地将敌劲转折,全数攻向自己。

    之前源五郎选择谈话地点时,就已经用了心思。多尔衮虽是好杀好战,但主要却是针对武道高手,与奇雷斯随意撕杀身边一切生命为乐的习惯有所不同。这里是个狭窄巷道,并非适合天位战的宽阔空间,旁边又有一所幼儿园,这些虽然不足以令多尔衮顾忌,却足以压缩他的战斗欲望,令他出手时不自觉减几分劲。

    正如此刻,面对这距离巅峰状态甚远的炽热火劲,海稼轩全然不放在眼里,但考虑到自己闪避之后,这道火劲将会把旁边的幼儿园焚成一片焦土,海稼轩选择了正面挡架的方式。

    右脚飞快提起,像是抖落灰尘一样,瞬间在地上连踏三下,动作快如闪电,每一次踏足地面,就发出一道柔和气劲,挡住火劲的喷射爆发,将之吸摄入体,以无上玄功化散,连拔三次后,整道火劲已经消于无形。

    “……把上面的问题归纳为一,结论就很清楚了。寄生虫,你怎么如此不长进,居然与魔族勾结?喔,我倒是忘了,本来皇太极就有一半魔族血统,彻底魔化的你,已经是个魔族,勾结这两个字可以省了。”

    挡下多尔衮的火劲,海稼轩轻描淡写地把话说完,没有半分窒碍,但在他附近对峙的两大高手却都察觉到,在海稼轩开口说话的同时,由他口中泄出的灼热气息,令这整条街刹时变得暖洋洋的。

    “嘿,就算事实真是如此,那又如何?你们这些自命正道的侠士、贤者,杀人还需要找借口吗?如果他不是魔族,你们难道就会握手言和?”

    多尔衮没有作任何否认,这点多少是对敌方展现出来的实力表示认同,另外一方面,他则是在作开战可能的评估。

    刚才的火劲朝源五郎攻去,这年轻人手不动、脚不抬,纯以一股妙到巅峰的巧劲,就将火劲转移了方向,这正是星贤者绝学《紫微玄鉴》练至极深的造诣。

    至于海稼轩,之前有一段时间完全感应不到这白发青年的气息,多尔衮判断他该是出了某些问题,是一个可以趁机下手除去的良机。但看他接挡火劲,从容散化的本事,显已深得白鹿洞武学精髓,武功之高,不在自己之下,可趁之机已经不再。

    “如果在这时候动手,我们两个的确不可能联手作战。”源五郎笑道:“这点你大概感觉得出来,可是你是不是也那么有信心,当我们三人其中两人发生死战,剩下的那个人会一直袖手旁观,绝不趁虚而入?还是会渔翁得利,一次干掉伤重的两个人?”

    多尔衮没有这种信心。

    假如源五郎与海稼轩两败俱伤,自己一定会出手将这两人收拾掉,倒反过来只怕也是同样情形。这种明显会吃亏的买卖,多尔衮计决不干!

    况且,与同等级数的强敌死战,每一分每一刻都闪烁着生命中最灿烂的火花,这种至高的享受,一向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生命精华,不管飞溅在身上的是血是骨,那瞬间的狂热兴奋,是足以证明自己还生存着的最佳证据,怎可轻易浪费掉这种享受?必须要以最完全的杀意、霸气状态去迎战,而不是在这种仓卒的遭遇战中浪费。

    这几天,自己已经隐约有点预感。将要发生的这一战,无论激烈与灿烂程度,都是前所未有的亢奋巅峰,再加上三贤者的千载恩怨,还有天武圣功的最终归属,这一战……将会令自己的武痴之血飞扬狂热。

    所以,多尔衮作出了决定,红袍一扬,掉转头去,在身形隐没之前,撂下了一句话:

    “三日之后,香格里拉城内,三贤者千载恩怨,一朝了结,天武圣功由最后的胜利者掌握。”

    说完这一句话,红影就已经消失,把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扔给源五郎与海稼轩。

    三日之后,是预备解放有雪出来的约定之日,多尔衮挑这时间撂下约定,摆明是要趁机削弱己方的人手,好增加石崇一方的胜算。但倒过来一想,少掉了多尔衮,石崇那边也是声势大弱,算来不见得会多占便宜。

    唯一能确定的事,就是三日后两人一定会赴约,因为多尔衮的邀约带有一定程度的要胁性。

    源五郎并不是一个挑食的人,即使是在与强敌决斗的时候,他也不会因为个人好恶而挑地点。然而,某些天位武者却远没有他这么随和,为了表示身分与排场,决斗时会刻意牵连无辜,以千万生命的消逝来纪念此战,多尔衮凶暴嗜杀,既然把话挑明要决战香格里拉,便含有以千万市民生死为胁的意思在,届时若是己方两人不到,混乱场面可想而知。

    “嗯,伤脑筋,每次都被人这样威胁,有时候我真是不想当好人啊!”

    “什么话,有很多人想当好人还没得当呢!嗯,你这小白脸有没有什么妙计?啊,不该问你的,连你这百败军师的话都能信,那母猪都可以上树了。”

    “说对了,人是你邀来香格里拉的,总不会要我一个人负责摆平吧?”

    “这条寄生虫虽然蠢得连脑子里都是肌肉,但武功确实不可轻忽,你有信心取胜?”

    “天晓得,打不过就跑啰!顶多学习某个厚颜无耻的老头子,每次决斗前都先在地底下埋伏,放那什么破铜烂铁剑阵暗算对手。”

    像是互相推卸责任,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但真正的心意,却是深藏在言语之下的。

    三日后,当两人应多尔衮之约而出现,届时会是怎样的局面呢?亦或者,为了排除三日后的变数,现在就该把往日恩仇清算……

第八章 血染山城

    冷梦雪预定举行演唱会的十二月三号,本来就是香格里拉的大祭典日,据说在数千年前的这日,有某位救了世界的勇者,在此地为了数百村民而挑战毒龙,最后成功杀龙,让百姓安居乐业。为了纪念此事,后人决定在这天举行大祭典。

    过去青楼联盟掌握香格里拉时,除了让演艺人员参加庆祝活动,还会举行武斗大赛,出重金引诱风之大陆各地的高手前来比斗,在满足市民观战欲望的同时,也趁机操纵赌盘,大捞一票。

    石崇接掌香格里拉后,为了向市民保证繁荣依旧,便需要弄出更胜昔日的热闹排场。从这点来说,冷梦雪的及时归来,确实给了石崇莫大的助益,尽管来不及举办武斗大赛,但除了预定要进行的演唱会,也另外安排了其余的庆祝活动,预备在十二月三号当天,给香格里拉一个不逊于往年的盛大宴会。

    幸福,往往是由他人的痛苦所对照形成。香格里拉的市民,对于目前的处境,多多少少有一些意见,不管石崇掩饰得多好,许多人还是难以从“战败者”的心境中挣脱,对这名远道而来的征服者存有不快,然而,自从雷因斯大举入侵艾尔铁诺,爆发战争后,香格里拉市民的心情就有了转变。

    同样是经历战事,但是“战争中”、“战争后”的人们,就是两种不同的心态。因为从正苦于烽火连天、物资匮乏的艾尔铁诺人民身上得到对照,香格里拉的市民格外珍惜现有的繁荣与幸福,至少,他们仅是失去了小小的自由,并没有与饥饿、死亡为邻。

    相较之下,艾尔铁诺人的处境就比较糟糕了。旭烈兀的基本战略,就是弃守中都以外的领地,利用广大领土来消耗雷因斯本就不足的人力,所以不管战争打得多么激烈,在敌军的羽箭碰到中都城壁之前,全都与他没关系。

    中都本身虽然做不到自给自足,但只要守住往西方的补给路线,即使雷因斯军把中都以东全部占领,中都也能凭着坚厚城壁支撑下去,无惧敌军的猛烈攻击。

    “照正常的概念去想,反正敌人大军不可能突然就出现在中都城内。不管是飞天还是挖地道,只要他们是用一般的方式行军而来,我们就一定有时间准备。”

    旭烈兀的态度就是这么悠闲。看在中都百姓的眼中,确实很有安定民心的效果,但同样的话听在战区人民耳里,却不可免地产生一股怒气,愤恨着自身遭到国家抛弃的命运。

    尽管雷因斯向来以正道、人道之国为号召,但影响这场战争的主导,却毕竟是暗黑魔导研究院的黑暗法师,还有西西科嘉岛上的白家决策集团,不管是哪一边,都与人道没什么关系,说得明白一点,他们甚至连基本的人性都欠缺得很,要指望他们善待占领区的百姓,这奢望根本是缘木求鱼,但要求他们好好遮掩战争之余的非人道行为,这群没人性的冷血东西倒是驾轻就熟,不劳吩咐。

    话虽如此,但相较于艾尔铁诺的地大物博,雷因斯的军力就显得单薄,尽管精锐而强悍的战力迅速消灭所遭遇的艾尔铁诺军,但当战斗结束,开始实际的占领程序,雷因斯方面人力不足的严重缺点就暴露出来。

    “没有办法,建设与单纯的破坏不一样,如果上头下的命令,是杀光、屠尽占领区内的所有人,那还简单一点,可是安抚人心、扩大补给这些问题是不能交给机械人去做的。”

    在连场战争中,一名五色旗军官向西西科嘉岛联络时,说出了这样的感慨,而这也确实代表了雷因斯军的心声与困境。

    不过,撇开那些已被“死无对证”处理的牺牲者不谈,雷因斯方面大体上仍维持住占领区的补给与治安,尽可能给艾尔铁诺百姓一种“新的统治比从前更好”的感觉。只是,为了与资源、时间赛跑,雷因斯军把进攻路线调整缩短,不再多耗兵力,直线朝中都前进。

    从歼灭敌军、扩大占领范围的迅速来看,雷因斯军堪称扬眉吐气,证明了他们不但对付魔族的手段高明,对付人类军队也同样厉害。但在节节胜利之余,他们也有隐忧:一方面,完好无缺地守在中都的第三集团军,是个实力不明的强敌,旭烈兀究竟将他们调教训练得如何,这点实是未知数;另一方面,艾尔铁诺最强的第二集团军,正从自由都市急行军,预备衔尾攻击。

    尽管主帅周公瑾不在,但第二集团军依然是一支实力与斗志兼备的健旅,若是在旭烈兀的指挥下,前后夹击雷因斯军,那么数量上处于绝对劣势的雷因斯军,甚至有可能一夕之间就灰飞湮灭。

    各大势力的首脑,都密切注意着局势的演变,也在揣测雷因斯方面如何应变。人在自由都市的源五郎和泉樱,私下对此进行过数次讨论。

    “擅自使用军令,发动战争,这一点华扁鹊那个鬼巫婆是做得到,但是整个战争程序一丝不茍,流畅顺利得找不到一个多余命令,这点不是她的恣意恶搞所能完成,背后一定有白家要人在主持大局。”

    源五郎很早就推测出这一点,但不能肯定白起是否已经复出的他,只能把推测锁在恶魔岛上,无法肯定特殊对象。

    “白家人的做事风格,有一定迹象可循,所以照这样子来推测,他们有可能的应变方式是……”

    利用军力较少、行动神速的优势,先避开遭到夹击的命运,再尝试将敌人各个击破;或是折返回头,先行对第二集团军设伏,迎头痛击;又或许可以将……

    源五郎和泉樱前后思考了七、八个应变策略,每个都有可行之处,但也都有相当风险,只要一个行动失误,闪电战变成了正面硬碰硬,又或是被敌人不惜牺牲地拖住,丧失行动迅速的优势,都有可能令雷因斯全军覆没。

    雷因斯究竟会怎样指挥这场战事?如何避免遭到夹击的命运?这是令各大势力绞尽脑汁的谜题。无论是在自由都市忙得头晕脑胀的源五郎,还是在中都城里表现悠闲的旭烈兀,都在期待这个问题的谜底,然而,这时的他们都想不到,谜底会用这样的方式揭晓。

    揭晓谜底的答案,是十二月二日清晨,一纸紧急送到第二集团军的军文,亦是在收到这纸军文后的一刻钟内,第二集团军改变行军方向,放弃往东北攻击雷因斯军,而是朝西方疾行,务求在最短时间内赶回海牙。

    司马仲达兴兵,巫军大举入侵,请速回防!

    这个军令中所载的紧急情报,在不久之后,传到了风之大陆各地,而接到这消息的人则如梦初醒,忆起了这个艾尔铁诺的头号外患。

    本来第二集团军驻扎于海牙,就是为了防止来自大海对岸的敌军入侵。一如五色旗长年与魔族作战一样,第二集团军也一直与来自冰之大陆的巫国军队对峙,激战频繁。在正式的记录上,从没有异大陆的军队跨海攻击风之大陆过,可是那些打着海盗旗号、使用正规军装备与武器的军人,其真实身分却是不喻而明,一再扰边掠劫,尝试从风之大陆得到补给物资。

    数个月前的中都事变,公瑾调动第二集团军离防,一举攻入自由都市,成了出人意料的奇兵,但根据地海牙却也就此空虚,处于不设防的状态。这一着虽是冒险,但也有行险的依据,公瑾所得到的数十条情报明白显示,冰、炎两块大陆上的政权激战方酣,彼此军力调度都极为吃紧,司马仲达虽然急欲从他处获得补给,但自身战线维持得千钧一发,根本就不可能调派大军进攻海牙。

    基于这个判断,公瑾认为海牙可以维持半年左右的安全状态,因此调动第二集团军,征服自由都市,却怎都想不到才不过短短数月,大海对岸的强敌竟能从泥沼战的窘境中摆脱,反过来进攻风之大陆。而或许是因为打算速战速决的关系,这次巫军来袭的人数与规模,均是过往的十倍,浩浩荡荡的二十万人大船队,直逼海牙而来。

    依照距离来说,大可以让第二集团军路线不变,攻击雷因斯,由旭烈兀亲率第三集团军赶赴海牙,这样在距离、时间上都比较充裕,但是艾尔铁诺诸将不齐心的缺点,在此时暴露无遗,旭烈兀根本不愿把自己的实力消耗在这种事上,他一面下令第三集团军固守中都,一面则紧急传令给第二集团军,让他们赶回海牙。

    麦第奇家的势力源头是武炼,在艾尔铁诺的领地则是西南一带,即使整个艾尔铁诺都受到战火蹂躏,只要西南一带平安无事,那就无损他们的经济实力。以这个为大前提,当旭烈兀看穿巫军来袭的目的只是为了掠夺,并非长久占领后,这就变成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本来旭烈兀就不是那种以黎民疾苦为念的帝王,既然真正能够威胁到自己的敌人是雷因斯,哪有理由把宝贵兵力消耗在他人身上?这种程度的战事,交给第二集团军就好了。

    在旭烈兀的这个策略下,第二集团军就成了风之大陆上最疲劳的一群军人。眼看着即将进入雷因斯的占领区,与可恨的敌人决一死战,夺还故土,却传来家乡被敌军入侵的消息,人人气愤扼腕,捶胸顿足,不得不放弃攻击行动,立即赶赴海牙。

    在心理上来说,海牙是他们的家乡,是父母妻儿所在之处,而长年累月与巫国军队抗战的第二集团军,深知对方残暴的破坏手段,只要想到自己亲人正处于这样的危险之下,谁能够安心下来?

    即使是周公瑾亲自坐镇,恐怕也难以抚平士兵们的恐惧,更何况公瑾不在,暂时接掌指挥任务的,只是身为副手的蒋忠,根本无力压下士兵的蠢动,又更何况他们是接获了旭烈兀的敕令,如果抗命不遵,那是如同叛逆君王般的行为。

    于公于私,第二集团军的将领们再也找不到理由,只得恨恨地抛下雷因斯军,转向西方疾行而去。

    其实,假若是数个月以前,艾尔铁诺绝不会落于这样的窘境,即使石崇拒绝派兵回援,旭烈兀不肯把兵力调离首都,旭烈兀还是可以发令给武炼,让王五率领第五集团军出击。即使平时不愿服从艾尔铁诺的命令,但本着人道精神行事的王五,定然不会袖手旁观,而是会立刻调动大军,亲自抵抗异大陆的贼军入侵,但在王五重伤的此刻,武炼兽族人人义愤填膺,哪可能过来援手?

    “旭烈兀绝对不是一个笨人,但就是因为他太精明,太会为自己打算,所以才会为我们所趁。大凡聪明人都有私心过重的问题,顾全了整个大局,却减损了自己手中的筹码,这种事毫无意义,旭烈兀不会做的。”

    白起曾在恶魔岛上这样说过。旭烈兀、周公瑾都是一步百计的聪明人,倘使要和他们比机巧谋略,想要胜出一步,那是千难万难,可是万变不离宗,只要他们还是人,就会有人的欲望和情感羁绊,抓住这些东西,来推测他们的想法,那就八九不离十。

    话虽如此,追随在白起左右的属下却都万般佩服,因为他居然能够驱动异大陆的军队,在这个关键时间点袭击海牙,完美守住“让第二集团军一个人都上不了东部战场”的豪语,这等神机妙算,真不知是怎生做到,莫非就只是每天这样在沙滩吹风,便能和异大陆取得联络吗?

    但……冰之大陆位于风之大陆的西侧,白起少爷却是往东望,就算他的心灵感应再强,这种事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协议出兵这种事,是不可能的。如果有千叶家居中安排,或许有点可行性,但在我们所知的历史中,四块大陆之间从没有军事联合这种东西,也从不曾缔结过跨大陆的合约。”

    白起淡淡地回答属下的问题,坐在机械轮椅上的他,表情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平静,简单地把轮椅转了个弯,目光眺望在遥远的海天尽头,那玫瑰色的夕阳彩霞,感受着时光与自身寿元的消逝。

    在他手中,把玩着一张巴掌大的硬卡片,有属下认得那是当初李煜赠与兰斯洛的礼物,雷因斯曾凭此获得了超乎想像的丰厚军费,但由于毫无节制地无限量提领,这张金卡已于日前被取消帐号,就此作废,不知道白起少爷为何还对这张废纸恋恋不舍,一再把玩。

    “适当的情报与判断,有时候,一张废纸足以驱动一个大国……”

    白起的这句低语,部属们就都听得一头雾水,除了跟在他身边的织田香以外,没有人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也没有人知道,就在数日之前,本来正与巫国军队战得你死我活的炎之大陆军,突然之间宣告撤兵,事前没有半点征兆,就这么猝然弃守,远远撤回至自己国境的外围防线。

    骤然减轻压力的巫国军队,根本来不及追击,在一番疑神疑鬼的侦查后,确认敌军是真的离开,并非在使用诱敌之策,跟着,好不容易得以喘一口气的巫国军队,把视线移到了因为周公瑾移军,处于全然不设防状态的海牙,大举入侵,要在强大敌军再次攻击之前,先行掠夺补给物资。

    造成这一连串变化的源头,自然是炎之大陆军的怪异行径,明明在战争中占了上风,却莫名其妙地撤军,这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这个谜题的真相,是在数个月后才泄漏出来,炎之大陆的军部,为了要因应一笔离奇的巨大花费,导致目前的军费整个被掏空,无力再支持现有的战争规模,为免战线崩溃,只得急忙撤军。

    这件事情说来荒唐,但却又确实地影响了三块大陆之间的军政局面,炎之大陆更将此事列为最高机密,军部决策阶层人人耻而不谈,事实上,只差一点点,愤怒的将官们就要掉转军队,先行进攻风之大陆了。

    总之,白起成功地守住了自己的豪语,不让第二集团军投入东部的战场,而雷因斯军则雷霆万钧地朝中都前进,于此同时,一些由香格里拉延伸开去的骚动事件,则在自由都市内发生,其中之一,则是在西方边境的一个小城镇──“狗屎山”。

    “狗屎山”,另一个比较正式的叫法,是“雪特山”,顾名思义,这是风之大陆上最大的雪特人部族居住之地。照地缘关系算起来,这里其实已经属于武炼的领土,但武炼的兽人们死都不愿意承认领土内有大批雪特人存在,宁愿把这座山算是自由都市领土。尽管实际上的距离不变,但在心理上来说,“相邻”总比“共居”要好听一点。

    雪特人群聚的村落,在其他种族看来简直就是垃圾堆,当然不会有人主动想来沾染,但因为雪特人的习惯,常常在外出旅居混饭吃时,随手捡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其中不乏某些珍宝,所以偶尔会有一些商人来访,忍着与雪特人接触的不快感,进行贸易。

    罕为外人所知的一点是,在这孤绝僻静的深山里,竟有着一座金碧辉煌的神殿。规模虽然不是很大,但装潢却委实华丽非凡,不但地板、梁柱都覆盖上金箔,几根主梁上还装饰着各色宝石与水晶,蓝宝石、红玛瑙、绿翡翠、紫水晶、黄琥珀……不同颜色的瑰丽光华,像彩虹一样环绕着金光闪闪的柱子,照得人险些连眼睛都睁不开。

    建材与装潢极度的豪奢华贵,但整体建筑却显得过于俗气,像是某名暴发户土财主的住所,让人不由自主地轻视。可是,只要想到此处是深山野岭,日常生活过得清苦贫穷的雪特人,到底要花多少心血与时间才能建成这座神殿,批评的标准也就放宽许多。

    雪特人的宗教观,属于多神教,甚至有点拜物教的信仰,相信每一样物件中都有精灵寄宿,只要看到特别一点的东西,都会捡回来祭拜,所以在这座黄金神殿的神坛上,乱七八糟地摆着各种宗教的神明,雷因斯的神像、白鹿洞的贤人图、耶路撒冷圣教的十字架,还有一些千年老树的根、超大石头的残骸,有些东西甚至叫不出名字,看上去与其说是神坛,不如说是垃圾坑更加恰当。

    在外人看来,以雪特人一向的贪婪自私,居然会建成一座这么气派的神殿,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事。但是,住在这个村落里头的雪特人,却是很虔诚地把财宝金银供奉在神殿里,祈求着神明的庇祐。

    他们并不是不贪财,但是比起财宝,他们更期盼得到一些无形的东西,比如说,可以自由自在地外出旅行,不用再受到其他种族的白眼与歧视,所居住的偏僻山地能够回复原名“阿沙布鲁”,而不是因为它的居民,被外界唤为“狗屎山”或“雪特山”。

    就是因为这样的期盼,千百年来雪特神殿中的昂贵物件从未失窃,而外界也多不知道深山中居然有一座这样华丽的建筑,因此也从没发生盗匪抢劫的事件,直至今日……

    上千人的大队人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奇速攻入了雪特山,无论装备与规模,都不是一般的流浪盗贼团能够比拟。雪特人很快就确认了,来者是艾尔铁诺的正规军,不知为了什么理由,艾尔铁诺的军人攻入雪特人的村落,逢人就杀,放火焚烧着所能见到的屋舍。

    部分的人们尝试避往神殿,但是一道从天而降的黑影,却抢先一步飞降在神殿门口,漆黑色的蝙蝠之翼,让雪特人想到最近流传的一个不祥耳语:有某个极其邪恶的绝世凶兽,其蝠翼所飞行过处,死亡与毁灭也同时而至。

    “奇……奇雷斯吗?”

    矮小的雪特人长老,颤声说出那个不祥之名,而来人则以杀戮来回答这一切。

    为了保护神殿,雪特人进行了一段为时甚短的战斗,但因为彼此的战力悬殊,这场战斗甚至还来不及激烈化,就变成了单方面的血腥屠杀。最后,获得胜利的那个男人,面无表情地甩去了手上的血肉碎块,踩着被鲜血染红的黄金阶梯,缓步进入神殿。

    “……黄金像……被放到哪里去了?这些雪特人该不会藏起来了吧?还要送去香格里拉,没多少时间浪费了……”

    经过了短暂搜索,他在神殿的一角,发现了那尊由隆?贝多芬亲自铸造的黄金像,才刚伸手要拿,神殿门口就传来一个稚嫩的女童嗓音。

    “古老的俗谚中,有一句是:莫从雪特人的碗中抢食物。意思是别与乞丐争食,也就是奉劝人们别赶尽杀绝……年轻人,你看来不像是个笨蛋,怎么也来效此愚行呢?”

    《风姿物语》卷五完

第一章 迷声惑药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雪特山雪特神殿

    在自由都市的西方边境,被武炼原始森林所包围的山地中,为整个风之大陆所放逐的雪特人,建立了他们的村落与殿堂。

    尽管这座毫无艺术概念的黄金殿堂,建得无比俗气,但确实是众多雪特人寄托信仰与希望的地方。只是,这座华丽的神殿,今天却笼罩着一层血光,一群外来的武装士兵,如狼似虎闯进村来,见人就杀,还攻入了雪特人最尊贵的神殿。

    数十具雪特人的尸体,无分男女老幼,横乱地躺倒在神殿外的土地上,凄艳的血光,在黄金梁柱上留下痕迹。造成这些杀戮的凶手,并不是仍在村子里杀人放火的士兵,而是已经进入神殿的那个人,一个有着一双漆黑蝠翼的男人。

    他在神殿的混乱摆设中搜索,找寻着此行的目标。花了一会儿功夫后,找到了那个金光闪闪的人像,才刚伸手要拿,身后就传来一把稚嫩的女童嗓音。

    “古老的俗谚中,有一句是:莫从雪特人的碗中抢食物。意思是别与乞丐争食,也就是奉劝人们别赶尽杀绝……年轻人,你看来不像是个笨蛋,怎么也效此愚行呢?”

