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风姿物语TXT下载风姿物语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风姿物语全文阅读

作者:罗森     风姿物语txt下载     风姿物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章 守护之心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七月日本昆仑山

    身为教导织田香一切的恩师,天草四郎不只是一次地想过,如果自己教织田香的东西,相互间有所抵触时,她会如何判断呢?

    上次在京都外,为了帮助妮儿走脱,出手与这小徒弟对峙时,天草四郎就曾经遇到了这样的状况。

    以前教育织田香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就对她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以执行师父的命令为第一优先。这样子就算她的判断出差错,自己也来得及制止。

    本来这个指令从来都没有差错过,但自从枫儿出现后,织田香渐渐受到影响,北海道事件,自己的话就已经产生不了什么作用,所以两人对峙时,天草确实是担心,如果织田香将自己的行为认定为叛徒,而把制裁叛徒的判断优先执行,自己就很麻烦了。

    幸好,那次的对峙,最后却是织田香向恩师行礼,自行离去。

    (好险,幸亏是不能违抗师父的这道指令占了上风,不然……)

    这一次接受了梅琳的委托……更正确的说法是,在知道她的来意后,自己就挥手请她别说下去,没有让她的委托说出口。

    这样的请求,形同是以自己的手,戕害这块土地上所有的同胞,这种没人性的事自己怎么做得出来?

    但是想到梅琳说出这些话时候的心情,天草就觉得很为难。如果不是到了非这么说不可的时候,她应该不会出现于自己面前吧?而她既然做出了请求,不管是什么,要拒绝……自己实在是说不出口。

    所以,局面就自然而然地演变成这样,自己这素来热爱祖国的人,现在为了要阻挡他人来妨碍把日本陆沉的行动,而拦阻在此,与徒弟发生冲突。

    “阿香!退下!”

    不愿意与这小徒弟动手,天草四郎唯有希望身为师父的权威奏效,织田香会听命退下。

    或许没有别人能了解,但一手教出织田香的自己却再明白不过。织田香之所以这么坚持地要守护著日本,不是因为什么民族情感,也不是为了什么人性义理,只不过是单纯地照自己当年的吩咐,扮演日本皇太子的角色,必须要尽皇太子的职责而已。

    没有所谓的人性,甚至连什么是情感都不懂的她,怎么可能会为了什么义愤,就来与自己恶战呢?只是因为她现在将身为日本继承人的指令放在第一优先,所以才照章行事,只要能将她的思维,切换成以身为弟子的义务作第一优先,那就可以不战而将她劝退了。

    不过,这件事情似乎没有那么容易,因为即使是天草四郎,很多时候也弄不清楚她的思考模式,现在虽然摆出了师父的威严,但织田香却不为所动,不知火的血焰邪光划破黑暗,将天草四郎眼前燃亮成一片红色。

    “阿香!退下,你胆敢与师父动手吗?”

    又不是没有过师徒动手的经验,天草四郎自己也觉得这句话蠢到极点,然而,这却是不想与弟子作战的他,最后所能尝试的努力。

    “师父,请拔剑……不然我还是会砍你。”

    后悔当年没有特别灌输“不砍不拔剑之人”的观念已经太晚,天草四郎手按在剑柄上,稍一犹豫,仍是没有拔剑,连著剑鞘一起举起来。

    织田香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但是当远处隐隐传来跑步声,她握著刀柄的手一紧,重新朝天草四郎攻击过去。兰斯洛等人已经结束了谈话,进入昆仑山,如若让他们赶来此地,在这狭窄空间内,九曜极速大受影响,届时背腹受敌,对织田香来说很不讨好,所以务必要在那之前突破天草四郎的防守。

    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天草四郎的剑才一举,织田香就冲了过来,不知火闪电劈下。

    太清楚这徒弟的武功路数,为了不让她用九曜极速瞬间闯过去,天草四郎刻意选择了这个狭窄的地点,当自己正面站起,旁边的缝隙绝对不够一人通过,想要硬闯,就要先挨上一剑,或是把自己打倒。

    “别太天真了,阿香,师父这关没那么好闯的。”挥剑承受不知火的斩击,天草四郎不得不相应地提高手上的力道,“你为什么要在这里作战?根本不懂得感情的你,对这里、对这里的人都没有感情,你没有理由要为此和我动手啊。”

    脚步声音越来越近,织田香的攻击也越来越重,但天草四郎并非庸手,兼之熟悉织田香的战斗模式,所有的秘招、杀手,都被他一一破解,两师徒就在这狭窄甬道内斗得激烈异常,不分上下。

    不知火邪焰吞吐炽烧,内中更蕴藏霸道阴寒的天魔劲,天草四郎不敢怠慢,镇魂音剑猛地催发出去,要将徒弟迫开,免得被她瞬间欺近空门,分出胜负。

    “不能理解。阿香不懂得什么是感情,可是师父一定懂,为什么师父舍弃了日本,和阿香动手?”

    机械式的僵硬语气,以纯理智的析解,提出了她的质疑,但却也因此让天草四郎无言以对。和织田香比起来,自己确实懂得情为何物,但就是因为这样,自己现在才不得不与徒弟拔剑相向。

    人世间的情感,就是这么样一笔麻烦的烂帐,让自己不知如何解释。

    “有一天,或许你也会明白,在这世上有些东西……可能是感情、可能是道义、可能是某个人、某样物体,会令你宁愿放弃其余的一切,都要守住,到那个时候,你就明白这问题的答案。”挡开一记斩击,天草四郎道:“不过,你是不会懂的,我又说了多余的话了……”

    “会让人放弃其余一切的珍贵东西……所以师父为了那样东西,放弃了日本吗?”

    “对你来说,很抱歉,不过事情就是这个样子。”

    “所以,师父为了那样东西……放弃了阿香吗?”

    有些哀怨、有些委屈,乍然入耳的话语,让天草四郎登时一呆,但是随即一醒,一个念头闪电浮现脑里。

    (是真的问我?还是战术?)

    以前教导织田香时,曾经告诉过她,善用她绝对冷静的优点,为敌人的情绪制造波动,进而寻找破绽,一直以来她也都做得不错,现在的这一问,是为了什么?

    不假思索,立刻挥剑往旁一扫,坚硬的山石迸碎炸裂,从手上传回的强劲反震,天草知道自己把人拦个正著,没有让织田香趁隙用九曜极速闯过。

    残象消失,织田香的身影重新现于眼前,冷冷地盯著师父看。快速奔跑的脚步声已经消失,照距离来算,兰斯洛等人应该已经迫近此地,难道是潜伏暗中,等待联手机会,一举制服敌人吗?

    “嘿,丫头,可别这么轻易就想过去,师父没那么好骗……”天草四郎摇头道:“不过纯以战术,我必须要夸奖你,你这一记欺敌做得非常漂亮,善用你自身的特性,去影响敌人。”

    所以……也就再一次地让我确认了,孩子你……仍和我最初见到你的时候一样,从没因为我的教育而有任何改变,只是一个不解人间情感的冰冷生命。

    “嘿,如果不是因为师父太清楚你,这一下多半就让你闯过去了,真是可惜啊。”

    不过,或许这个样子比较好,因为你的冰冷,我才能继续站在这里,不用面对心里的愧疚。因为知道你的“无情”,所以不用害怕会伤到你,让我这软弱的师父,得以坚持自己的选择……

    “师父不会让你过去的,单是凭你一个,没有让我殉情的资格,够理智的,就退到一边去!”

    可是,如果刚才那句问话不是欺敌战术;如果过去十多年的师徒相处,你那无数个灿烂的笑容里,曾有一次是发于真心……只要一次就好,证明孩子你不是一个没有心的木偶人,那么,比起惭愧,我会更加地喜悦,即使立刻要面对死亡,也会感到瞑目吧。

    “不然就尽管放马过来,让我看看你是否真的青出于蓝了。”

    察觉到自己的心里正在苦笑,天草四郎把剑一横,稳稳地守住缺口。

    织田香微侧过头,似是不解地看了师父一眼,手上握紧,不知火邪焰再度燃亮整个空间,惊人的热力与压迫感,朝天草四郎急涌而去。

    “好,就来拼个明白吧。”

    同样也握紧长剑,天草四郎仍然没有让神兵出鞘的打算,就这么将连鞘长剑往不知火挥去。

    两样神兵、两股大力正要对撞,忽然地面一股强烈震动,澎湃的天地元气由地表猛往上轰击,弄得两人身形不稳,分别往后退去,不战而退。

    “哈哈,天草老头,这可多谢啦,世事真是难料,虽然很不情愿,但没想到还真有和你合作的一天。”

    兰斯洛的大笑声从远处传来,隔著岩壁,听来不是很清楚,但里头的得意之情却是再明白不过。

    织田香登时醒悟,自己是*著天心意识感应来到此地,师父天草四郎也是,但是昆仑山里的甬道错综复杂,通往那安全装置的路径,除了这条主通道之外,一定还有别的路,兰斯洛等人必是趁著自己被师父牵制的时间,赶去那里启动了安全装置。

    眼见大势已去,如果继续待在这里,被兰斯洛等人赶过来,两面夹攻,即使是自己也是难以讨好。

    正确的抉择与判断,织田香掉头就走,眨眼间身形就在黑暗中消失。天草四郎没有追赶,这时候不管说什么话,也只是多增彼此困扰而已。

    “喂,老师,好像成功了。”

    “听得出来,那小丫头已经离开,这条骗术成功了。”

    在安全装置前面操作,梅琳向背对著自己、守护周遭的兰斯洛说话。解除安全装置需要一些时间,织田香的武功诡奇莫测,天草四郎未必能拦她得住,要是被她闯进来,届时就相当麻烦,所以兰斯洛便故意大叫,将织田香骗开。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织田香没想到对方会在此时用诈术,竟然真的上当走开。

    “不过,老师你也真是好心,其实你是因为不想看那两个人再打下去,所以才这么做的吧。”

    “如果是两个人抱著跳舞那也就算了,小子,看别人师徒相残,这可不是什么好嗜好,看多了,早晚有一天会轮到自己的。”

    梅琳没有多做解释,专注于安全装置上的光点移动。整个元气地窟的建筑,是一种不同于太古魔道的史前文明,普通人即使站在操作台前,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动手,也唯有像梅琳、多尔衮这类曾走过九州大战、又在大陆各地遍研大小遗迹的学者,才晓得操控遗迹的方法。

    “老师,那小女妖跑了,等会儿我们要去追吗?”

    “免了,再怎么跑,她会去的地方也只有一个,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担心你自己吧!我帮你做的处理,撑不了太久,等会儿要立刻去找人套问解咒方法。”

    安全装置一共有两处,一处在昆仑山,另一处在京都,织田香知道来不及阻止此地的安全装置被解放后,想必她会赶回京都,找寻另一处安全装置的所在,但有一件事却并非她所知。

    依照梅琳的解读,安全装置旁边的发光碑文上写明,必须是昆仑山这一边安全装置解除的四个时辰后,京都那一边的安全装置才会浮现出来,在那之前,怎么找也是没用的。换言之,把昆仑山的安全装置解放后,兰斯洛一方还大有时间找出诅咒解法,再赶往京都,驱逐织田香。

    “只是……还真是苦了那个孩子。每一场战争,胜者总是能得到某些东西,那个孩子赢得这场战争后,能得到些什么东西呢?”

    答案是什么也得不到吧。就算她成功阻止了安全装置的解放,大灾变的发生却是事实,任她武功再高也不能阻止,到最后,苦战得胜的她,仍是得面对九成以上的同胞死于灾变、国土残破不堪的悲剧。

    即使胜了,也得不到任何东西,这样的挫折,会让所有强人为之却步。天草四郎之所以协助梅琳,多多少少也是为了承受不了这种无意义坚持的打击吧。

    可是那个孩子却……

    片刻之后,安全装置解除完毕,本来应该是会发生一连串地震、火山爆发作为徵兆的,但是因为外头的灾变早已闹得天翻地覆,现在也分不出这些地震、火山爆发是为何而发。

    梅琳把手一按,水晶菱石制造的发光平台发出阵阵机关运作声,沉入了下方的壁面,周围晶石壁面上的璀璨符文骤然发亮,一排文字迅速自前方移过,作著宣告。

    “动作要快了,四个时辰内要赶去京都。”梅琳走在前头,对昆仑山的内部,她远比兰斯洛要熟悉。

    “老师,其实有一件事我很纳闷。”兰斯洛打量著前方的女童,左看右看,虽然觉得她确实是秀美可爱,但怎么样也无法想像,自己会为了她而心动。

    “其实你长得也不是说有多美,为什么陆游、天草四郎他们会抢你抢破了头?有什么秘诀吗?”

    没有回头,梅琳的声音听不出她心情如何,只是淡淡道:“小子,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不是光看长相的,你现在的脑袋是什么德性?那几个妞儿难道是为了爱看你的这颗猪头,才一直跟在你身边的吗?”

    听见“几个妞儿”,兰斯洛猛然想到进入昆仑山后还没有看见风华,倘使适才破去完美体是她的功劳,她便应该还在山里,为何自己没有遇到?

    “我也并不清楚,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会去伤到她的人,不管她到哪边去,你都可以不用担心。”

    一如梅琳所说,现在的情势虽然混乱,但是敌我双方的天位高手群各忙各的,又多数有伤在身,风华自己也有相当的自保能力,不需要替她担心。

    (只是,怎么就是见不到面啊……)

    重遇风华以来,虽然有几次短暂的碰面机会,但总是没有办法好好说上几句,兰斯洛为此心中焦急,却是无法可想。

    两人在甬道中弯弯曲曲地绕上几遍,但因为之前花时间解除安全装置的关系,连续几处地方都慢了一步,山腹内的重要设施都已经人去楼空。坚持认为兰斯洛是杀进山来,要将敌人斩尽杀绝的西王母族人,早已朝外头撤退了。

    “混帐东西,一个个跑得不见人,等一下被我逮到,就立刻干光你们这些臭婆娘。”

    “你这样子作,不就和她们说你的坏话一模一样了吗?”

    老少两人联合起来,终于在一处山腹出口前,遇到了昆仑八长老中的三名。由于负伤在先,又勉强使用五极天式掩护大蛇遁走,八名长老的伤势都很重,这三名更是只多剩个一口气,因此才有了必死的觉悟,使用某种强提精力的秘术,自愿留下断后。

    见到那三个一手拿武器,一手拿著磁瓶,在攻击的同时,也威胁说要破坏解药的老太婆,兰斯洛真是伤透脑筋,不晓得究竟是该佩服她们,还是直接挥刀把她们全杀了。

    不可否认,兰斯洛多少也还有著“如果杀了她们,风华会难过”的顾虑,但是另外一方面,他也有“留著她们,只会继续捣乱风华的人生”的打算,只不过还没做出最后决定而已。

    纵使配上法器辅助,强力的黑魔法攻击,对于天位高手却影响不大,在兰斯洛眼中更是不值一哂。

    “开什么玩笑,用这种东西就想伤我?我可是以实力战胜八歧大蛇的男人啊!”

    “大体上没有错,补上猪头两个字就更加完美了。”

    战斗在短时间内结束,在兰斯洛还没决定好该如何处置之前,只是单纯用秘术延长生命的三名长老先支持不住,倒了下来。然而,在倒下之前,她们也先把手里的瓶子打破。

    “就、就算……你灭了西王母族……也……也不会让你拿到……解药……”

    看著那已是入气少、出气多,却犹自笑得狰狞的老脸,兰斯洛要用很大的意志去忍耐,才没有一脚踩上去。面纱之下,这些老太婆的脸,完全就是“皱纹”、“乾瘪”这两个形容词的具现化,再加上那满是恶毒意味的狞笑,确实让兰斯洛有种用力踩下的冲动。

    “老太婆,别那么小看人,我没有连脑袋里头的东西也变成猪。你们这么阴险,会特别弄瓶药来给我解咒吗?是不是等一下你翘掉之后,我还可以在你们身上搜出一瓶解药,喝下之后毒发身亡啊?如果是,你可以不用担心了,因为我怎样都不会伸手去碰你们的。”

    兰斯洛没好气地说著,看看那边一个已经断气、一个已经意识模糊的,还有这里一个勉强还维持神智清醒的,想著如何套出解咒之法,特别是这张老脸越看越是讨人厌,想到就是她们害得风华不见天日,真想一刀就这样给她下去。

    “可以了,闭嘴吧!”

    抢在犹豫不决的兰斯洛之前,始终默不作声的梅琳竟然抢上前来,一脚踩下去。

    虽然小小的脚,踩下去的面积不大,但却瞬间听见骨骼爆碎声,显然力道非同小可,而底下那名长老只依稀说了一句“你想杀人灭……”,头颅就爆碎一片了。

    话虽然没说完,意思却已经够明白了,本来还有点讶异为何梅琳如此辣手的兰斯洛,立刻转过头去,看著另外那名近乎断气的昆仑长老。

    “小子,为什么转过头去?”

    “不知道,我什么也不想知道。”

    “哦?”

    “每个人多少都有几个秘密,更何况像老师您这样专门作幕后工作的。我不想被陆老儿和天草围攻灭口,所以你不用向我解释什么,我也对你的事情没兴趣知道,就是这样。”

    “越来越聪明了啊,小伙子……”

    似乎是达成了协议,梅琳走到那名已经昏迷不醒的昆仑长老身旁,无视兰斯洛的诧异,将她半扶起来。

    “老师,你打算怎么办,帮她治伤吗?还是……哇、哇塞!”

    兰斯洛声音陡然提高八度,惊讶地看著梅琳竖起食指,跟著就像刺穿豆腐一样,轻而易举地将手指刺穿了那名老太婆的头骨。

    在兰斯洛的预估中,织田香肯定是直奔京都而去。以日本守护者自居的她,现在唯一能作的事,除了救灾之外,就是赶去京都,阻止安全装置的解封。

    安全装置还要几个时辰才会浮现,织田香回去了也作不了什么,当雷因斯一方群聚于京都,织田香势单力孤,也作不了什么。这些都是兰斯洛的计算,倘使他知道奇雷斯的存在,或许会多加小心一点,但单从目前来看,织田香根本找不到援手,京都之战,只是一场关门打狗的围殴局面。

    这是兰斯洛的想法,而任谁来看,也会觉得他的估算没错,只不过,以正规模式作思考的他,仍然是未能把握“非人者”的思考方式。

    凭著天心意识的感应搜索,织田香在黑暗的甬道里狂奔,追寻著某样东西。

    情势的发展、天地元气的变化,全部都在她脑中计算著。即使到了京都,孤立无援的自己,要独斗兰斯洛、源五郎、梅琳??格林等高手,甚至可能和师父天草四郎再次动手,虽然自己有把握在战斗初期占绝对上风,但是久斗不利,最后能获胜的机会不足一成。

    如果打不赢这些阻碍者,就是赶回京都也没有用。

    想要提高胜算,就要找寻可以提升实力的方法,最好是能在一个时辰内,把实力跃升三到五倍以上。结论很快就有了,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但却是可行性最高的一个,为了完成这个战术,自己就只有实行看看了。

    奔驰中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织田香敏锐之至的感应,让她察觉到前方的不寻常。

    一如之前发现师父天草四郎藏在黑暗中那样的感觉,在正前方……有个人拦住了自己的去路,那感觉……不是师父,也未曾见过,而且……感觉非常地奇特,自己无法迅速判断出来人的武功强弱。

    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一下子觉得这人很弱,随手就可以打倒,一下子又觉得从未见过这样的强人,彷彿自己永无可能超越一般。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探测结果?是自己在久战后失常了吗?对面的究竟是什么生物?

    当彼此的距离拉得近了一点,织田香闻到了酒味,这么浓的气息,说明了对面的生命体是个人类。酗酒这种不好的习惯,在直接将情绪诉诸凶暴行为的魔族身上并不多见,通常还是人类。

    “你……是谁?”

    “一个外国人。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也知道你等一下想要作什么,本来呢,我是和一个死要钱的家伙分头来拦,看看谁的手气好,可是现在,我的主意有点改变了……”

    黑暗中的那人说著模糊话语,似乎还是一面喝酒一面说话,弄不清楚对方意图的织田香,摆好了备战的架势。

    “照理说,我应该要把你拦下才对的,可是……我觉得很疑惑,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而战?”

    没有回答的义务,织田香不打算答话,想找一个易于突破的角度,闯过前面这人的拦阻,但甫才一动,森寒无比的冷彻感就笼罩全身,告知她轻举妄动的必然后果。

    是剑气!但压迫感怎会这么强?不但无法提气运劲,甚至连想要施放魔法都失败,在这彷彿结界般的剑气锁缚下,什么都做不了。

    “不要乱动。你的武功很好,不过被我剑气压住,你吸摄天地元气的能力只剩平时十分之一,大幅衰退,虽然我自己身上也有些小伤口,但如果你敢与我动手,我保证你没有命离开昆仑山。”

    似醉似醒的声音,由黑暗中不住传来。

    “你为了什么而战?这个岛上的所有人民吗?不可能,因为即使打赢了,你也无法阻止高达九成的死伤率,为了最后那一成的日本人而奋战,值得吗?”

    “我……我要守护日本,决不让它……沉下去……”

    要说完这些话并不容易?蛭?谥?锵惆烟?缺砻骱螅?坪醮ヅ?硕苑剑?砩铣?受的压力陡增。

    “嘿,说著和那家伙一样的话,什么守护国家,真是讨人厌……你知道吗?因为你的坚持,不但你这边的日本人无法得救,还会连累到很多风之大陆的人丧失生命,我怎么说也是风之大陆的人,没理由让你这么过去吧。”

    话一说,施加过来的压力又倍增,像是扛了万斤巨石在身上,织田香的步伐无法再维持平稳,大口吸气,努力地朝前方走去。

    “先告诉你,只要你再往前走上三尺,我就会出手。为了我的猪狗兄弟,还有我身为风之大陆人的立场,死了可别怨人。”

    “我要……通过这里……绝对要……救日本……”两边功力的过大差距,织田香纵然全力相抗,也是抵御不住,在这沉重压力下,步子越走越慢。

    剑气压力逐步增强,当距离拉近到六尺范围内,更开始变得尖锐,化为实锋,阻挡著织田香的前进,让她的腿上渗出一点一点红印,迅速染湿了布料。

    “那风之大陆上的人怎么办?灾变一过海,那边也要死上不少人,对于这些异国人,你怎么交代?”

    说话间,织田香又走近了两尺,急涌过来的剑气,让她确认对手的武功绝对超越了强天位。腿上的痛楚笔直冲上脑门,如果切断痛觉,行进起来会比较快一点,可是被这道剑气镇住的自己,连阻绝痛觉都做不到。

    短短的一尺,出血量极其惊人,先是每踩出的一步,都在地上印出一个血印,然后又很快地被鲜血覆盖过去,剑气虽是无形,但杀伤力却是极强,两条细嫩的小腿,眨眼间就被不住出血的伤口所覆盖。

    “这种问题……我……不知道……每个生命……他们都想要活下去……我……要让日本活下去……”

    “即使让别的土地血流成河也没关系吗?”

    “大家……都在努力……活下去……”

    过大的压力之下,当迫近三尺范围,织田香的话已经说不清楚,身上的汗珠与血渍,无节制地狂流著,然而,那股压力却在瞬间消失。

    剑气锁缚的结界一解除,织田香就回复了行动力,伤口迅速地止血愈合,而当她重新站了起来,只发现一个看不清面孔的男人站在身前。

    “已经没事了吗?好奇异的生命体。”

    近距离之下感觉更是清楚,这男人身上的气势,生平所见的人中,似乎只有四堂伯父能够相提并论。一股纯出于本能的反应,让织田香不由自主地点著头。

    “作你想做的事吧。”

    男人冷冷地抛下了这句话,就朝甬道的另一头离去,织田香隐约看见这人似乎有著一头银色长发。

    为什么会忽然改变心意呢?这点李煜自己也回答不上来。

    原本为了帮兰斯洛一把,同时身为风之大陆的人,不能对故土安危无动于衷,所以才想要出手。之后,因为这女孩的动作,让自己把她与带著面具的某人产生联想,迁怒效应之下,多作了一些不必要的举动。

    可是……最后为什么放她过去了呢?

    她的回答,听起来好像是在说,世上每个生物都有生存权,都有争取自我生存的权利,她为著日本的生存而争,兰斯洛等人也是为著风之大陆而争,无关善恶对错,能裁决谁有资格活下去的,就只有上天。

    这个回答,并没有让自己满意,但……也许她的答案是什么,根本就不重要。因为在与她目光相接时,李煜总是会想到,当日被深锁于艾尔铁诺的黑牢之内、国破家亡、孤立无援的自己,在这女孩的眼中,自己无疑就看到了同样的孤寂。

    这样的感觉,织田香不会懂,也没有必要去理解,她只是重新奔向黑暗之中,在甬道的尽头,如预期中那样地听见了巨兽嘶吼声,并且在不久之后,看到了一个很大的穴坑。

    昆仑山的内部,有相当大的部分是空虚洞穴,除了无底地渊之外,剩余的巨大洞窟也不少,而且相互间有通路贯连。

    织田香现在便是立足于一处巨大洞窟之前,在前方不远处,雪白色的亮光在黑暗中闪耀,受了重创的八歧大蛇,蜷缩著身体,对这名外来者发出威吓似的吼声。

    “我想……你大概听得懂我的说话。不懂其实也没有关系,因为我并不是来徵求你同意的。”

    缓步朝大蛇走去,双方的体型差距是如此之大,但就气势上来说,相较于奄奄一息的大蛇,织田香却成了征服者。

    “被伤成这个样子,你一定很不甘心吧……对你来说,这也是一个好机会,把你的力量借给我,结合我的天心意识和你的力量,非人者之间的合作,我们就让外头那些人类好看吧!”

    小小的身体,忽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光源,把整个洞窟照亮得炫目耀眼,紧跟著,这道亮光化作流星,朝八歧大蛇飞射过去,在整个亮度遽增的同时,洞窟内轰然巨响,摇晃、崩塌起来。

    “老师,从来没看过你动手,没想到你一出手就吓死人啊。”

    “是你自己少见多怪而已。你的天魔功号称是魔族第一强霸武学,凶残霸道,里头的阴狠招数还少了吗?”

    这话当然也是没错,在天魔功的外门绝技中,有不少爪、指类的偏门功夫,著重撕拉戳刺,下手奇重,任谁沾著了一点,就是开膛破脑之祸,在天魔劲辅助肆虐下,死得惨不堪言。兰斯洛不是不会使,但一来这些诀窍与他性子不合,平时下意识地去回避;二来手里既然拿著风华刀这等利器,战斗时自然也没什么机会用这等近身战法。

    但是刚刚看梅琳的那一下子,可真是不简单,几乎是手指才一戳刺进去,那名已经濒死的昆仑长老便开口说话,只是声音模模糊糊,断续不清。

    “解咒的唯一方法……真爱……全猪……”

    “喂,死老太婆,你在说什么东西?什么真爱烤全猪的,我是问你怎么解咒,不是要你背菜单给我听!”

    眼见那名昆仑长老的口鼻中不住流出鲜血,显然在梅琳的咒力拷问下,已经将近油尽灯枯,兰斯洛焦急起来,想要在她断气之前问出究竟。

    “青蛙……金球……地老天荒……”

    “这次又是什么东西?烤全猪之后是青蛙?”

    兰斯洛望向梅琳,只见她亦是满面不解之色,方要再问,那名昆仑长老却忽然双目一瞪,惨嚎出声。

    “你们这对魔男妖女不得好死!我诅咒……”

    一句诅咒话语还没能喊完,大量黏稠脓血自脸上七孔涌出,登时毙命。梅琳无奈地一松手,表示已经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昆仑山的千载修行,确实有点门道,挨了我一记,最后还能以自我意志说话,也算是意志坚强了。”

    “这哪算?不过是几个化石老太婆至死不悟的怨念而已。”

    兰斯洛抱怨了一声,犹自琢磨那位长老死前的几句话,猜测不出意思,最麻烦的是人又死掉了,无法继续追问。

    “不用担心,要活口等会儿再找,反正还有五个人在跑,只要下次出手快点,总是能够问出答案的。”

    梅琳行若无事地说著,兰斯洛从后头看过去,小小的女童体型,穿著不合身的宽大魔法袍,袍角不时拖曳在地面,过大的魔法师帽没法好好地戴著,斜斜地挂在头上,若是不查,看上去根本不见人体,只是一顶歪歪的魔法师帽和宽松魔法师袍在浮空移动而已。

    (还真是奇怪呢,这样子的长相,当年会把陆老儿和天草迷得神魂颠倒,难道他们两个都是恋幼女狂?别说是当年,就算是现在也太小了,如果结束停滞期,肉体年龄再多发育个二十年……)

    想到这一点的兰斯洛,忽然“咦”了一声,过去他与梅琳的相处时间不长,也没交谈过几句话,是以未曾想过这个可能。

    武术中有所谓的缩骨法,魔法世界里改变外型相貌的方法更是不胜枚举,会不会……梅琳老师用了什么方法改变相貌?自己现在所看到的女童外表,只是一个她变造过后的虚假相貌呢?

    如果这想法是真的,那么梅琳老师的真面目是什么?实在是很让人好奇啊,不过,这种事也属于秘密之一,刚刚才说过没兴趣知道别人秘密的自己,顶多也只能想想而已。

    “没错,而且你自身的诅咒未解,在诅咒成功解开之前,不要自找麻烦,要是你真有很多闲功夫的话,就去关心一下外头的灾民吧。”

    彷彿看透了兰斯洛的想法,在前方急奔的梅琳匆匆甩下这句话。两人正朝离开昆仑山的通道走去,要先回到外头,再作打算,最理想的状态是,在外头的源五郎拦著撤退中的五位昆仑长老,那就省事很多。

    虽然知道这事可能性不大,但是在离开昆仑山之前,兰斯洛还真是听见了外头有点喧闹声。

    (奇怪,难道真的是被老三逮个正著吗?)

    越是接近出口,外头的声音听得越清楚,仔细一听,好像是枫儿的声音,兰斯洛感到诧异,脚步加快,从山壁缺口中脱出,只见枫儿已经清醒,正在和人说话,而在她对面的那人,却是天草四郎。

    与织田香分开后,天草四郎就试图找寻这名弟子的踪迹,推想她多半是朝京都而去,因此也跟著出了甬道,却碰上了苏醒过来的枫儿、泉樱等人。本来是想要向她们询问,是否有看到织田香的踪迹,结果双方却反而争论了起来。

    关心兰斯洛进入山腹后情形如何的妮儿,由天草口中得知昆仑山中情形之后,便对天草四郎的做法感到疑惑。

    “喂,天草大叔,你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是应该要很感谢你的,但是,这个问题我实在很想问你。”不知该说是莽撞,还是心直口快,妮儿道:“你这样子作……

    以后要怎么向日本人交代啊?”

    就妮儿来说,这只是一个为天草四郎担忧的表示,并非有意嘲讽;天草四郎也知道这一点,然而,这个问题却实在是让他难以忍受。如果要认真解释,他高傲的自尊无法承受这种行为,更何况有许多东西并不是言语所能解释,因此,他的回答冷漠至极。

    “天草四郎一向独来独往,从来也不需要向人交代些什么,什么人有意见的,用他的剑来向我发问吧!”

    妮儿似乎想要再问,却再度被源五郎拉住,从心情上来说,源五郎非常能体谅天草四郎的作为。若两人易地而处,变成妮儿来向自己请求,想到那时的自己,会作出什么样的取舍,源五郎就对天草的处境感到同病相怜。

    与妮儿一言不欢,天草四郎正要离去,一个声音却让他停步。

    “那对于香公主呢?你又要怎么向她交代?”

    侧转过头,天草四郎发现枫儿拦在身前,冰雪般的苍白表情,刹那间竟与织田香有些相似,只不过织田香是空白得几近无物,枫儿的冰霜面容之下,却让人感觉到那烈火般的怒气。

    “无疑前辈你有你的作法和抉择,但是这样子的作法,香公主的立场怎么办?你是她的师父,是她在世上极少数的几个亲人之一,你将她这么舍弃,她的心情会……”

    越是说话,枫儿的怒意越是明显,尽管她自己没有察觉,但是看在旁人眼中,此刻的她,无疑就是一位愤怒的母亲。

    妮儿更觉得有些迷糊。当自己想到织田香遇到此事时的心情,确实有些难过,但基本上,主要的不满,仍是天草四郎居然这么轻易地背弃了他的祖国与人民。但是这女人的表现可真是奇怪,先是赞成让日本陆沉,可是当天草四郎协助己方完成此事后,她却这么地气急败坏,世上有人这么不知所谓吗?

    “不是太奇怪啊,因为妮儿小姐你是那种虽然想袒护哥哥,但仍然会为芸芸众生担忧的好人。”在妮儿耳边,源五郎悄声道:“但这位小姐就不同了,比起广大的众生,她的关心与情感只为了特定的某人,所以在日本全体与兰斯洛大人的困扰取舍间,她可以轻易作出决定,现在的情形也是一样,天草的做法……伤害到了她所关心的某个特定对象,所以她才……”

    源五郎的看法相当正确,而就天草四郎来说,身为织田香在世上的有数几名亲人,却反被一个外人指责,这也是一件很气恼的事。

    “我们师徒之间的事,不用外人来多管,我也不需要向你解释什么,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安全装置解放,日本陆沉的程序已经开始,不要再多管不相干的闲事。”

    天草四郎道:“你什么都不了解,就不要在这里乱说话。阿香是一个与我们完全不同的生命型态,完全由高密度的气具现化而成,这样的能量生命体,不管外观怎么样,她的思考方式就是与我们不同,不能理解我们的情感,也没有所谓的人心,所以你说在意‘她的心情’什么的……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尽管之前已经知道织田香不同于常人,但众人却不知道她会异常到这等地步。

    纯能量聚合而成的生命体,这也就难怪她的体质如此特异,能够发挥如此惊人的延伸、柔软度,虽然未曾修练乙太不灭体,也能瞬间催愈肢体,完好如初。因为对于纯能量体的她来说,只要能量充足,外表的样子随时都可以任意改变,不受正常的物理限制。

    看著眼前一张张呆若木鸡的表情,天草四郎叹道:“世上没有一个父母,会忍心伤害自己的孩子;世上也没有哪一个师父,会故意去与自己的徒弟反目。我的所作所为,阿香会理解的,当她纯以理论来分析,就能够明白我的做法……”

    “不是这样的,你说的这些,从一开始就错了,你……”

    天草四郎怒道:“哪里有错?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乱说,你难道想说我是故意与阿香作对吗?”

    “你说世上没有哪个师父,会故意去与自己的徒弟反目;也没有哪个父母,会忍心伤害自己的孩子……”

    “怎么样?你连这句话都有意见吗?”

    “有,伤害自己女儿的父母,我就曾经见过。”

    场中知道枫儿过往的几个人,在听见她冷冷地说出这句话时,几乎不敢正视她的表情,就连天草四郎也为她的气势所慑,还不出话来。

    “伤害的造成,不一定是有意。即使是无心,一样能伤人,阿香不是个没有心的孩子,她不是木偶。”

    枫儿道:“以前我曾经见过,在她的房间里,挂著很多面具,喜怒哀乐,各种不同的表情都有……”

    “那是因为我告诉她,要模拟人类的情绪与反应,用这些东西当模拟范本最有效。这不能证明什么,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男人与高手,都是粗心大意的生物,天草前辈你似乎也不例外。学习人类的情绪,这是没错,但我也看过,阿香在独自一人时,反覆拉著自己的脸,想要作出表情,如果她真是完全不作没意义的事,那为什么会有这种行为?”

    “那、那可能是……”天草四郎吃了一惊,他不晓得织田香有这样的习惯,自从开始模拟人类生活后,这孩子每次在自己面前出现,都是用宗次郎的面貌,反而很少以织田香的本来面目出现。

    “阿香她没有人类的情绪反应,我相信这是事实,但是没有情绪反应,不代表就什么都没有。她这么努力地想要学习我们的情绪反应,是为了什么?是希望能够融入我们之间啊!”

    枫儿道:“想要有同伴、想要被认同、不想一直孤单一个人……这些想法不就是人与人相处的起源吗?这些希望,就是阿香的心啊!木偶是不会希望有同伴的,如果这样子不算有心,那要什么样的人才算呢?”

    话声一句一句地入耳,对天草四郎而言,不啻是晴天霹雳。

    让织田香能够发自内心地有情绪,真正地作一个人,这无疑就是他长久以来的一个心愿,但……忽然被告知,其实那孩子一直有著人心,这怎么可能?事情怎么会这样了?

    “知道吗?天草前辈……那孩子为什么总是以宗次郎的面目出现在你眼前?这是因为她想要取悦你,让你高兴啊。她知道你喜欢看她情绪丰富的样子,所以总是用那样的面孔出现在你眼前,其实真正的她,很讨厌这种虚假不实的东西……这样的一个孩子,为什么你会认为她没有心呢?”

    回想到那天在石屋里,织田香曾以那么冰冷的口吻,说自己“讨厌宗次郎,讨厌虚伪的东西”,那时的景象此刻想来,就让枫儿感到很悲伤。

    枫儿走到天草四郎身前,表情沉重地说道:“天草前辈,你错了,你真的完全错了啊!”

    再也答不出一句话,天草四郎看来就像是一名被大桶冷水淋头的醉汉,浑浑噩噩地呆站在原地。

    论起与织田香的情分,除了远在京都的秀吉公,便没有哪个人比得上他们两人,是以也没有哪个人能够在此时出来插嘴。

    妮儿踏前一步,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仍是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插入这两人当中,就连与枫儿关系最亲密的兰斯洛,都不知道该怎么介入。

    整体气氛是如此诡异,就连外头的地鸣、雷爆,一时间都似乎停顿下来,直到源五郎察觉不对。

    (奇怪,为什么地面不再摇晃了?天地元气仍在大量释放,地震应该还在持续啊……会让地震暂停的理由,是元气地窟发生了变化?还是……某个巨大能量体开始影响附近空间了?)

    一度停止震荡的地面,忽然又剧烈摇晃起来,这一次的震波比之前更加强烈,就连地面上也迅速出现了许多裂纹,昆仑山上土石大批崩落,地动山摇,树木倒拔而起,岩浆急涌喷发,新一波的灾变出现,让本来就已经像是地狱般的昆仑山脉,更是恶劣得无以复加。

    “搞、搞什么鬼?天要塌下来了吗?”

    情势恶劣,没有自保能力的有雪只能这样大声嚷起来,而他也算是好运了,在脚下立足处被岩浆覆盖之前,妮儿已经飞身过来,把他一把拉起。

    岩浆奔流迅速,不久便把众人适才立足之处化为一片火海,热气沸腾,众人暂避空中,还没决定下一步怎么做,就听见昆仑山里隐隐传来巨兽咆哮声。

    “八歧大蛇?那条臭蜥蜴还没完蛋?”

    兰斯洛颇为讶异,照理说,受了如此重的创伤,八歧大蛇就算潜伏地底,重新睡上个几千几万年都不足为怪,怎么这么快就重新复出,再向人类挑衅?听那吼声越来越近,显然它马上就要破山而出。

    “刚刚被他逃掉了,现在正好斩草除根,永除后患。”

    日本陆沉后,这头大怪物不知道下场如何?但如果留著它继续存在,终究是祸根,若是日本陆沉它仍能生存,千万年后苏醒时,就会危害到风之大陆的人民,于情于理,都有必要将它彻底斩除。

    “大家不用担心,这头大蜥蜴顶多只剩下一半战力,虽然有四个头,但加起来的智商却只有一点点,我们奋力一战,把这祸害永远给除了。”

    兰斯洛立刻分配任务,让众人分别守好位置,其中妮儿是负责把有雪带到安全地方;至于天草四郎,失魂落魄的他,对外界事物充耳不闻,这边自然也没人有时间多管。

    咆哮声中,震天巨响,昆仑山壁被炸开了偌大一个缺口,黄金圆瞳映出天空的颜色,血红蛇信伸缩吞吐,雪白鳞片闪耀著明光,在岩浆、飞焰的照映下,显示出一种魅人心魄的美丽。

    比先前受创遁走时的样子更糟,八歧大蛇现在只余下三个头能够活动,但躯体上却完全看不见伤口,而剩下来的六个蛇头也消失不见,彷彿它原本就是这样的三头生物。

    “讨厌的家伙,我最不喜欢和这种无限回复力的怪物作战……不过,三个头总比九个头好对付吧,只要完美体不存在,我们这边还占人数优势,可以围殴。”

    武者荣誉,是要和同样具有这样精神的武者战斗,才有意义,兰斯洛虽然不喜欢以强欺弱,但却也没打算和这头大蜥蜴单打独斗。距离京都的安全装置浮起,还剩不足三个时辰,快点把这头大蛇给解决了,可以早点赶去办事。

    “喂,老师,我们入山前我委托你的事,你有帮我办吧?”

    “别把人当作是傻子,在我动身来此之前,这件事就已经在全速办理了,就希望……一切来得及吧。”

    “成败由天,我们只能尽可能地帮想活下去的人争取生存机会。”

    以慨叹的语气,兰斯洛向梅琳确认了心里的牵挂,除了源五郎之外,在场就没有旁人猜到他们在说些什么,而当确认完毕,兰斯洛扬起风华刀,振臂一呼。

    “好!大家各自挑一头喜欢的宰吧!我们……”

    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大蛇张口一轰,一道火焰就喷中了兰斯洛。

    这尚在兰斯洛预料之内,说话时他便已经运劲护体,即使被轰中,他也预备趁火光大盛,敌我视线不清的时候,潜近大蛇身边攻击,但他却没有料到,八歧大蛇一改过去的攻击型态,这次喷出的并非是熊熊火焰之墙,而是一颗压缩之后的火焰弹。

    视觉效果上,这顶多马车般大小的火焰弹,自然没有燎天火壁壮观,但是把那么壮阔的火壁压缩成一枚火焰弹,轰击出去的效果简直就是石破天惊。

    兰斯洛连发声的机会都没有,脸上错愕表情方显,人已经被远远地轰击出去,划过天边,坠落向遥远的另一边。

    “怎么会这样?”

    枫儿、泉樱尽皆震惊,一时理解不过来,为何大蛇的攻击模式忽然进化,开始懂得将强大力量集中运用的技巧。集中力量、不分散浪费,这个观念就是天心意识的基础,大蛇怎么突然有了智慧,而且……有了天心意识?

    没能细想,大蛇的攻击已经连接而来。对于泉樱和枫儿,它没有张口吐出冲击波,只是快速通过,以它无比巨硕的身躯,配合速度形成风压,将两人撞开,与其说是攻击,更像是清除路障,目的……就是清空前方阻碍后,直接要对上的源五郎。

    “这算是挑战吗?不接行不行呢?”

    语气戏谑,源五郎却没有半点大意。察觉到大蛇的来势巧妙,三个蛇头尽封自己退路之后,源五郎采取了先硬拼一记,再以九曜极速突围的策略,然而,当他加快身法,想要寻找空隙时,环绕在周围的庞然巨躯却忽然消失不见。

    (怎么会?是高速移动吗?但为何我掌握不到它的气?)

    下一刻,织田香的纤细身躯蓦地出现在眼前,闪电出手,源五郎大惊,横臂一封,刹那间,八歧大蛇的沛然巨力,汇聚于一个小小的拳头上,源五郎毫无招架之力,手腕上骨折声响起,鲜血喷出,与兰斯洛同一命运,远远地划过天空,坠向另外一端。

    “我……要守护日本……”

    似幻似真,当八歧大蛇的雄巨躯体再次浮现,狂吼声音怒震著整个出云之国,枫儿与泉樱,却像是看著一场迷蒙难醒的幻梦。

    “我们……到底在和什么东西作战啊?”

    《我意天下》卷八完

第一章 神魔合一

    艾尔铁诺历五五七年四月日本美浓

    山溪流动,碧涧青苔,潺潺溪水在石缝间流过,轻快地向下方绕奔而去,清澈如镜的水面下,鱼儿三三两两地窜游嬉戏,绕过绿藻,追著水波,灵动穿梭的姿态,令独坐溪畔、赏景自酌的他,感到相当愉悦。

    经历过无数场生死战斗的武者,多半都嗜好杯中物,除了藉著酒意,洗涤身心疲倦,有时候,在那似醉非醉的微醺畅快中,会让一些早已遗忘的东西,从记忆深处一跃而出。

    是苦也好,是甜也好,这些东西总会让当事人回味再三,一次又一次地累积回自己的生命里。

    天草四郎也不例外,即使隐居起来不问世事,悠闲自得,偶尔也是会感到寂寞,而来到溪边饮酒。虽然不是刻意缅怀过往,不过,他却很珍惜此时的感受。

    “偶尔看看这些东西,还是有好处的……生命就是这么有趣啊……”

    话才一说完,水面骤然破裂,几根尖锐树枝远远地投掷过来,就在天草四郎眼前,把他正在欣赏的那几尾游鱼贯穿,沉入水面。

    “我咧……谁那么破坏气氛……算了,要是会有别的答案才是怪事。”

    破坏天草四郎饮酒兴致的元凶很快地现身了,就从身后老远的地方高速急奔过来,人还没到,声音已经震得整个山谷都在回响。

    “师~~父~~”

    童稚的男孩嗓音,几乎可以说是嘹喨地直传过来,天草四郎愕然看著适才还活蹦乱跳的游鱼,在失去生命后,无力地沉入水里,正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后头的人已经一下子扑了上来。

    就像平时教导的一样,不管是对付敌人也好,讨好女性也罢,就这么扑上去拦腰用力抱住,然后怎样也不要放开手。这孩子非常地聪明,每一个动作都执行无误,就只有一点……他没有把九曜急速以天位力量催动、高速奔驰下的冲击力计算进去。

    强天位出力,在九曜极速运转之下,威力陡然增幅,对于正自愣然出神的天草四郎,简直就是一记当头重击。要做出反应已经太迟,一下身形拿捏不稳,连同正紧紧抱在自己腰间傻笑的宗次郎,师徒两个人一起滚飞了出去,划破溪水,逆流而上,沿途也不知道撞碎多少林木岩石,裂地毁物,最后才在一处瀑布水潭中摔停下来。

    “唉,又毁了一个地方……”

    当全身湿成落汤鸡的天草四郎从水中站起,环目四顾,只见来时路上满目疮痍,单是就毁坏程度来看,倒是很像刚刚被什么超级大只的史前动物快速通过一样。

    低下头来,那个只会傻笑的男孩,好像打定主意要在水里头伪装浮尸,就只有一双手还牢牢地抱在自己腰间不放。

    “虽然是我要你不管什么时候都保持笑容,不过你也稍微看一下时间地点行不行?你这时候还笑,是要笑给谁看啊?”

    天草四郎摇头道:“还有,我刚刚想到了,教育规条加上第……上次那条是第九千七百多少?反正再加上一条新的,以后当你用宗次郎面貌出来的时候,力量不准超过小天位,省得又打得我措手不及。”

    “知道了,师父。”

    “还有,以后要注意,抱人是可以的,但是把人撞出去就很没礼貌,下次扑过来的时候,要算好力道,顶多把人扑倒,绝对不可以把人撞出去,知道吗?”

    “知道了,师父。”

    对著那张笑嘻嘻的小脸,天草四郎连叹气都叹不出来。闲居生活寂寞,日本同胞虽然尊敬自己,但自己在日本却没有什么朋友……其实,即使把风之大陆算进去,能够算得上是自己知心好友的人,这世上似乎已经不存在了,当初之所以答应收这孩子为徒,多多少少,也是因为寂寞太久了。

    不可否认,这孩子的存在,让自己这几年来的生活有趣多了,然而,再没有哪个人比自己更明白,要把这孩子教成如今这副模样,是多么累人的工作。

    从对一般人世常规完全没有概念的空无开始,灌输著数千条的教育命令,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该生气、什么时候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这些一般人自然学会的东西,这孩子却必须要一条一条地硬性灌输。

    看著那张面无表情的小脸,开始有了种种情绪,会笑、会皱眉头、会哀伤,随著表情越来越丰富,天草四郎确实感到满足,但是偶尔,他心里总是会有个声音在问…

    …这张表情丰富的脸孔之下,那颗空无的心,有否随著表情而改变了?

    答案应该是没有的,因为当这孩子以女童型态出现,面上的表情,就与数年前来到自己隐居处时一样,仍然是那么地冰冷、一无所有。

    所以,天草四郎一直觉得很难受,自己的努力,就像是投入了永无反响的深涧里,看不见一丝涟漪。

    到底还要花多少时间与心力,才能让这冰女的心有所改变呢?作为一个与人类不同的生命体,是否她就永无真正成为“人”的一天呢?

    这是天草四郎所不愿意去面对的问题,也因此,他对弟子所下的一个非强制命令就是:除非必要,否则就维持以宗次郎的面目出现在人前。

    “秀吉之所以把你交给我,就是希望我能教会你做人,如果你继续用那张便便脸见人,你要我怎么向秀吉交代?”

    解释其实没有必要,因为就算不交代理由,这孩子也会服从自己命令,更何况,自己心知肚明,这个解释只是藉口,自己只是……只是不想再多看那一张无动于衷的面孔。

    梅琳小姐也好,胤禛大人也好,自己这一生中,已经有太多付出而得不到回应的无奈。这个小徒弟,无疑就是自己最亲近的人,这种遗憾不应该有,也不可以再有了。

    烤乾衣服,抓几尾水潭中的肥美白鱼,串枝火烤,作为活动后的点心。整个过程,都是天草四郎一个人在忙,宗次郎趴在岸边,两手撑著小脸,嘴边咬了片草叶,笑笑地看著忙碌中的师父。

    样子看起来非常可爱,但天草四郎却无动于衷,因为他很清楚,这只是自己所教给宗次郎的一部份,尽量展现出这样子的一面,很容易受到欢迎。

    “师父啊,有一天……只是说有一天喔,我也可以变成人吗?”

    乍闻此言,天草四郎动作一顿,回过头来,眼中尽是藏也藏不住的惊愣,道:“为什么这么问?嗯……你又看了什么东西?”

    为了让宗次郎学会人类世界的常规,天草四郎一面灌输教条,一面也弄来大量书籍,特别是戏剧、小说,让宗次郎学习人类行为。效果十分显著,只不过有时候宗次郎会做出一些超越年纪的行动,这时候就要及时纠正。

    宗次郎拿出一本书,喜孜孜地道:“昨天晚上人家看完了这个!”

    “你现在是男生,说我就可以了,人家这两个字不可以用。”

    把烤好的鱼递过去,天草四郎接过了那本已经没有封皮的旧童话书。那是一本来自耶路撒冷的童话,讲述一个木偶,因为得到神明的恩赐而有了生命,之后从连串际遇里头学会做人,而变成了真正的人。

    这本书是青楼联盟运送过来大批图书中的一本,自己并没有打算给宗次郎看,不知他怎么选中了这一本。

    “可以啊,只要有心,每个生命都可以变成人,你将来一定可以的。”

    自己真是一个大傻子,居然说著这么不可能的谎话。说这些做什么呢?安慰这孩子吗?没有心的人需要安慰吗?还是自己用这些话来安慰自己呢?

    “嗯嗯嗯,变人好难喔,师父啊,要怎么样才能变成人呢?”

    “这个嘛,当你懂得去爱人,也因此被人所爱,那个时候,就算是变成人了吧。”

    杀人如麻、满手血腥的自己,居然坐在这里教导孩子去爱人,那些亡命于自己手底的怨魂们,一定会发出刻薄的嘲笑吧?仔细想想,简直就是他妈的可笑。

    “懂得去爱人?听起来好像很困难耶,师父知道怎么做吗?”

    “这……嘿,只有这件事情,师父没有办法教你,但是,你可以练习啊,即使是人类,也不是每个人都懂得去爱人的,你可以……先去找个目标来练习看看啊。”

    “嗯,好难喔,要找什么人呢?秀吉爸爸吗?”

    刹那间,天草四郎真有一种回答的冲动,但心里涌出的自尊,让他把将要出口的话按下,乾咳两声,这才沉吟说话。

    “秀吉是你的养父,你孝顺他是应该的,除此之外,宗次郎你是日本的王子,有责任保卫日本,守护日本的人民。”

    “这样吗?如果我保护日本,日本人就会喜欢我吗?”

    “你是王子,他们本来就喜欢你,如果你认认真真地为他们做事,守护他们,他们当然就更喜欢你了。”

    天草四郎正色道:“不过,师父不希望你用这样的心态去做事,真正爱一个人,是要懂得去付出,而不是一味地追求回报,太过于执著,反而得不到真爱。你只要想著守护日本,不要问最后的结果如何,这样才是正确的心态,这样……也就够了。”

    看宗次郎半侧著头,似懂非懂的样子,天草四郎心里再度自嘲起来,却见宗次郎忽然开心地笑起来,道:“那……除了爱秀吉爸爸,爱日本同胞以外,我也爱师父好了,因为,不管我付出了多少,师父你一定会爱宗次郎,这样就是不求回报的真情谊啊。”

    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看了什么怪书,才学会这种听起来怪怪的对白,天草四郎觉得有些好笑。

    可是,数年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明明知道这句话只不过是无心之言,明明知道这孩子仍是个没有情感的冰女,但在这一刻,应该无比冷血的自己,就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咦?师父,你在伤心吗?”

    “浑蛋!我在笑啦,一个人伤心的时候会笑吗?”

    “嘻,师父你笑到流泪啦。”

    将时间快速顺推,行进到十数年后出云之国昆仑山大战,距离元气地窟的最后安全装置在京都浮起,已经剩余不足两个时辰。

    环顾昆仑山附近,情形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原本这里就堪称是第一灾区,连串的雷电轰击、火山爆发,还有至今仍未停下来的强震,就把此地弄成一副末日景象,当地民众仓皇逃生。

    而在不久之前,已经惨败逃走、理应陷入千万年长眠的八歧大蛇,竟然重新出现。被织田香的意识所支配,八歧大蛇轰出的力量虽然较之前衰退不少,但整体杀伤力却增幅得不可以道里计。

    与之正面交手的兰斯洛、源五郎,几乎是一个照面便已惨败,被织田香远远地轰飞了出去。

    强大的力量击入体内,天魔功侵经蚀脉的效果显现出来,两人武功虽强,却也不得不立刻屏除杂念,全力驱出入体天魔劲,什么多余动作都没法做,免得被天魔劲摧蚀经脉,造成重创。

    也因为这样,当满心担忧的枫儿、泉樱、妮儿,分头找到两人时,不禁大惊失色。

    相隔百余里的距离,兰斯洛和源五郎坠落地面的运气都不是很好,一个人左半边身体嵌进山壁里,嘴角不住溢血;一个人整个倒插入水田里,双脚笔直朝天。

    除了自身的受创以外,这么丑陋的衰样被人看个正著,这才真正是耻辱的战败。

    不过,失去了面子,却保住了里子,这已经是幸运之至,如果两人不是反应奇速,又以强大内力驱除入体天魔劲,一旦重伤,肯定不是三、五天内能回复战力。

    “小五,你真丢脸,难得你平常那么帅,这次居然给人倒栽葱一样地插在田里,好、好可耻啊。”

    “唔……其实妮儿小姐应该佩服我一下才对,给人倒栽葱一样的摔在田里,我还能以这姿势就地驱劲疗伤,换做是你们这些没有杂技傍身的,早就给泥巴淹死在土里了。”

    虽然将天魔劲驱出体外,但是受到影响的身体,一时间行动还不是很灵便,兰斯洛和源五郎都只能盘坐运气,尽快回复行动力。

    “可是,那个小女妖好强啊……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兰斯洛晓得织田香定是与八歧大蛇结合,这才忽然实力暴增,问题是究竟怎样才能做到这种事,实在匪夷所思之至,难道单单一句生命型态不同,就这么神通广大?

    在轻易击溃兰斯洛与源五郎后,织田香的身影稍现即逝,时间之短暂,让地上的众人还以为自己眼花。跟著,只见八歧大蛇巨体舞动,发出长长鸣啸,以让人咋舌的高速,往天边飞去。

    那么庞大的身躯,究竟是怎么飞上天的,这已经不是讨论重点。从方向来看,八歧大蛇正是朝京都而去,目的……肯定是抢在兰斯洛一方之前,先去处理掉安全装置。

    “喂?那个安全装置是怎么回事?如果被人抢先破坏掉了,我们是不是就没有搞头了?”

    梅琳不知何时已经飘然远去,天草四郎也早已离开,所以当兰斯洛这么问时,能回答他的,就只有众人中唯一对史前遗迹有研究的源五郎,然而,源五郎也无法肯定。

    “不清楚,我以前又没开过元气地窟,也没碰过安全装置。如果破坏安全装置,有可能我们的行动会受阻,但是说不定,安全装置一坏,日本会马上沉下去。”

    源五郎道:“这一点我们不能肯定,可是对方也一样不能肯定,所以她不会冒这种险,而会采取其他的方式。”

    即使安全装置完好,但如果有一头八歧大蛇守在旁边,众人也是难以*近的。

    “想这些已经没用了,到京都看情形再做决定吧。”兰斯洛弹了弹风华刀,霍地站起身来。

    有雪道:“那头大蛇这么大只,到京都作什么决定?认输或者逃命之间选一个吗?”

    回答这问题的,是兰斯洛的大手。他将有雪一把拎起,笑道:“你不用特别担心我们的决定,因为你也要和我们一起去,就算最后的决定是逃命,你绝对不会是跑在前头的那一个。”

    有雪哀嚎似的哇哇大叫,直喊著什么带著他会拖慢飞行速度,不要拖非战斗人员上战场之类的,但兰斯洛充耳不闻,硬是把他提起来带走。

    “兰斯洛大人……”

    枫儿和泉樱担忧的眼神,问诉著同样的一个问题。谁也看得出来,他所中的诅咒只是被强压下去,随时都有发作可能,而比起日本陆沉的问题,两女却更担心兰斯洛的情形。

    “你们看看这里的人,他们现在还忙著逃难,想找个安全一点的地方,一家人可以暂时栖身。”

    从众人立足的山丘上往下望,人群像大片蚂蚁一样,缓缓离开灾区。由于是逃难,不少人都是全家在一起,扶老携幼,当中自然不乏已经失去亲属的人,边走边大声啼哭,特别是看到已经丧尽亲人的幼童独自跟著人群行走,步履蹒跚,涕泪纵横的样子,任谁都会感到心酸。

    “他们在逃难,可是他们并不知道,逃难一点意义都没有,因为当日本沉到海底,所有的人都会死。”

    兰斯洛的语气十分沉重,“罪魁祸首当然就是我们,因为我们这群自私自利的东西,要争取生存,所以把他们无耻地给牺牲掉了。”

    “老公……”

    “别误会,我并没有对自己的做法感到后悔。我是雷因斯的王,保卫家园是我的职责,就算还要把十个日本岛沉下去,我也得做。”

    兰斯洛道:“可是,我也知道自己在做的是什么事,即使雷因斯能够得救,我也不会忘记自己干过什么。我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但至少……我要全心去完成这份工作,所以在事情结束之前,大家不要再把我个人放第一位了。”

    不能说是震撼,但是在兰斯洛的话里,每个人都感觉到一种决心,连源五郎都不禁动容,不得不给这名义兄新的评价。

    泉樱觉得很不好受。她很想帮兰斯洛分担些什么,此刻,自己丈夫肩头上的担子,无比地沉重,身为妻子的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才对。

    可是,她与枫儿却又同样地明白,有些事情当事人必须独立去承担,假如什么责任都可以由旁人来分担的话,雷因斯之王的位置就不会这么难坐了。即使在兰斯洛不知道的情形下,由旁人完成了日本陆沉的任务,身为首领的他,仍是要面对不能规避的问题。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兰斯洛拒绝把问题推给枫儿和泉樱。不论受害者会不会跳到他面前来,这都是他要承担的事。

    “哇,好了不起的决心,老大,你说的实在是太帅了。”有雪疯狂鼓掌道:“你们的天位力量不是说有觉悟就会进步吗?现在地窟爆炸了,天地元气外泄那么多,你又这么像男子汉,等一下你的武功狂升特升,下次作战,肯定可以把陆游活活打死。”

    仍试图逃避京都之行的雪特人,逮著机会便大拍马屁,然而,这次他却拍错了地方,所以话才说完,就被盛怒中的兰斯洛扯紧衣领。

    “一个武者的进步,应该是*著自己的决心与努力,这样才值得光荣,如果要像花天邪那样,杀几十万人来成就自己变强,我宁愿这辈子只是个雪特人。”

    面对如同雷霆般震怒的面孔,有雪连半句话都不敢说,老实地闭上了嘴。这个义兄是不是有著和李煜一样的忍耐力,是谁都无法保证的事。

    “有雪,你也别再逃了。你……也是个男人吧?为了你的生存,日本岛上的居民,也可以说是为你而死的,至少,你有义务在京都把整件事情看到最后。”

    没有能再多说些什么,有雪被抛给了源五郎,一行人朝著京都出发。

    因为受伤而觅地休息的,并不是只有兰斯洛一行人。在昆仑山上,便有人目送著他们一行人的远去,一面将写满咒文的绷布,缠裹在身上的伤处。

    回复咒文对天位高手效果极其微小,不过,用这种涂抹过特殊药草,写满咒文的绷布裹伤,仍是能快速稳定伤患,这是在九州大战时期,由魔族高手研发出来的技术,当今的人间界,已经没有什么人知道了。

    “好运不见得能连续两次,如果要获胜,你们就用力去祈祷吧……”

    昆仑山上不住出现巨大的裂缝,大小山石轮滚而下,树木倒拔,可以说是成了灾难的中心,但重伤的他,却安然稳坐其上,不受影响,就连奔流过来的岩浆,都被他以内力隔绝得老远。

    “老师的武功真是强悍,虽然有伤在身,仍能发挥出这样的力量,让人非常佩服啊……”

    “虽然有著这样的力量,但却仍然免不了受伤落败的耻辱。是你我对事物的看法截然不同,还是你有意来奉承于我?”