    能够在自己警戒下,无声无息地出现,这肯定是当世的绝顶高手,再加上那个童稚的女音,他已经知道来人的身分。

    “梅琳老师,能够在此谒见您,真是我的荣幸。”

    似乎是笃定对方没必要出手偷袭,他毫不提防地转过身来,对着神殿门口的那个娇小人影,深深地行礼致意。从双方的体型与外表年纪来看,这个行礼显得很怪异,可是两人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年轻人的礼貌倒是不错,可是,你堂堂一表人才,为什么要假扮奇雷斯那头东西,出来招摇撞骗呢?”

    对于这份指责,他极为谦逊地一欠身,行礼说话。

    “我并没有要假冒的意思,只不过一旦需要飞行增速,魔体所生出来的魔翼,就是这个外型与颜色,没得挑选。黑色蝠翼不是奇雷斯的专利,至于招摇撞骗……梅琳老师言重了,有些人类爱扮成魔族,有些魔族喜欢扮成人类,这只是个人嗜好而已,说不上诈骗的。”

    “哦……”

    梅琳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严峻,重新打量着这名一身蓝衫,面目清秀,却带着几分邪气的青年。自从基格鲁招亲一战之后,他可以说是当时所有人中改变最多的一个,刚刚那么低姿态的行礼,表示出来的诚意与敬意,让她有点吃惊,不过现在听他的话语,显然也不是表示单方面的完全顺从。

    还有一件事让梅琳很在意,这个年轻人的身上,除了邪气之外,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既陌生,但又好像很熟悉,让梅琳感觉相当古怪。

    在梅琳凝望对面的晚辈,微微思索的同时,花天邪也注意到了几件事。神殿外头的杀伐声已经停止,空气中虽然仍有火焰与血腥的味道,但已经淡薄许多,显然自己携来的艾尔铁诺士兵全都停止了动作。

    这些原属石家军团的兽兵,当然不可能是悔悟罪业,痛哭着停手,而是被一路过来的梅琳给收拾掉,可是,这么大量的死亡,自己没理由感觉不到,这到底是……

    稍微使用天心意识感应,花天邪已明其理。梅琳为了不惊动敌方高手,所以当她以高速身法一路飙射过来时,只是用劲风封死周围接触到的艾尔铁诺士兵,但这并不是只有单纯的封穴,而是在停止他们动作同时,也截断他们的心脉,这样子一来,被封死动作的士兵,会在片刻后死亡,但在梅琳赶到神殿之前,神殿中的敌人却仍会感到士兵们的心跳与生机,不会察觉到外头全军覆没的事实。

    “原来如此,不愧是老江湖,我真是受教了。”

    想通了这点,花天邪向梅琳一拱手,表示敬意。似乎刻意有别于过去那个狂傲的形象,他现在表现得一如白鹿洞最模范的儒生,不但每个动作都合于君子之道,就连笑容都变成合乎礼仪的微笑。

    这样的变化,让梅琳有些困惑,但只要一想起之前他放手大杀雪特人,那种毫不在意人命的态度,就让梅琳有了笃定,不能将他当成好人看待。

    “很有儒生的架势,可惜却没有儒者该有的操守,看来陆游不在以后,白鹿洞变成伪君子聚集的巢穴了。”

    “被梅琳老师这样评价,那真是晚辈的过失,不过,我必须为这罪名作一点辩解。我很享受杀人的感觉,尤其是感受一盏盏炽热的生命之火,因我而冰冷、熄灭,那种掌握由生到死的变化,这让我觉得无比痛快;但是当面对值得敬重的人,我用礼仪表达我的敬意和尊重,即使有一天我亲手摘下老师的人头,我仍是一样敬重您……杀人的我、行礼的我,每一刻都是真正的我,我是全心全意地在做我的事,无虚无伪,梅琳老师怎能说我是伪君子呢?”

    花天邪脸上的微笑仍然温文有礼,但是给人的邪气感觉更重,尤其是当他随着说话,摊开双手,蕴藏在笑意中的锐气更是令梅琳皱眉,感觉到危险的讯息。

    “你说得对,我是说错了,你不是伪君子,而是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了……”

    当梅琳冷冷地说出这段话,花天邪没有怒意,只是像个最优雅的绅士,在点头示礼时,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而目睹这反应的梅琳,则知道不论这年轻后辈如今的修为如何,他都是天位武者中极难对付的一型。不遗恨过去,不执着目前,忠于本心,顺着“真我”而行,这样的人,最符合天位力量的修练原则,也往往都是最强悍的天位武者。

    突然,一丝莫名的波动,令两人的天心意识同起涟漪,跟着,被放在凌乱物件中的黄金像,骤然暴射金光。惊人的亮度,刹那间灿如烈日,逼得两人难以正视,接着更化作一道光柱,不损物体地穿透神殿屋顶,射向天空。

    在青翠苍郁的原始森林中,一道圣洁的金光由神殿射出,笔直没入云端,璀璨的黄金光华,即使是数百里外,仍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这幕奇景,要不是雪特人的村子正处于混乱,他们一定会像过去几天一样,趴跪下来向神迹膜拜顶礼。

    炫目耀眼的金芒,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消失,神殿中的两个人则是早就回复了视力,凝望着黄金像的光芒消失,各自想到了一些东西。

    梅琳道:“我本来有点好奇,为什么你们会知道这里有黄金像,因为源五郎那小子和我保证说,当初在阿朗巴特山,只有他一个人看见雪特人把黄金像捡走,绝对没有其他人知道。现在,我倒是懂了……”

    石崇已经接管了千叶家在风之大陆上的情报系统,假如雪特山这边连续几天都像这样子发出参天光柱,他会收不到消息才有鬼。只要稍稍分析,以多尔衮的眼光与知识,自然知道那金光代表什么,也就难怪花天邪会出现在这里。

    “梅琳老师料事如神呢!不过我刚刚倒是解了另一个疑惑。本来我方在估算人力的时候,没有把您计算在内的,而是预期会遇到贵方新任黑魔导研究所的那位女巫,因为照理说,您应该忙着泄散天地元气,不会有时间出现在这里,想不到……”

    花天邪的眼光看了看黄金像,再看看神殿之外的天色。与包着金箔的檐角相比,蔚蓝天色犹如海洋般澄澈,但花天邪却猜想千里之外,自由都市另一端的天色,肯定是紊乱不堪,因为根据自己所得的资料,这几尊黄金像能够反应天地元气的波动。

    换句话说,定然是这块大陆上的某处,天地元气剧烈流动,这才令黄金像起了反应,产生共鸣。而目前风之大陆上,最有可能令天地元气剧烈波动的源头,撇除香格里拉不谈,那就是耶路撒冷了。

    “公瑾元帅做了什么?好像给老师您添了不少麻烦啊!真是伤脑筋,虽然大家是同僚,不过有时候他的一些动作,也是违反我方利益的……”

    花天邪的推测是,身在耶路撒冷的公瑾定然做了某些事,令本来尚算超然于两边斗争之外的魔导公会改变立场,放弃调整天地元气的工作,抽派出人手来。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以苍月草为首,斜斜贯串自由都市的三处魔法阵,近日来都感到天地风云变色,本就处于混乱状态的天地元气,经过这些时日的疏导,不见平复,反而奔动得更加剧烈,相互冲击,令辛苦支撑法阵的一众魔导师精疲力尽,不知何时才能解脱。

    这种情形的出现,一点都不合理,小草很快就找到了缘由。有一股力量自耶路撒冷地下发出,不住影响着天地元气,只要这股力量不停止运作,天地元气的混乱情形根本不会平复,只会渐趋恶化。

    从三个魔法阵所在的位置开始,由于持续吸纳了过多的天地元气,地震已经开始出现,天色也变成诡异的紫红色,浮云如血,空气中则尽是呛人的硫磺味;而小草所在的主阵情形最糟,无分白天黑夜,天幕永如墨色,不见阳光,浓浓的黑雾将整个魔法阵吞噬,从外头根本看不进去,周围温度更是降到了冰点以下。

    天地异变是由能量的激烈变化所引起,情形会恶化到如此地步,直接承受着这股能量的众多魔法师,身上压力可想而知。三天前,梅琳与风华分别与小草断去了联系,不管使用怎样的心语通讯,都无法连络上小草。

    梅琳外表镇定如恒,心里却着实紧张。她相信这个女儿般的弟子有能力自保,可是如果还要兼顾到其余跟随她的部下,那就吃力得很,这孩子从来就学不会壮士断腕,牺牲属下来延续自身的手段,否则在基格鲁就不会演变成那样,要是她这次仍是执着于守护所有人平安,那情形将会非常危险。

    (现在的年轻孩子怎么都是这样?天魄也好,魔魂出窍也好,都是在本身的优点外,另有致命缺点,这种应该是紧急时候的救命技巧,不是给他们一天到晚用来耍帅的啊……)

    又是气恼,又是担心,梅琳也没法继续坐镇魔法阵,恰好源五郎又传讯过来,请她代为调派人力,梅琳便亲身前来雪特山,夺取黄金像。

    “周公瑾那个铁面小子,脑子里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我有时候觉得,比起魔族,这小子好像更想毁灭世界……”

    梅琳两手一摊,有些苦笑似的叹气道:“反正天地元气怎么疏导都平缓不下来,这份工作不干也罢,大家一拍两散,我还是早点出来,先把这边的状况解决再说,好了,把黄金像交给我吧!”

    “是,就照老师您的意思。”

    花天邪一扬手,无形的吸力便将黄金像吸来,不待黄金像入掌,平平地一送,黄金像就如同被一根无形丝线牵引般,平缓地飞向梅琳,到了她的掌心。

    “呃……”

    说不讶异,那一定是假的,梅琳固然认为花天邪不会誓死反抗,但他居然顺从到这种地步,这还真是令人傻眼。况且,微一运功查探,她便心里有数,这尊黄金像上头既没有暗劲,也没有毒物,花天邪的确是很老实地把黄金像交给自己。

    “如果梅琳老师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吩咐,晚辈就此告辞了。”花天邪一揖到地,之后就转身离开。

    “……等等,你这小子就这样放弃了吗?以你以往的作风,好像不会这么容易退缩啊!”

    以现在的情势,这句话实在问得很奇怪,但梅琳却无法不在意一件事,那就是花天邪眉宇间那股难言的熟悉气质,一直让她觉得心里很不平静,尤其是当他要转身的瞬间,自己心头竟泛起黯然神伤的感觉,这可是两千年来少有的奇事,不能就这么搁着不理。

    “以我和梅琳老师的实力差距,这样做不是很合理的事吗?我对自己的武功有自信,但却自认远非老师您的对手,与其被打个半死,再双手奉上黄金像,为什么不直接跳掉那个难堪的过程?而且……”

    花天邪转过身,面上笑意仍是那样温雅,但那似曾相识的表情,却让梅琳脑里突然出现了一张面孔,一个曾经熟悉、却已不在人世的故人。

    “……我与某个人不同,不会为了一件不该执着的事,虚耗自己的岁月,如果是该放弃的时候,我会懂得放弃的。”

    过去,花天邪曾深深慕恋着雷因斯的莉雅公主,执着地坚持这份感情,这段话由他口中说出,听来实在很讽刺,不过梅琳在意的却不是这个,她身躯剧震,为着自己想到的东西而颤栗。

    “你……天草他……”

    “中都皇城一战,天草莳贞决定自灭之前,他将一生的经验转传到我脑中,也就是说……”

    花天邪微笑着敲敲自己的脑袋,道:“在这里,有着他的全部记忆与经验,在某个程度上来说,天草莳贞把他的灵魂寄托给我了,唉,这也可以说是多了一世的轮回吧!”

    梅琳怔怔地看着花天邪,想要说话,但却又找不到适合的话来说。她知道之前一直从花天邪身上感受到的气质是什么了,从来没有哪一刻,她觉得对人怀有如此深重的负疚,可是,即使想要表示些什么,能够接受自己致意的人,也已经不在世上,留在自己眼前的,只是一个神似而非的虚体。

    “其实我是觉得满困扰的,即使是再厚重的大礼,这样子强塞过来,完全不顾我个人的意愿,那家伙两千年来尽是过着糊里糊涂的日子,我为了不变成路痴,花了不少力气去适应那些经验呢!可是,既然继承了他的记忆,我想我该为他做点事……”

    花天邪敲敲脑袋,喃喃道:“那个优柔寡断的笨拙家伙,并没有留下遗言,也没有要我为他转达什么,或许他是不希望为仍然在世的人造成什么困扰吧,不过,如果把他的心情整理,我想他要说的话只有这一句……”

    自从九州大战结束后,梅琳还是首次有这种眼眶湿热的感觉,而在这瞬间,听到耳里的声音,与记忆中的语音重叠;背对着一片闪闪金光,向自己弯腰鞠躬的年轻人,无疑就是两千多年前,穿着崭新的魔族军服,以不安却又兴奋的表情,向自己行礼报告的那个文秀青年。

    “谢谢您,公主殿下,能够有幸侍奉于您,一生无悔……往后不能再守护您了,请原谅……”

    仿佛看到那个熟悉的故人,以他一贯的笨拙表情,很抱歉似的微笑着,在深深一鞠躬后,缓缓在空气中消失,当梅琳稍稍能镇定下来,周围只剩一片宁静,偶尔有几声鸟鸣从远方传来,神殿内除了她便再无一人。

    “笨蛋,这个傻瓜……到死都还是这么……”

    童稚可爱的嗓音,轻轻地哽咽着,一滴又一滴的晶莹泪珠,滴落在黄金像上,看来就像是神明的眼泪……

第二章 千虫百击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香格里拉勇者的墓穴

    在香格里拉地底的黑暗洞穴,目前被排斥在两大阵营之外,身分相当尴尬的爱菱,正埋头工作,修复因为战斗而破损的机械铠甲。

    *着兰斯洛、源五郎的先后救治,爱菱的伤势已经愈合大半,只是用力过大时,体内仍然隐隐作痛,显示受到过大冲击的腑脏,仍有回复咒文所不能医治的伤害,所以没工作个几下,汗流浃背的少女,就承受不住疲惫的袭击,扔下手中的焊枪,摘下护眼罩,躺在石壁上喘气。

    “啊啊啊……如果是在太研院就好了,这里的材料根本不足,修起来很麻烦啊!”

    “吵死人了,材料不够,你可以去偷去抢啊!你师兄不是在这里吗?还有石崇大奸狗不是也有一个太古魔道小组吗?你材料不够,就去从那边弄啊!”

    石壁的另一侧,传来了雪特人的聒噪声音,本来爱菱与有雪是藉着敲击石壁的暗码来联络,不过,这样的联络方式进行几天后,爱菱就不辱当代第一发明家的称号,用身上零件拼装了一部机械,贴放在石壁上,搜集、过滤、强化所收到的声波,这样子当有雪背*在石壁的另一侧,高声说话时,这个机械就能把声音传透过来。

    这堵石壁本身也有奇异的能量在运作,根据有雪的说法,他站在另一边,却可以清楚听见这一边的声音,只是无法开启石门而已。爱菱藉此与有雪保持联络,但却也有些担心,因为虽然每次联络,雪特人都是一副嘻笑怒骂的语气,但她还是听得出来,声音里头的疲惫与沉重,与日俱增。

    门的另一侧,照理说就是“勇者的墓穴”试炼洞窟,是远古时代英雄、武者为了打倒敌人,求得强大力量,磨练自身技艺的所在,机关重重,还有一堆凶猛巨兽,即使是兰斯洛师兄、源五郎先生进去,恐怕都倍受考验,他一个完全没有自卫之力的雪特人,要怎么在那里头求生?

    想着这些问题,爱菱问出口的却是另一件事。

    “有雪先生,假如……真的是石崇他们帮你开门,那……你就要把通天炮交给他们吗?”

    之前爱菱已经负责同时发信给敌我双方,只要谁在十二月三号那天,能够打开这座石门,放出被困在其中的有雪,他所发现的通天炮装置,便会交给那人。可是,说是这么说,爱菱却不太相信有雪真的会这样做,也担心起假如他真的这样做,自己该怎么办?

    “有什么不可以?石崇那大奸狗不是好人,源五郎那人妖一肚子坏水,也不是好东西,他们可以无耻,那我就无情无义,这有什么不对?”

    “可……可是,就算真是这样,通天炮的存在,会对风之大陆上的生命造成威胁,身为一个科学家,我有责任阻止坏人利用太古魔道胡作非为,我、我不可以眼睁睁地看到它落在坏人手上。”

    爱菱站起身来,一番话说得非常认真,俏美的小脸上,尽是不可亵渎的光辉表情,尽管过去遭逢许多次的考验,但少女在科学家的应有操守上,依然是怀抱着理想,绝不让那些太古魔道的败类,滥用本应造福其他生命的技术。

    “哦?那你就可以眼睁睁地看我被困死在门里头吗?一个有责任、有良心的科学家,可以见死不救?这就是你的正义?”

    “那……那是……我……哎呀!雪特人先生,你别每次都说这种狡猾的话嘛!”

    本来义正词严的爱菱,被有雪这样一讽刺,整个表情就垮了下来,支支吾吾地说不上话,最后只能跺脚嗔叫。

    爱菱确实是非常坚持自己的操守与正义,因为她自小便觉得,掌握了太古魔道技术的人,有能力影响风之大陆上各种族的祸福存亡,所以一定要有很正确的道德与坚持,然而见死不救,这种事却又是身而为人不该有的罪行,当两种“正义”互相冲突,她直线条而热血的脑筋,就乱得一塌糊涂,不知该如何是好,也因此一直被看穿她单纯个性的有雪抓到把柄,半胁迫半诱导地一起共同行动。

    “好啦,你不用担心,一切的计划我不是都已经告诉你了吗?你只要配合著去做,他们进入地宫以后的事,就是我的事了。我用雪特人的名誉向你保证,这件事情之后,你的兰斯洛师兄绝对不会怪罪你的。”

    “你……你要说话算话喔!”

    到最后,爱菱只能很不安地点头,相信雪特人的话。大师兄兰斯洛是个很有正义感的男子汉,又是己方众人的领袖,如果他不会怪罪自己,那……自己应该没有变成“背叛者”吧!

    体力虚弱的爱菱,需要休息,就这么倚*着潮湿的墙壁,沉沉睡去,但她却一直忽视掉一个很奇怪的问题,那就是最近进出洞窟,她都没有再遇到半只奇形巨兽的攻击,本来守卫着这座洞窟的诡异生物,自从有雪进入地宫后,就一日少过一日,这两天更是连一只都看不到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正显示于石壁的另一侧,同样躺*在石壁上,松懈着一身疲惫的雪特人身上。

    假如爱菱能够透视石壁,看到这一端的景象,一定会对此大吃一惊,因为刚才一直捉弄、嘲讽她,轻松耍弄她诚恳心情的雪特人,浑身都是带血的伤口,有些已经干涸,有些却仍泊泊流着黑红色的热血,以一种几乎无法再睁开眼睛的疲倦表情,死死地躺*在石壁上。

    (妈、妈的……老子一定是这世上最辛苦的雪特人了……)

    连喘气都没有力气,尤其是一点细微动作,牵动身上伤口,更是痛得几乎要流出泪来。打从进入这座地宫后,就一直在生死关头徘徊,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好几次都差点完蛋,尤其是那次被巨大蟑螂扑倒,在背脊、小腹上留下深深血痕,险些就要肚破肠流,如果不是因为卷轴及时发挥威力,瞬间移动,没有被腐蚀酸液喷中,就要当场死在那里了。

    “混、混帐……平常都可以插科打诨过去的,这些怪生物,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听不懂老子的笑话……”

    过去遇到强敌,不管是石崇还是多尔衮,只要对方有理智、懂思考,那就能以言语动作来挑拨,又或者是没尊严地扮小丑混过关,但地宫中的这些巨兽,不管对它们说什么东西都没用,机巧智慧根本派不上用场,只能以最真实的力量来闯过一次次生死险关,对雪特人来说,这确实是前所未有的严苛环境。

    “咳……咳……哇!”

    冰凉又潮湿的空气,被吸进已穿孔而出现血沫的肺里,又是造成一阵剧烈咳嗽,咳了几声后,血液就从口鼻中大股倒呛出来,呼吸困难,脑里痛得几乎要晕去。

    幸好,等待多时的黄金色光芒,从紧握在手里的卷轴骤然绽放。鲜血早已把卷轴外围的绢布染成一片红黑印渍,但璀璨的黄金光芒,却明曜过天上的千个太阳,温暖地从手里迸放,渐渐延伸,把雪特人整个身体都笼罩在内,一点一点地痊愈各处伤患。

    “真是彼其娘之,医好人有什么用,也不会把我直接转移出去,这样子医治人,医了又伤,那根本是折磨人嘛!”

    随着伤势渐愈,有雪慢慢回复元气,但心里却是又恼又恨。这是每个使用回复咒文的术者,共同的苦恼心声,回复咒文可以加快痊愈速度,让肉体尽早康复,这点是事实没错,但痊愈之后,却是为了能立刻上战场,然后立刻又受伤倒下,那么催愈不但不是好事,反而是更增添人们的苦痛了。

    有雪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却是别无选择,因为如果抛弃掉手里的卷轴,身上的伤势即刻就会致命,而如果要保命,就只能继续这个受伤、催愈、受伤的无限回圈。

    这座地宫自古以来就被称为“勇者的墓穴”。远古时代,葬身于其中的武者、剑士、魔导师,不计其数,其中甚至不乏天位武者。这些高手尚且不免死于非命,有雪这么一个仅堪缚鸡之力的九流角色,能在地宫中存活至今,就是*着他人称“雪特不死身”的本事。

    在暹罗城混战的时候,因为有源五郎不断施展回复咒文,催愈肉体,所以有雪得到了这个外号。今次源五郎不在身边,启动催愈效果的,是他手中的保命卷轴,然而,这卷轴所做到的效果,却并非如斯简单。

    自从进入地宫后,有雪就发现了一道阶梯,每百阶会抵达一层辽阔的地室,在地室某处则会有通往下一层的阶梯入口;百阶之下又百阶,究竟有多少层地室,有雪根本无法估计。而数不清的怪兽,就从入口处开始出现、袭击,逼得有雪只有一再顺阶而下,在这些怪物追来之前,争取短暂的喘息空间。

    怪物追来的速度越来越快,但每次只要能拖延到一定时间,这管卷轴就会启动,把有雪给转移位置,直接退出地宫,回到那堵被封死的石壁,发动回复功能,开始替他疗伤镇痛。

    如果不是因为有这管卷轴,一百、一千个雪特人也早就没命了。过去进入地宫的英雄豪杰,想必没有如此好运,所以才在不能休息的连续攻击下丧命,令这座地宫在吸汲无数鲜血后,得到“勇者墓穴”之名。

    在这种时候,有雪确实会想念兰斯洛的存在,因为如果兰斯洛在这里,以他事事争着当先的个性,肯定会担受大部分的攻击,绝不会让自己落得如此境地,至少,不用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自从进入这座地宫以来,自己只能短暂休息,根本没机会阖眼睡觉。

    “妈的……来得这么快……存心不让人休息了。”

    疗伤的程序还没有完,已经在这里经历过数十次生死追逐的有雪,一反雪特人的迟钝,敏锐察觉到周遭大气流动有异,抓着卷轴,拔足就跑。

    才跑出十多步,大量的虫虫爬行声,伴著令人不快的黏腻湿气,就从后面快速*近。有雪的五短身材,当然不是短跑健将的料,可是,只要在脚踝与鞋底绑上梅琳送的“神行符”,倒也不至于在速度上吃亏,一下子就甩开后面追来的虫类,踏上地宫的石阶,沿着阶梯跑下去。

    卷轴上的金光仍在闪动,发挥治愈效果,有雪肯定这道金光里头,除了治愈之外,还有别的效用。地底无日月,但自己进入地宫至今,应该已有数天了,这数天之间未曾阖眼歇息,却没有困意,每次疗伤完毕,就觉得精神奕奕,这岂是正常状态?

    没有睡意,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可是,肉体没有疲劳,并不代表精神就没有疲惫。连续几天都维持精神清醒,不停地做事,有雪觉得自己的理智就快要崩溃了。

    有一件事,有雪并不知道,那就是他已经创下有史以来,单人进入“勇者墓穴”地宫的最久生存纪录,不过即使知道这点,对他的精神也没有任何帮助。他现在唯一所希望的事,就是早点从这令人发狂的亢奋状态中解脱,离开这时时刻刻生死一瞬、紧绷神经的地狱。

    (老天真是不公平,难得有一个想要力争上游的雪特人,却对他这么残忍,我难得想要励志耶……)

    一开始还没尝到厉害之前,有雪确实想过,落得这处境也不失为一个机会,假如这座地宫是用做试炼之用,自己大可以在这里头锻炼,要是真能练成什么本事,也可以出去逞能,至少证明自己并不是个只能扮小丑的雪特废物。

    无奈现实严苛得多,假如这座地宫真有那么好应付,那么它就不是“勇者的墓穴”,而是某出三流戏剧了。数日里头不知多少次的生死挣扎,早就把雪特人的理性摧残殆尽,刚刚冒出头的雄心壮志,此刻全变成了对生存的最后努力。

    (干脆,我就直接不要动,让那些臭虫涌上来,把我给……)

    在精神压力的缝隙中,这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让本来意识恍惚的有雪动作微微一顿,这时,一样高速飞行的东西,以些微之差,从他鼻端飞擦过去,扑振起来的风压,甚至令眼睛刺痛。

    “波”的一声,那样东西撞在旁边的石壁上,原来是一只瓢虫大小的古怪虫类,自杀式地高速乱飞,一下子撞个稀巴烂,可是,石壁却被它撞出个小洞来。

    (什、什么东西,这么会钻?)

    有雪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只见石墙上出现一个深刻凹痕,墨绿色的黏液,发着阵阵中人欲呕的腐臭气息,沿着石壁滑下,所经之处,石壁立遭腐蚀,延伸出一道浅浅凹槽。

    如果刚刚被这个东西撞到……

    “浑、浑帐,这又是什么鬼东西?有了大的还不够,现在还来了个小的,这……这他妈的太过分了。”

    之前除了体积庞大的巨兽外,所遭遇的最小生物,也是如同豺狼,现在却出现了这种超小型的生物,防不胜防,也不可能防,令本来就已经艰苦生存的自己,更加没有浑水摸鱼的余地。

    “不行,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刚刚还一度放弃生存意念的雪特人,现在呈现着极度惊恐的崩溃状态,惨叫一声,双手抱着头,拔足向前飞奔。

    他才一动,身后“嗤嗤嗤嗤”声连响不绝,顷刻间也不知道有多少细小虫类,狂风骤雨般地乱袭而来,全都被高速奔驰的有雪险险甩在身后,击打在石壁上,撞个粉碎后,冒出呛鼻的白烟。

    后方的阶梯,传来风雷一般的兽吼声,百余头巨兽从后头鱼贯追来,其中有些是落地无声,但有些却是如狂象急奔,非独声如擂鼓,简直是摇天动地。那些乱飞乱撞的怪虫不分敌我,沾着就伤,没碰到有雪,却全都打在衔尾追来的巨兽身上,登时造成了一场大乱。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才不要死在这里……”

    仿佛梦呓似的狂喊着,雪特人瞳孔已经失去了焦距,只是照本能动作拔足狂奔。这些阶梯他本来就已经跑得熟之又熟,纵然失去意识,仍是脚下飞快,全然没有半分窒碍,每一个弯道都轻松转过,顺阶而下,转眼间就跑过了地下十三层。

    之前他就是在地下的第十三层,看到了那个机械,古里古怪,像是沉在沼泽里一样,一半沉在坚硬的石质地面之下,一半浮露在外。特殊的奇异造型,与整座地宫格格不入,有雪当时一眼就认出这是什么东西,但是被巨兽群追得发狂的他,连跑过去摸一摸的时间都没有,只能仓皇逃命,在休息时间把这消息告诉爱菱,藉以勒索外头的两大阵营。

    脚下急奔如飞,一下子就从十四层直闯到二十五层。这是他目前为止从没立下的新纪录,上一次在二十三层就被蜂涌而至的巨兽扑倒,给弄得浑身是血,险些就给大卸八块,幸好终于拖到了时间,卷轴启动转移效果,这才逃出生天,有命和爱菱说话。

    闯到地下二十五层,这是有雪的新纪录,但是较诸这不知有几百几千层的无底地宫,这并不是什么伟大纪录,也不是人类的新纪录,而且,后头的怪兽已经追了上来,那种熟悉的利爪破风声,距离耳后越来越近,即使不用回头,有雪也知道身后那只怪物,是一只有着三个头、六双尖角,似牛非牛、似犬非犬的赤眼异兽,只要稍稍被它尖角带到,立刻就是开膛破肚之祸。

    “放屁!放屁!老子上次没有死在你这牛肉干的手上,这次也一定不会的!臭牛!”

    激励最后志气的狂吼声,喊得很响亮,但却没什么阻吓效果,锐利尖角所散出的寒气,让整个后腰与脊椎都痛了起来,而眼角余光则瞥到右侧的石壁上,一个像蜘蛛蜜蜂混合体的巨大生物慢慢从中浮现,之前有一次也是遇到这种情形,差点就被两边夹攻,死于非命。

    “我不会死,我不会死在这里的……”

    已经预见两头巨兽的攻击模式,有雪狂喊一声,把全身力气都集中在腿上,用力一蹬、一跳,整个人在空中一个翻滚,先是撞到上方石壁,痛彻心肺,然后一下子滚了下来。

    在这之前,两头笨重的巨兽,狠狠地撞在一起,发出愤怒的咆叫声,用利角、酸液攻击对方,相互嘶咬;摔下来的有雪看准位置,在其中一个硕大的牛头上重重一踏,借力再一跳,整个人就跃到了前方那个黝黑的阶梯入口,落地时重心不稳,一脚踩空,便顺着百阶阶梯滚了下去。

    “哎……哎……啊……哎呀!”

    跌得鼻青脸肿,头上手上被石阶磨得多处擦伤,就这么到了地下第二十六层,才刚刚挣扎着站起来,突然觉得脚底下踩着的东西有些古怪。

    “呃……怎么凹凹凸凸的,不会是有骷髅吧?”

    照理说,这里是不可能有骷髅的,各种贪婪而且饥饿的生物,会把尸体的每一个部分啃噬干净,不过当有雪惶恐地往脚下望去,一阵激动造成的晕眩,让他忍不住骂了出来。

    “该死!”

    过去有雪曾经在太研院见过地雷,此刻脚下的那个东西虽然不是机械,但却令他有踩着地雷的感觉。

    一个魔法阵,一个小小的圆形魔法阵,而当这魔法阵开始窜闪着瑰丽的赤红邪芒,有雪才看清楚,这个小小的魔法阵,是一座大魔法阵图的一部份,以长形树状往周围延伸,连墙壁上都有,不知蔓延往何方何处。

    在阵阵闪光中,前方隐隐有些兽吼声传过来,体型巨大,有翼有角,但却作着人形;三角形的血红目光中,隐隐见到蕴含某种情绪的眼神,代表等一下要攻击过来的,并不是盲目嘶咬的巨兽,而是具有某种程度思考能力的灵智邪物。

    有雪这才想起来,传说中那些试炼洞窟里面,除了各色器械机关,也还有魔法陷阱,从喷火、冰冻、泥沼凹陷,到自动召唤魔界凶兽,千变万化,无所不包,自己之前是只遇到地宫本身的异兽,可是,难道从二十五层开始,这个唯恐杀勇者不死的浑帐地宫加设了魔法陷阱?

    在这瞬间,有雪唯一的念头就是往回跑,可是后头又传来了巨兽追来的吼叫声,进退不得,正想要找路逃跑,握在手里的卷轴突然暴亮,黄金光辉闪动。

    对于有雪来说,这简直是“得救了”的灯号,可是他也有些疑惑,因为这次金光亮起的时间,比平时来得快,不太寻常。跟着,他就发现卷轴金光闪动的节奏,竟是和脚下魔法阵的邪异红芒相呼应,像是启动着什么东西时,他就狂叫着不妙。

    “啊,糟了,脚被黏住了,我……”

    逃生无门,有雪惊得魂飞天外,正惨叫出声,脚下的赤红魔法阵骤生异变,慢慢由邪异的红芒,改变成璀璨而温暖的和煦金光,和蔓延至整个辽阔石室的红芒相较,显得格外凸兀。前方正被召唤出来的几头魔物,似乎也觉得金光刺眼,发出了邪恶的咆哮,扑动白骨翅膀,扑击过来。

    只是,就在那些魔物攻击过来的前一刻,黄金光芒陡然大盛,被金芒所笼罩的雪特人,一下子就失去了踪影。而失去攻击目标,一下子扑空的几头魔物,被魔法阵的力量遣回,还没落地,整个身体就化为飞灰,在空中飘散殆尽。

    ※※※

    隶属雷因斯阵营的一行人,进入香格里拉的目的,是为了争夺通天炮的控制权,虽然之前被情报的掌握不清给拖慢进度,但随着事情渐渐明朗,一切决定权终于集中在“勇者墓穴”的地宫。

    “搞到最后,居然被有雪掌握到最后的发展,这实在是一件很伤脑筋的事,不过……雪特人起码是人畜无害,如果换成是落到奇雷斯的手上,我们的处境就……所以,把这看成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担负起策划众人行动的源五郎,这样慨叹地说着。

    “能有一次这么风光的机会,去主导整个风之大陆的命运,老四应该觉得很荣幸吧!不过这种福气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想的,我们就为他祈祷,那些怪物会对他的笑话感兴趣,不把他当食物吞吧!”

    并不是嘲讽,源五郎确实担心有雪的情形,可是,再怎么担心也没用,他确实没办法进入那座地宫,至少,在取得另一尊黄金像之前,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启那道石门。

    “祸福天定,已经发生的事,再担心也没用,我们做好我们该做的东西,剩下的……就看老四自己的命数了。”

    与有雪情谊深厚的几个人,都担心着他的安危,不过和雪特人交情有限的海稼轩却不想这些,反而很在意另一件事,就是目前和雪特人一个阵营的矮人少女。

    “那个丫头到底是哪一边的?如果非要动手,她怎么处理?”

    海稼轩确实不想和爱菱动手。撇开人情压力不谈,估算双方实力,海稼轩虽然觉得自己稳占上风,但是看多尔衮遇到这丫头,也是闹得狼狈不堪,他当然不愿同样的事也发生在自己身上。

    “怎样都不会算是敌人那边。那丫头只是心地太软,看不得我家老四一个人孤单寂寞,所以才偷跑去帮他,真的有事,不会倒戈相向的。”

    “是吗?那丫头不是口口声声坚持,要维护太古魔道的正义,绝不让歹人滥用太古魔道吗?如果她的信念真是如此,她应该和我们一起行动啊!”

    “信念这种东西,每个人的看法不一样。对周公瑾、陆游来说,是誓死捍卫的东西,因为失去了信念,他们的人生和灵魂就一无所有;可是对小姑娘来说,信念是种可以协调的原则,她还很年轻,还没有因为失去的太多,累积了太多的包袱,必须用信念来捍卫自己的灵魂。”

    源五郎微微一笑,反手在海稼轩肩头拍上一记,笑道:“而且,小姑娘不愿意过来,正是因为我们这里有歹人啊!你敢说我们现在所作的,一定就是对的吗?”

    一直到现在,众人对于夺得通天炮之后,该如何定夺处理,意见仍然分歧。

    妮儿认为应该一夺到手,立刻摧毁,甚至直接以摧毁为目的,但除了她之外,源五郎、海稼轩和泉樱都持相反意见。这么重要的东西,就算己方阵营没有使用的打算,却也是一个相当重要的筹码,如果随便毁掉,日后后悔就来不及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通天炮的制造,是太古魔道技术的颠峰成就,动力装置更是其中菁华,如果交给太研院去分析,改进目前的技术,也一样能造福百姓。”

    海稼轩提出的理由,妮儿不怎么信服,然而,这个问题自从文明存在以来,便无时不刻地存在,别说是通天炮这样危险的武器,即使只是普通的切肉刀、取暖的火炬,使用不慎都会酿成灾祸,如果有危险性就不能使用,那么人类只能一直停留在野蛮时代了。

    “我知道了啦,到时候我会配合团体活动的。”

    妮儿之所以这样提出保证,是因为到时候要去执行任务的,可能只有她独自一个,如果她一意孤行,根本没有人能够阻止她。

    “我们这边的人力布置,我和阿海会负责去拖延多尔衮,泉樱小姐专心开演唱会,至于地底下的一切,就交给妮儿小姐了。”

    源五郎这样调配着人力。与多尔衮的约战如箭在弦上,他和海稼轩都不得不赴约,好在敌方除了多尔衮,战力上也没什么强手,妮儿可以应付得过来。

    “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很怀疑,牵制多尔衮只有小五就够了吧!需要用到两个人吗?”

    源五郎只说要和海稼轩一起去牵制多尔衮,却并没有交代多尔衮约战一事,就妮儿想来,这自然是很奇怪,因为多尔衮虽强,也不至于强到需要让己方虚耗两名主将去应付,这根本是人力上的浪费。

    “该不会……你们两个王八蛋是和多尔衮串通好,一起留下来看某样好看的东西吧?”

    妮儿的怒气,是因为两个时辰以前,石崇刚刚颁下了一道特别命令。在十二月三号当天,因为香格里拉城内太多庆祝活动,为了预防恐怖份子混入生事,搜查不易,所以当天无论参加哪个庆典活动,无分男女,一律穿着泳装以策安全。

    “浑帐透顶了,那个变态东西把女性当成是什么?衣服穿得少就不会藏凶器、不会杀人了吗?这种烂借口,分明是想满足他自己的好色欲望。”

    “可是,又不是只有女孩子穿泳装,他是规定男女都要,所以男人也有穿,你这样说好像有点不公平。而且,香格里拉的市民好像不怎么反对,他们看起来都很高兴啊!”

    “那、那是因为这个城市道德沦丧,不知羞耻,总之……你们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被源五郎一说,妮儿整个气得跳了起来,很有气势地叉腰训话,一下子说石崇卑鄙无耻;一下又说海稼轩与源五郎贪淫好色,与多尔衮私下勾结,要结伴偷窥养眼东西;最后把话扯到周公瑾身上,说这个世界都是因为男人无聊的野心,才会变得动荡不安,如果男人全部被消灭,世上只剩女性,那么即使魔族重来,两边的女性也会共同缔造世界和平。

    慷慨激昂的理想政见,让源五郎与海稼轩端着茶杯,张大了口,泥塑石像般地呆了良久,直到回过神来,为了守住男性卑微的小小尊严,源五郎尝试提出抗辩。

    “如果只有阿海那就算了,他是浪情淫蝶,本来就爱看光溜溜的女人,但我对妮儿小姐的真情,日月可昭,又怎么会放着妮儿小姐不看,去看那些庸脂俗粉呢?”

    一个俊朗优雅的美男子,这样情深款款地赞美着,假如是在北门天关时期,妮儿一定会满意地点点头,如往常那样说“你倒也有眼光,这次就放过你吧”,但这次马屁却拍错了位置,妮儿的脸上才刚现喜色,马上就转为怒容。

    “浑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奸计吗?你放着光溜溜的女人不看,是因为你想看的是那些男人!变态的东西!”

    一拳打上了左眼,在哀嚎声出来之前,又一脚补踢在椅子上,把人踹倒在地,然后才气冲冲地出门。凛冽的气势,连本来想要向源五郎发作的海稼轩,都连忙转过头去,拿起桌上的一本诗集摇头细读,不想被牵扯进去。

    “卑鄙无耻!如果那天被我发现你不来帮忙,是为了想偷看多尔衮的裸胸,你就等着被我活活扁到死。”

    扔下了这一句,妮儿像一阵风似的冲出门去。海稼轩放下手中诗集,有些同情又有些不解地,看着挣扎起身的源五郎,尤其是他俊美面上的那个黑眼圈。

    “以你的修为、武者尊严,怎会每次都搞得……”

    “老兄啊,武者尊严没有耐心重要,别小看这个方法,我就是*它扭转妮儿小姐的恋兄情节,干掉头号情敌的。”

    “我不懂。”

    “我也不懂,当年你们两个相处,遇到这种情形时,你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婉儿很温柔,绝不会这样诉诸暴力,要是她有什么脾气,我会立刻拂袖而去,给她三天时间冷静,等到她明白自己的问题,再见面时自然会向我认错。”

    “呵,好威风、好得意,圣人有云:夫纲不振,何以治国?大丈夫当如是也啊!”

    源五郎用力鼓掌,笑了起来,乍看之下似是羡慕,可是却随即反手拍在友人的肩头,笑意不变,语气却是别含机锋。

    “那么……我的兄弟啊!你会懂的。不用多久,你会懂的。”

    ※※※

    “唔……头好昏啊,这里是什么鬼地方啊?周围怎么这么黑啊?我是不是下到地狱了……”

    一想到地狱两个字,数日来一直在玩着生存游戏的有雪顿时惊醒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先滚离开现在的位置,然后摆好一个防御体态,再谨慎地打量着四周。

    漂亮而流畅的动作,就算是让最严苛的特种部队教练来审核,也找不出破绽,尽管雪特人自己都还没发现,可是,这几天的刻苦求生,确实在他身上出现了改变,深深埋下的种子,如今已开始发芽生长……

    能够起身,并不代表已经安全,身后气流的突然异常,有雪警觉到某种生物正急速*近,而从那“嗡嗡”的闷响,他判断是一群类似蜜蜂的细小生物。

    (飞得不是很快,不然我早死了,那一定是有剧毒……)

    这个念头在脑里闪电划过,有雪百忙中滚了出去,险险避过及身的一击,但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楚,脑袋更撞在一块地上的石头,疼得眼冒金星。

    蜂群第一次攻击失败,如附骨之蛆般再度攻击过来,这次有雪甚至来不及起身,也无暇闪躲,脑里唯一想的,就是拿某个东西丢出去,可是探手腰间的宝囊,仓促间哪里来得拿什么东西?听见蜂群*近的声音,有雪只能举起左手,反应动作地去挡。

    就在他抬手的瞬间,一件难以形容的奇事发生,一股热流不知由体内何处窜出,急速涌到手掌心,跟着就像江河溃堤一样崩轰出去。

    下一刻,无比炽烈的火焰在有雪身前出现,由掌心发出,熊熊喷发十数尺的血焰,将整群毒蜂全数吞噬,只听得连串“叽叽”嗡鸣声响,数百只手掌大小的毒蜂全部化为火块,掉落在地上,不住弹动,渐渐化为焦炭。

    而目睹这一切的有雪,像是看到最不可思议的魔术,好半晌之后,才喃喃从口中吐出一句话。

    “……我……我变成纵火超人了吗……”

第三章 惊慑对战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香格里拉勇者的墓穴

    有雪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想破脑子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卷轴所记载的各种忍术中,好像确实是有某个部分,详述着各式各样的召唤术,从召唤水火风雷的自然元素,到呼唤魔兽生物,范围极广。

    可是,自己之前一直没有修练成功,连召唤雷电都会被雷劈中,似乎不该突然就……

    “真是奇怪,奇怪……哎呀!”

    有雪叫了一声痛,抱着脚看了起来,刚才边思考边走路,踏着了一只被焚烧的毒蜂残骸,只觉得脚底像是踩在什么锐利金属上头,如果不是及时抽脚,肯定被刺得洞穿血流。

    “这些王八羔子的生物,死了都还要害人……”

    口中这样说,有雪心下骇然,这群蓝紫色的毒蜂,不但含有剧毒,而且身躯还这般坚硬,但刚才几乎是一沾到自己的火焰,就失去抵抗力地掉落,迅速被焚成焦炭,这样子看来,自己的火焰确实很厉害。

    想想实在是很惊讶,有雪突然感觉到一股自信,如果自己有一定程度的武力,能够自卫,而不是单纯只有依*机智与反应,那么在这座地宫中生存的机会就高多了。

    有了自信,接着要做的就是探险,其实也是不得不然,因为如果不继续往前走,那就只能站在这里等死,现在背后没有一堆巨兽在追,而且所在的位置也不像是之前的空间,卷轴的转移功能多半不会启动,自己必须主动寻找出路。

    “灯。”

    有雪念了一串咒语,然后喊一声,手中的卷轴便发出柔和亮光,徐徐照亮前路,虽然能看到的范围并不是很远,不过却已足够让他慢慢往前走去。

    走了片刻,有雪就发现这里果然和之前的空间有所不同,明明已经走了一会儿,但却找不到阶梯所在,无法更下一层,也没法往上一层走去,而且空间的辽阔宽广,更在之前的地层之上。

    无比深邃,仿佛置身地心的感觉,确实令有雪感觉到惊惧。照理说,这么深入地层的地方,应该感觉得到地热,让人呼吸维艰,肺部灼烫,但这里似乎被某种力量给守护住,走起来没有丝毫炎热的感觉,虽然清凉,但空气却很干爽,不如之前的潮湿。

    这个小小探险,并不是单纯的和平无阻,之间也遇过几次危机与生物袭击,但每次都是有雪一面逃,一面反击,而反击的力量也从一开始的烈火,慢慢变成别的东西。

    第三次遇到毒蜂群的时候,是释放出了强烈的电流,在连串爆裂异响声中,将毒蜂群殛成飞灰,有雪还看到几只毒蜂坠落在地面时,身上碧绿电流往外窜射,像激起层层涟漪一样,令周围一尺地面抖荡爆炸。

    之间有一次遇到一头像是豹子之类的生物,却不是放电也不是放火,而是激荡起一阵寒风,犹如最凛冽的冰雪,瞬间令得附近温度急降,有雪被冻得猛打哆嗦,最后抬头一看,那头豹子已经被凝冻成一块巨冰,轻轻伸手一敲,整块巨冰迅速遍布着裂痕,最后在清脆的声响中崩解碎裂。

    经过几次使用,有雪在惊喜之余,也累积出了一些心得,发现这些异能并不可以随心所欲地乱用,相反地,这些攻击相当地消耗体力,尤其是攻击性越强的元素,火、电,消耗体力最大,在把毒蜂群电得灰飞湮灭之后,有雪软腿地跪倒在地上,好半晌都站不直身子,要是在这种时候受到攻击,那就必死无疑。

    “看……看来还得看情形来使用咧!不能每次喷火放电完了,都要找地洞躲啊……”

    在第七次的攻击结束后,有雪撑着身体,剧烈地喘息,汗出如浆。尽管身上不痛也不伤,但所承受着的疲惫感觉,却远较之前更为沉重,几乎连脚步都抬不起来了。

    仔细想想,这也难怪,之前每次受伤与逃生的时候,卷轴的功能都是在辅助自己回复体力、痊愈伤势上头,所以自己才能支撑,但现在卷轴既然用来攻击,那就是单纯地消耗体力,不可能一面消耗、一面又补充体力,这也就难怪自己身体这么疲惫了。

    正当有雪大口喘着气,还想学狗那样吐着舌头来散热时,突然前方泛起了浅浅的淡紫色光芒,距离看来相隔颇远,但对于必须在无边黑暗中摸索的有雪来说,却不啻为最直接的方向指引。

    “有光好过没光,前途无量怎都好过前途无亮啊!”

    有雪心里其实很焦急,他不知道刚才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究竟现在身在何处。地宫外的两帮人马应该已经有所动作,如果没法在三天的期限之前赶回去,即使地宫开启,自己也没办法趁机离开,那就要被一直困在这里了。

    拖着疲惫的身体,有雪快步朝着紫光闪动处跑去,越是*近,就觉得那光亮越是强烈。途中,不幸地遭遇了几次战斗,受了一点轻伤,约莫在两个时辰后,走得脚底发痛,两眼发昏的他,终于来到了一座高岩,从这边往下俯视,下头就是紫光闪动的位置。

    “这……这个是……”

    很难用言语去描述眼前的奇景,有雪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看到了“龙”。

    在东方仙术的观念里,大地之下伏藏有龙,是谓“地龙”。龙的存在,操纵大地之气,引导着能量,影响着地表上的一切,生风生水,顺应这股能量,趋吉避凶,这就是风水堪舆之道。

    地底下是否真的有龙,这个问题即使拿去问身为龙族族长的泉樱,恐怕她也是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但如果龙是以气脉的形式存在,那无疑就是有雪此刻所看见的东西。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有一道靛青色的洪流,滔滔不绝地奔涌过来,宽数十尺,高数十尺,绵延无尽,不知道延伸到哪里去,远远望去,像是一条辽阔的江河,只不过流动于其中的不是水。

    有雪不知道这条“河”里头流动的物质,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在激烈的奔腾中,偶尔有几滴“水流”飞溅上来,还没及身,就化作淡淡的紫青色烟雾,消失在大气当中,但在那几滴“水流”汽化消散的同时,有雪觉得自己好像被一个大铁球迎面打中,痛得眼泪直流,蹲到地上去,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很难想像,在那几滴“水流”消散的过程中,随着型态的改变,居然释放出这么强大的能量?要是真的被那些水流泼中,或是在面门上爆开,哪里还有命在?

    话虽如此,有雪也不能只是站在这边干等,如果往回走,在那一片黑暗里头,也不知道是否还有出路,而他心中确实有股直觉,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就要从眼前的奔流来着手。

    自己目前所立足之处,是一个突出的高岩,本身并没有什么可以给人攀爬下去的地方,如果要接近下头的那条奔流,似乎只有纵身跳下一途。然而,想到刚才面门上的剧痛,有雪哪敢作这种形同赌命的事?

    “嗯……直接跳下去,太冒险了吧?还是先作个实验比较稳当。”

    左右找不到什么趁手物体,最理想的东西,就是脚边一块拳头大的石块,有雪弯腰拾起,考虑到刚才那股能量气爆的激烈,他甚至不敢直接重手抛出去,只是轻轻地垂放开手,让那块石头笔直坠落,被下方靛青色的滚滚奔流给吞噬。

    才一丢下去,有雪就觉得后悔,脑里浮现起以前曾在太研院看过,把一滴清水滴到一杯高浓度酸液中,结果发生大爆炸的惨烈场景。假如下方的洪流真如自己所推测,是高密度能量的具象化,那么自己现在所作的事,与把水滴到强酸里头有何分别?