    “即使是相爱的恋人,也会有意见分歧的时候,更何况只是老师和学生了。这种程度的看法相异,我觉得很正常,莫非老师你只想要一个奉承你的狗吗?”

    针锋相对的话语,听不出有多少的友好气氛,更让人错疑这对师徒是不是立刻就要拔刀相向了。不过,在他们而言,这只不过是无数言语对撞中的一次小序曲而已。

    当日,在石崇的引荐下,魔化重生的花天邪,拜在多尔衮门下。多尔衮因为孤身不便,需要人手办事,也就不计较地收下此人为第二弟子。

    以多尔衮的个性,他根本不在意这个弟子是忠是奸,品行如何,将来会否反噬师父,只要在目前自己需要人手办事的这段期间里,这个人足堪使用便够,剩下的全都不需要多想。

    不过,如果花天邪摆出谦卑的姿态,对多尔衮唯唯诺诺,尽力讨好,那肯定会被这个狂人一脚踹到天边去,不用几次就了了帐。

    花天邪的狂傲与凶狠,就本质上而言,反而与多尔衮的想法相近。在这狂人眼中,花天邪虽然是众多“看不顺眼的小辈”之一,但最起码,他确实有资质有能力,有被琢磨的价值,这样子就已经够了。

    彼此都对于对方的心态一清二楚,他们两人也就持续以这样的形式,维持著世俗看来不伦不类的师徒关系。

    眼下,多尔衮重伤,花天邪也仍未从被源五郎重创的伤势中康复过来,虽然说魔化体质在痊愈肉体外伤上助益良多,可是被源五郎剑气所破坏的气脉,要平复下来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因此,目前两人等若都失去了作战能力。

    “以老师的意见,我们应该前往京都吗?”

    纵然身上有伤,但在第一现场坐观两虎相斗,在关键时刻,或许就能收到渔翁之利的奇效,不管从哪一个方面来看,这都是一个非常诱人的提案。

    “逐二兔者,不得一兔。”

    多尔衮道:“要坐收渔利,先决条件是有能够稳坐于旁,不被洞悉的实力,你认为我们现在如何?”

    与战斗、练武时的疯狂模样不同,在考虑事态发展的非战时期,多尔衮赫然也能冷静地思量,不是狂呼大叫地就冲上阵去。

    “唔,如果织田香与八歧大蛇合一,有了天心意识的大蛇,究竟有多少威力,我们无法估算,而如若被发现,此刻单凭我们两人,计决无法与大蛇一战。”

    似乎是受到了多尔衮的影响,花天邪评判事物的眼光,也比以前精确、客观许多,不再是那种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

    “所以结论很明显了,事实上,我也刚刚接到艾尔铁诺那边的消息,杀神计划的准备已经完成,马上就要到实行阶段,石崇希望老师尽速赶回艾尔铁诺主持。”

    “嘿嘿,好心急啊……这边也是一个迫不及待想看两虎相争戏码的人啊。”

    多尔衮一语道破了石崇的意图,旁边的花天邪并不会觉得难堪,尽管他是石崇引荐而来,也受到石崇的不少帮助,但一直以来,彼此的立场都很明确,他和石崇也只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利害关系,他并不需要替石崇掩饰些什么。

    和多尔衮也是一样,在这个合作团体中,彼此都没有多少的友谊气氛,唯有不断证明自己的价值,证明自己此刻还是个“有用”的存在,才不会遭到同伴的随时背弃。

    “那么,老师的意思是先不回风之大陆吗?不回京都,也不回风之大陆,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是哪里呢?”

    “不,日本的事已经告一段落,剩下来不管是哪一方获胜,对我们都没有坏处。

    元气地窟已经打开,我们也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嘿……你应该感觉得到,自己力量明显地长进了吧!”

    一如不久前兰斯洛、源五郎的感受,花天邪也感觉得出,自己的力量正随著天地元气不住外泄而飞快递增长著。当元气地窟被打开,封藏于地窟中充沛能量,激烈地喷发到外头,与外界空间起反应,天地元气发生变化,连带也影响了天位高手的力量突破。

    越是接近地窟位置,获益就越是明显,花天邪便觉得体内力量有如海水翻涌,到现在都还没有停歇的迹象。

    可以想见,在地窟的关闭装置被破坏后,无可抑止的天地元气喷发,将影响到风之大陆,把当年阿朗巴特魔震的场面重现,届时,又会有不少人功力激增吧?这其中,会有多少人由地界一跃而升天呢?

    即使因为这样而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但是最后的胜利者,仍属于那些真正有著资质、懂得如何运用力量的人。

    比起在意一拳能轰出多强的威力,如何把那些力量集中、别在轰到敌人身体之前就散失大半,这才是更重要的致命点。如果说过去的自己仍对这点有所迷惘,那么在目睹八歧大蛇神威之后,也该有所领悟了。只要把握到这些地方,自己便能够以小胜大,以弱击强。

    花天邪望向多尔衮,想要估测一下这个强自己许多倍的武道狂人,在这次地窟开启中获益多少。

    本身的功力越高,受到的影响就越小,阿朗巴特魔震时,虽然出现了不少小天位,但是三大神剑那一级数的高手,却并未因此而突破强天位,此刻自己的功力虽然长进不少,可是若说要一举跃升至强天位,看来仍属渺茫,至于眼前的多尔衮,虽有获得益处,可是终究没有能突破现有天位。

    把咒布系带扯紧,多尔衮斜睨向花天邪,脸上的笑容,不知该说是霸气抑或是狂气,“嘿嘿,不要紧,不要紧,四大地窟,才用了两个,再爆开一个,说不定就成功,一个不成,就再爆一个。”

    就连花天邪这样的辣手之人,都不禁感到一阵颤栗。自己在北门天关前,为了要让自身变强,而牺牲二十万花家子弟兵,然而,自己是为了满足其他的欲望,为了夺权、为了成就大业,所以不惜一切地走向这道路。

    可是这男人又在追求什么呢?他似乎只是在追求“强”之极至,对什么霸权、荣华全都没有兴趣,也因此他受到的束缚更小,毫不在意地就把整个风之大陆拿来成就他一人。

    不为了权、不为了霸业,一个男人就算强了,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最终就是要成为奇雷斯那样,一头为了成就强之极至而狂的疯之武兽?

    “迷惘并不是你现在该做的事,你并不需要想多余的问题。”彷彿看透了花天邪的想法,多尔衮道:“会有这种疑惑,只因为你还是个人。当你有一天也成为了非人者,你自然会晓得这些问题的答案。”

    “不会有那一天的,我对于那种毫无目的的追逐,不感兴趣。”花天邪道:“不过,我该想什么,该做什么,那都是我的事情,不需要旁人来帮我决定什么我该想不该想。”

    即使是面对多尔衮这狂人,花天邪也没有一点让步。问题是,多尔衮并非石崇,也不是天草四郎,而是与花天邪一样性情的狂徒,所以对显而易见的顶撞,他没有半点容忍耐心,立刻便是一拳轰出,打在花天邪小腹,将他轰凹进山壁。

    即使是魔化之体,也承受不了这样强天位力量的一击,若非多尔衮无意杀人,这一拳已经像过去数百次冲突结果一样,让他在生死之间徘徊。当花天邪的身体软弱无力地飘落下来,多尔衮踩著他的头脸,冷笑道:“我还没有伤重到会被你得利的地步,在你强到可以像这样子回打我一拳之前,你要学会尊师重道这档子事。”

    在把人颈骨折断之前松开脚,多尔衮道:“把之前埋在昆仑山里头那些东西挖出来后就上路吧……如果让雷因斯的家伙们知道我们藏了这个后著,他们一定悔不当初。”

    挣扎著吐出泥沙,花天邪忍著不喷出直冲咽喉的瘀血,瞪著眼前的红色身影,恨恨低语。

    “哼,老头子……”

    元气地窟所造成的影响,已经遍及整个日本,从高空往下看,处处都是尘砂、火焰、黑烟,肥沃的良田裂出一道道深痕,溪水乾涸,百兽惊窜,而居住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更是携家带眷地奔逃著。

    虽然是海岛国家,但日本以农立国,百姓的产业结构偏重于农耕。连串灾变发生的时候,许多人正在田里挥汗工作,忽然之间天色就变了,大片乌云毫无徵兆地出现,遮蔽日光,整个天空阴沉得像是一个大铅块,让人充满不吉祥的联想。

    雷电与地鸣几乎是同一时间出现,闪过天空,震裂大地。发出莫名闷响的地面,激烈地摇晃,不久之后,更裂出地堑,许多走避不及的农人,立刻就摔落了下去,永埋黑暗地底。

    之后的情形也不好过,本来是河流的地方,河水瞬间流失乾涸,但陡峭山坡却忽然喷出山泉洪流,把房舍冲走。

    天空自从被浓密的乌云遮蔽后,闪耀刺眼的金黄电光,便从未休止地轰窜著。呼呼狂风、打得让人站不稳脚的骤雨,交相袭击著地面。

    同样的灾情也出现在大海。对于地震,居住在海岸边的人民感受最为深刻,除了对脚下地面晃动的恐惧,他们更瞪大眼睛,看著海面上越来越大的波浪,不住拍噬向岸边,激起千朵雪白浪花。

    祈祷能够平安度过这一劫,是所有渔民的共同希望。不单是自己,他们更担心正在海上打鱼的亲人,然而,在遥远的海天一线相连处,迅速出现的白墙,粉碎了他们所有的希望。

    白墙的体积,随著距离越来越近而增大,当那将近十尺高的海啸巨壁轰击过来,渔村里头的老人带著小孩,一起跪在地上,虔诚祝祷,向神明祈求来世的幸福。

    情形无比恶劣,如果说有什么还值得庆幸的,就是多数地方还不至于像出云之国一样,受到岩浆、大蛇肆虐所苦。但这却没有多大意义,因为照这情形演变下去,岛上生命的迅速减少,只是时间问题。

    天与地,像是两张用灾祸编织而成的大网,把这块土地上的人们拘束在其中,翻滚哀嚎,却是找不到方向可逃。

    和这些几乎把天地翻倒过来的大灾变相比,横越过空中的那道巨影,就比较不那么引人注目。尽管如此,还是有人注意到了,在那高不可攀的天上、厚密阴沉的云层里,有一个巨大无朋的物体正在快速移动。

    从那躯体的形状,翻跃舞动、偶然一现于云端的样子,人们想起了传说中的神龙。为什么这时候会有龙出现?这些莫名灾变和那条神龙又有什么关系?这是人们所想不透的事。

    也许,在云层之上,就真有几尾神龙在嘶咬互斗,亦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影响地下,湖翻海啸,地裂山崩。

    这个推想更在不久后以最实际的方式呈现在人们眼前。当八歧大蛇横空飞过,盘旋于它周遭的庞大能量,开始对附近环境造成影响。

    浓密而厚实的乌云,像是被一把锋锐剪刀从中破开,翻翻滚滚,朝两旁不住卷去,露出了碧蓝如镜的晴朗天空,清澈日光彷彿是神明恩泽,将温暖遍洒地面。

    地上的灾情仍在发生,但至少空中不再有雷电、骤雨,一缕缕明朗日光透射厚重乌云的画面,让人们得到了些许的安心。

    只是,当他们看清楚天上的东西,好不容易得到的救赎,刹那间烟消云散,不自禁地惊叫起来。

    每个人都指著天空,不敢置信地看著那恶魔般的景象,一尾巨大的三头大蛇,雪白鳞片在阳光反映下,绽放著珍珠光泽;邪恶的蛇信,吐著红光;金黄眼瞳俯视地面,尽管距离遥远,但任谁都能感觉到那股即将被择而噬的恐怖。

    就是这么样的一头魔物,引起了连串天灾地变,而单是从那超乎想像的庞大体积,已经足以形成人们惊惧的根源,过去只存在于古纪事神话中的魔物,正式出现在现实世界,那种冲击感,不但是一般百姓,就连负责引导人们撤退的官差,也吓慌了手脚,丢下本来职务,四下逃窜。

    这幕景象似乎引动了大蛇的怒气,翱翔于九天之上的它,蓦地张口,熊熊火焰喷发了出来,朝地面直击过去。

    大蛇的另一个头也在同时张口,喷发出极冻冰霜,却不是击往地面,而是斜斜地将冰霜飞雪喷往炽热火柱。两股力量相撞,爆发出嘹喨响声,直传数百里方圆,而那道火柱被这一阻,没有直接袭击到地面,但却爆散成万千细碎火雨,缤落洒下。

    魔物朝地上发动了攻击,证实了人们的恐怖想像,奔逃的速度更快,都想要在妖蛇再次袭击前躲开。虽然说,和八歧大蛇在空中飞行的速度相比,*两脚跑步躲避的效率,就像是蚂蚁移动一样,但人人急著追求生存,谁也管不了这许多。

    所幸,大蛇并没有再次攻击,适才张口吐焰就像没发生过一样,它离开出云之国的领空,巨体飞腾于空,朝著京都方向笔直前进。

    地上的人,没有一个能理解这头大蛇究竟要干什么,但是同样漂浮于半空的人,却仍追逐于其后。

    当兰斯洛、源五郎全给狼狈击倒,八歧大蛇腾空朝京都而飞,枫儿、妮儿、泉樱忙著救援时,还完全保存了战力的梅琳,立刻破空追去,衔著八歧大蛇的踪迹。

    然而,即使以梅琳的老练与强悍,也不敢正面揽其缨,甚至连*近它百里范围内都不敢冒险。

    虽然只剩下三个出力点,但*著昆仑山的天地元气,完全回复力量的八歧大蛇,受到织田香操控,狂乱力量有了精准天心配合,这样的一头凶兽,力量会狂增到什么地步,根本就无法估计,任谁也不愿在没有准备的情形下,正面被它咬上一口。

    (如果是一般天位高手,用自身天心意识和这万年神物的脑波共鸣,被祂的记忆念波反噬,别说是操控它,自己立刻就要成了一个没思考能力的白痴……)

    (可是,织田香那孩子却另当别论。据说她完全没有所谓的人心,所有思考都是用天心意识进行,与一般天位高手战时才启动天心的模式不同,这样的生命体,不能用人类或魔族的情况去估,换言之……)

    遥望著八歧大蛇的巨躯,梅琳心中不住估算。对于兰斯洛等后辈,她并没有太多的期待,与其说失望,倒不如说他们已经尽了应尽的本分。

    以他们的实力,能够和这绝世凶兽苦战至今,并且将之创伤,已经是超水准的表现,再期望他们能做什么,那就是苛求了。以实力来说,自己并没有败杀大蛇的能力,可是,除了正规方法外,还是有许多不见容于世情,与人道相背而驰的黑暗手段可用。

    要那些孩子们这样玷污自身地作战,太残忍了。虽然之前强要他们担负起责任,可是,也只要他们正视有这样的责任必须扛起,那也就够了。这些孩子应该是肩负著光明与未来,不该被无谓的伤感去绊住,多余的事情,还是由自己来解决吧。

    要动用五极天式吗?比起使用其他的武学,这套黑魔法极致的攻击咒术,似乎还有较高胜算,特别是最后两式,很适合用来作最后一搏的手段。但是,有一点必须要考虑的,就是像这一类的神物,通常天生对魔法都有相当的抵抗性,如果因此消弱了五极天式的效果,胜算就很难说了。

    (一式、两式……最多能做到三式并发,这是目前的极限了,可是,真的就够了吗?)

    梅琳隐约已经察觉到,八歧大蛇发现了自己,只是不做理会,持续朝京都飞行而去。

    在一切准备齐全,有相当把握之前,她也不想动手,只是静静地观察,看看这头神魔合一的巨龙,究竟有多少的杀伤力。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杀不死的……)

    梅琳笃信这一点,所以也相信八歧大蛇必然在某处还有著破绽。织田香与大蛇的合并,固然强化了原有威力,但会不会产生新的弱点呢?事实上,梅琳非常地在意,适才八歧大蛇两头互轰,那种不协调的感觉。

    之前,除非是被兰斯洛、源五郎设计,八歧大蛇才有这样相互对轰的行为,但是它们却从不曾主动将目标瞄准为对方。可是刚刚在八歧大蛇朝地面轰击火焰时,另一个头却吐出冰霜拦截,这个不协调的动作,似乎就说明了什么。

    (不能肯定……但是,有查证的价值。)

    做了这样的判断,梅琳念动咒文,半空中的身形陡然加速,乘风破云,朝八歧大蛇飙射而去,一眨眼功夫,连续缩距成吋,拉近到大蛇的里许范围内。

    贴近大蛇里许范围的梅琳,没来得及动手,便立刻撤身飞退,再次拉远距离。

    改变主意的理由,是因为大蛇忽然停了下来,为了不想被反攻个措手不及,梅琳唯有后退。

    大蛇的停止前进,全因为前方多出了一个人,漂浮在往京都的航路上,单衣一剑,两手大张,拦阻在八歧大蛇之前。

    十字造型的名剑并未出鞘,插在黄金剑鞘里,剑柄上的红宝石,闪耀著瑰丽的赤芒,这柄剑对天草四郎而言,有著非凡意义,如果不是决定性的重要战役,他绝不轻易使用这柄爱剑,让俗人秽血玷污了剑刃。

    但这还是第一次,他佩带这柄剑,不是为了与某人作战,而是为了增加自保的筹码。八歧大蛇的恐怖力量,令天草四郎收起自傲,将神兵佩带上身,抢先守候在八歧大蛇的航路上。

    和大蛇的巨硕体积相比,漂浮空中的天草四郎,就像是路边一颗微不足道的小石子,但是,在感受到天草四郎身上散发出来的剑气后,它仍是停了下来。

    在当前的强天位高手中,天草四郎是最被众人所低估的一个。但先后惨败于陆游、李煜之手,几乎被人当成丧家之犬一般看待的天草四郎,却仍是有著水准以上的实力,令得八歧大蛇产生警觉,停了下来。

    但对天草四郎而言,他却期望八歧大蛇的停顿动作,并非是为了作战的本能,而是为了别的理由。

    环视过那三双金黄色的巨大蛇瞳,里头除了显而易见的杀意,找不到别的情绪,天草四郎仍然在看,聚精会神,想看看现在支配八歧大蛇的灵魂究竟是哪一个?

    过去的回忆,一幕幕在心里出现。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回忆感伤的好时候,但是脑里的思想却克制不住,想起了许多早已被埋在回忆之底的往事。

    第一次见到这孩子时,她还只有好小,却是由她背著当时已然病弱的秀吉,到了自己的隐居处求见。

    在秀吉表明来意,希望自己能将这孩子收入门墙,教导于她。始终在旁聆听两人交谈的她,脸上是一片无关于己的淡然,冷漠得令人咋舌。

    但是……其实那时候她是听得懂的吧?不得不离开养父,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把人生交给一个陌生人,这孩子的心里,会不会害怕?有没有担忧?

    当养父大声咳嗽、挥手告别时,她的心里是什么心情?一般的孩子,在这种时候都会哭吧?她与秀吉的感情那么好,这样子告别养父,也一定会伤心的。

    那么,因为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不得不将她送入他人门下的秀吉,还有打从相逢之日起,就把她以异种看待的自己,在她心中,又会如何看待呢?

    后来她能够迅速学习到建构“宗次郎”的各种情绪反应,有很大一部份的原因,不是因为模拟成功,而是因为她终于懂得把心里的情绪表达出来了吧。只是因为情绪淡淡的,学不会所谓的激烈表现,所以才一直被人当作是没有情感的。

    每次她以宗次郎的面貌出现,亲匿地向自己撒娇讨好,自己这一手将“宗次郎”

    制造出来的人,却又总是不能克制地厌恶著她的虚假,将她拒绝。曾经在多少的夜里,这孩子是那么期盼地自己的回应,但这无比失败的自己却又做了什么好事?

    ……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

    自认为比什么人都了解她的本质,却因为一己偏见,使得事实真相被掩埋了那么多年。倘使能够早一点察觉到这一点,早一点回应那孩子一直在企盼的心,那今天事情会往另一个方向发展吧?

    相互凝望,大蛇目光中的凶戾之气未减,但却似乎有一丝讶异,看著这无视生死,拦阻在前方的人类,看著他大张的双臂,不能决定下一步动作。

    僵持片刻之后,天草四郎大声地向前方喊话。

    “回去吧!不要再这么做了,日本很重要,可是在教你爱护国家和人民之前,我应该也教你要爱护自己吧?在秀吉和我的眼中,你的存在,比日本更重要,只要你平平安安,就算没有了日本,我们也会觉得很安慰。”

    双臂大张,努力表示著自己无意交战的想法,天草四郎知道自己说的很可笑。一面说著关心弟子的话语,一面却又与她站在相反阵线,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比这更讽刺的吗?

    但是,自己现在说的这些话,不是为了支持雷因斯一方,也不是为了梅琳小姐,而是自私地为宗次郎著想的结果。西王母族的传说中,创世之神似乎是用某种持续性的咒术,抹去了八歧大蛇的灵智,换言之,那个咒术至今仍在大蛇脑里发挥作用,对于阿香的生命型态来说,直接让思想波与大蛇融合,不啻是饮下剧毒。

    天草四郎才不管八歧大蛇的下场如何,但至少,在八歧大蛇殒落时,他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弟子、亲人,也随之告别人间,所以尽管没有立场也好,他仍要试著停止大蛇,把那孩子弄出来。

    “师父不想和你打,可是,一个聪明人应该懂得什么时候要放弃,当事情已经不可为的时候,你……”

    天草四郎大声地说著,却似乎没有什么效果,大蛇开始对眼前的情景感到不耐烦,身躯舞动,眼中的凶戾气息激增,粗重的鼻息,开始狂吸周遭的空气,一时间风起云动,数里之内都令人呼吸困难,胸口沉重。

    理解到言语已经无法产生作用,天草四郎的手终于放了下来,却仍旧没有移到剑柄上,只是怔怔地看著大蛇,好半晌之后,像是叹息一样问了一句话。

    “那些时候……我是不是、伤害了你?”

    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吸足了周遭空气的八歧大蛇,蓦地张口吐出火焰弹,直袭过来。

    熊熊高温血焰,还没迫近,便烧得天草四郎呼吸发痛,脸上湿渍全被蒸发,根本没有抵御能力。

    危急之下,背后空气忽然改变流向,一人出现在身后,闪电抓住自己衣领,跟著便以瞬间移动的技术,拉著他缩地跃位,出现在八歧大蛇身后数里处,连续几次消失、出现,将距离拉开至百余里外。

    “不是这样子做的。对于那个孩子来说,你也是她重要的亲人啊,如果她清醒的时候,你已经不在,那要她怎么办呢?如果你希望救她,那就要先救你自己啊。”

    有能力在这时候忽然出手的,也就只有梅琳了。凭著出神入化的魔法,她连续瞬间移动跃位,拉著天草四郎避开那一记轰天火击,躲到安全距离。那一记凝缩爆发的火焰击空,落至地面,响起了轰然爆响,数十里之内全部炽烧成一片火焰地狱,景物扭曲,黑烟与热气,便是在高空都能略有所觉。

    (真是恐怖,如果任由它这样子骚动下去,没等陆沉日本就毁了……)

    梅琳这样想著,继续试图激励天草。她对于情形演变至此有一份责任,也许帮不到天草什么,但至少不能任由他这样下去。

    幸好,天草四郎并不是那种不能承受打击的软弱之人,稍一宁定心神,立刻便振作起来。

    “真是抱歉……居然让你看见了这样的丑态。”

    “这没有什么,不过,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失误的时间,你清醒一点吧,我没有办法再拉你第二次了。”

    天草四郎点点头,迟疑了一下,终于开口道:“小姐,我没有办法再继续站在…

    …”

    这样的拒绝话语,对天草来说并不容易,好在对方完全能体会他的心情,点头道:“不需要再帮我做什么了,也不需要向我道歉什么,我很高兴你做了这样的抉择,等到事情结束后,你和那孩子好好谈一谈吧……”

    梅琳说到这里,脸色忽然一变,环绕著两人的云层,忽然增温、燃烧起来,顷刻间就变成了一片火海,炽烈燃烧,化作无比热浪,逐波侵袭过来,范围赫然广达数百里方圆。

    如果是一般的天位高手运用火劲,越是强大,越会把周围云层蒸发殆尽,要像这样子形成数百里火海,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强天位天心意识的运作,去影响周围环境,制造一个最合适本身杀敌方法的所在出来。

    天草四郎、梅琳都试著以本身力量去反制、解除天心影响,却都徒劳无功,甚至连瞬间移动的法术,也被某种无形压力给制住,施展不出。

    当火云之海由最外层开始还原为朵朵乌云,红光尽褪,而火焰炽壁迅速地朝内压缩,挤小圈子,两人都不禁为著这波攻击的强大而心惊不已。

    “天草,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只要是小姐你开口……”

    “等一下,我不会管你的死活,你*自己能力保命吧。同样的,请你也别在意我的存在,如果你因为把我放第一位而受了伤,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懂吗?”

    “……这道要求还真是满难的呢。”

    没有多耍嘴皮子的余裕,当八歧大蛇的巨影出现,配合著火云焰圈的回缩,连接著吐发火焰弹,两人不得不全力以赴,尝试在这不利条件下全力求生。

第二章 魔女梅琳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七月日本出云之国

    为了要把之前落后的部分补回来,兰斯洛等人的动作,只能用快马加鞭四个字来形容。

    四个时辰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如果能够抢在织田香之前到达京都,对己方也比较有利。织田香虽然出发在前,但是与八歧大蛇融合为一的她,总不可能还有办法施展九曜急速,因此,抢在她之前,不是没有可能的。

    但是行至中途,前方所见到的东西,却让六人大吃一惊。

    本来浓密的乌云地带,竟然化成了一片滔滔火海,从下方往上仰望,只见到一片乌黑的云层中,不住窜闪著耀眼的火红金光,隐隐燃亮了半边天壁绯色。

    而升到云层之上,所见到的场面更是壮观,长长一道火壁,长达数百里吐著妖异的血红火舌,在云海中浮沉炽烧,强烈的火光、热气,似与天上红日互争光焰。

    每个人都为著这一幕奇景而震颤不已,特别是当八歧大蛇已经不在,但火海却仍旧不灭燃烧,这里头所代表的力量控制,任是谁都把一颗心猛往下沉。

    最擅长火系武学的枫儿,也想不透八歧大蛇是如何做到这等威力,只能说,敌人的力量,已经是一个自己完全不能理解的层次。

    “真是麻烦,留了这麼一道东西在这里……”

    天心意识较余人高出一筹的源五郎、兰斯洛自然看出来了,八歧大蛇在这道火海里头留了东西,如果要硬闯火海,就会受到它预藏的火弹攻击,如果试图由上方或下方绕过,引动埋伏,那除了火弹之外,还有雷电也会一同发动。

    最安全的方法,就是从旁边绕路,但这样一来,可能要耽误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八歧大蛇有近乎无穷的力量可以浪费,但兰斯洛等人却没有无尽的时间可以挥霍。

    “浑帐,还给我们留了这种东西……”兰斯洛皱眉道:“不突破的话就没法过去,现在也只有闯了,大家准备好,由我和老三带头,我们……”

    “等一下。”挥手制止了兰斯洛的号令,源五郎凝视著火海,从这火势与方向,他看出了一些东西,脑里正在进行可能的推测。

    “梅琳老师没有与我们一起出发,而以她这样的老江湖,不可能什麼事都不做,大有可能已经和八歧大蛇交上手了,所以……”

    听得出源五郎的话里有弦外之音,但众人却都不理解他究竟想说什麼。不久,源五郎有了肯定,道:“陛下,由我们两个人先去突破火海,剩下的人在这里等好了。”

    即使没有三女的帮助,兰斯洛和源五郎也能够合力破去火壁,可是这样一来,有受伤的风险,力量耗损也大,在与八歧大蛇遭遇时,就会很吃亏,兰斯洛不是很明白源五郎的打算,不过,他并没有反驳。

    一前一后,两人朝火壁方向飞去,越是*近,越是能够感受到火焰中所蕴含的强大杀伤力。

    兰斯洛将天魔功逐次提升,凝运到高峰,身上隐隐笼罩著一层黑气。元气地窟解封所带来的刺激,虽然仍未能将功力突破,但却也大有长进,天魔功的威力更增。

    源五郎也同样运起了当日星贤者的得意武技“紫微玄鉴”,这套号称是风之大陆上化劲、散劲第一的神妙诀窍,将在火劲袭来时,有效地将敌劲散化,以一种不同于兰斯洛应敌的方式,来破解火壁。

    两人联手,先是各发一击,将蕴含于火壁中力量引发,火焰凝缩成弹,分别往两人袭来。虽然说是火弹,可是大小也远比两人为大,轰击过来时,眼前只见赤红红的一片,还有无数拳头大的细小火珠密集袭来,使两人难以应付。

    天魔功、紫微玄鉴各生奇效,在火弹及身之前,卸去部分力量,但是之后而来的压力,犹如翻江倒海般冲击过来,两人被势道微衰的火弹轰个正著,不得不全力相抗,只觉得全身如入洪炉,汗出如浆,肌肤却又乾痛如焦,彷彿体内每一滴水份都要从毛孔中渗出、蒸发。

    如果是配合泉樱三女出手,就可以用压力比较轻的方式来破去火壁,但现在,不管是兰斯洛或源五郎,心中都有了想法。兰斯洛是有了将承受一定伤势和功力耗损衰退的觉悟,源五郎却是估算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期待中的援助,在伤害发生前及时到来,就在两人不得不有所动作之前,一股沛然大力,从相反的另一侧直击而来,刚好就轰在火壁因为分散了力道、目前最空虚的那一点上。

    单方向的孤军奋战,忽然得到了援助,两人承受的压力大减,登时趁机反攻。

    天魔金锥、小天星剑一起爆发,配合著另一个方向再次轰击过来的力量,两面夹攻,轰然巨响声中,整个火壁被破开,然后从被撕破的那一处开始,往旁边消散,不过是一下子功夫,蔓延数百里长的燎天火壁消失得乾乾净净,整个空间回复了清凉。

    一击成功,兰斯洛的脸上却满是疑惑之色。刚才的感觉,那股相助己方的劲道,不但比泉樱三人联手要来得强,纯以内力来说,甚至也比自己要强得多,是什麼高手在另一头相助了?

    放眼看去,一道人影飞快朝京都方向而去,迅速消失在天空尽头,身形虽急,却仍看得出是天草四郎。

    如果是他,刚才那一击里头有著那麼强的剑气就不意外了,可是,单凭天草,还发挥不出这样的威力,在那边的云层中,还有谁呢?

    正要开口,源五郎已经抢先一步,飞身朝云层掠去,兰斯洛虽然不明究理,但也跟著他一起飞掠过去,想看看源五郎到底是在找些什麼?

    从理性上判断,会抢在众人前头与八歧大蛇遭遇,又和天草四郎一起出手的,就只有梅琳老师了。不过,当兰斯洛掠过朵朵厚云,来到了刚刚火壁的中心点,看清眼前景象时,却为之大吃一惊。

    云层渐渐散去,在那缥缈烟岚中,有一个长发女子的身影,但却不是预期中的女童模样,而是一位身形高佻的红裳美人。

    说是红裳有些不太正确,因为她身上穿著的,仅是一袭红色的中空背心与短裤,全然掩不住婀娜丰腴的美好身段。斜斜地侧看过去,纤细的腰身衬出饱满的胸线;只套到膝盖的短裤,让雪白匀称的小腿看来更加细致,鲜红的皮革质料,使得修长的腿臀曲线,分外玲珑圆润。

    她应该已经察觉到两人的迫近,只是没有做出什麼反应,兰斯洛留意到她白皙的小腿上,有一些奇异的紫色花纹,像是花朵与藤蔓的纹路,但不是刺青,反而有些像是兽人们的兽斑。

    上空的风势很强,她的紫红长发随著风向,在背心所没有遮到的腰际左右摇摆,大片雪白肌肤在拂拭而过的云雾中忽隐忽现,让人强烈地想要一睹她的真面目。

    “老师,我们来早了吗?”

    源五郎先抢了过去,而她亦转过身来,露出了容颜。

    完美的鹅蛋脸,光洁的额头有一络浏海,微向上挑的眉毛,像柳叶一样的长睫毛,鼻梁挺直,小巧嘴唇如擦过胭脂般樱红,嘴角淡淡的微笑,自在大方,构成了一张无懈可击的美丽容颜……只有两点,那副刚刚戴上去的墨镜,让兰斯洛看不见她的眼神;还有一道由左上斜拖至右下的红印,在这张面孔上留下了丑陋的疤痕。

    但即使是如此,兰斯洛仍然感觉得出她的美丽,也能够理解为何当年陆游与天草都会对她倾心。纯以容貌而论,泉樱与织田香都胜于她,可是气质上,她却非常特别,有一种难言的英武之气,与妮儿类似,但却更为成熟,而且因为岁月的洗涤,倍添了柔和度与智慧。

    虽然仍对眼前的神秘美人有几分疑惑,但从气质上来看,这个女人确实不愧是魔导公会的第一女性,令得数代女王深深信赖,并且重托于她。

    “老师,您好。”

    自从与梅琳见面以来,兰斯洛虽然始终不失礼数,但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几乎是以执弟子礼的尊敬态度。或许,这也是心性修为不足的关系,对他来说,尽管知道梅琳的来头,可是对一名小女孩恭恭敬敬,是一件很怪的事。

    相反地,源五郎的态度就没什麼改变,还好像很亲匿一样,要与梅琳勾肩说话,但却反被她一把扭住耳朵,把头按了下来。

    “哎呀!痛啊,这样子很难看……痛啊,耳朵要被扯掉了……”

    “再难看也不会比在泥巴田里倒栽葱要难看,你洗泥巴的速度倒是挺快啊。”

    “老师你换衣服的速度也很快啊,如果不是声音差不多,我根本就不敢认你呢。”

    “几千岁的老太婆了,我也不想这麼穿啊,不过袍子被大蛇的火焰烧了,没有办法。”

    梅琳与源五郎之间,有著兰斯洛所不知道的交情,这点他并不需要详问,因为就像梅琳刻意藏起本来面目一样,很多事情都是旁人不应该干涉的。

    “老了,真的是老了,就这麼一点小场面,就被逼得要露脸了。”

    梅琳的感叹,兰斯洛不至于听不懂。把借助药物和面具的易容撇开不算,像其他利用缩骨、改变肌肉构造方式,来变化外型的功法,本身都相当地耗损施功者内力,而对上八歧大蛇,被逼得无法不全力以赴的梅琳,终于解除了变形功法,以本来面目应敌。

    “八歧大蛇很不好应付,但它并不是毫无破绽可寻,你们要注意的地方是……”

    梅琳将自己适才的心得告诉兰斯洛,从这动作,兰斯洛晓得梅琳并无意与自己并肩作战,或许对她们这等辈分的长者而言,都习惯了独来独往的风格,隐身在暗处,视情况施与援手,这才是她的作风吧。

    “嘿,老师,你想把事情丢给我们,自己跑去逍遥吗?”提出抗议的是源五郎,为了要对抗八歧大蛇,他尽可能地多整备一些筹码。

    “我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去,大蛇那边就交给你们了。”梅琳调整了一下脸上墨镜,这副眼镜的存在,让她面上疤痕没有那麼明显,跟著,她瞥向兰斯洛。

    “你这小子终于有点气概了,很不错,八歧大蛇由你们集中对付,我就去找昆仑山的老朋友叙叙旧吧,如果真让日本沉下去,那就什麼都来不及了。”

    兰斯洛想像对待有雪那时一样,表明自己立场,但是却被梅琳拦住。

    “我很欣赏你的决心,可是以我们的立场来说,如果任由你这样自暴自弃,事后我会很难向人交代。你重视义理多过自己安危,但别忘记,这世上也有人重视你多过一切。”

    被梅琳这样一说,兰斯洛也无法反驳什麼了,毕竟,梅琳与有雪不同,自己是无法强迫她改变主意的。

    后方云气流动,泉樱她们往这边来了,梅琳似乎不太愿意以这面貌见人,所以在她离去前,兰斯洛道:“我理解了,那麼一切就拜托老师了,我也不希望让关心我的人担心,不过,在分别之前,我有一个问题,希望老师能解我疑惑。”

    “什麼问题?”

    “老师你……平常在魔法袍底下,都是穿得这麼辣吗?”

    作为对这无礼问题的回答,两只来自不同主人的拳头,重重地敲击在雷因斯国王那充满好奇心的猪脑袋上。

    甩开了梅琳与天草四郎,八歧大蛇已经早一步抵达京都。

    这个日本规模第一的大都市,同样也受到天灾影响,市内情形一片混乱,附近的群山出现了崩塌、河水暴涨溃堤,直冲京都而来的问题。整个行政体系被纷至沓来的各地灾情报告,弄到近乎瘫痪,京都内部也为著疏导民众避难的问题,忙得不可开交。

    也就在这一片乱哄哄的当口,天上忽然出现的黑影,让底下的人们发现了异状。

    说是黑影并不适合,因为在本来就如同铅块般乌沉的天空上,也很难分辨出哪块影子更黑一点。不过,当那巨大的压迫感,从空中直逼而下,人们本能地抬头仰望,跟著就发出与理性绝缘的恐惧惊叫。

    一如这一路上人们所表现的惊惧,京都百姓的反应也极为强烈。特别是,八歧大蛇的出现,虽然破开乌云,让日光直透而下,可是它巨体内所蕴含的庞大能量,也与汇聚于京都的天地元气相互影响干扰,引起空中雷电交窜,无数道耀眼金光,环绕于大蛇周身,更在无法有所突破后朝周围四散,其中部分更狂轰著地面。

    房屋轰然倾倒,人马惊惶、哀嚎声响起,八歧大蛇还没有作出任何动作,就已经对京都造成伤害。

    看著地面上的灾情,八歧大蛇的黄金瞳孔中,看不见一丝情绪反应,但动作却停顿下来,像是在犹豫著下一步的走向。

    体内的本能告诉它,现在肉体已经非常地疲惫,应该找一处深海或是洞窟,好好地沉睡几千年。这股本能是如此地强烈,然而,脑里却有一股更强的意志重复著同一个念头,就是前往京都。

    因为这个念头大过本能,所以它才长途跋涉,到了这个地方,但现在,它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麼。

    底下的渺小生物正在喧哗著。这些与创世之神有著同样外型的小生命,让八歧大蛇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破坏欲望,但在它有所行动之前,脑内又传来截然相反的讯息,让它不得不停下动作。

    想作的事情被莫名制止,下方人潮又一再刺激大蛇的破坏欲望,片刻之后,八歧大蛇变得非常地焦躁不安,三个蛇首一起向天上长啸,声音尖锐而响亮,一股股冲击波,撞开周围雷电,快速往地面轰击下去。

    除非有天位高手压阵,不然以寻常人的力量,绝没有可能抵挡这范围广达里许的冲击气浪,下方如遭数道龙卷风同时施威,石板路的街道支离破碎,房舍也变成了碎瓦残木,上头溅洒著血迹,微弱的啼哭声在不久后随著人们失去生命而休止。

    大蛇接著想要喷出火焰,但是来自意识深处的强烈指令,令它打消了这个念头。

    忽然,大蛇看到了一个极其华丽典雅的建筑,耸立在京都一角。那是京都城,是目前整个日本的行政中心,大蛇并不知道这一点,只是,对于这座古城,它感到一股难言的熟悉,让它想要*近。

    意识深处再一次传来了制止的命令,但是大蛇的焦躁感觉,大大地减弱了理智的影响,虽然没有朝京都城移动,但它却趁著本能得到自由的空档,熊熊火焰、凛冽冰霜齐发,朝地面轰射,由东至西地横扫一遍。

    远逾先前十数倍的死伤,在瞬间造成了。曾经在昆仑山一带出现过的景象,在京都重新上演。

    负责捍卫京都的新撰组与士兵,各自就守备位置,朝上空的大蛇发动攻击。只听得一声令下,万箭齐飞,甚至还包括了用机括弹射出的巨弩、夹带金属碎屑的火炮,一起攻向半空中的大蛇。

    如果这种程度的攻击能有效,雷因斯一方就不必这麼辛苦了。当一轮攻击结束,底下的人们愣然惊于大蛇连一片蛇鳞都没有被伤到,压倒性的恐怖感,摧毁了他们的理性,所有人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该继续发动攻击,还是立刻转身逃跑。

    “八格野鹿!攻击!我不相信会有那麼大的差距……”

    一员武将狂愤地叫著士兵攻击,但他的急促吼声没能唤醒士兵们,反而引起了八歧大蛇的注意。

    假使让大蛇再次攻击,人员密集的下方肯定死伤无数,所幸,在八歧大蛇的三个头有所动作前,京都城内有了动作,一营士兵在城头排成一列,将手中的银盾高高举起,反映著耀眼的日光,刹那间,就像是一条雪亮光带,在京都城头闪耀发亮。

    银盾的反光直照向八歧大蛇,它很快地就注意到这里的异常,发出啸声,朝京都城移动过来。

    本来银盾队的目的,也就是引大蛇往京都城过来,所以看到大蛇有动作,任务已经达成的银盾队散开队形,往旁边撤去。

    八歧大蛇似乎有攻击的打算,但却随著银盾队的迅速撤走而放弃,另一方面,它发现在京都城的顶端,有著一个更大的镜子反映阳光,在那边,有某样东西正在呼唤著它。

    大蛇慢慢地移动著位置,全然不在意下方的讨厌虫子,朝那吸引它的方向而去,片刻之后,它从空中往下方俯视,在京都城最顶端的天守阁上,有一台轮椅木车,上头有一个病弱的老者,无畏它的巨大,抬头与它对望。

    尽管隔著迢迢长距,但大蛇依然看得非常清楚,那个老者与其他的人类不同,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恐惧,反而对著自己露出笑容。

    “喔……你回来啦,我一直在等你呢,你好像很累的样子啊,要不要休息一下呢?”

    因为病弱,老者的声音很轻,即使是距离三步之遥的护卫武士也不见得能够听见,但是大蛇却听得见,一字不漏,它的听觉并不是其他生物能够比拟的。

    在八歧大蛇的思想里,这还是数千年来的第一次,他有了“迷惑”这种深度情绪。它不认识这个老人,所有人类在它眼中都只是随意可以践踏的东西,但是这个老人……却让它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打从意识的最深处,开始觉得疲惫,本来凶恶的杀气也渐渐减弱下来。

    这个看来近乎病危的老人,就是现在日本的最高权力者,大将军秀吉。当日本连串灾变发生,京都城内的官僚体系,因为一直负责下命令的宗次郎殿下不在,忙慌了手脚,他临去前留下的应变措施,跟不上事态的快速恶化,人们只能以自己的力量去竭力应变。

    而当八歧大蛇现身京都,判断出不可能抵挡得住这头凶兽的官员们,急忙请求秀吉离开京都城避难。可是,最近几天病情加重,呈现昏迷状态的秀吉公忽然清醒过来,拒绝了家臣们的请求,命令他们将他移至天守阁。

    没有人知道秀吉公为何有这样的命令,但在这种时候移驾天守阁的危险,简直和自杀没有两样。无视家臣们的哀嚎,大将军的命令被实现了,而当轮椅木车被放上天守阁,银盾队引来八歧大蛇的注意,家臣们被斥责离开,就只有几名誓与主公生死与共的护卫,违背了主公的意志,坚持守在旁边。

    别人一定很难相信,但秀吉就是知道八歧大蛇与织田香的合并关系。他不用看,不用观察,在八歧大蛇渐渐逼近京都时,他就感觉到那孩子回来了。

    因为长年病重,身体衰弱,秀吉身体状况较差时,连说话都很费体力。宗次郎虽然每天都会去探望养父,但多数的时间里,他们两人只是不发一言地对看,从头到尾没有交谈一句。

    或许正是如此,秀吉才得以看出很多东西,许多被言语、表情所屏障的东西,在这种长时间的心神交流中,反而无所遁形。身为养父的秀吉,无疑就比天草四郎更要了解织田香。

    对著天空,秀吉用喃喃自语的音量说话,这是他仅有的力气了。

    “出云那边的情形很糟吧?不过没有关系,孩子你已经努力过了啊,在这世界上,也并不是什麼事情都能够一如所愿的。”

    虽然个性上有点怪,但她仍然是个好孩子。多年之前,从卡达尔手中把她接过,担负起教养的责任后,自己从来不曾后悔过。

    这些年来,她把自身的角色扮演得很好,尽著她没有必要去尽的责任,无论是对自己、对日本,都做得完美无缺。可是,这样也该够了,世上再没有什麼事情,比勉强担负起不必去担负的责任更辛苦了。

    “你对日本的心,我很感谢……这些日子里,你就像是上天给我的恩赐一样,让我们两个老人的生命有了意义。”

    并不是养父和师父给了她什麼,反而是这个体贴的孩子,不断地温暖了两个老人的生命。虽然天草他从没正式提过,但他也一定察觉到,织田香的存在,让他孤寂千载的人生有了光彩。

    “可是……已经够了,如果整天都和孤僻的人一起相处,你的人生也会变得孤僻的,我和天草……没有权力也不想左右你的一生。你把日本守护至今,我要以幕府征夷大将军的身分谢谢你,但从今以后,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这孩子的心里,并没有任何想做的事,即使自己这样说,也只会让她更为难而已,过去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让她代替自己守护日本,希望在这样的过程中,她能够找到真正想做的事。

    但是,真的已经够了……自己的寿元将尽,日本的灾情严重到这样,连那被镇压出云千万年的太古凶兽都被释放,这个岛国的崩灭已是不可阻挡,没有必要让她随著这块土地一同走向破灭之路。

    这些话,必须在自己撒手人寰之前说出来才行,如果来不及说完这段话就走,那孩子身上担负的责任,就会变成永恒束缚,扭曲著她的人生,这将是自己最心痛的事。

    “日月盈亏,国家这种东西,没有永续不灭的,所以,你不需要担心些什麼……

    以后,孩子你自由了……”

    本就已经相当衰弱的声音,说到这里,几乎寂静无声,一旁的从护人员发现大将军乾涸的嘴角不住涌出血沫,大惊失色,连忙就要把人带离天守阁,到安全的地方施以救治……已经失去意识的秀吉,没有作任何表示。

    然而,就在他们开始搬移轮椅木车时,一声早就应该发生的尖啸声,狂烈撕击著众人的听觉。

    半空中的八歧大蛇像是受到了什麼巨大挑衅,愤怒的吼啸起来,猛烈声波不但透过听觉,震撼所有人的平衡神经,将他们震倒,更化作暴风,狂袭左右,把四面八方的云层全部扫开。

    大将军的近卫武士们一个个都站不稳脚,但仍忠心地舍命救援,把秀吉公带离天守阁,而当八歧大蛇察觉到了天守阁上的异样,它掀起了暴风,狂飙似的袭向那座阁楼,将之瞬间摧毁,还原成一堆碎瓦烂木。

    天守阁整个被掀掉,露出了下头赤裸的城楼构造,近卫武士们在千钧一发间,奇迹似的将秀吉公带离险地,虽然两名同伴因此壮烈牺牲,但却抢到宝贵时机,正背著秀吉公顺著楼梯往下跑。

    可是,八歧大蛇注意到了这一点。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它此刻的焦躁感觉更胜先前,同时,那个一直钳制它动作的深层意识,好像完全停顿了,这让它的烦躁与不快如奔流狂泄,化做了最纯粹的破坏欲望。

    八歧大蛇大大地张开了口,在狂吸周围的空气后,一道炽盛火焰朝京都城主楼喷发过去。猛烈的高温,尚未正面接触,城壁上的石材已经扭曲,呈现像是要融化一样的怪异柔软,而当这一记火焰柱扫过主楼,理所当然,不但建筑被破坏殆尽,里头的所有生命也将在瞬间灰化。

    只不过一道剑光在这时恰到好处地出现,闪耀著洁净明耀的白色圣光,无声的音波却有著实质威力,以强大风压向火焰撞去,凭著高度集中的效果,赫然能将火焰柱撞歪,失去准头的击在地面上。

    腾腾烈焰顷刻间化为火海,燃烧著目光所能见到的每一样东西,京都城内惨嚎震天,但是适才成为目标的主楼,却安然无事。

    “阿香,不管你是怎麼变成这样子的,你听到秀吉刚刚说的东西了,事情已经结束了……师父过去很对不起你,可是,如果你要再继续执迷不悟,那我就在这里把你打倒!”

    握著手中的十字圣剑,天草四郎漂浮在火焰上方的样子,看来是那麼的威风凛凛,但也只有他知道,他正面对著此生中最不愿意、也是最没胜算的一仗。

    “这里现在是什麼情形?”

    以最快脚程赶至京都,兰斯洛等人瞪著前方情景,思考著应变之策。

    京都的情形还好,虽然有部分地区严重破坏,但多数地方却保得无恙,反而是华丽典雅的京都古城,过半地方化成了一片火海,烧得正旺,单是嗅著那种独特的焦味,众人就晓得那里头的死伤惨重。

    源五郎沉吟道:“似乎是有人早我们一步赶到,把大蛇引走了……”

    究竟是什麼人会做这种事,答案实在太明显了。虽说众人心中都存著一线希望,应该尚未离开日本的李煜能现身帮忙,以他远超余人的强大力量,必能有效地钳制大蛇行动。

    “对付这种大怪兽,最麻烦的就是欠缺同等出力的主将,因为单*蚊子吸人血,就算瞄得再准再狠,也很难造成致命的出血量,但是如果有一把好刀子,那就是另外一回事,这个道理我们都懂。”

    妮儿耸肩道:“不过还是放弃吧,如果指望那个银发家伙会在这里出现,我们需要比老天打雷劈死八歧大蛇更大的奇迹。”

    虽然只见过一次面,但是妮儿对那名银发剑客的印象,已经定位成“不坏、是个好人,但是还是别指望他做什麼比较好,不临时倒戈就够了”,很遗憾的是,与他结义金兰的三名义兄弟,都没办法反驳这个评价。

    “那麼,大蛇在哪里呢?”

    答案很快就出现。尽管眼前因为处处火头、烟尘,视线不清,但从那隐隐传来的闷雷声响,还有剧烈的大气撞击,仍可以判断出八歧大蛇正在西方数十里外,与天草四郎激战。

    “你们看,那是……”

    彷彿是昆仑山的情境重演,一缕缕紫绿色的灵光,由京都城的火焰中缓缓升起,像是被什麼力量牵引般,朝著西方迅速流逝。近千道紫绿色的灵光,流星般划过烟尘,成了一幕美丽却诡异的光景。

    “是八歧大蛇,这里不同于昆仑山,天地元气没有那麼充沛,它的回复力不如原先,所以需要借助吞噬灵魂来补充力量。”

    源五郎道:“从这一点来看,在这里决战倒是对我们有利。”

    作战策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拟定,虽然对于成功率大家都没有多少信心,不过也只有硬著头皮干了。

    兰斯洛道:“除了攻击的主力,最危险、也是最麻烦的,就是诱开大蛇注意力的那个人。天草四郎的立场不明,未必与我们同一阵线,所以必须另外选人担当诱饵,而基于这个任务的危险性,我有责任主动扛下,就由我来担任诱饵吧!”

    身为领袖的人这麼说,其他人自然不可能任他这麼说说就算了,其中反应最激烈的就是妮儿。

    “不行!哥哥你是我们这一群人的指挥,让你去冒险,这太没有道理了,你不能去。”

    兰斯洛正色道:“我有责任冒这个险,锐身赴难也是领袖的责任之一,如果我不能身先士卒,这种工作又要谁去做呢?”

    “我去就可以啦,这种任务交给我就行了,哥哥你……”

    不希望兄长遭遇险境,少女全然不顾自己的立场,争取著危险的诱饵工作,却没料到一直面色沉重的兰斯洛这时忽然变脸,微笑著拍她的肩头,道:“是吗?那就交给你吧,你要好好干,千万要让八歧大蛇追著你跑啊!”

    看著兄长与前一刻截然相反的表情,顿悟到自己中计的妮儿已经来不及说什麼,被兰斯洛在背上一拍,满心不悦地走开。

    “不用我多说,老三,你也跟著一起去吧,那丫头没有你不行的。”当妮儿走远,兰斯洛这样低声对义弟吩咐。

    “没有我,你行吗?和诱饵相比,你那边才是最危险的,少了一个主战力,真的可以吗?”

    “反正这个作战计划又不是*天位力量,有你没你差别不大,只要你确信你的咒术卷轴能发挥作用就行。如果没有你掠阵,那丫头被大蛇吞了下去,这个损失就太大了,更何况……你还要趁著我们与大蛇作战的时候,去搞定最后安全装置呢。”

    “从这边的迹象看来,织田香已经失去了对八歧大蛇的控制,可是她的天心意识应该仍是支援著大蛇,情形很恶劣,你自己要小心。”

    彼此都不是啰唆的人,在确认过彼此在这一战中的角色后,两个男人握起拳头,对击了一记。

    “别这样死了喔,我还等著看你建立一个理想国呢。”

    “如果抱著这种荒诞不经的想法,你现在就可以去死了。”

    分配完任务后,兰斯洛转过头,向两个理所当然与自己一组,却始终默默不出一声的女性点头。

    “不需要再说什麼了吧。这世上有些女人,我会尽一切努力保护她的安全,不过也有些女人,在我有告别人世的觉悟时,会强烈希望看到她在我身边。”

    兰斯洛尴尬地笑道:“话是这样子讲,不过一次对超过一位的女人说这种话,我是不是太过分了啊?”

    兰斯洛这麼大男人的个性,在碰触到这个话题时,也显得有些窘迫。但是,枫儿并不介意,泉樱也是微笑以待,她们都很清楚这个男人说这话时候的认真,而这时并不是应该再增加他苦恼的时候。

    即使是源五郎这样并不追求齐人之福的人,也不得不羡慕兰斯洛的福气,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这麼好运,可以在决战之前,让两名绝色佳人左右同时献吻祝福的。

    “好!出发,我要宰了八歧大蛇!”

    单纯也好,觉悟也罢,兰斯洛看起来斗志高昂,挥动著手中风华刀,带领身后的泉樱与枫儿飞身而去。

    “呃……人都走了,留下我一个,就算要我好好的看,也该找一个好一点的观众席吧?”

    主要的演员全都离场,身不由己被带来此地的雪特人,孤零零地站在小山岗上,搞不清楚该做什麼。

    从这角度是看不见八歧大蛇的,可是与其近距离观看八歧大蛇的战斗,有雪还是宁愿龟缩此地,省得被波及到。

    “早就说了,既然我没办法派上用场,就别带我来嘛!”

    枯坐在山上,百般无聊的有雪发著牢骚,对下方京都的惨状,他采取眼不见为净、事不关己的冷漠逃避态度,却不知道将他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的源五郎,正考虑著将他纳入战术考量的方略。

    “哼,好像九州大战经验重演,最讨厌的就是和这种东西作战了……”

    喃喃自语,被汗水沾湿的手掌,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十字剑,天草四郎看著前方因为吸收了大量魂魄,显得精神大振的八歧大蛇,禁不住体内疲惫感阵阵涌了上来。

    虽然说得很帅气,要制服这个不肖徒弟,可是豪语说得再动听也没用,因为自己所能做的,也只是将它从京都城引来郊区,尽量减低伤亡而已。

    (陆沉以后这里所有人都要死,现在减少伤亡有什麼用,伪善者!)

    天草四郎心里反覆出现这样的声音,他也晓得自己现在做的事很没意义,可是却依然只能照这个常识性的做法来办,也就是因为这样子,他分外对自己感到气结。

    当初集合兰斯洛、源五郎、织田香三大强天位高手的力量,也没有能够打倒大蛇,现在只凭他孤单一人,能做的自然更为有限,所幸大蛇的完美体并没有因为离开出云之国而回复,不然天草四郎早就支撑不住了。

    “这个不肖徒弟……”

    秀吉应该没有事吧?他和阿香说的那些话,诚然是煞费苦心,不过若是他被大蛇一发力量炮轰死,对那孩子的伤害与永恒束缚,却比什麼都大,幸好自己来得及阻止。

    可惜,看这大蛇毫不留情的攻击样子,那小鬼该不会已经丧失意识了吧?如果她还有自我意识的话,是不会让大蛇这样破坏她的家园的,倒过来说,如果她还有意识,以她向来的俐落战术,配合这等力量,自己是支撑不到此刻的。

    有十字圣剑在手,自己的战力可以说是提升了一层,但即使是这样,也与八歧大蛇相距甚远,要用什麼战术来缩短这样的差距呢?

    无暇思索,大蛇的火焰弹又喷发了过来。经过多次喷发不中,八歧大蛇赫然改良了攻击模式,喷发出来的火焰虽然零散,但却像是有武功在运作一样,盘旋进击,让依*身法、卸力手法来抵御的天草更形不利。

    “天草!辛苦你了!我们来帮忙了。”

    一道身影快速掠过八歧大蛇左侧,引起了它的注意,那是妮儿和紧追在后的源五郎。这一支及时赶到的援兵,让天草四郎那边的压力顿减,至少不用在仓皇躲避的当口,还要注意另外两个蛇头的动向。

    “你们这些家伙来管什麼闲事?”并不乐意与他人联手,天草四郎的表情格外不悦。

    “别这麼说,我们可是老交情了,在危难的时候互相帮助,这是应有的礼节啊。”

    “胡说八道什麼,谁和你有交情?不过是打了两次架,这也算交情?”

    “不打不相识嘛,你和我没交情,和妮儿小姐总有吧?我们不来帮你,这麼大只的东西,你一个人搞得定吗?”

    无视天草四郎的反对,源五郎和妮儿已经与八歧大蛇交上手,姑且不论力量差距,单就数量上来看,这倒也算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只不过开战没多久,人类联军这一边就迅速落至下风。

    没法像在昆仑山附近那样,得到源源不断的天地元气补充,但是却能运用高等天心意识,将力量集中,使得能量散失减到最低。两个情形相互均衡后,大蛇的力量较先前略作提升,但要闪躲却变得很困难,即使是源五郎这样的快速挪位,也只能卸去五成力道,硬挨另外一半。

    特别是,如果一个换位不好,挨了一记火焰弹,在忙著全力驱除入体火劲时,大蛇往往会趁隙补轰来一发冰霜结晶,当身体的左右半边受到极端温差袭击,那种痛苦的感受,真是让人想要当场死去。

    “痛死了,这是什麼鬼招数?我的气血乱七八糟,天魔功快要运不起来了。”同时被冰火两击轰中,幸亏被源五郎以九曜极速抢救才得以脱身的妮儿,喘息抱怨道。

    “这个……很有名的,应该叫冰火五重天吧?通常被这种技巧击中,再厉害的强者也要痉挛一阵子,不能行动。”

    “这招数有可能练得成吗?如果可以拿来练,一定很爽!”

    “淑女不会练这种招数的,而且比起练这招的……其实中这一招的比较爽。”

    “这是什麼意思?”

    对这些可能只有白无忌才听得懂的怪话一头雾水,妮儿在八歧大蛇冰火互济的攻击下,应付得极为吃力。昆仑山一战后,她对八歧大蛇的攻击多少适应了些,但却没挨过这样冰火两极同时袭身的攻击,除了身体相当难受,那种剧烈温差造成的杀伤力,更是让她叫苦不迭。

    (从九个头变成三个,元素变化上是少了不少,可是第三种是什麼?是毒雾?酸液?石化气体?还是什麼秘密武器?)

    比起已知的冰、火攻击,源五郎更在意第三个头的攻击元素是什麼。早先在昆仑山激战时,八歧大蛇的九个头也并没有发挥完全战力,有几个头只是一再吐出冲击波,并未搭配元素攻击。

    倘使这是已知的攻击元素,那麼虽然力量增强,但总有已经摸出来的应变模式,最怕就是大蛇隐藏了什麼秘密武器,仓促间施放出来,己方就很难看了。

    “如果你们所谓的帮忙,就只是这种程度,那麼滚到一边去,少碍我的事了。”

    十字圣剑一挥,从火焰中斩开一条路,天草四郎以技高一筹的战术,避开了同遭冰火合击的危机。

    大蛇的攻击模式,似乎是先以强大火劲缠住敌人,令其动作为之迟缓时,才追加冰霜袭体,发挥最大杀伤力。看穿了这一点的天草四郎,宁愿大幅耗力突破火壁封锁,以免同时被冰火两弹轰中,付出更大代价。

    凭著手中神兵辅助,他确实有资格发出这样的豪语。

    (嗯,天草似乎战得很卖力啊,加上妮儿小姐与我的掩护,八歧大蛇的注意力应该已经集中被吸引过来了。机会已经有了,就看另外那边怎麼把握、怎麼利用了……)

    相当善尽自己的职责,源五郎无意决死一战,而是各自担负起任务,每人一边,把八歧大蛇三个头的目光完全吸引。

    结果,在八歧大蛇的注意力与肢体随著目标移动,被拉至最分散的那一点上时,躲藏在旁许久的人终于动手。

    化作三道电光,彷彿只要迟了片刻就会来不及一样,兰斯洛、枫儿、泉樱自暗处飞身出来,以最快速度直袭向八歧大蛇躯体的连结处。

    情形真是千钧一发,虽然源五郎已经把大蛇的注意力引开,但只是毫釐之差,三人就要成为三个蛇头冲击波狂轰的交会点。

    感受著冰火巨弹在背后对击爆炸的巨大威力,三人借势加快速度,朝连结处直冲过去。

    几头蛇躯的连结处,有可能是八歧大蛇的心脏或是破绽,这点众人早就想过,但在八歧大蛇仍有九头时,九股不同的强大力量来回防护,几乎毫无破绽可寻,即使是多尔衮这样的战斗狂人,也不敢尝试这几乎等同自灭的作战。

    但是当八歧大蛇由九头减为三头后,这个作战计划变得有可行性,经过源五郎的努力,兰斯洛三人得以趁隙突入,逼近大蛇的躯体连结处。

    “这也是战术?太鲁莽了。”

    天草四郎一惊,皱起眉头。战斗经验无比丰富,这个战术他先前早就想过,但除了不易突破大蛇防守外,更大的一个因素,是因为这看似破绽的部位,如果真是大蛇的心脏,那麼护身力量的强韧、鳞甲的坚固,只怕都是整具躯体之冠,贸然攻下去,反而容易吃大亏。

    但事态演变却出乎天草四郎预估,因为兰斯洛三人在贴近八歧大蛇躯体时,忽然变成了一道亮光,璀璨夺目,直往大蛇躯体的连结处射去。

    大蛇发出怒鸣,张口吐出火焰弹,但却笔直贯穿了亮光,一无所中地射向远处,毫无意义地爆炸了。

    亮光在与大蛇躯体接触时,整个亮度燃到最高,彷彿整头八歧大蛇都被亮光覆盖,一起变成一个巨大的光源,照得众人睁不开眼来。

    而当光芒消失,八歧大蛇再度活动起来,朝源五郎攻击,兰斯洛三人已经看不见踪影了。

    “这是……搞什麼鬼?”天草四郎目瞪口呆,还想不清楚这到底是什麼战术。

    “成功了!”

    兄长的战术能够一举功成,妮儿也是喜形于色,源五郎则是暗呼侥幸,当兰斯洛向他提出这个战术时,真没想到能一举成功。

    (外部强压不行,就试著内部破坏吗?能不能成功就看你的了……这个计划一下处理不好,会变成一把腹背受敌的两面刃啊?

    “正面和八歧大蛇对上,我们的胜算有多少?”

    打从昆仑山一战之前,这个问题就被反覆提出,经过一再的评估,却始终没能得到乐观的答案。

    几个条件综合一算,打赢八歧大蛇的希望越来越渺茫,特别是与一头已经有天心控制的大蛇战斗,没有先前的破绽可寻,胜利机会实在是……

    兰斯洛和源五郎最顾忌的,倒还不是有天心意识的八歧大蛇,而是拥有八歧大蛇力量的织田香。她将源五郎远远轰飞时的情景,两人思之仍是心有余悸,虽然她只短短地现形了一下,但如果这个状态可以长时间维持……不,只要半刻钟就够,她用这样的力量、天心意识、九曜极速三者配合,足以瞬杀雷因斯一方的所有高手。

    情形非常地困难,但兰斯洛却相信一件事。

    “大舅子教过我一件很重要的事。”兰斯洛道:“世上绝对没有杀不死的人。”

    八歧大蛇诚然无懈可击,但是除了强攻之外,应该还有别的战术,而经过一番思量,兰斯洛想到了答案。

    “那个小女妖能做的事,我们应该也能做到吧?”

    所谓的“我们”,矛头直指源五郎。众人中天心意识最为优异、与织田香同样修练九曜极速、同样是天位魔法师的男人,如果有什麼事是织田香能够做到,那麼他就是最有可能模仿的人选。

    “织田香之所以能使用那种法术,和她本身的生命型态特殊有很大关系。”

    “所以我们并没有要和她争夺大蛇的控制权,只是想进入大蛇的意识世界而已。”

    “她的那种法术,危险性很高,稍微一个差错,自身意识反而会被大蛇吞噬,从状况来研判,她之所以没有继续维持人形,大概就是支撑不住。我推测她只是给大蛇下了几个简单指令,前往京都,看到我们就杀,除此之外,她把全部意识都拿来维持天心意识。”

    “我们并没有要做这麼高难度的事,虽然说一次送三个进去,是稍稍困难了点,但至少比爬进大蛇嘴巴要安全多了。”

    在兰斯洛的坚持下,源五郎也不得不点头了。对于能够独力想到这战术的兰斯洛,源五郎有些吃惊,但还是照他的要求,准备好了施放法术的卷轴,当三人接触到大蛇躯体的连接处,立刻开启卷轴,发动法术,侵入大蛇的意识里头去。

    织田香多半是由大蛇嘴巴侵入的,也多亏她使用这法术在先,兰斯洛三人施放同类型法术时,才没有遭到大蛇太大的反抗。三人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控制大蛇或是被大蛇控制的织田香,驱逐出大蛇就行了。

    没有天心意识,没有完美体,没有用之不尽的天地元气,八歧大蛇根本不足为惧。

    战术到目前为止算是成功,事实上,只要兰斯洛等人能发挥牵制作用,让源五郎能够趁隙去解除最后安全装置,就大功告成了,然而在那之前,源五郎三人仍是得要面临大蛇的疯狂攻击。

    另外一方面,透过法术,进入大蛇意识世界的兰斯洛,彷彿置身于一个上下四方皆茫茫的空无世界,但与枫儿一起度过异界之行的他,却没有任何不适应。

    “这个世界一切由心所造,是个意志力的世界,八歧大蛇没有思想,所以我们想什麼就是什麼了。”

    把握住这个原则,兰斯洛稍微一动念,本来一无所有的浑沌,立刻就出现了地面,让三人有地方立足。

    “现在该怎麼办?往哪个方向去找呢?”

    泉樱皱眉望著四方,虽然有了地面,但仍分不清东西南北,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前进。

    “你们运气算是不坏,我大舅子以前常常做这种练习,连带的我也对这种世界很熟。在这里,找什麼都没有意义,只要对方不想被找到,意志又比我们强,我们不管是往哪个方向走多久的路,前头都还是无穷无尽。”

    兰斯洛笑得很轻松,其中一个理由,是因为身上痛楚的骤然减轻。似乎是受到意识世界的影响,肉体所承受的诅咒被压抑了下来,不但回复人形外貌,痛楚也消失不见,让自己可以定下心去战斗。

    “找人是要的,但是不必走路去找,是用心去找。”

    织田香为了操控大蛇,应该已经用尽全力,整个心灵处于不设防状态,换言之,现在找到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解决她。

    闭上双眼,兰斯洛感应织田香的气息,试图找寻她的所在。枫儿和泉樱也合作起来,搜寻织田香的所在。

    最后,是泉樱的龙族血统占优势,抢先一步感应到微弱气息。

    “好,现在我们三个人合作,集中精神,直接把那个小女妖拉过来。”

    计划很好,但是最后出现的效果,却是兰斯洛三人一起被另外一端拉了过去,虽说是如预期中的瞬间移动,但是看到眼前的东西,兰斯洛仍是大吃了一惊。

    说是想像力欠佳也无不可,兰斯洛本来预期看到的,是一个静坐中的织田香,但眼前的东西却大大有所不同。

    金黄蛇瞳、雪白蛇鳞,八歧大蛇的三个蛇头缓缓睁开眼睛,在吐伸蛇信之余,目中也绽放出凛冽凶光。

    “嗯,我们现在是在八歧大蛇的意识里……遇到了八歧大蛇……”

    双方距离是那麼的近,彼此对看的结果,甚至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直到那熟悉的吸气声响起,兰斯洛等人惊惶飞退,这才险险避过了大蛇喷发出来的高温火焰。

    事情并没有就此完结,大蛇再度吸气,三个头都活动了起来,以惊人的高速向三名入侵者狂攻。

    “……可恶,这样一来,外面有大蛇,里面也有大蛇……我们这不是等于被大蛇各个击破了吗?”

第三章 意识世界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七月日本京都近郊

    “以意识型态作战,并不见得就会比较有利,因为一旦进入八歧大蛇的神识世界,就完全是另外一种型态的作战方式。”源五郎道:“这种战法是一把两面刃,倒楣的话,不是八歧大蛇被两面夹击,而是我们会被各个击破。”

    “为什么?意识作战有什么特别的吗?”妮儿不解地问道。

    “这个……不知道妮儿小姐有没有听说过,一段发生在恶魔岛上的白家往事……”

    “我曾在宗卷里头,看到过这样的记载,五色旗的练兵,为了让每个士兵都练到如铁似刚,除了肉体的锻炼,精神也同样被严格要求。其中的一支劲旅就被要求要练到拿起一根木棍指向目标,口里发出答答答的声音,然后目标就倒下去。”

    一反初在意识世界见到八歧大蛇的震惊,兰斯洛迅速宁定下来,对身边的两个女人讲述轶闻。

    “嗯,所以……这个故事所代表的意思是……”

    惯于理性思考的泉樱、没有多少幽默细胞的枫儿,听完兰斯洛的话后都是一头雾水,捕捉不到他想要表达的东西。

    “还不懂吗?这个实验就是向我们证实,坚强的意志可以超越现实,只要你求胜的决心够坚定,多强的敌人都能打倒,特别是……现在这个唯心主义的世界。”

    抬起头来,兰斯洛的斗志显得极为高昂,“所有我们看到的东西,介于虚幻与现实之间,能超越这一切的就是强烈意志。在这种世界的作战法,我早就研究过了,什么八歧大蛇,幻觉而已,吓不倒我的。”

    对于夫君的强大自信感到不安,泉樱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兰斯洛猛然急吸一口气,跟着,仿佛是作梦一般,他的身体迅速膨胀起来,变高、变巨,只是一眨眼功夫,他就变成了一个足以与八歧大蛇相媲美的雄伟巨人。

    变巨的不只是人而已,就连他的风华刀,都同时延伸了尺寸,成为一把足以被这百尺巨人使用的巨型神兵。

    “说起来你这头怪物也不过就是体积大、力量强而已,如果我有和你一样大的身体,那还不一刀就把你劈了?”

    兰斯洛的做法可比嘴上说的还要激烈,当这变巨过程终于停止下来,他的体型甚至比八歧大蛇还要大一倍,如果是在现实世界,肯定已经高耸入云的一个巨体,杀气腾腾地站在八歧大蛇之前。

    底下的枫儿和泉樱看得目瞪口呆,虽然也考虑是不是该效法这样的行为,但一来不明其法,二来难以想像这会变成什么样的战斗,只有放弃地往远处跑,避免被这两头巨怪的战斗所波及。

    仿佛是被这太过不合理的变化给吓着,八歧大蛇没有任何行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兰斯洛的行动。

    “嘿嘿,仗着身体大就四处破坏,很了不起吗?现在我就让你这怪物知道被人一掌打扁的痛苦!”

    愤然大喝,兰斯洛的吼声犹如数十个霹雳齐作般响亮。乘着这股轰天声势,他扬刀重劈而下,要一下就把八歧大蛇解决掉。

    一直没有动作的八歧大蛇终于动了。像是将一把拉满的弓弦松开,八歧大蛇的反攻极其迅速,仅余的三个头在同一时间喷出炽盛火壁,由不同方向袭往敌人。

    眼前骤然出现一片火海,灼热炙痛,还没来得及运功抵御,跟着又是一阵急冻寒气连接袭来。急遽的温差改变,还在闪耀的火焰瞬间被凝结为冰,便是已经躲到远方的泉樱与枫儿,都为着波及过来的冰火余波难受不已。

    在冰火连环的二重奏后,八歧大蛇吐出了石化气体与酸液,冲击在那已经脆弱不堪的巨大躯体上。

    于是,就在泉樱与枫儿眼前,那个一动也不动的巨人,像是变成了一座外表无比坚固,内里却是以面粉堆成的软弱巨像,轰然一声爆炸,从头往下延伸,顷刻之间粉碎崩散,点滴无存。

    侵入大蛇意识世界的第一步,巨大化作战,在开始不足一刻钟后宣告失败。

    ※※※

    “唯心主义的世界?那不是只要想赢,就一定能打赢的吗?”仍然听得不清不楚,妮儿试着揣测兄长此刻可能遇到的战斗型态。

    “没有这么简单,知道吗?那支可以拿着木棍当枪用的部队,在第一次实习战中全军覆没了。”

    “啊?怎么会?他们不是意志很坚强吗?”

    “他们的意志确实很坚强,不过消灭他们的那个队伍,获胜后每个人都呆呆的,嘴里不停地说我是战车、我是战车。”

    “啊?这是哪门子的战争?”

    “意识世界的作战诚然千变万化,可是不管变成多夸张的东西,决定力量强弱的关键,仍是意志力。”

    “我认为我哥哥的意志很坚强啊。”

    “假如是在他登基后不久,我也赌他会赢,可是现在不同,对于日本陆沉的事,他虽然不想影响我们,一直装作不在乎,但心里是很愧疚的,抱着这份心情去作战,意志怎么强得起来?”源五郎道:“而且,织田香把大部分的精神都放在维持八歧大蛇天心意识上,现在只剩几个单纯的意识命令,如果要比意志的集中,没人赢得了她的。”

    “但是如果它一点都没有变弱,这样子我们撑不久的。”闪躲着火焰冲击,妮儿朝源五郎大叫,心中对作战计划迟迟没有实现,着实担忧。

    照原本的估计,兰斯洛一方由意识世界,自己这一方由现实世界夹攻,只要能影响里头的织田香,让大蛇没有天心意识支援,己方胜算就大为提升,但是到现在为止,大蛇的冰火攻击仍然猛烈,看不出半点疲态,妮儿由衷担心兄长的安危。

    (说失败应该不至于,但多半遇上了难以解决的麻烦……)

    源五郎准确地估中了事态。凭着九曜极速,他飞快地闪避腾挪,还不时注意妮儿的状况,适时地伸予援手。

    “我想他们不至于没有进展,八歧大蛇的力量和天心控制都没有衰退,但攻守之间的速度确实是变慢了,我的紫微玄鉴感觉得很清楚。”源五郎道:“所以基本战略没有变,我们仍然是要先把织田香和八歧大蛇分开。”

    “说起来容易,可是该怎么做啊?我们总不能让事情这样子一直拖下去吧?”

    “两个办法,从内部、或是从外部制造强烈冲击,让他们两个的意识分开。”

    “废话!”听到这个早就知道的废言,妮儿愤怒地对源五郎吼叫。

    并不是废话。源五郎心下寻思,妮儿小姐似乎还感觉不到,但是天草四郎应该已经察觉了,所以他的表情才一直紧绷,一面与八歧大蛇作战,一面还不露痕迹地查探四周围。

    在这附近的天位高手,并不只是自己三人。尽管隐藏得很好,自己还是确认,有其余的天位高手藏匿在附近,窥视着这边的战况,企图不明。

    不太可能是多尔衮。重伤的他,已经没有了参战能力,没必要到这里来凑热闹,至于剩下的人……源五郎一时间也想不出来究竟会是谁。

    对方目前还没有表明动向,不过哪怕是打算坐收渔翁之利都好,就希望这人不会发疯到去助八歧大蛇一臂之力了……

    ※※※

    源五郎和妮儿先前的对话,就成了意识世界里的最佳写照。在整个巨大身躯兵解碎裂之前,用着全力保护自身的兰斯洛,及时脱出,没有与那巨硕身躯一起毁灭。

    “浑蛋,这种战术一点都没有用嘛,白起你这个浑蛋骗我!”

    因为战术失败,兰斯洛自然有着这样的不满,但是一个战术在不同人手里有不同后果,而纯以意志坚定来看,他确实是不如白起的。

    计划不成功,八歧大蛇却发动攻击。用着仅余的三个巨头,交错喷发着不同的元素攻击,令得三人手忙脚乱,穷于应付。

    如果是在正常世界,即使是八歧大蛇也不可能用同一个蛇头交错喷发冰与火,过大的温差,在攻杀敌人之前,就会让它自毁,但是意志力超越一切的这个世界给了它这种能力。

    没有其他更好的战术,兰斯洛采取正攻法,可是在八歧大蛇压倒性的力量下,很快便趋于下风。泉樱的枪、枫儿的剑都在游击上帮了不少忙,可是却无法造成什么实质伤害,结果就由兰斯洛一人承担了大半攻势。

    “这样下去,根本就打不赢嘛……而且,说不定打完了一条,还会再出来一条咧,这里可是一个什么事都有可能的世界啊!”

    对着那越益炽烈的火焰、冰霜,兰斯洛汗流浃背,把天魔功催运到极至,将毒雾、酸液都远远隔挡开来,一再地迫近八歧大蛇。

    相较于他的奋战,泉樱和枫儿就显得黯淡。两女都知道自己力量不足,无法参与这水准的战斗,但看着夫君独自苦战,这却不是一件单单知道就能了事的事。

    昆仑山之战的天地元气巨变,泉樱和枫儿都得了不少好处,感觉得到体内力量的增长,但那仅是量的增长,并非质的突破,在这等战局中帮不上什么。过大的实力差距,也不是任何诡计、战术能够奏效,可是……除了学有雪那样子毫无意义的加油,应该还是有什么事是自己能做的吧?

    在这段沉思的时间里,兰斯洛身上持续添加伤痕。没有源五郎在旁,变成几乎是一个人游斗八歧大蛇,情势恶劣是必然的。烧伤、冻伤,还有被毒雾洒个正着的伤势,持续在躯体上增加了数量,兰斯洛咬牙全撑了下去,然而,他却看不见胜机到底在哪里?

    那不仅仅是如何缩短彼此实力差距的思考,兰斯洛也不时纳闷着这一战的目的是什么?牺牲整个日本,换取雷因斯的平安,这么做就是对的吗?不管那理由听来有多冠冕堂皇,他知道那并不能说服自己。

    自己希望能找出一个同时对两方面都能够交代的办法,即使是自己牺牲什么,也比抱着这样的愧疚要好,但是摆在眼前的道路却又那么地狭隘,为什么人生总是被迫在几个不情愿的选项中选择呢?

    兰斯洛不是思想家,在这个时刻,他只能持续挥着刀,不停地奋战。与大蛇战斗承受的肉体痛苦,比萦绕心头的困惑要容易面对得多了。

    大蛇的冲击波喷发,速度倍数地提升,兰斯洛砍开火壁、闪过毒雾,却被冰霜喷个正着,浑身骨痛欲裂,手脚更迅速被冰封僵化,正暗叫不妙,要先自断肢体,逃躲下一击,再用乙太不灭体催愈,怎知附近温度忽然狂升,刹那间,周遭竟然化为一片火海,温度恰到好处地将冻体冰霜溶解,使他得以脱困。

    (怎么搞的?)

    不及细想,大蛇的炽烈火焰连接喷发而来,令甫脱冰霜困厄的兰斯洛,立刻变化刀势,想要闪卸,但周围异变再生,本来一无所有的空间,赫然变化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随着兰斯洛的刀势,掀起连叠波浪,一起击往大蛇的火焰,两边相辅相成下,竟然让兰斯洛一刀就把巨大火壁熄灭。

    “这样也行?可是为什么……”

    周围环境异变的理由,就在下头,泉樱与枫儿聚精会神,以她们的天心意识试图影响环境。

    这是泉樱想出来的策略,“虽然力量不够,但我们想帮忙夫君的心情,应该不输给织田香想守护日本的坚持吧”,向来把兰斯洛与小草摆在人生第一位的枫儿自无异议,两女不再正面参战,而是运转天心,试图去影响这空间的结构,让情势对兰斯洛有利。

    以自我意识,制造出对自己有利的环境,这已是强天位以上的能力。两女无此修为,但在这个意识空间里,强烈的信仰却让她们能够做到。而在整体的实行上,泉樱的龙族之血,与八歧大蛇的意识世界有着某种共鸣,以她为媒介,集合她自身与枫儿的天心意识,减低了这计划的难度,将不可能化为可能。

    得到她们的帮助,兰斯洛一步一步地扭转局势,而一个念头也出现在他脑海中。

    (对了,如果她们可以做到这种地步,那我……)

    主意一定,兰斯洛脚下一跃,身形陡然拔高,牢牢握住风华刀。

    “雄姿英发!”

    大喝着鸿翼刀的招数名,炽烈火劲在风华刀上出现,开始像乱飞的萤火虫群般,千百道火劲或旋绕、或直射,狂乱攻向八歧大蛇。

    声势相当骇人,但这等分散力量的攻击对付庸手群固然大占上风,要斩力量犹强于己的八歧大蛇,却相形见拙,兰斯洛之前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没有使用这一式。

    但现在不同了。在千百道火劲如同流星雨般击向八歧大蛇,将要与大蛇接触前,兰斯洛急吸一口气,功力再往上催运,千百道火劲凝缩在一起,先是组成八个太阳似的炽烈焰球,跟着便连成一气,化为一把无比巨大的烈阳焰刀,之前多尔衮施展的大日功神技,现下便在兰斯洛手里重现。

    虽然同是强天位,但大日功修为不够精纯的兰斯洛,就没办法施展出这个神技。可是,这个空间的特性,却使得兰斯洛能够忽视现实条件,把这烈阳刀施展出来。

    “要我相信自己可以变成一个比八歧大蛇更猛的巨人,或许没有那么容易,但假以时日后我能练成这一式,这点我可深信不疑。”

    秉持着这个信心,兰斯洛挥舞烈阳焰刀,朝八歧大蛇斩去。多尔衮曾经用这神技在与八歧大蛇的战斗中,一度占得上风,自己依样画葫芦,多少也有点助益吧。

    这个战术相当正确,在泉樱、枫儿的辅助下,周围环境变化一再削减八歧大蛇攻击的威力,而兰斯洛的烈阳焰刀却趁势猛攻,能够正面将大蛇轰出的冲击元素一斩而灭,变成了对等形式的作战了。

    也许是感觉到这样下去屈居劣势,大蛇的型态开始变化,从三个头开始分裂,似乎想要回复成最初的九头型态,但兰斯洛却不给它这样的机会。

    把握住大蛇因为能量分裂,力量下降的关键时刻,兰斯洛扬刀一挥,配合枫儿、泉樱制造出来的流星火雨,烈阳焰刀威力暴增,赫然便将八歧大蛇的一个蛇首,硬生生从中剖成两半。

    预期中的大量鲜血并没有出现,被斩成两半的蛇躯像是空中烟雾,缓缓消散不见。

    “成功了!”

    堪称是与大蛇交手以来最杰出的战绩,兰斯洛喜形于色,再次舞起风华刀,往剩下两个蛇头斩击过去。

    从没受过这样的正面重创,虽然只是意识世界变出来的虚物,八歧大蛇也露出惧意,但当兰斯洛挥刀进攻时,它这一次喷发出来的东西,非炎非冰,更不是什么实体毒物,而是一道极其耀眼的白光。

    仿佛在净化这个空间,白光闪耀过的区域,模糊的浑沌状态就消失改变,先是从分割出天与地开始,迅速出现了蓝天、赤日、白云、绿草、黄花。适才激战所迸发的火海、巨浪,刹那间都被消灭不见,世界变成了一个无比美丽的仙境。

    碧蓝如海的清澄天空,洁白云朵就像是漂游在海上的小舟。凉凉的清风吹拂在身上,带来了百花和青草在夏日阳光曝晒下散发的浓郁芬芳,耳里听见一些或是清脆、或是雄壮的动物嘶鸣,动物也开始在这个世界出现,体型有大有小,但几乎都是从来也不曾看过的怪异生物。

    “这是……怎么回事?”

    兰斯洛目瞪口呆,发不出半点声音。这幕完美世界的景象,让他不由自主地战意全消,风华刀上凝聚的火焰全部消散,胸中一片平和,甚至想降到地上,去摘一朵娇艳的鲜花来闻闻。

    身体的感觉是这么地舒适,但脑里却有一个地方,几乎悲鸣似的狂叫起来,提醒着兰斯洛别松懈警戒。然而,除了提气运劲,注意四面八方外,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警戒起。

    “啊……”

    终于将这份平和气氛破坏的,是泉樱的一声低叫。也没有看到她受了什么攻击,一直还好好站在那边微笑的她,忽然脸色发白,跟着就倒了下去。

    “泉樱小姐!”

    站在旁边的枫儿大吃一惊,连忙蹲下查探。泉樱已经失去意识,手脚不住地颤抖,苍白的脸上看不见一丝血色,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

    “怎么会这样?”

    枫儿在顷刻间连试了几种急救手法,却全不见效。半昏迷的泉樱,仍下意识地和这股痛楚的源头对抗,双拳紧握,没几下功夫,身上就覆盖着一层冷汗。片刻之后,紫黑色的瘀血,缓缓从她口、耳、鼻中渗出,样子可怖之至。

    (看这个样子,是脑部受到了重击,但我一直在她身边,怎会……难道是?)

    一个念头在枫儿脑里闪过,但在她采取行动之前,某种不可见的灵力波动,像一道炸雷似的,直接在她脑里轰击迸开。强烈的冲击,瞬间就麻痹了脑部与肢体的联系,枫儿倒了下来,全身酸麻,却是怎样都动不了一根手指头。

    己方的战术太过专注于八歧大蛇,却忽略了操控大蛇的织田香。如果早点警觉到这一点,自己就会提防,先前织田香与自己交手时曾用过的精神攻击。

    只有她这样的天位魔法师才能施展,用精神念波直接攻击敌人脑部。这一招曾让自己立刻倒地,失去战力,正是在此刻这个意识世界的最佳战术。以自身为媒介,凝神运转天心帮助夫君的泉樱,首当其冲,精神念波逆流直袭脑部,登时重创。

    现下全身像是被巨大电流贯通一样,麻痹僵硬,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枫儿吃力地睁开眼,看见在前方不远处,兰斯洛也抱着头摔坠了下来,相当地痛苦,而八歧大蛇则伸展了身躯,发出咆哮,朝这边前进……

    遭受到的念波轰炸远比枫儿要重,兰斯洛伸手一抹,鼻子、嘴角不住渗出瘀血,刚才好不容易占到的优势,似乎在这一记反扑中全输了回去。

    身体再度觉得紧绷,第二波的精神攻击又来了,只不过这一次不单单是念波炸击脑部,还有大量错乱复杂的片段画面,不管有意义或是没意义,像崩溃决堤的洪水,疯狂冲击着三人的心神。

    画面很乱,彼此之间也缺乏条理性,或是日本的田园,或是京都的楼阁,但还有更多的部分,是兰斯洛完全喊不出地名的所在。他自小生长在山野,对各种动植物都有相当认识,不可能有这么多他没看过的动植物,一时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异大陆甚至异世界的景色。

    当影像中出现了巨兽咆哮,硕大的黄金龙躯横飞遮过天际,兰斯洛知道自己目睹了天地创生之初,龙神们俯视世界的景象。

    伴随着这景象,一股深沉的孤单、寂寞、愤恨巨浪,传入三人心头,化成漩涡,把所有其余的情感、思考,冲激得点滴无存,最后变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彻底的空无、虚渺。

    如果源五郎在此,就能对这股念波进行分析。所谓的心灵攻击,等若是利用自我心神去撞击旁人心神,是以不可免地在施放时,自我心神也处于完全敞开的不设防状态,该释放出去的、不该释放出去的讯息,全都一股脑地倾泄出去。

    枫儿、泉樱,在这股念波巨浪轰击中,整个丧失了意识,只有兰斯洛还能支撑。

    (居然被这样子大逆转,这样输掉,谁会甘心啊……)

    硬咬着牙,兰斯洛用刀撑着地面,重新又站了起来。他不敢往后看,刚才所看到的景象,枫儿倒在地上,泉樱口鼻溢血的样子,让他无比的心痛。

    自己都觉得头晕眼花,站不稳脚,想当然尔,后头的泉樱和枫儿大概全都失去战力了。

    “蜥蜴怪物,你要过来吗?我不会让你伤害我的女人的!”

    扬起风华刀,兰斯洛用刀柄在麻木的腿上重击几下,回复血脉流通,跟着就朝八歧大蛇冲了过去。

    他晓得自己的状态极度不佳,和八歧大蛇作战,可能撑不了多久,但他也不能躺着什么也不做,在冲击波轰来时,让自己与身后的两个女人一起粉碎。

    尽可能多跑一点,尽可能把八歧大蛇带开,这样子当大蛇发动攻击,也不至于波及后头的泉樱和枫儿。可是,当八歧大蛇喷发的火焰被他刀风斩开,自己只不过往后连退四、五步时,兰斯洛顿时明白,这头畜生现在的情形,并没有比自己好到哪去。

    在意识世界使用精神攻击,耗损是正常情形下的数倍,八歧大蛇……不,织田香被迫使用精神攻击,连带影响下的结果,她自身的精神体也极为衰弱,特别是当她还得继续用念波压制己方三人的行动,八歧大蛇的力量就更形下降。

    情形似乎对己方有利,但事实上,兰斯洛自己也只能吃力地提刀,漫无章法地胡乱挥着,做不出什么有系统的攻击。

    “不要再打了!我很累了,你不累吗?你和这头怪大蛇搅在一起得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吧?“

    出于一种对战斗的疲惫,兰斯洛一面挥刀挡开杀伤力剧减的火球,一面对八歧大蛇大喊。

    “你变成这个样子,为了什么?是希望守护你的同胞吗?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吧,被你干掉的京都人比地震死得还多啊!这算是哪门子的保护?这样下去在日本陆沉之前,你的同胞就被你杀光了!”

    兰斯洛相信这些话会对织田香产生不少动摇,然而,他并不是为了打击对方才这么喊的。

    一切都已经够了,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连续这么长的战斗,造成这么大的人命死伤与牺牲后,兰斯洛觉得自己已经疲倦了。

    坚持斗志,再继续战下去,最好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可是自己要一个两败俱伤的残局做什么?

    如果真如枫儿所说,那个小女妖并不是一个没理性、没情感的怪物,那么大家就可以谈一谈。也许现在说晚了一点,但试着做总比不做好。

    “我要对你说抱歉。为了我的国家,我牺牲了你的同胞……”

    兰斯洛刻意避免使用“不得不”这样的字眼。尽管他对日本陆沉一事极为反感,但任何事情都是选择,没有自己的抉择,事情就不会往这方面发展,当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的残酷,他并不想美化自己,或是找借口开脱。

    很奇特的是,他忽然觉得,如果王五师兄在这里,一定会认同自己的说法…

    …

    “我没有办法停止日本陆沉,你要恨我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你与大蛇结合应该不是为了报仇吧?要报仇的话,我不会特别躲起来,你随时都找得到我,但至少现在……现在我们可以合作做一点事情吧?”

    兰斯洛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出这几句话,汗水交流在血渍中,在身上印遍痕迹,他甚至觉得自己随时都会一脚踏歪,就此倒在地上,累得再也起不来了。

    泉樱仍然瘫在地上,没有回复意识,由于龙族之血的相互共鸣,她脑内现在还处于各种念波纷至沓来的混乱状态。

    枫儿则是意识清醒,拼命想要回复行动力,却仍然无用。而看着一面挥刀在冰火冲击中前进,一面抬头大声说话的兰斯洛,那伟岸的背影,她紧绷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笑意。

    倘使被小姐知道,一定会用这话题笑自己一辈子,可是,从这角度看过去,这个男人……好帅。

    “你和我其实都很清楚,就算日本不沉,能存活下来的人也只有一成,一成必须要世代生存在地狱的人。但是你既然有这么强的力量,那为什么不和我们合作?”

    脚步一下踉跄,兰斯洛险些握不稳风华刀,却仍大声道:“所谓的天位,不就是用人力去改变天意的荣誉称号吗?老天要日本只剩下一成人,我们就把天意改变。集合两国所有的天位高手,或许就有办法让日本人多活下一成、两成,这总比我们在这边同归于尽要好吧?”

    把人命化作数字来计算、考量,这是妮儿最厌恶的事,兰斯洛也不喜欢,然而,如果这种计算法不是为了牺牲,而是尽可能地多救一个人,那或许就比较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吧?

    不知道是力量近乎耗竭,还是真的对这些话起了反应,八歧大蛇的攻击越来越微弱,让兰斯洛朝那边*近。

    “好,为了表示诚意,我们都不动武力地来谈吧。”

    抛去手中风华刀,兰斯洛大张双臂,以这无武装、无防备的姿态,苦笑着往前走去。一方面他心里也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半分握刀的力气了。

    ※※※

    “唔……老大那边好像做到了,八歧大蛇的动作和力量都没有之前那么强了。”

    意识世界战局的改变,直接影响在另一边的战场上,源五郎明显地感觉到差异。

    同样的事情,妮儿与天草四郎都注意到了。妮儿固然是满心欢喜,天草四郎却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为着织田香的处境而牵挂着。

    但源五郎除了在意战局之外,他同时也留意着时间流逝。或许因为越来越强的地震,让混乱的地脉气流不易观察,但当四个时辰一满,他还是发现地气流动加速,能量朝京都的一角汇聚过去。

    (是时候了,最终安全装置应该已经出现了……)

    能够操纵那设备的人只有自己,但是战情紧绷,如果自己撒手离开,妮儿小姐能撑得下去吗?会不会遇到危险?这一点自己实在是放心不下。

    正自迟疑不决,八歧大蛇却忽然有了动作。似乎是察觉了什么,它以惊人的压迫威力,朝京都城的方向行去。

    轰击的火焰、冰霜,倏以倍数增强,连带毒雾与酸液也一起出现,高度密集的攻击,三人闹得手忙脚乱,接应不暇。

    “啊!糟了!”

    速度和内力都弱上一筹,妮儿在几次闪躲之后,终于被火墙一绊,给夹带石化气体的冲击波擦着。效果十分明显,从腰侧开始,肌肤迅速石化,很快就波及了她修长姣好的美腿。

    幸好,这位雷因斯公主的身边,向来不乏守护骑士,及时赶到的天草四郎与源五郎,一左一右,念起同样的咒文,抢在第一时间把石化面积缩小,跟着便驱除殆尽。

    倘使八歧大蛇把握这机会攻击,那倒是一个一网打尽的好位置,但是当这三人脱离战斗,八歧大蛇也立刻朝京都城行去,扬起烟尘,冲击波扫开一切挡路的东西,很快就贴近京都,看得到那座仍在大火中燃烧的京都城。

    后方三人全速追赶。源五郎和妮儿想着最后安全装置,天草四郎却是顾虑着或许仍在京都城中的秀吉,八歧大蛇明显地已经丧失理智,让它*近京都,死伤必然惨重。

    “怎么办?被它闯过去了!”

    “没别的办法,追吧!”

    即使夹带一个人,源五郎的九曜极速仍是快得不可思议,但判断出要阻止大蛇已不可能的他,却改向掠往地气脉流最强的一处。

    “喂!你去哪里?”

    “情形不太对,先去把最后安全装置解除比较好。而且……我不太喜欢一直被人窥视。”

    有某人一直隐藏着气息、在京都远远地窥看着郊外的战斗,不管他的意图是什么,都该是逼他现身的时候了。八歧大蛇的直觉非常敏感,上趟就是这样发现了藏匿一旁的多尔衮,现在它冲入京都,逼出那神秘高手,由这人与天草四郎联手作战,怎样都能撑上一会儿吧?自己和妮儿小姐只要趁这段时间解除安全装置,再回来参战就行了。

    这是源五郎的计算,尽管他猜不出那人是谁,但略一计算脑内的天位高手名单,他相信不管是名单上的哪一个人物,都只能选择作战一途。

    天草四郎没有想这许多,他只是竭尽全力往京都城飙射过去,希望能抢先一步抢救友人。

    八歧大蛇的位置在他之前,但却好像惊觉到什么一样,忽然停下,三个蛇头以锐利目光扫视四周,让天草四郎抢先冲进京都城的火海当中,几下搜寻后,他发现了一堆血肉糢糊的破碎尸块,从那几乎无法辨认的衣袍碎片中,认出了他们是将军身边的护卫武士,发现了这一点的天草四郎,心中顿感强烈不安。

    另一边,八歧大蛇似乎有了发现,一道火焰弹朝一座阁楼轰发过去,在整座阁楼化成爆裂烟灰同时,一道黑影捷若星火地窜闪上天,被八歧大蛇迫得现身出来。

    不是九曜极速,也不是任何轻身功法,但是在一双蝙蝠似的肉翼助势下,这人的神速就把“快”之一字掌握得淋漓尽致,在上冲途中连续闪过三次火焰弹攻击,蝠翼一展,回翔如意,轻易闪到三个蛇头不及回防的死角。

    如果把握时机攻击,或许能有所收获,但他却只是在半空中停住,在八歧大蛇回防时,嚣张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宗次郎,不,堂妹你也太难看了吧?战得这么狼狈,还变成这么怪模怪样,你的天魔功正在为你哭泣啊,哈哈哈!”

    或许是因为太过开心,他在半空中捧腹大笑起来,全然不在意会否在这时受到攻击,笑得前翻后仰,癫狂之至。

    “你最得意的九曜极速呢?怎么不施展出来看看?我们以前比武的时候,你不是最爱用这一套配合天魔功的吗?为什么现在除了喷火耍杂技,你什么都用不出来了?真是可耻啊!嘻嘻嘻!”

    空中乌云密布,因为天地元气的急遽变化,雷电在云层中窜闪不休。巨大金色电光映照之下,这人瘦瘦的小个子,显得很微不足道,但浑身的漆黑肤色却更倍添阴森;背后一双蝙蝠似的羽翼,轻轻拍动,浑身上下刺着许多根长长的尖针,四肢更被厚重锁炼给捆住,另外连接上四个金属炼球,钳制他的行动。

    正在寻找最终安全装置的妮儿、源五郎,正在意识世界与织田香取得沟通的兰斯洛,都不曾见过这人。但雷因斯一方却有不少人与他有所渊源,枫儿就曾经重伤在他的手里,而如若爱菱在此,更会认出这人就是自己的杀母仇人,当今魔族的皇子,奇雷斯。

    “哈哈哈~~哇!”

    张狂的大笑忽然中断,奇雷斯喷出了老大一口血,整个身体险些就往下摔落。

    “那个浑蛋的人类疯子!居然让我受了这样的伤,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一定……他妈的,为什么这个链子总是扯不断!”

    仿佛将八歧大蛇视若无物,奇雷斯也不管嘴角还不停地溢着血,在用力撕拉无效后,继续他千年来不变的习惯,用那口极其锋利的森森白牙,去咬噬那根长期封锁他力量的锁链与链球。

    被他这个动作所刺激,愤怒的八歧大蛇再次喷发出了火焰与冰霜。两股元素冲击波的力量之强,能够葬送当世任何一名强天位高手,奇雷斯便是再狂也不敢硬接,笔直地往下沉去,避过这两记轰击。

    “桀嘻嘻嘻~~打不到啊!堂妹你不是眼睛花了吧?蛇的眼力不是都不错吗?

    再多来几记啊!“

    无论是宿敌李煜,或是别有用心者多尔衮,甚至织田香、天草四郎,都以为他重伤之后,已经离开日本,找一处魔气够强的地方疗伤,但却都忽略了这头黑色凶兽的狂气与凶性。

    若不是力量被神器封印,他不会只有这样的修为,更不会在屡次交手中,始终与李煜两败俱伤,被迫以蝙蝠猫的屈辱型态疗伤,日前这次更是伤得极重,不得不立刻觅地休养。但即使这样,他也不会乖乖躲起来,而是要趁这兵荒马乱的良机,以有限的力量,给所有仇人一个精采的报复!

    朝下方坠落的奇雷斯,摔在一堆碎瓦残砾之中,没待新一波火焰攻击轰来,他已经再次往上窜飞,让脚下地面化为一片火海,从容闪过这一击。

    要再发动攻击的八歧大蛇,却因为某个理由而停住,金黄色的蛇瞳中,凶光稍敛,转为一股疑惑的目光,凝望着奇雷斯。

    “怎么了?为什么不攻过来?既然变成野兽,就是要舍弃人心……喔,抱歉了,我忘记你本来就没有人心。那你还等什么?用你最凶最恶的决心攻过来啊!”

    八歧大蛇并非不想攻击,本来要喷发的火焰强自敛下,它口中不住喷着高温热气,但目光却凝视着奇雷斯手中的那具人体,深层意识里一片混乱。

    那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年老人类,距离死亡只不过多半口气,八歧大蛇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强行停下攻击,但一种难言的熟悉、焦躁感觉,让它没有办法照本能行动地喷发攻击。

    “桀桀,你还在等什么?为什么不动手?该不会是为了顾忌这个死老头吧?

    这怎么可能,我以前在京都城里头抓过多少人威胁你,你不都是立刻把他们连我一起斩?为什么这一次就迟迟不动手?就因为这个你的人类养父吗?堂妹,你这下破格啦!“

    得意地狂笑着,奇雷斯并没有老老实实地飘在空中,而是翻滚翔动,忽远忽近地绕着八歧大蛇旋飞,变出种种花式,扰人心神。

    被他牢牢擒握在手中秀吉,显然已经半失去意识,即使被这样折腾,也没有什么反应。

    “咦?这个没用的人类好像快断气啦,人类断气不就是死定了吗?堂妹,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呢?我只知道怎么撕开人类,却不会装回去啊,哈哈哈~~”

    手中潜运内劲,丝丝热气从双爪中直透出去,迫入血液流动极其缓慢的病危人体,登时产生重大影响,除了口中发出轻微的呻吟,血沫不住从嘴角流出,就连身体都开始冒出阵阵白烟。

    这番动作无疑也刺激到了八歧大蛇,它的三个蛇头都采取了行动,朝着奇雷斯追赶,却因为没有发动实质攻击,被奇雷斯轻易飞窜闪躲过去。

    奇雷斯的狂笑响彻京都,即使是忙着逃灾避难的百姓,也被这阵邪恶的狂笑所震慑,恐惧地看着那抹仿佛与死亡同义的黑色蝠影。

    “快一点啊,捉迷藏不是这样玩的,你的九曜极速赶快施展出来啊!这样吧,你再喷一次火过来,这次我不闪也不躲,我们合力作个烧烤吧!但是动作要快啊,不然等到你义父熟透,肉就不香啦。”

    “香你个头!”

    喊出这句话的不是织田香,而是潜伏下方,再也忍无可忍的妮儿。对这头魔物的邪恶行为不能坐视,她让源五郎专心去寻找最终安全装置,自己则重新返回战场,等待时机。此刻她将天魔功全力爆发,顾不得什么偷袭不偷袭,一脚就踹向奇雷斯,空闲的双手则把握机会抢人。

    双方力量差了一个天位,妮儿的这下偷袭全然没能发挥作用,被奇雷斯轻易闪避过,但似乎因为受到重伤影响,奇雷斯竟然没有反击,只是拉开与偷袭者的距离。

    “哈哈哈,踢得好啊,长腿小妞,你还是那么有精神啊,不过下次踢轻一点,如果把我堂妹的养父踢上天去,我就立刻撕了你!”

    因为腾不出手来,奇雷斯直接用“天魔怒震”把这句话送出,妮儿脑里一晕,险些整个听觉系统都毁于一旦,却仍忍着剧痛,又是一脚踢出。

    “怪物!你先去死吧!”

    这一脚有其必要性,因为这怪物显然还没发现,天草那老头已经悄悄潜踪来到他身后,预备攻击,当他为了闪避这一腿而落入不利位置,天草的凌厉一击虽然未必能伤他,却有很高的机会把秀吉公抢救回来。

    全力以赴的凌厉剑气,却没发出半点声音,当奇雷斯采取行动,剑气已经在他背门划出血痕。直透心肺的剧痛,让这头黑色凶兽发出凄惨的狂叫,双手一软,就把牢牢擒住的秀吉抛开。

    (成功了!这畜生果然已经被李煜重创,现在实力降到低点,正是对付他的好时机。)

    或许奇雷斯的伤势让他只剩小天位实力了……脑里闪过这样的想法,天草四郎却不得不放弃这诱人的果实,因为现在的第一要务,是抢救人质,并非是杀敌。

    这个战术在下一刻转化为让人惊愕的事实。看似被天草一剑重创的奇雷斯,却忽然停止嚎叫,双臂一旋,一股魔气回旋激荡,巧妙地把众人的位置一错。天草四郎的不贪功,让他没有因此掉入敌人故意示弱的陷阱,遭受重创,却依然无法挽回将发生的事实。

    下一刻,在天草四郎极度震惊的瞪视中,他惊愕地发现手上重量一沉,剑刃已将老人的身体水平刺穿,犹自温热的鲜血喷洒在他身上,重大的打击,令他心神失守,惊惶失措的大叫起来。

    收剑是第一个反应,但在震惊的状况下,这反应就显得不够快,被乍然出现在眼前的黑影抢去先机。

    “嘿,老东西,你们人类不是很重视礼节的吗?怎么可以把东西乱丢呢?就算不砸到地上的虫子们,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啊……”

    毫无预兆可言,邪恶黑影如神如魔般,猝然出现在天草面前极近之处,在以正经表情说完前面一段话后,出乎天草四郎预料的,他没有发动攻击,而是拉拉眼角,吐出舌头,做了一个极其嘲讽的鬼脸。

    “嘻嘻,我很棒吧?这是人类式的开玩笑,我刚刚学会的,哇哈哈哈~~”

    明明实力优于身受重伤的对方,但却被他用诡奇身法、战术给耍弄。看着那张写满挑衅、嘲笑的鬼脸,天草四郎很想立刻就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却想起中了自己一剑、仍被夹在双方之间的友人,当下就要抢人后退。

    “慢了一步啦!如果你会九曜极速再来抢吧。”

    身法又快又奇,奇雷斯动作敏捷如电,身形一动,再度抢着人质,蝠翼一展,翱翔飞了出去,闪躲过妮儿的一记追击,同时拉远与她、天草四郎的距离。

    “哈哈哈,魔族也是会做善事的,天草,你把老朋友乱切乱割以后,一定很烦恼善后的问题吧?你们不要的这个废物,我就帮你料理掉啦。”

    “住手!你给我停手~~!”

    被抢来夺去的那具脆弱身躯,早已没有了半点反应,天草四郎全力往前冲去,希望能阻止遗憾的发生,但是当奇雷斯双臂骤然施劲,将本来横托在手上的东西,迫出可怖的爆响,刹那间骤压成一个拳头大的鲜红血球,天草四郎就知道自己迟了一步。

    “不要~~”

    无力阻止事情发生的妮儿,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这么恶毒的邪恶魔物。

    这声尖叫很快就被压下。和八歧大蛇所发出的悲鸣,那种声传九天、震撼大地的悲痛咆哮相比,妮儿的尖叫就像小儿细语一般,就连狂冲中的天草四郎都被这阵音啸震着,脑里一阵发晕,强自克制,一剑猛往那可恨的魔物斩去。

    奇雷斯反手一击,将掌中的血球迫爆,配合天魔功的钻旋劲道,爆发出千百道血箭,阻止斩击过来的剑气,同时展开蝠翼飞翔,连闪过两发火焰后,停到八歧大蛇的前方,好整以暇地漂浮着。

    “嘻嘻,堂妹,谢谢我帮你完成每个人类小孩子共同的梦想吧。你的人类死爸爸……”

    对着那燃烧着仇恨之火的黄金蛇瞳,再次做起他喜欢的鬼脸动作,奇雷斯半笑不笑地吐舌道:“……上天堂啦!”

    ※※※

    发生在外部的种种,也确实对意识世界造成影响。抛去了手中风华刀,一步一步朝着八歧大蛇走去的兰斯洛,很欣喜地见到大蛇敛起了火焰,似乎愿意接受自己和谈的意见,也表示了相当的和平诚意。

    “你能够理解我的话吗?这样就好了,你看,我一点武器都不带,这就是我的诚意……”

    一面走一面大声喊话,兰斯洛也觉得自己好蠢,但是面对这头狂暴中的大蛇,为了避免太过刺激它,这样子表明是需要的。

    可是,走到一半,当八歧大蛇本已敛去的凶狠杀气重新出现,黄金蛇瞳中充满狂暴气息,兰斯洛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上当被这头大蛇给诱过来了?

    (是圈套吗?嗯……不可能,小女妖不像是会用这种诡计的人,至于大蜥蜴……它有这种脑筋的话,就不会被小女妖给控制了……)

    在这时候仍能够相信敌人、相信自己的判断,这或许可以说是兰斯洛的难得之处。然而,尽管他推测出“是不是外头世界发生了什么刺激她的事”,却仍然无助于平复眼前大蛇的怒气。

    “嗯,再来一次试试看……喂!我对你没有恶意,你看我连刀子都不带,我们平心静气地好好谈一谈,然后……”

    兰斯洛充分表达着诚意,问题是,平心静气就是此刻对方最不可能做到的事,一下剧烈吸气声,炽烈火焰熊熊地喷发了过来。

    近距离之下,兰斯洛根本无从闪躲,只能竭力运起护身力量,脑内拼命想着坚持下去的信念,全速飞退,撤出大蛇的攻击范围。

    好不容易抵御住火焰,但急速变换过来的冰霜、毒雾,让兰斯洛动作一窒,跟着就被石化气体轰个正着。

    (手脚没感觉了,不怕,这里是意识世界,只要我信念够强,这个气体就没法把我石化,我……怎么可能嘛……)

    过度疲劳,兰斯洛连集中精神都颇为吃力,更加无法坚定信念来扭转乾坤,不得以唯有强行运气,将受到石化侵蚀的肢体全部震碎,再用乙太不灭体催愈,自己也借势飘退,落往安全范围。

    “喂!你冷静一点好不好?我不知道外头的世界怎么了,可是我们应该可以好好……哎唷!”

    兰斯洛仍不放弃,遥遥地对大蛇呐喊着。他忽然觉得很疲惫,要开战、要厮杀,一句放话就可以做到;但要在敌对的两边拉起和平之桥,却要付出百倍以上的辛劳。

    “我们继续打是没什么问题,但我们交战的每一刻,都有人正丧失着生命,如果我们放下战斗去救人,可以挽回很多事情的,你不是发誓要守护你的日本吗?”

    拖着伤疲交煎的身体,兰斯洛闪躲攻击,大声呐喊,可是当“日本百姓”这个话题都无法让大蛇回复平静,他不得不承认,操控八歧大蛇的织田香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甚至可能彻底地被大蛇反噬了所有意识,要和谈已经不可能了。

    (浑蛋,努力了大半天,就这样就完了吗?外面到底怎么了?刺激这么大,该不会是天草四郎或是秀吉老头死了吧?)

    我意王的猜测,准之又准的命中事实,但却没办法给他自己带来什么帮助,无奈之下,他唯有运气擒吸,将不远处的风华刀重新取回,再一次地试着去打这不见胜算的一仗。

    受到意识影响,整个空间开始产生改变。本来鸟语花香、神仙世界的感觉骤然消失,天空阴沉如墨,雷电疯狂地劈向地面,将绿草地裂开一道道的深痕,凡是被触及的生物,不论大小,全都在痛苦哀嚎声中变成焦炭。

    狂风就像没止境一样地狂吹,夹带着强烈血腥味,过没多久更下起了血雨,令这世界变成了血雨腥风的具现景象。

    八歧大蛇的身躯也开始改变,本来真珠似的白洁蛇鳞,迅速变成黑色,巨蟒的外型也扭曲变化,体积变得更形巨大,而且慢慢有了龙形。过不多时,一头有着利爪、利牙、巨翼,昂首起来几乎碰到天空的巨龙,在地面上出现,黄金瞳孔中的浓烈杀意,更是十倍于前地暴增。

    “这就是那头大蜥蜴的原形了吧?那现在这算是什么?勇者斗恶龙吗?周围没有观众真是可惜了。”

    或许是因为太没有现实感,独对巨龙的兰斯洛,已经没有什么恐惧,只是独自喃喃自语。

    “手酸脚也酸,对面那家伙却好像气得活力充沛,这一仗真不知道该怎么打了……”

    就算是不停地抱怨,只要后头还有人要*自己守护,兰斯洛就只能握紧刀柄,去打这一仗。然而,假若那头黑漆漆的东西,真的拥有传说中五大龙神之首的实力,自己多半一个交锋就被祂一掌拍扁,到时候,拼命想要保护的两女,也难逃祂大脚踏下的威力,真个是一拍两散了。

    方自苦笑,一把声音忽然在后头响起。

    “兰斯洛大人,这一次……可不可以交给我呢?我想由我来处理,或许可以使事情好转一点。”

    “哦?枫儿吗?你已经醒来了吗?真好,如果没和你说最后一句话就被那蜥蜴拍扁,我会很遗憾的。”

    仿佛要交代些什么,兰斯洛笑笑地回过头,却在回头瞬间大吃一惊,手中风华刀无声落地。

    “枫儿,你……”

第四章 海岛陆沉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七月日本京都

    “浑蛋!你给我回来!有种你就不要给我跑,我要和你决一死战!你这没人性的蝙蝠怪!”

    气愤难当,妮儿指着天空,暴跳如雷地大叫着。

    奇雷斯反覆无常,虽然无比嗜战,但却不一定会把每一场战斗都进行到尾。当他觉得这场战斗的目标已经达到,他便毫不眷恋地离去,将尽情破坏后的伤痛、悲伤、绝望,留给仍然在场上的人们。

    尽管身体受到伤势与封印的拖累,力量大幅下降,但是凭着诡奇身法、高明的天心意识与战术运用,把握住最终安全装置被解除时,天地震动的绝佳机会,奇雷斯说走便走,在八歧大蛇与天草四郎的追击下,以轻伤的代价,狂笑着离开了战场。

    看着那迅速消失于空中的黑色身影,那双拍动中的蝠翼,妮儿将这个喜欢用鬼脸嘲弄所有敌人的邪恶魔物,深深地记在心里。过去自己也遇过不少心狠手辣的恶人,像花天邪就是其中佼佼者,但这些恶人都是为了某个目的来作恶,可是奇雷斯……这头怪物好像天生就是鲜血与杀戮的爱好者,以破坏、毁灭事物为乐,享受其中的过程。

    当他看着众人悲愤交集的表情,吐舌作着鬼脸、发出狂笑时,听得出来,他是确实以此为乐,很开心地大笑。如果魔族都是这样的怪物、如果这样的邪兽充满人间……妮儿发誓不能让这样的情景出现,下次再碰着的时候,一定要狠狠地宰了他。

    问题是,比起已经遁走的奇雷斯,这边处于狂怒状态的八歧大蛇,才更是棘手重点。

    “轰得这么狠?小香香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太过分了吧!”

    因为自己的闪躲,使得身后京都城被划出一道长达里许的火焰壁,迅速增扩成火海,妮儿为之咋舌,偏生还要手忙脚乱地继续窜闪。

    “可恶,那个蝙蝠魔怪虽然混帐,但轻功真是有一手,跑得像是在飞一样……不对,他有翅膀,根本就是在飞。如果我也有那种身法,现在就不用那么狼狈了。”

    “长腿丫头,已经够了,你是局外人,不用参与这样污浊的战斗,准备离开这里吧。”

    挥剑竭力卸开火焰后,帮妮儿解围的天草四郎,很遗憾地承认,这场战斗已经没有意义,从八歧大蛇的狂暴动作来看,适才目睹养父之死的打击,已经让操控大蛇的织田香意识错乱,失去了对八歧大蛇的主控权,反而被大蛇把意识吞噬,倒过来操控了。

    “如果没办法把人救出来,这样的战斗根本没必要打下去……”

    不只是织田香,天草四郎本身也承受着重大打击。由于奇雷斯的毒辣手段,天草四郎仍记着刚才那一剑贯穿友人身体的感觉,无法从“是我杀害了秀吉”这样的罪疚感中释放出来。因为这样,他的战力大打折扣,若非强行镇定下心神,根本就无法作战了。

    “喂,天草,现在灰心还太早了,你不打起精神来,单单*我一个人可撑不下去啊。”

    妮儿心中叫苦连天。源五郎还在处理最终安全装置,天草四郎又这般没精打采,就剩自己这个小天位去单挑八歧大蛇,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比这更荒唐的?

    可恨的是,自己又没法跑开,在苦战的同时,对于进入八歧大蛇意识世界作战的兄长万分担忧,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天草,拜托你行不行?你的三位一体不是很强吗?再用一次吧,看看能不能伤到这个怪物?”

    “没用的。以纯力量来计算,这头怪物的力量,不是任何强天位高手能够抵挡,当它以天心意识弥补了力量流失的缺点,强天位出力的攻击,不可能再伤到它了。”

    天草四郎隐瞒了一些事。有某些特别的功法、招数,在使用者赌上性命出手时,是具有突破自身实力,大幅倍增杀伤力的效果。昔日孤峰之战,当代的西王母、龙骑士,就是凭着这种招数越级挑战成功,重创了超越己身两个天位的绝代霸主铁木真。

    这件事情天草四郎曾听魔族提起过,但他自己并不知道类似的功法,也无从用起,更何况在已经对战斗感到疲惫的此刻,他很想把剑放下,离开京都、离开日本,到一个不用背负任何责任的地方去休息。

    “不要这么没精打采的嘛,连你都这样了,还有谁能救出小香香呢?”

    妮儿的鼓励,很快就要留着自己用了。太过于为旁人分神的她,露出了太过明显的破绽,被八歧大蛇的连续几发火焰弹,逼得倒退连连,与天草四郎拉远了距离。

    太过凌厉的威力,仅有小天位的妮儿根本无力抵挡,天草四郎一时间也被熊熊火壁给封挡住,没法突破火壁过去。

    纵然心乱如麻,天草四郎的判断力并未衰退,他忽然察觉到大蛇的攻击似乎含有某种战术,而目的是……

    “长腿丫头!小心……”

    距离太远,又被火焰裂风声给阻隔,妮儿听得不清不楚,正要回问天草四郎到底在说什么,却赫然发现自己已经被连串火焰逼入了死角,而一个早已蓄势在旁的蛇头,利用这机会骤然窜出,就朝自己一口噬来。

    有了天心意识的计算,这一噬的来势既狠且准,小天位的妮儿根本无从抵抗,所幸,她是一个不管到哪里都会遇到贵人的好运女子。

    “星野天河剑!”

    星贤者卡达尔遗留武学中最耗元气、源五郎从不肯轻易施展的保命绝技,毫无保留地迸发着璀璨星辉,划破长空,如同横越银河的彗星,飙射而至,狠狠地正中大蛇齿侧。

    尽管力量上不如大蛇,但在高度集中之下,那根无比坚硬的巨大蛇牙,竟然被一击而断;接着而来的爆发力,更让蛇头整个被横击出去,远远离开妮儿。

    事情发生得太快,大蛇的牙齿才刚要碰到自己,跟着就飞了出去,妮儿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只觉得身旁一股大力涌来,自己便被一道柔劲给推得飞了出去。

    “找地方躲起来!”

    把最终安全装置解除,匆匆赶来救人的源五郎,自身却处于很不妙的情形,全力发出星野天河剑,急需调息回气的他,一时间运不起九曜极速,但大蛇却已经在此时追击而来。

    (硬拼是不行的,希望能够游斗吧……)

    源五郎早就看出大蛇的火焰、冰霜攻击,是为了封住自己的退路,如同对付妮儿那样对付自己,但几近耗竭的真气,却让他只能被逼进死地,预备挨上一击。

    (这个位置蛇咬不到,是远距离攻击,只要能硬挨一记冰霜或是火焰,就可以突围反击了……)

    火焰就如同预期中那样猛烈喷来,源五郎拼尽全力抵御,却在发现火焰并没有外表看来那般威力雄强后,知道不妙。

    (中计了……)

    一种像是与高手作战时被耍弄的惊愕感,虽然察觉到大蛇的攻击,源五郎却已经不及闪躲,只见眼前珍珠似的白光一闪,自己已经被大蛇的身躯给卷住。

    本来用身躯勒杀敌人,就是蛇类的拿手绝技,但因为八歧大蛇口中的元素冲击威力太强,将众人的注意力引过,竟没有人提防到这个可能。

    而当八歧大蛇吞噬掉织田香的意识,开始思考着每一种战术可能,它便以自己的身躯当作武器,果然一举成功,捕捉到这个速度极快、一直在身边绕来绕去的可恨苍蝇。

    ※※※

    “呜……”

    一般的巨蟒勒杀,是缠住人类的腰腹,破裂内脏,但是八歧大蛇的身躯实在太过巨大,交缠一卷,源五郎整个人都被包卷在内,连呼吸都做不到。

    拼尽残余体力,源五郎运起护身硬功,但这却是错得最离谱的一个选择,在八歧大蛇的强力勒缩下,以强天位力量推动的护身劲,瞬间就崩裂爆碎,连带体内的骨头都断了几根。

    “哇……”肋骨一断,几口鲜血狂喷出来,察觉到自己面临生死关头,源五郎暗叫糊涂,倒吐一口气,全身肌肉、骨骼柔软似棉,整个放松,以这样的方式来抵御强力勒缩。

    暂时脱离死亡危机,但情形却并未好转,自己并不是织田香那种特异体质,身躯虽然以内功化软,却终究不可能像织田香那样软如棉花,又柔又韧,倒卷上几十圈还可以瞬间弹回来,只要大蛇施加的压力超过一定限度,自己这棉花柔劲崩溃,马上就会被勒成一堆模糊骨肉。

    可是,陷身于这尴尬处境,什么武功、诡计,通通都没有用,天心意识的修为再好,也无法在手不抬、身不动、连一口气都没得吸的处境下发挥作用,要从内而外地破开这个勒缩,唯一的办法,就是更胜大蛇的纯力量。

    这是自己所没有的东西,大蛇便是看穿了这点,所以才刻意以强破巧,为自己准备了这样一个死亡陷阱。

    从内部突破是不可能的,那么就只能指望外部了。隐隐感觉到外头有撞击力道传来,从那种阴寒感觉来研判,是妮儿小姐的天魔功,但只凭她的力量,是不可能救得出自己。

    源五郎满心焦急,只期望不要连妮儿也被大蛇给勒卷起来,她不会使自己这样的软骨诀,功力更没自己高强,要是被蛇躯缠卷一勒,立刻便死得惨不堪言。

    这份担心不算多虑,因为见到源五郎被大蛇卷困住后,惊惶失措的妮儿不顾自身安危,冲到那边,挥拳如雨,天魔功全力发出,想要把源五郎救出来。

    可是,纵然没有完美体护身,大蛇的雄壮身躯每一吋都充满力量,并非小天位徒手能够伤及,妮儿打了好一会儿,拳头疼得几乎抬不起来,蛇躯上的真珠鳞片仍是完好如初,半片鳞甲也没裂开。

    (可恶……我、我该怎么办?)