    石头落入洪流的瞬间,倒是没发生什么异常,平静无波地被吞没下去,但周围突然静得可怕,令人不安的异样沉静,让有雪产生一股暴风雨前夕的危机感。

    “糟糕!大事不妙了……”

    惊觉到不对的有雪,拔腿就跑,但却仍然是慢了一步,下头的滚滚洪流发生了大爆炸,像是刚刚掘通的喷泉,往上疯狂喷发;不知是否是幻觉影响,有雪甚至看见那股洪流幻化变形,成为一头张牙舞爪的狰狞青龙,形象威猛凶恶,一爪闪电朝自己挥来。

    凭着神行符的帮助,有雪当时已经跑出了十来尺的距离,但却还是无法从波及范围内逃脱,他适才所立足的巨岩,第一时间被爆发的气流毁灭,强猛风压与气流,一下子把他给吸扯住,倒卷了回去。

    依照能量爆发的冲击力与规模,别说是血肉之躯,就算有雪真的练成铜筋铁骨之身,也肯定是粉身碎骨的结局,特别是当引发连锁爆炸,那时将会造成的破坏,简直无法想像。

    但有雪虽然没有铜铁之躯,却有一样更为厉害的武器,那就是他的运道实在是不错,由卷轴中适时发出的耀眼金光,让他知道自己又成功地过了一劫。

    卷轴中所出现的金光,迅速向外扩张,组成了一个球体光幕,把有雪包覆在其中,结实护住。让他身在黄金光球之中,顺着滚滚奔流,迅速移动。

    *得近了,有雪看得更是清楚,在透明的金色光幕下,构成这条奔流的物质,赫然不是实体,而是某种如烟如雾的靛青色气体,一下子凝聚若水,起伏流动;一下又散化如气,氤氲虚渺。

    整道奔流就这么聚合无定,型态不一地朝某个方向流去,有雪则是想不通,到底自己听过的那种地理现象会像这样,忽水忽气,而且还蕴含着如此庞大的能量?最后实在想不出来,只得放弃,但也暗自骇然,假如这东西真是存在于香格里拉的地下,以这道奔流的恐怖规模,前后都看不到边际,那么要是有个什么爆炸,造成的惨烈结果,恐怕会波及大半个自由都市……

    “咦?这个是……”

    在这奇异的流动之旅中,有雪发现了另一件奇事,就是身下的气体除了凝结成液,有时候还会组成一些奇异的形体,虎、豹、狮、象……各种动物,乃至于昆虫、植物,甚至人类与其他的类人生物,型态变化明灭不定,但每次幻化出生物型态,那些生物并不是死板僵硬,而是渐渐作着动作,挥舞肢体,有雪甚至还可以看见他们的表情、神态,栩栩如生。

    “哦,真是了不起,还有这种东西可以看……”

    怪事一桩接着一桩,有雪也懒得再去在意些什么。既然着急也没用,那他就索性躺了下来,看着眼前一幕幕影像变幻,放松身心,不久,脑里有一个念头隐约浮现,但认真去想,又想不起是什么,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自从进入这座地宫后,已经很久没有机会这样地好睡,现在把生死存亡的一切顾虑都抛开,这一觉睡得出奇香甜,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被这股奔流带出了多远,熟睡中的有雪突然觉得身体剧烈震荡,整个惊醒过来。

    睁开眼睛,外头的情形已经整个不一样了,本来平静的滚滚奔流,变成狂涌的海潮怒涛一般,澎湃地朝前方奔旋;前方的景象也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另外出现了两道同等规模的红、蓝色奔流,由左右两个方向,滔滔不绝地涌来。

    红、青、蓝,分别来自东西南三方,奔流汇聚于一处,强大的冲击力,形成了一个狂啸中的百里巨大漩涡,疯狂吞噬着附近的一切,三种不同的色彩,在水波中闪闪发光,瑰丽夺目,随着漩涡而快速流转,“水滴”由漩涡中飞溅而出,洒在黑暗虚空,乍明乍灭,最后化作朵朵朦胧的流星暗花,美丽的景象,远远看去仿佛是旋转中的灿丽星河。

    虽然明明知道自己该是身在地底,但眼前所看到的景象,却让有雪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世界的中心,亲眼目睹天地星辰初生的那一刻,这壮阔绝伦的至美景象。

    百里之外,在三道滔滔奔流汇聚的中心点,一道规模不逊于三支奔流的白色光柱,旋转着笔直参天,放出的明亮光华灿如白昼,但却不会逼得人难以直视,感觉非常地柔和温暖,甚至觉得脑里昏昏,整个身体软绵绵地极是舒服,眼睛微眯,就这么甜甜地睡倒下去。

    (呼……真是舒服,从来没那么好睡过,咦?那个猪头死胖子是谁?好面熟,好像还是个雪特人,他是……)

    睡得迷迷糊湖,有雪只觉得自己仿佛漂浮于云端,只是被什么东西给拦阻住,这才无法飘上九天,只是被拦在这里。他觉得不耐烦,想睁眼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拦住自己,却瞥见下头好像有个人体,肥肥胖胖,五短身材,真个是面目可憎的丑陋生物,但模样又依稀有些熟悉,猛地一惊,发现那就是自己的形貌,也就是自己的肉体,而自己现在……

    (灵魂出窍了?啊,糟糕……)

    这一惊吓,灵魂立即回归体内,有雪猛地翻身坐起,吓出了一身冷汗,知道那个巨大的白色光柱果然神效非凡,会强行拘锁生物的魂魄出体,自己如果不是因为被卷轴的黄金光幕给封住,魂魄没有飘出,恐怕一下子就完蛋了。而这个惊险经历,则让那个一直盘旋于他脑海中的念头,骤然明朗。

    (如果说,刚刚看到的那些生物影像,不是幻象,是实际的魂魄,那么这条他妈的青河就是……就是……就是各种生物魂魄的大量聚合体了,那这个地方是……)

    假使三条奔流都是无数幽魂的聚合体,那么最终容纳三条奔流的巨大漩涡,岂不就是阴间?这里岂不就是阴曹地府?

    这一惊非同小可,想到自己已经到了阴间,有雪什么睡意都飞到九霄云外,唯一的想法,就是尽早设法离开这里,但在那之前,有另一个严重问题,是他马上要面对的。黄金光幕底下的这条靛青色奔流,终点是通往那个狂啸着的大漩涡,如果不想办法脱离开去,那么最后的下场肯定是被大漩涡吸进去,届时,卷轴的神效是否能一再保护自己,实在难说。

    (我……我要逃跑……逃跑的方向是……)

    想归这样想,但是身在黄金光幕中,连使劲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是找地方跑了。有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漩涡吸扯过去,而越是接近漩涡的引力范围,三道奔流就亦发显出变化,本来寄宿于其中的各种魂体,大量独立呈现。

    目光所及,尽是一个又一个的生物,在黑暗虚空中闪动,作出各种动作,似乎想要逃离开去,但没有一个能够成功,在漩涡的吸引牵扯下,先是形影短暂地一顿,跟着就化作流星似的光影,在空中划出最耀眼的光芒后,一一没入漩涡星河之后,消失不见。

    在漩涡的吸扯之下,没有一个灵体能够逃脱,当虚空中的流星闪逝越来越密集,最后满空都是点点星光飞逝,有雪也来到奔流的末端,受着那股巨大力量的牵扯,疯狂地开始加速。

    逃生无门,如果继续被吸过去,那只会像其余的各个灵体一样,全部被无尽虚空吞噬,不知被送到何处,亦或是根本就被彻底消灭,有雪脑里只剩下一个冒险的念头,但因为风险太高,让他不敢轻易尝试,然而,当一直守护他的黄金光幕,在连番冲击下,渐渐出现了裂痕,极冻冷风吹在雪特人哆嗦的皮肤上,他不得不赌上性命,冒险求生。

    “是死是活都是这一注了,面条秘笈,就看你的了。”

    从来没人告诉有雪,他手中的这管忍术卷轴,有个叫做《创世纪之书》的伟大名字,所以他仅是用卷轴封面上的字体,来作为使用名称。在一声大喊之后,他手臂一扬,把这个一直守护他性命的圣物给抛扔了出去,直直朝漩涡中心,那个宏伟的白色光柱飞去。

    这么冒险的根据,只有一个。自从有雪看到这个漩涡,就心中一动,而漩涡中心的白色光柱,更让他回想到当日在耶路撒冷地下,公瑾开动通天炮之前,汇聚天地元气,形成光柱的样子,假使说,三个不同颜色的洪流,分别代表三种性质不同的强大能量,传输来到这个风之大陆的地理中心,那么枫儿当初的冒险手段,就可以一试。

    那时,枫儿曾经使用天丛云剑,去改变、干扰天地元气的运作,自己手中虽然没有天丛云剑,但这管卷轴也是一件神物,冒险一试,说不定也有干扰效用。尽管说这样子干扰下去,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实在无法预估,但若放任情形演变,最后的结果肯定是自己完蛋。

    使尽全力将卷轴抛出,从有雪所在的位置到白色光柱,至少相隔了过百里的遥远距离,就算是天位武者,都不见得能够一掷而过,单单凭他的臂力,自然是难上加难,只有将希望寄托在卷轴本身的灵性上,而卷轴也确实回应了他的祈求。

    投出去的卷轴,在空中稍稍停顿后,便亮度骤升,像是一个小型太阳般燃发光焰,朝白光巨柱飞射而去,越过周围的万千魂体流星,穿透过漩涡的吸力范围,眨眼间穿越百里遥距,与白光巨柱接触。

    “轰!”

    刹那间所爆发出来的暴风,席卷四面八方,白光巨柱的亮度与热度,急遽提升到狂暴化的程度,连串的霹雳爆响,震得有雪头痛欲裂,能源爆发所形成的强烈冲击波,在几次撞击后,将黄金光幕彻底粉碎,每一下强风吹过所造成的痛楚,就像是要把身上肌肉一次掀割飞去。

    滔滔不绝的三色奔流,突然像是静止一样,整个停顿了下来,巨大的漩涡也消失不见;随着奔流的静止化,本来的漩涡变成了一个平静深潭,虽然无比深邃,但却也清净澄澈,平滑如镜,就连偶尔的涟漪都显得那么平静;三方奔流在注入深潭的那一刻,无数的幽魂被释放出来,一一归回本来面目,浮游在深潭的上方,慢慢朝着白光巨柱*去。

    有雪目睹着这一幕幕景象,讶异得什么都说不出,也没察觉到自己渐渐漂浮起来,似缓实疾地朝白光巨柱飞射过去,等到他终于惊觉白色光华已在眼前,吓了一大跳,但却又看见之前掷出的卷轴,正漂浮在白光的最外围,轻轻地飘动,似乎正在等待自己的到来。

    “想不到,在今天这种世界,连一根卷轴都比人有良心。”

    这么感叹了一声,有雪稍稍前倾身体,在与卷轴擦身而过时,手臂一伸,就把卷轴重新掌握回来。

    就在卷轴与他掌心接触的刹那,数不清的精神讯息,从卷轴那边整个倒流了过来,像是最强烈的电流,让有雪右半身整个麻痹掉,剧烈颤抖,跟着就直接顺着神经脉络,传入他的脑海。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痛楚,超越人类容忍极限的痛,有雪甚至觉得自己的半边身体正在冒烟,嘴角也吐出了白沫,但在这同时,千百万个闪动的影像、画面,在他脑海里如跑马灯似的迅速闪过。

    这座地宫,位于风之大陆正中心,不住吸纳着来自四大地窟的能量,经由盘根错节的地脉气道,贯串了整个风之大陆,代表着“地理”;有雪手中的《创世纪之书》,记录了天地创世以来,每一个时光点所发生的画面、声音,代表着“时间”。当纪录“地理”与“时间”的神物终于相触,其所在的这个空间就“活”了过来。

    它是无物,亦是所有;既是虚空,又是这个世界过去与未来的任何一点;无数日月轮转、生老病死、缘起缘灭的画面,在无数魂体幽光的浮沉中,飞快掠过于有雪的眼前,在这像是短暂、又像永恒的时间里,他耳边听到了许多的声音,有老有少,但每一句话都像是浮写出文字般的深刻。

    奉至仁至慈的真主之名,一切赞颂,全归真主,全世界的主……

    照见五蕴皆空,舍利子,色不异空……

    惟有听从我的,必安然居住,得享安静,不怕灾祸……

    度一切苦厄……三世诸佛……颠倒梦想……

    掳掠人的必被掳掠。用刀杀人的、必被刀杀。圣徒的忍耐和信心、就是在此……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夹杂在这众多渐渐模糊的语音中,有一丝细语逐渐清晰起来,有雪发现这管卷轴正在对自己“说话”,告诉自己它的传承、它的历史、它之所以存在的意义,还有这座地宫的秘密。

    “勇者墓穴”地宫,位于香格里拉的地下,而香格里拉则是风之大陆的地理中心,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却只有少数人才晓得,“勇者墓穴”地宫会通往一个神秘空间,而这个被称为“归墟”的神秘空间,则是连通四大地窟的气脉。

    四大地窟,千万年来吸纳、储存风之大陆上的天地元气,蓄藏于本身的地窟中,但本身仅是一个调节库的作用,当能量多到满溢的程度,就会经由大地气脉,传送到“归墟”。在雷因斯的古籍中解释,“归墟”两字,就代表着“没有底的无尽深墟”,所以此处才是整块风之大陆最终的能量归所。

    假如源五郎在此,长年以来旅行大陆各地,对这类学问都有深入研究的他,一定会作这样的解释,但如果深问一层,天地元气进入归墟后,是怎样的一个情形?又或者天地元气本身是怎样的一个运作,是怎样的一种能量,能够成为所有天位武者的力量源头?这点相信源五郎答不出来,而过去风之大陆上无数才智之士,也都无法回答这个无解之题。

    而这些问题的答案,现在《创世纪之书》正缓缓地告诉着它的主人,告诉他这个自然系统的运作。

    在天地初生的时候,有一股能量、一股元气,这种能量具体成形,就是日月星辰、山川河流,与一切的生命体。当生命体寿元告终,本身随着腐朽消灭化为纯能源,那么就会再度回到自然能量的循环系统中,这些自然能量的总和,就是天地元气。

    能量正常循环,生生不息,所以才有日升月落,春去秋来的大自然运作,如果这个运作步骤受到干扰,那么自然界就会出现破坏,甚至是大规模的毁灭。

    本来大自然有相当强的清洁能力,去把一些中小规模的破坏遮掩,渐渐回复,但是人类的出现,所带来的战争与杀戮,破坏得太过严重,渐渐令自然的回复支柱有所倾斜,而天位力量的被发现与使用,更是让生态急遽恶化,在九州大战时期,曾有人类为求得到对抗魔族的力量,尝试爆破四大地窟,试图让天地元气的流动更快。

    亦是因为如此,两千年前在一个绝世天才的消逝后,创世之神将四大地窟彻底封闭,令天地元气降到了一个无法运用的低点,不让这些喜好斗争的生物,继续把世界弄至一个无可收拾的地步。

    但是,纵是众神作了这样的防范,四大地窟仍然在两千年后,被居住于这块大陆上的生物亲手打破,使得风之大陆在阿朗巴特魔震后,急速失去了原有的自然秩序,连场天灾人祸,把这块尚未从九州大战中回复过来的土地,再次弄得一塌糊涂。

    在这些“细语”里,夹杂着很多的画面。有雪看见这里原本的模样,蓝、红、青、金四色奔流,分别来自四方,汇聚于中心的巨柱,但在阿朗巴特魔震后,这根白色光柱再不能完全净化四方的能量,渐渐在下方形成水流。

    阿朗巴特魔震后,人间界武者的连串恶斗,每一次都牵连甚广,不但破坏了环境,更大肆毁灭着波及到的所有生命,特别是其中一些嗜杀成狂的武者,像奇雷斯、多尔衮,每次战斗都是一场生灵浩劫。生命体的大量死亡、强大能量的冲击影响,迅速加深了对整个自然体系的伤害。

    日本之战,则是给这块大地无比沉重的一击。这次的损害更重,狂乱爆发的天地元气,影响着风之大陆东北的整个生态,各种天地巨变的出现,如果没有立即处理,数十以亿万计的死伤,将会在元气洞窟开启的几十天内出现。

    兰斯洛与源五郎的紧急决断,将整个日本陆沉至海底,把当时的损伤减到最低,似乎是解决了问题,可是,沉至深海的元气地窟,并没有就此封闭,而是持续地放出天地元气,只不过隔着厚重的海水,影响一时之间并不明显,在海中慢慢地持续发酵。

    从源五郎将日本陆沉的那刻起,输往香格里拉地底的四道洪流,就永远地断了一条,这里的深潭也变成激烈漩涡。*着四大元气地窟的均衡,维持正常运作的能量系统,因此出现了巨大倾斜,日复一日地恶性循环,已经快要到崩溃的边缘了。

    当这里的系统宣告崩溃,位于其上的风之大陆,也将面临一场浩劫巨变,这些事是那么地重要,但是这块大地上的人们,却毫不知情,也毫不关心,仍在为着各自的霸权而争战,没有人听到这块即将崩毁的土地,无声地发出悲鸣。

    在“时空”、“大地”的无数座标轴中漂流,《创世纪之书》把它主人的意识,带往未来,让他看见由此刻开始,即将在风之大陆上出现的各种灾变。就有雪个人的经验来看,那些不是什么很新鲜的画面,毕竟跟着兰斯洛等人混了那么久,见了那么多大场面,什么岩浆、暴雷、狂风、洪水……早就看得很麻木,并没有什么感觉。

    可是,近距离看着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命,在原本的幸福中,骤然面临生离死别,他们惊惶的呼声,悲痛欲绝的神情,还有最后那仿佛是黑暗深渊般的绝望心情,都深深传进有雪的心底,触动他的情绪。

    好几次,当看见肢体不全的伤者,目光渐渐由空洞转至呆滞,在身体渐趋冰冷僵硬的同时,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把手伸向天空,想试着抓住些什么,或是生死不明的亲人,又或是对生命的难以割舍,有雪都想伸出手去,给他们一点慰藉,特别是某次看到一个已经在岩浆中半熟的小男孩,尝试抓回正被火焰吞噬冒烟的一个绒布熊偶,有雪忍不住想把那熊偶推过去,但才一动念,就被卷轴继续带往下一个时光轴。

    有雪不会忘记那一幕景象,不会忘记那个小男孩在彻底被岩浆吞没之前,眼神中那股依恋与不舍;更不会忘记,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天上有几道黑影,像是最敏捷的昆虫般火速闪动,尽管听不见声音,但从身形上辨认,那是奇雷斯、多尔衮,还有两个看不清的面孔,却肯定不是人类的武者。

    即使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世界已经化为末日绝境,他们仍然在战……

    时间继续流动,十天,一百天,一年,一百年……当所有的暴雷、岩浆、海啸、地震都归于平寂,有雪静静地站在大地上,环顾着一望无际的四周,不知道自己所站立的地方,究竟是陆地还是海洋,因为所能够看到的一切,都已经被厚厚的大雪给覆盖。

    天上不见日光,也不见明月星辰,只有无尽的黑暗,深深地朝四方延伸出去,除了墨黑之外,唯一的色彩,就是不住飘落下来的白雪,触手生寒。但白色却并非雪花的唯一颜色,有三成的雪花,从飘落的那刻起,就是以黑乌乌的颜色降下。

    雪特人有些错愕,可是往旁边望去,看见缓缓飘移的肮脏浮冰,他多少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某些伴随着毁灭而来的污染,在自然系统崩溃之后,把这个世界彻底改变,所以,自己再没法在这里找到任何生命体,所余下的东西,就是无止境的寂寞、孤独,还有冰点以下的寒意。

    像之前看到的许多人一样,有雪向天空伸出了手,任飘落下来的黑雪,在手掌心增添了冰冷,迅速地化成一滩污水,令掌心阵阵刺痛。

    有雪呆了一下,意识开始有些模糊,当他再次回复清醒,却发现刚才的那些末日景象已经消失,自己身在那个白光巨柱的中心,皮肤上感觉到的温度,既不热,也不冷,而下方一度被时空变幻所影响消失的大漩涡,又再次开始转动。

    时光轴回到了现代,卷轴已经把它的故事说完了,剩下来的只是一个未解的问题,无声地问着它的持有人。

    ……已经知道这一切的你,打算做些什么?

第四章 骇人奸计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自由都市香格里拉

    雷因斯左大丞相在香格里拉地底的奇遇,地表上的人们没有一个想得到,而他所知道的秘密,目前更是不为人们所知,尽管这秘密所代表的严重意义,可能在不久之后,令风之大陆再起一番风云变化,但至少在此时,人们注意的焦点只是一天半以后,那场说来不甚光彩的零件争夺战。

    相较于这场争夺战的攻防意义,连正在艾尔铁诺境内发生的两国交锋,都显得光芒黯淡,不管是雷因斯亦或是石崇阵营,双方都只把地底下的秘密当成头号目标,浑不在意朝中都推进的雷因斯军、严阵以待的艾尔铁诺军,正面交锋时,究竟谁略胜一筹。

    或许还有一场战争被人们忽略掉了。单纯就战争意义上来说,这场战争可能比同时期发生的一切争斗更为重要,战场的位置,是风之大陆西北第一大港都海牙,目前正遭到十万海贼大军侵入,烧杀劫掠,而原本负责防卫此地的第二集团军,还在赶回家乡的急行军当中,预估在两天后会正式与敌军接触,届时会爆发的战争规模有多大?持续多久?这些事情完全没有人能预料。

    乍看之下,各种不同的纷扰斗争,犹如一个又一个的火头,在风之大陆各处不住点燃冒出,吸引着人们的目光,令他们一时间注意不到潜藏于地下的火苗,包括香格里拉,还有……耶路撒冷。

    即使全部的守军已经撤离,各大势力仍然不会忘记,堪称“最危险的人类”的那个男人,目前正隐藏在耶路撒冷的地下,不知道在进行些什么东西,尽管各方势力都尝试派出间谍,去探查耶路撒冷地下的情形,但所能得到的,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自从公瑾闭关不出以后,各大势力所派出的间谍,迄今无一生还。说得正确一点,只要尝试由地面的破裂缝口进入,意图探测地底下实际状态的工作人员,在下去之后,就不曾再上来过,而魔导师的遥距探测,则显示底下完全没有人类的生命迹象。

    要杀这些人,不可能是由公瑾亲自出手,照这个想法来推测,那就是公瑾启动了某些防护装置,让某些不明型态的“守卫”,在地下警戒。事实上,如果说地底下是太古魔道的大型遗迹,掌握其控制中心的公瑾,要放出一些机械生物来戒备,根本就轻而易举,而与他有过战斗经验的雷因斯一行人,一听就知道,那肯定是之前令泉樱等人甚为困扰的“苍巾力士”。

    人人都知道,耶路撒冷地下的情形非常重要,但同时期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就连自由都市的沿海地带,最近都开始发生天变,各大势力自顾不暇,也就没有余力去在意耶路撒冷的情形了。

    尽管如此,耶路撒冷地底的太古魔道设备,仍在持续着运转。在巨大遗迹的核心地堑部分,数百颗以星为名的球体房室之下,控制着整座遗迹的主“星”内,某个平板的电子语音,正缓缓地说着报告。

    “第九千四百七十二次模拟战结束,较预定时间多出三分零九秒,差误在0·03%之内,炼狱道第三程式圆功。警告,基于使用者肉体状况考量,极度不建议开启第四程式。”

    声音说到这里,就突然中断,因为已经明白系统要说些什么的操作者,不需要再听这些浪费他时间的东西。

    一道舱门迅速地打开,先是足以让活人瞬间冻成冰尸的寒气喷冒出来,与常温空气接触,化作阵阵浓密的白雾,遮蔽了整个空间,跟着,白雾中出现了一个纤瘦却不失力量的精壮躯体,随着他在这四十八时辰内的首次呼吸,周围的白雾缓缓地被驱散开来。

    当公瑾睁开双眼,实际看到的东西,除了一片雾蒙蒙的白色景象外,就是衣衫上的大片血渍,正在快速消失。皮肤上僵硬的触感,告诉他这座机械正以某种技术,像先前数千次的治疗一样,迅速为自己止住出血,并且治好一些外表的皮肉伤。

    这个技术到底是*着什么原理在运作的,公瑾一点都不明白,但对他来说,只要这个机械可以持续运作,那就足够了。单从技术层面来说,自己身后的这个舱房,应该比传闻中白字世家的模拟系统更为先进,因为那个系统完全是用脑波模拟,但自己这些天来使用的舱房,除了脑波虚拟,还有更进一步的强化。

    当炼狱道的程式开启,舱房内会形成拟真空间,藉由强大能量的推动,制造出敌人的形体,进行实战修练。尽管这个虚拟出来的敌人,与实际仍有些许误差,但公瑾却深信这样的实战,远比单纯的脑波虚拟作战更有效果,也更能助己调整状况。

    由于程式开动时,周围会形成能量力场,尽管里头正爆发着强天位战,冲击威力却被阻截大半,再加上此处深埋地底,地面上除非是拿精密仪器扫描测量,否则半点摇晃都感觉不出来。毕竟,本来这里在设计上的原意,就是希望能够长期躲藏、苦修,等到力量有所突破,再行出关作战,假如在练功阶段就被敌人发现,那躲藏就没有意义了。

    可是,这样子的实战方式,对肉体的负担也远较单纯脑波模拟为重,尤其是在实际受伤的时候,负担更是严苛。但公瑾已经在与王五的对战中得到领悟,明白当自己将神经逼成了一条钢索般的细线时,整个心神将会前所未有地集中,犹如一把尖细而锋利的小刀,在那时进行修练,所得的成果,几乎是飞跃式的自我提升。

    这样的自我锻炼,风险自是极高,很有可能出师未捷身先死,否则程式也不必以“炼狱之道”来命名,但公瑾却坚持认为,如果自己承受不了这样的训练,那就更不可能面对外头的那些强敌,与其耻辱地败死在敌人手上,不如就死在这里算了。

    如此强硬的坚持,加上另一个特殊理由,公瑾几乎每次模拟战都是全力以赴,甚至是舍生忘死地奋战至今。

    “可惜……如果不是因为王五给我的创伤,这次修练可以坚持更久一点的……”

    不得不提早出关,这对公瑾来说是个遗憾,但他自己也知道,即使强撑下去,完成一万次实战,自己也不可能突破到炼狱道的第四程式。目前的修练,已是自己肉体所能负荷的最大范围了。

    当冰冷的白雾逐渐散去,公瑾已再次盘膝坐在指挥室的中心,数十个漂浮的电子光幕,迅速地跑出种种数据,告诉公瑾地面上各方向的动态,其中各大都市的天地元气变化,最令公瑾注意,也让他察觉到有某些不寻常的事,正在香格里拉的地底发生。

    “这数字……雷因斯人已经撑不住了吗?三个魔法阵结界已经将近崩溃,可是,如果魔导公会这么早就撤守,单单凭这座金鳌岛废墟的力量,是不足以完成大计的。”

    没有人可以商量,公瑾只能这么自言自语地思考,目光则是紧盯着右上角的一个电子萤幕,里头显示着的讯息与画面,是风之大陆东北方,雷因斯·蒂伦的外海,也是公瑾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萤幕的右下角,正跑着一行迅速倒数的数字,显示出系统将在多久之后正式运转,目前积蓄的天地元气,是否足以支撑系统运作等等。这座金鳌岛遗迹上的所有器械,都是以天地元气为能量,藉以维持运作的。

    过去公瑾也曾经在典籍里头读过,香格里拉与耶路撒冷的地底,分别埋藏着能够影响天地元气的重要装置,只不过香格里拉的地宫,是诸神所遗下的设施;耶路撒冷的遗迹,是太古魔道技术所留下的成果。

    看看通天炮的超精密设计,还有这个名为“金鳌岛”的都市遗迹,不难想像当年的繁荣景象,利用天地元气作为一切设施的能源,发展出一个空前绝后的辉煌文明。可是,古典中的记载,操纵这个文明的人们,无止境地滥用天地元气,因为过于满足自己的成就,失去了谦逊之心,不但向神明夸耀,甚至自以为神,最后终于在相互的争战中自取灭亡。

    “……把天地元气滥用在军事用途上,听起来简直就是现在的写照,哼,古时候的人和现在也没多少差别嘛,亿万年过去,人们似乎没学到什么教训……或者,只要掌控文明的仍是人类,就不可能学到些什么呢?”