    妮儿期盼着援手,但战场上最后一名战友却给八歧大蛇的元素冲击绊住,不能过来,也不愿过来。刚才勒杀源五郎的那一记蛇缠,天草四郎自忖没把握避过,这么冒冒失失地*过去,那是自杀行为,因此他只是持续挥剑,为妮儿阻挡火焰,同时努力吸引大蛇的注意。

    情况千钧一发,急成热锅上蚂蚁的妮儿,险些要掉下眼泪,感到无助、挫折,这时,她期盼援军出现的呼唤终于有了回应,一名可贵的救兵,为了救助他的义兄弟,出现在众人眼前。

    从这场京都之战一开始,他就已经在旁边窥视。所有天位高手都知道这一点,却也没人理会这一点,更没有人料到他会在这时候挺身而出,以他的力量去改变战局。

    “喂!浑蛋大蛇,把我们家老三给我放开,随随便便动我兄弟,你问过我没有?”

    粗糙难听的声音,用扩音筒大声地喊出来,传入每个人的耳里,虽然这和大蛇喷焰时的爆响相比,非常微不足道,可是却足够传入天草四郎、妮儿、八歧大蛇的耳中。

    “不要东张西望,本……本丞相就在这里,你这头丑陋的东西,有胆子过来吗?如果你还有那么一点的种,就把我家老三放开,和我单挑!”

    顺着声音看去,挥拳中的妮儿停下动作,瞪大眼睛,就连运剑格挡的天草四郎都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站在小山丘上,又跳又叫的雪特人。

    “怎么样?臭蜥蜴,你不敢与我火拼吗?你的块头虽然大,胆子却只有一点点,你妈妈生你的时候,一定是从屁股生出你这沱屎来,你爸爸是不是个雪特人?”

    手里拿着扩音筒,有雪使足劲力地大喊,一字一句更是尽展雪特说书人的本事,极尽侮辱之能事。

    嘴上在骂,脚上却在发抖,两腿上早已绑好了来日本前小草所赠的神行符,背后腰带上更插满了华扁鹊、梅琳所制作的魔法卷轴,为了逃生做好准备。

    大蛇听不听得懂是一回事,当它被这阵噪音给吸引了注意力,有雪立刻发动魔法卷轴,在意外地得到隐身效果后,他用神行符朝北方快速急奔,然后在隐身效果消失时,重新站在北方的山丘后,向八歧大蛇大声侮骂挑衅。

    没有武功,这是雪特人唯一能做的事,尽管他自己已经被吓得胡言乱语,不知道嘴里在说什么,可是任谁都不得不承认他勇气可佳。

    八歧大蛇也被他这样忽焉在前,忽焉在后的方式所困扰,三个蛇头开始跟着团团转,竟然没有再喷发元素冲击波,对于另外几名敌人也置之不理,全力搜寻那个噪音的源头。

    “有雪,你干得太棒了!”

    因为注意力分散,大蛇身躯的盘缠力道没有那么紧,在妮儿的努力之下,源五郎的身体慢慢露了出来,向苦心营救他的少女,比了一个“V”字手势。

    “不……不用担心,我还没有死……现在还没有……”

    说话的声音很微弱,重伤程度显而易见,但是得知源五郎仍然生存,妮儿顿时热泪盈眶,不能自制地哭出声来。

    有获救的人,当然就有正需要救助的人。一肩担起了诱敌的重任,有雪东奔西跑地狂骂脏话,虽然有神行符辅助,但也累得喘不过气了。

    (呼,不行了,这样子骂还没反应,难道要用最贱的一招露屁股吗?)

    因为发现大蛇的视线瞥向自己,有雪连忙再取出卷轴,默念咒语,只见眼前一闪,周围的景物和刚刚有些不同。

    (咦?拿错了吗?还是隐身卷轴用完了?那我现在用的是什么?咦?旁边什么东西那么大只?大象吗?)

    当察觉到自己用了梅琳所赠的瞬间移动卷轴,有雪颤抖着脚,几乎是心胆俱裂地,看着距离自己不足一尺的八歧大蛇。

    八歧大蛇没有立即的反应,三个蛇头却都不约而同地移过来,俯视睥睨着下头这个渺小的东西,眼神中流露着疑惑、茫然,好像在困惑着什么。

    见到这一幕景象,妮儿和源五郎全力脱困,好赶去救援,但虽然能挣脱大半个身体,腿部却还是被蛇躯紧缠,无法脱离,找不到办法。

    或许是因为极度的恐惧,导致脑子不正常了,妮儿看到有雪一改之前的怯懦,忽然转过身,朝大蛇拍拍屁股,很张狂似的说了什么。尽管听不见,可是看那表情,想也知道是一些听了会耳朵脏的污言秽语,而且……可能还放了一个屁……

    这段近距离挑衅,果然发挥了强烈的效果,八歧大蛇的瞳孔蓦地急缩成一线,六条细窄的黄金细线中,迸射出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杀意,三个蛇头一起仰天长啸,吼声震动大地,冲击气浪如同海啸般往四面扫去,疯狂破坏着京都。

    妮儿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就被这股冲击音浪给弄倒,幸好被源五郎一抓,这才没有滚落下去。但*得最近的有雪,反而因为处于大蛇的护身圈内,没有受到气浪冲击,还很得意地从背后掏出一个卷轴,大声狂笑。

    “你以为声音大就了不起了吗?告诉你,卷轴我还有,马上就可以瞬间移……”

    话说到这里忽然变成了惨叫,正要打开卷轴的雷因斯左大丞相,发现手上的卷轴重得不合常理,仔细一看,竟然是个沉甸甸的圆形铁筒,而自己的手正好按在上头掣钮上。

    “什么东西会有按钮?这是……”

    脑里闪过此行来日本之前,曾给过自己救命锦囊或护身物的恩人名单,当本届太研院院长的名字出现脑海,雪特人发出了杀猪似的惨叫。

    让白无忌投下大笔金钱开发的逃生设备,果然物有所值,铁筒忽然散开,自行绕著有雪组成了一套薄甲,后头再展开合金双翼,还有一双沉重的大铁筒。

    “太古魔道?那……接下来的是……”

    还有些弄不懂为何一个卷轴大的小铁筒,可以变出这么多东西来,有雪背后的一双大铁筒忽然喷出火焰,带动强猛冲力,下一刻,有雪已经像根冲天炮似的笔直飞起,恰恰好躲开八歧大蛇的一记撞噬。

    操纵着这双飞行铁翼,有雪不辨东西南北,就往来时路上飞逃而去;后头的八歧大蛇,呆呆地伫立在原地,早先源自意识深处的强烈命令,现在仍发挥著作用,让已经抵达京都的它,仍贯彻着这个命令,不想离开京都。

    但是,一股更强烈、更汹涌的怒气,无穷无尽的愤恨,如潮水般冲击着这道最终指令,过不多时,在织田香本身意志已被压制的此刻,最终指令终于被千万年来累积的恨、悲、怨、毒所冲毁,再也没有钳制作用。

    完全取得了身体的主控权,八歧大蛇就像是一头见着红布的怒牛,发着震天咆哮,追着空中的那个发光点,横冲直撞地跟在后头。

    源五郎还没办法完全挣脱,帮手的妮儿趴在蛇躯上,两人顺理成章地被一起拖着走。

    有雪的个人飞行器速度极快,浮空的八歧大蛇亦是破风、破云而行,两边一逃一追,没几下工夫就把京都远远地抛在后头。

    陷身于无比尴尬的处境,源五郎不禁对着身边的妮儿苦笑,没想到这场战斗进行到最后,自己连同仍陷于意识世界的兰斯洛等人,又重新往出云之国前进。

    ※※※

    “枫儿,你这是……”

    “我想,以现在的状况,我这样子比较能够不刺激那孩子,使她放心地让我接近。”

    “那当然,你不是在刺激她,是在刺激我,我现在比八歧大蛇更想杀人,更加危险。”

    兰斯洛像是抱怨一样地说着,眼睛却直直瞪着枫儿,像一个委屈的顽童般,拦在枫儿身前,不让她往前走。

    “兰斯洛大人,请相信我好吗?侍卫者的职责中并没有守身这一项,可是……这里除了我们之外,并没有别的人,枫儿不会做出对不起您的事。”

    “我信得过你,信不过那头蜥蜴啊,你好像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可能被那头东西一口吞下当点心的可能。”

    “虎毒……或许会食子。”说这句话的时候,枫儿的表情有些恻然,但仍很坚持地道:“可是天下之大,却没有反噬母亲的幼虎。”

    兰斯洛没法再说什么了,只是怔怔地看着枫儿。她已经拔去了发簪,让一头不算长的乌黑秀发自然披垂;解开扣子的背心随手掷在地上,然后是里头特殊材质的贴身小衣;当最后的裙裤也飘落地上,除了颈上那个红色的项圈,枫儿便完全裸裎在主君的眼前。

    “呜……”

    兰斯洛这时反倒希望自己还维持着猪头的外型,那样至少还可以轻易地隐藏住表情,不泄漏此刻的难堪心情。过去与枫儿亲密相处,看见她半裸、裸裎的机会是不少,但都是匆匆一瞥,从没有这样令己怦然心动的场面。

    因为练武而结实的苗条曲线,肌肤雪白柔嫩,散发着清香与青春光泽,虽然有一些战斗而留下的细小伤痕,却一点都不影响这具胴体的美丽,反而令兰斯洛更加感动,想起了过去这名女子有多少次抢在自己身前,勇敢地面对敌人。

    “兰斯洛大人,抱歉。”

    当枫儿缓步却坚定地往前走去,兰斯洛无话可说,只有老实地让开在一旁,心里极力祈祷,在八歧大蛇眼中,看到的东西与自己一样,是一位性感的美人儿,不是一块无须另外处理的上好肉材。

    慢慢地朝前面走去,枫儿没有施展她所擅长的快速身法,也没有使用轻功。尽管表面上行若无事,但她却要集中每一分精神,小心翼翼地往前行。

    “香香,如果你还听得见的话,就好好注意听。妈妈已经来了,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妈妈是绝不会伤害小香香的,你要相信妈妈,让妈妈救你,好吗?”

    不需要特别大喊,因为在这个心灵世界里,真心真意想让对方知道的话,不用大喊,念波也会准确传达。比起自己声音是否能传到大蛇的耳里,这段话会否传递给意识陷入昏乱、沉睡状态中的织田香,这才是重点。

    无论是八歧大蛇、织田香,在丧失意识的此刻,都是完全凭着本能来感应周遭一切,作出动作,所以必须以完全无设防的状态接近,才不会引起不必要的攻击。兰斯洛大人的弃刀正是看穿了这点,无奈仍然不足,那么由身为女性的自己来担起这工作,相信会更为合适。

    “很对不起你,你最喜欢的师父没有一起来,但他也在外头,和妈妈一样,为了救你而努力着,这些你都知道的,对不对?”

    枫儿道:“你是一个很坚强的孩子,一直那么努力地守护着自己的家园,所以你现在更不可以输,绝对不可以输给别人,要重新醒过来见妈妈。”

    那头漆黑的巨龙,像座陡峭巨峰般伟岸孤高,与乌云、天壁相比肩,远远地望去,强大压迫感如潮水般涌向大地四方,那感觉远远超越自己生平所见的任何高手,也绝对不是任何人类能够发出。

    如果这就是龙神的原貌,这就不再是天位间高阶与低阶的战斗,而是人与神的对抗。偏生自己感觉不到什么惧意,这真是,好奇怪啊……

    注视着这道慢慢行来的美丽身影,巨龙并没有像适才那般鼓动火电冰霜攻击,只是以黄金巨瞳静默地俯视。但即使如此,它的气息仍旧掀起狂风,疾吹向四周,令枫儿的步伐异常吃力,得要每一步都灌满力道,这才不至于立刻给掀翻滚倒。

    兰斯洛非常担心,却是没法帮手,如果这时抢上前去,可能会打破现在这微妙的平衡,让巨龙采取动作,那时枫儿就要面对真正的强力攻击,所有努力毁于一旦了。

    (伤脑筋,这种战要怎么打下去?如果老三在这里,或许还可以提供一点意见……)

    话是这样说,但若源五郎在此,只怕兰斯洛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打昏义弟,不让他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事实上,源五郎之前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要解除八歧大蛇与织田香的合并状态,只有两个方法,就是织田香本身或是八歧大蛇本身想要强力地脱离对方。而自己也便是针对这个破绽,才想在意识世界打倒织田香,让两股意识强行分离。

    可是,织田香的意识现在似乎已经被八歧大蛇反噬,点滴无存,自然不会想要脱离;至于八歧大蛇,又偏偏是个没意识可言的生命体,各种刺激手段如同老鼠拉龟,无处着手,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了。

    (枫儿,有爱心是一件好事,但单单是有爱心,并不能让你改变一切啊……)

    焦心如焚,兰斯洛只能注视着枫儿的背影,握紧拳头,却全然没发现到大量天地元气在背后汇聚,而这些能量集合中心处的泉樱,在昏迷中发出细细的呻吟,一身衣衫渐渐膨胀,一丝丝、一缕缕的珍珠色光芒,开始在她肌肤上勾勒出龙甲鳞印,若隐若现。

    “香香,起来吧!不要再睡了,妈妈在这里等你唷,你不是一直很希望和妈妈一起在京都玩的吗?如果是的话,你就要醒过来,守住你的京都!”

    思考着织田香的心情,枫儿大声喊话。

    那孩子非常地聪明,非常地体贴着周围的人,可是她在情感方面的需求,却从来没有被满足过,始终都处于一个非常渴望的状态,或许就是这种绝望与大蛇千万年的孤绝相互呼应,才使得两个意识融合一体的,如果能填补这种绝望,或许就能把阿香从大蛇的反噬中拉出来了。

    枫儿的温柔呼唤,确实化解了原本肃杀而紧绷的场面,让巨龙因为迷惘,没有采取任何动作,但也没人能保证这份努力是否会得到回应。

    “吼~~”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巨龙却忽然有了动作。好像被外界的什么东西刺激到一样,巨龙大声咆哮,吼声扯动了天上雷电,喷出来的气息更迅速燃烧成熊熊烈火,轰向天际,把厚密云层染成一片炽红火海。

    虽然没有朝枫儿、兰斯洛发动实质攻击,可是缠绕着巨龙浑身炽烧的高温火焰,却迫得老远处的枫儿灼热难当,吸进去的一口气令肺部疼痛不已,而那狂雷霹雳似的龙啸,更是让两人耳里嗡嗡作响,头晕得几欲跌倒。

    (怎么回事?如果说刚才这畜生会发狂,是因为秀吉或天草死了一个,现在又发狂,难道是连剩下那个也死啦?)

    兰斯洛很快就知道这想法不对,因为上一次大蛇发狂时,自已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一股悲伤、哀痛的气息,可是这一次的发狂,却是彻头彻尾的愤怒!以无比仇恨的怒火,要疯狂痛烧着整个天地!

    方自错愕,兰斯洛看到枫儿稳稳地站住,继续朝巨龙走过去,自己想要冲上去援护,却被枫儿摇手阻止。

    “香香,妈妈来接你了……”

    枫儿慢慢地朝巨龙走过去,这次巨龙有了反应,数不清的火焰、冰雹,如同骤雨般狂向枫儿集中打下。

    “枫儿!”

    兰斯洛的惊叫声,在看到枫儿身上萦绕起的白光时,突然停住。就像当日身中星辰之门,被丢到异次元时风华的远距离施法护持一样,枫儿身上出现了与那时相同的柔和白光,结成护罩,恰好地封挡住火焰与冰雹,让她安然无事地向前走。

    不明白为何会有这般奇事,兰斯洛瞪大眼睛地看,发现枫儿闭目缓行,像是祈祷一样地唱着歌谣。

    “兔儿跳,鱼儿跃,鸟儿早起在树梢;月儿娇,星儿笑,妈妈叫我好宝宝……”

    意识世界里的战斗,意志决定一切。祈祷本来就是集中心神的一大法门,而且不一定要双掌合十,唱歌也可以有同样效果,对于本就习惯在舞台上演唱咒文歌的自己,这无疑是最得心应手的方式。

    轻柔舒缓的儿歌,再一次化解了空间中的凶戾之气,虽然火焰、冰雹仍不停地从天而降,但却感觉不出那种紧绷肃杀的气势,反而在云层的缝隙中,渐渐透出缕缕阳光,空气中也多出一抹芬芳凉意,和骇人的冰火天灾一比,显得非常不协调。

    (糟糕!这样下去会……)

    兰斯洛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些不协调的景象,代表织田香已经逐步醒来,正与八歧大蛇展开意识抗争,这固然是好事,但自己在云层间看到细微阳光的同时,也看到像是空间裂缝一样的东西,显示两股意识的相互斗争,已经使得这个意识空间即将崩毁,如果不把握时间脱离,一旦意识世界崩毁,自己三人全要完蛋在这里。

    “兔儿跳,鱼儿跃,鸟儿早起在树梢;月儿娇,星儿笑,妈妈叫我好宝宝……”

    枫儿缓缓地吟唱着儿歌,柔和的白光更像是得到呼应般,把连串火焰冰雹拒诸于外,被笼罩在圣光之中的她,从外面只能隐约地看见曲线轮廓,像一位曙光女神般的柔美,这种应该出现在风华身上的气质,却因为她心中的母性,而得到完美的发挥。

    当天上的轰击由火焰、冰雹,转为雷电,轰天裂地砸打在柔和白光上,沉重压力让枫儿脚下踉跄,险些就往前扑倒,可是,苦苦挨过这一段时间,她也终于来到了巨龙之前。

    坚定地伸出手,穿过熊熊的高温火焰,枫儿浑身大汗淋漓,慢慢把掌心碰触到巨龙鳞甲上,忍着高热所带来的痛楚,轻轻地唤了一声。

    “香香,醒醒,和妈妈一起回家了。”

    仿佛是对这句话作回应,巨龙的躯体中央,裂开了一个无底大黑洞,一个发着白光的少女身躯从里头落了下来。

    于此同时,空间裂缝的断痕划过整个天空,凄厉可怖的诡异巨响,宣示着意识世界的即将崩毁。

    (糟了!这里就快要完蛋了……)

    兰斯洛心急如焚,这才发现当初策划这场意识之战时,漏了一个很重要的关键,那就是忘了向源五郎问,如果战斗不成功,要怎么脱离此地?

    用来进入意识世界的符印卷轴,已经在使用时焚毁,兰斯洛虽然连忙从白起的记忆库内寻找资料,但仓促间却没什么可用的讯息,眼见枫儿缓缓地抱起了昏迷中的女儿,巨龙发出毁灭前的咆哮,自己却在这里急得跳脚。

    (啊,还有一个老婆在后头睡,也不能不管她……)

    想到泉樱,兰斯洛急忙便想回头看看,但忽然间,一只手掌轻柔地搭在背后。

    “夫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并不是西王母族施法时的纯白圣芒,而是像八歧大蛇鳞片那样的珍珠色雪光,遮蔽了兰斯洛的视线,笼罩住他的身体,也同时在远处枫儿、织田香的身上出现。

    ※※※

    “啊!糟糕了!”

    “怎么了?妮儿小姐?我还差一只脚就可以挣脱了。”

    “我不是担心这个。”妮儿急切道:“万一我哥哥作战失利,要紧急撤退,那他们要怎么出来?”

    “嗯,之前老大表示他视死如归,不胜不回,所以并没有向我问起紧急撤退的事情。”

    “可是,就算他们胜利了,那又要怎么出来呢?”妮儿急问道:“我也不记得你有交代方法给他们啊。”

    “关于这一点嘛……”源五郎沉吟道:“大自然的最终法则,生命会自己找寻出路。”

    “什么意思?”

    “就是没有办法出来,要*老天保佑……”

    “啊?我哥哥他们被你害死了!”

    惊怒交集,妮儿用力地掐着源五郎的脖子猛摇晃,浑然忘记了他是个重伤之人,直到这奄奄一息的可怜人嘴角喷出血沫,这才警觉到放开手来。

    “咳……咳……不用太担心,老大他们会没事的。”源五郎吸了几口气,道:“如果计算得不错,在意识世界崩解时,应该会有一股力量把他们给弹回现实世界来,而且从这边的迹象看来,意识世界应该已经开始在崩解了。”

    “为什么?”

    源五郎解释着,八歧大蛇本身是没有自我思考能力的生物,兰斯洛之所以还能够侵入它的意识世界,主要是因为织田香与八歧大蛇的意识合并。因此,只要这两股合而为一的意识,彼此排斥、分裂,那么意识世界就将不复存在。

    “老大他们想试著作的,就是侵入意识世界,打倒操纵者,将她与八歧大蛇强行分离;不过枫儿小姐应该有不同的做法,如果能劝服织田香,让她主动与八歧大蛇分离,那也是有同样的效果。双管齐下,这次作战的成功率颇高,但是现在外界似乎出现了异变,就算内部作战失败,也有同样的结果。”

    妮儿不用问也知道源五郎指的是什么,那是众人之前完全没有考虑过的一种可能:八歧大蛇主动想要与织田香分离。

    因为知道八歧大蛇不会思考,各种挑拨都无从着手,众人拟定战术策略时,都是针对织田香着眼。然而,八歧大蛇适才却主动和操控它的织田香起了重大冲突。

    虽然已经被大蛇反噬,可是织田香的指令效果仍在运作,八歧大蛇应该会死守京都,哪里都不去,即使日本陆沉,这头凶兽也会随着脚下土地,一起沉没到海底去。

    可是任谁都没有想到,在雪特人挺身而出,连番挑拨之后,应该没有自我意识的八歧大蛇,爆发了难以想像的狂怒,追在有雪的飞行器后头,誓杀雪特人。

    追杀有雪的念头是如此强烈,甚至推翻了织田香遗下的强制命令,八歧大蛇离开了京都,追著有雪直奔出云之国。两边的意识冲击,就让完美的合体状态,出现了巨大裂痕。

    而这道裂痕之大,连源五郎也要为之惊叹。

    与织田香意识结合的八歧大蛇,攻守俱皆完美,是一头具有压倒性优势的战斗凶兽,除了以更强的实力正面击破外,毫无破绽可寻,可是现在众人眼前的八歧大蛇却不一样。

    不要说天心意识融合、运用战术策略了,已经被气昏头的八歧大蛇,只是在后头狂追着前方亮点,三个蛇头大声发出咆哮,连可以飞上天追逐这个方法都忘记,一下飞、一下在地上疾移地猛追。

    喷发火焰与冰霜扰敌,应该是个不错的战术,但是八歧大蛇好像全然忘记自己还可以这么做,庞大身躯以让人咋舌的高速,在地上横拖疾行。

    从京都前往出云,一路上并不完全是平地,也有着湖泊、山峰、沼泽、树林,但八歧大蛇对之视而不见,把庞大的力量全部集中在身躯上,百尺高的山峰,在他凶猛冲撞之下,发出震天巨响,瞬间就土崩瓦解,变成一堆碎石土尘。

    沼泽湖泊也不例外,当大蛇高速通过,蕴含着庞大能量的巨躯拖移而过,什么凹陷处全部被夷为平地,再也不存有先前的痕迹。横裂的地堑、漫流的岩浆,都不能稍稍阻止这头巨兽的前进。

    攀搭在八歧大蛇身上的源五郎和妮儿,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回头望去,就是一大片莽莽烟尘,还有完全的平坦,全变成了一片看不出先前地形的黄土平地。

    “好、好恐怖啊,这种东西……”

    妮儿只能梦呓似的这样说着。北门天关一战时,陆游和天草四郎合力,瞬间摧毁北门天关,那时的破坏力让她惊叹不已,但和眼前的情景相比较,却根本算不了什么。

    “确实,单纯以对环境的破坏力而言,任何级数的天位高手都做不到这种事……”

    当然,任何级数的天位高手也都不会去做这种事,明白这点的源五郎不禁苦笑。他已经成功脱离大蛇的勒缚,正在运气镇伤,但仍然与妮儿攀附在八歧大蛇身上,这样的高速,让两人省了不少赶路的麻烦,最终安全装置已经解除,顶多再一日一夜,日本就要陆沉,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把兰斯洛一行人给带走,还有那正在负责诱敌的雪特人。

    (不过……还真是厉害呢,先是把李大剑仙弄得心智失常,再把没有理智的八歧大蛇激成这样,莫非雪特人就是所有太天位的克星?)

    源五郎对自己的这个想法甚觉莞尔,但当事人却没有这样的好心情。

    “救、救命啊!”

    一路发着杀猪般的哀嚎,有雪的惨叫声和后头大蛇的轰天怒啸声相比,显得微不足道,但是他本人的恐惧,看来却是和大蛇的愤怒程度成正比。虽然此事说来有辱国体,但雷因斯大丞相确实是一面飞行,一面在空中屁滚尿流,洋洋洒洒地飞到出云之国的上空。

    纵然没有喷火吐冰,可是那么一个庞然巨躯追在后头,压迫感也实在够吓人了,幸亏这套飞行器的飞行速度实在很快,这才保得雷因斯左大丞相没有在飞抵出云之前,就葬身蛇腹。

    可是,事情也没有解决,眼看八歧大蛇穷追不舍,总不成这个飞行器一直飘洋过海,八歧大蛇也跟着直追上风之大陆吧?雪特人不爱惜国内百姓,但却很怕在这头怪物的衔尾直追下,完成横越风之大陆的丰功伟业。

    情急之下,雪特人用几乎是哀嚎的语气,向自己所知道的所有神明求救,从光明诸神到黑暗邪神,全部喊了一遍,但似乎因为平时不拜神,连神明的名字都喊错,上天并没有降下神迹来搭救可怜的雪特人。

    之后是轮到当今世上的所有天位高手,从不在场的兰斯洛、枫儿,一直喊到了敌方的陆游、多尔衮,连远在魔界的大魔神王都没能逃过召唤,充分显示了雪特人的毫无节操。不过,当自己的名字被喊到,仍趴附在大蛇背上的源五郎和妮儿,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苦笑。

    “喂,男人,我忽然觉得,如果就这么下去,让有雪打前锋,八歧大蛇追在后面,以这样的形式踏平艾尔铁诺,我们跟在后头逐一占领,坐收渔利,好像也是不错的作法。”

    “唉,女人,这个战法的最大遗憾是……依照航道来算,在你踏平艾尔铁诺之前,雷因斯已经被毁得干干净净了。”

    或许是因为呼救始终得不到回应,当昆仑山出现在下方时,雪特人最后终于喊出了“啊,只要能救到我,不管是神或是恶魔,我都会重重酬谢,给他上百个处女当祭品,还有山一样高的金币来……”的无指定求救词。

    显然喊出实际利益,比光是喊名字有效得多,因为重赏之下,勇夫果然应声而来。

    “不用怕!我来救你!”

    一道人影打半空中突破厚密云层,与绚丽阳光一起缤洒而下,威势勇不可当,只是当众人看清楚他的面目,却不由得齐声惊叫。

    “那个送货的?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唔,以韩特的力量,要在八歧大蛇口中救人,只怕……”

    “啊?那个死要钱的?太好了,老子有救了!”

    有雪对韩特极具信心,以前他就曾经听白无忌说过,只要付得出天文数字的金钱,这个为了酬金而激发出本身数倍力量的男人,连神明都要退避三舍。

    没有辜负雪特人的期望,韩特猛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骤然间由一化三,再迅速将三道剑影聚合为一,爆发出超越原本三倍以上的霹雳剑威。

    发挥着此刻肉体所能负荷的最大威力,这一剑就笔直落在八歧大蛇的一个蛇头上,爆出震天巨响。

    一直在昆仑山吸纳天地元气、调息运功,又得到指点,韩特力量大有长进,这一剑发出的剑威,几乎已经突破小天位。而失去了天心意识,把注意力全集中在前方,甚至完全不提防上方有人来袭的八歧大蛇,等若是在无防备状态下中了这一剑。

    以己之强,攻彼之弱,这一剑漂亮之至,八歧大蛇的坚硬鳞片被破开,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洒向天空,蛇头发出了惨痛的悲鸣,几下摇晃后,无力地软垂倒地。

    “哈哈,什么八歧大蛇,还不是被我一剑一个!”

    韩特得意地大笑,正要找人收钱,忽然惊觉乌云罩顶,另外两个蛇头,因为察觉到这个敌人,已经重新聚起力量,朝他扑杀而来,雄浑强大的气势,再也找不到丝毫可趁之机。

    “哼!要硬碰硬吗?就让老子的三天剑斩……”

    说到一半,话就僵住,适才练功正练到紧要关头,听到有成山高的金币,就意识空白地冲了出来,也不管什么岔气不岔气,三天剑斩对着蛇头就斩,果然还是出了问题,整条手臂现在已经抬不起来了。

    两个蛇头分别吐出冰霜、火壁,近距离轰击而来,韩特自知不敌,又对能否安全逃逸全无把握,正打算冒险突围时,一道身影鬼魅般在身旁出现。

    “练功练到一半就跑,你的命重要还是钱重要啊?”

    伴随着这句说话,一道剑光水平挥出,清清亮亮,像是一阵扇形的光雨,分割天空,锐利的剑气,轻易将燎天火壁与极冻冰霜切裂,余势未止,直冲过去,正中八歧大蛇余下的两个蛇头。

    仿佛琴弦崩断的声音,两个巨硕庞大的蛇头,赫然没有丝毫抵御之力,随着剑气光雨擦过,应声而断,大量鲜血像是末日之雨一般,急急从天而降,洒在已经破裂干涸的土地上。

    在八歧大蛇翻滚倒地之前飞身离开,看清眼前景物的源五郎和妮儿,则是对着这幕景象不敢置信。就在韩特身边,站着一个人,即使在这浓烈的腥风血雨中,银雪长发仍显得飘逸如仙,潇洒一如青莲,似笑非笑的倨傲眼神,正投向身边的友人。

    “看见了吧,想耍帅就要有相当的实力,在你能像我这样宰杀怪物之前,要耍帅还太早了。”

    “我不得不承认,你这样确实是很帅,不过,你明知道我两只手臂已经举不起来,为什么还故意把手死搭在我肩膀上?”

    “你也明知道我的身体状况一个月内不能动武,刚刚为了义气拼命,现在只要一松懈就会倒地狂喷血,让我搭一下肩膀会死啊?”

    “你什么时候学会旭烈兀那一套,要排场不要命?”

    “吾友啊,人生难得糊涂,有何不可?”

    两个男人相互对望,一起在血雨中大声地狂笑,傲然姿态让远观的妮儿心生佩服,却也不禁一头雾水。

    “那两个人在干什么啊……”

    脱险之后,应该要确认己方友伴的踪迹,然而很遗憾的是,妮儿左顾右盼,就是没有看到雪特人的身影。

    “有雪他……”

    “该说是很幸运,也可以说是很不幸,左大丞相使用的个人飞行器,好像没有停止或是落下的控制钮……当然,也许是他自己没发现也不一定。”

    目睹了一切的源五郎道:“所以,他已经在飞回祖国的路上,依照里程速来算,应该正在横越海峡了。”

    众人的谈话忽然被爆炸所中断,八歧大蛇所剩的最后一个蛇头,适才被韩特一剑砸顶重创的那个蛇头,赫然还保存着生命,在此时咆哮起来。

    没有发动任何攻击,大蛇只是朝昆仑山疾行,也不去找什么入口,就这么横冲直撞地强行破入,撞入山腹之内。

    濒临死亡,八歧大蛇正作着最后的发泄,将一身力量毫无保留地使用。纵然是站在外头,众人仍是见到山壁洞穴上一下飞闪着火光,一下又冒出寒气。

    凶兽临死前的疯狂反扑,那种力道之凶猛,不下于它全盛时期的威力,看着偌大的昆仑山,在猛烈破坏中迅速土崩瓦解,想像里头的情景,任谁也是暗自心惊。

    “一代凶兽的下场居然是这样,真是……”

    然而,众人不久后也察觉到,山腹之内有微弱的气息,正在快速地消失,这才想到昆仑山内可能依然有人。

    “真是天意……八歧大蛇最后仍然要回归于此,数千年来看守它的人们也在同一天终结使命。”源五郎道:“这样一来,西王母族怕是要从此灭族了。”

    将昆仑山视为圣山,里面又有无数的防御结界支持,在日本正式陆沉之前,反而是全日本最安全的所在,西王母族人也是因此,多数还待在昆仑山中,没有离开,哪想到八歧大蛇会忽然回归,而且一回来就开始疯狂攻击,西王母族的长老俱皆重创,族主又不在,剩余族人中纵有些许高手,又怎敌得过这头濒死反扑的末日凶兽?

    没有太多感慨的时间,妮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兄长。

    “陛下的话,应该不用担心,在八歧大蛇冲入昆仑山之前,我看到有几个人影弹射出来,应该就是他们了。”

    妮儿正要再问,破风声响起,一道黑色身影迅速从天而降,定睛一看,却是梅琳。

    已经回复平日的孩童模样,也重新换回了一身魔法袍服,梅琳看了看源五郎与妮儿,问起了应该与他们在一起的几个人。

    “应该都弹到另一边去了,找一找就行了,不过老师你出现在这里,老大托你办的那件事应该已经……”

    “如果等他委托我才办,事情早就来不及了,当初无忌小子要我前来日本的时候,就已经在整备白家的所有舰队,开赴日本的各个港口,准备接运事宜。”

    旁边的妮儿听得一头雾水,但是慢慢也就明白过来。当初在考虑到日本陆沉的可能性后,白家就作了协助日本居民撤退的计划。

    白家有大量的船只,又控制着风之大陆东部的所有岛屿,紧急应变收容之下,应该是可以减低伤亡数字的,所以在梅琳出发的同时,大量舰队也从各个岛屿的港口出发,一起开赴日本。

    兰斯洛在作出解除安全装置的决定时,也向梅琳请求了相同的委托。尽管白家主动安排撤退、收容日本居民,未必是安着什么好心,照源五郎想来,有很大的可能是把难民当作奴隶转卖,或是留作生体实验的素材,但至少兰斯洛是真心真意,希望能减低死伤人数的。

    “原来……哥哥还作了这样的安排……”

    妮儿很是感慨,兄长比起自己要深思熟虑得多,这点确实是很让人可喜的。

    “那……船只够吗?人这么多……”

    “船只够也没用,仓促间能撤退的人有多少才是重点。不过,青楼联盟在这件事情上出了大力,不但提供大量船只,而且也发动潜伏在日本的分舵协助撤退。”梅琳道:“似乎是西王母本人与青楼主事者刚刚达成了某些协议,青楼才破例化暗为明,动了起来。”

    本来西王母族就与青楼渊源深厚,尽管八位长老们刻意切断了联系,但应该还是存在着某种联络管道的。梅琳所得到的消息是,在知道日本即将陆沉之后,风华撇开战场不理,与青楼取得了联系,经过一番争执,终于达成了协议,以某些付出,让青楼协助日本居民的撤退。

    “不多说无谓的事情了,赶快去把那个小子找到吧,他的诅咒应该已经发作了,如果不快点解咒,就可以准备国丧典礼了。”

    “老师已经找到解咒方法了吗?”

    “短短时间又要找人,又要拷问,真是麻烦,不过总算问到了答案,那个方法就是……”

风姿物语座谈会《五》

    源五郎:主持了那么多次座谈会,想不到这次竟然会和你一起出场,真是令人意外啊。

    白无忌:我也很意外,想不到我一个人在稷下忙国家大事忙的头昏脑胀,作者还要我额外加班。

    源五郎:话不能这么说,作者可是体谅你在〈日本篇〉成了陪衬用的过场道具,所以才特地让你在座谈会露个脸。

    白无忌:笑话,我一秒几十万上下,还会在乎这点小事吗?倒是你这家伙被大蛇弄得全身复杂性骨折还有心情来开座谈会,真是敬业啊。

    源五郎:唉,最近经济不景气,作者放话要砍人,我们这些没读者支持的如果不听话点,说不定下一集就要拿遣散费了。

    白无忌:这只怪你们没本事,像我这有一技之长的就不用担心,就算被砍了,一样可以到其他地方继续做生意。别浪费时间了,有什么要交代的就快说吧。

    源五郎:首先,我们要向各位读者道个歉,因为一些超出估计的变化,让〈日本篇〉的篇幅超乎预期,不过因为八歧大蛇已经解决了,所以之后只剩下第十集的一些善后处理,日本篇就圆满结束了。

    白无忌:这也算圆满结束?之前放话要踏平日本,结果踏到最后整个日本都沉下去,忙了一场却半点好处也捞不到,你们家的猴子老大还真有本事。

    源五郎:也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有,至少搜寻日本三神器的行动,在下一集将有个结果。

    白无忌:喔?你们打算去大蛇肚子里挖东西了吗?

    源五郎:不是。不过可以在这里稍微透露一下,下一集,将出现堪称风姿有史以来最不合理的场面,而天丛云剑也将要出现了。

    白无忌:从这几集的剧情来看,我想作者已经把“合理性”这个东西给忘光了吧?

    源五郎:这应该是长久压抑下的反动吧。作者原本就是个思想天马行空的人,只是出书后,为了迎合读者要求,所以才想要照著规矩来,不过却反而遇到一些读者的反弹,既然不管怎么写都会有人不满意,作者乾脆照著自己的意思写。

    白无忌:早该如此,作者原本就是个以创意取胜的人,如果刻意去追求合理性,只会扼杀了自己的长处。

    源五郎:其实作者也有他的顾虑。因为最近读者对剧情的承受力变低,动不动就有人抗议,把作者骂的狗血淋头。

    白无忌:那是他还太嫩了,既然敢出书,就要有接受批评的勇气。像我既然敢玩女人,早有被男人视为公敌的觉悟。

    源五郎:虽然如此,但看到自己的心血结晶被批评得一文不值,作者的心情还是往往会跌到最低点。所以希望读者们能少些谩骂,多些包容,让作者有更多自由发挥的空间。

    白无忌:这是应该的,相信读者也不希望风姿成了一部完全没有作者个人风格的作品吧?

    源五郎:总之,还是只能希望各位读者多多支持了。

第一章 乍获重宝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七月日本昆仑山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已经出来了吗?但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啊?京都旁边的山有这么大吗?咦?这些岩浆怎么这么眼熟?八歧大蛇又死到哪里去了?”

    脱离意识世界,在八歧大蛇冲入昆仑山前,兰斯洛等人被弹射了出来,掉落在一片碎石瓦砾间,被弄得昏头转向。

    握紧风华刀,缓缓地站起来,从周遭景物认出这里是昆仑山,兰斯洛一时还想不清楚,为何在京都作战的自己,会又跑回昆仑山来?

    搜寻著枫儿与泉樱的身影,一时间并无所获,正要回头再找,一股剧痛忽然沿著脊椎笔直窜上脑门,五脏六腑都像是被千针齐刺,险些当场就晕了过去,意识也渐渐模糊不清,只见眼前一片白影。

    (难、难道是诅咒要发作了?可恶,居然挑在这种时候……日本的事情没有解决,八歧大蛇也还没有打倒,真是不甘心……)

    当意识慢慢消失,风华刀脱手落地,兰斯洛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声音。

    “兰斯洛大人?”

    “夫君?”

    感应到兰斯洛的气息,枫儿与泉樱从不同方向赶奔过来。织田香被枫儿抱在怀里,仍然在深深的沉睡中。与八歧大蛇这一番折腾,精神力耗损之大,正常情形下,至少要有几个月的长眠才能回复过来。

    “泉樱小姐?你有看见兰斯洛大人吗?”

    “枫儿姊姊你……”

    由于要出口的是同一个问题,所以就直接省略了。泉樱看著枫儿,与意识世界不同,她身上穿戴整齐,没有留给人任何的调侃机会。

    只是,适才明明有感觉到气息的,为什么在这里却什么都没看到呢?但风华刀却又落在地上……

    枫儿与泉樱方自迷惘,忽然看到一道黑影迅速消失在一旁的岩石边,追了过去,那道黑影速度快得惊人,竟然又跑到另一边去,就这么追逐了两圈,这才用分头包抄的方式,把黑影给拦截下来。

    “啊!这是……”

    眼前的景象,让枫儿与泉樱齐声惊呼。一头极为壮硕的黑色大毛猪,以极快的速度,从拦路的泉樱腿边窜过,一下子就消失了踪影。

    把所看到的东西与事实产生正确联想,著实花了点时间,两女最后以不可置信的眼光望向对方,询问著相同的一件事。

    “那头猪该不会是……”

    黑猪以不逊于奔马的高速窜走,最后被拦了下来,阻在它身前的,是两道人影。

    “李二哥,你觉得……这头东西该不会就是我们的结拜老大吧?”

    “有也是你的,我才不会认一头猪当老大。”

    挡在兰斯洛身前的,自然就是他的两名结义兄弟,李煜和源五郎。因为计算到兰斯洛身上的诅咒可能已经发作,众人分为两批寻找,梅琳、韩特带著妮儿,走向错误方向,源五郎和李煜却往正确位置拦截。

    “完全变猪之后,诅咒的效果已经流遍全身,你已经不过一时三刻之命。”李煜道:“这样子你也敢到处乱跑,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吗?喂,我记得你前一阵子的猪头不是这颜色,怎么一变成完全体,就成了一头大黑猪啦?”

    即使是诅咒发作,整个身体变成了猪,脾气暴躁的人也不会因此就变得温和。听到了这样的问话,黑猪几乎是暴跳如雷地朝李煜撞去。

    “伤脑筋啊,解咒的方法,需要一位美女的自我牺牲,等一下泉樱小姐和枫儿小姐中,必须要牺牲一个人才行。”

    源五郎道:“可惜这名美女必须要自愿,不然趁著有人还在昏睡,直接拿她来牺牲,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昏睡不醒的美人,自然是指织田香了,为了不让妮儿加入自愿牺牲者的行列,源五郎也是煞费苦心,故意把人调开。

    “我对那孩子还满有好感的,比起你的那个烂招,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李煜阴森森地笑道:“解除诅咒不是需要美女吗?如果单就相貌来说,能和你比美的人实在不多,大家好歹也是一场兄弟,乾脆你就情愿一点,牺牲你一个人就好了。”

    “什么?要我去吻……”源五郎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再强自镇定道:“不成,梅琳老师说过,破除诅咒的唯一方法,就是在诅咒完全发作的时候,由圣洁的处女献上真心之吻,用真爱来破除诅咒。我的样子虽然不错,但没有真爱就不行啊。”

    这就是梅琳由西王母族长老口中拷问出的答案,当时连梅琳本身都大吃一惊,不明白这些老太婆脑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该说是太不通世务,还是言情小说看得太多了……”

    当时梅琳只有这样的感叹,那些昆仑长老们似乎久久不接触男女情事,所以很固执地相信,世间情爱皆属虚幻,一旦一个男人丑化为猪,决不可能有人肯以真爱与之一吻。

    “这种解咒法的破绽其实很多,如果时间充裕,有太多方法可以取巧,不过,事先倒是完全想不到会用这么荒唐的方式来破咒,这点才是真的把我吓到了。”

    “这点我也承认,不过,老师,我也有一个问题。”源五郎问道:“如果有一天陆游宗师中了诅咒,你愿意为他解咒吗?”

    这当然是个不怀好意的问题,站在不远处的李煜虽然看似漠不关心,但却也在侧耳倾听。

    “呵呵,比起担心这种问题,我倒是比较想知道,如果有一天中诅咒的是我,有没有人愿意来帮我这老太婆解咒呢。”

    “嗯,我猜他们会先打一架,活著的那个得到这荣幸。”

    “哦?小伙子,那你呢?你这样的美男子,如果有一天变成猪了,有没有人愿意帮你解咒呢?”

    毕竟姜是老的辣,这个严厉反击让源五郎只有苦笑的份。这不只牵涉到双方情谊,也还牵涉到女方个性,妮儿或许愿意为了自己断去一臂或是冒生命危险,但要她去吻变成猪的自己,那她倒大有可能先把自己的猪头给砍下来。

    确认了解咒方法后,众人分头寻找,源五郎和李煜这边捷足先登,把人给成功拦下。

    “不过,老三,解咒的方法有点奇怪,一下子说是要美女,一下子说是要圣洁的处女,到底神明是要哪种女人?”

    “这个就不清楚了,可能是圣洁的处女……美女为佳,不然如果是一个长相很恐怖的夜叉处女,神明大概也会被吓跑吧……唉唷!”

    因为迟迟没有拿出个方法出来,黑猪发怒如雷,在源五郎脚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哈哈,糟糕啦,这个诅咒不知道会不会传染,如果会的话,你就要设法再去找自己的圣女来救啦!”

    一反当初结义时的誓言,李大剑仙完全没有感同身受的痛楚,而是趁机在旁得意地大笑。

    “你这家伙,改天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源五郎苦笑著,看向慢步从旁边大石踱出的两道人影,道:“那么,两位女士夫人,已经有决定了吗?”

    枫儿踏前一步,但却被泉樱挥出的手臂拦住。

    “抱歉了,枫儿姊姊,不过,还抱著孩子的母亲,不太适合这项工作的,你应该多为女儿的教育著想啊。”

    用巧妙的说法,泉樱避免了刺激枫儿的不快,跟著道:“请你把这个机会让给我吧,我与他的再相逢,一开始就是以这面目相见,为了预备今天这个场面,我也早就做过练习与调适。由我来作,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不便。”

    微微一笑,泉樱向枫儿点了点头,挺身走出,目光投向自己的夫君。

    外表虽然完全不同了,但那个眼神却熟悉一如平时,仍旧是那么高傲、充满霸气,只不过……和他平常那么神采飞扬的样子相比,现在更多了几分愧怯与不知所措。

    “好高兴喔,如果不是因为遇到这种情况,你大概永远都不会让我看到你的这一面吧?”

    很明显地,那头猪似乎想要逃躲,但却仍止住动作,很不情愿地看著蹲跪在它身前的泉樱。

    “你没有必要特别躲开啊,在我们来出云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就算你这辈子都不能回复,我还是会一直陪著你的,所以,现在这样的场面,我已经有过充分的心理准备了。”

    轻轻柔柔地说著,泉樱对著自己丈夫一笑,作了她该做的事。

    这一幕情景应该是非常温馨,但是看在人们眼里,不知怎地总是让人觉得好悲伤,至少……源五郎就觉得自己一定要忍住,不然肯定会被这种高度残缺美的画面弄得热泪盈眶。

    枫儿也只有佩服的份了,尽管她也愿意做著同样的事,但仓促间一定无法做得和泉樱一样,把场面的气氛弄得这么好。毕竟,亲吻可爱的孩子和亲吻黑猪,那是两码子事。

    李煜沉吟不语,虽然他一开始确实是很想笑,也和源五郎一样地在忍笑,可是,凝望著这名旧日师门的小师妹,他看出了一点不寻常的东西。

    一切就像魔法之梦那样地展开,在“轰”的一声中,烟雾四散弥漫,一道壮硕身影渐渐清晰起来。

    “嗯?糟糕了……”看著烟雾里头的人影,源五郎表情凝重,若有所思的样子。

    “有什么不对?解咒失败,要提前收尸吗?”

    “还不至于,不过我忽然想到千古帝王的名言,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你是说这小子要开始大杀功臣了?但你看我这小师妹娇滴滴的,花朵般的美人儿,他舍得吗?普天之下,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愿意笑著吻他那个猪头的女人了。”

    “是舍不得,所以……你不觉得我们应该走人了吗?”

    对于兰斯洛的性情,源五郎真是料得一点也没错,几乎是才刚刚一说,烟雾里就传来了兰斯洛愤怒的大吼。

    “你们两个龟蛋!有种不要跑,我要一人斩你们一千八百刀!”

    “哈哈哈,小臣一生忠君爱国,可万万不敢与陛下交手啊!”

    “斩我?就凭你这个和天草四郎抢倒数的强天位?等来世吧!”

    口中这样说著,源五郎和李煜的动作却很一致,分别朝两个方向急掠出去,因为已经气到快疯掉的兰斯洛,是真的打算挥刀斩人,尽管两人都有著不弱于他的实力,却也因为各自的理由,肉体状况极度不佳,真的和他动起手来,恐怕数招之内就要死在他刀下。

    “不要跑!两个没义气的龟蛋,我要追你们到天涯海角!”

    从泉樱腰间抢过风华刀,兰斯洛大步就冲了出去,誓要找这两个落井下石的家伙算帐。

    枫儿有些担心地瞥向泉樱,顾虑才做出这等牺牲的她,立刻就被主君忽视而产生不快,然而,泉樱仍是一脸笑吟吟的表情,似乎心情很好。

    (早就猜到了,一定会是这样子的……)

    在诅咒解开时,泉樱就已经料到,夫君等会儿一定是立刻冲出去找人算帐。因为,对一个不擅长说谢谢、又想要掩饰内心羞愧的人来说,气愤的表情与立即离开,是最好的逃避方法。

    “不要跑!”

    “不跑不行啊,陛下你怎么不试著往另一个方向追?你是挑天位级数来追人的吗?欺负弱者可会遭到天谴喔!”

    “放屁!真的有天谴,天上就马上打雷,地也会裂开,活埋了你们两个龟蛋!”

    兰斯洛的诅咒出奇地有效,话才一说完,天上虽然没有打雷,地面却轰然炸开。

    轰隆轰隆的巨大响声,地面裂开了十数道长达里许的错纵深痕,每一道都黑黝黝地见不到底。

    巨大的变化,每个人都停下动作,惊异交加地看著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不好!出事了。”

    源五郎立刻判断出来,会出现这样大规模的地变,肯定是某样大灾变的前兆。仔细想想,脚下这块土地陆沉在即,本来就该马上撤退,没有时间在这里嘻笑玩闹了。

    在大地毫无预警地崩裂后,一缕刺眼的红光,由裂痕的最深处迅速膨胀上来,同一时间,一场让整个地面上下弹跳、凹凸抖荡的大地震爆发了。

    从明显感受得到的热气、浓烟,枫儿发现地底红光的真面目正是滚烫岩浆,而不待她出声示警,本已稍微停歇的岩浆洪流,再次弥漫昆仑山各个山头,朝下方窜流而下。

    巨大的岩石崩落,与其他的巨石相撞,变成了大小碎石块,才落在地上,马上就被岩浆洪流所吞没。一道道巨大裂痕出现在地面,冒出氤氲热气后不久,岩浆也随之涌出,将所触及的一切化作熊熊烈火,迅速掩过。

    经历连场剧战,众人皆是伤疲不堪,体力、功力都降至低点,这时见到如此天威,谁也不愿意冒险,一起展开轻功,朝安全所在撤退。

    “大家小心,不要被这些东西给喷著了,会受伤的。”

    “废话,难道有人会故意去碰这东西吗?”

    这个警告的确有其必要性。纵然是强天位高手的护体力量,也仅能在这些高温岩浆之前做到短时间的保护,若是时间过久也是会受伤,而若是失足跌入那些满溢岩浆的地坑,无法挣脱,九成九是一命呜呼。

    其实兰斯洛很想问问李煜,以他此刻的武功,能否痛快洗个岩浆澡而不死不伤?

    可是看他步履蹒跚,似乎因为某些理由而无法提气,若不是旁边有源五郎扶携,甚至连飞都飞不起来,这个问题还是等著下次吧。

    运起天位力量,众人都飞行在天上,尽管有人必须扶著或抱著别人飞,但也不至于算是太大负担。看著地面变成了一个岩浆大池,波波地冒著赤红火泡,烈焰飞腾,热腾腾的蒸气,纵然已拔升到百尺高空,仍然觉得炙肤生疼,众人相顾骇然。

    “轰隆~~”

    连续的土石崩裂声,从高空望去,庞大的昆仑山,出现了许多处的凹陷,正在不住缩减体积,从地底那闷雷似的巨大声响,还有能量冲撞,显然未死透的八歧大蛇,仍在下头以最后力量发泄愤怒,照这样下去,整座山完全崩毁,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真是悲哀,西王母族这么悠久的历史,如今就和昆仑山一起……”

    看著传承久远的西王母族,与其所依附的圣山一同覆灭,源五郎的语气有些感伤。当他这么说的时候,每个人都想到了昆仑山中,那些巨大的无底深洞,或许,昆仑山也就和西王母族一样,是一个毫无根底可言的虚幻之物,最终也将归于虚幻吧。

    而比起感伤这个,其实兰斯洛和源五郎都还有一个疑问。当初前来出云之国,打倒八歧大蛇的目的,是为了夺取天丛云圣剑。一开始的推测,圣剑该是藏在八歧大蛇体内,但现在八歧大蛇已经被打倒,尸骸也埋在亿万吨土石之下,天丛云剑又到哪去了呢?

    被多尔衮捷足先登取走了吗?还是与八歧大蛇一起沉没,在日本陆沉之后,将埋葬于地底深处,永永远远地不见天日?这答案一时间大概没有揭晓的机会了。

    前方出现了妮儿等人的身影,正对著这边挥手叫喊,见到彼此平安,都是大喜,相互接近预备会合。

    忽然想起风华,兰斯洛心中一惊,正想要说些什么,下头又是一声巨大声响。

    由于连串天地大变,像这种程度的声响,实在是已经无法引起众人的注意,所以明明听到闷响,他们也没有做出反应,直到察觉内里所蕴含的巨大能量,却是已经迟了一步。

    这阵地鸣的起源,是元素冲击波的巨大能量。八歧大蛇的最后一击,果真非同小可,轰穿了地层,贯穿厚密乌云,笔直穿向天际。

    如果只有这样子还好,然而,昆仑山一带,目前仍处于四大龙神合力封锁的结界中,八歧大蛇的重击,与这结界相抵触、激荡的结果,就产生了强烈的能源风暴,将地面岩浆掀起千尺巨浪,刮起高热狂风,将地狱般的火海景象带上了天空。

    众人猝不及防,在岩浆浪潮中左闪右避,甚是狼狈。妮儿那边,梅琳一个人护住了两名小辈,可是兰斯洛这边全是伤军,几下子就闹得险象环生,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受到烫伤,糟糕一点的甚至衣衫起火燃烧。

    在这样的情形下,怀中还要抱著人的枫儿,就是最吃亏的一个。身法本来是她的强项,可是为了要保护女儿,不让岩浆滴到她娇嫩的肌肤,枫儿的闪躲就很吃力。

    兰斯洛好几次都大喊著,要枫儿不要顾虑那个死小鬼,拿她来挡岩浆才是正确做法,反正这小鬼催愈肉体轻而易举。然而,如果会让这种事情成真,枫儿也就不是枫儿了。

    苦苦撑了一会儿之后,最坏的情形发生了,在能源风暴的高峰,激荡起来的岩浆,由四面八方一起怒涌过来,众人勉力爬升上去,但是却发现枫儿落在最后头,岩浆浪潮距离她已经没有多远了。

    “枫儿!”

    兰斯洛险些惊得魂飞天外,急忙赶下去抢救,只是先前战斗耗力过大,一时间有些力不从心,身法速度大为减慢,更被高温蒸气影响,还没碰到枫儿,身上就已经多处起火。

    以兰斯洛而言,当面临生死险关,如果不能逃避,他会希望与心爱的女人一起面对,但这却不是枫儿的作风……

    劲风扑面,兰斯洛胸前一沉,愕然看著枫儿将怀中的织田香抛给自己,力道奇大,将自己反撞得往后飞去,而她本身则加快下坠,一道岩浆浪潮则朝她涌吞而来。

    “飕”的一声,泉樱甩出锁链枪,但是被旁边的热风一荡,既没能缠住枫儿,也来不及让她抓到,反而被一道岩浆热浪撞个正著,立刻起火熔解。

    “枫儿姊姊!”

    这一下叫声可以说是极为惨痛,因为谁也知道被岩浆吞没的后果是什么,泉樱惊得魂飞魄散,却还得强自镇定下来,拉住就要往下冲的兰斯洛。

    距离不算太远,可是在闪电轰雷的影响下,兰斯洛喊出的声音听得不是很清楚,让枫儿很是有些遗憾。

    对自己的生命有过许多猜想,但这种形式确实不在预期之内,幸好……还能够见到兰斯洛大人,幸好孩子已经交给兰斯洛大人,剩下的事……

    岩浆还没碰到身体,但热气熏得意识有些模糊,身上的衣服好像著火起来了,这点自己并不是很在意。

    然而,当颈上一痛,那个涵义重大的项圈烧了起来,枫儿登时惊醒,伸手想要把项圈上的火头扑灭。

    火被扑灭,但是已经给烧出断口的项圈,却朝下方掉落,枫儿反手一抓没能抓到,心中焦急。

    这个项圈对她而言,意义超过一切,是绝对不可以失去的东西,当下第一个反应,就是往岩浆浪潮中冲去,脑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要在项圈焚毁之前,把东西抢救回来。

    晚了一步,项圈已经掉入岩浆里,而即使是小天位高手,沉没入岩浆潮中的下场也只有一个。眼见情形就要无可挽回,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变化,忽然发生。

    “吼~~”

    雄浑苍劲的龙啸,鸣响于整个空间之内,刹那间,所有人都以为八歧大蛇即将要重现了。

    一波一波的岩浆浪潮,更形波涛汹涌,直往天上喷射而去,但却避开了枫儿,在她身前整个排开,变成了一个毫无阻隔的空道。

    滚烫的岩浆,喷发著火舌,全部阻挡在身旁数尺之外,空气拂面的感觉,也没有半丝灼热,而是让人舒畅的清凉,连带本来身上的灼痛、不适,全都不翼而飞了。

    (这是……强天位天心意识的环境改造?是兰斯洛大人吗?)

    感觉不太像,因为虽然有著强天位的能力,但在天位力量与天心意识的比重中,兰斯洛比较不擅长天心意识的细腻使用,而此刻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景象,却把环境改造这一点发挥到了极至。

    那么,究竟是哪位高手救了自己呢?

    不只是枫儿,这疑问是所有旁观者共同的困惑点,只是大部分的人还在为著适才那声龙啸,脑袋昏昏,竭力回复清醒。

    而当答案以具体现实出现于众人眼前,那可不是目瞪口呆四字所能解释,尤其是兰斯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枫儿东侧不远处,滚烫的岩浆波浪中,一道巨大的黄金光影,在众人眼前若隐若现,强烈的金色光华,让人难以正视,而当看得真切,那赫然是一头庞大的青色巨龙。

    虽然是黄金色的眼瞳,但却不是八歧大蛇那样的巨蟒外形。这头有著利爪、龙翼,鳞甲闪著青色碧光,黄金眼瞳中充满威仪的巨龙,无疑就是当今升龙山上的四大龙神之一。

    “具有著善良与义勇的女子啊……”

    龙神开口了,声音雄浑而高亢,直传百里,但距离近的人却又不觉得震耳,反而像是被一股澄澈的能源波动洗涤过身心。

    “你今日的所作所为,贯彻了侠义与慈爱,令我们受到感动,所以特别来把你失落的东西还给你。”

    近距离面对神明,枫儿也显得反应迟钝,张口结舌地不知该说什么,直到被龙神的最后一句话提醒,这才脱口道:“我遗失的东西只有一样,请把我的项圈还给我。”

    这句话才说完,两个精致华贵的项圈,就在枫儿眼前出现,一个用纯金打造,一个用白银制作,两个金银项圈上都有美丽的图腾雕饰,镶嵌著七个不同颜色的炫目宝石。

    “具有著善良与义勇的女子啊,你所遗失的,是左边这个金项圈吗?”

    “不是,我遗失项圈的是……”

    “那么,是右边这个银项圈吗?”

    “也不是,龙神大人,我所遗失的,是兰斯洛大人赐给我的皮革项圈,虽然已经损伤了,但那是我最重要的东西。”

    完全没有顾虑到这么说的后果,枫儿急切地说出了想说的话。

    两个耀闪著圣光的金银项圈立刻消失,龙神在简短的沉默后,重新以祂雄浑的声音开口了。

    “诚实,是人世间高尚的美德,你没有半点贪欲的纯洁心灵,应该获得嘉奖。”

    颈部忽然觉得一阵温暖,那个先前被烧毁的皮革项圈,重新在枫儿的雪颈上戴好。重要的失物复得,枫儿满心欢喜,但一句谢谢还没来得及出口,龙神又说话了。

    距离很近,但是那双充满威严的黄金龙瞳中,似乎满溢著和煦的笑意。

    “而为了奖励你的付出与勇敢,我们一致同意,将我族的重宝托付与你。”

    沉甸甸的重量,在掌心出现,枫儿讶异地看著手上的耀眼金光,逐渐形成一把宽大沉重的巨剑,又迅速适应著使用者的素质,剑刃聚缩为一柄细长针剑。

    由剑刃上“天丛云”三字,枫儿知道这把剑就是本来封藏于八歧大蛇体内的日本三神器之一──天丛云圣剑。骤得重宝,她一时间真是想不太出来,无德无能的自己,为何会蒙神明赐与这样神器?

    没有给她发问的机会,龙神的身影已经缓缓消失,只有那雄浑的长啸,依旧回响于众人耳边。

    “请继续维持你今日的义勇与慈爱之心……”

    不只是枫儿,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给弄得傻了眼,直到龙神身影消失,这才回复过来,爆发著激烈的反应。

    “这、这……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兰斯洛瞠目结舌,用最后的一丝理智,把想要狂呼“太不公平了”的冲动给压下。

    “喂!不要走啊,我很义勇,我也很诚实,如果要便宜大赠送的话,也送我一把什么东西吧?喂~~”

    对著西方的天空大喊,韩特叫道:“虽然我是比较没那么慈爱,不过总有个安慰奖吧?没有天丛云,给我一把地丛云剑吧?不然给我那两个项圈也可以啊?不要走啊!”

    相较于韩特的气急败坏,妮儿就沉默许多,只是静静地从怀里掏出铜钱、发带,还有一些细碎东西,一件接著一件地投入下方的岩浆中,直到怀里的东西全部丢光,这才用力扯著站在一旁苦笑的源五郎衣袖,要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掏出来。

    “妮儿小姐,不用这样子吧?这样很难看啊……”

    “闭嘴,小五,快,把你全身的东西都掏出来。”少女高度热切的眼神,明显已经失去了理智,用力扯著源五郎的衣领,“我们也上,把所有的东西都丢下去,如果只要掉东西就可以拿神剑,我们一定也还来得及的。”

    “呃……我觉得这好像不是掉不掉东西的问题……咦?妮儿小姐你的眼神为何如此凶残?刚刚八歧大蛇想吃我们的时候,眼神也是这个样子。”

    “对,你说得没错,不是掉不掉东西的问题,是祭品价值的问题,我把你丢到岩浆里头去,龙神就会再次出现了。”

    “哇!不要啊……”

    有人呆若木鸡,有人忙著向天空大喊,有人忙著找祭品丢到岩浆里,有人为著自己的生命在奋战,也有人只是冷冷地注视著这一切。

    “会不会觉得很不公平?”看著与自己一样无动于衷的银发剑士,梅琳淡淡地问著。

    “人世间本来就充满著不公平。不管是哪一块大陆,世界从来就不是看公平与否来运作的。”

    李煜以同样淡然的口气,回答这位先前有过数面之缘的尊长,“不过,和我曾经见过的事情相比,这种倾斜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目光平移,他的目光瞥向泉樱,后者正忙著照顾兰斯洛抛过来的织田香,察觉到这边的注视眼神,浅浅地报以一笑。

    我意王登基之后的第一次侵略行动,就以这个奇特的形式落幕。

    从某方面意义来看,这次的侵略战可以说是大获全胜,目标敌国全军覆没,雷因斯本身甚至连一员正职士兵都没有伤到,纯以兵学角度来看,实在没有什么事比这更可喜可贺了。

    但这无疑也是一次大失败。

    尽管完成了战略目标:征服日本,但是到最后,雷因斯并未因此多得到一片土地、一枚金币。在兰斯洛等人飞离出云之国的十二时辰后,日本陆沉,而为了避免卷入岛国陆沉时所形成的超大漩涡,所有青楼联盟和白字世家的舰队,都已经先行一步驶离,分别撤往最近的岛屿。

    日本陆沉,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是贪欲和野心行动的牺牲品,不幸中的大幸是,有高达三成五的民众获救,得以幸存下来,哀悼著已逝的亲友,并且在新地方谋求未来。

    但无论是雷因斯或是自由都市,不久势必将要为了这些难民的收容问题,伤透脑筋。安置在海外诸岛也好,送回大陆本土也好,一旦为了人道立场,要担起难民的食宿问题,那都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这个狗屁国王真是没用,出国应该是为了征服,应该带回大笔战利金才对的,结果反而带了一大批吃闲饭的不速之客,他以为我国的财政有钱到可以随便挥霍是不是?”

    开始整理预算的白无忌,对著预估出来的数字大声咒骂,周围的官员都不敢正视他的表情。

    然而,最早独排众议,下令让白家舰队出动的,却是这名白家二少,若是没有他的命令,兰斯洛也无法调动这些不属于雷因斯体制内的私人舰队。

    日本陆沉所留下的后遗症,还不只是难民。由于天地元气的异变,几个月内海上不会太平静,狂风与巨浪,会使得船只迭遇凶险,甚至会有小型的海啸侵袭沿岸。

    这些和原本会出现在风之大陆的灾害比起来,根本就是天差地远,不过,至少在几个月内,风之大陆的东方海岸是不得安宁了。

    兰斯洛等人,并没有立刻回归风之大陆,而是随船到了附近岛屿,稍作休憩。一方面,他们之中有人并不想这么早就回去;一方面,他们也确实需要疗伤镇痛的时间。

    而关于日本陆沉这一切的经过,自然有各大势力的情报单位,负责把资讯完整地传回去。一时间,不管是哪个世家,哪个宗派,都在对这次事件审慎地观察。

    有了前一次阿朗巴特魔震的经验,已经不难预料,不用多久的时间,风之大陆的武者就会再来一次大洗牌。具有一定资质与天赋的人,被天地元气的能量影响,功力再一次暴增,甚至有可能出现新的天位高手。

    “真是不划算啊,都让雷因斯和自由都市得到了好处……”

    看著手上的报告书,麦第奇家主旭烈兀不禁苦笑。日本虽然沉没,但元气地窟不会损毁,应该还是会在海底缓慢地释放天地元气,尽管影响的范围是整个风之大陆,但是照距离来算,怎样都是雷因斯占便宜,更何况地窟爆开时,周遭的高手全是雷因斯一方。

    只是,酷爱到处游历的他,阅读著这份报告时,并非身在中都,而是在雷因斯的雅各城,正在赶回艾尔铁诺的路上,从某些方面来看,也是得到了好处。

    目前仅存的六大宗门,其家主都在不同的地方,阅读著日本事件的整理报告书。

    有的在中都,有的在雷因斯,当然也没有少掉正身在恶魔岛上的那一位。

    “唔……这次的事情,闹得可真是不小啊……”

    公孙楚倩默然不语,有些担心地看著正凝神于手中报告书的丈夫。与青楼联盟有著极深的渊源,已经放弃继承权的她,却仍获得青楼联盟的尊重,将日本方面的相关情报早早送来。

    从兰斯洛抵达日本开始,公孙楚倩就为著丈夫留意那边发生的一切,包括池田屋事件、出云之国的冲突,还有最后八歧大蛇的苏醒。

    知道有多尔衮的存在,令他们夫妻为之愕然。这名据称是日贤者师弟的强人,出现得突如其来,之前完全没听过半点消息,而他的所作所为,更是为风之大陆带来了重大伤害。

    当八歧大蛇苏醒,在出云之国肆虐时,王五曾经一度要离开恶魔岛,赶去助阵,但恶魔岛上的境界隧道,却忽然涌出了大批魔物,数目约莫是平时的十倍,极具攻击性,甚至以几乎是自杀式的精神在作战,令王五花了颇长的时间处理。

    而当日本陆沉的消息传来,恶魔岛上的事情也告一段落,这太过巧合的事实,让公孙楚倩不得不怀疑,这波攻击是有人的刻意策划,将他们夫妻牵制在岛上。

    但针对这一切,王五什么话也没说……当他知悉兰斯洛亲自下令,让日本陆沉之后,他就保持沉默,什么话也没有说。

    公孙楚倩猜不到丈夫的心中在想些什么,夫妻许多年了,丈夫的作风自己瞭若指掌,但是他心中还是有某个区域,自己无法进入,不能理解。

    让日本陆沉,牺牲上头的千万人命,这似乎是一个绝世暴君的作为。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没有人有权去决定他人的生命,丈夫就是笃信这一点,所以才讨厌杀伤生命。

    然而,他也并不是一个愚善的男人。除了一己的信念与喜恶,他也明白身为一个领袖人物,当背负著重大责任时,不得不做出的困难取舍。

    那么,他会怎么来看待这件事呢?

    是认为这师弟残忍麻木,与他决裂?还是为著这个师弟懂得取舍,有了成长,而夸奖于他呢?

    两种都有可能,公孙楚倩猜不透丈夫究竟会选择哪一边?

    经过许久的等待后,王五终于开口了,但那却是一句公孙楚倩意料之外的问话。

    “你……饿不饿?”

    尽管长时间等待,让本来就耐性欠佳的她,有些焦躁,但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妻子,当丈夫以一种近乎是委屈的口气这样说时,除了从怀中掏出饭团给他,还能够作些什么?

    “嗯,你……”

    第二句话不用问完了,虽说丈夫有许多深层想法与智慧,是公孙楚倩无法臆度的,但是在生活习惯上面,这时候的丈夫,只是一头名为“王虎”的生物,吃东西的时候一定会想要喝酒。

    尽管一人高的大酒坛就在身边,但是这位王家老爷似乎没有自己动手的打算,所以她也就只有沉默地、静静地把酒倒出。奇异的气氛,让已经宣告戒酒的她,再次有著痛饮的冲动,所以,丈夫一大碗,自己也一大碗,相互乾杯饮尽,如是三次。

    最后,在一阵几乎是可以杀死人的静默中,丈夫说了一句险些令她当场落泪的话。

    “老婆,我们回武炼吧。”

    打从来到西西科嘉岛开始,就在等待他这么一句话,现在终于听到了,险些就喜极而泣。

    而一向性情刚烈的她,在得知喜讯之后的反应也是相当惊人。

    “酒!拿酒来!”

    已经不用再自己动手了,因为海潮般的欢呼声正狂涌过来。层层围绕著他们夫妻两人、一直在等待他们开口说话的大批魔兽与人类,在听见王五的宣告后,大声欢呼。

    火把一个接著一个的亮起,大坛美酒从恶魔岛的酒窖中运了过来。在众人的期待下,对手上命令感到莫名其妙的五色旗,开始对空施放烟火,炫丽的彩光,笼罩著整个恶魔岛上,彷彿节庆到来。

    自从九州大战后就不曾见到的光景,魔兽与人类在痛饮烈酒之后,一同于乐声中起舞,不用说话也感受得到对方的喜悦。只不过,和心中带著浓浓不舍的白家人相比,这些有智能的魔兽,确切的心情与其说是欢送,倒不如说是暗自期望:“终于脱离苦海了!永远也别再来了”。

    另外一边,某人则是手足无措地安慰著落泪的妻子。

    “不用那么难过嘛,又不是永远不能回来了,只要你喜欢,我们还是可以常常回来啊,或者……如果你真是那么舍不得走,我们留下也可以啊!”

    “姓王的,你这么急著想找一块好风水睡吗?”

    白家在海外经营多年,控制了沿海大部分的海岛,兰斯洛等人就是先到一个小岛上,稍作歇息。

    难民的安置,自然有其余的行政人员负责,不用他们担心。连场恶战,众人皆是身心俱疲,需要好好地安眠与休息。

    从昆仑山开战以后,他们就没有能够阖眼,一直处于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现在松懈了,谁也受不了了。

    枫儿抱著仍旧昏睡的织田香离开,泉樱也要了一个房间,各自休息,就只有仍旧精力旺盛的妮儿,还有体力找人说话。

    “喂,李疯子。”

    浑然不在意对方善于迁怒的不良性格,妮儿这么不客气地叫唤兄长的义弟。在她的感觉里,这个叫法可比什么“剑仙”更符合这人,相信对方也有同样的感觉。

    结果,对方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太多的反应。

    “你的好看师兄到哪里去了?”

    “我们在这边开打,他嫌太吵,所以到海上读书去了,如果没有沉到海底的话,我们是约三天之后碰头。”

    与那名“好看师兄”见过面的人都知道,他沉到海底的可能是零,但是听到李煜这么说,妮儿只是问道:“三天以后?你不和我们一起回风之大陆吗?”

    “回去?我还在旅游休假中,回去做什么?”李煜道:“我在海外还有几场架没了,等到把架打完,该死的人死得差不多,再做回去的打算吧。”

    妮儿想找兄长来说话,但却四下看不见人,一问之下,这才知道兰斯洛刚刚忽然离开,这下只好跟著源五郎,一起到这岛上的小酒店一起去喝酒。

    李煜和韩特是理所当然的酒伴,在这个小岛上,不能太挑剔些什么,纵然这两个酒伴的酒性不好,其中一人甚至大有借酒装疯、趁机抢钱的可能,也只有将就了。

    (奇怪?哥哥跑到哪里去了?)

    运功调息数周天后,泉樱在床上躺下来,预备歇息。

    与八歧大蛇的激战,所积下的内外伤隐隐作痛,更何况不久前才受过重伤,尽管肉体受到魔化影响,痊愈速度较快,但还是免不了间歇性的疼痛。

    比起肉体上的痛楚,精神上的困扰是另一个问题……

    几声轻响,细细的敲门声,惊醒了泉樱尚未开始的梦。

    虽说未曾料到他会在此时前来,但是这样子……也好。

    “请进来吧,门没有锁。”

    应声入屋的是兰斯洛,神情看来有些许的不知所措,而对著泉樱的笑靥,他似乎更显得为难。

    “枫儿姊姊已经休息了吗?”

    “啊?喔,是啊,抱著那个小鬼一起睡了,一副很幸福的样子,大概没有什么问题吧。”

    心情紧张,兰斯洛有点语无伦次,几下深呼吸后,才把心情稳定下来,慢慢说话。

    “我……我有一点事情想说。”

    预备聆听丈夫说话的泉樱,坐回在床上,两手抱著膝盖,静静地微笑著,而面对这样的她,兰斯洛更是觉得难以开口。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确定该说些什么。

    马上就要回到风之大陆了,该怎么处理泉樱与妮儿之间的问题,是一个烫手山芋,不过,总是能够想出办法的。而自己既然有意真心接纳泉樱,那么总不能一辈子都让她生存在谎言当中,最起码,也该告诉她,她究竟是什么人,做过一些什么事。

    这么做当然有凶险在,说不定话才一讲,两边就立刻翻脸动手,然而,要一辈子持续著虚伪的谎言,这点兰斯洛就做不到。

    “呃……过去,我对你很不好,这点我非常地对你不起,以后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几经考虑,兰斯洛以这样的话来开场,希望效果好一点。

    “关于我们的过去,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就是……”

    “如果可以,我不想谈过去。”

    简单一句,泉樱就粉碎了兰斯洛忐忑多时的苦心。对著不知道下一句该接什么才好的丈夫,她皱眉道:“不是吗?我们的过去,都是一些不愉快的事,我混过黑社会,又和马夫偷情过,这些事情我真的不想再提了。”

    “不是,我要说的过去不是那些事情,而是真正的……”

    “上次我们不是约好了吗?从那以后,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了,所以过去发生过什么,今晚就别再提了,好吗?”

    想起这女子在大蛇口中救过自己,看著她此刻几乎是撒娇般的俏美模样,兰斯洛诅咒自己的软弱,却只能苦笑著点头。

    “好,不谈过去,那么关于我们的未来……”

    “嘻,今晚我也不想谈未来。”

    不谈过去,也不谈未来,当美丽娇妻笑嘻嘻地丢下这个难题,兰斯洛真的呆住了。

    他以为自己很了解这个女人了,但是看她彷彿故意耍著淘气的少女笑靥,他才真正体会到女性的多变。

    然而,当泉樱忽然静默了下来,笑靥转为浅浅的微笑,将乌黑发丝拂拉出浅绿睡衣的颈领,兰斯洛又觉得很迷惑。

    这女人眼中似笑非笑的神情,自己好像很熟悉,特别是那种独特的慧黠,与小草有些相似,却更多了一分独立的傲气与自持,散发著一种触动自己内心的惊艳。

    从京都的重逢以来,这女人到底有著多大的改变呢?枯耳山上的她、京都的她、拿著风华刀含泪威胁的她、勇敢抢入大蛇口中的她,还有此刻坐在床上微笑的她,似乎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彼此不相干,但却又明明就是同一个人。

    心境的不同,真的有这么大影响?为何自己会有这般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的惊艳感?是否……除了记忆中的那些面孔外,她还有另一面是自己所未曾见过的呢?

    耐人寻味的问题,一时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来,兰斯洛察觉到自己没有理由再逗留,正想要离开,泉樱却主动出声。

    “别这么快走嘛,除了过去和未来,我还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呢。”

    “呃?要谈什么?”

    兰斯洛茫然不解,反而有一种中了圈套的感觉,听见泉樱道:“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你也一定很不好受吧?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呢?”

    还不至于太过迟钝,兰斯洛知道泉樱在说些什么,皱眉道:“我不想谈这个东西,很晚了,你休息吧。”

    “很晚了吗?我觉得还没有到该睡的时候呢。”轻巧地从床上落地,拦住了兰斯洛的去路,泉樱道:“明明可以说出来的事,为什么要憋在心里头呢?让日本陆沉,这件事你很不好受,谁都看得出来,这样子……我很担心你啊。”

    没有什么太多的理由,兰斯洛就只是不想多说。应该是自己一个人来承担的责任,就应该一个人扛到底,没有必要把这份郁闷心情展露在人前。

    这样的想法,是兰斯洛自尊的表现,而无论泉樱也好,枫儿也好,他觉得自己都应该让她们眉开眼笑,而不是让她们感到任何不快。

    “我所选择的男人,是一个有担当、有侠义之心的男子汉。”泉樱柔声道:“可是,他有什么困扰,我希望可以与他一起分担,如果我永远都只是分享著喜悦,却从来不曾分担他的忧愁,那么我会觉得自己很没用……”

    泉樱都这么说了,兰斯洛也不能不做任何表示。

    “我……并不想让你去承担这些东西啊……”

    “一定很不好受吧?被迫做了那样的决定,你心里……”

    “不,想开一点,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平常就是在杀人,以平均数来说,每天也会杀掉一两个,这次一举干掉了几千万人,平均起来,余额可以用上几百年,想想我也应该觉得满足,有能力干下这种纪录的狂人并不多见。”

    “你没有必要这样说自己啊……”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兰斯洛苦笑著,这时他强烈地希望手边有一杯酒。或许,今晚应该直接跟著妮儿他们去喝酒,痛痛快快地大醉一场,把什么事情都给忘掉,而不是在这里清醒地沉淀著不快。

    “我认为,身为一国之君的你,做了很正确的事情,因为你的判断,有很多雷因斯的人民获救了……”

    “但是同时也有很多本来不该死的人,因为这样子死了。”

    “并不是这样的,确实有很多人这样子被牺牲掉了,但是最后你还是做得很好,除了风之大陆的居民以外,也有很多日本人得到了生存机会,这是很可贵的事情啊!”

    “对生者来说或许是……不,即使是生者,那些因为日本陆沉而失去亲友的人,也很难认同这种说法吧。人一旦死了,就不能复活,所以杀人就是杀人,不管什么理由都是一样,我不想给自己推托诿过的机会。”

    兰斯洛的声音,没有往日的生气,苦笑道:“那时候,我特别感觉到身为一名领袖……或者是身为一名拥有天位力量的人,所承受的责任。有那么多没有力量的人,却受著我们决定的影响,或者是生,或者是死……”

    “听见你这么说,我觉得好高兴,但是也希望你不要承担了过多的苛责。无疑是我们做了让日本陆沉的决定,不过这一切的源头,却是发动这个阴谋的那人……”

    “而他和我们是同类的人。”

    握紧了拳头,兰斯洛要用很大意志去克制,才能压抑下把这一拳往旁轰去的冲动。而这也是他此刻最顾忌的事,这种用暴力发泄的欲望,如果发展下去,会不会变成像多尔衮那样的狂人?

    “一样是拥有天位力量,一样是练著大日功,我们有什么不同?甚至,我比任何人都和他相像。当我决定让日本陆沉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我这么做根本就和多尔衮一样,都是不把人当人看的畜生……”

    听见兰斯洛这么说,泉樱也为之沉默了。原本,她希望能够聆听丈夫的心声,作为两人之间的心神交流,但是从这情形看来,他的心理负担比预料中更深,单纯言语,恐怕起不了什么作用……

    不再说无意义的话语,泉樱悄然起身,缓步踱到门边。

    “今晚大家都很累了,我要走了,你歇息吧。”

    情绪出奇地恶劣,兰斯洛低著头,一时间不打算说话,只想深呼吸几下,调适好心情后,便告辞而去。

    可是,门口传来了门被反锁上的声音,还有一阵奇异的布帛声响,这让兰斯洛不能理解,慢慢地抬起头来。

    站在身前的,是已经与自己有夫妻之约的女人,但却和自己平时熟悉的样子有所不同。

    脱去了浅绿色的睡衣,裸露在外的手臂与小腿,在皎洁月光下,看来是那么的白皙。过去与她同居一室,让她操持家务时,不是没有看过,但是换了一个情境,同样的东西,看来是那么地媚惑人心。

    “昆仑之战前,我们吻过之后中断的部分,现在继续吧……”

    踩著优雅而性感的细碎步子,泉樱踱回了男人的面前,脸上绽放的浅浅微笑,除了几分羞涩,也有著异样的平静。

    细细肩带旁边,露出锁骨边缘的大片雪白肌肤,紫色的丝绸胸衣上,一丛明艳的牡丹花,正随著呼吸而起伏摇曳,看在兰斯洛眼中,这景象几乎令他心跳停止。

    用温柔的动作,泉樱轻轻把男人搂在胸前,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我只会做到这里,接下来该怎么做,就要看这里有没有真正的男人了……”

    呼吸骤然火热起来,已经有婚姻经验的兰斯洛,无疑很充分了解一个男人在此时该做些什么事!

第二章 把酒话心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七月艾尔铁诺边境

    在艾尔铁诺东方边境,距离雷因斯、自由都市都还有一段距离的一个小市镇上,有一间不算大的小旅店,旅店中,有著一双男女。

    这样的一个边境市镇,既算不上商业或军事要道,也没有什么经济价值,虽然因为淘金热而一度兴盛过,但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几乎要被地图遗忘的没落小镇。

    小镇上只有一间旅店,饶是如此,却是生意清淡,只有在用餐时间才有客人上门光顾饭馆生意,至于住店留宿,却因为没有外地旅客造访而乏人问津。

    因为这个理由,所以当有客人要求住宿,让店老板准备房间时,老板有些惊喜地擦擦老花眼镜,点著油灯把客人带到久久未曾使用的上房。

    客人是个穿著华贵的男人,给的小费很阔绰,看起来像是个帝国贵族,老板想不透为什么一位贵族会到这种边境地方来?

    不久后,又有一位女客到访,同样要求住宿,却是与先前那名男客住同一个房间。

    因为许久不曾有外地客人住宿,老板依照要求,准备好两人份的晚膳送入后,很好奇想知道两位客人究竟在做些什么,远远地看著纸窗上的影子,结果却看到一具美丽女体的赤裸轮廓而大吃一惊,尴尬地跑开了,当第二天早上他模模糊糊的醒来,回忆起昨夜住店的两个客人,却怎也记不起他们的相貌,只是依稀记得,那名女客掏钱付账时候的那双手,肌肤犹如初雪一般洁白滑嫩……

    而此刻在窗内,正处于一个极其香艳绮靡的情形。

    云消雨散之后的残景,男人仰躺在床上,随意伸展著那一身兼具力量与优雅的完美躯体,带著几分笑意,凝视这个已与他维持一段长时间亲密关系的丽人。

    不论是身材或相貌,她都是个很难得的美人。这是当然的道理,他没有理由要找一个无盐女来虐待自己,可是,单单是相貌,并非吸引自己的理由,在换过无数床伴和女伴后,平凡的美貌女子,并没有吸引自己留下第二夜的可能。

    这个女人……非常的媚。

    从眼角眉梢的风情,说话时拨弄手指的样子;到两人欢好时,下意识撩拨起那一头如云长发的小动作;还有当愉悦到来时,她毫不掩饰地弓著香躯,发出甜美娇呼的媚态,都令他感到一种超越肉体美感的艳。

    所以,才会破例地与她约见在这里……

    “你在想什么?”

    “为什么这么问?”

    过问彼此的心思、想法,并不是他们之间相处的规则。公事与私务,仅此而已,没有以上或是以下的关系。

    “问问而已,总比问天气要好吧?其实你想些什么,和我没有关系,不过我确实是不懂,掌握帝国大权的你,什么华屋豪园不好选,偏偏选这么个破店来当幽会地点?这也算是有钱人的怪癖吗?”

    “或许是吧,偶尔我也会很好奇,一般人是怎么幽会的……如果要说奇怪,那么其实我更好奇,当初你为什么会找上我?”

    “你期望是什么答案?难道是对你一见钟情吗?我是个危险的女人,你是一个可以征服我的男人,所以我选择你,而你确实也让我得到了满意的报酬……你呢?当初又为什么会答应我?”

    他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再回答下去了。

    对于两个都严密地守护著自我世界,不允许他人踏入的人来说,太过探触对方思想,并不是个好话题,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把话题转到公事上。

    “对了,那批东西已经在运回来的路上,几天内就可以送到艾尔铁诺,应该再不用多久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意料中事,你师父呢?”

    “正在回来的路上。”

    “人还没有回来,东西却先要送到了?”

    “听说这就是千叶流的好处,只要付足要求的金额,他们不管货物的内容,什么都送。”

    在即将要进行的一个计划中,那样东西占了很重要的位置。如果说晚会的场面要尽可能地盛大,那么,足够的烟火就是必要。

    “‘杀神计划’的准备好像差不多了,不过,作什么事情都需要大义名份,你打算用什么理由来作实行藉口呢?”

    “这个嘛……反正是个藉口,只要听起来有正当性就够了。以此为大前提……为了艾尔铁诺的万年国运,必须排除不得不排除的国敌,听起来如何?”

    没有什么反对意见,这个方案就这样确定了,不过,他却是问了一个出乎预料的问题。

    “如果我说,我最近忽然有股惧意,你相不相信?”

    “像你这样的人,也会害怕?威胁到你的敌人是谁?”

    她说了几个名字,从目前的天下第一人陆游、最令他踌躇不安的李煜、神秘如谜的源五郎,还有以惊人速度成长的兰斯洛,然而,却都被他一一否认。

    “对付智者,就用力量来正面压倒;对付强者,就以智慧来谋求胜利;如果遇上智勇双全的强敌,就去从人性上寻找弱点。正因为有强项,所以必定会有弱点,只要知己知彼,就能够迅速找到求胜之道,天下间没有杀不死的人。”

    他如是说。但正是因为这样,才使她不解,既然这些人都不可怕,那还有什么人这么危险?

    “无惧,是因为全知与自信,而恐惧的源头,则是未知。”

    用一种连自己也觉得很可笑的语调,他道:“确实有一个人,一直以来让我觉得很不安,而这份不安最近更变成了恐惧,但是……我不知道我究竟在怕些什么,只是感觉……很可怕……”

    “可怕的理由是什么?武功?东方仙术?太古魔道?还是魔法?”

    “似乎都不是……很奇怪的感觉……”

    虽然是这么说著,但是语气中却感觉不出恐惧,那抹微笑正说明了一切,他已经用理智找到了对付恐惧的方法。

    不管从哪方面来看,这实在都是一场没头没脑的对话,但是两名当事人并不在乎,她更是将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

    “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那么……距离天亮,好像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可以做好多事啊!”

    诚然,今晚才刚刚开始,虽然联系在这对男女之间的并非是情爱,但是就像正在海外孤岛上的兰斯洛与泉樱……有著一个才开始的漫漫长夜,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

    当兰斯洛等人还在海外休息,雷因斯国内却是另有一番景象。经过慎重考虑之后,由官方发布的消息是,因为有奸人策动阴谋,造成日本出现妖蛇肆虐,兰斯洛陛下秉著“除妖灭邪为武者义务”的前提下,亲率高手越洋,经过苦战之后,终于杀灭妖蛇,阻止了妖蛇进犯风之大陆的可怕后果,但不幸最终日本仍然沉没于海。

    这个说法避重就轻,但是也切合某方面的事实,相信不会有人出来反驳,也不至于过度刺激兰斯洛的反感。

    “这也要顾虑,那也要顾虑,我乾脆别管钱,去当心理医生算了,怎么就没有人顾虑一下我的心情呢?”

    一手打理著所有政务,白无忌的抱怨,旁人是可以充分理解的,只不过他此刻的听众仍是有充分反驳的理由。

    “看开一点吧,只不过是心理问题,有什么好鬼叫鬼叫的?你不爽的话怎么不看看我?拼死拼活,最后还弄成这样。”

    说话的声调极为虚弱,浑身裹满绷带的雷因斯左大丞相,几乎是以呻吟的方式,对眼前正拿著苹果自削自吃的不良同僚如此哭诉。

    被那个火力超级猛的个人飞行器给带著飞,以惊人高速横越海峡,邻近稷下上空,正以为自己大有可能就这么穿越风之大陆时,翱翔于高空的雪特人,被太研院的拦截炮火给击中,化成一道浓浓黑烟地坠落下来。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因为这个东西送你送得太仓促,没来得及教你怎么停下和降落,所以本来是打算用电磁波停止动力,再让你降落的,可能是太研院的连结装置坏了,就变成浑沌火弩发射出去,可是你不用担心,你的医疗费用我们会全额负担,华姊姊也答应亲手炮制……不,是整治你。”

    穿著一袭研究院士白袍的太研院院长,随著担架抬移,很急切地为伤者打气,却还要与旁边的研究出资者争辩。

    “喂,帅妞,你当初不是和我保证这个逃难的东西绝对没问题吗?那怎么会弄成这样?我给你大笔经费,不是为了要你还一团焦炭给我。”

    “白二先生,这个飞行器我检查过好几次,绝对是安全的。你自己也看到了,这次的问题不是出在飞行器,是出在新完成的地对空防御系统,那完全是两码子事,你这样的说法,我不能接受。”

    “去,不管是哪边的问题,反正就是你的问题,还好是有个倒楣的先开上天挨轰了,不然要是我自己用,现在不是变成一堆黑炭团了?”

    两侧各自有人在激烈争辩,鼻端还满是自己身上烟味的雪特人,连流泪的能力都没有,只能在担架上独自哀悼自己的不幸。

    (以后还是别那么义气了……这年头义气的雪特人都没有好下场……)

    哀叹著自己的不幸,堪称是本次战役中受伤最重的大功臣,雪特人被送入特殊病房。

    手术后,有右大丞相亲自探病,似乎是行政人员的莫大殊荣。而基于起码的礼节,白二公子并没有忘记带一篮苹果,一边说话一边削,虽然说,把所有削好苹果全部自己吃完的行为,实在是很没诚意。

    有雪平安无事的消息,藉由太古魔道的设备,迅速传到了海外,让正在酒吧痛饮的战友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尽管已经喝酒喝得两眼朦胧,他们还不至于说完全忘记了这名同伴的安危。

    海外孤岛上,照理说不该有什么高水准的娱乐设施,但是白无忌为了慰劳有功人等,特别把白家引以为傲的秘密武器“侍者队”给派了出来。这群使用太古魔道工具的特种工兵队,依照宾客的需求,立刻搭建了“白家携带用酒吧”、“白家携带用豪华庄园”。

    荒凉的山石土地上,迅速出现了一座气派不凡的华丽庄园,和与稷下首席饭店同等级的豪华酒吧,分别款待众人的歇憩与饮酒聊天。惊人的阔绰程度,让众人只有瞪眼慨叹的份。

    “老四那家伙确实很有一套,是个福将,想不说声佩服都不行。”摇著酒杯中的琥珀色液体,李煜淡然说道。

    源五郎点头道:“好像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当我们在暹罗出生入死的时候,就只有老四的命最硬,遇到那么多危险,还是从战场上幸存了下来。”

    “哦?可是为什么我的记忆好像有点不同,他遇到的危险,不都是你找给他的吗?如果不是你总把他推进火坑,这个雪特胖子多福多寿,现在就真是洪福齐天了。”

    “不要这么说嘛,这次的事情可与我无关啊,再说,做兄弟的讲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都在出生入死,他又怎么好意思在一旁纳凉?”源五郎笑道:“其实我很佩服老四。大家都知道,你爱迁怒是出了名的,他能在你旁边存活那么久,没有被你斩得血肉横飞,这点我一直觉得很讶异。”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和雪特人老四比起来,我那时候最想斩的家伙……是你。”

    对于这句玩笑话,源五郎尚能保持微笑,但是当李煜的笑意越来越冷,甚至隐隐散发出一股森寒杀气,缓缓说“现在也是一样”时,他就不太确定自己应该不动声色地喝完手上这杯酒,还是立刻用九曜极速出门逃命?

    对方是以一剑之力斩去八歧大蛇两个蛇头的非正常生物,如果和这种出剑会引动海啸的怪物作战,自己的脑子一定有病。

    “不过算了,今晚是喝酒的时候,不适合打架。”

    李煜淡淡的笑容,似乎在表示“若非如此,就有机会领教你的九曜极速了”,对此,源五郎只有默默地乾完手上这杯酒。

    藉由比试来确认自己的实力,改正缺点,吸收对方优点,这是习武之人都会有的欲望,所以才会常常有看到某人展露武技之后,大为技痒,要求比试的人。李煜在海外,显然累积了不少这方面的经验,经由无数生死实战,武功大进,已经把旧日的义兄弟全部甩在后头了。

    只不过,这种找人比试的欲望,如果表现的方法不对,就会像天草四郎一样,不问对方意愿,拔剑就斩,如果更严重一点,那就变成多尔衮那样的狂人了。

    “这次为了那头大蛇,大家都给累惨了,不过……最辛苦的还是老大吧。”

    源五郎一向就认为,以自我意识在难关时做出取舍,比单纯在战场上砍杀要难。

    前者是需要判断,后者则是全凭个人能力,无关乎自我选择,反正实力不够,立刻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幸好我不是带头的,不用为这种事情扛责任……”

    依旧说著这种惹人白眼的话,但源五郎的态度却不会惹来任何非议。身为唯一能够与兰斯洛联手的搭档人选,他在整个大蛇之战中,来回奔走于两个战场,几乎是以舍生忘死的态度,从开始一直奋战到最后,这才以几乎是全身骨折的惨状收场。

    善尽职责到这等程度,纵然是最爱挑他毛病的妮儿,也不能说什么了,不待他要求,就主动把酒杯倒满。

    “妮儿小姐,你体谅伤者不能饮酒过多,我是很感谢啦,可是每一杯倒出来的都被你喝了,我是不是应该去另外拿个杯子啊?”

    有著几分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旧交情,当源五郎和李煜对谈时,妮儿也与韩特聊天,可是饮酒的时间却远比说话长,酒过三巡后,更是大杯大杯地喝起闷酒来,甚至连源五郎的份也抢去喝了。

    妮儿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即使是与她相识未深的李煜都明白这一点。看她这么没节制地喝闷酒,周围三个男人都感觉到她的不快。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我们明明战胜了,事情也解决了,可是……”醉意上涌,妮儿的话已经有点不清不楚,“只要一想到发生在日本的事情,就觉得好不舒服……”

    “妮儿小姐……”

    “为什么哥哥就要被逼著做这种选择呢?我们虽然想要拿下日本,可是,并不打算要让这种事情发生啊!”

    含醉拍起桌子,妮儿道:“我、我当然也知道,战争会有死伤,会有人被牺牲掉,所以我才希望把力量集中,尽快拿下日本,不要把战线扩大,不要有太多伤亡……

    可是,为什么结局是这样呢?我们是侵略者没错,但是我没有想让日本变成这样子啊!”

    “妮儿小姐,时间已经满晚的了,你要不要考虑……”

    “喂,小五,你不是脑筋很好吗?那你就告诉我啊……”眼睛半睁半闭,妮儿的手劲却仍大得惊人,扯在源五郎胸口的手,很快就把衣领撕裂,让他对两名投来同情眼光的酒伴露出尴尬笑容。

    “如果我们不来日本,事情会不会就朝另一个方向演变?日本是不是就不会沉到海里去了?”

    “这个嘛……”

    旁边的三位男性听众,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阅历、见过的大风大浪,都远远不是妮儿能比的,在他们看来,妮儿的反应多少有些小题大作了。说是觉悟不够彻底也行,都已经坐在这个位置上了,却还用这么简单的思维来处世,那只会给她自己和身边的人徒增困扰而已。

    只是,尽管心里的感觉是这样,但却没有人打断妮儿的话。因为,他们在过去也曾经有像妮儿此刻的心情,也曾有同样的挣扎,妮儿所说的话,在某种程度上来看,就像是对他们的控诉。

    “如果我们没有侵略日本,那个什么多尔衮就不会到日本来,八歧大蛇不会醒,哥哥就不用下那种决定……我、我不管哥哥要做什么,都会站在他那边,这次的事,我觉得他没有做错……可是、可是我只要一静下来,就觉得那些沉到海里去的日本人都在说我是凶手……”

    这当然是倒果为因的想法,想要爆开元气地窟的多尔衮,只是趁便实行了计划,这是任何人一想就知道的事。可是,会被这个问题所困扰,就不难看出妮儿的心理负担有多沉重了。

    受到酒精的影响,少女的情绪十分激动,几乎是摇著源五郎在说话,而当细碎的呜咽,慢慢地回响在酒吧里,即使两名酒伴没有用眼神催促,源五郎也知道自己该说话了。

    “我不能说日本陆沉这件事与我们无关,毕竟,下决定的人是我们。如果不是我们,日本会继续存在,这点即使被人怨恨,我们也无法否认。”

    源五郎道:“可是,无视事实真相,只是盲目把所有责任揽在身上的自残做法,也没有必要。我们有我们该负的责任,也有我们不该扛上身的责任,如果那么希望向日本人赎罪的话,就去替他们干掉多尔衮复仇好了,这样子,死者也比较能安息吧,最少比在这边自艾自怨有用。”

    这番话似乎起了作用,妮儿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抬眼看著源五郎。

    “同样的,我认为这一次陛下他并没有作错。”

    切换著“老大”与“陛下”这两种不同的称谓,对源五郎来说,这有相当的意义。

    “诚然,我们没有权利向他要求什么,但是身为我们的亲友、身为雷因斯之主,他接受我们的拥戴与支持,就有同样的义务要做出回报,要为这群支持他的人著想。

    如果今天他为了一己的良知挣扎,作出相反的决定,除了他自己的道德不被玷污外,现实情形不仅无益于日本,还令风之大陆蒙受重大损伤,我会对这个人非常失望。”

    源五郎道:“掌握著莫大权力的人,就背负著莫大的责任,如果一个王者不能认清这一点,去扛起一般人不能扛起的东西,只是以一己感受来作考量,那他也就没有为王和为人的资格了,基于这些理由,我认为……”

    说到这里,源五郎不禁苦笑。似乎是因为被这番劝解消弭了心障,妮儿已经趴在桌上,沉沉睡去了。

    “啪!啪!啪!”

    韩特在旁边大声鼓掌,源五郎的话,让他有了反应,但却不是认同,而是同情地笑道:“你还真是辛苦啊,内外伤这么严重了,还要当小女孩的保母。”

    “有些工作累虽然累,但是却很有意思,再说,我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源五郎道:“妮儿小姐身上有些东西,是我们已经失去的东西。能在她身上继续看到,我觉得很高兴。”

    韩特哂道:“哦?什么东西?贞操吗?让她保存到现在,是你这个人妖脸的无能啊……”

    “嗯,这句话我也承认,不过,在妮儿小姐身上还看得到的东西,是身而为人都应该有的东西,今天能在她身上看到,我觉得很高兴。”

    “什么话,说得我们好像不是人类一样……”

    “我们还说得上是人吗?”源五郎道:“我一直都觉得,天位者……好像是另外一种生物,一种看起来与人类相似,却只是披著一层人皮,内里完全不同的怪异生命。”

    “喂,你这样子说的太离谱了吧?”

    源五郎道:“难道不是吗?对于不平等事物的愤怒,对于生命消失的悲伤与悔恨,还有为著他人的幸福而喜悦,不论相识与否,这都是人类情感中很伟大的一环。但是在天位者身上,这些东西却越来越难找到了。”

    “那是因为……”

    韩特说了一半就停下。他不太喜欢这种被质问的感觉,源五郎的话,已经让他感受到压力,然而,自己找不到反驳他的理由,这也是事实。

    “天位者的寿命比一般人长。活得久了,面对的抉择次数就比一般人多,在连续抉择了几十次、几百次之后,心性发生改变,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再说,明明只是个人,却扛负著媲美神的力量,长久下来,人格多多少少也会有些扭曲……”

    三人之间,笼罩在一片让人不快的沉默当中。尽管严重性无法与日本陆沉相比,但是在三人的人生阅历中,确实也遇过不少类似的情形,考验著他们的人性与思维。

    如果没有天位力量,那么当面临危难时,只能和普通受害者一样,也只要哀嚎就好了。然而,就是因为拥有了不凡力量,所以才要面对本来不会出现的抉择关头。当两群不该死的人只能活下一群,而抉择哪一方的权力落入自己手中,这时该怎么办才好呢?

    不断的抉择,在事后不断地累积了压力。为了要继续走下去,只好把这些压力沉入心湖之底,勉强盖上遗忘的印记,尽管如此,还是有许多回忆,在不经意的空档,会违背主人的意志,忽然窜上心头……

    源五郎道:“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没有那样的练武天份,如果我从来都不曾有过天位力量,我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

    “这种事……谁都说不准的啦……”

    “第一次面临那种抉择时的感觉,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我好一阵子都没办法阖眼睡觉,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平复过来。话虽如此,那么沉重的回忆,现在却也变成了可以在茶余饭后提出来说的闲事,当我能够对此事适怀,我就会想……

    我到底失去了多少东西?”

    把“我”这个字换成“我们”,或许是个更正确的说法,因为两名听众的脸上,都出现了颇有同感的表情。

    “所以,我觉得妮儿小姐很可爱。她这么激烈的情感,正是她还没有失去赤子之心的证明……我很珍惜这一点,也希望她能够继续保持下去。”

    “她能够保持到现在,那是你努力不懈的成果啊!”

    即使与妮儿、源五郎没有太深的交情,韩特仍然可以轻易看出这一点,笑著说了出来。

    “别再说这个沉闷的话题了……你们要说我逃避现实也行,不过酒吧这种地方,本来就是为了让人们暂时忘记现实的。”韩特为两名酒友的杯子斟满了葡萄酒,摇手道:“换点别的话题来说吧,比如说……某人的异国游记啊,我们这辈子可都还没有机会离开这块大陆啊。”

    “呵……话题换到我头上了吗?”李煜摇摇杯子,在朱红色的酒液中添加了冰块,道:“好啊,不过……那确实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喔。”

    生命型态与一般的生物不同,属于能量生命体的织田香,苏醒时间比众人所预估得更早。

    还只是半夜,织田香已经回复意识,睁开眼来。

    处身所在,是一间看来很豪华的房间,身上盖著一层厚厚的棉被,熟睡的枫儿妈妈正躺在旁边,搂著自己而沉睡。

    她的怀抱……很温暖……

    像是追逐光源的昆虫,织田香很自然地朝著温暖的源头*近,贴在枫儿怀里。

    在精神世界的苦斗,造成的心力耗损相当巨大,疲惫的枫儿,未能在熟睡中保持平时的机警,没有察觉怀里的异动,只是轻轻地拍拍怀里的孩子,继续地沉睡。

    这正是织田香现在所需要的东西。

    她喜欢被枫儿妈妈温暖地抱著的感觉,可是,一种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情感,又让她觉得如果枫儿醒来,要开始说话,自己会十分为难。

    可以选用的对话模式很多,从天气到时事分析,应该不至于无话可说,但却在选择上出现问题,不管是哪一种模式,都不太适合两人现在的需要,会让人觉得……怪怪的。

    而这种怪怪的感觉……就是一般人类说的情感吧?是尴尬吗?还是不知所措?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好像过了几个时辰那么长。失去意识前后所发生的事情,隐约还记得一些,稍微一想,立刻便串联在一起,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枫儿妈妈好不容易把自己救了出来,是真心地对自己很好。她这么坚持地站在雷因斯那边,那么,如果不想与她为敌,就不能选择对雷因斯报复或是敌对了。

    心里的感觉很奇怪,胸口很重,思绪不容易集中,想到日本陆沉时,会觉得心跳变快,不停地浮现毁坏东西的欲望。

    不过,发展到这里就好,不必进一步付诸实施。本来,也就没有任何报复的必要,自己是个怪异的生命体,学不会人类那些太过繁复、激烈的思想。仇恨也好、怨痛也罢,自己其实都不是很了解,既然连人类的书里,都说这是没意义的事,不要为此浪费生命,那自己还是别去沾染的比较好。

    日本已经陆沉,秀吉爸爸也已经不在,自己好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往后,该往哪边走呢?要跟著枫儿妈妈吗?可是……又有那种怪怪的感觉了。

    植物中有所谓的寄生植物,自己的生命,也好像总是依附著某人,寄生在某人的生命中,依附那人的情感而活。因为如果没有一个样本,先作出情绪,自己就无法照著他的情绪,作出正确的反应。

    往后也要继续这样子寄生下去吗?这一次的宿主变成枫儿妈妈了吗?

    忽然间,织田香想起了浮萍这种植物,跟著又想起了波涛汹涌的大海,基于某种冲动,她强烈地想要看看海,听听波涛拍击岸边的声音。

    不久,她把这打算付诸实施了。置身于一个海岛之上,要看海并不是什么难事。

    离开那温暖的被窝时,让她有几分不舍,而为了不惊醒枫儿妈妈,也著实费了一点功夫,但是仍是难不倒她。

    之后,在几乎不引起任何人察觉的情形下,她在海岸边飘身降落,静静地看著前方的汹涌波涛,无定无向的浪头,就好像此刻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自己。

    因为日本陆沉的余震影响,岸边的浪很大,风也很强,尽管还站得老远,但是白浪激打在岩石上的细碎波沫,仍是飞溅过来,打湿了衣衫。

    海风鹹鹹的,洒溅在脸上的浪沫也鹹鹹的,顺著脸部轮廓,缓缓地滑了下来……

    有流泪的味道。

    自己并不想哭,可是,在这个适合用泪水来悼念死者的时候,或许这个样子比较好吧。

    孤独的寂静时间并没有维持太久,虽然正在饮酒与休憩的人,没有察觉到她已经醒来,但海边还是来了访客。

    这个岛距离日本遗址并没有太远,对于一些想要离群独处,求得一点安静的人来说,除了漂流在海上,就只有站在岸边了。因此,尽管织田香刻意隐藏住自身气息,不想被打扰,却仍是被某个正在海上漂流的人,发现了她的身影。

    浪头忽然变大了,气劲中感应到的东西,有人正以力量破浪而来。太过熟悉的感觉,织田香立刻就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无数的画面,在脑中迅速闪过,思绪错乱,无法迅速整理出头绪,织田香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对于她来说,这个人就像枫儿妈妈一样,是一个自己还没准备好要面对的人。

    只是,除了那种怪怪的感觉外,心跳的速度、脑里的混乱,似乎还有著一些……

    被人类称之为怒气的东西。

    “轰”的一声巨响,织田香的左手挥出,强天位力量蕴含在这一击当中,整个沙滩的沙子暴扬起来,组成一道沙之帘幕,阻挡在她与来人之间。

    仅仅是强天位力量而已,如果要硬闯,天草四郎绝对作得到,但是面对这层沙之帘幕的他,却显得不知所措,不明白帘幕之后的那人,为何对师父采用了这样的态度?

    “师父,我们两个不要再见面了。”

    平静却坚决的女孩嗓音,从帘幕之后传来,隐约可以看见她的背影正跨步离去。

    “我们两个再也不要见面了……”

    万难想到会受到这样的对待,天草四郎登时如遭雷殛,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帘幕因为失去力量而消失,徒弟的身影在眼前缓缓消失。

    阿香与自己决裂了?!

    从来只是努力讨著师父欢心,不曾展露过内心真正感受的她,第一次在师父面前露出真我,把自身情绪表露出来。然而,却是一个这样的场面,与将她视为儿女的师父宣告决裂……

    但是自己又怎么能够怪她?身为她的师父,更是她在这世上极少数的亲友之一,当面临紧要关头,自己没有能够守护她,让她独自一个人孤军奋战,还第一个把她出卖,令她家破国亡,这样子的自己,有什么颜面再值得她尊敬?再值得她视己为师了?

    “阿香……师父不会怪你,因为你没有作错,师父只是一个自私自利、从没顾虑过你感受的浑蛋,只是一个有强天位力量的糊涂虫……像我这样的浑蛋,又怎配再做你的师父?我……不配了。”

    天草四郎踩著与来时兴奋心情截然相反的步伐,失魂落魄地走在沙滩上,朝著大海走去。

    “哈哈哈哈~~”

    凄楚的笑声,带著悲怆与自嘲,长长地回荡在沙滩上,当巨浪朝他拍击过来,可以轻易踏波而行的天草四郎,却被浪头席卷而去,一如他此刻丧闷欲死的心情,深深地朝海底沉去。

    “外面是什么声音?好像很吵?有人在放鞭炮吗?”

    “神经病,你这死要钱的又还没死,怎么会有人放鞭炮?”

    “浑帐,等你死了,会放鞭炮的人肯定多我十倍,你这个人见人嫌的大煞星,哪里有嫌我的资格?如果不是放炮,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声音?”

    “这个嘛……”

    本来想说是“落败狗夹著尾巴的哭声”,李煜却忽然一笑,把想要这么说的念头取消,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跟著就喝光了杯中的酒。

    把他这个动作看在眼里,源五郎在李煜背上重重拍了一记,笑道:“二哥最近修养好了很多啊,换做是以前,你绝对不会这么厚道的。”

    “哼,我本来就是个好人,哪像你们两个害人的东西……”李煜笑了笑,道:“保有赤子之心确实是件好事,可是……人不学著成长是不行的,一辈子天真幼稚,只会做尽伤己伤人的事。”

    意有所指的话语,李煜将目光投向酣睡在吧台上的妮儿,源五郎正小心地为她披上一袭薄被。

    “……所以,这么说来,你几个月以后还有一场决斗要打?”听完李煜大致述说了一遍在海外数年的经过,韩特最在意的就是这一点。

    “啊?是啊,非打不可的有一场,剩下来可打可不打的有十几场,至于那些人家追著我要打,我没兴趣打的……一百多场跑不掉吧,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

    这么率性的回答,不难想像他在海外过的是何种生活。

    以这人的个性,本来就很容易引起摩擦,进而发生冲突,虽然说实战正是有心磨练武技的他,最好的提升方法,但照这情形看来,他在海外该不会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斗吧?如果到海外就能过著这种以战斗当饭吃的日子,那么只要把多尔衮、奇雷斯这种生物送到异大陆去,风之大陆应该会平静许多吧?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这一场决斗我不死的话……废话,我当然不会死,和我决斗的人一向没好下场。”自信地笑著,李煜沉吟道:“今生恩怨今生了,当我把海外的恩怨了结得差不多,就可以心无挂碍地回来了。”

    “海外的恩怨了结?那本土的恩怨你什么时候清算?”

    胆敢用这口气提起禁忌话题的人,李煜身边并不多见,但韩特无疑就是个很好的人选。被这一问,李煜道:“有时候……恩怨必须了结,但不一定要亲手来了结……”

    乍听之下,似乎是某种已经释怀的宣告,但无论源五郎或韩特,都知道他绝没可能这般轻易就放开过往,那么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就很耐人寻味了。

    可是,无论他们两个人怎么再套话,李煜都不肯对这话题再吐露些什么,源五郎遂改变了方向。

    “我们两个说完了,到你了,韩特兄……”

    “你这死人妖神经病,那家伙是海外游学,才有这么多话可以说,我有什么好说的?快递心得吗?”

    “怎会没话说呢?今晚是男人们敞开胸怀,畅谈过往的好时机啊,身为当今最炙手可热的奖金猎人,一生见惯无数惊涛骇浪,韩特兄又怎么会没话可说?”

    在韩特肩上亲匿地一拍,源五郎的微笑,用李煜的感想来形容,就是奸诈到快要流出汁来。

    “特别是……一个流落在人间界讨生活的魔族,辛苦程度比起海外游学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很想听听看这位魔族弟兄的甘苦谈呢。”

    用著各种方法与掩饰,韩特一直以正常人类的外型,在人间界生活,但多年来也曾有伪装被识破或是在重伤之下现出原形的情形。

    在阿朗巴特山的那一次,多了华扁鹊、爱菱知道自己身分;雷因斯内战时,白起又一眼看破自己的变形,再加上早就知道此事的李煜、香格里拉魔屋中那位女士,韩特当然知道这秘密已经不太保险,现在被源五郎一口道破,李煜又别过头去,肩头耸动,显然是在偷偷窃笑,心里只有大骂交友不慎的份。

    “就算你知道,又怎么样?我现在可是帮你们雷因斯打工打得要死要活,你难道想听我说魔界的动植物大观吗?”

    “动植物没什么好看,我对别的事情比较感兴趣。”源五郎道:“比如说……雪姬的故事。”

    这话一说,不但韩特脸上的笑意尽失,眼中神采几乎是森寒一片,就连旁边的李煜都放下杯子,神情凝重地看著义弟。

    “别误会,我没有讽刺的意思,事实上,我自己知道的也不完全,只是从青楼那位女士口中稍知一二。”

    源五郎道:“我希望结交你这个朋友,希望能与你同一阵线,最好的方法,就是拿出诚意,让你的问题变成我方的问题,所以才想要帮你解决难题。你会求助于青楼,就代表这件事并非个人力量所能完成,才需要托于组织,以青楼的实力,再加上雷因斯,多少应该会有帮助吧?”

    “……”

    “恩怨如果不了结,就会变成憾恨,可是刚刚二哥也说了,恩怨不必非得亲手了结。那位女士之所以会告诉我,也就是希望我能帮你解决问题,所以……你意下如何?”

    韩特实在是很想拔剑斩人,但无论是眼前笑嘻嘻的源五郎,还是香格里拉那头手里摇著厚厚一叠帐单的母狐狸,自己似乎都难以落手。尽管不愿意去想,内心却又隐隐知道,源五郎说的是事实,经过这么多年的无果追逐,自己也实在是很累了……

    当李煜的手也拍上肩头,无声地传来友谊的支援,韩特长叹一声,喝光了杯里的酒,开始说话。

    “说出来你们可能很想笑,我们一族……并不是平民,而是魔界的武家名门,历史相当地悠久,如果要往上追溯,可以查到四千七百年前,我家第十七世祖先任职于……喂!你们笑成这样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个忙著赚快递费的奖金猎人,忽然一本正经地追溯起祖上的荣光,两名损友立刻忍俊不住,拍桌大笑,只是看见韩特一脸铁青,拔出了长剑,这才努力回复严肃表情,认真听话。

    “我们这一族从第十代以后,就被委任魔界军职,随立功而跻升,到第十七世祖先时,获得大魔神王的信任,世世代代担任大魔神王驾前的近身护卫……”

    韩特诉说著祖上的光彩事迹,对于源五郎和李煜来说,这些事情是那么的遥远与不真实,只听他说道,在第二十世的时候,爆发九州大战,祖先因为护卫大魔神王陛下,奋不顾身,勇猛效死,所以蒙赐一把能吸聚天上电流的魔法兵器,将剑名与一族之名赐为“鸣雷”。

    后来,鸣雷一族因为忠心耿耿,获得大魔神王的重用,从玄烨到铁木真,担任近卫职务的鸣雷一族,始终在荣光中恩宠不断,成为魔族中一等一的武家名门。

    但是在九州大战末期,魔族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大内乱。随著大魔神王铁木真猝然驾崩,连继承人都没来得及指定,魔族也分成了两派,激烈的内斗。凄惨的战争,让双方都是死伤无数。

    宣示效忠正统皇族,鸣雷一族在内斗中成了失败者,韩特的祖先满腔悲愤地被逐离权力核心,率领族人迁移到偏远山谷,就此隐居下来。在往后的两千年中,过著几乎是与世隔绝的生活。

    “一直到我们这一代为止,整体上还算是和和乐乐的……”

    身为族长独子的韩特,是理所当然的继承人,从刚懂事开始,就在鸣雷族人的期盼下,以傲人的进度修习武功,比其余同辈更早扎基完成,成为一族的明星。

    僻处山谷,就算练成一身好武功,也没有什么发挥余地,但幼年的韩特并没有想到这许多,只是辛勤的练功,让平和的日子飞快过去,直到十二岁那一年,本就体弱多病的母亲,在难产中过世。

    造成难产的婴儿,幸运地来到世间,韩特惊讶地看著被抱在父亲手上的小妹,小脸上满是红扑扑的一片,但肤色却是纯白色,就连初生的毛发,都是如雪一般的白。

    那脸上的一片红,不过是皮肤底下血管所透出来的颜色。

    这种被称为“银狼之女”的白子,在魔界被视为凶邪的象徵,曾由某任大魔神王亲口颁布禁令,但是已经叛出魔界政权的人,自然无须理会这道禁令,韩特父亲以族长身分,亲口宣告了女儿的身分与合理地位。

    只是,与生俱来的白雪肤色,加上吞噬母亲性命而生的凶兆,鸣雷族人并未遵照族长的吩咐,将这名为“纯”的女孩视为亲友,反而如同所有不幸故事的开端那样,毫不掩饰地给予憎厌与嫌恶。

    察觉到了这一点,族长却没有刻意停止,反而像是有心放纵一样,视而不见,族人也从他对待女儿的冷淡,察觉到族长的心意,把排斥行为做得越来越明显。

    “说来我父亲也有错,如果他能够守住一个身为父亲该有的本分,而不是只沉浸在一个失去妻子的悲痛丈夫角色,事情就不会朝那方向发展……”

    韩特的语气充满著阴森之气,无疑他是否定了父亲的做法,但连他自己也不能肯定,当初自己那样做,到底对不对……

    (或许……如果我也和爹一样的做法,事情就彻底解决了……)

    在众多责怪的目光中,韩特尽到身为兄长的职责,对妹妹呵护有加,努力想补足她所欠缺的亲情,甚至为了让她有自保能力,违背父训,秘密传授她武功。

    或许是兄妹血缘的证明,纯的武学天资不弱于兄长,迅速吸收了所学的每一项武技。当时的韩特,为了妹妹的进度而欣喜,甚至还期望练成一身高明武技的纯,能够因此受到族人认同。

    然而,事实的发展,只是证明了两兄妹的太过天真。

    无意间在族人面前展露武功的纯,受到了严厉的惩戒,但是传授这些武技的韩特,却被族人刻意忽视了责任。

    连续的失望与打击,纤细的亲情之线,终于牵系不住兄妹两人太过嫌单薄的缘分。本就个性偏激的纯,在当晚的雷雨夜中,背负著满身的鞭痕跑了出去,失踪在倾盆大雨中。

    注意到银狼之女逃跑的族人们,以冷漠的眼神注视著,却默不作声。因为侦查鸣雷族世仇“远古幽魂”一族的动向,率领族人外出的韩特,在次日归来后,立刻出去寻找妹妹的踪迹,但是却一无所获。

    此后的一年,韩特急于寻找失踪的妹妹。被视为不祥徵兆的银狼之女,在魔界各地都是受到排挤的存在,一旦没有了鸣雷一族的庇护,孤身流浪在外的纯会遇到什么凶险,那简直无法想像。

    一年时间的寻找,并没有得到什么结果,就在韩特感到身心俱疲的当口,兄妹两人的会面,以一种意料之外的方式出现。

    远古幽魂一族,是鸣雷一族的世仇,双方的恩怨从当初魔界内战就开始,虽然后来都一起沦为失势的弱小族群,但两千年来,两边仍是不时相互械斗,累积仇怨。

    某夜幽魂一族的奇袭,造成了鸣雷一族的重大死伤。和过去不同的是,幽魂一族似乎对鸣雷族的武学瞭若指掌,招招针对破绽,令得千年来势均力敌的鸣雷族兵败如山倒,毫无招架之力。

    满身血污,伤疲交煎的韩特,不理解为何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奋勇连杀数人后,在烽火烟尘中,看见了穿著一身皮革甲胄的纯。

    和一年前相比,妹妹的气质整个不同了。眼角眉梢满是阴邪之气,就连嘴边浅浅的微笑,都森寒得让人不安,而她手中那把淌血的剑,笔直贯穿了自己亲生父亲的胸膛。

    为何妹妹有这样的改变?为何她会与幽魂一族一起行动?这些韩特全都忘记去想了,目睹父亲重伤,疯狂如虎的他,在硬受了数剑后,抢著带走了父亲。

    纯在后头穷追不舍,对于旧日的父兄,她似乎一点情分都没有保留下来,被迫与她交手的韩特,赫然惊觉妹妹的武功大进,除了兼得鸣雷、幽魂两族之长,更习得了某种不知名的上乘武功,轻易击败了自己,几个回合之后,将扛著父亲的兄长打落了深谷。

    “就像所有的故事一样,掉到深谷的男主角总是死不去……不过,也没有幸运到有奇遇就是了……”韩特苦笑著说道。

    侥幸不死的他,最大的幸运就是能够听完父亲的遗言,而当他拖著重伤的身体,好不容易重返山上,见到烽火之后的遗迹,还有积遍满地的族人尸体,浓浓的焦味、尸臭窜入鼻端,一张张仍然残留著断气时表情的焦黑脸孔,深深地印入脑海。

    这幕景象,令一个本来单纯的魔族少年,从那一刻起有了巨大身心转变。他脑里唯一的想法,就是想要知道事实真相,还有……复仇。

    “我爹的遗言里,告诉我鸣雷剑的收藏所在。我养好伤,挖出剑,想要找纯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找不到了……”

    不但妹妹再度失踪,就连幽魂一族都在一夜间被灭族,没有半名活口,所有线索都化成了火场里的灰烬。

    为了追查妹妹的去向,韩特在魔界寻觅许久,却始终得不到半点消息,最后,某天出现的一名神秘老者,告诉他这样的讯息。

    “你要找的人,已经到人间界去了,在魔界是找不到她的。到人间去吧,好好磨练你的武艺,为重逢的那天做准备。”

    尽管猜到这人刻意改变容貌,来意成谜,但老者身上的气势,让韩特没有怀疑,把这情报当成唯一希望,一心前往人间界。

    要从魔界前往人间界,有两个广为众人所知的方法:境界隧道、时空咒法。

    境界隧道在九州大战后就几乎全部被封死,唯一一个可行的出路,就是愚者沼泽底部,通往人间西西科嘉岛上的大隧道。可是,哪个魔族都知道,那根本是条九死一生的通道,像韩特这样仅能算是地界中六、七流角色的弱小魔人,要硬闯有五色旗把守的境界通道,不啻是自杀行为。

    至于魔法,韩特并不认识这样的高人,甚至不知道什么人会这等咒术,在广大无边的魔界,全然不晓得该怎么去著手。

    彷徨无计了数月,老者再度出现,要求他答应条件后,帮他实行了跳跃时空的咒法。至于老者索取的报酬是……

    当韩特清醒过来,自己已经身在人间界,躺在一场大雨天的泥泞地上,几枚奇怪的金属细针埋插入右臂,原本的魔族外表,则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人类相貌。

    还没决定该何去何从,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类女子经过,其中一名发现了他,特别让队伍停了下来,邀他同行。

    这场偶遇,韩特不知道是否也在那老人的算计中,但对韩特来说,这次相遇为他开启了人间界的另一次新生。

    那位女士为他驻足的理由,并不是因为他长得帅,或是起了怜悯之心,而是讶异地发现一名人类青年身上,有著不该存在的魔族气息。

    身为青楼联盟的幕后主事者,她对这样的事情感到讶异,在几天相处后,轻易地问出了韩特的来历。

    事情本该就此了结,但是看出了这名少年的心性与资质,觉得甚是奇货可居的她,提出了招揽韩特加入青楼联盟的要求。

    “要我当妓院的保镳?那不是龟公吗?这种事我才不做。”

    对于一口回绝的韩特,她仅是淡淡地微笑道:“你到人间界来,是希望获得更强的力量吧?加入青楼,我可以帮你把三百年的光阴在一个月之间完成……另外,你好像还不知道吧,如果没有我们帮助,你这辈子也别想解开手臂上的封魔针!”