    可能是因为孤独的关系,向来务实的公瑾,少有地作着感慨。然而,使用着这些远远超出当今技术水平的机械,操作着足以灭世的通天炮,公瑾确实有着伤感。

    亿万年过去,这些武器仍在运作,仍有着不可思议的巨大威力,但是当初设计这些武器、深深倚赖它的威力来征服或自保的人们,却已经一个不剩地消逝在时光的洪流当中,假若他们当初料想到后来有这样的局面,会不会后悔做出这些全然帮不到自己什么的东西?

    而若是亿万年前的那个文明,是因为人们滥用天地元气武器,发动战争,相互对轰,那么今时今日,众多使用天地元气交战的武者与魔法师,又算不算正在重蹈历史的覆辙?

    打破这个无意义的伤感,旁边突然响起一道铃声,之前特别设定搜索的一样东西,刚刚终于传回了讯息。

    “……这个位置……东南方……果然不错,米迦勒心思细密,差点就被她蒙骗过去了……”

    事关重大,不能交给苍巾力士去办,朱炎和郝可莲迄今未归,自己这边也没有别的人手可以调用,更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金鳌岛,那么唯一可行的方法,就只有……

    正自思索得出神,公瑾戴着金属面具的半边面孔骤然一痛,当他伸手覆盖住脸颊时,眼前的白雾好像有了变化,渐渐凝聚成一个纤巧的女子倩影。

    自从在这里闭关苦练之后,这种现象就开始出现,也不知道究竟是鬼魅现身,亦或只是自己单纯的心魔幻觉,总之,每当自己结束实战训练,伤势重得有些意识不清时,面具下的脸孔就会莫名抽痛起来,跟着,就会看到这样的幻象。

    说出去肯定会引人耻笑,不过,自己却很期待这样的一场幻梦,为此不惜在模拟战中豁出性命,因为只有当自己暂时跨越了生死之际的那条线,才能在这恍惚空间内,见到那个已经不在人世的人。

    “……你来了啊,公主殿下……”

    没有旁人能告诉公瑾,眼前所见的一切究竟是幻是真,当然他也并不需要。只要还能看见,还能再多感受眼前的那道幻影一刻,那就是莫大的幸福了。

    影像逐渐清晰起来,站在公瑾身前的,是一名笑得很甜的长发少女。说是少女或许有些不适当,因为这个甜甜的可人儿,面上的笑容带着几分稚气,看来比实际年龄更年轻了许多,个头更是娇小俏美,背负着双手,像一只轻快云雀似的,灵活地来到公瑾身前,盈盈一礼。

    “……好不容易才又见到你,虽然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可是只要你还那么开心,我就放心了。”

    少女笑着摇了摇头,右手放在喉咙上,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由那双剪水晶眸传递着关心,诉说着她的担忧。

    “我并不觉得自己太过勉强,这只是我应该做的事,当初我答应过你,会守护你最爱的艾尔铁诺,这个诺言我会好好守住,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公瑾的声音非常地轻柔,完全不似平时那样的冷硬,可是聆听着他说话的少女,却仍是在摇头,笑容从原本的欢喜悦乐,渐渐多添上了一层悲悯,有些哀伤地看着这个曾经深爱过的男人。

    “我现在正在做的事,还有不久之后即将要做的事,我知道你未必会喜欢,可是也请你明白,不管是敌人还是我,走到了这一步,就都无法再回头了。”

    少女的摇头,表示着她的不认同,尽管她一直尝试要说些什么,但却始终无法发出她美妙的声音,只是在连续几次的开口无声后,轻捂在雪颈上的小手,渐渐染上了一丝红渍。

    如果说这个美梦有什么缺憾,那么就是这一刻了。不管第几次相逢,公瑾都无法再听见她的声音,过去她轻巧而纯美的歌声,总是如此轻易地引动着他的情怀,而今,即使是在虚渺不实的幻梦中,他都再难重闻记忆中的那个美妙声音。

    而公瑾更是明白,为什么自己无法听见她的声音。或许自己可以假装忘记,但已经背负在身上的罪孽,却总是将记忆底层的淤泥给一再翻掀上来。当那些充满悲伤的画面,在脑中闪过,这名在战场上叱吒风云的无敌铁帅,也不禁垂下了他自尊自傲的头颈。

    “……呜……呜……我……”

    不断地努力,从浅浅的呜鸣,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呓语,看着公瑾的垂首,少女走上前去,张开双臂,想要像从前那样,搂抱着从战场回来的他,轻轻地拍抚,做着只有两人才知道的祝福仪式。

    但当她张开双臂,怀抱住那几乎只能用冰冷来形容的精壮躯体时,一抹鲜艳的朱红细线,在她雪嫩的咽喉迅速绽放了颜色。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公瑾的头发与肩头上,随着那股淡淡的血腥味骤然转浓,像是疾来骤雨般的狂洒在身上,公瑾知道这次的相会马上就要结束,而在可能重会无期之前,他有一句话想告诉拥抱自己的妻子。

    “……小乔,我很想你。”

    ※※※

    “太好了,这东西终于送来了,我还一直担心,这个东西来不及在明天之前送到呢!”

    “黄金像?这个东西不是和有雪一起,被埋在香格里拉地底了吗?你从哪里弄来的?”

    “妮儿小姐有所不知,当初隆·贝多芬做的是四大黄金像,落在老四手底的那个,只是其中之一,如果找来其他三个的任一个,应该也有类似的功用,碰巧我知道其中之一的下落,所以……就便宜老四了。”

    源五郎耸肩笑着,却照例不把事情最遗憾的一点告诉妮儿。便宜了有雪,但却让一众雪特人倒了霉,梅琳终究是晚到了一步,不然应该可以减少一些伤亡的。

    有雪的约定是一天半之后,源五郎有考虑不照约定来,可是转念一想,以他对雪特人的了解,总觉得有雪的约定没有那么简单,或许他另外有某些计划也说不定,自己应该尝试去相信他一次。

    “你要把胜算赌在雪特人身上,这点我是管不着啦!反正等到这边的事情解决了,我们要立刻赶去艾尔铁诺。两国大战居然在这种情形下开打,真是太乱来了。”

    “哦?我看你是觉得这么大的战事没有你参与,心有不甘吧?”

    讽刺妮儿的是海稼轩,当雷因斯军队正式攻入艾尔铁诺时,得知此事的海稼轩,表情显得非常古怪,但是几次欲言又止之后,就不再对此事表示意见,再后来,他就完全像是个局外人一样,对这件大事浑不关心,反而留意着自由都市的天地异变。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一定是因为那个埋在地底不断气的铁面人妖,又在使什么奸计,所以自由都市的天变才会这么厉害,等到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我立刻就去把他给做了,让他永埋地底,死得不能再死。”

    牢记着之前战败的羞辱,如今力量大增的妮儿,对自己充满信心,也把公瑾列为必杀强敌之一。不明白妮儿心理的海稼轩,只是淡淡讥讽一句:“事情告一段落后,又要去艾尔铁诺协助作战,又要把铁面人妖永埋地底,你可真是天字第一号大忙人啊!”

    海稼轩当然也明白,天地元气异变一事,与公瑾绝对脱不了关系,然而,他却又感觉到,事情并不是如此简单,有某些自己并不知道的变化,正在发生。

    截至此刻为止,梅琳并没有把天地元气大乱,与小草断去联络一事,传达给香格里拉,而有雪在地宫中的发现,也尚未为众人所知,无论敌我双方,都在全然无知的情形下,迎向一天半以后的变局。

第五章 空城再现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自由都市麻六甲

    当人们将争夺通天炮的目光焦点,全数集中在香格里拉,有一个地方却受到了冷落,没有得到它应该受到的重视,那就是位于自由都市东南方的港都──麻六甲。

    虽然这是东方世家的属地,但却并非东方世家的总堡,不受到众人的重视,也是应有之理。相反地,假如这里受到各方势力的瞩目,那么雷因斯方面就要大伤脑筋了,因为雷因斯的重要盟友,东方世家的现任当家主东方玄龙,近日来正待在这里,眺望着大海的另一方,等待着雷因斯方面的使者。

    之前,在耶路撒冷攻略战的时候,白夜四骑士之首的米迦勒,自知敌方势大,正面硬拼,己方必然无幸,所以在与战友以身殉教之前,将通天炮的重要核心部份,分别送离耶路撒冷。笨重的动力装置,传送至香格里拉,中途为石崇所拦截,可是操纵不当,沉没进下方的“勇者墓穴”地宫,但最重要的操控晶片,则是交给东方玄龙,在开战前就带离耶路撒冷。

    因为这个缘故,当耶路撒冷沦陷,通天炮落入公瑾手中,这具恐怖的灭世兵器才没有马上造成威胁。尽管各方很快就注意到香格里拉的变化,赶去争夺动力装置的所有权,但东方玄龙这边的秘密,却终究是成功守住,没有被旁人发现。

    话虽如此,一早便得知此事的雷因斯,也没法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去接收晶片,因为当时敌对势力已经在调查东方玄龙的行踪,并且怀疑除了那具动力装置外,米迦勒另有后着,再加上当时雷因斯的人力调派吃紧,结果一直拖到今日,在确认过敌方高手也分身乏术后,雷因斯的使者才终于来到麻六甲,在海滩边找到了一身粗布灰袍的老人。

    “我早知道有人会来,但没想到那人今天才来,更没想到他们会派你过来取货。”

    “我来这里,是为了拿东西走人,不是为了和老淫虫说哲理的。我的工作很忙,一票不成材的喽啰还在附近等我,这两天还要再搜索五百里,灭十多个村子,多吸纳三千五百道生魂,才够实验数目,没有时间再在这里说闲话了。”

    “……这里好歹是我们家的地盘,要杀什么人、屠什么村子之类的话题,可不可以等到我离开了之后再谈?”

    碰着这号人物,东方玄龙也只有叹气的份了,在稷下的时候,就听说这个婆娘非常阴狠厉害,生人勿近,就连白无忌这样不知畏惧为何物的登徒子,碰着她也是调头走,后来听说她受聘当了什么黑暗魔导研究院的院长,就知道雷因斯人从此有难了,只是想不到为何会派遣她来担任取物的重责。

    “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只不过因为取货的资格,起码要是天位战力,而稷下那边没有别的天位战力了。”

    华扁鹊抖了抖身上的黑披风,把沾着衣袍的海水抖去。麻六甲濒临海岸,本身的磁场又是属于湿热夏季,吹来的海风又碱又热,在这种气候下,就连一向冷漠的华扁鹊,都不得不换去厚重的斗篷,黑色披风之下,只有贴身的皮革劲装。

    浑圆的肩头、没有一丝多余赘肉的平滑小腹、结实修长的双腿,全都不受皮革遮掩地裸露在外。黝黑的幼滑肌肤,散发着健康的油亮光泽,令人为着她独特的性感魅力而眩惑,直到*得近了才会感觉到,那种长年与死灵、阴尸为伍的森冷气息。

    “唔,这点老夫倒是可以理解,不过,听说雷因斯一向指使你不动,就连协助张设结界,消弭自由都市混乱元气,都没法调动你出来,怎么这次突然转了立场,屈就这个任务呢?”

    “……这就是我为什么强烈反对暴力和女巫的理由。”

    华扁鹊突然站定,转过头来,之前由于她的黝黑肌肤,外加说话不正眼看人,东方玄龙并没有发现,不过现在正面相对,对着光一看,便赫然发现这名冷艳女郎的左眼,有一个黑眼圈,明显是被人一拳打黑的。

    从话意来听,她之所以前来此地的理由,似是被人以暴力胁迫,但这女人在雷因斯本就是辣手人物,旁人避之唯恐不及,谁敢去多惹她一下?除非……女巫,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传闻中魔导公会的那名超级长老──梅琳·格林了。

    “我没有把东西随身携带,跟我来,东西藏在我堡垒里的地下密室。”

    “当敌人用天心意识扫描,你觉得地下密室有什么作用吗?”

    “我想没多大意义,不过,至少敌人用天心意识找到东西时,可以不用因为我正在旁边,顺手把老头子我给一并干掉。”

    纯以武功来说,当东方玄龙使用六阳尊诀的最后杀着“星雨燃烧”,这套舍身技的恐怖威力,当日就连陆游都提醒公瑾要特别小心,可是站在雷因斯的立场,总不能因为这个理由,就要老人家做好准备,随时牺牲自己去杀敌,所以,即使东方玄龙这么说,也没有人能够质疑他什么。

    距离海岸不远处的巨石堡垒,是东方家建在此处的要塞,内中设有七座大镕炉,不分昼夜地燃起熊熊火焰,用以锻造兵器,至于东方玄龙带华扁鹊前往的地下密室,深入地下数十尺,未见清凉,反而倍觉炎热。

    “单纯的使用煤炭或柴火,太不经济实惠了,东方家的先祖挑选在岩浆地段附近建筑堡垒,引地热为锻造的能源。”

    这么解释着,东方玄龙把人带到地下密室,才刚要取出晶片,两人的天心意识不约而同地震动起来,感应到某些不寻常的事发生了。

    具体的情况并不明白,但是外头响起了惨叫声,锻造场中的七座大镕炉,有些像是火山喷发一样,爆炸开来;有些则像是地底出现了某种巨大吸力,一下子把满炉的洪火岩浆全给倒吸回去;最夸张的一座,甚至瞬间凝结成冰,连带在旁边走避不及的矮人们,全都给封冻在里头。

    开堡千余年来从不曾发生过的变化,让麻六甲堡垒里的所有人都被吓到了,但真正的危机,却是从此刻才开始到来。

    “这……这是什么?天上怎么了?”

    一阵阵轰隆隆的声响,犹如闷雷也似,由西北方传了过来,速度好快,几乎是才一听见,天上就已经看不见日光,无比巨大的浓密乌云,将整个天空完全遮蔽。

    ※※※

    虽说同处自由都市,但与麻六甲相隔万里的香格里拉,并没有感受到万里外的风云变色。假如青楼联盟的情报体系还在,那么麻六甲所发生的变化,情报将会以最快速度传递给各方势力,但如今,人们对自己都市以外的事,则是在未知中迎向喜悦。

    未知,往往是不安与忧虑的源头,但一体两面的情绪,也会通往喜悦,尤其是人们为了遗忘不安,主动寻求喜乐的时候。

    香格里拉眼下的情形就是这样。城中的百姓并不至于无知若斯,对于整个世界的变化、整个时代的变化,他们都不可避免地被牵涉在其中,尽管他们不像兰斯洛、源五郎、周公瑾一样知道得那么清楚,但他们心里也约略感受到,该是好好珍惜身边一切的时候了,很可能在今日之后,明天的某一个突来变化,就会令他们家破人亡,一夕间生活崩溃。

    用着这样的心情,香格里拉的市民期待着夜幕到来。当华灯初上,月亮缓缓升起,而市府所燃放的烟花,在空中轰然迸炸出缤纷色彩,市民们携家带眷,开始进行今日的庆祝活动。

    本来今天就是香格里拉的节庆,官方预备了放烟花、游行之类的庆祝节目,在子时的凌晨,还有一样很特殊的全城大活动,不过,现在多数市民的注目焦点,却都集中在香格里拉中央巨蛋广场,即将开始的演唱会。

    为了迎接这场演唱会,除了巨蛋会场布置得辉煌,外头也早就排满了一层又一层的浩瀚人龙。虽说那些鱼贯入场的群众,面上清一色的幸福表情,让局外人看得有些错愕,但浓厚的节庆感觉,随着天上烟花飞射,五光十色,仍是在每个人的心头洋溢喜气。

    而这些热闹的气氛,身在演唱会场中心的工作人员,就绝对感受得到,只不过这些出身青楼联盟的工作人员,早就已经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不管外头局势如何,也不管今晚将会发生什么,他们都只是专注于手上的工作,迅速完成演唱会的前置作业。

    “我们都是艺人身边的工作人员,所负责的,都是演艺工作,即使是世界末日,我们都只会死在舞台上;至于演艺工作以外的事,我们帮不上什么忙,只有祝福几位工作顺利了。”

    当妮儿质问起青楼的工作人员,有没有接到什么来自魔屋的特殊指示时,就得到这样的恭敬回答。而看着百余名工作人员排成队伍,伏地行礼,一副任由宰割的模样,妮儿也觉得自己说不出什么了。

    “真是气死人了,我总觉得,我义姊一定在暗中策划些什么,阴谋的气息太重了啦!”

    妮儿是单纯凭着直觉这么说的,而她也找不到别人商量,因为源五郎和海稼轩在一刻钟之前已经离开,临走的时候,妮儿问起他们要如何对付多尔衮,这两人还一搭一唱地说着双簧,勾肩搭背不说,面上的狡狯微笑,简直像是双胞胎兄弟一般。

    既然没得商量,妮儿就绕着巨蛋巡视。在今晚预定的几个行程中,妮儿也有自己要去执行的任务,但是在出发之前,她突然想在会场附近走走。

    看看蜂涌而入的大批人潮,那早已爆满的座位,再眺望一下窗外一层又一层的人海,对演唱会强大的吸金能力感到叹服,接着就溜到了后台。

    比起忙成一团的外头,后台的情形并没有好到哪儿去,尤其是今晚主角所在的化妆室,更是乱得天翻地覆。仿佛为了要印证演唱者的人气一样,大批记者与保安人员在门外推挤,单是听那个声音就吵翻了天。

    妮儿没有*近过去,反而在走廊上转了个弯,进到最末端的一个小房间,这是她最近才知道的一个秘密,过去每当演唱会举行前后,枫儿总是待在这样的僻静房间里,准备好面对繁华喧闹场面的心境切换。

    枫儿并不在这里,但是代替她上台的泉樱,却理所当然地继承了这个习惯,当妮儿推开房门,里头的侍女团先是一惊,随即就让开一旁,给妮儿通过。

    衣裙不整的泉樱,正在换装,看见妮儿进来,有些靦腆地微微一笑。

    过去龙族的经济状况并不算富裕,泉樱独居杭州时,主要的花用多半由白鹿洞供给,虽然维持着贵族品级的生活,但衣着都是偏重典雅大方,与艺人舞台服装的豪华夸张,可说是南辕北辙,过惯简单生活的泉樱,在初次接触舞台装时,整个乱了手脚,聪慧的头脑全然派不上用场,最后只好窘着脸,请侍女们进来协助,把一件件不知道该穿在哪里的衣饰着装上身。

    这件糗事曾让妮儿捧腹大笑,变成往后一段时间的取笑话题,不过现在看泉樱好整以暇地掀高裙摆,扣好并调整腿上的丝袜,再把裙子放下,整个动作优雅得挑不出一丝毛病,显然已经完全驾轻就熟,克服了早先的陌生。

    而当凝视着此刻的泉樱,妮儿才真的产生一种甘拜下风的感受。如玉般的雪嫩肌肤、无法增减一分的完美曲线,即使用弧月形的眼罩遮掩面容,站在那里的泉樱,仍是美得惊心动魄,连同为女子之身的妮儿,都对她的每个细微动作、若仙风姿,看得心神荡漾。

    “怎么了?你的眼神好奇怪啊!”

    泉樱当然没有忘记几天前妮儿的那一巴掌。为了那个恶劣冲突,这几天妮儿一直避不见面,不过她现在主动到来,眼神与表情都不像是来挑衅的,那么,应该可以沟通吧!

    “妮儿,今晚的赴会,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我总觉得有些担心……”

    话从口出,泉樱顿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以妮儿的自尊心,自己这样说,会不会反而刺激到她,让她认为自己看她不起呢?

    幸好没有。

    “神经病,你马上就要上台了,现在跑掉,演唱会就要开天窗,你要我们怎么向外头的大队人马交代?而且你之前不是说喜欢上台唱歌吗?这么快就反悔啦?”

    “我憎恶不负责任的人,也确实满喜欢这个暂时打工的。但确保妮儿你平平安安,这点比什么都重要,以这点为大前提,这里的工作我可以随时放下。”

    泉樱恳切的说辞,令旁边的侍女群起了一阵大骚动,有人几乎就要跪地哀嚎了;与她面对面的妮儿,心里也不是一点动荡都没有的,只是她仍刻意地板起面孔,扬起右手,道:“喂,如果你又鬼扯什么丈夫小姑、守护责任的,就别怪我把你的嘴巴打肿,等一下上不了台。”

    “不、不是那样的……虽然一开始确实有这个意思,但现在……现在的感觉是……”

    吞吞吐吐了一段时间,最后在妮儿质疑的目光下,泉樱大著胆子,把心里的感觉老实说出来。

    “妮儿你又开朗又乐观,和你一起相处……很开心,即使不是因为他的关系,我也很想为你作些事,多关心你一点,其实……其实,我一直很想要一个妹妹的……”

    向来给人理智印象的泉樱,放开身段这么说话,一面说,还一面侧眼偷看妮儿的反应。假如被某个忙着灵体出窍,到处扮起黑衣蒙面侠的热血汉子看见,一定会不甘心地大声反驳“喂,你这个女人不要老公了吗”,不过对妮儿来说,却是另一种心情。

    “……什、什么……鬼扯什么东西嘛……你都几岁的人了,说话还那么幼稚,真是笑死人了。”

    故作悠闲,少女说着与真实心情完全两样的话语。

    不能在这个时候松懈下来!一直紧绷的理智之弦,假如这个时候被温暖给软化,一定再也无法上紧,那时候许多被自己强迫遗忘的问题,就会一下子涌上来,令意志崩溃掉。

    “我可是雷因斯·蒂伦在稷下以外的最高军事司令官,再怎么说,还没有落魄到要被你同情与担忧的情况,搞定石崇的这点小事,以我的能力根本就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妮儿双手叉腰,趾高气昂地把话说完,跟着就要转头离去,但泉樱却向她招招手,要她*近过去。

    “干什么?光明磊落的人,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要讲悄悄……啊!”