    “……那是什么东西?”

第三章 流民四窜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七月风之大陆东北外海孤岛酒吧

    “坦白说,我到现在还是想不透,那个老家伙怎么会对我这么优待,用封魔针这么高档次的东西来招呼我?”

    回忆到初闻“封魔针”一词时候的呆滞表情,韩特也颇觉好笑。

    在各种封锁力量的魔导器中,封魔针无疑是最令魔族高手闻之色变的一种。以奇雷斯之强,在连续被十多根封魔针刺入体内后,竟然功力狂泄,屈辱地被打落天位。

    然而,这么恐怖的东西被刺入体内,对当时的韩特却几乎没有影响。

    “听说,封魔针是专门对付顶级魔族高手,甚至用来封锁魔神的。不过,那时的我,只是地界中不入流的小角色,别说区区三根封魔针,就算插上三百根,也是不关痛痒啊,这种做法,根本就是拿太阳来烤鸡屁股嘛……哈哈哈!”

    同样是中了封魔针,韩特的开朗程度是奇雷斯一万倍以上。自从知道手臂上金针的来历后,唯一困扰过他的事,就是有没有办法把封魔针起出,拿去卖钱?这么有名的顶级魔导器,应该价值不菲吧?

    封魔针仍然是有着一定的效果,至少,由于它封锁魔气的强大作用,让韩特的变形得以稳定,这么多年来,除了生死关头外,从不曾暴露出魔族的真面目过。

    但是,一些高等魔导器就做得到的事,有必要浪费三根封魔针来做吗?韩特到现在还是想不出所以然来,而那个老人之后也从未再出现过,只是徒然留下了无数的谜团。

    “那个老太婆要我加入青楼,还向我展示组织的实力,但我始终觉得她们的风格不合我个性,所以从没答应过。老太婆说,既然我不是青楼中人,她就不能传授我武功,一切只能*自己。”

    也就是因为这样,青楼联盟引荐韩特前往恶魔岛。对于一个有着上乘武功基础,却缺乏实际死战经验的少年,恶魔岛确实是一个绝佳的修练所在。

    明明自己就是魔族,但却要和人类连成一气,捕杀由境界隧道出来的不速之客,这点韩特觉得十分讽刺。不过,在广大深远的魔界,各种族类多如天上繁星,彼此间的关系差距十万八千里,韩特并没有什么残杀同胞的心理负担。

    在恶魔岛上,结识了友人白飞,过了一段相当有意思的生活,武功方面,也为着日后的突飞猛进打下基础。

    结束恶魔岛上的佣兵生涯后,跟着便是开始在大陆各地当奖金猎人,一面为自身武技找寻精进、突破之路,一面也寻找可能已经来到人间界的妹妹,这时,青楼联盟的使者,再度出现在他面前。

    “茫茫人海,要找出一个人,那就像大海捞针一样困难。与我们合作吧,这才是对你真正有益的正道。”

    在香格里拉的魔屋中,那位女士再次提出了招揽的要求,可是韩特也又一次地拒绝了。

    点头答应是件很简单的事,不但可以让青楼联盟帮着自己找人,而且还可以修习她们所保存的千年绝学,甚至是异大陆的绝世神功,但韩特这次拒绝的理由,却与之前有所不同。

    初到人间时,韩特对什么都抱持着戒心,不喜欢青楼的风格,更不信任这群诡秘莫测的女人,但经过时间的肯定,他开始分辨出什么人是真心地为己着想,提供着援助,所以心态不知不觉地转变成“如果答应了,这个恩情就是欠一辈子,永远不能还清了”。

    已经习惯独来独往的生活,在“该做的事”做完之前,韩特拒绝身有所属,所以婉拒了那位女士的好意,转而委托她,用青楼的情报网协助找人。

    对于不熟悉韩特的人,很难想像他有这样细腻的一面,但将他视之为子侄的那位女士,却是可以完全理解的。因此,她啼笑皆非地接受了这个年轻人的坚持。

    非青楼成员,却要这样使用青楼的情报网,代价就是大笔金钱。而当搜索范围越来越大,天文数字般的帐单金额也就一再暴增,虽然那位女士总是优雅地说,只要加入青楼,所有债款一笔勾消,但固执的韩特就是死都不答应,开始奔走在风之大陆的各个角落,变成了一个卖命赚钱还债的吸金鬼猎人。

    “……所以,你们就该知道,我最开始的时候,其实不是那么嗜钱如命的。”

    韩特的这番剖白,却没有获得两名同伴的多少共鸣,李煜看看源五郎,问道:“这家伙说他以前不爱钱,你觉得呢?”

    “这个嘛……就像东方玄龙老前辈说他三百年前其实不像今天那么好色,不偷窥不偷女人内衣;天草四郎说他当年是个认路专家……也许是事实,但听了就是很想笑啊!”

    说完,这对义兄弟很有默契地大笑起来,前仰后翻,还相互倒酒,干了一杯,直到韩特脸色铁青地拔剑斩桌子,他们才讪讪地收敛下来。

    其实,如果他们的反应不是这样,而是沉默地为友人流下眼泪,韩特自己反而会不知道该怎样才好吧?

    朋友……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关系。

    “你的事情我曾经听那位女士说过。青楼联盟成立以来,像你这样的案例真是不多。”源五郎道:“追查了那么久,却一直没有线索,这点确实是很怪。”

    青楼联盟组织庞大,千百年来盘根错节,深入各个阶层角落,却终究不是全知全能,有时候也会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即使找不到人,多多少少也能够有点线索,判断出可能下落,或是存殁与否。

    依照过去经验来判断,目标人物身殁的可能性很大,可是听韩特的描述,他妹妹并不像是那种会没没无闻死在路边的人,所以,那位女士研判出两种可能性。

    第一,纯仍然在魔界,并未来到人间界,必须要在魔界展开调查。

    第二,纯已经到了人间界,但是却像韩特一样,隐藏起本来相貌,用一个完全不同的新身分开始生活。

    韩特认同这个判断,但是,在魔界调查的困难度,比搜查风之大陆更麻烦,委托金额也是再次激增,令得韩特必须舍弃猎人尊严,开始接快递业务的零工。

    他期望那位女士的第一个判断没错,因为如果妹妹不在魔界,而是以人类的面孔生存在人间界,又掩饰一身力量,安于平凡,那么真是没有可能找到她了。

    “还有一个线索被你漏掉了,就是给你封魔针的那个老人。”

    “没漏,我一开始就想到他,但是想到又怎样呢?”

    光是持有封魔针、会使用时空转移咒法,这本身就很可疑了,更别说那老者突如其来的出现,告知纯的下落,还把韩特送到人间界,怎么看都透着丝丝阴谋气息。

    然而,要追查这位老者是什么人,就要回魔界作调查。即使回去了也没有用,因为根本不知道该追查些什么。以韩特今时今日的眼界回想,那名老人的外貌,根本就是以力量或是魔法刻意变形而成,无论身高、肤色、年纪、嗓音、形貌,全部都不可*,青楼照自己描述的样子去找人,肯定没有下落。

    如果再见那老者一次,以韩特如今的天位力量与眼力,定然可以看穿伪装下的一些东西,但当日的他无此能力,记忆也不能提供些什么,这条线索等若是断绝。

    “封魔针是魔族的至宝,但是近两千年来,有办法做出封魔针的只有隆?贝多芬,有没有试着从那边去找线索?”

    源五郎实在是问了一句废话。因为抵达人间界的韩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再回魔界去,自然也就无法去魔界找隆?贝多芬查探,而且,以隆?贝多芬的怪僻脾气,被一个三流小辈上门叨扰,肯定会立刻把他轰得尸骨无存。

    “没有。当我得知隆老头住在另一处境界隧道的人魔边境,那是旁边这位李大兄给我介绍好买卖之后的事了……”

    在黄金像事件中,韩特一直在留意着爱菱的言语动作,并且于阿朗巴特魔震后,开门见山地向这位大姊头询问其父亲所在,然而,知道了隆?贝多芬住处的韩特,并没有前去造访,因为爱菱口中的西玛大人,怎么听都不像当初引导自己到人间界的那名老者。

    调查封魔针完成品的去向,是一个方法,但是爱菱说,封魔针铸造完成后,就交给了各个委托人,大多是交给了当时魔族的军部或是王室,经历两千多年的流传,早就不知道被散到哪里去了。

    “确实是个很棘手的问题啊。”源五郎道:“不过说到封魔针,你有没有想过取出封魔针呢?以你现在的力量,即使拿出封魔针,也可以很妥当地用天位力量来控制外表变形吧?而且……”

    不需要说出来的那句话是,即使露出了真面目,韩特的友人中,也没有人会因为他身为魔族,就改变这段友情的……

    “不是没想过啊,整天在手里插着针,你以为不会麻的吗?”

    韩特道:“要解开封魔针,就要找到当初施针时下的咒语,这点可是只有那个老头知道。”

    “有法固有破,密码也不是牢不可破,我就知道有一个人……”本来要推荐可以请莉雅女王协助的源五郎,略一沉吟后,改口道:“就是你们那个黑巫女华大巫师啊。”

    “你说鬼婆啊?有啊,我有去找过她,她倒是很爽快,一口答应帮我研究封魔针的解咒法,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拔出来之后,她要再把针插进去一次……”

    上次施针,因为韩特仅有地界程度,并未触发封魔针的真正效果,因此后来就算他进入天位,也不受封魔针效应影响;但如果拔出封魔针,在他已经进入天位的此刻重插回去,封魔针的效果就会出现,那时候会产生什么后果,根本没人可以保证。

    ……但九成以上的可能,是力量立刻被打落天位,经脉萎缩,变得比常人还要不如。

    “唔,我猜那个鬼婆就在期待这种画面,说不定还打算用这借口帮我解剖咧……”

    或许有刻板印象是一件不好的事,但是,没有人想反驳韩特的这个未来假设。

    而当天色将明,这一夜就要结束,三人之间就只剩下一个问题。

    不好开口,但是如果要协助搜寻,不弄清楚这个答案是不行的。在源五郎的注视下,李煜问道:“如果找到了你妹妹,你打算怎么做?”

    “……不清楚,反正不会是哭哭啼啼的热烈拥抱……”

    那么,到底会是什么呢?韩特并没有说,三个饮酒的男人也因此陷入了一段漫长沉默。或许,他是不愿意将那残酷的答案说出口……又或许,连他自己也还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

    隔天,非常让人讶异的是,所有人都非常晚起。

    聊了一整个晚上通宵的三个男人,在日光出来之前回到了休憩处,开始呼呼大睡。

    尽管可以用打坐调息的方式来驱除疲劳,但是睡眠的形式已经变成一种习惯,甚至是享受。在连场恶斗之后,他们很需要这样古老形式的休息方法,将身心所承受的疲劳一一洗涤。

    不过,对于这样的做法,还是有人强烈批评。

    “先是在酒吧里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就睡成一头死猪,男人这种生物最差劲了。”

    在吧台上趴着睡了半晚,醒来发现自己一个人被遗弃在空荡荡的酒吧里,妮儿的怒气甚至找不到人爆发。因为顾虑到她醒来后可能立刻找自己算帐的源五郎,不想在睡梦中被人踢上天去,特别找了个隐密所在躲了起来,让妮儿找不到人。

    在岛上到处奔走找人的妮儿,可能是这个海岛上最有活力的生物了,然而,喝醉大睡这种事实在是算不了什么,和这事相比,还有一件事更会让妮儿大呼过分,想要踢人泄愤。

    在泉樱房里度过一夜的兰斯洛,也是几乎到天方明才入睡,疲惫程度似乎较诸苦战大蛇犹有过之。

    “要命……好久都没有这么累了……”

    回想起来,好像自从离开风之大陆,抵达日本后,就一直处于禁欲状态,虽然说这是很正常的事,不过想想还是有几分好笑。

    以自己的胸膛为枕,泉樱正躺在自己胸前,甜甜地熟睡着。鬓发散乱,神情慵倦的娇艳容颜,在晨光柔和的拂照下,美得几乎让人屏息,而薄被下全裸的雪白身躯、两人肌肤相摩擦所传来的奇妙感受……兰斯洛反覆地深深吸气,不想因为发出声音,吵醒了妻子,因为只要张开口,他一定会大声地笑出来。

    当人觉得很快乐,当那种幸福感受满溢着身心,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尽管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但是只要一张口,就是会莫名的微笑。

    女性,确实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能够这么简单地就消去了自己心头的阴霾。和小草那种消去所有魔法的异能相比,兰斯洛觉得泉樱也会用魔法,不然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转变了自己的心情呢?

    不再想那些不太开心的事情,兰斯洛以愉快的心情,开始策划着未来,首先是有关日本遗民的安置问题,接下来就是回到雷因斯之后的国政。

    事情是那么多,未来的路也不一定好走,可是搂着怀中甜睡的美丽人儿,兰斯洛就觉得自己充满信心,能够无惧一切……

    这一天,众人的休息直到傍晚时分,睡着的、沉思的、穴居的,才又重新出现。

    枫儿的现身,给大家带来惊奇,因为不只是她,就连一身盛装和服打扮的织田香,也贴在她身边一起出现。

    如果是正常情形,前一天还打得要死要活的敌人,不太可能立刻就握手言和,情感上的重大转折,任谁都会感到尴尬。但这问题在织田香身上并不存在,跟着枫儿的她,就像之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面无表情地向众人点头问好。

    当已经决定了今后立场,织田香的表现就很明快,没有会困扰着一般人类的尴尬或苦恼。不管昨天怎么样,这些人现在是友方,就照着对待友方的态度去处理就好了,至于明天会怎么样,那是明天再看着办的事,完全照时势而行,不需要浪费精神。

    会让她产生那种理智外的“怪怪”感觉,只有身旁的枫儿妈妈而已,前面的这些人,并不是能让自身理智失控的人选。

    “大家好,我是织田香,往后请多多指教。”

    颔首点头,众人对于这位美丽小公主的问好,以不同的方式回应。源五郎有礼的、韩特随意地微一欠身,算是还礼。

    之前在昆仑山有过一面之缘,李煜却没有说些什么,甚至连回礼都没有,只是在那边大剌剌地喝着酒。不过,施礼之人和受礼之人都心中有数,这样子就够了。

    相较之下,妮儿的态度就显得很暧昧。一方面,她很高兴能与小公主化敌为友,不用兵戎相见,但是另外一方面,想到以后再也看不到可爱的宗次郎,妮儿又觉得非常可惜。

    不过,和另外一件事相比,这件事就显得微不足道。和泉樱一起出现的兰斯洛,两个人之间的态度亲匿,较诸前一天更进一大步的差别,任谁也是一眼就看出来。

    枫儿有几分讶异,但表情上却看得出明显的喜悦;韩特与源五郎同样是面露讶色,而正在往自己杯中倒酒的李煜,则是老实不客气地一声口哨吹出来。

    妮儿的反应最是尴尬,怒气勃发、想要发作的她,还没开口,旁边李煜就和韩特唱起双簧。

    “吾友啊,你知道吗?这个世界真是太现实了。”

    “世界本来就很现实,不过你是指哪一样啊?”

    “有些人在危险的时候一起打生打死,救来救去的,多么亲热?可是战斗一结束就翻脸不认人,捅人家背后,真是势利眼啊。”

    “哇~~哪个女人这么恶毒啊?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将来也不怕生个没屁眼的儿子吗?”

    一面说话,手指还有意无意地朝着妮儿乱抖,明嘲暗讽齐施,让妮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偏生就是发作不得。而抬眼更看见泉樱几乎是哀求的温柔眼神,心肠本就很软的妮儿哪里还硬得下去,闷哼一声,两手托腮,就在吧台上坐了下来。

    但是很快就有人为她报仇,先前指着她背后说话的韩特,话才一说完,就被源五郎掐住脖子。

    “喂,你这是干什么?”

    “你说什么都可以,拿人家儿子来诅咒就是不行。”

    “奇怪了,她生儿子没屁眼关你屁事?没屁眼的儿子是跟你生的啊?呃!好痛……喘不过气了……”

    这是一段足以媲美雪特人说话的污言秽语,不过却因为当事人被掐得脸色发青,失去了再继续下去的机会。

    兰斯洛暗暗向李煜投过一个感激目光,后者摇了摇酒杯作为示意。如果不是用这方法巧妙化解了本来会出现的冲突,兰斯洛和泉樱一定会很尴尬。

    之后众人谈起了日本遗民的安置问题,李煜和韩特对这话题漠不关心,但其余众人却必须认真处理。

    有织田香出面,应该可以抚平难民们的情绪,之后就是送回大陆本土安顿的问题,但是顾虑到日本遗民的心情,很多地方都有着障碍,而为了让事情顺利进行,源五郎提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方案。

    “以我们现在的角色,想要说服日本民众,大概很困难吧,最理想的方式,就是让他们觉得我们是自己人。”

    “说得比唱的还简单,我们又不是日本人,怎么让他们觉得是自己人?和亲吗?”

    “对,就是和亲。”源五郎笑道:“如果日本公主嫁入雷因斯王室,日本遗民对于老大和雷因斯都会觉得亲近一点吧?反过来当然也是这样,而你们原先不就有婚约吗?趁这机会,来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吧。”

    源五郎玩笑似的提案,理所当然地受到了强烈反弹,兰斯洛的表情,看来就像是吸入了过多的毒气;妮儿拍桌子大骂,问说怎么可以提出这么没有良心的计划;枫儿甚至是主动把女儿抱在身边,像是要保护一样地看着源五郎。然而,却有人出奇地表示赞成。

    “我同意,这是一个很好的提案。和亲一向在各种民族融合的政策中,被当政者率先使用,从现实面考量,如果雷因斯与日本的政治层峰和亲,两边的人民会比较亲近,对于将要融合的两个民族,这样不会产生无谓的排斥与歧视,是相当有实效的做法。”

    无视于众人的诧异眼神,织田香冷静地说道:“就尽速举行婚礼吧……不,其实婚礼并不重要,只要向两国人民宣布既成事实就够了,但是,如果是为了增强宣传效果,盛大的婚礼仍然是有举行的需要。”

    和众人的惊愣、不知所措相比,织田香的态度平淡到几乎让人错以为要结婚的是别人。

    可是,就织田香来说,这些人类的反应才是奇怪。她可以看出这些人的吃惊,但却不能理解他们吃惊的理由,以政治理论上来说,和亲是宣告民族融合的良策,过去历史上藉由两个王族的通婚,将彼此帝国合并的例子不在少数,源五郎是聪明人,所以才提出这个方略,但为何此刻连他看来都有几分尴尬呢?

    当人们感觉到尴尬、惊愕时,自己需要做的反应又该是什么呢?

    “哈哈哈哈~~~”

    织田香的话说到一个段落,没等兰斯洛开口,旁边已经响起了大笑声,李煜放下酒杯,走了过来,将一样东西扔到兰斯洛面前。

    “小公主的提案很有意思啊,就照着她的话去做吧,如果你和她成亲,这东西就送给你当结婚礼物……嘿,雷因斯国王和日本公主的和亲,有意思,哈哈哈哈~~”

    这人摆明是以看热闹的心态在促成,但是他所扔出来的东西,却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那是一张巴掌大的金色小卡片,由黄金打造,上头以白金丝串铸成奇异的线条,似乎是某种符文,但却连知识渊博的源五郎都看不懂,兰斯洛也仅能从白起记忆库里的讯息,判断出这不是风之大陆上的文字。

    “当初我和我的便宜师父分开前,他送给我三样东西:明肌雪木剑、七情龙丹,还有这个东西。”

    没有特别指明,但每个人都知道李煜口中的便宜师父,绝对不可能是陆游。

    “他当时说,拿这张卡去找青楼联盟,往后就衣食无缺,我还以为这是什么青楼宾客的身分证件,谁知道那老太婆看了这张卡,就给我大笔金银,我说没地方放,她就用我的名字,在香格里拉盖一个招贤馆,名义上是款待四方豪杰,但其实就是高级旅店,每次去住那边都有豪华享受,我还以为青楼的钱多到可以随便乱花……”

    一句话解了众人心头疑惑。当年李煜以“唐殇君”之名,位列四大公子之首,并且在香格里拉盖了招贤馆,源五郎和妮儿旅居香格里拉时,甚至还去看过那栋已经成为观光景点的华丽宅院,但却都想不透,以这人的孤僻个性,会没事去盖什么招贤馆?又从哪里来的资金?原来一切理由就是为此。

    “一直到我去了海外,我才弄清楚这张卡片的来历。我那便宜师父开创的自在门,与炎之大陆、冰之大陆的王室有很深渊源,所以才有了这张东西。听说,只要拿这张东西到青楼去,不管是要多少钱,青楼都会满足持卡人的要求。”

    早就听师兄王五说过,青楼联盟的背后,是一个横跨鲲仑世界四块大陆的巨大组织,但兰斯洛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不会吧?青楼会比我二舅子更有钱吗?”

    “那就很难说了,因为又不是青楼联盟自己花钱,一切的金钱都会从另外两个大陆跨海运来。有另外两块大陆的独裁者做金源,付钱的青楼那边不痛不痒咧。”

    “那……这张卡片的额度上限是多少?”

    “不清楚,我没怎么用过,但是听老太婆说,没有上限,要多少就给多少,反正有另外两块大陆的国库撑着。”

    李煜道:“当初我在炎之大陆上,听到你和老四干的那件好事,就知道事情难以善了,炎之大陆的几个激进派,还打算放下目前的战争,先挥军过来讨回公道,而能够阻止他们的方法,我怎么想也只有一个。”

    “什么方法?”

    “一个很没良心、很笨,但是应该很有效的方法。”李煜低声道:“你就把这张卡拿去,拼命的刷,拼命的花,尽量消耗那边的军费,当那边要为了财政恶化而焦头烂额,就没有时间过来打无聊仗了。”

    太过明显的教唆,众人眼前仿佛出现一座高高的金山,由金银珠宝堆积而成,闪闪发光。

    “喂,你太过分了吧,我们两个好歹也是挚友啊,这么好的东西,你给那头臭猴子不给我,你难道瞎了眼睛,看不出谁是真正需要钱的人吗?”

    “哈哈,本来是打算给你的,可是听完你昨晚说的话就改变主意了,你的债款根本就是自找的,老老实实加入青楼不就没事了?那个老太婆也是我的朋友,我可不能出卖朋友啊,哈哈哈……”

    不知道是不是说得太过亢奋,韩特拔出鸣雷剑斩人,李煜则是有一下没一下地闪着,还继续说着拿友人开心的讽刺话语。

    “我有一个疑问。”源五郎道:“二哥这样做,算不算是出卖异国的朋友呢?”

    “哼……刚去的时候每天互打,弄得满身是伤,多多少少有点怨恨,趁机报复一下也好,反正我回去就说弄丢了,死无对证。而且……帮助荷包太重的人减轻负担,这又有什么不对了?”

    李煜笑道:“反正也不可能一直任由你们乱刷下去,当那边察觉数字太过份了,发现金卡落在你们手里,应该会声明从此中止支付,不过在那之前,嘿嘿……”

    有一件事情是李煜所没有说出口的。那是在回到风之大陆的旅途中,小舟之上,他与自在门掌门师兄的对话。

    ※※※

    “这样做真的好吗?虽然是停战时期,但蛇王军随时可能毁约,在这种时候用这种计策,最坏的情形,可能导致我方战线全面崩溃啊!”

    对于这个问题,一身蓝衣的他,就连回答的声音都优雅如昔。

    “不,如果把损失控制在金钱,那么就不至于出现我们收拾不了的局面……穷兵黩武未必是一件坏事,可是过分迷信武力能解决一切,这就是毁灭的开端。当事情不能再用言语去控制,那么就用事实去让那几个孩子察觉到,世事总有变局,人不可能操控一切……”

    ※※※

    因为这个理由,所以李煜很豪迈地扔出这张关系重大的金卡。而单单想到这张小卡片代表的意义,还有其所暗示的钜量金钱,那甚至是远远凌驾于白字世家的财富,只要是正常人,任谁都是掌心冒汗、呼吸粗重。

    而从反应来看,兰斯洛无疑是一个再正常也不过的男人,在他把金卡快速收入怀中的同时,甚至是眼发异光,整个表情都不对了。

    跟着,他出手如风,一下子就抓住了织田香的小手,以一个完美的绅士礼仪,轻轻地吻了一下。

    “小女妖……哦,不,美丽的小公主,虽然我们昨天曾经是敌人,不过看在两国人民和金山的份上,我们立刻结婚吧。”

    尽管早就料到他会有这决定,但是兰斯洛的决断这般迅速,还是让所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而他惊世骇俗的举动还没完,立刻又抢握住枫儿的手,另一手指着旁边的源五郎。

    “不过婚礼这种事情实在太麻烦了,我委任老三当我的替身,完成整个婚礼,至于典礼后头的洞房部分,就由身为新娘母亲的你来代替她,我们实际操练吧。”

    把所有好事一股脑占尽,似乎是一件天理不容的行为,所以兰斯洛一说完,满面通红的枫儿还没回答,两把椅子就以重手法轰砸在雷因斯陛下的后脑上,轰炸碎裂,绝顶天心意识配合力量,登时把人打得晕过去。

    “天诛!”

    “以下犯上的时候来了!”

    偷袭成功,一举把人打昏的的妮儿、源五郎,正要表示默契地击掌,却看见泉樱正慌忙地阻止着已经挥着鸣雷剑,要趁着强敌昏迷之际谋财害命,夺取金卡的韩特。

    ※※※

    海外荒岛上的雷因斯领导阶层,正处于轻松的休息阶段,而雷因斯国内也因为国王的伟大政绩,处于庆典气氛中,但雷因斯境内还是有某个地方,依然保持着高度的警戒,那就是位于两国边境的北门天关。

    自从上次的一场大战,把关卡整个夷为平地后,*着远远超越现今风之大陆建筑水平的技术,五色旗已经把北门天关重建。

    重建的部分还没有全部完成,但是城壁部分却是已经修筑完毕,只是在修筑同时,很多人的心里都有疑问。

    “修这些东西有意义吗?如果再有天位高手对战,那不是又被毁得一塌糊涂?”

    但话虽然是这么说,总不能就搁着不管了,所以还是要完成起码的关防,另外,如果能把预定中的第三期、第四期工程完成,配合龙腾山脉的特殊地气结构,把北门天关变成一个像是稷下那样的法阵型要塞,那么即使是有天位高手在此决战,也不至于那么不堪一击了吧?

    位于边境地带,对于两国势力变化的感觉特别明显。自从北门天关一战至今,不过短短数月,曾经在艾尔铁诺北部叱吒风云,历经大石王朝、艾尔铁诺两国而屹立无损,累积下无数荣光风采的花字世家,就此土崩瓦解。

    艾尔铁诺的势力中衰,国内的几个豪门世族都受到影响,可是在石家、麦第奇家努力找寻出路,积蓄实力的同时,花家并没有能够掌握时代的脉动,做出适当的改变。

    阿朗巴特魔震后,天位高手并未出现在花家,随着天位战的时代来临,纵然是财雄势大的花家,面对这千年未有的变局,应付上显得相当困难,整体声势如江河日下,而家主花天邪的决策,更将花家所要面临的破败局面提早呈现。

    将花家唯一的天位战力拒诸门外,花天邪将“巩固权力”的迫切性放在“延续世家”之上,把扭转局势的大门给关上,之后又毅然决定,用整个世家的存亡,来换取自身的发展,在北门天关一战,牺牲二十多万花家子弟兵,突破地界,进入天位。

    首领失踪,主要战力全部崩毁,花家就成了“树倒猢狲散”这话的具体呈现。几个月之内,花家分崩离析,数个长老与新秀在领地内各据一方,相互展开权力斗争,但其中脑筋动得快的几个人,抢先捧着自己的领地与人民,投*石崇,与石字世家结合。

    接着,石字世家的高手与大军,堂堂进入花家领地,以压倒性的优势扫平一切反抗势力,正式并吞了花家的领地。

    事情结束得出乎预期的快,但让人讶异的是,石字世家的死敌,麦第奇世家在整个过程中保持沉默,任由石家扩大势力,却不做出任何阻止的行动,甚至当石崇向皇帝上奏,认为花家领地混乱不堪,亟需整顿,自请暂将花家领地并入管辖时,麦第奇家都没有任何表示。

    当然,麦第奇家本身也处于一个很尴尬的状态。在这么紧要的当口,家主旭烈兀居然外出旅游,行踪不明,整个联络不上,就连他好不容易传来的一、两封书信,也是指示世家按兵不动,不要有任何应对。

    就在这样的情形下,石家完全吞并了花家势力,声势如日方中。但是,民心的流向并非石家能够掌握,特别是过去石家领地内百姓悲惨的传闻,早就吓坏了花家领地内的人民,所以从石家大军进驻开始,大批难民朝雷因斯、自由都市流动。

    首当其冲的北门天关,不可免地收容了许多难民。他们虽然希望立刻穿越北门天关,进入雷因斯,可是这些从饥荒状态中逃出的人民,大多数身体状况极差,必须要立即进行调养、医疗,不少人身上还有患病,如果贸然让他们进入雷因斯,就会把疫情带入国内,所以要成立检测中心。而雷因斯的边境显然没有这种能力,所以北门天关就成了最大的收容中心。

    能够得到大量的免费民工帮着建筑,这点当然是很好,可是为了要养活这些人,巨额暴增的种种支出,那可就很糟糕了,特别是这些人都是扶老携幼而来,一个生产人口,往往还带着三个以上的非生产人口,消耗物资的速度实在很可观。

    对于本来就省吃俭用的五色旗,预算暴增的严重赤字,令他们为之脸色苍白。这群面对魔物、强敌,仍不知道什么是退缩的强悍军人,这次却主动兴起了不战而逃的念头。

    “蝗虫真的是太可怕了……”

    干部们的哀嚎声,以这样的形式送到白无忌手中。尽管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白无忌的脸色仍然很不好看。

    “拼命贩毒得来的钱,最后是要拿去养这些东西……死了以后下地狱,这笔帐一定很难算。”

    依照行政体制,有关这些难民的处理,白无忌曾经把讯息传给当时仍在日本的兰斯洛,请一国之君裁示,兰斯洛愤怒地对邻国国君发表了这样的感想。

    “混帐!让自己人民挨饿的国王,没有为王的资格。”

    听见他这么说的白无忌,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把政事丢下不管,跑到海外逍遥的浑蛋,一样是没有为王的资格。”

    从事实来看,因为让日本陆沉,为自己国内制造出大批难民的兰斯洛,确实也是颇失为王的风采。特别是在西北已经难民为灾的情形下,他又把日本的难民领回国内,雷因斯等若是同时从东西两边被难民蝗灾夹击,也就难怪白无忌气得脸色发青。

    “没有办法,不管以后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白无忌这样感叹着。裁决一切国策大方向的兰斯洛,确实是很有王者威严与仪态,但为他守住这份威仪,妥善执行他每个政策,不至于让美意变成灾害的舵手,却是白无忌。能够在苍月王朝的建立阶段得到这位宰相,确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在白无忌的指示下,雷因斯把大量的物资、人力,源源不停地送往西北边境,从长远来看,西北一带素来欠缺开发,如果多了这批人力,世代安顿于斯,开荒垦地,那也不失为一条良策吧。

    收容了大批难民,北门天关这时最担心的,就是爆发战事。照理说,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事,因为花家本身的武力已经全部崩溃,而花家领地内目前混乱不堪,石家光是要稳定局势就忙不过来,哪有办法再发动战争呢?

    另外一方面,把守北门天关的是五色旗,号称是整个大陆上最强的兵种,即使石家大军攻来,也有支撑之力,倘使数目不多,甚至不用请求援军就可以灭尽敌人。

    这些都是常理的推论,但众人之所以无法释怀的理由,就是石家并不是一个会照常理来做事的世家,石家领地内的混乱,较诸目前的花家,也只不过是稍稍稳定一点而已,早已经习惯剥削人民来当战争资源的石家,根本不会在意领地内的混乱,只要强行镇压就可以了。

    再者,北门天关的最高统帅此刻并不在,源五郎也远在日本,两名天位战力全都不在岗位上,而收容大批难民后,北门天关的警戒机能,多多少少有些下降,正是处于实力最弱的时候。

    如果石家是刻意放任难民移动,造成北门天关防卫变弱,而趁机攻击,那么现在就很危险了。五色旗并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但是北门天关的战局不同于恶魔岛,在必须考虑人道的情形下,他们不能够以屠杀来解决难民问题,事实上,光是要警戒难民中是否混有奸细,就够让他们伤透脑筋了。

    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在不久之后爆发。在日本陆沉的四天后,北门天关守兵感应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大量军队正往山道,缓缓推进过来。

    “石家大军进攻了!”

    这声警告撼动了整个北门天关,五色旗进入备战状态,在关卡重点处据险而守。

    根据观察,进攻数目约莫在五、六万人左右,和目前北门天关的兵力相比,是十比一的情势。如果把难民人数也加上去,数字上反倒是北门天关这边有利,但实际开战起来,这些从未受过军事训练的平民不碍手碍脚,就已经要感谢老天了。

    凭着关卡地利、太古魔道兵器,这个数字差距并不至于无法弥补,但为了慎重起见,五色旗在发出敌人进攻的消息同时,也递出了增援的请求。

    刚愎自用、自以为是,这是五色旗最大的忌讳,特别是假若敌人有天位高手随行,那么北门天关这边也就需要能够与之对抗的高手。

    “敌军停下来了!”

    出奇地,这五万多的石家大军,并没有一鼓作气地进攻,反而是行进到山口通道时,就整个停下,没有任何动静。

    “不进攻也不扎营,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整数个时辰,敌军没有任何动作,看上去,好像只是站在那边而已。

    “该不会全部都是僵尸兵吧?”

    有人提出了这个疑问,但没有人能够回答。敌军的位置太远,太古魔道的枪弹武器无法攻击,必须要使用远距离的浑沌火弩,但那却不是可以轻易动用的武器。

    经过慎重考虑,暂代北门天关军务司令的白千浪,向稷下发出了紧急军情。

    “北门天关遭受袭击,敌方动向诡异,请求天位战力、太古魔道技术支援。”

    ※※※

    在海外孤岛上,兰斯洛的生活并不轻松,虽然看起来像是在休假,但却是必须立即调度物资,供给难民使用,再准备船只,把难民分批送回风之大陆。

    为了表示诚意,他这个雷因斯之主亲自打理各个事项。对于日本百姓来说,世代居住的土地忽然沉到海底,惊愕地与亲友们生离死别,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个异国国王,说要把他们全部迁移到风之大陆去,连串惊变所造成的惶恐,可想而知,如果雷因斯随便派个官员来处理,一定会酿成暴动,所以兰斯洛的存在,很大的一个层面上,起了稳定人心的效果。

    这时,一件让悲伤气氛稍稍纾解的喜事,传遍了海外群岛,也在雷因斯掀起了不小的震惊声浪。

    自从莉雅女王亡故后,便一直处于单身状态的兰斯洛国王陛下,为了两国人民的友好与永续,决意迎娶日本的织田香公主。

    在之前日本遣使联姻时,雷因斯的媒体曾就这可能做过讨论,却没想到此事竟有成真的一日。本来有可能造成的反对声浪,在白无忌抢先一步发表贺词,认为这是能够稳定雷因斯发展的美事后,也就被压了下来。

    无论是身分地位、与前任女王的关系,白无忌都是雷因斯政权中,几乎可以说是比国王本身更不容挑战的存在。身为前任女王兄长的他,主动表示乐见其成,其他人根本就没法再反对什么了。

    对兰斯洛来说,他是有点遗憾的,因为尽管这场婚姻只是稳定人心的形式,他还是希望能取得小草的同意,但一直到现在,所得到的答案仍是一样:苍月草请假外出,迄今未归。

    以小草的聪慧识大体,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与自己闹小性子,那么,到现在仍避不见面,或许真的是无法露面,或者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了……

    对此,兰斯洛有几分忧心,但白无忌却只是要他尽快把海外的事情了结,尽速回来,这么看来,小草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而她也是赞成和亲这个做法的……

    “反正你快回来就对了,就算你不回来,也要放几个天位战力回来,现在西北军情紧急,我们需要天位战力啊!”

    “知道了,还要一点时间,李老二这两天正在秘密传授他们一点东西,这种机会不是常有的。我和源五郎没份,可是也得把婚礼办完,才能赶过去啊,再给我一天半时间吧。”

    一切时间是如此紧迫,本来应该是盛大豪华的婚礼,只得草草进行。

    帝国历史的记载,就在这一年的八月三号,我意王陛下在雷因斯东海的鹰魔岛上,迎娶日本的织田香公主。

    基于历史文献的慎重性,里面并没有提到典礼的过程,也没有提到我意王陛下是签着什么人的手,笑着步入新房,但却对当时鹰魔岛上的烟火,还有雷因斯本土的盛大庆祝活动详加记叙。

    自从内战结束,积极想提升国力的雷因斯,一直在期待王室能有一些好消息。这次的婚礼虽然仓促了些,但仍是一件称得上是喜事的好消息,无分朝野,在盛大典礼庆祝之后,都认为只怕几年之内都不会受到这等规模的震撼了……遗憾的是,仅仅是隔日,他们就懊悔自己当时的天真。

    在婚礼当天的那个晚上,众人已经倦极就寝后,兰斯洛却尚未入眠。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两张同样娇艳的海棠睡容,尽管容貌有高下之分,但心爱的程度却是一样,而他所不敢说出口的,就是他忽然强烈地想念一个女人。

    一个本来应该在此……但现在却不知下落何方的温柔女子……

    兰斯洛所不知道的是,经过多日的长途跋涉,风华此刻已经抵达香格里拉,正在接受款待。

    ※※※

    不会武功,也不会使用飞行、瞬间移动术法,要前往香格里拉着实费了不少力气,但是在青楼联盟一路特级贵宾式的护送、接待下,风华终于被送到香格里拉,进入了这所她从小时候便曾多次听闻的魔屋。

    虽然是第一次实际见面,但因为风华的目不视物,魔屋主人难得地撤去了分隔主客之间的珠帘。

    彼此在之前都不曾见过面,但是她们之间却有着很深厚的关系。远从两千年前,藏在青楼背后的那股势力就已经渗透龙族、西王母族,进行操控。九州大战后,虽然龙族已经脱离掌握,但西王母族却是仍受到青楼影响,直到这一代,西王母族的长老会与青楼主事者反目,才渐行渐远。

    但那也不代表青楼与西王母族撇清关系,因为八名昆仑长老一直有夺取青楼大权的企图,只是这次被抢先反将一军,大败亏输而已。

    然而,在西王母族一败涂地的时候,青楼主事者确实没有想到,那名印象中不太起眼,只是徒具美貌的温驯女子,会以已经数十年不曾开启的水镜热线联系青楼,寻求协助。

    “日本就快要沉了,请宗家伸予援手,协助我的族人撤退,还有派出船队,救出日本百姓。”

    听到这样的话,她真是大大地吃了一惊,这位小小的西王母,赫然有着不俗的智慧,在短短一句话里头,表达了应该要表达的东西,还完全掌握了听者的心理。

    不用“青楼”、不用“千叶家”,风华是请求“宗家”伸出援手。因为如果要求援,青楼必然会提出要西王母族臣服的要求,绝不可能退让,而处于劣势的西王母族根本不能拒绝,所以风华一开口就自承是“分家”,请总部救助。

    一眼就看清整个时势,不愚昧地自抬身分、不卖弄无谓的外交辞令,在最短的时间内,做该做的事,这令青楼主事者对风华彻底改观,并且起了高度兴趣。

    尽管看清了这女子的觉悟,但她仍是想要试试看,所以开口问道:“答应你的要求不是问题,但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援助分家,这不是宗家的义务吗?还是说我有什么地方弄错了呢?”

    淡淡地说了一句,风华并没有忘记自己此刻的身分,道:“请立刻行动吧,只要是我能够答应的,我一定会答应,玉签风华知道信义是什么……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最后那一句话的语气里,有着不容怀疑的意志,亦是因为如此,短短的数句交谈,青楼方面就做出了千余年来未曾有过的大动作,发动所有潜伏在日本的门人协助撤退,还派出大船队。

    当一切都成功进行,西王母族幸存的族人获得安顿,风华也被接到香格里拉,预备支付她应付的代价。

    “已经准备好了吗?丫头?”

    “是的。我曾经答应过您,只要是我能够答应的,我不会违反约定。”

    过去曾经见过织田香几面,风华一直有个感觉,自己与那位孤绝的冰公主好像,都是一种无根的生命型态,在不断的漂泊中存活。

    如果说织田香的生命是反覆寄生、飘离,自己的生命就是不停的买卖,从出生起就卖给西王母族,在西王母族溃灭后,换一个新的买主……像这种待价而沽的感觉,自己已经非常熟悉了。

    “不用这么紧张,这里是香格里拉,不是昆仑山。”看出了对面那女子的紧张,她微笑地说话了。

    “我觉得……适度的紧张,有助情绪稳定。”

    因为长老们的刻意封锁消息,所以风华并不清楚千叶家的实际作为,但是,见过一定世面,她不至于不清楚什么东西叫做“黑暗”,因此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但是之后的一番交谈,却让风华不禁疑惑起来。看来,每件事情都有例外,就像西王母族出了自己这样一个异类,这一代的青楼主事者,似乎也有着不同于过往的作风,而她对于自己的处置,更是之前所料想不到的。

    “我过去总是把美女栽培成大明星,她们也都很高兴,不过显然不是每个小美女都适合演艺生涯,票房毒药会砸掉天香苑招牌的。你不是喜欢行医吗?刚好有个医疗团要去北门天关,你就和她们一起去吧。”

    与风华一握手,她笑道:“你之前没有猜错,千叶家万千年来都是收买人命、控制人生的组织,不过,只有一点与之前不同……我只控制十年、几年,你的生命还是得由你做主……要背负着那么多人的一生,太累了。”

    随着两名聪慧女性的握手,一件令人忧心的事件,以喜事的型态落幕了,但这时却没有什么人发现到,在连串的喜事中,有一桩小小的流血事件,为最近的欢喜气氛添上悲伤色彩。

    事情的开端,是在稷下的巷道里,一群刚刚参与庆祝典礼的民众,意外在街角发现了一个人影。像是刚刚遭到暴徒洗劫,满身血污的他,因为伤势实在太重,在夜色中已经看不太清楚本来的样子,惊惶失措的民众,立刻狂奔而散,去找寻医疗人员。

    “……开、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以……倒在这里……我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呢……我还没有……再见到你呢……静……”

    没有人听见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呓语,只是在半个时辰后,两个最紧急的军情传递,送到了海外的鹰魔岛上。

    八月三日北门天关遭受奇袭,失守。

    八月三日,雷因斯右大丞相白无忌遭遇刺客袭击,不幸身亡。

第四章 龙族骑兵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七月风之大陆东北外海孤岛酒吧

    连接而来的两个噩耗,冲击著尚未做好心理准备的兰斯洛一行人。当本来还一面摇晃著酒杯,一面笑著与枫儿说话的兰斯洛,听见这个突来的噩耗,在些许的惊愣之后,妮儿甚至不敢正视兄长的表情。

    自从枯耳山之后,她从未想过会再看到兰斯洛有这样的表情。

    事实上,不要说是她,就连兰斯洛自己也想像不到,会再度承受如此重大的冲击。

    虽然不是没有想过会遇到暗杀这种事,但身边那么多人里面,自己从未把二舅子白无忌列入可能的牺牲名单中。不会武功、没有天位力量,对目前的各个高手来说,他都是一个不值得出手的小人物。

    可是,只有包括兰斯洛在内的数人知道,在那性好渔色、终日花天酒地的糜烂生活之下,白无忌也有著惊人的实力。尽管他从来不参与天位战,单纯的武功也确实不高,但想要谋刺于他,即使是用突袭的暗杀手段,也要有天位力量才有成功可能……

    而且,还得要是天位中的好手才行。

    就因为这样,兰斯洛相信二舅子有著一定程度的自保能力,却不料在这诸事顺利进行的当口,会承受这么重的一个坏消息。在听到这件事的瞬间,他甚至以为这只是白无忌的一个恶意玩笑,马上就会有人用笑脸对自己说“这是开玩笑的”。

    但是,并没有人这么说……

    在一阵令人胆颤心惊的沉默中站起来,兰斯洛要求立刻与稷下取得联系,同时众人准备启程,返回风之大陆。

    与稷下联络的结果,让兰斯洛再一次在萤幕前爆发了狂怒。

    白无忌猝然倒下,雷因斯宫廷整个乱成了一团,既无法与幕僚长苍月草取得联系,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咨询,正需要国王陛下回来做主。结果当这通来自海外的紧急通讯传到稷下,宫廷那边甚至不知道该由谁来向陛下作紧急报告。

    结果,在历经了一刻钟的等待后,本来还预期会看到白德昭的兰斯洛,却看见一个怯生生的娇小身影,很害怕地在萤幕前摇两下手,还没说话,早已通红的眼睛又流下泪水,痛哭起来。

    “……师、师兄,你快点回来好不好……我们这边……”

    兰斯洛真的是被气炸了。就算再怎么没人,从体制上来说,也轮不到担任太研院长的小师妹爱菱来向自己报告,而她哭哭啼啼,说不出半个完整句子的可怜模样,更使兰斯洛手足无措,但偏生又不能向她发怒。

    这边也就暴露出雷因斯的一个缺陷,就是太多秘密主义的包袱。白无忌纵然倒下,但是能够代替他暂掌大局的,仍有小草与梅琳,但偏生底下的人对她们两个一无所知,更无从联络起,结果推派到最后,只好让爱菱出马。

    太研院院长虽不是政务官,却素来由白家的重量人物出任,有相当的份量,更何况爱菱院长是陛下的小师妹,由她承受陛下的怒气,事情比较好控制吧?

    想到推派爱菱出来的人可能有这样打算,兰斯洛就怒不可抑,偏偏爱菱又没法把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说清楚,当下心里真是气得想要砸了萤幕。

    幸好,让爱菱担任发言人的另一个好处,在这时显现出来,主动把话题接过。

    “问她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的,还是由我来作个简单报告吧。”

    轻轻推开爱菱,出现在萤幕前头的是华扁鹊。即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冷漠的表情也没有一点改变,就像是在作播报天气一样,拿过爱菱手中的文件,平静地宣读著。

    兰斯洛一向讨厌这女人的死板面孔,但至少在这一刻,她的冷静对这场面很有帮助,如果每个人都像爱菱那样哭哭啼啼,本已心乱如麻的自己,更是不知道该怎样才好了。

    “魔导公会的主席陛下和长老都不在,所以我来代表报告。”华扁鹊道:“已经发出消息,找寻梅琳长老,主席那边从日前就闭关,进行魔导修行,基于黑魔法修行的高度危险性,这边一时间联络不上她,我个人也建议不要联络她。”

    简短两句,华扁鹊交代了目前众人最需要知道的事。以主席之身统驭魔导公会的小草,从兰斯洛离开风之大陆后,就开始闭关修行,提升实力,能与她取得联系的只有白无忌,但现在白无忌倒下,如果贸然把这消息传给她,可能反而容易出大乱子。

    “魔导修行,不适合被外人打扰,如果突然中断,会发生咒术反噬的危险,从各方面来说,最好让女王陛下保持不受干扰的环境。”

    华扁鹊所用的称呼,兰斯洛并不意外。虽然目前的身分只是雷因斯客卿,但听说白无忌之前为了筹组天位骑士团,曾经与她做过一些条件交换,将这女人纳入己方,所以她知道小草身分并不奇怪。

    “右大丞相为人小心,平常就算外出鬼混,身边也会有护卫陪同,当然包括潜伏在四周的暗桩,这次也不例外,所以报告中有一大部分的证言,是这些护卫们所留下的。”

    “这些人呢?是不是被先解决掉了?”要无声无息地刺杀白无忌,那有很大的可能,就是先把周围潜伏的护卫铲除,这才下手,如果对方是大雪山、青楼那边的高手,就有办法作到。

    “不,奇怪的事情就在这里,所有随行的暗桩毫发无伤,一直到现在也摸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我这边正在用催眠、洗脑程序,直接调阅记忆来作确认。”

    华扁鹊说出了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情。

    昨晚,八名变装过,跟随在白无忌周围随护的护卫,从八个不同的方位,小心翼翼地盯著目标,由于当晚稷下举行了热闹庆典,人群很多,所以当白无忌如往常那样,在酒店街上信步闲逛,护卫们也特别谨慎,紧紧盯著每一堆与他擦身而过的人群。

    一直都没有发生什么事,但却在一群人与白无忌面对面走过后,事情就发生了,护卫们甚至呆了一下,才冲出来救护。

    “这是很老套的刺杀手法,藉著擦身而过的机会刺杀,连枫儿也会作,有什么好吃惊的?”

    “我说会让人吃惊,就是有值得讶异的地方,不要问白痴问题,也不要污辱彼此的智慧,猪头国王。”

    华扁鹊解释著,像是利用错身的短暂时间,进行刺杀的手法,因为时间因素,都是一击就攻向致命处,伤口或大或小,但一定是只有一个。大雪山的教程中也提到,这种形式的刺杀,即使有能力瞬间刺出四、五刀,也要把刀数集中在两刀之内,深度破坏,提高目标致死率。

    但白无忌的伤势却不同。整体上所受到的伤势,只能用千疮百孔来形容,全身骨骼没有一块完整的。即使是老于刺杀的华扁鹊,也想不出为何仅仅在一错身之后,就会造成这种看起来像是打了几个时辰的天位战惨败后,留下的伤痕。

    “以仵作的角度来看,我个人的结论是,与其说这是下手快,倒不如说凶手有切割时间的能力。”华扁鹊道:“从人群擦身到整个离开,护卫们所看到的这些东西,有一个部分被切割掉了,护卫们只是直接看到开头和结尾,漏了中间的过程。”

    “所以,你的意思是,中间少了一场决斗过程,我二舅子是先和人打了一场,然后才落败遇害的?”

    “很荒唐,但却是目前从各种迹象归纳出,最合乎理论的说法。”

    身为目前数一数二的天位强者,兰斯洛想著天心意识、天位力量的种种运用法门,却都想不到要怎样才能作到这样的效果。

    而在他与华扁鹊交谈时,旁边众人一面聆听,一面也作著种种准备。

    最感慨的就是李煜和源五郎。当听到白无忌的不幸,曾与他有过数面之缘的李煜,默默地举起酒杯,为故人祈求冥福。

    “这种时代就是这样,谁都一样,也都不知道这次分别后,下次见面是人还是尸体,一切……如梦似幻啊。”

    “说得好,不过,至少我希望下次碰到二哥时,你还是这么生龙活虎的,那时候,我们再来喝酒吧。”

    两人敲了敲杯子,李煜瞥向妮儿,觉得有一点可惜,这个少女的天份极佳,然而时间不够,自己并没有能好好地训练她。

    另一边,枫儿则是还没从这消息中镇定下来,特别是想到小草与无忌公子的感情那么好,一旦知道兄长遇害,不知道她会多么地悲痛欲绝。

    枫儿本身也遇到了一点问题,织田香刚刚已经表示,为了处理日本遗民的事务,她要多留在海外几天,等到事情到一段落,再去雷因斯找妈妈。考虑到女儿的心情,枫儿实在没有办法勉强她。

    一切看似安排已定,兰斯洛请华扁鹊安排飞行器,立刻载运自己一行人回雷因斯,但萤幕那边却传来这样的回答。

    “话还没有说完呢,除了宰相大人的遇害,还有一件事情,是你必须知道的……”

    戍守著北门天关,五色旗面临了一个让人困惑的局面。

    艾尔铁诺的第一名将,就是把守在西方国境的第二军团长,周公瑾元帅,但他的第二集团军,却未必是艾尔铁诺最强的武力。上次北门天关之战,五色旗亲身体验了石字世家的战力。

    融合了魔道改造技术所创出的强化战士,杀伤力非常地强,不但力大无穷,速度敏捷,而且刀枪难伤,除了具有与魔族对抗经验的五色旗,风之大陆上只怕没有哪支部队能对抗这批强化战士。

    “妈的,居然作出这么卑劣的事!”

    上次战争,在乍见石家派出的强化战士时,五色旗将兵们曾有这样的反应。对于苦练武功,增进实力的他们而言,这样的改造手法无疑是一种邪道,然而,他们的同僚却不作如是想,因为当那一战的画面传回西西科嘉岛上太研院本部,一众研究员捶胸顿足,破口大骂。

    “妈的,居然被他们抢先一步,本来我们这个月就……”

    姑且不论这两大恶德集团的竞争心态,仔细想想,实在是很奇怪,风之大陆的太古魔道技术,几乎完全掌握在白家手中,远藏于海外群岛;一般的魔法师又聚集于雷因斯,受魔导公会的统驭,在这种人才、知识极度匮乏的状态,石家是从哪里得到这么漂亮的生体改造技术?难道是有东方仙术的背后支援?白鹿洞与石家有某些台面下的合作吗?

    资讯不足,很难在这些方面作出判断,但是石家金刚堂改造出来的强化战士,确实令五色旗不敢轻忽。

    也就是因为这样,敌人现在的情形才让五色旗费解,如果对方的实力足以与己方互争胜负,为什么一直诡异地按兵不动呢?到底有什么图谋呢?

    这个问题,在对峙的当天下午,由白无忌传来了指示:敌人应该很明白五色旗的实力和武装,所以才会特别挑在太古魔道兵器的射程外攻击,既然如此,这样按兵不动的理由,就是等待时机,为了发出雷霆一击做的掩饰。

    如果攻击的主力,是从中都、玄京这些地方出发,即使是飞行,也要一段时间才能抵达北门天关,雷因斯一方可以有应变的机会。但如果是隐藏军中,近距离骤然发难,以压倒性的实力短时间内攻破北门天关,雷因斯就来不及派出高手应变。

    “要正面攻破五色旗,那非得是天位高手不可,但如果是天位高手,不必这样遮遮掩掩,所以最有可能的推论,就是他们拥有了等同天位者的新战力。”

    白无忌作了这样的判断,把指示交给五色旗,但是最终的命令虽然没说明白,意义却很清楚。

    雷因斯的天位高手群就算立刻启程,一时间也难以从海外及时抵达北门天关,所以若是敌人猝发突袭,五色旗便得独力应战,届时必然面临的后果是……

    因此,白无忌最后所暗示的意思,就是敌人的秘密战力,具有高度的战略价值,即使全军覆没,也要把完整情报保存下来,回传本部,作为下一战的情报参考。

    “请家主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的。”

    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之间的修罗战,五色旗对于这种场面并不陌生,一面整顿实力,一面却悄悄地把兵力分撤到附近隐蔽区域。

    等待中的攻击,在隔天发生。当太阳露出了第一道曙光,黄金色的光芒,逐步照亮了大地,北门天关的守军忽然发现一丝怪异之处,今早的太阳,似乎太过亮眼了些,那缕缕金光为何看来这般地贴近呢?

    当距离再近一些,整个看得清楚了,惊叫声便哄然响起,城关上的守军,骇然发现那一排耀眼的金光,赫然是某些以高速移动贴近的物体。

    “敌人来了!准备迎击!”

    紧张却不见混乱的呼喝,经过传声设备,让每个火速就定位的士兵拿好武器,预备攻击。

    敌人的攻击会由天上而来,这是之前虽有料到,却最不愿意成真的事。对于北门天关这一类的要塞关卡来说,最不利的防御型态,就是以地对空,尽失居高临下的关防优势。

    而这时他们也看清楚了敌人的样子。清一色金盔金甲的战士,手执金枪,在阳光下显得威风凛凛,气势惊人,但最让五色旗震惊的,是他们胯下所骑乘的飞龙。

    从远古时代开始,龙的强悍战力就令所有生物惊惧不已,升龙山上的龙骑兵,万千年来始终守住风之大陆最强兵种的名誉,现在却以这样的形式,与五色旗正面遭遇了。

    白字世家并不是没有作准备。由于一直有著统治风之大陆的野心,要将各个对手实力列入计算,远在白金星掌权之前,就千方百计调查龙骑兵的战力,龙的平均力量值,而这些探查在枯耳山一战,得到了弥足珍贵的丰富资料,当日前推测敌人可能由空中进击时,龙骑兵就是可能的选项之一。

    但是针对龙族所作的准备资料中,只提及飞龙有青、红、黑、白,却从没有提到里头有这样的黄金龙。

    每一头都有十数尺的巨硕身躯,鼓动著庞大的龙翼,尖锐指爪在阳光下闪闪生光,黄金色的龙瞳中,渐渐映出了敌人的身影。

    单只是远远看去,就能够感受到这些黄金龙的不凡威仪,如同王者一般地睥睨下方的生物,宣告它们即将主宰一切,而在阳光下,化成一道黄金之线的龙骑兵,杀意与气势更是如海潮般怒涌起来,使下方敌人充分体认到神龙之威。

    “攻击!开火!”

    戍守在城头的五色旗发动反攻,尽管惊惧,但他们并没有被敌人的气势给压住,悍然反击。

    对付体积这么硕大的生物,等闲的刀枪剑棒全派不上用场,必须是以投石机那一类的巨大机弩,投射标枪,才有可能造成伤害,但是看黄金龙飞行时候的迅捷回翔,想也知道,那么笨拙的投掷武器不可能伤到它们。因此,五色旗立刻以太古魔道兵器攻击。

    不敢使用浑沌火弩,五色旗使用重型机枪,地对空追击横扫,密集的弹雨一阵又一阵地扫向空中。

    乍见连天弹雨,初逢这等兵器的黄金龙骑兵翔身闪避,但是在挨著几下,发现完全没有损伤后,信心增强,为首的骑将振臂高呼。

    “今日重耀我龙族荣光!赤龙神之名,威凌大地!”

    这句呼喊,把整队龙骑兵的士气都拔扬起来,跟随著骑将,把手中的金枪一摆,驾驭著飞龙,就朝下方俯冲而去。

    “敌人高速接近中,做好准备。”

    下令的人,并没有说明白该做好怎样的准备,而或许,这些话并不是说给正在城头激烈苦战的士兵,而是说给那些正藏匿在附近山区,用仪器监测这场战争所有资料的同袍听的。

    夹带著强猛劲风,黄金龙由高空冲杀而至,当进入射程范围后,骑士拉扯缰绳,黄金龙张开口,吐出高温火焰,巨大火柱犹如陨石从天而降,轰在城头上,立刻就把接触点的方圆百尺化成一片滔滔火海。

    龙骑士团以三头为一组的形式俯冲,每一组喷发完火焰之后,立刻高度拔升,让出位置,由跟著杀到的那一组进行攻击,丝毫不留下半点间隔。

    并不是每一头黄金龙也吐著同样的火焰,有些吐出强风,以猛烈的冲击波轰向城关;有些则是吐出具有腐蚀性的酸雾。交错不同的元素攻击,虽然和八歧大蛇比起来,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但是近百头加在一起投入实战,所带来的冲击力确实是无与伦比。

    只是粗略完成了建筑,还没有能够进行法阵防护的工程,北门天关在这样的攻击下,没有多久就摇摇欲坠,处处都是碎石残瓦,烈火焚烧。威力强大的太古魔道兵器,和这些黄金龙相比,似乎也派不上用场,被留下来作牺牲打的五色旗士兵,没有多久就伤亡殆尽。

    “撑不下去了,不过……任务完成,进行最后战术。”

    所谓的最后战术,就是引爆埋藏在北门天关下头的大量火药,以自灭的方式,作最后一击。如果使用具有核能的浑沌火弩,效果应该更好,但因为某个理由,白无忌曾经下令过,这场战争里头不得使用浑沌火弩,只是使用最原始的火药引爆。

    轰然巨爆,二度重建的北门天关,在烈焰与猛烈冲击波中,连同上头的守军,整个烟消云散。

    炽热的气流往上冲击,黄金龙骑队挪移闪避,俯视著下方的辉煌战绩,跟随著领队之人,发出胜利者的欢呼。

    似乎有些人在巨爆之前逃了出来,正蹒跚地朝后方撤去,从动作来看,不像是职业军人,不过察觉这一点的黄金龙骑队,并没有在意而留手,呼哨一声,进行了扫荡战的工作。

    “你是说,他们看到了非战斗人员,也一样下手?是这个意思吗?”

    听华扁鹊的简报,兰斯洛眉头皱了起来,如果龙族会对非战斗人员下手,这件事颇为匪夷所思,因为自命为匡扶世间正义、侠道的龙族,就不该有著这样的作为。

    枯耳山一役,自己可没看见什么黄金龙,这是龙族的隐藏兵力?还是新开发出来的东西?

    而且,兰斯洛很担忧地察觉到,当华扁鹊说出攻击北门天关的是龙族部队后,这边的气氛就很怪,特别是妮儿,被这件事把新仇旧恨又翻上心头,毫不掩饰地对泉樱露出明显的敌意。

    “居然对非战斗人员下手?这些黄金蜥蜴真没人性!”瞪著泉樱的背影,妮儿冷哼一声道:“我早就知道了,那些蜥蜴东西里头没有一个好人,和龙字有关的女人特别不是好人。”

    以泉樱的修为,就算不转头也感觉得到这阵视线,而不管她是否听得懂这段话,这都是非常危险,所以够义气的弟兄立刻挺身相助。

    “啊,如果照这么说,妮儿小姐就不是好人了。”

    “为什么?”

    “枯耳山之后,敌方我方,哪一边不是把你当成恐龙在看?如果和龙字有关的女人都不是好人,那你……唉唷!”

    够义气的源五郎,以本身的牺牲,阻止了危机的发生,而旁边的枫儿为了让事情好转一点,出声问道:“可是,有没有可能说,龙族认不出那些人是非战斗人员,下了错手呢?”

    “大雪山出身的你,问出这种问题,真是让我遗憾。从五色旗提供的画面,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你们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从这画面判断,会看不出这些逃亡者并非第一线的战斗人员吗?”

    华扁鹊道:“既然被卷入战争,就要有必死的觉悟,我并不觉得非战斗人员就有应该不死的理由,龙族也是完成了该做的事,不用大惊小怪。不过,当时他们确实是一路追著扫荡,一直到了北门天关五十里外的难民收容营,才被召返回去。”

    所谓“才被召返回去”的意思,就是如果不是及时收到召回的命令,这群杀性极重的黄金龙骑队就要直冲进去,血洗难民营了。这个隐藏意义谁都听得懂,但妮儿却注意到另一件事。

    “等等,为什么会有这个画面?五色旗藏了多少人起来当侦查部队?”

    “这应该是军事机密,不过横竖现在是我在简报,就照著数字念了。开战前,北门天关有五千名职业军人驻守,在接获此战战略方针后,约莫四千五百人撤离到附近山区的掩体法阵中藏匿,另外从难民营聘请四千五百名壮丁进入要塞,发给军服,充当临时搬运工,高薪。”

    话说得很客气,但谁都听得懂那是什么意思。为了减少实力损伤,五色旗选择撤出北门天关,又为了欺敌,另外找替死鬼进入北门天关作掩饰,从最后结果来看,五色旗保留了元气,可以说是赢了漂亮的里子。然而……

    “哪有这样做事的?是什么人下了这种命令?军队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了守护人民吗?哪有反而骗人去送死的?这么做……和当初花家的那些杂碎有什么不一样?”

    妮儿拍碎了桌子,爆发著狂怒,但萤幕里的华扁鹊,却是一派事不关己的冷淡。

    “显然五色旗并没有这样的职业认知,另外,如果要找下命令的人负责,他已经躺下了,你如果回来的动作快一点,还来得及在下葬之前鞭尸,清算责任。”

    五色旗的成立,就是为了专门对付魔族,虽然说也是为了守护民众,但长久处于恶魔岛上与世隔绝的他们,却没有这样的认知,而当组织大换血,变成白家争霸天下的私人武力后,要他们为了守护民众而战,就更加不可能了。

    而且,怎么去战呢?从结果来看,即使五千人全部守在北门天关内,也只不过支撑得久一点,最后仍是不免关毁人亡,明明知道这一点,难道要强行下令死守关内,随关殉职吗?

    这些道理,妮儿慢慢地想通了,但情感上就是无法接受。

    “还有,如果要追究责任,那么丢下军务不管,全部跑到海外的军方高层,应该也有责任吧?”

    华扁鹊冷冷的话语,让妮儿听得非常难受,自己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才到日本来的。攻下日本,会有很高的战略意义,虽然后来发展出乎意料──日本陆沉,但是雷因斯一方仍是得了不少好处。

    为了拿下日本,军部投下实力,而因为战情紧张,不得不把所有高手都派到日本去。事实上,只要北门天关之战再晚数天,众人回归各自岗位,来得及戍守住边防,事情就会以一个完美形式收场,不至于出现这个窘态。

    但妮儿无法否认,误判这个形势的自己,确实背负著责任,而兄长与小五也就是因为察觉到这个责任,所以才一声责难都说不出口的吧?

    “不用再说了,让太研院准备飞行器中途接驳,我们现在就启程,用天位力量飞行过海,中途转搭,这样最快可以在明天傍晚抵达。”

    用天位力量一路破空直飞回去,很耗体力,抵达之后还要休息几天,才能回复十足战力,得不偿失,所以兰斯洛要求飞行物的载送。

    主意一定,兰斯洛就要率领众人启程,泉樱却像是有话要说般,欲言又止,刚刚要开口,却被一直沉默不语的李煜抢了先。

    “你们先走吧,这位泉樱姑娘留下。”

    李煜道:“其他人都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这位泉樱姑娘的武功,还有一点可以弥补的地方,我想她再留下两天,教她一点东西。”

    如果泉樱也随行回到风之大陆,立刻就要碰到与龙族的对战,众人的立场会很尴尬,而且妮儿那边也是个问题,所以李煜的要求,真是帮了兰斯洛一个大忙,在泉樱点头答应后,事情就此定案,心乱如麻的他,并没有察觉到泉樱眉宇间的一抹异色。

    在兰斯洛等人急忙赶回风之大陆的同时,也有人正在庆祝凯旋。

    玄京,昔日的花家总堡所在,因为上趟白起的大破坏,几乎给闹成了废墟,但是石家大军进驻后,大兴土木,很快就重建了一座具有起码威仪的城堡。

    虽然说是“起码的威仪”,但那只是和中都石家堡豪奢阔绰的场面相比,主人的自我评价而已。短短一月之间,动员数万民夫,日夜不停赶工,倒毙的直接埋在建筑之下,这才完成这座富丽堂皇,耗资无数的雄伟城堡。

    之所以建立这么豪阔排场的东西,主要还是因为石字世家的主人已经亲临此地,坐镇监看最前线的战局,而这天晚上,他在堡内摆下筵席,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多尔衮大人凯旋而归,大大挫了雷因斯的锐气,又为我方取得了巨大利益,石某衷心敬佩,来来来,今晚好好喝一杯,不醉不归。”

    一身华服锦袍的石崇,笑容可掬,一揖到地,极是热切地招待著宾客,口中说著贺词,很识趣地对多尔衮在日本受到的挫折只字不提。

    多尔衮仍是一身红袍,大袖飘飘,脸色虽然略显苍白,但每一步跨出,仍是具有渊停岳峙的气派,令人看不出他在激战八歧大蛇时受到的伤势,究竟痊愈了几分。

    花天邪仍旧跟在他身后,一语不发,虽然感受得到这年轻人的傲气,但沉默的感觉却与从前有著天壤之别。望著这片熟悉的土地上,多出了一座不再属于自己的豪华府第,花天邪的眼中,映出了正承受著皮鞭、刀剑威胁,蹒跚干活的民夫,却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跟著多尔衮入席。

    “盖这么大个劳什子作什么?被人随便闹闹场就毁光了,徒增累赘而已。”

    身为当代霸者,多尔衮却不失草莽气息,对石崇花偌大功夫起这所城堡,有著他自己的意见。

    “哈哈,毁光了就毁光了,那有什么打紧,重新再盖就成了,这些贱民就像蚂蚁一样,死不完的,杀光又是一批,随时都有重建人手,至于见钱眼开、趋炎附势、为虎作伥的败类,难道还怕找不到吗?”

    石崇大笑道:“像多尔衮大人这样的强人,自然不屑这些鄙俗阿堵之物,不过人生于世,既然有权有势,生杀在我,又何必虐待自己?有得享受,就尽量享受,这是我辈俗人的生存之道啊!”

    由于三人谈话的高度机密性,石家平日筵席所少不了的美姬俏婢、奢华排场,都没有摆出来,单单只是满席珍馐的豪宴,似乎配不太上三人的身分,不过,对他们来说,自然有更好的调剂品,那就是牵动整个风之大陆局势发展的权力阴谋。

    “我再敬两位一杯,如果没有两位的一场辛苦,要让那些龙蛋提早孵化,可真是不易。”

    石崇笑道:“引动元气地窟的爆发,令得天地元气能量改变,受到影响的不只是高手群,就连我们麾下的雄兵也是大受助益,如果往后数月都能持续这种状态,我们将拥有一支无敌的雄兵了。”

    元气地窟的爆发,以日本为中心,先冲击雷因斯,继而把影响效果遍及整个风之大陆,若是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变化发生,抢先做好准备,确实是可以捞到不少好处。

    在多尔衮远赴日本的那段时间,已经知道元气地窟将要爆发的石崇,命令金刚堂把改造的兽化战士做出调整,当天地元气骤变,这些能够从中吸收到能量的兽化战士,力量就会大幅度提升。

    此外,如果抢先一步,俘虏领地内具有优秀资质的习武者,强迫洗脑改造,在他们受到天地元气变化,功力骤增时,石家等若多了一群可*的战士,只是,这些战士冲锋陷阵则可,如若是正面与天位高手中的绝强者对战,那便远远不足。

    “所以才特别预备了第二著,这些黄金龙将是我们称霸天下的最大资本,雷因斯那边定然料想不到,元气地窟的爆炸,会有这等后果。”

    口口声声说著“我们”,双方到底有多少诚信,只有彼此才知道。除了自身武力外,绝不把任何身外物当成强横资本的多尔衮,对于石崇这般看重黄金龙,有些许不屑,但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石崇委实下了一记妙著。

    一直以来,石崇就想把龙族势力收为己用,倍增实力,目前虽然是以结盟的形式,维持双边关系,但最终目标却是让龙族臣服于己,变成石家麾下的一支强大武力。

    只要是人……或者说只要是有智能的生物,就有弱点可趁。正是因为会思考,所以会有思虑上的漏洞,再加上贪欲,要找出可利用的诱惑点,对石崇来说不是难事。

    龙族数千年来隐居的孤寂与不耐,以及对自我使命的存疑、期待恢复应有荣光的渴望,都成了可供石崇挑拨的破绽,龙族本身也希望与真正有实力的人界当权者合作,双方就此一拍即合。

    为了让合作计划顺利进行,必须排除阻碍人物。具有白鹿洞背景的紫钰,对石家不抱好感,是合作的重大阻碍,加上族长的存在,正是长老们掌握龙族大权的绊脚石,因此就要设计将她解决。

    石崇看出紫钰的价值所在,这个小女人与她的族人不同,能够从失败中得到教训,至少……如果她一直存在,龙族就会走向与西王母族不同的道路,对于自己来说,这自然是不利的,所以从上次北门天关之役开始,就设计将她抹杀,甚至还委托多尔衮到日本去持续追杀。

    北门天关一战,紫钰失踪后,龙族和石字世家开始紧密合作,几次磋商后,石崇知道龙族还有一样强力兵器,黄金龙的存在。

    与普通的赤龙、青龙……等龙兽不同,得到龙神之血的黄金龙,战力是寻常龙兽的百倍以上,从远古时代以来,就是伴随历代龙骑士挑战邪恶的最佳伙伴。

    然而,在九州大战前,黄金龙就在频繁战斗中消失绝迹,剩下的,只是百多颗数千年未曾孵化,已经呈现化石状态的龙蛋。对于如何才能把这些化石龙蛋孵化,龙族已经完全没有主意。

    如果求助于升龙山顶的的龙神,应该能够得到指引,但是除了一族之长,任何人侵入山顶禁地,都是灰飞湮灭的下场。所以当石崇提出要带走这些化石龙蛋,试图孵化,再归还龙族时,龙族没有拒绝,反而慷慨地将之当作结盟礼物。

    经过研究,石崇得到的解答是,如果有足够的庞大能量,是可以让化石龙蛋活性化,进而孵化。但是,这样的能量却不易取得,若是由天位高手不断输功,不但见效甚微,而且费时旷日,在这种节骨眼上,很是不利,所以石崇把计划对准了即将爆发的元气地窟。

    计划无疑是进行得很完美,龙族对石崇极为感激,因为他将黄金龙孵化之后,并未私藏,而是一如承诺地将黄金龙归还龙族。这证明了石崇的合作诚意,也令龙族更进一步承诺了双边的合作。

    “就让龙族庆喜于短暂的利益,而我们掌握永恒吧。”

    石崇道:“北门天关的演出,只是序曲而已,白鹿洞应该会很在意这次演出的效果,但这也正符合我们的打算,杀神计划的一切准备已经完成,就静待戏曲上演吧。”

    多尔衮道:“如果让那些蜥蜴当了主要演员,这场戏就没有观看的价值了。”

    “何必在意?一场经典大戏,除了有主要演员,陪衬的配角也是越多越好。”石崇道:“就像我们之前曾经说过的,如果要放一场烟花,烟火的量也是越多越好。”

    聆听著两人的对话,花天邪为之沉默,这并不是他应该说话的时候,而且,对于石崇所交付给他的新任务,邀请这场大戏的另一个重要演员到场,这也是煞费心思的问题。

    以最快的速度,兰斯洛一行人回奔雷因斯,赶到稷下。

    “我二舅子的灵柩放在哪里?他生前一天到晚都说自己死了会下地狱,你们该不会这么早就把他火化,让他提前被火烤吧?”

    回到稷下的兰斯洛,与华扁鹊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么说,不过,对应起他的急切,华扁鹊的回答冷漠得多。

    “想上坟还嫌早呢!跟著我来吧。”

    把其他人屏除在外,兰斯洛一个人跟著华扁鹊,穿越层层的结界封锁,来到一间深埋地下的密室。

    “停灵停在这么深的地方,这和下葬有什么不同?”

    “这条隧道是太研院挖凿出来的,地点是以前巫宫的地下,整个稷下阴气最重的穴位。”

    “什么意思?你拿我二舅子的尸体来炼僵尸?鬼婆,做事要有点分寸,如果你真的这么干了,我一定拿你去给他陪葬。”

    无视于兰斯洛的恐吓,华扁鹊将他带到一张床前面,周围有许多太古魔道仪器,正自运作。

    “这是……”

    “要说死倒也还没死,但要说活也说不上,反正就这么半死不活的先吊著,现在的魔法与医学技术是无法让他醒来了,就祈祷技术突破,或者奇迹发生吧。”

    兰斯洛万分惊讶地看著平躺在病床上的人,而华扁鹊则平淡地交代。白无忌被发现的时候,伤势之重已是无可挽救,对方下手之重,断去了一切可挽救的生机,她忙了一整夜,从返魂术到肉体重塑,这才把已经破碎不堪的生命稍作挽救。

    “患者强烈的求生意志,是存活下来的主因,但是这仍然不够让他苏醒过来。”

    华扁鹊道:“敌人有很强的决杀意志,如果得知目标不死,再来下手的可能很高,反正这样子也和死了没差别,直接对外宣告死亡,可以减少对方再次刺杀的可能,也可以减少安全护卫的人力,还有……我很忙。”

    不能再对这个女人指望些什么了,事实上,光是得知白无忌未死,这就已经是远远超出预期的喜事,尽管这状态与死没有多大分别,但兰斯洛仍是觉得很安慰。

    “就算是等待奇迹也好,只要还活著,就有希望。”

    看著全身包裹在魔力咒带中,伤痕累累的白无忌,兰斯洛有著很强烈的感慨。

    虽然平常相处的机会不多,但这名二舅子确实帮了自己很多忙,亦是因为有他的存在,自己才能如此没有后顾之忧。

    说话毒辣,做事也放荡不羁,这个终日干著人神共愤的罪行,总是自嘲死后一定下地狱的白家公子,在兰斯洛而言,却是一名相当珍贵的亲人。这段时间自己与小草的感情颇有波折,他也在当中帮了不少忙,没有让事情恶化下去,本来希望此次回来再找他饮酒道谢,怎知道会忽然发生这样的事?

    “人生就是这样变化无定,昨天还是活著的,今天可能就死了,我们就是处于这样的一个时代,所以说……人生如梦似幻啊。”

    彷彿听见白无忌以他一派潇洒的声音这么说著,兰斯洛隐隐觉得自己的眼眶有点潮湿。

    正当他想要转头,伸手抹抹眼睛,旁边的大气忽然有了波动,一道苗条身影在蓝光中缓缓出现,渐渐清晰。

    “小草……”

    已经好一阵子没有见到面的爱妻,在身边出现,她站在床边,凝视著床上的伤者。

    “哥,我回来了……”

    小小声的哭音,小草流下眼泪,迎接著这件自母亲逝世后就未曾有过的重大打击,就连她都想不到,只是短暂的分别,竟然有这么大的变化发生。

    不需要多说什么,兰斯洛站在妻子身后,搂住她纤弱的肩头,感受著手中传来的颤抖,为她提供一个结实的胸膛。

    这时候的妻子,是最需要人的安慰与亲情吧?这也是自己唯一所能做的事情了。

    凝望天上明月,皎洁如同白玉,已经身在稷下的夫君,是不是也看到了同样的月亮呢?

    现在的他,大概没有赏月的心情吧?亲人亡故了,仓促间赶回去处理的他,此刻心中一定很难过,看到象徵团圆的明月,也只是徒添伤感而已。

    最是需要亲情安慰的时候,自己本应该与他一起赶回去的,然而,身为他妻子的自己,这时却不能做到,必须待在这孤岛上,思索一下往后的人生走向。

    其实,在自己犹豫著不与他同回风之大陆时,就已经有了模糊的决定,而经过今天几个时辰的思考,决定也约略出来了。

    不能说是个清楚的决定,但是,在正式做出决定前,一定程度的确认手续是有必要的,因此,得要把事情弄个清楚。

    有了决断之后,泉樱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发带,把已经长长的头发绑束起来,放入后领,稍稍整理本来就很整齐的衣衫后,踱步出门,朝海边走去。

    从这边起飞,是这个岛上最好的位置,不过似乎也正是因为这样,已经有人等在这里了。

    “今晚夜色不错,好像很多人都睡不著啊,不过,如果让你就这么不声不响的飞了,我不就一点立场都没有了吗?”

    岸边的岩石上,一个拎著酒壶的醉客,迎著海风独自盘坐,银白色的长发,在皎洁月色下,分外显出潇洒不群的气质。

    “原来是李家二伯,深夜打扰,真是抱歉了。”

    以他与丈夫的结义关系,跟著称呼他是二哥就可以了,但是选用这么一个特别老气的称呼,似乎是一个不错的反击。

    果然,只是短短一句话,银发剑仙的高傲气势就有了缺口,本来在饮酒的他,动作一顿,有些尴尬地挥挥手,道:“聪明的女人真是麻烦……你应该要赶著上路吧?

    不要把你的聪明误用了,节省你我的时间,换个顺耳一点的叫法吧。”

    对方已经这么开门见山地表明了,自己也无须多做掩饰,浪费时间,泉樱很果断地欠身一礼,道:“那么……五师兄,这段时间以来,承蒙你的照顾了。”

    以白鹿洞陆游门徒的排行,李煜排名第五,泉樱则是排名第七,既然使用这样的称呼,也就表示了当事人充分忆起自己过去身份的事实。然而,这个称呼虽然点出了事实,但却似乎是最刺激对方反感的一个称呼。

    “不要随便攀亲带故!”

    一道发剑从颈畔擦过,细柔的银色发丝,灌注了真气,在擦过时候,颈部有些微的痛楚,但从身体的颤栗感,泉樱知道这一剑如果瞄准了,自己便会身首异处。

    “这是我所不明白的事,以五师兄的武功要吓唬我,一道指风就够了,何必还动用发剑?不……光只是剑仙的一句话,我这小女子就会吓得全身发抖了吧?然而,以目前我们的关系,五师兄不可能伤害于我,那么,这样的威吓有何意义呢?”

    言词虽然谦卑,但泉樱却再次把局面扳回优势,对著这名太过强大的对手,维持著不卑不亢的态度。

    “本来我是很好奇,想问问你怎么会变成日本女人的,不过,现在我倒是很庆幸,以前和你没什么接触……”

    陆游所收的七名弟子,彼此间没有多少亲密往来,李煜过去并没有见过泉樱,而隐居在杭州养病的泉樱,对于这位名动江湖的五师兄,也只是仅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而已。

    当众人与八歧大蛇激战时,一直在旁观看的李煜,从武学路术中认出了这位小师妹,当时觉得非常讶异,因为龙族的一族之长,为何会像完全记不起前事那样,自称为“泉樱”?

    之后,从她的言语神态,李煜判断出小师妹可能忆起了什么,这个推测从她在众人准备返回雷因斯时的反常态度得到肯定,所以出言帮她掩饰。

    “嗯,并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之前因为一些理由,我把过去的一些事情忘记,不过,在进入八歧大蛇的意识之战后,我把事情记起来了,如此而已。”

    整体的问题很复杂,但简单说起来就是这样。在八歧大蛇的意识之战中,自己体内的龙之血,与龙神起了强烈共鸣,特别是在龙神的意识世界里,以思想念波作战,共鸣的效果更是惊人。

    龙神的众多记忆,以念波洪流的方式,笔直轰入自己脑中,加上龙之血的共鸣,合起来的强大能量,终于把之前脑部所受到的诸多封印毁坏,回复了旧有记忆。

    “为什么不和我那傻兄弟一起回去?”

    “因为有著不能回去的理由。”

    “什么话,你留在这里,他的负担很重的。”

    “现在不是时候,如果我和他一起回去了,他的立场会更难做,我不想给他增添负担。”

    本来还对此有些犹豫的,因为记起前事后,对丈夫和妮儿更加愧疚。装做什么事情都记不起来地面对他们,越来越是困难,而龙族与雷因斯的开战,则是让她做出此一决定的关键。

    龙族会背离族规,投入人间界的战争,族中想必发生了非同小可的大变化。为了不让龙族与雷因斯的关系再恶化,为了不让龙族越来越步入险境,自己有必要回去与族人沟通,了解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约略理解泉樱为何这般坚持,李煜有些感叹。当自己已经放弃了某些东西,将它抛诸脑后,却看见有人将之视若拱璧,那种感觉,确实是很特别。

    家国与过去,自己是抛去这些东西,追求目前的新生,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自己并不后悔,因为如果一直背负著这些,今日的自己将不是随兴品尝美酒,只是个终日借酒浇愁的烂醉汉子。

    不过,这个小师妹却似乎选择了与己不同的道路。乍看起来,她似乎是舍易取难,然而,这条路的终点,到底会是什么呢?

    “是吗?那下次你与我那傻兄弟碰面的时候,你是叫做泉樱,还是又要换个新名字?”

    有些嘲讽似的,李煜这么问了,但这对泉樱来说,却是一个完全不需要考虑的问题,她很优雅地微笑道:“我是泉樱。即使脑里的东西有一点变化,不过我的心不会有所改变。”

    坦率的回答,这反而让李煜感到一阵落败的无趣,哂道:“女人这么聪明,让旁边的男人都抬不起头来了啊!”

    “这点就不劳师兄费心了,我的温柔,只要奉献给我夫君一人就够了,对于其他的男性,我没有压抑才能的必要……况且,以我夫君的个性,若是我用同等态度对待他以外的男性,他反而会很困扰吧。”

    实在是太过了解兰斯洛的直线条思考,泉樱的这番回答,再次让师兄无话可说,赢得了漂亮的一胜。

    “什么嘛,真是麻烦的女人,乖乖回去不就没事了吗?何必自找麻烦呢?不相干的东西,抛开就成了啊!”

    彷彿是自认落败了一样,李煜苦笑地说著,尽管过去曾经听过这个小师妹才貌双全,不过实际一接触,才发现她的聪慧更在传闻之上。

    “应该抛开不相干东西的,是五师兄自己吧?您现在应该是不能动手、运用真气才对吧?可是,我看您似乎完全没有顾忌,这样子不顾一切,即使是无敌如您,也…

    …”

    泉樱过去并不曾见过这位师兄。在她隐居于杭州时,这位师兄就几乎是叛离师门,销声匿迹,只在江湖上留下无数惊涛骇浪的传闻,这次对八歧大蛇的恶斗,听说他单人一剑斩下两个蛇头,武功之高,自己甚至想不到有谁能与之相提并论。

    可是,这几日的观察,发现他的强大,似乎是一种对自身肉体的极度苛求,以这样的形式越来越强,如此下去,绝对不是一个好徵兆。

    相处时日不长,但却似乎比其余的同门师兄更有情分,泉樱不能不提出劝告。

    “我并没有自以为天下无敌,只不过,够资格与我动手的,目前这个大陆上还不存在而已。”以这样形式的回答,李煜回避了泉樱的问题,沉吟道:“不……有一个吧,本来曾经想说要与他比试一下的,但现在他的状况……算了吧,我可不是那种没有同情心的莽夫啊!”

    泉樱的表情看来很不安,李煜朝小师妹招招手,在她近身时,忽然伸手摸著她的头顶。

    不是那种男女之间的轻柔抚摸,而是那种大哥哥抚摸小妹似的亲腻感觉,把泉樱原本整齐的秀发弄得有些凌乱。

    恶作剧似的怪怪动作,泉樱在莞尔同时,心中感到一阵暖流。自己这一生,即使是幼年,也从未像这样被人摸头过。应该会帮自己摸头的长辈、亲人,却都对自己无比冷漠……

    “谢谢你,师兄。”

    “不用在意我了,白鹿洞里所谓的师徒……只是利益结合的关系,我并不打算再与他们有什么牵扯,你也少与他们来往吧,一个好女人该要有明辨好男人的眼力啊!”

    有几分依依不舍,师兄妹两人就这样在海滩分别。尽管他们都对未来无比乐观,但两人却都不敢肯定,将来是否还有机会重见一面……

    《我意天下》卷十完

第一章 后继之人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八月雷因斯稷下王都

    ‘右大丞相遇刺身亡’的消息,震动了整个稷下,更在隔日透过媒体,传遍了整个雷因斯。

    在某个层面的意义上来说,这件事的严重程度甚至比国王本人驾崩还要严重。雷因斯传国久远,历代女王都是众所共知的魔法天才,然而,并非每一位女王都是治国能手,其中也不乏一看到政务宗卷就头晕脑胀的庸碌之才,之所以能让雷因斯数千年来长治久安,没有出过什么动摇国本的大乱子,功劳其实都记在以宰相为首的一众优秀政务官僚。

    只要整个体制健全,即使女王驾崩不在,各项政务也能稳定实施下去,所以妮妲女王、莉雅女王先后驾崩,雷因斯百姓虽然感到伤悲,却不至于出现恐慌,因为实际的施政者仍然存在,雷因斯的政局不会有所改变。

    当时,尽管白无忌的身分仅是一介布衣,徒然有着神官的职称,却未担任任何政职,但所有雷因斯人都知道,从妮妲女王还在位的时候,这位才华出众的二王子就负责起草法案,审视民情而拟定政策。

    从另外一方面来说,如果不得到白字世家主人的点头,任何政策都别想在雷因斯稳当推行。这数千年来,白家的统治体系早已掌控住雷因斯官僚系统,满朝高官几乎都与白家有关系,事实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莉雅女王驾崩后的那场内战,正是在白家主人默许下发生的。

    白无忌对于整个雷因斯的稳定作用,谁也心知肚明,而撇除政务上的重要性不谈,雷因斯百姓也很喜欢这个随和、放荡形骸的二王子,更以为他会这么长命百岁地每日胡混下去,因为这个从不在战场上展露其光彩的二王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短命早夭的英雄人物。

    也就因为这样,当雷因斯百姓某天起来,惊闻白无忌遇刺身亡的消息,这个噩耗就重重打击了全然没有心理准备的雷因斯人。

    少了这个行政体系的中心人物,往后的局势会变成怎么样呢?这点没人知道,虽然兰斯洛王近日来的表现,确实称得上是英明神武,但是政治这种事,并不是单单用‘英明’两个字,就可以涵盖过去。

    政治不比绘画与文艺,是一种不允许有天才存在的科目。比起个人的天份与资质,更注重长久的经验累积、传承,禁不起冒险所造成的损失。乍看之下英明果断的决定,如果没有远大又切实的眼光,很可能一开始就走错方向,最后自以为是的德政,令得百姓徒受其苦。

    历史上,在登基之初想成为治世名君而大刀阔斧改革,却因为施政挫折,开始自暴自弃,最后以暴君形象收场的帝王,比比皆是。即使是近代,艾尔铁诺的历代帝王也为此例提供了不少好范本。

    丧失了家主的白字世家,又会如何呢?

    白无忌已经没有血亲,也找不到任何够资格的继承人,白家家主由谁继任?与目前宫廷的关系又会如何?这是每个人都在问,却又都无法回答的难题。

    ‘兰斯洛王似乎是个很强势的人,身边又有一堆天位高手,会不会为了统一雷因斯大权,而……’

    为了统一王权而如何,这句话没有人敢接下去,但每个人都听得出来。过去为了雷因斯内的权力斗争,隶属女王的宫廷体系,曾与白家有过无数次的明争暗斗,其中自也不乏暗杀手段,以兰斯洛王的强势,多半不会容许国内存在另一个能与他抗衡的权力体制,若是采取了什么动作,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如今,雷因斯笼罩在一片哀痛的骚动气氛中,人人在伤悼中,也都在等着,想看看兰斯洛王会拿出什么样的应对之策,毕竟,如果不能迅速处理这阵骚乱,任其扩大,对于正在迅速回复国力的雷因斯,会有很不利的影响。

    ‘以雷因斯王室之名,我颁布以下的命令,雷因斯右大丞相一职暂时虚悬,所有政务由国王本人亲政。’

    内阁之首的礼部尚书白德昭,这样将原属于右丞相府的政务做了处理,但是这道行政命令,却比不上另外一道由白家内部传出来的消息。

    ‘织田香公主殿下,继承新任白家家主之职,统领白字世家。’

    这道命令震动了雷因斯朝野,再怎么说,让一个全然与雷因斯没关系的外人来担任家主,这实在是太离谱了,织田香公主据称是个未出闺阁的弱质女流,由她担任家主,掌权的当然是她身后的兰斯洛王。这无疑是证实了之前的阴谋论,兰斯洛王以这样的形式,将白家的大权收归己有了。

    对于这么明显的吞并之举,掌握实质军政大权的白家,会不会有所反抗呢?一时间,雷因斯的政情紧绷,去年的内战仿佛又要再次重演。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就在新家主任命的当天下午,白字世家的主要干部,依序向新任当家主织田香宣示效忠。这个举动粉碎了各种流言,让本来骚动的人心,稍稍平息了下来。

    只要白家不起动乱,与当朝政权紧密结合,雷因斯就不会有太大问题,至于之后会怎么发展,那是要再观察观察了。

    然而,整件事情的真相,是发生在象牙白塔之内的。

    ‘如果我有一天忽然挂了,外头会有很多谣言吧?就算是我母亲或妹妹在位,这都会被说成是杀亲夺权的阴谋,更别说是我那便宜妹夫了……不过,说不定还真是他派人来干掉我的也说不定,他真的很有嫌疑喔!’

    这是兰斯洛远征日本,白无忌与爱菱在太研院喝下午茶时,当众说出来的话。思虑细密的他,完全沿袭了其兄长事事充足准备的个性,早已对日后可能出现的各种变局,留下了应付措施。

    ‘我并没有厉害到天下无敌……不,即使是天下无敌,也不可能不病不死。坐在我这位置上的人,如果不事先留好遗嘱,出事了,下头的人可就难办了。’

    从危急时自己不能现身的短暂处理,到猝然身亡后的长久考量,白无忌全部都一一想过了。对于自己遭到刺杀时,必然会引起的各种流言,他的指示是‘不必处理’。

    ‘流言是止不住的,但只要事实强过一切,流言日久就会消散无踪。’

    但是最麻烦的,还是白家家主的继任人选。

    兄长白起倒下,妹妹莉雅又不能公开出现,更何况,在正式纪录中,他们两人一个不存在,一个已死,都不可能列为白家家主的继承人选。

    非嫡系的旁系血亲虽然不是没有,但能力上却不是适任人选,不可以把世家的未来托付给无能之辈。

    交付给白家以外的人,也是可以的,但是在白家的权力体系里,有太多不能见光的黑暗面,继承者必须是个理解黑暗价值,并且能够将之延续的人才行,如若不然,白家就会遭到滥用或抹杀。

    白无忌曾经一度想要把兰斯洛列为继承人,但因为一些理由,他放弃了这个打算。在观看完日本之战的报告后,白无忌在自己的预留遗嘱中,写下了这道遗令。

    不管是哪个人,在看到这项命令时,都难以掩饰震惊之情,无法理解白无忌究竟是为了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

    ‘即使是恶作剧,这样也太胡来了吧?小草,你来接任好了。’

    皱着眉头,兰斯洛向妻子说出这句仅有他才够资格做出的委托。

    饶是以小草的聪慧,也被兄长的怪遗命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倘使事先她就知道有这件事,一定会据理力争,要兄长改变主意,但是,在兄长已无法与己争执的此刻,她却反而觉得,二哥定是有充足的理由才这么决定,自己应该支持。

    ‘不,二哥是个非常理性的人,会这样决定,一定有理由,请大家……让他再这么任性最后一次吧!’

    被小草这样一说,即使是原本持强烈反对态度的枫儿,也不得不放弃坚持了。

    白无忌仍然在生这件事,仅有华扁鹊、爱菱、兰斯洛、小草、源五郎、枫儿知道,如果加上身在远方的梅琳,七个人要守住这件秘密。

    小草的归来,雷因斯女王的天赋圣力,只发挥了很渺小的作用。所谓的圣力,就是比最强力的回复咒文还要优秀百倍的一种异能,能够瞬间把肉体催愈回最佳状态,医疗好所有伤患。

    然而,一如回复咒文的能力范围,圣力所能做到的,只有治疗破损肉体而已,顶多还可以清除毒素,但对于超越那以上的伤势,却无法做到。

    枯耳山一战,兰斯洛被泉樱一枪所伤,回复咒文虽然可以帮他催愈胸前的血洞伤口,但只要入体的龙枪劲道没有驱除,他的经脉就仍受到影响,无法自在运行。九州大战时,雷因斯女王虽然与人类联军同一阵线,但是面对众多被天魔功创伤的高手,却仍束手无策,就是这个道理。

    白无忌的情形也是如此,小草虽然能催愈兄长的破损肉体,但这些其实华扁鹊已经做得差不多,即使她再帮上一把,效果仍旧有限。在兄长体内,似乎仍受到敌人气机的影响,持续而缓慢地破坏,让他清醒不过来。

    要把敌人的余劲完全驱除,除了要有强大力量之外,也要理解对方的武学,对症下药才行。然而,源五郎、华扁鹊探视过病情,但却对于敌人所使用的武功,说不出来历,无法进一步地进行医疗。

    短时间之内,白无忌看来并没有苏醒的可能,而他所遗下的工作,就要由众人分担。

    ‘宰相的政务倒是还好,由我亲自打理,九叔公可以帮上忙。’小草道:“泉樱姊姊是个很聪慧的人,等她来到,慢慢分摊一些政务给她实习,当一切上了轨道,就由她来接任右相一职,这样应该是很好的人事安排。‘

    在对小草提起泉樱的事时,兰斯洛非常地忐忑不安,就像是一个在向妻子告解婚外情罪行的丈夫。本来,白无忌如果还在,这个风流的二舅子或许能为自己帮腔,但自己现在却得在这个最不适当的时刻,向妻子说起这件事,兰斯洛真是非常羞愧。

    可是,小草却像没事人一样,对满怀不安的丈夫,轻轻说了一句,‘知道了,就这样吧,请不要担心。’几乎是不合理的宽大态度,让兰斯洛如坠五里雾中,想不出为何妻子会有这种反应?特别是,只要想到以妻子现在的沉重心情,却仍温和地对己报以微笑的那种委屈,兰斯洛就觉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到快要烂掉了。

    明白整个前因后果的小草,当然是做着不同的想法。己方现在并不缺乏高手,只缺绝顶高手、文武双全的高手。大部分的高手群,一离开战场,就没有了价值,但是泉樱姊姊除了武道,也善文事,本身又适合站在统驭众人的位置,如果她来辅助雷因斯,会是个足以接替二哥的人选。

    右相的问题好解决,但白家家主的继承,就是个恼人的问题。为了安定人心,当然是越早让新任家主接位越好。遗嘱中既然已经指定,不用为了选人而伤脑筋,那就应该尽早举行接位的仪式,稳定雷因斯动荡不安的民心,但是,织田香仍在海外,要将她急招回来吗?

    ‘与其这样,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小草认为,历代白家主人中,多半是对外形象、对内做法截然不同的人物,所以,外界所知道的白家主人,和对内统驭的白家主人,也不必是同一个。

    ‘女儿不在,她的工作就先由母亲来代替吧,反正,雷因斯人也都不晓得织田香公主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除非兰斯洛有意让这桩婚姻弄假成真,不然,织田香是否在雷因斯公开现身,可以说完全无关紧要,那么,让某个一直在暗影里生活的人,浮现到阳光底下,不是很好吗?

    而且,说来有些尴尬,织田香的外表,只是个极为童稚的小女孩,比爱菱更为天真无邪,如果让这位王后与高大魁梧的兰斯洛站在一起,那景象只怕不是很好看。

    ‘织田香公主嫁到雷因斯后,为了表示对夫家的尊重,改姓苍月。把这个消息对百姓宣告,然后举行欢迎入城的典礼。’

    小草这记突如其来的妙着,令兰斯洛又惊又喜,拍案叫绝。与织田香的联姻,是他为了得到李煜的金卡当财政资源,同时安抚日本遗民的情绪,所做的决定,其中当然是有很多无奈,却不料妻子有如此漂亮的善后之法。

    枫儿本身在讶异之余,显得有些为难。个性坚持又固执的她,虽然能明白小草的好意,但却并不怎么想改变早已习惯的生活方式,所以对于小草的安排,显得非常为难。

    ‘可是,如果把女儿推到第一线,让她直接去面对雷因斯百姓,姊姊你想必会更加为难吧?保护的形式有很多种,如果要让她安安稳稳的生活在暗影里,那么姊姊你该站的位置,就是与她相反的地方。’

    小草很清楚枫儿的思考方式,她总是站在与所要保护之人相反的位置,进行保护。过去,兰斯洛与自己都是站在光明面,所以她必须藏身黑暗中,做光明面所不便去做的事情,来保护兰斯洛与自己。

    但织田香却又是一个特例,大略来看,她甚至是一个比枫儿更适合生存在黑暗之中的人物,如果枫儿想要守护女儿,那就要站在相反面,帮她做一些黑暗之中不能做的事情。

    果然,此言一出,连枫儿都找不出辩驳理由。尽管强烈觉得好像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是被小草说得头晕脑胀,不能不照着去做。

    ‘姊姊,请相信我一次吧,或者……请相信你自己的心,聆听看看,你真正想做的事情,不要被原则与固执给束缚住……人生,只有一次的。’

    有些伤感地这么说着,小草强笑起来,道:“龙神把天丛云剑赐给了你,姊姊你就拥有足以与当世强者一争长短的力量,和以前不一样了。既然有着足够的力量守护自己,为什么不尝试看看改变,追寻新生呢?‘

    说着,小草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枫儿的纤腰,笑骂道:“别想了,叫你做你就去做吧,想那么多东西,是不是我变幽灵了就不用给女王面子?‘

    考虑到小草现在的心情,没有人敢顶撞她半句,就在这样的气氛下,小草的提案通过了,枫儿以织田香公主的身分,举行了白家家主的继承仪式,宣告白字世家有了新主人。

    这是对外的宣示,至于内部方面,由于小草不便出面,所以是由梅琳发下命令,暂时稳定住白家在海外的庞大实力。

    ‘如果大哥这时候也在就好了……’

    白无忌猝然倒下,倍感孤立无依的小草,不期然地想起长兄白起。若然他这时也在,就能稳稳地统驭住白家,做自己的后盾,自己也就不用那么担忧了。

    ‘还有一件事情也很麻烦,王五大人已经离开了西西科嘉岛。目前岛上的五色旗兵力,是还足够应付穿越境界隧道的魔族,但是王五大人不在,魏素勇大统领也不在,乏人指挥,魔族近日来的攻击行动又很有组织化,极不寻常,如果没有天位高手压阵,并不是件好事。’

    恶魔岛那边传来了这样的报告,不只是小草,就连兰斯洛都为之苦恼不已。根据报告,师兄是在知悉是自己让日本陆沉一事后,决定离开恶魔岛的,这里头象征着什么,兰斯洛实在不愿意想下去。

    最后一次与师兄见面,是在艾尔铁诺,当时他指点自己武功,但临别时,却留下不祥意味的语句,感觉起来让人很不安,现在又是这样不辞而别,离开了恶魔岛,全然不给自己任何解释的机会。

    需要解释吗?师兄是一个富有智慧的人,应该是能了解自己当时的处境才对。然而,了解是不是也代表谅解呢?在这世上,师兄是自己极为尊敬的人,实在不希望与他之间发生任何不快。

    各种不同的烦恼,雷因斯如今实在是多事之秋,兰斯洛还要立刻对北门天关的陷落做出回应,这时,他实在是很希望,身边能多几个帮手,以应付源源不绝的各种事端。

    ‘让李老二就这么跑掉,实在是大失策,不过,只要泉樱过两天赶来这边,情形就好一点了吧……伤脑筋,怎么一直在找人啊?风华又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

    麻烦是千头万绪,只是,兰斯洛并不知道,本来希望马上就可以过来帮上忙的泉樱,如今已经回到风之大陆,正在赶往升龙山的途中。

    泉樱离去的隔夜,一位同样来自风之大陆的青莲游子,也要再次开始他的旅程。

    武道修业尚未完成,李煜本来就没有打算在这里久待,既然该交代的事情都已经做了处理,那么自己也就该再次启程了。

    ‘这次回来还是不错的,风之大陆的情势似乎变得很快,希望下次再回来的时候,艾尔铁诺已经没有了……至少,把那群碍眼的石头给扫掉吧!’

    尽管此次归来,并未实际踏上风之大陆的土地,但是透过青楼的情报网路,李煜在抵达日本之前,就已经对风之大陆的时势变化一清二楚。

    不过短短数载,七大宗门就有如此重大的变化与消长,在其中,石字世家曾在李煜剑试天下时,派出众多杀手,更屡次纠集高手围杀,与之冲突最烈,他自然没可能对石字世家有好感,巴不得见他们早日来个败亡收场,这次若不是诸事繁忙,无暇他顾,以李煜的个性,又怎么会不去找石家晦气?

    只是,若兰斯洛真的把艾尔铁诺纳入征服目标,那么他不可避免的,就要与某个人正面对上……某个誓言无论如何都要守护艾尔铁诺的铁人!也许实力上有着差距,但那人的钢铁意志,却有可能将一切不利扭转。

    想想实在是颇为好奇,那人……此刻应当还身在风之大陆的西北国境吧,当兰斯洛与他短兵相接,届时会迸射出怎样的火花呢?

    火花虽然璀璨,却也容易提早燃尽,不知道当自己再踏上风之大陆的土地,是否还能看到那张冷澈如昔的铁面?

    ‘呵……’

    ‘你笑什么?’

    ‘没什么,一个很无聊的问题而已。’

    一如前夜送泉樱离开,此刻也是两个人站在海边,看着不绝拍岸的雪白波涛,举壶饮酒,相约再会。

    ‘你这个短命的死家伙,可别一出去就真的死在外头了,我现在与你告别,可不是希望和你永别啊!’

    这几天和李煜有多次相谈机会,彼此交情又好,韩特所知的,远较其他人为多。

    虽然李煜的态度很平淡,可是感觉得出来,他即将要面对的那场决斗,确实非同小可。

    自己对他有信心,只要全力以赴,这家伙应该可以发挥出超越目前的实力,因为在风之大陆上,这家伙已经无数次自我超越,令得剑仙之名,成了一首璀璨的青莲传奇。

    不过,他这么吊儿郎当的态度,又总让人为之担忧,虽说这是他自我放松的一种方式,但每次看他这么不在意身体状况的逞强,就担心他会不会哪一天把命给玩掉了?

    ‘吵死了,要比短命,你这讨人厌的吸血鬼比我更容易见阎王,你去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好友斗嘴不需要理由,醉鬼喝酒也不需要,所以嘴上胡扯,两个人又摇着酒壶干了一杯,反正对方横看竖看,都不像是会因为翻船而死在海底的没用角色,用不着为了‘喝酒不上路’的问题操心。

    浪迹江湖,借酒浇愁的次数多了,双方的酒量都很好,不过,酒壶的藏量却有限,当察觉到酒液渐空,离别时刻将近,仰望皓月当空,两人都有几分惆怅。

    拎起了酒壶,带着几分揶揄的笑意,李煜道:“韩特,我记得你以前好像说过,如果有一天,能够拜在白鹿洞门下,就是下辈子当蟑螂也愿意?是不是这么说的?‘

    韩特为之语塞,那一句话的原意是,‘如果有一天陆游收我为徒,就是下辈子当蟑螂也愿意’,是他还在恶魔岛上当佣兵,武功高低不成的时候,半开玩笑说的话,事后被好友白飞广为宣传,青楼联盟当然顺手就记录了下来,李煜会知道,一点都不奇怪。

    不过,问这句话的李煜,是什么心情呢?考虑到他与陆游的关系,这问题实在不好回答,但在些许考虑之后,韩特仍决定坦率的回答。

    ‘是有这么一句,怎样?你是听了有意见吗?’

    坦率的回答,但却没有得到李煜的回应,看着李煜微笑不语,像是在想着什么事的表情,韩特一时间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如果我的师兄弟中有你这样的人,一定会很有趣……’

    这是李煜本来想要说的话,但因为自己的傲气,他终究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因为,即使是无谓的坚持也好,总觉得这句话一出口,自己就变得软弱了……

    ‘对了,有一件事情我想拜托你。你现在干搬运工干得不错,大家老朋友,就免费替我服务一次吧!’

    李煜从腰间皮囊中,取出了一节带枝的白梅,雪洁芬芳,花瓣上犹自挂着几颗冰珠,增添着难言的美感。

    ‘请帮我把这东西送到白鹿洞后山,那里……’

    韩特理所当然的答应了,而将此事托付完毕的李煜,向友人告别。

    ‘保重吧!吾友……’

    以这句话作为告别词,李煜脚下一点,身形破浪飞去,几下子就飙射出老远。与泉樱不同的是,他不用一路用天位力量飞行回去,而是在离岸不远处,有一艘小舟在那里等待。

    ‘大师兄,在这种光线下读书,对眼睛不好喔。’

    小舟上的蓝衣男子,收起了正在阅读的书卷,摇起了船上的桨。当两名绝顶高手以天位力量推动船只,速度比任何太古魔道的巨舰更快,是穿越大海抵达对岸大陆的捷径。

    ‘所有事情已经交代完了吗?’

    ‘嗯,浪漫的和不浪漫的都交代完了,其实交不交代都无所谓,又不是以后再也不见面了,真的有什么需要,决斗完再回来办吧!’

    海风很大,李煜只是隐约听见大师兄说了几句话,似乎是什么‘人生如梦似幻’之类的诗文,待他想要再次确认时,才听到大师兄的声音随海风飘送过来。

    ‘很遗憾,师弟……虽然那是很久远以后的将来,不过……你们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把手伸向繁星点点的无尽苍穹,他似乎想要抓取什么,却只有他本身才知道,自己是抓住了一条并不存在的线。

    因果律之线已经转动,通向即将发展成形的命运,遗憾的是……会在这块大陆上收线的人,并不是自己。

    ‘是吗?还真是……遗憾啊。’

    在海岛上目送着他们两人离去的人,并不只是韩特,还有孤坐在更远处的织田香。

    目力不同于一般生物,她看得甚至比韩特更远,加上敏锐的天心意识感应,整个海岛上的一草一木动态,织田香都掌握得清清楚楚,不失分毫。

    可是,这么敏锐的洞察力,却在此时起不了任何的帮助。这几天看尽了那么多人的离开,去寻找他们的方向,但自己却仍旧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

    不……不能说是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应该是与枫儿妈妈同在的,但是就这么过去稷下,以雷因斯宫廷新成员的身分,依附着她存活吗?那种怪怪的感觉,迄今仍是困扰着自己。

    连身为自己部下的泉樱,都能够这么果断地抛开情感束缚,去找寻人生出路了,自己反而不如她吗?

    可是……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对于往后的人生方向,织田香仍然是没有头绪。毕竟,她可以借镜的例子不多,日本已经陆沉,如果不和枫儿妈妈在一起,那么……难道要学奇雷斯堂哥,以撕杀生物、凌虐敌人为乐,彻底当一个肆虐人间界的魔人吗?

    这似乎也不是一个多好的人生蓝图……

    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一夜似乎又要这么浪费了,然而,就在织田香犹自沉思,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非人者,你在困扰些什么?’

    很奇怪的感觉,低沉的声音,与强烈海风一同传来,分外觉得冰凉,可是听在耳里,却起了奇异的共鸣。

    那纯粹是一种直觉,但是说话的人,生命型态似乎与人类不同,反而与自己有些相近,是魔族吗?不……这一点无法确认。

    而当天心意识开始扫描周遭,更奇怪的感觉出现,因为自己竟然掌握不到对方的位置。

    这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这座岛,整个在自己的监控之下,一只虫子的爬动、一根青草的飘摇,自己全部感受得到,但是在自己的感应范围内,却找不到发声者的所在。

    ‘你在迷惘些什么?身为非人者的你,想要追寻些什么?奢求不属于己的东西,是破灭的开始,你脑里的知识,没有告诉你这一点吗?’

    声音听起来的感觉,不像是使用真气的千里传音,换言之,对方一定是在这岛上,甚至可能就在附近,只是自己找他不到而已。依照这推论,就是对方使用比自己更为优胜的天心意识,除了遮蔽自己的感知,更影响了自己的五感,这才找他不着。

    问题是,这怎么可能呢?自己与一般人类的生命型态不同,没有人心意识的干扰,是纯用天心意识进行一切的感知,当今所有的强天位高手,没有一个人能在天心意识的较劲中胜过自己,相信就连号称天下第一人的陆游都不行,那么,为什么会有这么不合理的怪现象……

    ‘知识……并不能回答所有的问题。’

    仍然找不到对方所在,织田香不自觉地这样回答,她有理由相信,对方这么说话并不是为了消遣自己。

    ‘如果连知识都不能回答,那你要如何寻找问题的答案呢?非人者?’

    知识和经验,是织田香一切行为的根本,如果这两样都没有用,她确实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人类好像也是用这两样东西来判断事物,但又好像不只是这样,那么,自己是缺少些什么呢?

    ‘那你呢?你能告诉我答案是什么吗?’

    ‘答案如果是单纯的问答,那么就脱离不了知识与经验的累积范畴。人类除了学习,也会用实际感受的方式,自我问答,找到问题的终点。’

    天心意识的灵能搜寻,仍是找不到位置,但是循着声音,织田香找到了说话之人的位置,那是个很偏僻的角落,在夜里分外显得阴暗,说话声音从那边传来,隐隐看到一个人影,藏身在阴影里头。

    织田香慢慢地走了过去。在那人身上感觉不出杀气,也没有任何危险的气息,甚至感觉不出对方武功的深浅,一切都那么地平凡,可是,从掌心里的汗珠、身上肌肉的紧绷,织田香知道自己现在体会到的那种感觉,叫做紧张。

    为什么会紧张呢?这和那种面对绝顶高手时候的紧绷感不一样,却和当初病中见到四伯父时候的感觉有些相似。暗影里头的那个人,似乎可以像四伯父一样,对自己起某种影响,改变自己的人生……

    ‘你……想要做什么?’

    什么话在这时候说会比较好呢?织田香一时也想不出来,从脑中所累积的无数小说台词中,她选择了这一句,虽然没什么意义,却能妥切表达心情的句子。

    ‘非人者,跟着我走吧,寄生不是你该走的路,如果你对依附他人而生已经感到厌烦,那么你就跟着我,我可以教你一些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

    说着,那个人站了起来,自顾自地朝海边走去。虽然离开了阴影处,但他身上彷彿笼罩着一层低沉阴霾,织田香在双方错身而过的那一刹那,竟没法很清楚地记住他的面孔,可是看着这个背影……与适才那种巨大的存在感相比,他并没有很高,个头反而很瘦小。

    ‘慢着!你可以教我什么?’

    ‘头脑想不出来的事情,就听听心的声音……对于非人者来说,要确认心的形状是什么,开始是有些困难的,不过,这些都可以学,而我正是把木偶变人的专家。’

    ‘这么了不起?你好像很聪明,看穿了很多的事情?’

    不假思索,织田香跟了上去。冲动对于事事理智判断的她,可以说是极为罕见,然而,女孩此刻想跟上去的冲动是这么地强烈,使她甚至瞬间放弃了去雷因斯的打算,跟在这个个头瘦小的少年身后。

    ‘只要有足够的智慧与情报,人就可以近乎无所不知,我确实是看到了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事,虽然……那只是一种连自己亲人倒下都无法预知的小聪明而已……’

    西之少年,东之少女,两人的身影并肩消失在海滩边,由于是深夜,这并没有惊动到任何人,岛上的白家人员,是在隔日要报告白家家主传位的消息时,才发现了织田香公主不告而别,将这消息惊传回稷下。

    至于稷下方面收到来自西西科嘉岛的电讯,表示新任家主已经驾临岛上,开始坐镇太研院本部,那是数日以后的事了。

    北门天关的战局,为艾尔铁诺的东部燃起战火,任谁都知道,作风霸道的兰斯洛王不会善罢甘休,立刻就会遣军报复。

    不只是艾尔铁诺境内,包括武炼、自由都市在内,各方势力都在注意这即将爆发的一战,开始做着各种应变的措施,相形之下,同样也是战火不断的艾尔铁诺西部,就显得比较不受注意。

    以港都海牙为首,艾尔铁诺的西部,直接面临绢之国的威胁,虽说两块大陆之间不会有正式交兵的行为,但长年不断的海寇骚扰,却也让艾尔铁诺军部伤透脑筋。

    说得正确一点,会伤脑筋的军人,只有戍守艾尔铁诺西疆的第二集团军而已。在各大势力分割军权的此刻,艾尔铁诺的中央军部早已名存实亡了,对于第二集团军的战事,其他几支集团军,都是抱着事不关己,甚至是幸灾乐祸的心情在旁观着。

    在第二集团军中掌握重权的蒋忠就曾说过,如果有一天需要向其他集团军求助,那么与其向附近的石家、麦第奇家求援,还不如直接遣急使到武炼,请求王五麾下的第五集团军,基于人道立场伸予援手,会比较实际。

    大有可能会在援助物资中暗加毒物的石崇就不说了,即使是与周公瑾有同门之谊的旭烈兀,都是一个不能掉以轻心的人物,虽然没人怀疑他在接到求援讯号后,会立刻做出回应;但却也没人相信,来自麦第奇家的援助中,不会藏着什么后着或计谋。

    因为这个理由,过去第二集团军不管遇到什么困境,从不曾向其他势力求援,而所能凭借的也只有元帅周公瑾与白鹿洞之间的亲密渊源。

    但是这情形,却在最近几个月起了变化。

    护卫艾尔铁诺的军队、以艾尔铁诺为唯一支持对象的白鹿洞,这两者本应是结合一致的,但上次花家进攻北门天关的大战中,闭关千年之久的陆游突然现身,却站在雷因斯一方,击溃石家与花家的联军。

    白鹿洞努力把这件事情单纯化,毕竟天草四郎出手参与战局时,整场战争已是尾声,说不上是帮哪一方,而与他激战的陆游,也仅是了结千载恩怨,并不是相助雷因斯。但即使是这样,陆游出手击退石崇,这却是再清楚也不过的铁证。

    外界众说纷纭,陆游本人的沉默,相应助长了各种的流言,白鹿洞也提不出更有力的说法。当艾尔铁诺人开始质疑白鹿洞的立场,素来与白鹿洞亲近的第二集团军,也受到了这股冲击。

    铁面元帅一直保持着冷漠,没有对此事发表任何想法,士兵们无法从他口中探知半点讯息,只有身为他第一心腹的副将蒋忠,很坚定地说道:“第二集团军是为了守护艾尔铁诺而存在的武力,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这个宣示,似乎代表周公瑾本人仍忠于皇室,但是他与陆游之间的关系呢?这点就谁都说不上来了,就连蒋忠都有些胆怯地察觉到,事情发生至今,元帅与白鹿洞之间没有联系过,这究竟是高度信任的表现?还是决裂的预告?他实在不敢想下去。

    除此之外,另一个问题也深深困扰着这名忠心的副将。日前殉职于北门天关的花残缺,是公瑾麾下的四铁卫之一,在他转任御前侍卫统领之前,曾经协助统帅第二集团军,非常得到所属将兵的拥戴,这次得知他惨遭不幸,军中群情激愤,纷纷要求主帅,举行复仇战。

    假如复仇战的对象是雷因斯,那就是一件很苦恼的事,因为第二集团军没可能抛下边防不理,穿越国土到东方作战,更何况,将兵们所要求的复仇对象,就是花字世家。

    许多生还者都证明,是花天邪出手袭击,这才令得花残缺当场殉难。听闻这个消息,将兵们义愤填膺,请求主帅做出应有处断。

    ‘同样都属于艾尔铁诺的军人,没有同室操戈的道理。’

    尽管没有实际说出来,但蒋忠却想像得出,主帅一定会做出这样的回答,所幸,由于花字世家的崩溃、花天邪的不知所踪,这件事情暂时获得解决,没有更进一步扩大成灾。

    北门天关战事再起,海牙同样也是密切注意,透过青楼与白鹿洞,快速搜集相关资料,而今日,一个重大消息传到海牙,接到情报书的蒋忠,面色极为凝重,急忙赶去面见主帅。

    近日来,海寇的袭击行动略为收敛,军务忙碌的情形较为和缓,周公瑾则是独自觅地修练武学。

    在这样的时代,实力就是争雄的本钱,不管再忙,周公瑾每日也会抽出时间练功,但是当手边没有那么忙,他便会独僻静处,做着较长时间的武术锻炼。

    修练的地点,是距离海牙不远的一座土山,从两日之前就已经被划为禁地,禁止闲杂*近。

    才走到半山,上方已经传来强劲的风雷之声,满山土石正受到某种力量的攻击,快速地崩裂碎散。

    声音越来越大,而且是不分远处近处同时响起,除了上方,还有大老远处的几尊巨岩,都在轰然声响中,土崩瓦解,整个溃散开来。

    造成这效果的,是公瑾的一样得意兵器,传自白鹿洞的上古异宝──千里神鞭。

    一经挥舞使动,虽然不能当真击出千里,但是方圆里许都在攻击范围之内,对敌时自是占尽了便宜。

    过去,蒋忠曾对主帅的神威崇敬不已,但如今目睹着同样的杀伤力,他却不禁感叹起来,这样的功力如果对上天位高手,会是什么结果?老天真是不公平,为何好像人人都可以练成天位力量,但主帅却一直进不了天位呢?