    抱怨的声音,变成了一声大叫。在妮儿把脸凑过去的瞬间,泉樱敏捷地偷袭成功,在少女娇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作为祈祷平安的祝福。

    无论品、貌,泉樱都有着女神般天仙风姿,能够被这样子吻一次,相信是风之大陆上九成九男性的梦想,不过妮儿却一点都不领情,在惊叫着踉跄倒跌后,火速用袖子拼命擦脸,然后在一众侍女的掩面窃笑中,一边离开,一边赤红面颊地回骂。

    “变态!变态!你这个好色的女变态!”

    骂的声音很响亮,但其中却感觉不出多少怒意,而察觉到这点的侍女们,笑得更是欢愉。也就在妮儿嚷完最后一声“好色的女变态”,正要出门时,后头传来了泉樱的轻声叮咛。

    “妮儿……要回来喔!”

    轻轻的说话,像是普通的家常问候语,但是在少女心头掀起的激烈波涛,却是无与伦比。然而,她什么话也不说,就这样昂首阔步地走出门去,赶赴香格里拉的地宫入口。

    “泉樱小姐,时间到了。”

    “知道了,我们走吧!”

    送走了妮儿,登台的时间终于到来,泉樱使用之前就准备好的秘道,离开了准备室,独自走上舞台。

    在所有同伴都要面对各自战局、出生入死的夜晚,自己居然清闲地进行演艺活动,这点实在让泉樱无法释怀。可是,源五郎之前也向她解释过,告诉她这场演唱会的重要性,在某个方面来说,这场关系到数千万群众心智与性命的演唱会,比其余的任一场斗争都更重要。

    “大家好,梦雪很高兴大家不远千里而来,支持这场演唱会。今晚……梦雪只属于现场的大家,希望在这里的每一位,都能有一个好梦。”

    说着每次冷梦雪登台的招牌话语,当音乐声轻轻扬起,舞台上的瑰丽幻光投射出图案,泉樱轻盈地在台上踱着细碎水步,尽管只是简单的移动致意,但裙摆飘荡间,看起来已经像是一曲似水轻舞了。

    只不过,在平静的外表下,泉樱仍有少许担忧。源五郎和海稼轩联手在一起,几乎当世无敌,虽然不知道多尔衮会怎么应变,但这两个人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是,妮儿的状况就让自己有不祥预感。诚如她所言,假如敌方能调度的人力只剩石崇一个,那么以她如今的强绝武功,石崇根本无法对她造成威胁。

    但这几天妮儿给人的感觉很不寻常,尤其是刚才的告别,自己竟然在她身上感觉到一种气势,那是一种只有在相当觉悟之后,才会产生的强烈气势,而单从任务的规模与困难度来看,泉樱看不出她为何要有这样的觉悟。

    站在舞台上,泉樱扬起半透明的蝉翼水袖,作着无限曼妙的舞姿,心中则是向丈夫祈祷,希望妮儿此行能够平安圆满。

    当音符奏转为急促,泉樱轻启芳唇,让那不应存在于世间的绝妙歌声流泄出来,在全场听众为之强烈震撼的同时,泉樱亦是心头一震,目光望向观众席最前排的一个位置,在那里……有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为什么?他现在不该出现在这里啊……)

第六章 智镇危局

    妮儿携带着黄金像,进入香格里拉的地下,一路上感觉非常奇怪,因为上次来到此地遇着的怪物,现在一头也不剩。自己本来是做好了一面尖叫、一面轰杀巨型蟑螂的心理准备,哪知道这次竟然全无用武之地。

    片刻后,当她来到地宫入口,却对着眼前的情景发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奇怪,时间没错啊!难道我来的日子不对吗?这怎么可能……”

    有雪约定的日子,应该就是演唱会举行的同一时刻,可是为何自己来到这里,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呢?石崇又到哪里去了?他完全不派人过来吗?

    “莫非时间真的搞错了……”

    “不,时间没有错。”

    娇嫩的少女嗓音,回答着妮儿的问题。角落处一块不起眼的岩石突然起了变化,不但站了起来,岩石的颜色更迅速转换为雪亮银白,慢慢显现成一个穿着银亮盔甲的少女。

    少女在脸部盔甲上轻碰一下,面罩随即收起,露出底下娇美但却显出迷惘表情的脸庞。

    “小爱菱?”

    “妮儿姊姊,约定的时间是现在没有错,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石崇没有派人过来。对了,你有带黄金像吗?”

    “带是带来了,可是石崇他们……呃,总不会他们是因为拿不到黄金像,没有办法开门,就索性不出席,直接去听演唱会了吧?”

    “啊!原来是这样。”

    妮儿说的玩笑话,爱菱可以信以为真,但妮儿却不能。假如石崇真的是这种人,那么艾尔铁诺早就完蛋,他也不会变成变成己方除铁面人妖以外的头号大敌了。

    “嗯,会不会是像有雪一样,用遁地之类的术法?说不定他正藏在地底喔!”

    妮儿说着,还故意跺了跺脚,像是想把地底下的敌人踩出来,但爱菱却否定了这个可能性,告诉她有雪之前的经验。这个洞窟似乎有某种奇异的能量立场在守护,潜地十分困难,即使花费力气潜下去,也很容易就被逼出来,而且自己刚刚扫描过,地底下并没有敌人存在。

    “那……现在该怎么办?”

    妮儿心中暗叹,己方的军师实在不及格,虽然针对石崇想了一堆策略,预备对付,但人家现在轻轻松松地耍一招弃权离场,这些策略就都成了泡影,这该说是很彻底的失策吧!

    横竖此刻也没得选择,即使石崇不来,也总不能把雪特人一直留在洞窟里头。妮儿叹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了黄金像,从掀开裹布,令黄金像光芒四射的那刻起,地宫入口就开始共鸣,先是两扇石门迸放豪光,不住摇晃,接着共鸣效果散布到附近的石壁,最后好像整个空间都在晃动,无数细小土石簌簌落下。

    在共鸣效果的震动中,两扇巨厚石门缓缓开启,露出里头的黑暗洞穴,却没有看到有雪。

    “这个浑蛋死胖子,把人约到这里,自己却跑得不见人影,这还是第一次有男人敢放我鸽子,就算人不来,也该把机械零件带来啊!”

    有雪的踪影全无,让妮儿气得跳脚,但又莫可奈何。雪特人不出来,那肯定是在里头遇到了麻烦,自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即使他真的死在里头,自己也要确认这一点,更何况通天炮的零件还在地下,也不能就这么搁着不管。

    “我要进去,把那个雪特浑蛋给揪出来,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妮儿曾听海稼轩提过爱菱身上这套机械装甲的威力,即使地宫里有什么危险,相信她也足以自保。

    可是爱菱却拒绝了这个邀约,有些欲言又止地思考了一下,最后告诉妮儿,她要继续藏匿在这里,如果石崇是打着渔翁得利的念头,稍后才出现,那么至少留一个人,才不会让他变成最后的黄雀。

    从少女不自然的表情,妮儿看出她说的并非实话,但仔细想想,进入地宫有一定的危险,这座地宫号称是“勇者的墓穴”,想必有些很威猛强力的机关布置,如果情形比想像中严重,自己未必能够周全守护爱菱,让她留在外头,这样可能比较安全。

    就这样商议完毕,两女分道扬镳,但是妮儿没有察觉到,爱菱的扫描器也没有侦测到,有一股奇异的生命能量,附着在妮儿的影子里头,随她一起进入地宫。

    “真是讨人厌,这些算是什么东西?入门的测试用怪物吗?”

    一如有雪早先的经验,当妮儿进入地宫,没有多久,就有巨兽出现朝她攻击。

    但与有雪截然不同的是,妮儿一点都不畏惧这些巨兽。雷因斯稷下军区外的最高总司令,从来就不是一名胆怯的女人,相反地,她的勇武之名天下皆知,而且此刻的她,武功正是前所未有的颠峰状态,风之大陆上能与她平手相搏的对手实在不多。

    首先袭来的,是一头体积硕大的类鱼生物,二十尺长的巨大身躯,在急冲过来的时候,四排尖锐巨齿尤其显得威势不凡。看它身上的厚重鳞甲,基于前几次对付巨型蟑螂时,拳劲对它坚硬外壳损伤不大的经验,妮儿并不敢太过大意,也没预期自己一击能有多好成绩。

    可是拳劲甫发,单是从那劲道激荡的感觉,妮儿就开始对这一拳的效果抱有信心,扭腰转臂,令这一拳更强、更猛地轰发出去。

    天魔变,对于天魔功修练者而言,是修为上的另一个新里程;再与天武圣功配合,产生了史无前例的威力变化。当妮儿的猛拳击中巨鱼,原本来势狠恶的巨鱼就蓦地停顿,强大的天魔劲与其坚硬鱼鳞、硬骨对撞,全身的鱼鳞与体内硬骨都分裂出无数细小碎纹。

    在天魔功的吸蚀效果发生前,另一股空明虚缈的劲道取而代之,迅速窜入巨鱼的硕大身躯内,游走过所有柔软的部位,沿途散发极冻寒气,令生体组织瞬间冰冻坏死。

    灌满劲道而发的一击,造成了这样的效果,尽管从外部看来,巨鱼除了停顿半空,就没有别的伤害,但在内部却已是伤痕累累,而当妮儿的第二、第三拳左右连环挥出,整条巨鱼就像一棵早已腐朽脆化的神木,瞬间崩解碎裂,炸成满空的碎屑。

    “喔,好强,好强喔!虽然没办法像哥哥那样放雷放电,但是有这种威力,就一定不会输给他了。”

    缔造巨大战果的妮儿喜形于色,为着自己的拳威之强、进境之速,高兴得几乎跳起来,但随即好像是被一桶冷水当头浇下般,整个人被一股凄凉冷意给攫住身心。

    (唔,不行,一定要振作起来,现在不是丧失斗志的时候。)

    右侧迅速有怪物攻击过来,对于正想要摆脱颓丧心境的妮儿来说,这些无疑是最好的祭品。

    大踏步地往前行,妮儿的前进姿态只能用“势如破竹”来比喻。所有遇上的怪物,她看也不看,一律重拳轰出,而寄托着她愤怒、不甘与意志的拳头,并没有背叛主人的期待,不管是遇到什么敌人,都在五拳之内解决。

    崩解、碎裂,无数怪物的残肢碎块,在妮儿所经过的路上堆叠起来,为她的辉煌战绩作见证。这一刻,少女就是这层地宫里最强的生物,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全都在她的重击下碎裂成屑,被踩在脚底。

    假如敌手换作是人类,一定早就被妮儿的凛然神威所摄,相争着逃命远去了,但这些只是单纯受本能驱策的巨怪,见到同伴死伤无数,仍好像没感觉一样,前仆后继地扑冲上来,成为妮儿手下的牺牲品。

    “哼,东西像是死不完的一样,那个死胖子也是面对同样的东西吗?如果是的话,肯定连尸体都被啃得没有了。”

    一路过关斩将,妮儿很快便找到了阶梯,下了一层又一层,在持续她无敌战绩的同时,也担忧起雪特人的安危。有雪可没有天位力量,根本不可能像自己这样消灭巨怪,单单是逃跑都很困难,要孤身一个人在这种地狱里支撑数日,就算他再怎么洪福齐天,也是撑不下去的,那么,他该不会已经死在这里面了吧?

    抱着这个忧虑,妮儿突破地下第十层,命丧于她手底的生物起码上千,而这个数字在突破地下第十层后,更是以倍数快速成长,之前令有雪抱头鼠窜的小型生物,毒蜂、金属怪鸟,甚至连妮儿的一击都接不下,被重拳风压一扫,不是腐蚀坠落,就是直接冰冻脆裂,转眼间就被消灭数百只。

    所向无敌的前进步伐,在踏入地下十三层之后,终于被迫停了下来,不是因为巨兽的阻挡,而是因为妮儿找到了目标物之一。

    尽管造型有些怪异,但是会存在于这种地方的机械零件,怎么想都只有一个答案,妮儿把附近最后一头尖牙巨虎给杀毙后,皱着眉头走向那组机件,也开始思考自己到底要怎么搬运这个鬼东西。

    就在她正要尝试搬运那组机件,一股莫名警兆,突然自心头窜升,令她强烈不安。起先,她怀疑是某种巨兽无声地袭来,但天心意识的感应,却告诉她这威胁远在巨兽之上,已经不只是敌兽,而是确实的敌人了。

    “谁?”

    毫不畏惧来自后方的偷袭,妮儿果决大胆地回头,虽然莽撞,但是配合她之前一路闯来的无敌气势,也确实震慑住后头的来人。

    “哇,吓死我了,妮儿小姐的气势好惊人,我差一点就被吓得滚跌下去了呢!”

    出现在妮儿身后的,赫然便是源五郎,理应与海稼轩同赴多尔衮约战的他,竟然尾随妮儿来此,这点连妮儿都觉得很奇怪。看他拍手微笑的模样,妮儿不禁怀疑,是否这又是他的某个后着或布置?

    “你来这里做什么?一声不吭的想吓死人啊!我差点就把你当作石崇痛扁了。你不是和小海一起去偷看多尔衮的裸胸了吗?”妮儿皱着眉头,说话的口气十足像是打翻了醋醰。

    源五郎微笑着走向妮儿,道:“哈哈,石崇想用多尔衮来分散我们的战力,这等雕虫小技,我怎么会上当呢?要对付多尔衮,小海一个人就够了,这是我的计策啊!”

    “明明就是衰尾军师,还学人玩什么计策?还有,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你想拿我当饵吗?”

    “别这么说嘛,正所谓未欺敌,先欺己,只有妮儿小姐这样的武功,才能担当如此大任啊!”

    “少废话,碍事的怪兽都已经被我摆平,现在我要去找有雪,这边的破铜烂铁就由你负责搬出去,快点工作吧,奴隶!”

    皱眉说完这些话,妮儿像是懒得管一样,转头就走,从源五郎的身边经过。在两人错身的一刹那,妮儿直视着前方的目光,并没有看见身旁的源五郎露出一丝异样神色……

    ※※※

    “嘿,我说……吾友啊!你还记得以前日贤者老兄的约会风格吗?”

    “不是很清楚了,那家伙是头野生动物,又是狂科学家,把杀人或是解剖研究看得比喝酒重要,常常迟到不说,还有爽约的坏习惯,以前的同志与他约了要吃饭,一定先吃饱了才去,不然动不动就要在那里枯等一个时辰,肚子很难受的。”

    “嗯,是这个样子没错,所以这次我们才故意晚了半个时辰赴约,不过到现在都没看到人影,你认为多尔衮是等不到我们,被气跑了?还是他也有同样的迟到习惯?”

    “谁知道,寄生虫这种生物,很难猜的。”

    傲然飘立于千尺高空之上,任冷风吹拂,源五郎和海稼轩虽然不觉得寒冷,但是却也满腹牢骚。

    在来此赴约之前,他们已经先用餐过,把肚子吃得半饱,以免敌人迟到太久,要在饿肚子的情形下与敌人动手。不吃得八分饱的原因,是因为源五郎想到底下正在进行演唱会,如果不小心*近听到了,出现头晕呕吐的症状,肚子里东西少一点,负担不会太沉重。

    不过,多尔衮比起他的前身日贤者皇太极,似乎在迟到习惯上有所长进,两人在等候将近一个时辰后,一袭红影翻飞出现,多尔衮终于现身。

    十二月三日的夜空,只有一弧细细的弦月,斜挂在东边天空,相较于地面上的通明,五光十色,倍显得孤绝清高,而漂浮在高空之上,以鼎足之势分三边站立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先把目光望向天空。

    “好美的天空,冷月寒星,看起来像是一幅名画,真美。”源五郎停止了仰望的动作,把目光投在周围的人身上,微笑道:“只可惜,这样的美景得不到日光照映,实在是一大缺憾。”

    “天理循环,自有定数,日月轮转,一升一落,这就是天地的道理。”承受着源五郎的目光,多尔衮冷笑道:“要日、月、星三光同一天幕出现,这是违背天理的事,你这春秋大梦留到下辈子再作吧!”

    “哦?多尔衮大兄似乎对天文学不太了解呢!月亮的光辉是由太阳借来,从这角度来看,要说日月星同一天幕,那也并无不可,可别用你狭隘的天文偏见来解释天理啊!”

    源五郎道:“而且,在黎明晨曦的那一刻,确实也有可能出现三光混一的景色,这点你不会不了解,因为当年你就是以这个三光奇阵,先杀卡达尔于日本,后来又杀皇太极的。”

    自从星贤者亡故后,源五郎就开始追查这一连串事故的始末,一直到最近与海稼轩会合,双方交换情报资料后,才慢慢拼组出事实。

    多尔衮存在已经数百年,之间一直与皇太极相互争夺肉体的掌控权,随着多尔衮的日渐壮盛,许多事情已经完全是多尔衮独立行动,皇太极非但不能阻止,甚至毫不知情,直到多尔衮因为衰弱而交还躯体,这才由沉睡中回复清醒。

    当时,多尔衮有了一个极为歹毒的想法,利用库藏的太古魔道兵器,再配合三光奇阵,在日本布下杀局,一举诛灭掉人间界的头号威胁──星贤者卡达尔。这个计划皇太极一无所知,直到计划成功,卡达尔的死讯传来,皇太极才推测出事情始末,既心伤义弟身殁,复又认为这是自己的过错与责任,双重打击之下,身心更是衰弱,加速了本身人格的死亡。

    这件事关系复杂,外人根本无从得知,就连山中老人西纳恩、月贤者陆游,都只是一知半解,以为皇太极难抑旧愤,设局诛杀义兄弟;而皇太极自责之下,也不愿向旁人诉苦与求助,终于让多尔衮成了最终的获益者。

    源五郎与海稼轩推测出这个事实之后,本来也无从肯定,但如今看多尔衮一副志得意满的冷笑模样,这个推断显然就是事实。

    “嘿,卡达尔已经死了十七年,皇太极也已经不复存在,就算知道了这些,你们又能改变些什么?”

    似乎被这件生平得意事给激发了战意,多尔衮狂笑道:“源五郎小子,你不是说月亮能反映太阳光华吗?嘿,那你现在就开始祈祷,看看那死老鬼皇太极能不能从天上放光来保佑你吧!”

    “他不用保佑我什么,只要害他的人能够得到报应,那就足够了。”

    “你们两个家伙啰唆够没有?我不是来这里陪你们闲话家常的。”

    一旁的海稼轩终于开口,正式介入这场针锋相对的谈话,而他更不是只有单纯地空口说白话,在开口同时,源自他身上的凛冽剑气,令原本无惧寒风的两大高手骤觉一股冻意刺痛血肉。

    多尔衮道:“也对,三贤者的传承,历经两千年后的再会,如果只是像群老人家泡茶闲聊,那就太惹人讪笑了……以血为始,以血为终。”

    在多尔衮说话的时候,一直就对这场战斗极度反感的源五郎,本想还口说“泡茶闲聊也没什么不好,我就和另一个食客已经泡了好多天”,但听多尔衮冷冷地吐出那八个字,心头刹时间感触良多。

    海稼轩也是一样,已经深埋许久的记忆,一下子涌上眼前。那是在一场修罗地狱般的凄惨血战后,一个满身见骨重伤的年轻铁汉,与两名同样是伤痕累累,一同并肩奋战,撑到最后幸存的战友握手,无视身上重伤地大笑发出豪语。

    以血为始,以血为终。

    在血战中出生入死所缔结的道义,即使最后结束,也是三名义兄弟一起死在满是鲜血的修罗战场上。

    这是皇太极亲口许下的誓言,而当年的他由于魔族血统,倍受旁人异样眼光,养成了外冷内热的极端个性,纵然是在慷慨结誓的时候,口气仍是冰冰冷冷,恍惚间,他的身影就与此刻的多尔衮重叠,仿佛皇太极重生,又来到眼前。

    然而,那句以血为终的誓言,是染着敌人的鲜血,却不是为了同室操戈啊……

    “三贤者的恩怨,该有个尽头了。”

    多尔衮扬起手臂,一团耀目火光随着红袍翻飞,迅速增添了亮度与热度,为他的攻击开启了前奏。

    “已经是时候了,该有个人下去向死老鬼皇太极问好了……”

    多尔衮凝神望向源五郎,即使等一下发生的场面可能是三人大乱斗,他始终对这个星贤者传人忌惮最深,但却想不到左右两方异口同声地回答了一句话。

    “是吗?那就你下去吧!”

    仿佛是约好的暗号般,在这同声同气的一句冷喝后,源五郎和海稼轩一起出手,来势奇快,几乎是声音才喊出,两人就已经飙至多尔衮身前。

    三人之间相隔的距离太近,源五郎的九曜极速未能显现威力,与海稼轩同时逼至多尔衮身前两尺,遇上了爆发斩出的烈焰刀劲。

    情知敌人厉害,多尔衮一出手就先用上了七阳火劲,但这本来足以迫退两名强敌中任一人的强猛劲道,如今却产生不了什么效果,在海稼轩和源五郎的夹击下,竟被一攻而破,全然阻挡不了什么。

    “你、你们两个……”

    两名强敌都是强天位中的绝顶高手,天心意识的运用圆熟老辣,被这两人联手夹击,那可真不是说笑,多尔衮的个性勇悍,本来不易退却,但一记烈焰刀被破,仓促间不及回气,只得选择后退,暂避这两名强敌联手的无比锋芒。

    来时容易去时难,特别是当对方有个以速度奇快为特长的源五郎,多尔衮才一退,就几乎被他抢先封住退路。为求突破封锁,多尔衮运转天心,预备变化周遭环境,助长火焰攻势,但是甫才运转天心,与他相邻极近的两人立即察觉。

    “嘿,要变化环境吗?想变个什么出来?一块被烧烤成焦炭的肥猪肉如何?”

    源五郎冷笑一声,同样运转天心,而一个难得的情景,就在此刻出现,尝试运转天心变化环境的多尔衮,脑门骤觉千针刺痛,疼得连眼前都发黑了,天心意识更是无法运作,一下子防御失守,被源五郎的一记剑指险险擦过,手臂溅血。

    过去也不乏强天位武者在战斗中同时以天心变造环境的战斗,但是却鲜少有这种彼此实力相若,又是以多敌一的天位战,当源五郎与海稼轩合力,他们赫然能直接反攻,强行封锁对方的天心影响,而多尔衮就像脑里被扔了个炸弹似的,痛得几欲晕去。

    但多尔衮也确实是一头强悍的猛兽,受了这样的创伤,虎吼一声,烈焰刀劲自左右两手同时发出,拼着体力耗损,一举斩向左右的敌人。

    “无耻小人,你们真是让我失望,居然联手战我!”

    “哈哈,这是拜你所赐啊,你不是要了结恩怨吗?既然你这么要求,我们就联手来把恩怨了结。”

    海稼轩长声大笑,却对斩来的烈焰刀不敢怠慢,轻轻一飘,姿势飘逸灵动,躲到烈焰刀的追击范围外。

    “肌肉先生好像有点搞错了,日贤者与月贤者的关系不睦,与星贤者也有旧怨,但是星贤者与月贤者之间本来就没什么仇恨,当初只是因为对于治理人间的理念不同,所以发生争执,这种意气之争,不需要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我和海兄这两天已经另行战过,把新仇旧恨清算完毕了。”

    当海稼轩选择退避,源五郎却锐身直进,小天星指幻化点点寒芒,与烈焰刀劲相抵触,而当炽热的烈阳焰球撞来,他扬声吐气,把点点繁星骤然遽缩成一条闪亮银河,星野天河剑奏功,将烈阳焰球击得崩散碎灭。

    “不可能,如果你们两个人当真战过,没理由还保有这等实力……”

    “这种事情不用讨论了!”

    大喝阻断多尔衮的话语,并且从后头斩击过来的,便是海稼轩。想到那场延续两天的战局,就让他觉得很不愉快,尤其是当今早黎明,随着第一道阳光透射进来,赢得全面胜利的源五郎兴奋得大跳大叫,对天空喊着:“哈哈,皇天有眼,我终于赢了,终于有个凯子惨败给我了,天啊、神啊,从今以后,麻将桌上我再也不是最烂的那一个了,哇哈哈哈!”

    谦谦君子,不懂得赌博是应该的,但是莫名其妙欠下大笔赌债,海稼轩还是觉得很不痛快,甚至怀疑对方可能诈赌,不过趁现在背后暗算他,或是与多尔衮联手,这都不是有道之士所为,还是把一肚子窝囊气先出在这个寄生虫的身上。

    “更重要的是,多尔衮大兄似乎忘记了,三贤者当年的几场成名战役,都是联手以多打少,这样才战赢魔族的,现在对付你这魔族,我们怎能违背这个良好传统?”

    赌桌得意,战场得意,源五郎俊美面容上的笑意,几乎可以画成一个大大的弯月,而配合著海稼轩的凝冰巨剑,阻截多尔衮的烈焰,源五郎也施展九曜极速,迅若飞星,寻隙而攻。

    “你真的有皇太极的记忆吗?如果有,你应该不会忘记,加鲁旺斯一战被干掉的那个魔族王子,到临终的时候还在哀嚎,要我们人类不能总是这样,他很想单挑啊!”

    “从王子殿下与多尔衮大兄的故事告诉我们,人缘在战斗时候变得很重要啊!”

    源五郎与海稼轩口中调笑,但手中的精妙招数可不是说笑,寒冰巨剑、倒挂天河,与多尔衮的烈焰双刀激战,此来彼去,分割天空,情境壮阔之至,看上去仿佛置身史前神话世纪。

    但多尔衮的心中却只有脏话可骂。他虽然好战,可是这种被人压着打的郁闷战斗,却让他满腹牢骚,除了连声大骂敌人卑鄙无耻,什么激昂战意都提不起来。

    海稼轩与源五郎,任一个都是足以与他战得不分上下的强敌,当这两人不顾廉耻,嘻皮笑脸地连成一气,强天位之内无人能敌,即使让王五以全盛的双倍天位力量应战,胜负也是未知之数,多尔衮想要扭转战局,那需要的不只是努力与变数,而是奇迹。

    “还有一点是我不能不提的,只要能在这里把多尔衮大兄摆平,那么我继赌桌之后,也将要一举扫去百败军师的污名了。”

    源五郎的长声大笑,气得多尔衮七窍生烟。一如海稼轩在赌桌上惨败给源五郎时的重大挫折感,多尔衮自然也不愿意成为源五郎挽回军师名誉的祭品,然而,只有源五郎自己才知道,在表面轻狂的同时,自己一直在小心地计算战斗节奏,因为多尔衮虽然一直被压在下风,但仍保有体力,八阳烈焰刀更只是偶一为之,并没有多少消耗,这些都是危险讯号。

    假如让多尔衮决心拼命,不惜耗损体力与内力,施展九阳烈焰刀,那种强力压缩爆发的极限绝招,纵然是高一个天位阶的武者,都有可能受到重创,自己和海稼轩实在没有多少把握能全身而退,所以,必须要让多尔衮分神,别让他太早警觉到,使用最后一步。

    “浑帐东西,你们这两个无耻小人,我……”

    多尔衮怒吼着,烈焰刀芒自红袍中旋飞斩射,但却被源五郎和海稼轩分别以迅速、飘逸的身法避开,还大声笑了出来,可是看到这一幕,多尔衮心中的怒气却蓦地一敛,多年的丰富战斗经验,让多尔衮的野性直觉发现到不对劲。

    这两个小子既然可以放下恩怨、放下武者荣誉,不顾羞耻地联手了,那么,这对没羞耻心的搭档,会只是单纯联手而已?或是作了初一,再作十五,使用一些更具效率的策略,不择手段地谋求胜利?那么……

    多尔衮虎目一睁,想到了什么,但却已经晚了一步,在源五郎的长笑声中,身在多尔衮背后的海稼轩,突然散去手上的冰剑,双臂飞画,在虚空中写着符文,而随着符文的渐渐完成,下方的香格里拉突然起了能量波动,一股似曾相识的寒气,令吃过苦头的多尔衮心中一震。

    “想去哪里?现在才发现,好像太晚了吧!或是说你想当个弃战而逃的懦夫?”

    源五郎展开九曜极速,闪身拦在多尔衮之前。为了拦阻他打断海稼轩的动作,还不得不咬牙硬接了一记八阳烈焰刀,胸中气血翻腾,暗惊于敌人还有这么强的反击力量。

    但也因为源五郎的援护,海稼轩已经迅速完法圆功,只见他白发飘扬,脚踏罡步,手持凝玉剑往下一指,长喝出声。

    “圣剑划无极,正气牵两仪,南火东木,北水西金,土归玄黄,浑沌洪荒百万剑阵!”

    转两仪,生太极,五行调动,当初曾经撼动整个中都皇城的百万剑阵,此刻便于魔都香格里拉重现,只不过规模小得实在太多,百余堆由寒冰琉璃所组成的剑圈,零零落落地环绕着香格里拉的外围,与之前中都皇城内高耸宏伟的剑阵山群不能相提并论。

    但海稼轩岂会作徒劳之举,尽管规模小得太多,法阵却仍是有着威力,从剑阵被召唤出来的那一刻起,多尔衮骤觉身体沉重,气劲运转不灵,与当初受制于百万剑阵的情形一模一样。

    “你们……又用这一招!”

    “怎么样?我们白鹿洞子弟,走到哪里都是用这一招的,你怎么不说自己每次都蠢得中同一招?等到你挂了之后,我就把它改名为‘多尔衮剑阵’来纪念你。”

    海稼轩冷笑说话,手里也在颤抖,中都皇城的百万剑阵是历经数百年能量积蓄,所以才有那等规模,而如今底下的剑阵,是自多尔衮约战后才在源五郎的建议下施布,不过短短两天,又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被多尔衮或石崇察觉,不敢布置太多,根本就只是个仓促赶出的急就章,全*自己大量耗损力量来支撑,顶多撑个半刻钟,就会自动瓦解了。

    但是目前这样并不足够,多尔衮还能动,烈焰刀还是能发出,所以为了追求全胜,必须动用到源五郎的另一记后着。

第七章 情义难解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三日自由都市香格里拉

    要完全锁缚多尔衮,单*一个仓促建成的百万剑阵,是绝对不够的,但是海稼轩分身乏术,能够再作些什么的,就只有源五郎了。

    与海稼轩之前的动作大同小异,源五郎凝神敛气,催动力量,跟着便是一声长喝。

    “九极星神变!”

    长喝声中,漆黑的夜空,舫穗、紫微、天机、魉魅、蛊冥、鹫翎、破军、古梦、馥思,九颗鲲仑夜空的主星,蓦地大亮,九道星光急射而下,贯串多尔衮的健壮身躯,将他牢牢锁住。

    与星野天河剑并列为星贤者的两大绝学之一,是当年孤峰之战,得窥魔族星罗秘法后所创,照理说本该无往不利,但多尔衮之前已知星贤者一门有此绝学,也曾模拟过实战中遇上该如何应对的战法,这时将一股纯阳罡气运遍全身,每一吋肌肉都像股满劲道似的虬结突起,在狂吼声中,整个人化作一个巨大火球。

    “尽管放马过来!我不会输给你们这些懦弱东西的!”

    怒雷似的狂吼声,响彻天空,炽烈的火舌燎烧到十余尺外,尽展骇人威势,如同太阳般的光焰,竟将九极星神变的璀璨星光拒于体外,缓缓往上推升,不能产生锁缚作用。

    (妈的,这个疯子!)

    源五郎和海稼轩何等眼力,早就看出来多尔衮这样运使大日功,强抗九极星神变,实是一种先伤己、再伤敌的牺牲功法,只要与他游斗,拖延一点时间,他自己就要精疲力尽,不战自溃了。然而,在他自身崩溃之前,还是有能力将全身力量集中,发出最后的拼命一击,甚至是两三击,想到九阳烈焰刀的恐怖,两人都决定尽早制服这个对手,不让他有机会发招。

    海稼轩朝源五郎望了一眼,不必使眼色,两人培养出来的默契,已经知道对方想干什么。

    “你这小子最狡猾,先拿你开刀。”

    多尔衮何尝不知道自己的不利,于是决定在力量耗损殆尽前,先斩了源五郎,破去九极星神变,但烈阳焰球甫才聚于掌上,对面的源五郎背后突然人影一闪,出现了海稼轩的身影,他在百万剑阵中留下了支撑片刻的力量后,赶来赴援。

    “一个人锁你不住,两个人呢?”

    海稼轩长笑一声,双掌贴在源五郎后心,源源不绝地将充沛内力输入,这样一来,九极星神变的威力激增,冷冽星光像是锋利的箭矢,如天崩地裂般坠砸下来,瞬间攻破了多尔衮的裂阳火劲,贯串身体,将他彻底锁死。

    鼓尽全身力道的烈阳火劲一下被破,多尔衮受创非轻,在狂吼声中,身上多处肌肉破裂渗血,而被锁缚住的经脉,什么气劲也运不上来。

    “臭寄生虫,你给我下地狱忏悔吧!”

    早就在等待这一刻,海稼轩和源五郎立刻飙射向前,手中各自聚力,预备以最强力的绝招,一举重创甚至搏杀这名宿敌。

    假如这一击当真击中,多尔衮不死也是重伤,但就在两人要联手攻击的同时,他们突然感到背后有一种寒意,一股攻击力量正从后方袭来。

    (妈的,这臭贼真的有援手!)

    (可惜,这一击功败垂成。)

    之前源五郎在策划此战战术时,就估计到如若一切顺利,当百万剑阵与九极星神变联合作用,多尔衮应已无力反抗,而唯一能改变最后结局的,就是出现外力援助。但石崇一方的高手应该已经派往各处战场,而且多尔衮生性狂傲,只怕也不容许在这么重要的战斗里有人插手干预,所以不应该会有援手。

    可是两人还是商量过,如果援手出现,应该要如何处理的计划,当时达成的结论是,如果敌人的实力只是一般,那么由其中一人掩护,另一人持续下手攻杀;但如果敌人实力极为强横,那便选择放弃,虽说两人都很想诛灭多尔衮,可是并没有哪个人愿意为此付上生命代价,而此刻背后这一击所给他们的感觉,就是来人的武功强之至极,刚猛霸烈之处与多尔衮不相上下,但灵巧程度却有过之。

    (石崇那边哪来的这种高手?)

    如此强敌,又是占住优势从背后袭击,如果挨上一记,后果不啻是硬接一记九阳烈焰刀,源五郎与海稼轩心头一叹,不约而同地往两个方向斜斜退开,避过这雷霆万钧的一式劈空拳。

    成功躲过一击,九极星神变、百万剑阵的效果也到了极限,自然崩解,心有不忿的两人,想看看破坏自己计划的人究竟是谁,却听见了一个怪异的声音。

    “……若前方为黑暗,便斩下黑暗;若前方为光明,便轰杀光明……”

    这一句仿佛是某个变态出场的宣告词,源五郎已经听妮儿和泉樱说过,最近那几乎已经变成雷因斯一方的救火乐章,每当有谁的情势危急如火,这台救火车就会及时出现救人。

    黑色的披风飘扬,黑色的大衣、黑色的毡帽、黑色的手套……站在高空之上的伟岸身躯……

    ……尽管源五郎不想承认,但天位武者中会没事变装,飘到高空上说变态话语的白痴,就只有这一个了。

    “即使这冷酷的世间,没有神的存在,但天在呼唤,地在呼唤,人在呼唤,呼唤我打倒邪恶。恶人们听好,我就是正义与爱的战士,阿里巴巴古得三世。”

    看似很威风的宣告完毕,如果照过去的惯例,每次说完这些出场词之后,就是一场激烈大战爆发,但这次的情形却不同,朗声宣告之后,刚才险受袭击的两人并没有出手,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位不请自来的黑衣大侠。

    与雷因斯没有渊源的海稼轩,表情尤其冰冷,他也知道这台救火车的故事,只是不能理解,这个男人是不是救人救上了瘾,搞到敌我不分,在这种重要关头出来捣乱。九极星神变、百万剑阵的效果一解,往后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而被这样的压力给逼视,身处压力中心的人不能不说句话了。

    “嘿,两位,别露出这种眼神嘛!你们知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我出现在这里,没有什么不对啊!”

    多尔衮、皇太极、兰斯洛,这三个个体之间的关系,说来复杂,但也不难了解,可是,这仍然无法解释两人心头的疑惑。

    但源五郎知道一点,就是这个猴子义兄并非什么思绪条理清晰之人,如果要等他清清楚楚解释完毕,恐怕天都亮了,横竖事情变成这样,攻杀多尔衮的最佳时机已经过去,还是先把这头大猴子的来意弄清楚一点。

    源五郎身形闪动,一下子就来到了兰斯洛的面前,问道:“别的不多说,我只问一句,你是来这里救他的吗?”

    “并不能说是,虽然看起来很像,但我是来这里与这男人了结一些东西的。”

    “原来如此。”

    源五郎大致了解兰斯洛在想什么了。多尔衮对他来说,是个有多重意义的存在,当他终于知道多尔衮的实际身分,接着该做的,就是要厘清目前的关系,如果不是把他当成一个类似恩师的存在,那么就是把他当作杀师仇人,而不管是这两者中的哪一种,这件事必须亲自解决,不能给旁人干预,尤其是后者。

    ……从兰斯洛的话里头听来,他显然已经选择了后者。

    “朋友,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源五郎拍拍兰斯洛的肩膀,不再言语。虽然他觉得这样做根本是多此一举,只要让自己与海稼轩下手,干掉多尔衮,什么深仇大恨不就都报了吗?不过,他多少也懂得所谓男人的坚持,换作是自己,如果有人对妮儿小姐怎么样,那复仇工作可不能假手于人,一定要自己亲自来。

    刚刚那一轮战斗,削减了多尔衮不少实力,但身上的伤势却不重,没有损及战斗能力,经过这段时间的回气,这些轻伤可能更激发了野兽的凶性,现在的多尔衮可以说比刚才更危险。

    源五郎想要对此多加提点,但兰斯洛却豁达地一笑,反手在源五郎肩头一拍。

    “放心,我有能力应付的。从今之后,你再也不是百战百败的衰尾军师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还当真是源五郎最在意的一句话,不过横竖他不可能让旁人参与这场战局,自己多待在这里也没用,还是趁早离开好了。

    海稼轩的心情当然好不到哪去,一场本可快速了结的战局,现在多添了变数,可是连源五郎都已经放弃,自己坚持下去也是徒劳,更说不定会演变成被人多打一的情形,也就只有放弃,选择与源五郎一同离去。

    “哼!乱七八糟,不知所谓。”

    “算了吧,家家有本难念经,师徒之间就是这么麻烦的,你们白鹿洞的师徒关系不也是一本大烂帐?”

    “要你多事!”

    两个人简单地对话,一起从天空中消失了身影,只余下那个如天神般伟岸站立的黑衣男子,还有他背后逐渐炽盛的烈阳火光。

    “给你这些时间调息,足够了没有?如果够了的话,有没有什么话想说的?把话早点说完,算帐的时候到了。”

    ※※※

    一个天空不可能有两个太阳,同样地,在同一个时空中,不可能存在两个源五郎,尤其是他又没有孪生兄弟,实在没理由突然冒出一个源五郎二号来。

    但是,正当源五郎在空中恶斗多尔衮时,轻而易举突破到地下十三层的妮儿,也遇到了另一个源五郎,并且将通天炮的动力核心交给他,与他错身而过,预备独自去救援有雪。

    妮儿的背后没有长眼睛,当然也看不到,就在她与这个人错身的刹那,他的眼中露出了诡异杀气,手掌不带风声地扬起,朝她背后击下。

    “对了,小五,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仿佛想到了什么,妮儿忽然停步站住,尽管没有回身,但却吓住了身后的偷袭者,连忙收手,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还用源五郎的声音,轻轻问道:“怎么了吗?妮……”

    “妮你娘亲!吃我一拳。”

    事情的急遽转变,让人看傻了眼,本来还只是停步问话的妮儿,蓦地爆发了惊人的战意,以乃兄的战斗名句大喝一声,振臂出拳,把身后的男人打得措手不及。

    “喔~~”

    这一拳的力道无比强劲,凄厉的惨叫声,几乎让人错疑是否连内脏都给打得喷了出来,这名可怜的偷袭者甚至连运气护身都来不及,把妮儿的拳劲照单全收,整个身体飞跌出去,撞进旁边的石壁里,在轰然巨响声中,满天碎石乱飞,完全凹陷进去了。

    妮儿自是不肯罢休,一拳得手后,立刻飞身追上,一手天魔刀劲尽碎空中拦路的碎石,另一手已经朝着敌人轰下,对方险险闪过这一击,衰弱又似不甘心地问话。

    “住、住手,你……为什么你会发现我的……”

    “为什么会发现你的伪装是吗?其实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但如果我不告诉你,你一定会死不瞑目吧!”

    妮儿轻快地说着,突然耸耸肩,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悄声说道:“我又不是那种*脑筋吃饭的女人,其实啊,我根本就没发现你是假的,是因为你先挨了我一拳,功力不对,我才发现你是假货。”

    “你……你没看穿我的伪装,那为什么、为什么……”

    “笑话,不是假货就不能打吗?你以为那个死人妖平常是怎么存活过来的?他应该在天上作战,却出现在这里,擅离职守,这就该打;明明有计策却不告诉我,还胡扯什么要欺敌先欺己的鬼话,这不只是该打,简直是该死了,所以我就先打再说……我这么说,你该死而无怨了吧?”

    即使妮儿说用什么神妙技术识破伪装,大概也不会比这个真实答案更具冲击性,以受害者的意愿而言,他甚至愿意听见前者。大概是这个刺激实在太大了吧,当妮儿的重拳落下,他歇斯底里地吼叫出来。

    “你……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女人……”

    “哼,说了我最不爱听的话,这问题你留着去下面问阎罗王吧!”

    有点恼羞成怒,妮儿重重一拳狂打下去。以她此刻的强劲拳力,要这样不挡不避,纯以护身气劲与肉身硬接她一拳,便是兰斯洛、多尔衮这样的强人也吃不消,如果是低位阶的强天位武者,硬接几击后,甚至可能被活活打死,这个偷袭者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一拳打下去,对方固然是惨嚎着重创,但以最快身法急退飞掠开的,却是妮儿自己。

    “怎……怎么回事……我不是在作梦吧……”

    说不讶异是不可能的,假如对方只有吐血,又或是身体炸裂,那么已经见惯血腥战斗场面的妮儿,都不会如此吃惊,但刚刚那一拳下去,在初接触的异样柔软感觉过后,拳头上却全然没有受力的感觉,这一拳打得山石迸裂,炸开了好大好深的一个洞口,但却完全没有打到敌人,对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不,并不是凭空消失,当妮儿定睛看去,在所有的碎石屑中,赫然见到一点一点的白色东西蠕动,乍看之下不是很清楚,可是仔细一看,便发现那些蠕动的东西是生物,是数千只活动的白色蛞蝓,东一处、西一处,蠕动着尝试聚合成堆。

    “这是什么鬼地方?又是大蟑螂,又是这些恶心东西……天啊,早知道我宁愿去战多尔衮。”

    这是妮儿的真心感想,再怎么说,多尔衮虽然长相不合自己的标准,却确实是个很多肌肉的壮男,单纯以欣赏眼光看看人家的肌肉,还觉得不坏,怎么说都好过与这些恶心东西为伍。

    自己原本以为是某个敌人诡计偷袭,可是自己的敌人不管是哪一方,石崇也好,周公瑾也好,都应该不会变成这么恐怖的样子吧?就算是奇雷斯那个蝙蝠猫男,自己也不信把他打死以后,会变成蛞蝓,这个家伙到底是来自哪方的人马?

    “不管那么多了,讨厌的东西,还是先消灭比较顺眼。”

    用拳头打蛞蝓,妮儿光是想到就恶心得想吐,但是凌空发出天魔刀劲,把这些蛞蝓消灭,这点妮儿还是敢的。可是在她动手之前,一声叱喝从后头传来。

    “住手!危险啊!”

    声音熟悉,妮儿转头一看,发出声阻止的是海稼轩。腰配凝玉剑的他,正从阶梯的另一端快步奔来,高声喝止自己的追击。

    “这个东西是魔界凶物,能够聚合人形,变化无常,不但诡异难防,而且如果出手方法不对,逼出它体内的毒素,那时后果便不堪设想。”

    海稼轩抽出腰间的凝玉剑,将寒冰内劲运至剑上,寒声道:“用极冻寒冰,或是高温火焰,在消灭蛞蝓形体的同时,也才能够把毒素封住,不然随意消灭,不但自己有中毒之虞,此地还会遗毒百年。”

    战友来援,妮儿本该觉得欣喜,但是有一个蛞蝓源五郎的前例在先,她不得不谨慎从事,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白发青年。

    “你怎么也会来的?该不会……你也是假的吗?要不要我先打一拳再说?”

    “你有时间做无聊事就做吧,我是和那个人妖一起过来的,多尔衮那边刚刚已经搞定了,怕你这边被敌人暗算,所以先来接应。”

    海稼轩盯着蛞蝓,如临大敌,目光一下都不敢斜视,也不望向妮儿,只是把手往阶梯方向一指。

    妮儿顺着方向看去,只看见源五郎半趴着身体,从洞口往这边窥看,似乎是畏惧挨上一拳的样子,不敢下来。

    “喂,你这个死人妖在怕什么?还不下来?这里现在忙得要死,又要杀蛞蝓,又要搬机器,还要找一个不知道死哪里去的雪特人,正缺人手,你再不下来,我真的扁死你喔!”

    诚如自己所言,妮儿并不是一个*脑筋吃饭的武者,可是,她也不是一个全无心眼的女人,在与源五郎喊话的时候,她脑里其实还有另一个想法。

    (看来像是真的了,可是安全起见……管他的,平常又不是没打过,女人生下来是赔钱货,男人生下来就是活该挨揍的……)

    对敌人而言,不得不面对这个全然不*理智作战的暴龙女,简直是一场灾难。这个女人的恐怖,不在于她的理性,而在于她的不理性,明明已经相信了,她仍然肆无忌惮地对同伴下毒手。

    就在妮儿与源五郎喊话的同时,海稼轩目露凶光,手中凝玉剑如电激旋,急速斩向妮儿右臂,但也就在衣破溅血,他因得手而面露喜色的同一刻,却发现一个强劲的拳头,无声无息地印上自己小腹,脸上表情急转为惊讶、震骇,跟着就是五官扭曲的极度痛苦,整个人在一下无声的哀嚎中,发出了激烈的气爆声音,往后飞撞出去。

    “喔~~”

    “哼!”

    假如不是出拳在先,即使是兰斯洛那么敏捷的野性反应,都不可能有这么快的还击速度,因而减弱了敌人的劈砍力道,右臂仅受到皮肉伤害,没有伤筋断骨;但即使是兰斯洛亲自在此,他也很难摆脱这样的连环杀局。

    妮儿闷哼了一声,骤觉右肩剧痛难当,血流如注,气恼自己居然仍是受骗上当,却又讶然发现,本来站在阶梯口的源五郎已经消失,变成一座等人同高的岩石,看来是某种变形术法,竟然一时骗过了自己。

    事情发生只在短短一瞬,就在妮儿击退第二名伪装者,又惊于源五郎的消失,心神略分,警戒心松懈的同时,敌袭的第二波攻击也随之到来。先是脚底一痛,整个膝盖都没了力气,跟着一道奇异影像由她脚下的影子中闪出,转瞬间便贴到妮儿身后,重手击向她的背心要害。

    袭击并不只是如此简单,散落在前方石壁上的数千只蛞蝓,迅速聚合为一,变成一道白色人影,朝妮儿发动攻击。

    (糟糕!挡得住吗?)

    妮儿权衡轻重,瞬间决定了应对顺序,左臂往前推出,一记大天魔刀,沛然内劲凝聚成耀眼金芒,朝前方的白色人影推出去,右臂则退缩成拳,半扭过身子,一拳迎向背后敌人的偷袭。

    力量与速度兼备的还击,大天魔刀的无比威力,正面迎向前方的白色人影,对方哪想到她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仍有如此凌厉的还击手段,甚至连闪躲都来不及,只发出一声惊叫,就被大天魔刀的金芒环劲击个正着,粉身碎骨,再次分解为蛞蝓群。

    后头的偷袭就没有那么好应付,妮儿一拳推出,却发现对方也是劲道刚猛的重拳型对手,仓促之下,自己蓄劲未足,又分劲发了一记天魔刀,不知能否挡架得住。

    轰然一响,两记重拳相互对撞,妮儿闷哼一声,右肩剧痛,鲜血激喷上来,这才想起自己右肩受创,尚未包扎,这样一下与人鼓劲对撞,创口自然破裂出血。

    气力一分,这样的拳劲对撞就落于下风,被敌人催劲一推,妮儿防御劲道崩溃,登时受了内伤,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往后飞跌出去,手腕剧痛难当,险些当场就骨折了。

    跌滚出去,妮儿心知不妙,因为敌人的攻击必然连环而来,但是自己却已受创,战力下降,不知能否承受得住敌人的攻击。果然,还没站直身子,敌人便自三个不同方向一起攻来。

    经过刚才那番交手,敌人显然明白这名少女的危险性,如果持续与她缠斗,那等若是与世上最凶狠的猛兽对上,所以趁着她受创、未能回气的当口,要一举将她击溃。

    妮儿拼尽残余力气,想鼓发天魔刀轮,可是金芒甫现,胸口气息一窒,真气不畅,金芒便告碎裂,没法成功提运天魔功。

    就这么一下耽搁,来自三个不同方向的敌袭同时攻到!

第八章 风声鹤唳

    兰斯洛与多尔衮的激战,一开始就以最激烈的形式爆发。对彼此而言,这场战斗都有特殊意义,从许久以前开始,多尔衮就一直希望干掉皇太极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条尾巴,因为这人的存在,像是皇太极留下来对付自己的一记后着,始终令己如芒刺在背,不拔不快,只不过之前的兰斯洛受到种种庇护,自己多次暗中加害,甚至曾亲赴稷下暗杀,却总是未能成功,这才令他成长到今日能正面威胁到自己的程度。

    就兰斯洛而言,当他从梅琳口中得知一切,面对着多尔衮时,就总像是面对着养父皇太极,毕竟这两者之间有太多的相同与相似,尽管理智上明白,可是心绪上并非那么容易割舍区分的。

    然而,既然已经对决,要作的事情就很简单,那就是把这个令养父皇太极永远消逝的罪魁祸首,狠狠地打至不成人形就成了。

    “皇太极的小狗,看看你学成了那条老狗的几成本事!”

    记取适才的教训,多尔衮一出手就是全力以赴,八枚烈阳火球几乎将天空烧成了白昼,聚合成一把烈火巨刃,朝兰斯洛挥斩过去。

    “哼,什么老狗小狗的,也不见得你这头公狗就有多高明。”

    兰斯洛当然不会对敌人的称呼有什么好感,面对烈焰刀斩来,他振臂挥出,鼓劲还击,当一道炽烈火光升起,火红耀眼的光芒,朝着烈焰刀迎去,赫然也是另一把烈焰刀。

    (这头小狗不以天魔功应战,到底在弄什么玄虚?)

    见到兰斯洛的还击,多尔衮着实一惊,但是两劲对撞,发觉对方使得是纯阳正气,确实是正宗的干阳大日神功,几招一拆,兰斯洛完全没有变招的打算,完全以烈焰刀对抗烈焰刀,一时拼得难分难解,多尔衮顿时明白了他的想法。

    如果是以天魔功来对抗大日功,纵然分出个胜负,那也不过是单纯的武斗,但兰斯洛是希望为皇太极做点什么,所以才执意使用皇太极的毕生绝技,想用大日功来击败大日功,为已故的养父扬眉吐气。

    自从体内的雄霸天下真气,在暹罗被李煜给打散还原,兰斯洛就有着最精纯的大日真气,尽管后来都在修练天魔功,但只要转换内力,仍可施展正宗的干阳大日神功。

    但在多尔衮看来,敌人无谓的骄傲与执着,正是自己可以把握的胜因。自从上一次与兰斯洛交手,多尔衮对他的武功一直深深忌惮,异变之后的天魔功更显犀利,配上每次出手缠绕的妖雷魔电,那已经变成天底下一等一的强悍武技,多尔衮数次扪心自问,除了用九阳烈焰刀拼尽,不然真想不出其余方法正面获胜。

    可是,如果兰斯洛不使天魔功,情形便就不同。不管他从皇太极身上得到多少好处,自己毕竟在大日功上苦修千年,更从中推创出九阳烈焰刀的神技,要比起对大日功的认知与了解,举世无人能及,这小鬼又怎是自己的对手?

    “小鬼,准备为你的无知付出代价,要玩大日功对决,你还得让皇太极老鬼多调教你几年啊!”

    多尔衮的豪语并非无的放矢。与他的狂妄成正比,烈焰刀在他手中的光焰,耀眼得无与伦比,劈、砍、削、剁,每一记攻击的大威力、大气势,将烈焰刀中的八枚烈阳火球,催得光热暴炽,化成一道又一道的雪白光虹。

    相形之下,兰斯洛的大日功就相形见绌,虽然同样是以八枚烈阳火球推动的烈焰刀,可是当相互劈砍撞击过百次后,兰斯洛就渐渐被压在下风,烈焰刀像是崩散瓦解似的,火舌越来越小,与初施展时候的赫然声威,天差地远。

    (妈的,不愧是那个臭老头的身体,如果要比大日功,我还真不是他的对手咧!)

    情形一如原先预料,如果是使用天魔功,那就可以全力一战,但是自己在大日功方面的修为不足,久战之下,最后一定不如多尔衮。这件事兰斯洛在开战前就知道了,而战斗至今,也让他再次实际体会到这一点,不过他并没有想转换功力,改以天魔功应战的打算。

    知道自己的大日功不能超越多尔衮,兰斯洛并不愤怒或沮丧,反而隐隐有一点高兴。在皇太极已经不在的此刻,“超越皇太极”这个成就,并不能带给自己什么快慰,反而会造成一种难受的疏远感;得知养父的修为仍在自己之上,好像仍然是某种不能超越的目标,就在那里,抬头就可以看到,这种感觉……很好。

    然而,尽管兰斯洛坚持不用天魔功应战,但他也不是为了战败才来此赴战的,既然明知道使用大日功会趋于不利,那么他自然会另外藏着一些致胜后着。

    “小狗!再不使用天魔功,你就下地狱去接受皇太极老鬼的教诲吧!”

    多尔衮抖振手臂,数十尺长的烈焰巨刀席卷天空,熊熊火舌吞噬云雾,瞬间蒸发一切水分的高温,朝敌人的最后防线斩去。在他心中,实在不敢肯定当兰斯洛终于改变念头,以天魔功应战时,自己能有多少胜算?之前与源五郎二人的交手,自己并不是一点影响都没有的,所以,要在那种不利情形出现之前,先杀伤与减弱兰斯洛的战力。

    两把烈焰巨刀再次对撞,和多尔衮燎天焚云的大气势相比,兰斯洛的烈焰刀黯淡得可怜,几乎是两刃相互碰撞的那一瞬间,整把烈焰刀就轰然崩解,散着满天的火星,流焰四射,再也不成刀形。

    (好极,终于破碎了他的烈焰刀……怪了,怎会这么容易?)

    一举攻破兰斯洛的防御,多尔衮先是心中一喜,却又凛于得手过于容易,因为以兰斯洛的雄厚力量,纵然落于下风,也不该这么快就露出疲态,令烈焰刀崩解,这件事情委实不合常理。

    心头错愕,多尔衮更见到一幕怪异景象。八枚零散发光的烈阳火球,在烈焰刀崩解之后,仿佛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飘移在兰斯洛的周围,高速飞旋缭绕,旋转成一个太阳飞环,竟然挡住了自己的一记烈焰刀斩击。

    “多尔衮,你不是常常想比较你与我义父的高下吗?现在我就告诉你,也许在武功上你确实有独到之处,但是最后你仍然是输的。”

    兰斯洛朗声道:“和我义父相比,你从来没有在世上留下什么东西,而他当年所留下的东西,就是你今天失败的主因。”

    “哼!如果不是皇太极和唐婉多次从中作梗,你这小狗哪会苟活到今日?这是你的运道,不过今天你不会再有这样的好运道了。”

    要把烈阳火球组织烈焰刀,需要耗费相当的体力与时间,多尔衮一击得手,就不再给兰斯洛重组烈焰刀的时间,大日真劲一提,烈焰刀熊熊斩下。

    “嘿,不把别人说话听清楚就动手吗?我义父留下来的东西,可不是只有我而已啊!”

    兰斯洛微微一笑,竟全不将烈焰刀放在眼里,也不趋后退避,当烈焰刀斩到近处,反掌扣住中指,脱指一弹,环绕在周身飞舞的六颗烈阳火球立即迸射而出,去如雷火流星,四颗弹丸激打在烈焰刀锋上,激荡出璀璨火光,炙热的冲击波烫得人毛发欲焦。

    一边是刀法中力道最大的直劈,另一边却是像机弩弹射般飙投,加上距离算得精准,虽然只是四颗烈阳火球,却足以挡住多尔衮的八阳烈焰刀,但趁着多尔衮全力攻击、护身力量大弱的当口,另外两枚烈阳火球却朝他疾射过去。

    “啊?!”

    烈阳球是大日神功的最强杀伤力所聚,随便被打上一记,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多尔衮如何不识厉害,但是要回刀防御,巨大的烈焰刀刚与敌劲碰撞,正需要回气维持,哪能这么快就运刀回防?

    脑里一乱,不知该如何应变,就这么一下耽搁,两枚烈阳火球已经射至眼前,多尔衮一下急忙仰身,任两枚烈阳火球水平自身体上方交错擦过。

    虽然没有击中身体,但是烈阳火球何等威力,这样子近距离贴身擦过,惊人高温令五尺内的一切无风自燃,多尔衮身上的红袍着火,胸腹肌肉就像被人用一块烧红的烙铁贴上般,疼痛得嚎叫出声。

    “贼小子,耍什么小技俩。”

    多尔衮怒喝声中,翻身起来,扬手便是一刀,但兰斯洛应对的态度却全不似正在作战,反而像是一个变着戏法的小丑,双臂挥动,十指灵活地左右开弓弹扬,拉着无形的操控丝线,就这么控御着八枚烈阳火球,在周身无定飞旋,画着一个又一个的圆形。

    或正圆、或椭圆,有的快、有的慢,当八个烈阳火球以各自轨道运行,在兰斯洛身外组成一个天体保护圈,相辅相成,多尔衮的烈焰刀就面对了一个最坚固的防御网,任他狂风暴雨攻击,也无法突破这个防御网分毫。

    (这……这不可能……大日功不可能这样子使用,他怎么能在这么近的距离运使烈阳焰球?)

    在干阳大日神功方面的修为举世无双,多尔衮自然明白,烈阳火球距离操控者越近,威力越强,所以自己的烈焰刀砍不进对方保护圈,是应有之理;但是烈阳火球一凝聚出现,就散发着无比的光与热,不仅伤敌,也会伤己,把八枚烈阳火球近身运使,直接承受那无与伦比的热度,这根本是引火自焚的行为,连自己都无法做到,这小子是用什么秘诀来完成的?

    (是天魔功中的什么变化吗?或者……难道死老鬼皇太极真的留下了什么后着,要这小畜生来对付我?呸!这个老鬼死都死了,还能做什么怪?)

    多尔衮狂傲豪迈,从不把什么因果报应放在心上,但与皇太极争夺肉体操控权数百年,虽然最后获胜,但却对皇太极忌惮甚深,想起这个生死强敌的手段,那种就算身死也要反咬一口的狠劲,心中不禁有了几分惧意,而这个反应并没有逃过兰斯洛的观察。

    “怎么了?多尔衮,这个样子就开始害怕了吗?那也没错,我说过我今天是来替我义父算帐的,面对他的手段,你是该非常害怕啊,哈哈哈……”

    “小畜生,就这么几手变魔术的三脚猫把戏,想得意还嫌早呢!”

    看不破敌人的武技奥妙所在,多尔衮纵然困惑,却也只有继续硬上,但尽管他的斩击威猛无匹,可是兰斯洛却根本不与他硬碰硬对战,只是控御着八枚烈阳火球,灵巧地与他一式一式拆招,尝试虚耗他的体力,尤其是当双方又拆十多招后,兰斯洛一改站在原地不动的沉稳打法,施展小巧身法腾挪,绕着多尔衮攻防。

    刚刚单是站在一个地方,八枚烈阳火球纵横来去,就足以让人眼花撩乱,现在加上兰斯洛本身的移动,忽焉飘近,忽焉远扬,八枚烈阳火球此来彼去,化作经天流星,煞是好看,却神出鬼没,根本无从防御起。

    (他这样子分开操控八枚烈阳球,天心意识高度集中,耗损程度是控制烈焰刀的八倍,极不讨好,不可能撑得了太久……)

    多尔衮身经百战,纵是面对全然陌生的武技,也能迅速归纳出这武技可能存在的优缺点,但归纳得出是一回事,要在实战中找出破解方法又是另一回事,对上了这个全然陌生的大日功,他一时间也只有招架之功,脑中更是浮现一个又一个的疑问。

    (近身运使烈阳火球的痛楚不说,小畜生这样子高速移动,还要分神操控烈阳火球,力量耗损应该很大,怎么还能在那边贼笑?他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掌握到什么秘诀?他对大日功的掌握不可能在我之上,除非……除非真是死老鬼皇太极的……)

    干阳大日神功的许多霸道招数,都是多尔衮独力钻研完成,半数以上甚至是皇太极亡故于阿朗巴特山以后的事,是以即使皇太极复生,多尔衮也不认为自己的大日功会输给对方,然而,皇太极毕竟是干阳大日神功的创始人,如果说他从这套心法的根本之处,创发了什么秘诀,又或是破解了某个缺陷,将秘诀传给兰斯洛,那么……

    (连死了也还在作怪,这个死老鬼……)

    作战时心无旁鹜,百分百地投入与享受战斗,这是所有敌人对多尔衮畏惧的优点,可是今天这狂人却栽了觔斗。打从心底对皇太极的忌惮,令他没法抛开繁杂思绪,全神作战,在不知不觉间,战斗的节奏掌控已然易主,之前一直被压在下风的兰斯洛,慢慢掌握到这场战斗的主动了。

    “多尔衮老头,刚刚只是变戏法,你是不是不过瘾啊?现在给你一点正经的东西,睁大眼睛看着吧!”

    当确认敌人的体力与斗志都被削弱,兰斯洛决定反守为攻,手臂一振,八枚烈阳火球飙如流星,去势神妙无方,其中几个与烈焰刀一沾即退,牵制着敌人的最大战力,其余的却以最快速度飞袭多尔衮。

    相较之下,威力绝伦的烈焰刀,这时就显得笨重呆滞,别说攻击兰斯洛,单是自保已极为窘困。多尔衮必须一面挥刀,一面腾挪闪躲,这才能够不被烈阳球给击中,总算烈阳火球分开攻敌,单独的威力远逊烈焰刀,杀伤力不强,多尔衮的压力才没有那么重。

    但是,长时间下来顾此失彼,好不容易躲过兰斯洛弹射的烈阳火球,却不料两个射空的烈阳火球在后方对撞,反弹乱射回来,正中多尔衮背心,烧出老大一块焦黑。

    “吼~~”

    剧痛的吼声,在十里内的天空掀起声爆巨涛,好比猛烈的爆雷,一波一波震往地上。大半力量放在维持烈焰刀上,在被烈阳火球击中的瞬间,多尔衮疼得眼前发黑,大口鲜血甫才喷出口,就被烈焰蒸发殆尽,假如不是他平日就以类似方式进行地狱苦练,现在一定无法承受。

    (这招是……鸿翼刀的雄姿英发?)

    在背心受到重击的瞬间,多尔衮脑里闪过这个念头,更隐约想到一件事,只不过兰斯洛的攻击连珠而来,必须聚精会神,先行招架,没法再行细想而已。

    “多尔衮,你不是自负大日功的修为举世无双吗?怎么这点小把戏就把你给困住啦?别让我太失望啊!”

    “小畜生,你这是哪门子的大日功?”

    “唷,前辈,难道你以为大日功是你的专利吗?始创人可不会同意啊,哈哈哈……”

    兰斯洛朗声长笑,似是极为欢愉,尽显对这场战斗的驾驭自在,浑然没有半分紧张激昂的模样,但手底下的妙着却层出不穷,在以乱射攻敌取得一胜后,他十指弹动,继续操控烈阳焰球攻敌。

    假如用之前的方法拦截防御,那么只会在敌人没有常理可循的流弹弹射中连接受创,多尔衮情知不能再有所保留,虎吼一声,两臂分扬,将烈焰刀一分为二,挥舞着双刀,灵活度与杀伤力倍增,拦截兰斯洛的射击。

    “一刀变双刀,这算不算换汤不换药啊?好,我们就来斗斗。”

    兰斯洛左臂一扬,像是发号施令一般,飞旋中的烈阳火球速度激增,一下子绕过多尔衮的防御刀网与火舌,突进入防守空隙后,三枚烈阳火球骤然串联并组,光焰暴炽,耀眼夺目,像是一把缭绕火舌的赤红小剑,猛朝多尔衮飞射过去。

    之前每一枚烈阳火球单舞攻敌,威力不强,多尔衮的压力比较没有那么重,可是此刻三枚烈阳火球串组,杀伤力以倍数递增,若是受上一击,这伤势就足以决定胜负。

    “妈的,这是什么鬼东西?修练烈焰刀失败的半成品吗?”

    从没见过这等诡异招数,又是从烈焰刀的防御死角攻来,多尔衮毫无选择,只能在百忙间紧急闪避,闹得好生狼狈。

    火剑一射即散,分解成零散的火球,快速闪动,避过多尔衮的愤怒斩击,于绵密的烈火刀网中,找寻死角,重组攻击,奇幻无方的攻势,一再把多尔衮逼到绝境,而脑里反覆出现的疑问,更是让这武道狂人为之疯狂。

    战斗到现在,多尔衮也已经察觉到,兰斯洛并不是在胡乱攻击,确实是从大日功原有的战斗模式中,找到了新的变化要诀。不管是他自行领悟,亦或是得自皇太极的秘密传授,他的大日功已到了一个自己不能理解的变化范围。

    假如两人正面对决,多尔衮败在兰斯洛的天魔功之下,那么他并不会觉得难受,因为经历过天魔变的天魔功,威力之强悍,不是普通人能够轻易战胜,那也是魔族之主千万年来在魔界权位屹立不摇的理由,战败并不奇怪。可是败在大日功之下,这真是让多尔衮有种一败涂地的感觉,特别是他想不通,兰斯洛怎么能够这么灵活地操控烈阳球。

    (纯以天心意识操控八枚烈阳球,耗损剧烈,根本不可能支撑到现在,但如果不是用天心意识驾驭,大日功的雄强威力也无法凝缩成烈阳球,他这样运使大日功的秘诀到底在哪里?)

    把烈阳火球凝聚成烈焰刀,这是为了以完全姿态爆发最强杀伤力,也是为了减轻对天心意识的负担,可是兰斯洛如今却把烈阳火球分开运用,灵动矫捷,乍分乍合,威力无穷,这已经突破了大日功原本的技术难关,多尔衮虽然自信聪明才智不输给敌人,只要有时间,同样能领悟出这个秘诀,但在实战中却根本不可能有那种时间。

    然而,就在多尔衮狂舞着烈焰双刀怒吼,气急败坏的同时,他突然惊觉到,兰斯洛操控烈阳火球分合进击的手法,依稀有些熟悉,再想到适才烈阳火球乱弹折射的攻敌招法,一个念头在他脑中出现。

    (该不会……这当真是……)

    为了测试这个想法,多尔衮故意露出破绽,在一枚烈阳火球由死角窜入时,不避不闪,硬生生受了一击。惊人的高温,让他有如感受烙铁焚身般的剧痛,呛鼻焦臭更是立刻传入鼻端,可是在他狂吼着鼓劲震溃火球的那一刻,他如预期中那样地感受到某种气流,像潜伏于水面下的暗流,迅速而不着形迹地窜动着。

    ……就是这股伏流,一直在操控烈阳火球的分合移动。

    大气流动,即是风。这块大陆之上最凌厉的风之刀,传自于武炼王家,而众所周知的风之王者,那是……

    “王五!”

    这个来得太迟的领悟,从多尔衮口中硬生生地迸出,整件事情来得太突然,他居然把皇太极在世上的另一个传人给忘记了。

    “好像发现了啊!老头,不过现在才想到,实在是晚了吧?我说过了,你会失败,是因为你想不到我义父到底在世上留下了什么东西。”

    兰斯洛随手一扬,像是推动着什么,一股无形的潜藏伏流由大气而发,再次操控着飞旋的烈阳火球攻击,脑里却不期然地想到多日以前的一个景象:当时,耶路撒冷的大战打得如火如荼,正在象牙白塔内闭关练功的自己,却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密函。

    对于一个正在闭关的人来说,自然是越少接到打扰越好,可是,小草却感觉到这封未署名密函的不寻常,便将这封信函带入密室,交给自己,而当自己阅读完这封信函的内容,受到的震惊确实非同小可。

    信函里头所记载的,是密密麻麻的武功秘诀,包含了如何将大日功的压缩劲催上第九阳境界,还有如何在烈焰刀之外,另辟攻守绝技。尽管之前从未见过这个笔迹,但是把整封信的内容读到一半,兰斯洛立刻肯定,这封信是出自师兄王五的手书。

    干阳大日神功创自皇太极,在多尔衮手上有了进一步的强化,以自身为烈阳真火,由火燃火,不住爆发更强的高温与光焰,由此诞生的烈焰刀绝学,足以与天下群雄争一日短长;但这却不是王五的想法,在他眼中,这样子燃尽自身血肉的鼓催,并不是一门上乘武功。

    顺应自然,随风而行,把一切归诸于天地的循环,由风生火,生生流转,无穷无尽。因为相信这样的观念,王五从多尔衮思考的不可能处,辟出可能,把干阳大日神功提升到一个新的层次。辅以鸿翼刀诀的心法,以高速气流绕体护身,降低高温;又用潜流来操控烈阳火球的分合移动,不但对肉体的负担较小,攻守之际的灵活变化,威力更是大幅度提升。

    阅读着一字一字的心法秘诀,兰斯洛震惊于师兄登峰造极的武技成就,也随着阅读,渐渐理解到一些师兄没有明白表示的东西。

    这套绝学,外界闻所未闻,当兰斯洛向梅琳查问,梅琳亦是回答从不记得王五使用过这套绝技。即使王五不喜欢与人动手,但一套武功创成后从未使用,这点也诡异了些,师兄王五并不是一个会故意隐藏武功的人,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就一定有特殊理由。

    而最可能的理由,是师兄已经料到,将来有朝一日会遇上师徒对决的可能,所以才暗藏这套武术防身。

    事实上,兰斯洛所料不虚,当年皇太极授艺于王五,分别时表情古怪,王五外表懒散粗豪,内里却着实精细,日后屡次回想,总是觉得不对,尤其是当北门天关大战后,多尔衮正式现身江湖,更是令王五有了警戒;遂从大日功中研究出自己的心得,自信能在这方面令原创者大吃一惊,即使自己的大日功是得人传授,却也绝不因此而弱于对方,以免被人在传功时留有破绽,一举败杀。

    亦是因为这个理由,王五创出功法后,从未一现于人前,直至耶路撒冷大战之前,王五自忖难以置身事外,此去吉凶未卜,又料到师弟与多尔衮冲突难免,于是便将此绝学寄托。

    与周公瑾对战时,王五单是凭着鸿翼刀、双天位力量,便足以力压周公瑾,又顾念到师弟往后的防身,便将这套武技按下不用,讵料战场生死一瞬间,丝毫保留,便扭转最终结局,就此败于周公瑾之手。当王五落败失踪的消息传来,兰斯洛正好阅读完密函,登时领悟师兄临战托付的深意,心念激荡,几乎就要忍耐不住,出关决战周公瑾,只是被小草与梅琳拦下。

    之后他一面修练天魔功,一面将信函上的秘诀修练完毕,知道多尔衮身在香格里拉,也明白双方难免对决战阵,待得功法修练完毕,这一役亲身赴战,果然打得多尔衮措手不及。

    “想不到……王五这厮如此狡猾,之前应该第一个料理他的……”

    兰斯洛能想到的事,多尔衮自然也想得到。从这套武学的征兆,推想出王五的存在后,多尔衮顿时明白王五的用意,而自己之前一直低估了这点,尽管有心想铲除这个皇太极的首徒,却忌惮他的武功与刀法,未敢轻易动手,见他惨败于周公瑾之手,几年内无法东山再起后,更是不将他放在心上,哪料到他有如此厉害的后着?现在虽然气愤,却是束手无策,面对绝世天刀的妙着,多尔衮心中只有不住的惊叹。

    “我义父,是个了不起的人,能够传他武技的人,绝对不是你这样的人!”

    把师兄苦心创发的绝学发挥到极至,烈阳火球在兰斯洛的操控下,越来越神出鬼没,屡屡突破多尔衮的刀网,从空隙攻击。

    多尔衮尝试还击与抢攻,但是对方的一招一式,全是针对烈焰刀的缺陷而发,仓促之间想要突破,哪有这等简单?多尔衮只觉得自己施展的每一式斩击,都被兰斯洛以烈阳火球的弹射给封住,而当自己攻击一滞,游离周围的烈阳火球就串联合并,骤施袭击,几次以后,迫得自己的招数破绽越来越大。

    (……枭雄末路,当空红日也难免有黯淡一刻,难道今日便是我多尔衮的穷途之日?)

    这个不祥的念头骤然在心头闪过,多尔衮只觉得胸中气血阵阵翻涌,难以平复,眼前急飙射来的烈阳火球,看来竟是无比的炫目耀眼,心里一下迟疑,振发着烈焰刀劲的双手,居然有些虚弱无力……

    (浑帐,再怎么落魄,我也不能在皇太极的小畜生面前丢人现眼,我还有九阳烈焰刀,不信干不掉这个小畜生……)

    心随意转,多尔衮双臂一错,烈焰刀的光焰合一,骤然爆发无比热力,扫向方圆数十里空间,开战以来最炽烈的火舌,犹如腾空火凤,朝兰斯洛的烈阳火球吞噬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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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姿物语介绍:
暴风的前兆,即将撼动整个风之大陆!场内幕重重的婚礼,引来各方人士觊觎,令暹罗城成为七大宗门明争暗斗的角力场。胸怀大志的兰斯洛、剑术卓绝的花次郎、神秘多智的鸿五郎和混水摸鱼的天地有雪,乘着这股暗流,或有意,或无心,在因缘际下齐聚暹罗,共同掀起冲击风之大陆的滔天巨浪。被后世史家冠上“我意王”尊称的男子,兰斯洛,在风之大陆史上留下无数丰功伟业,他的王座在鲜血与火焰中闪烁生光。异世界奇幻冒险钜作,兰斯洛王传奇故事,正式从这里展开!
藏书:前传—太阳篇、月亮篇、星星篇、陨星篇、银河篇;外传—梅之卷、黑姑娘、爱菱篇、鸣雷篇;一些同人小说;风姿正传连载中……
另:写完了。
不知道是八年还是九年,
反正,这段长征已经在今天早上十点四十五分的时候结束了。
这样很好,
就算我周六摔飞机,大家也不怕不能看到风姿结尾了。
风姿物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姿物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姿物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