    ‘决定斗争胜负的,不只是武功而已,人的智慧、应变……毅力,都是影响最终胜利的关键。’

    平淡的语音,把蒋忠的思绪打断,而这时他才骇然发现,自己身边的景物全变了,原本还有短松、灌木的防风林,前方也还有一条小径,但现下除了一片黄沙尘土,什么也不剩。

    ‘公瑾大人!您真是太厉害了。’

    见到主帅再一次展露实力,蒋忠大为兴奋。要在短时间之内破坏环境不难,任何一个地界顶峰的高手乱打一通,都有这样的功力,可是运兵于谈笑之间,不知不觉,神功已成,那就需要高度精准的控驭能力。

    光是想到主帅如何在不惊醒人的情形下,把自己周遭破坏殆尽,蒋忠就佩服无伦。姑且不论纯力量,公瑾追随陆游日久,在武道上的深湛修练与经验,臻至炉火纯青,新一代的高手群中,这方面无人能出其右。

    蓝白色的披风,没有沾染到一丝尘沙,公瑾手腕一抖,长鞭收束成圈,套回在腰间的系带上,冰冷的铁面具之下,闪着睿智的眼神,与满心崇敬的部下目光相接。

    ‘公瑾大人,有这样的力量,什么天位高手都不用放在眼里了,那些狂妄自大的雷因斯人……’

    ‘差得很远。绝对力量的差距,并不是这些技巧能够弥补的,日本的元气地窟炸开之后,雷因斯一方的高手获益良多,或许……已经诞生了好几个强天位高手也未可知。’

    对照主帅的冷静,蒋忠的反应就像刚被天雷殛顶一样。单是一个强天位高手就已经很可怕了,即使是天下第一人陆游,也不过仅有强天位修为而已,如果有一群强天位高手……这样的实力差距,己方怎么可能追得上了?

    公瑾并不是一个很喜欢笑的人,但他也不至于穷紧张,无论什么状况,他都能维持适度的放松,应变情势,因此他对眼前情势并不悲观。

    元气地窟爆破,再一次改写风之大陆上的高手名单,如果说阿朗巴特魔震造成小天位的再现,那么加上这一次的日本地窟爆破,强天位高手出现,小天位的氾滥,这些都不难预见。

    问题是,因为天地元气结构、密度改变,而出现的天位高手,并非凭着本身修为而拥有力量,在运使力量时,能否承受体内能量这样天翻地覆的改变,就是一大问题。雷因斯一方的高手要好好向神明祈祷,别要力量还没运起,就先被澎湃内息弄成重伤。

    ‘青楼联盟那边有传回什么消息吗?’

    这是一件让公瑾很遗憾的事,而同样的遗憾,出现在风之大陆所有势力家主的心中。尽管每个势力都有自己的情报部门,但对于重要情报的获得,绝大多数仍需要借助青楼联盟。

    白家、石家、王家、麦第奇家,乃至于白鹿洞都是如此。第二集团军虽然有情报集团,但却不时受到麦第奇家、石家人员的干扰与收买,传回来的情报多少有些失真,而像日本攻略战这种横跨整个风之大陆的大事,如果不是青楼联盟传来消息,公瑾要获得情报的最快方法,反而是阅读来自自由都市的报纸。

    身为一军之帅,公瑾自然对这情形不快,然而,他又没办法再抽心思去建构一个足以与青楼联盟分庭抗礼的情报组织,只得接受这无奈的现况。

    ‘是的,青楼联盟的使者,送来了北门天关一战的详细报告,真是让人吃惊,居然有升龙山上的龙族牵涉在内,以他们为主力,摧毁了北门天关和五色旗。’

    ‘北门天关确实是毁了,但是……’

    翻看档案宗卷,公瑾同时开始思考,分析这场战争所显示与未显示出来的东西。

    关卡是毁掉了,可是,关卡没有脚不会跑,人却是会移动,在北门天关的废墟下,真有五色旗士兵的尸体吗?考虑到白家一贯的做事风格,问题可以稍加改变,在北门天关废墟下的那些尸体,真的是五色旗吗?

    石家大军进入花家领地,来势汹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怀好意,白无忌是个有军政智慧的领袖,目光之远,那头变种猴子是没法比的,他没理由看不出石家将要进攻雷因斯的意图,更何况石家在进攻北门天关前,曾经停留了一段时间。

    普通兵力不可能敌得过五色旗,换做是自己,也会使用超越目前水准的战争武力,近距离奇袭北门天关,在敌方高手参战影响之前,以雷霆手段摧毁北门天关,完成战争目标。石崇使用了这样的战术,白无忌如果料想到了,就一定会撤出五色旗,保留自身元气。

    虽然说是一名领袖人物,但本质上,白无忌仍是一名黑道毒枭,并非政治家,不会爱惜平民性命。看着北门天关的地图,公瑾开始推测五色旗的可能藏匿地点,也许在其他人眼中,这支应该已经全灭的军队隐形了,但自己却仍是能够看见。

    蒋忠道:“石崇老匹夫真是有一套,居然能把龙族拉到他那边去,不知道究竟是使了什么手段?‘

    公瑾沉吟不语,也正自琢磨此事。在拉拢龙族的行动上,石崇取得了一胜,领先了白鹿洞一步。

    龙族千万年来隐居于升龙山上,虽然不问尘俗事,但强大的力量却一直为世间各强权所垂涎,白鹿洞自也不例外,从收龙族族主为徒开始,就进行着将龙族纳为己方的行动,无奈泉樱失势,这项投资最后变成了血本无归,但公瑾也一直设法与龙族的数名长老结交友好,展开布局。

    原本龙族是有意要与白鹿洞同盟,共谋发展的,可是北门天关一战后,陆游与公瑾的师徒关系似乎有些改变,嗅到这个味道的龙族,见风转舵,断绝了与公瑾的往来,没有再联络,想不到已经投往石崇那边去了。

    ‘青楼联盟的报告,表示不清楚那些黄金龙的来历,要再调查,不过,另外有一件事……’

    蒋忠迟疑道:“紫钰小姐自日本生还归来了,目前已经回到风之大陆,估计正在赶回升龙山的途中。‘

    考虑到与龙族的关系生变,这位失势的龙族族长归来,似乎对己方有利,但想到她与主帅的关系不良,蒋忠实在不知道该把此事报告为喜事或是噩耗。

    ‘不会是升龙山。我师妹不是笨人,以现在的情势,她赶去升龙山,除非放手大杀一场夺权,否则无法造成任何影响,所以她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应该是白鹿洞,而途中会经过这里,再来,或许会到这里来吧……’

    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公瑾指向了地图上的北门天关,轻轻敲了两下,跟着又移向了海牙。

    先是北门天关,再来是白鹿洞,最后会直奔海牙吗?蒋忠想不出这个路线表示什么,也猜不出主帅此刻的心思,只是默默垂手站在一旁,直至公瑾再次目光示意,要他继续把话说下去。

    ‘还有……这个消息好像没什么意义,我也不知道青楼为什么把这消息送来,可能是战争报告的附属消息吧!’

    蒋忠道:“下个月的开国庆典上,邀请白鹿洞的宗师大人主持……咦?这次是邀请剑圣大人亲临主持?‘

    白鹿洞在艾尔铁诺地位崇高,每次的重大祭典,都是由皇帝邀请白鹿洞的掌门亲临主持,表示尊重。以身分论,白鹿洞地位最高的,自然是陆游,但他闭关已久,不问世事,这点连皇帝都不敢惊动,每次的开国庆典陆游都只是命人带到祝贺之意,本人并不出关参加。

    这是数百年来的惯例,但这一次却有所改变,曹寿是请陆游本人出关,为艾尔铁诺祝贺国运。态度看似恭敬,但却透着不寻常的意味。

    ‘终于开始了吗……’

    陆游在北门天关击退天草四郎后,公瑾就料到了会有此刻的到来,艾尔铁诺方面终于采取了行动。

    单纯表面上看来,这个政治举动的意义很简单,陆游亲自现身表示祝贺,也宣示了白鹿洞继续支持艾尔铁诺的立场。以艾尔铁诺看来,这要求并不过分,问题是曹寿应该没有这样的胆量,做出这样形同向剑圣逼问的举动,是石崇的教唆,给了他这样的勇气吧?

    一直避免与白鹿洞正面冲突的石崇,为何这般按耐不住,主动挑上白鹿洞?是因为有多尔衮的结盟,得到了强大武力做后盾,所以他才有这样的勇气吧?

    那么,当强大武力与野心结合,他们的企图会仅止于此吗?还是……

    ‘蒋忠,你知道为什么最近扰边的海寇变少了吗?’

    ‘是的,前几日听元帅提过,是因为绢之国爆发大战,赤王的大军与司马仲达激战,司马仲达因而无暇派兵伪装海寇犯境。’

    ‘听说,赤王来自炎之大陆,这场战争的背后,也可以看做是炎之大陆与冰之大陆之间的侵略战,知道这些代表什么吗?’

    蒋忠好像说了什么,但陷入沉思的公瑾没有在意。

    时代的变化是如此之快,本来互不相关的四块大陆,如今已经有强者的野心开始凌驾于距离障壁之上,并且付诸行动了。

    根据情报,得到炎之大陆绯樱帝国暗助的赤王,已经逐渐压倒司马仲达,而当冰之大陆战事告一段落,这位前所未有的征服者会收敛他的霸气?还是,将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大海对岸,直指艾尔铁诺呢?

    雷因斯必须警戒着外海的恶魔岛,自己亦然。整个风之大陆上,恐怕再没有什么人如自己一般,对于海外的列强压迫感受深刻了。

    内有国贼,局势动荡不休;东方国境战云再起,雷因斯的大批高手即将采取反攻,而海外局势也是瞬息数变,要守护艾尔铁诺似乎越来越困难了,环顾身边,能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同志,还剩下谁呢?

    但无论如何,这条路自己都会走下去的……

第二章 情义难全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八月艾尔铁诺北门天关遗址

    在日前的奇袭行动中,北门天关被艾尔铁诺军攻下了。石家军队本欲趁势突破,拿下雷因斯边境的几个省份,可是却被散乱在北门天关附近的大批难民给拖住步伐。

    由于北门天关骤灭,雷因斯在边境的指挥体系崩溃,对于难民的安顿与补给,也就全部中断下来。饥荒加上疫病,使得情况失去控制,当疫情也开始蔓延到石家军队中,大军就不可免地受到拖累。

    依照石家的行事作风,只要快刀斩乱麻,把这些没战斗力的难民活埋,或是一把火烧个乾净,立刻就可以清除障碍,但是从石家攻破北门天关那一刻起,庞大的国际压力就施加过来。

    青楼、白鹿洞,先后以近乎是威吓的语气,发表了希望石家重视人道精神的劝告,并且承诺提供物资援助;武炼王家更是摆明车马,调动军队停驻在武炼边境,只要石家胆敢放手屠杀,强横的兽人大军立刻突破国境,开入石家领地。

    也许不在意势成死敌的白鹿洞,但石崇对于武炼、自由都市两边的威吓,却仍深深忌惮,逼得他不能不约束属下,把难民区独立出来,让援助物资进入。

    过去,花家领地内大闹饥荒时,曾有花家扣住雷因斯送来的援助物资,供给军用,不发放给百姓的实例,但这次石崇却没有作出同样作为。因为,王家与白鹿洞的态度很古怪,似乎是在等待一个藉口发难,直接干涉这场战争,只要自己被他们抓住口实,可能他们就要采取激烈行动发动攻击了。

    “武炼的动作很快啊,不过,王五是出了名的厌恶战争,虽然他很袒护雷因斯的那头山猴,但难道会为了这样而掀起战端吗?边境的兽人军队只是做做样子,不用顾虑……”

    注意著局势的演变,花天邪曾经这么说道,而他对面的石崇则笑道:“世人都说王五厌恶战争,但却是他亲手在槿花之乱中斩下不可一世的忽必烈。不喜欢斗争不代表没杀伤力,还是谨慎一点好……”

    因为这样的想法,石家一改以往的作风,不但以军令勒束士兵不得侵入难民营十里范围,还特别让出道路,让援救物资得以送达。

    “雷因斯长久以来不修武事,国内的军队和警备队,都是不堪实战的三流武力,虽然在兰斯洛王登基后进行改革,但是时间太短,还见不出成效,如果要和我们明刀明枪硬干,那就只有让魔导公会的武力参战,同时从海外把五色旗整个调回来。”

    花天邪说著自己对于这场战争的看法,获得了石崇的认同。

    “没错,依照兵学的正道,我们这时候应该采取急袭,抢在五色旗于雷因斯集结完毕之前,迅速拿下雷因斯边境省份,直逼腹地,压缩五色旗的活动空间。反正我们不需要顾虑补给问题,即使无法在当地搜括到粮食,雷因斯人的味道大概也不错……”

    说著恐怖的话语,石崇道:“可是,这些军略现在却没有什么意义,即使能够兵临稷下,只要天位战的结果一日未定,所谓的战果就不过是梦幻泡影而已,所以,还是放慢脚步吧!”

    在过去的时代……不,即使回溯到十年之前,这种事仍是难以想像的。占领了敌人九成以上的国土,团团包围首都,取得战场上压倒性的绝对优势后,却会因为主帅阶层的决斗失败,使得之前的战术胜利全数化为乌有,被倒赶出国境。

    在以前,这种事说起来简直荒唐无伦,但在如今看来,却是理所当然。即使能倾艾尔铁诺之力,发动数百万雄兵,大破雷因斯,包围稷下王都,但只要几个强天位高手一场决战所造成的波及,就足够让数百万雄兵伤亡惨重。

    当天位战打起来,所波及的方圆范围内,就是连串的天崩地裂灾害。一人也好,数十万人、数百万人也好,只要置身在那范围内,就只有任由宰割的份。

    仅仅只是天位战的余威所及就已经如此厉害,就更别说让几个天位高手出来,专门针对军队作攻击了。和天位力量相比,凡人的存在实在太渺小了。

    话虽如此,但天位高手再厉害,也只能如同当日李煜剑试天下一般,把力量用在破坏方面。单单仅有一人的话,即使能以一己之力,杀尽风之大陆上的所有人,却仍是无法成为统治整个大陆的霸主。平凡人组成的军队,在天位战中全然没有价值,可是兰斯洛也好,石崇也好,他们却又都需要养这样的一批武力,这确实是一件很讽刺的事。

    除了发动战争的人、面对战争的人,也有超然于这场战争之外的人,正在为之忙碌。

    ※※※

    由海外孤岛回归风之大陆,泉樱穿越雷因斯国土,直奔艾尔铁诺而去,预备到白鹿洞面见恩师陆游,确认一些心中的疑惑。

    从空中赶路,在邻近基格鲁一带时,她看见石家军队正缓步进逼,以缓慢却密实的阵形,包围住基格鲁。

    (为什么要这么做?基格鲁是个偏僻的贫瘠之地,没有反抗能力,只要用数千骑兵,就能践踏过去,一日内便可攻下,石家为什么要用这种如临大敌的慎重态度?他们在顾虑些什么?)

    心头有著这样的疑惑,泉樱猜不透石崇的打算,只是把目光疑惑地投向远方的龙腾山脉。

    不管是那边或是这边,自己都感觉不到龙族的气息,那些协助石家攻破北门天关的黄金龙骑队到哪里去了?已经回归升龙山了吗?

    本来希望在这里就能碰上族人,询问详情的泉樱,扑了一个空,正要继续朝白鹿洞赶路时,一股熟悉的气息,令她止步,转头望向北门天关方向的难民区。

    “她在这里……怎会?”

    从高空往下望,难民营因为近日来的急速扩张,连营数百里,规模极为庞大,即使身在高空,泉樱仍感觉到下方种种澎湃的负面情绪,正激烈地冲天而来。

    “也对,要找你,还是该从这种地方找起的……”

    带著几分笑意,泉樱从高空降落,随著云朵从身边擦过,脚下的难民区越见清晰,她飘然落地,依著气息指引,很快便找到了自己所搜寻的目标。

    被包围在大批病患的中心,过去惯穿的洁白衣裳,已经换成了粗布便服,被尘土染上了黄垢,为了行动俐落,还改穿裤装,乌黑长发扎起了一条长长的发辫,垂在脑后,风华挽起袖子,正在为面前的病患施针治疗。

    没有多说一句话,泉樱在风华的旁边坐下,同样挽起袖子,开始做她的助手,帮忙照料病患。

    就像两女之前在北门天关的首次相逢,她们没有交谈一言半语,专心医治病患,直忙到天黑。

    ※※※

    战争、饥荒的环境,一向是疫病蔓延的温床,这次也不例外,瘟疫在难民营中蔓延开来,要不是自由都市派来的医师团及时抵达,情形还会更加严重。

    目前在青楼宗卷中所记载的百年内三大神医中,风华所传承的西王母族医道,主攻针灸之术,透过穴道,刺激病患本身的生命力,驱走病疫。但是当病人的生命力不够旺盛,增幅程度有限,那就要配合药物使用。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幸青楼联盟这次非常大方,各种医疗药草源源不绝地送过来,让风华可以很放心地开出药方,由专门负责煎煮药汤的医疗人员尽速处理。

    当天色黑了起来,泉樱接过旁边侍者递来的热茶,一口饮尽后,侧耳倾听。没有察觉到任何军队的声音,周围只是此起彼落的呻吟,间歇传来的细碎哭声,鼻中则嗅著满满的草药味,闻久了脑袋也感到昏沉,只得掀开帐棚帘幕,通风舒气。

    “幸好这批药材能够送进来,不然这边弥漫著的大概就是尸臭了,没想到青楼联盟会这么大方,风华姊姊的面子真是大。”

    “对不起啊,不过……我想不完全是这样。”

    微笑著把手中的热茶递给泉樱,风华紧闭双眼,小声道:“几次接触以后,我发现石家的阵营中,有著精通黑魔法的高人,如果任由他为所欲为,这百万难民多半会被屠杀殆尽,阴魂将透过黑魔法,成为助长石家实力的利器。青楼是察觉了这一点,所以才用强硬态度,阻止石家的屠杀行动。”

    泉樱一惊,料不到会从风华口中听到这样的分析,虽然言之成理,但是……还是很难想像,风华会接触到这么黑暗面的东西。

    “要当医者,除了技术之外,也要有准确的判断。我希望能够尽可能的救人,所以各种事情,光明的,黑暗的,我都要了解。”

    细声的语气,风华说明了自己的心情。就泉樱来说,她对风华充满了感谢,如果不是她上次对己施予援手,耗损真元,送了一道护命圣光在自己体内,那么北门天关一战,自己被花天邪袭击时,就要香消玉殒,不可能还有命存活至今。

    “风华姊姊,谢谢你了,我一直……都还找不到机会向你说谢谢呢。”

    风华笑著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看起来反倒有几丝靦腆,尽管行医以来遇过很多次这种场面,但对于人们衷心的道谢,她始终无法习惯,坦然接受。虽说这些道谢让自己满心欢喜,但想到要如何应对,还是觉得很窘困。

    将剩余的族人安顿在自由都市,西王母族还遗留有足够的金钱,族人们也有生活技能,足够她们谋求新生。自己对她们所期望的,就是独立生活,与香格里拉保持距离。

    魔屋中的那位女士,待己非常的好,那种温暖的感觉甚至有点像……亲人,反而不像是一个身处黑暗世界的女人应有做法。这点自己非常感激,但相信这只是特例,如果那位女士对待每个人都是这样,青楼联盟绝不会发展成今日规模,所以为了族人的幸福,希望她们与香格里拉保持距离,不要与青楼联盟有所牵扯。

    而脱离了西王母族之后,一直压在自己身上的担子没有了,整个人彷彿轻松许多,第一次能够以全然无包袱的心情,去审视未来。不再有人安排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不再有人替自己做决定,那种解脱束缚的轻快,愉悦得像是要离地飞起,当牢门打开的一刹那,自己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振翅飞出。

    其实,自己也还不知道未来该往哪个方向走,不过,这些都是可以慢慢摸索的事情,但恐怕……那是一条与心爱之人背道而驰的路线吧!

    “风华姊姊,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为什么你要留在这里?不回到……他的身边呢?”

    恍惚中,风华听见泉樱问了这个问题。不需要明说,两女都知道那个“他”是谁,因为除了那个男人,再没有别人同时在她们生命中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另一方面,泉樱也确实很纳闷,因为从日本一行的情形来看,兰斯洛与风华之间,依稀是蕴含深情,昆仑山之战后,兰斯洛嘴上不说,心中却对风华甚至牵挂,一直用天心意识搜索。风华对兰斯洛也定是有情,那么,为何她要不告而别,来到此地呢?

    泉樱的聪慧,让她隐约猜到,风华是与青楼联盟有条件交换,所以青楼才会在救援日本遗民一事上出了大力,然而,风华既然是自由之身,为什么连传个平安讯息到稷下的动作都没有呢?这是自己所不能理解的事。

    “泉樱,我不回他身边的理由,和你离开他的理由,我想是一样的。”风华靦腆笑道:“他……的个性太刚烈,也太霸道,有很多事情,分开来做比较好,如果和他在一起,就没有机会做了。”

    泉樱起先有些似懂非懂,但是当风华掀开帐棚帘幕,侧耳聆听外头病患的呻吟,眉头露出愁苦之色,她顿时明白了风华的用意。

    精湛的医术,温柔的心肠,风华是一名天生的医者,在得到自由的此刻,最希望做的事情,就是把一己之力,用在减少这块大陆的病痛伤患上头。

    救治生命,本来是一件好事,无奈在这诡奇多变的人世,纯善意的行为,也有不同价值的解释,救活一条人命,有时候反而会让某些生者困扰。

    医者救人不分贵贱贫富,只要是生命,风华就想去救,可是,应该无私的她如果有了“己方”,那么在救助敌人时,“己方”就必然非常困扰。

    以当前的局势,兰斯洛雄心勃勃,要对艾尔铁诺用兵,石字世家先发制人,拿下北门天关,雷因斯岂肯示弱,立刻就会采取报复行动,一场大战马上就要爆发。

    在这样的情形下,风华的处境就显得很尴尬。只要有了死伤,不管是哪一方的伤者,她都想要施救,但在兰斯洛那边看起来,这种行为就很碍眼,风华理应在跟从他的那一刻,就做出取舍,该死的敌人就让他们去死,这样不分敌我地乱救一通,不但让他不悦,更让他难以面对手下的将兵。

    “其实,我想见他,非常地想要见他一面……但我又很害怕,因为如果真的见了他,我又担心自己没法拒绝他的要求,这样……并不好。”

    风华低声说著,纤细身影在昏黄灯光中看来很是落寞,当寒风送冷,泉樱忍不住伸手过去与她相握,传递一些暖意过去。

    这位姊姊的苦处,自己很能够体会,因为自己也是希望能够完全解除龙族那边的问题后,再回归到夫君那一边去,不然,当龙族与雷因斯敌对时,为著族人挂心的自己,说不定会做出什么违反己方利益的事。

    夫君的个性与己类似,都是那么固执与刚硬,不能容许任何背叛,所以,自己必须做好取舍,在已有充分准备下,才无悔地抉择自己的归属。

    但风华姊姊与己不同,她温柔的个性,使她永远无法做出真正的抉择,即使她为著夫君的恳求而心软,与他回归雷因斯,但是听到某处发生战争的消息后,仍又会难过不已,不惜撕毁当初的承诺,也要出来救治敌方伤患,这样子下去,只会让双方的摩擦越来越恶化。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先躲著不见他,直到我能够有所决定的那天到来……”

    “啊?这样说……”

    泉樱真的为丈夫感到担忧了,风华姊姊虽然摆脱了西王母族的束缚,但她现在所自愿背负的东西,却远比自己要重,而且更难放下。

    “嗯,我想……当风之大陆没有战争,也无分敌我的时候,我和夫君之间就没有任何障碍了吧!”

    风华轻轻地说著,而先前猜想得到证实的泉樱,只有为夫君的悲哀处境苦笑了。

    想想连自己也有些好笑,以自己的个性,怎么会容许与其他女人共同拥有一个男人?还要为那个男人的处境而担忧呢?不过,算了,只要开心就好了,自己希望见到夫君幸福,也乐于见到风华姊姊有个好归宿……或许,这也就是枫儿姊姊的心情吧!

    “风华姊姊,这个要求,你不觉得太严苛了吗?”

    “会吗?”

    风华微笑起来,转头望向泉樱,尽管已盲的眼睛中没有任何光彩,但对照著此时的表情,一股无言的心韵令泉樱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比起吃饭睡觉,战争并不是生物所必须要的行为啊!”

    风华道:“听听外面那些病人的声音吧,其实大多数人都像他们一样,不想遇上任何的战争,希望能够平平静静过日子,只是因为被牵扯进强权的争霸,所以才不得不离开家园,颠沛流离……自始至终,一直也都是少数人发动了战争,却由大多数人承担著苦果,比起来,我觉得这种事情才真正是不合理。”

    似乎是外头有了些骚动,风华再次扎好了辫子,也不管夜深露重,又离开到外查探情形。

    泉樱思索著适才风华说的一切,很是有著感触,心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但却又没法清楚地整理出来……

    雷因斯的反击速度,比石崇所预料得更快。在泉樱抵达北门天关的隔日,一支吸收了附近几个省份警备队仓促编成的军队,约莫四万人左右,由妮儿、源五郎亲自统兵,开始与侵犯入境的石家大军发生接触战。

    警备队的构成,多属于地方民团,未曾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在战力上并不强,妮儿对此颇有微词,然而,比起调集军队出击,直接由西方省份集结警备队成军,这样还比较快,为了向雷因斯人民宣示保卫国土的决心,能早一分一秒挡住敌人,那都是好的。

    “麻烦妮儿你先挡住石家。有你和源五郎先生,应该可以阻止石家继续深入,等到军队调集完毕,就可以大举反攻了。”

    “随便你吧,不过如果动作太慢,在你把军队调集之前,我就把石家杂碎全部扫出国境,那时可别怨我。”

    妮儿暗示了她将以个人之力,击溃石家军队的打算,小草微笑道:“如果真能那样,这自然是最好的情况了。”

    “由我们两个出征,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妮儿也知道自己和源五郎是目前雷因斯一方所能派出的不二人选,兄长必须坐镇稷下,指挥各种行政工作,毕竟以帝王之身,不适合每次战役都在最前线冲锋。

    “可是,如果要用天位战决胜负,至少我和小五不在的时候,要有其他人统帅军队吧?我要求再派一个可以协助统军的人过来。”

    只要行军到基格鲁一带,自北门天关脱离的五色旗就可以过来会合,届时白千浪便是个称职的统军人才,但源五郎却看出来,妮儿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有一小半是因为寂寞的因素。

    刚刚从海外回来,就要与家人分离出征,再次驻守在外,这妮子一定也觉得寂寞吧?所以,源五郎也表示,建议再多一个副将,参与这次战役。

    “可是,你们是直接飞去掌军,除非是天位高手,否则谁跟得上你们?目前的天位高手群,没有人手可以再派出去了啊!”

    可以理解源五郎的要求,但考虑起实际人事问题的兰斯洛伤起了脑筋。

    “不,不必动用天位战力,战争这种东西,除了实力,运气也是很重要的,臣下希望陛下将您的运气借给我。”

    “运气……你该不会是想……”

    “是的,在陛下身边有一位雷因斯第一……哦,不,是风之大陆上的第一强运之人,有他随军而行,我方定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老三……从日本回来以后,你的心肠好像更黑了啊!”

    “彼此彼此……陛下。”

    加上这名副将人选,源五郎和妮儿奉命统军作战,但事实上,小草并没有做多少的战争准备。

    从海外把五色旗全数调回来,这件事已经在进行,于此同时,国内的新军也在训练中,最快还要半年的时间,就可以投入战场,在那之前,如果投入实战,那么这些训练、装备,就白费了。所以目前尽可能不要调动这些正在整备锻炼中的新军,仅以地方警备队应战。

    反正,如果决战关键是天位战,那么军队存在的意义,就是天位战后协助扫荡、管理的功能,这一点警备队足可胜任,更何况在自己眼中,石崇的动作极不寻常,虽然实际攻入雷因斯,但军队的速度、压迫性却不大,更把主力黄金龙骑队撤走,让人感觉不出他想要拿下雷因斯的强烈企图。

    在投下主力参战之前,弄清楚敌人的确切意图为何,这点是有必要的,目前可以用来判断的资料还太少,必须再行观察,才能有所决断。

    而因为之前兰斯洛与源五郎的协议,在源五郎、妮儿启程时,一个大声哀嚎的重病伤患,从病房里被推了出来。

    “喂,你们想要干什么?我是重伤病患耶,你们要把我推到哪里去啊?啊?战场?这个国家太没人性了吧?如果连重伤病患都要抬去战场送死,那不如直接投降亡国算了……喂,给点面子行不行?我好歹是堂堂的左大丞相,不去行不行啊?”

    想要在豪华病房里悠闲度日的雪特人,被强制拖了出来,送上战场。前雷因斯女王的天赋圣力,虽然救不了重伤的右大丞相,但要催愈雪特人却是轻而易举。

    以有雪本人的意愿,他宁愿继续躺在病房里,舒舒服服的养伤,也好过这么快就痊愈,被推出去打生打死,无奈天不从雪特人愿,他最后仍然是被源五郎和妮儿给带出稷下,加入军中。

    预期中的战斗很快就爆发,但石家似乎无意决战,不但将军队分散,并且一遇到雷因斯大批武力,立刻掉头撤走。这情形增添了应战上的困难,因为分散开来的石家军队,利用骑兵的机动力,短时间内就可以拉出到很远的距离。

    “可恶,这是什么战争?哪有这么打仗的?”

    妮儿对眼前的情形为之咋舌,本来预期会有一场硬仗要打,哪知道敌人看见己方军队就逃,根本打不起来,这样下去,该怎么办才好?

    源五郎对这情形却不意外,因为之前和小草商议时,就已经察觉到石家此次出兵的种种不寻常,也料到对方多半不会硬碰硬,但是能把退避策略贯彻到这种地步,却仍是出乎己方预料。

    数万军队,分散成数百人、数十人一股,配上马匹,就变成了最难处理的流寇,在雷因斯境内蔓延开来,掠劫地方。当初四十大盗的存在,就已经充分显示出这等马贼的难以应付,现在等若是出现了数百个四十大盗,幸好在边境地带就将他们拦截住,不然如果进入雷因斯腹地,那时情形就难以收拾了。

    “没有办法了,如果要比机动力,我们应该更胜一筹,妮儿小姐和我分开来,扑杀敌人的骑兵队,有雪带著军队慢慢行动,遇到小股敌兵就全力攻击,如果敌军人数超越千人……那就撤退,或是呼救。”

    石家的改造战士,不能用一般的标准来计算,倘使一千多个改造战士一起产生兽形变化,变成千多个强大兽人,这批调集地方警备队仓促而成的杂牌军,可不是五色旗精锐啊!

    “遇到情形不对,就立刻发出烟花旗号,我和妮儿小姐立刻就会回来,记住,我们不在的时候,凡是有雪丞相的命令,你们都照相反方向去做,这样最起码不会全军覆没。”

    以这样的诡异形式,雷因斯边境的凌乱战役开始了。一如源五郎原先所料,敌人的军队多数由改造战士组成,应付起来有些麻烦,不是用天位力量强行催破,一般人是处理不了的。

    “不过,石崇到底在想什么呢……虽然一向听说他不珍惜手下的性命,但这样子派出做牺牲者,意义到底在哪里?”

    战事进展顺利,源五郎轻松地消灭所遭遇的每一个敌军小队,但心头的疑惑却有增无减。

    而在他与妮儿奋战时,却也有人把他们每一次交战的纪录整理起来,不断地归纳特点。

    ※※※

    “三天之中,连续一百二十场的战斗,已确认山本五十六修炼的,正是魔族的天魔功,武学上还混杂了白家、魔族、白鹿洞的招数,至于详细情形还要进一步观察。

    至于天野源五郎,这人非常的狡猾,从第三场战斗之后,他抱起一座千斤大石,灌注天位力量于其中,抛掷大石杀敌,所有尸体都是血肉糢糊,我们无法从中辨别任何武学家数,或是可能的内功心法,极有可能他已经发现我们在暗中窥探了。”

    阅读完手上的这份报告,花天邪冷笑起来。不是可能,对方百分百已经察觉到了,事实上,相较于兰斯洛阵营的任何一人,这个名叫天野源五郎的男人,相关资料出奇的少,彷彿打从他出道以来,就刻意在无数次出手中隐藏自身武学,以至于搜集他的资料分外困难。

    “武学方面查不出来,就从出身上头著眼。”

    但这个调查方针却是迟了一步,从天野这个姓氏判断,这男人是来自日本,故而风之大陆上查不到他的资料,然而,日本已经陆沉,所有资料烟消云散,现在才要去搜查,无疑是慢了一步。

    这男人曾经自称是陆游首徒,这话的真实性有多少,由于陆游行事的高深莫测,目前还看不出来,但是从多个方面汇集的资料,却显示源五郎曾经显示过星贤者卡达尔的武学,这使得他的出身又多一层难解色彩。

    “三贤者彼此之间武学交流,这情形也出现在下一辈弟子的身上,如果说源五郎是陆游弟子,从师父那边学到了白鹿洞与卡达尔的武技,这点并不足为奇……或者是倒过来呢?”

    资料上面看不出什么东西,花天邪索性问起了坐在对面的那人。

    “听说你与天野源五郎曾经交手过,以你之见,这人的实力如何?”

    令人讶异的是,花天邪此刻并非身在石家领地,也没有随军侵入雷因斯,而是只身来到了香格里拉,在一间酒铺里出现。

    他并不是像曹寿那样有闲情游玩的人,之所以来到自由都市,主要就是为著前方那名醉汉。

    对方并没有请他在这里坐下,是花天邪无视对方的意愿,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看对方一副披头散发,胡须乱生的狼狈模样,满身都是浓烈酒气,衣服上也是斑斑秽渍,趴倒在桌上,手里却犹自握著酒瓶,这样子看起来,倒是与资料中剑仙李煜浪荡江湖时的形象有几分类似。

    “怎么说也是一场故交,你不至于对我拔剑相向吧?堂堂的绝顶高手,却落到这样的处境,太难看了。”

    冷笑说出来的句子,并没有让对方有任何反应。或许他已经没有拔剑动手的意志,又或者……他根本就已经醉昏过去了。

    “逃避一向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看你这么自甘堕落,我真是觉得很可笑,堂堂三大神剑之一,只要你有意愿,随时可以在这块大陆上掀起风云,何必在这里落魄买醉呢?”

    没有回答,趴在对面的那人,没有任何的动作、声音,如果不是还有持续的呼吸,真要错疑这人已经断气身亡了。

    “你继续在这里醉吧,不过,这并不代表你就能够逃避……”

    从怀内取出一张请帖,花天邪冷笑著将请帖扔在桌上。

    “醉也好,睡也好,只要你一息尚存,就不能躲开恩怨。十二天后,艾尔铁诺的庆祝大典上,你的老朋友将会出席,想必他很期待与你再见,届时还请务必赏光。”

    简短地说了这两句话,花天邪掉头就走。从头到尾,他没有与天草四郎交谈过一言半语,也不肯定这位最重要的贵宾会不会在国庆大典上受邀而来,然而,石崇似乎对那封请帖极有信心,认为天草看了请帖内容之后,绝没可能无动于衷。

    ※※※

    不只是香格里拉的天草四郎,白鹿洞的陆游同时也来了访客。

    陆游闭关已经两千年,即使是艾尔铁诺之王,或是过去的大石国主求见,也必定被拒诸门外,但这次的访客却是个例外。身为陆游的关门弟子,求见师父,这该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陆游却罕有地在数天前留下了讯息,表示不愿意接见这名女弟子。

    但这名访客比花天邪固执得多,当得知陆游不愿意接见后,她没有退走,反而表示了非常坚决的前进意图。

    “我今日回到书院,只希望见我师父,请各位让开,不然我就只好得罪了。”

    态度虽然平和,但泉樱却充分表达了自己的坚持,即使要使用武力强行排除,她今天也要见到师父。

    “各位前辈长老,请让我过去,你们都是我的长辈,我不想与你们有任何冲突。”

    以辈分来说,身为陆游亲传弟子的泉樱,位阶比任何长老都高,但是白鹿洞讲究尊贤敬老,对于这些在白鹿洞数百年的长者,泉樱极是谨慎,为了表示对师门的敬意,她甚至低低垂下了头,然而,对面那一道道的人墙,却没有让路的意思。

    “得罪了。”

    不需要使动兵器,泉樱这次上山,身上没有一件武器,希望能够和平解决,然而,即使不带惯用的朱枪,她并不认为白鹿洞除了师父陆游以外,有任何人能够拦得住自己,拦得住这已初步进入强天位的澎湃力量。

    极度的力量差距,没过几下,泉樱就证实了这个预测,战斗根本是以一面倒的方式在进行。而以她此刻的实力,在交手中由上往下俯视,赫然发现了一个颇为有趣的事实。

    短短数年之内,连续炸开两个元气地窟的影响,是非常巨大的。日本那个元气地窟的解放,到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各个地方的变化都已经出现,可是,这群长老们并没有因此晋身天位,从招数上来看,应对模式也已经僵化,只怕再爆两个元气地窟,他们也不会再有多大长进了。

    不过,旁边那些围成剑阵,或并力出击,或牵引法力攻敌的年轻剑手和仙道士,却有不少人已经臻至地界顶峰,只要持续锻炼下去,参透天心,立刻就是白鹿洞的一流人物。

    世代交替的徵兆如此明显,可是他们的脸上,却找不到相符的自信心,说明他们并不清楚自身的潜力与发展,泉樱不由得一叹。在这种传承久远的门派,少年弟子要冒出头来,取得其实力应有的位置,并不是容易的事,然而,若非白鹿洞渊远流传的各种知识,为他们打好了武学、东方仙术的基础,即使天地元气骤变,他们也不会获益如此之大。

    为了白鹿洞著想,或许现在应该将这些长辈全部击倒,然而……就像自己仍对龙族抱一线希望一样,自己也期望白鹿洞的子弟能够亲自发现未来之路,并非*旁人的指引。

    交手数回合,算是泉樱对师门所尽的礼仪,之后,她不再留手,几个转折,绕到一处池塘之上,踏水而行,当其余门人施展轻功,踏著碧绿荷叶追来时,白鹿洞三十六绝技之一的南华水剑,迅捷地将他们拦下。

    百余道水柱交错纵横,将剑阵切割得支离破碎,所有人的连贯动作为之一滞,跟著当水剑以螺旋方式,朝周围扫去,很快就把一众长老、门人,击得溃不成军。

    轻易取得应有胜利后,泉樱跃身离开,朝后山结界冰洞的所在而去。

    除了山前的宏伟建筑、书库、庭园,白鹿洞的后山则是禁止一般弟子进入,而长老与七大弟子则晓得山后有两处禁地,除非得到陆游许可,擅入者一概格杀,其一是陆游隐居的结界冰洞,另外一处,却连泉樱也不曾进入。

    她只知道,那是一处往上走的山坡阶梯,途中有七道拱门,但这条阶梯的尽头是什么?又通往哪里?泉樱也不晓得。

    这并不是应该多事的时候,泉樱来到冰洞之前,穿越层层咒缚封锁后,抵达洞口,阵阵冰封寒气直传过来,还有一股令人寒毛直竖的不安感觉,阻挡著泉樱的去路。

    过去她只是疑惑,依稀知道那是师父以绝世剑气封锁洞口,任何擅入者都会受到剑气攻击,但开始晋级入强天位之后,却能够清楚地看出来,这是师父以强天位天心变动环境,在闯入者踏足瞬间,先以寒气冻住行动,再旋转剑气,直攻要穴。

    既明其理,要针对破解就很容易。凝运天位力量,两股同级力道对撞,在剑气被瓦解时,泉樱却觉得心口一痛,显然自己还与师父的力量差了老大一截,这点并不意外,尽管日本之行令己力量大进,但也不至于狂妄到以为超越了恩师。

    上次离开这里,是枯耳山之战后,自己携著龙枪到此静思参悟。冰洞的彻骨寒气依旧,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重新回来。对面那片永不融化的冰壁,正是保存师父肉体的所在,泉樱恭敬地欠身一礼,这才开口。

    “师父,为什么不愿意让弟子拜见您?”

    威严却和缓的语气,从冰壁之后缓缓传来,里头听不出一丝不悦。

    “以你的武功,可以轻易潜入后山,又为什么要从正门闯进来?”

    自从上任白鹿洞掌门陶潜离去,这天下第一大派,就没有真正的高手坐镇,凭著天位修为,泉樱可以直接遁入白鹿洞后山,不会有任何人发现,纵然陆游事先传话要拦阻她,这道禁令也不会起作用。

    “我是白鹿洞的门人,是师父你的弟子,回到自己的师门,见自己的师父,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呢?”

    泉樱摇头道:“师父您是我所尊敬的人,能够拜在您的门下,是我的荣幸,如果您也认同我这个弟子,我希望能挺起胸膛回到师门。”

    这是主要原因,但除此之外,泉樱多少也有向师父抗议的心情。所以才想要正面回到白鹿洞,而看穿了这一点的陆游,事先就留下拒绝接见的命令,一挫这意图挑衅师父权威的弟子。

    “我还记得……当年慎思长老带你上山,十余年时间转眼便过,不知不觉,你都已经这么大了……”

    陆游所说的,是龙族长老带著泉樱前来白鹿洞的往事。已经绝嗣的龙族,好不容易有了族主血缘的继承者,不但是女性,而且还有无法治愈的绝脉体质,活不过十岁,束手无策的龙族,唯有求助于白鹿洞,慎思长老带著稚龄的泉樱,来此向陆游求援,破例获得接见,并允诺救助后,便将这小小的龙族之长留下。

    凭著强天位力量,陆游替泉樱活通血脉,易筋洗髓,每日驱除体内的血栓,这才让她得以延命过十岁。但强天位力量终究不能完全疗此绝症,陆游预计,被延缓死亡日期的泉樱,过不了二十芳龄,唯一的生路就是找到九天冰蟾,这已经在九州大战时期消失人间的魔族至宝。

    从活不过十岁,到突破二十大限,泉樱并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今日,不过,若非当初师父的救命、教养之恩,自己不会仍然能站在这里,所以,尽管近日来师徒之间有些误会,但泉樱对师父仍然感激。

    “徒儿历劫归来,武功、历练更上一层,实乃可贺,不过……听说你似乎有了一个新的名字?”

    “师父当初曾经教诲,名字称号皆是皮相,不管名字有什么改变,我仍然是一样……只是,泉樱这个名字,现在听来比较顺耳就是了,师父不喜欢听吗?”

    带著几分反问的感觉,似是另一种挑衅,但从泉樱面上的温柔笑靥,却让人觉得这像是她对师父的撒娇。

    回来之前,泉樱考虑过很多。师父近年来的许多作为,让自己觉得很迷惑,徒然增添了师徒之间的误解,最好的方法,就是当面问个清楚,但如果继续使用迂回的套话,延续那种尔虞我诈的感觉,这似乎不能真正的解决事情。

    泉樱感觉到累了。明明是自己的族人,却把自己视作障碍,倘使真的不想要一个女性族主,自己并不眷恋,只是因为无法看著龙族朝错误方向前进而不管,这才一再地拦阻族人。

    白鹿洞也是一样。师徒之间,既有救命之恩,又有授业之情,看过了织田香与天草四郎师徒,泉樱深有感叹,为何自己和师父之间不存在著这样的真挚情感?

    师父收了这些弟子,目的是什么呢?诚如五师兄李煜所说,除了身分不明的大师兄、陶潜三师兄之外,剩下的弟子若非地方豪族,就是一国王侯,收入门下之后,大大增长了白鹿洞的权势,可以说是一项各取所需的权力结合。

    自己这个关门弟子的存在,就代表龙族与白鹿洞的结合吧?然而,即使一开始是为了利益结合,多年的师徒相处,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泉樱知道不只是这样,至少自己不是,这次除了向师父查问疑惑,也想知道,究竟还剩下多少师徒之情。

    “唔……日本似乎是个好地方,徒儿这次回来,改变不少啊……”

    陆游察觉到泉樱的改变,那是一种全然与自己教导方针不同的变化。

    泉樱的天资聪颖,修文习武进展均速,幼时承教于恩师膝前,陆游教导她礼仪与应对,所学诸般技艺,都是希望她守礼、知进退,成为一名不辱龙族之名的伟大族主。

    这样的教导方针,泉樱很快就学得少年老成,像是一个小大人般,一切行为皆有礼可据,活脱便是一个美丽的小淑女,但师徒之间却少了几分亲匿,便像是冰洞里化不开的寒冰,多了一层无法突破的透明隔阂。

    陆游并不觉得有什么遗憾,因为这便是白鹿洞的正统教育,连带自己在内,都是这套体系教育出来,泉樱会这样的优秀,也就代表著自己的教育方式没错。

    然而,或许自己真的是老了,当看到徒儿的微笑里,有著几分胆怯,正在期盼著自己的回应,他忽然觉得,这些年来,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些什么?

    “这次你去日本,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些什么?愿不愿意说出来?”

    “可是……日本已经……”想不透师父为何有此一问,泉樱侧过头,猜著师父的用意。

    “土地虽然沉没,但还是有留存下来的东西……无妨,所有你曾经历过的一切,师父都想听听看,你就放心地说出来吧!”

    泉樱顿时醒悟,师父正是以这样的方式,回应了自己的要求。不是想探听一众年轻后辈的武学进度,也不是想知道宿敌天草四郎的结果,仅是单纯想听她叙述日本之行的经过而已。

    不再犹豫,泉樱并没有问起,当日在北门天关,为何师父扔下自己不顾,独自离去,只是微笑地在冰洞里坐下,说著日本之行的所遇所见。

    尽管洞窟里头的温度极低,冻人心魄,但泉樱却感到一丝暖意。回想起来,只怕过去在这里从未这般暖过,自己总是一个人盘坐冰上,或是聆听师父的教诲,或是冥想静思,从不曾这样与师父对话,有说有笑。

    在说到与夫君兰斯洛的情缘时,师父似乎不置可否,这是意料之中的反应,但多少有一些感慨,毕竟,如果连师父都是这等态度,自己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长辈,愿意祝福自己的选择与姻缘。

    “……所以,大概就是这样子了,在回升龙山之前,我希望来谒见师父您。”

    经过一段不短的时间,泉樱把该说的话说完了,像一个出阁未久、回到娘家,与老父说话的女儿,这样的感觉颇为新奇,整体气氛的感觉也很好,可是,最终是得面对一些刺痛人心的东西。

    “你……不动手吗?”

    “为什么要动手?”

    “是吗?在你眼中,我难道不是个盲从正义,为了一己信念,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可憎老头吗?这样的糟老头子,难道不值得反抗?”

    冰壁之后传来声音,“我把重伤的你抛在北门天关,让你独自面对生死险关,你对我没有怨恨吗?”

    这件事,泉樱曾经想过很多次,在这一刻之前,她甚至不肯定自己会怎样回答,直到现在。

    “我曾经不满过,甚至……恨过,在来这里的路上,我很想问师父您,我是您的徒弟,也从不曾对师父有过不敬,为何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您弃我而去呢?”

    泉樱吸了一口气,道:“不过,刚刚和师父您说完话之后,我忽然觉得心平气和。白鹿洞的教导,是以儒学为宗,可是在您心中,应该是以法学为骨,儒学为体吧?

    藉著磨练、生死斗争,来增长弟子的能力,您是走过九州大战时期而成就的人才,所以,是希望弟子拥有和您相同的经验,进而成长到您这样的武学境界吧?”

    “你经过了北门天关这场历练,无论是武道、精神,都有成长,这正合乎我当初的期望。九州大战后,人间界的新世代已经没有真正人才,这都是因为太过和平、欠缺足够的生死磨练之故。”

    陆游道:“既然入我门墙,又怎能和那些庸俗之辈一般水准,我期望弟子有更超越我的成就,所以就绝不让你们逃避磨练的机会,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想像你五师兄那样,用实力来讨回公道,那就尽管放手过来。”

    一如预期,泉樱听到了这些她早有心理准备的话。

    根据她的了解,好像多数男性武者都有这样的观念,用生死存亡来当淘汰,如果不是能够生存下来的适者,那么恩义与情分就不存在。在斗争频仍的乱世,将情感托付给实力不足的人,只会让自己屡屡承受失去的痛楚。

    不过,这些人为什么就从来不替被考验的一方想想呢?自己能够通过考验,自那样的险境下生还,武功大进,这是最好的情形,但只要一个闪失,自己死在北门天关,那时,对于师父来说,自己这条命又算是什么呢?一个造就失败而被抛弃的低劣品吗?日后在教导其他门人时提出的失败例子吗?

    泉樱不认为师父对自己全然冷血无情,只是,他已经习惯把“大义”放在师徒情分上,为了要培育出优秀的弟子,不可以用私情溺爱,唯有狠心把幼狮推下山崖,才有茁壮咆哮的一日。

    他并不在意弟子如何看待自己,也不在乎师徒会否反目成仇,一个师父应该在意弟子的成就,更多于师徒情分。只要弟子成才,即使最后叛出师门,那也无所谓,事实上,立志要打倒师父的弟子,往往更能够激励本身的天份与斗志,得到强大的进步动力。

    想到这里,泉樱忽然有一丝明悟。

    “师父,五师兄之所以叛出白鹿洞……是不是……是不是……”

    怀疑而颤抖的声音,并非是因为理智上的不确定,仅是情感上不愿意承认而已,可是,这份小小的挣扎,却很快地失去意义。

    “不错,虽然他不身属我白鹿洞,但是煜儿如今武功犹胜于我,风之大陆能出此强人,为人师表也足堪安慰。”

    没有说得很明白,但语气中的自豪之情,却已经表现得很清楚。

    过去忍不住好奇心,在白鹿洞中翻看五师兄李煜的诗词文稿,推想他的为人性情时,泉樱一直觉得很奇怪,在与李煜实际见过面后,这个困惑更是扩大到无以附加。

    以个性来看,五师兄当日对师门的忠诚,对师父与师兄们的敬爱,恐怕比自己远有过之。论天资,他是连师父也自认不及的剑中天才,又是王侯之身,前途不可限量,日后定能将白鹿洞武学发扬到一个新境界,是应该被保留器重的人才。

    以白鹿洞在艾尔铁诺的权势与地位,根本无须再讨好王室,泉樱怎样都无法理解,公瑾二师兄为何要依从艾尔铁诺之命,灭了唐国,令得五师兄险死还生,就此叛出师门,成了白鹿洞的心腹大患。

    除了这些,泉樱更想不通,既然已经互为死敌,在五师兄征战江湖,多次重伤逃亡时,白鹿洞为什么不趁机铲除这头号大敌?甚至,传说五师兄曾经与师父一战,惨败呕血而走,若师父当时下重手格杀,现在的情形将完全不同。

    如今却看得很清楚了,整件事情,都是师父为五师兄所安排的“磨练”过程。结果上似乎令师门满意,但这种手段自己是永远也不会认同了。

    “公瑾是弟子中唯一能理解我想法的人,忠实地执行我交付的工作,就只有在这件事上,他把责任全部揽上身,若非如此,煜儿的怒气将直指白鹿洞,对煜儿和对白鹿洞本身都是好事。”

    好在哪里呢?泉樱知道自己是无法与师父同一步调了,尽管亲如父女,但也常常有不能同路的时候。

    “我在经过北门天关遗址时,曾听某人提起,三贤者曾经有过密约,在九州大战后一段时间,要让人间界再次陷入动乱,在乱世中培育出足以抵挡魔族重来的优秀人才。”

    泉樱摇头,微笑道:“我本来想向师父查证此事,但似乎没有这必要。虽然我想为那些被牵扯入乱世的人说些什么,不过您大概听不进去,所以,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如果我当初的病一直没有治好,不能习武,始终只是一个弱女子,那么,这样的我,仍然是您的弟子吗?”

    难以理解的问题,让陆游的声音过了半晌,才从冰壁之后传来。

    “……尽管这不合我对弟子的期望,不过,如果这是你必然的人生,那么,你仍然是我的徒儿,你可以托庇于白鹿洞,只要我还在,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到你。”

    “这样子就够了。您是我的师父,对于您的教导方针,我虽然不赞同,但也不能提出任何批评,谢谢师父你的宽容。”

    泉樱向冰壁躬身拜倒,之后起身,微笑道:“您在北门天关撒手而去时,是否已预计我会有回到这冰洞与您拔剑相向的一天呢?可是,世事无绝对,我今次回到白鹿洞,就是想告诉您,我对您没有怨恨,想来……这或许是对您最好的反抗。”

第三章 灭绝神功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八月艾尔铁诺麦第奇总堡

    自从艾尔铁诺东线爆发战事,石家部队入侵雷因斯,麦第奇家的动向就很受到注意。

    不可免的,在占领了花家旧领地,又对雷因斯用兵后,石家的兵力分散,在中都的实力相对薄弱,如果麦第奇家要趁机做些什么,是大有可能成功的,即使发动政变,将石家总堡扑灭,分兵于雷因斯的石家,根本无法迅速回援,只会陷入被麦第奇家、雷因斯东西夹击的窘境。

    把握时势,麦第奇家将取得天下,众多幕僚人员大著胆子,向家主进谏,务必要把握天时之利,但旭烈兀最近似乎是打定了主意,窝在总堡里头当个颓废的败家子,整天不是举办以他一人为听众的豪华音乐会,就是开着跑车外出,四下游荡。

    “家主,请您顺应天时吧,只要把握时机,麦第奇家就能成就大业,请您回应百姓的期望,讨伐石家吧!”

    属下们的劝进声都快要变成哀嚎了,旭烈兀却仍不为所动。这名相貌潇洒的金发贵公子,以他独一无二的俊美表情,很畏惧似的说:“石家军队不在,但是高手仍然存在,那个多尔衮看起来好像很可怕的样子,我才不要和那种蛮牛动手咧。”

    这确实是可虑之处,但谁都知道那不过是推托之词,因为在麦第奇家子弟的眼中,这位胆大无畏的家主,从来不曾顾虑过什么,简直就是把“百无禁忌”当成玩乐准则,哪边越是有危险,就越要往那边去闯,找寻刺激。

    没有人知道旭烈兀心里在想什么,就连几位早已为他领袖魅力所征服的长老,都只能对焦急的后辈子弟摇头叹气。

    而在石家与雷因斯开战后不久,一个不知道由何处传出的谣言,开始在艾尔铁诺蔓延。

    九州大战后,位于人间界高手顶点的陆游,曾与雷因斯有过约定,为了让他永远掌控人间界的霸权,每隔一段时间,要让人间界陷入动乱,趁机扫除所有对白鹿洞霸权有碍的势力。

    因为这个理由,白鹿洞当初辅佐曹家取代大石国,压制花字世家,之后坐视曹家的腐败,如今,白鹿洞觉得曹家的艾尔铁诺王国开始碍眼,决定要辅佐雷因斯,毁灭曹家了。

    这个谣言至少有一半是事实,三贤者当初确实有密约,在人间界和平到一段时间后,再次让人间界动乱起来,培育出可*的高手。但后来卡达尔、皇太极先后逝世,只有陆游独自执行这个密约的内容。

    得知此事的,除了三贤者自身,便只有当时的雷因斯女王,以及西王母、龙族的首脑。两千年来,这都是绝对机密,不知道为何会在最近被揭露出来。

    更糟糕的是,这个机密的泄漏,更以扭曲的形式呈现,变成了一个最具杀伤力的丑闻。

    只要想到白鹿洞这些年来的作为,还有上次北门天关之战,陆游出手相助雷因斯的事实,百姓就肯定了这谣言的真实性。

    一如当初泉樱的反应,没有谁会喜欢被牵扯入阴谋之中,单单是听到这个丑闻,就已经足够刺激人们的反感了,更何况一个谣言正是其他一百个谣言的开端,在连续的口耳相传下,白鹿洞无疑是成为了诸恶之源,就好像什么天灾人祸都是因为白鹿洞幕后影响。

    白鹿洞方面连忙澄清灭火。在他们看来,这个谣言能在短短数日之内,以野火燎原之势,蔓烧到整个风之大陆,摆明是有人在暗地里操作。特别是,随之衍生出的众多传闻中,还有人传说,虽然周公瑾元帅奋力守护国土,但陆游的亲传弟子中,却有一名女性与雷因斯的兰斯洛王私通,这一切都是经过陆游默许,正是白鹿洞想要脚踏两条船的最佳证明。

    陆游收了七名亲传弟子一事,世所共知,但却没多少人知道其中有女性,这个消息的出处,实在很不寻常。

    白鹿洞上下尽管忙着澄清谣言,但是和沸腾的批评声浪相比,他们的处境实在显得很尴尬,偏生又不可能请陆游出关,为此事表示些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越演越烈。

    怨气很快地就由民间传到官方,首当其冲的,就是现任皇帝曹寿陛下。尽管刻意封锁了消息,但文武百官都看到了皇帝的盛怒,连续多次拍桌怒骂白鹿洞居心叵测,意图谋反,而根据内侍们传出的消息,皇帝陛下每晚都在寝宫中恐惧颤抖,生怕白鹿洞随时改变立场,自己皇位不保。

    在这样的气氛中,白鹿洞与艾尔铁诺王朝的关系,紧绷到极点,连带所及,身为陆游亲传弟子的周公瑾、旭烈兀,也被宫廷刻意疏远了关系,只见曹寿终日与石崇为伴,仿佛只有这个精明干练的谋臣,才是唯一值得皇帝陛下信赖的支柱。

    “谣言是蛊惑的源头,火种已经点燃了,接下来的火势,要往哪个方向烧呢?”

    聆听着属下的报告,旭烈兀十指交叠,这么喃喃自语着。俊秀脸庞上出现一丝迷惘,但是在熟悉他个性的长老们看来,这位家主只怕正在思考,是该闪避火头呢?还是往火烧得最烈的地方跳?

    “不管是往哪一边,可以运用的资源实在是太少了,这种时候……如果哥哥也在,那就太好了。”

    毫没由来地,旭烈兀冒出了这一句,而看着身旁众人露出的迷惘表情,他微微一笑,没有做任何解释。

    ※※※

    得到小草的圣力治疗,有雪的伤势已经痊愈,所谓的统兵,其实就是游手好闲,整天除了喝酒,就是找来亲卫兵,赌博聊天,偶然遇到小股的石家军队,那就是一声令下,万箭齐飞,大石砸死蟹,轻而易举地赢得胜利。

    石家的散军,并非全部都是兽人,而是改造兽人与一般人类兵丁的混合军队,众人在数量上占了优势,又倚仗器械之利,强弓硬弩,连续几场战斗,胜得轻易之至,毫不费力。

    “真是搞不懂,这种战争有什么意义呢?石家怎么好像是在送人给我们杀啊?”

    部属中,有人提出这样的疑问,左大丞相却全然答不出来,只能摸摸鼻子,不知所措的傻笑着。事实上,不只是有雪,这个问题困扰着雷因斯决策阶层的每一个人。

    军队缓慢地前进,为了顾虑安全,甚至可以说是龟速,但是在将要*近北门天关时,众人遇到了大批由北门天关处逃亡过来的难民。

    “难民里头可能会有奸细,不过为了保护民众,我们还是要予以收容,派兵护送回内地安置,但是每个难民都要严加搜查,身上带有兵器的可能就不是好人,带了大批金银的尤其不是好东西,要送来由我亲自审问。”

    对于最后一个命令,幕僚们不置可否,却相对地提出,会不会还有难民正朝着这边行来,需要救助呢?这附近徘徊的石家散军不少,即使是一、两百人的难民群,也不堪十人一队的改造兽人袭击,有必要派兵出去接应。

    “嗯,这样确实有可虑之处,不过,公主元帅事先有交代,要我们千万不能把军力分散,这样子分兵出去,不是很危险吗?”

    “丞相,您这样子的说法,就不怕招致怯懦的批评吗?”

    “我无所谓,反正你们也不曾期望雪特人会英勇上阵杀敌吧?”

    在这种时候,雪特人的形象,反而成为了最好的借口,没有人奢望雪特人会变成战场上的勇将,也不会有人鼓励他主动出击。

    正当一切都顺利进展,营地里忽然发生了骚动,有雪不以为意,派身边的人出去处理,但当喧闹声越来越近,火光也开始出现,有雪这才知道不妙,连忙奔出帅帐。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丞相!不好了,难民群里面混着兽人军,渗透进来以后开始大肆破坏了。”

    “一群饭桶,为什么连兽人也认不出来?难道一头老虎混在人群里面,你们也把它当作是人吗?”

    “不是的,他们用人类的样子混进来,然后忽然变身,刚才难民人数众多,我们还没点查完毕,他们就变身开始破坏。”

    骚动程度越来越大,进入狂暴状态的强化兽人,各自为战,没有团结合力的企图,只是胡乱窜走,破坏、撕杀着接触到的生物,这种毫无章法的野蛮战术,反而令雷因斯军更难应付。

    过去与强化兽人遭遇战时,都是大老远地就发现,然后远距离发射弓箭、机弩,将敌人小队射杀,不给他们接近的机会,但是从另一方面而言,也就完全没有和兽人接近战的经验。现在被兽人杀入军中,雷因斯军的素质与战力又都不够水准,登时慌了手脚。

    幸好,撇开最高统帅本人不谈,剩下的高阶军官,多半出身西西科嘉岛军系,有很丰富的战争经验。在他们的指挥调度之下,骚动慢慢得到控制,从几个不同的角度,将兽人围困歼灭。

    “呼,好险啊,幸好没有弄到要我亲自出去实战的地步,要不然就真的糟糕了。”

    看着前方渐渐被扑灭的火光,有雪心中大定,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旁边的部属们则趁机拍胸担保。

    “左宰大人,请您不用担心,只要我们有一口气在,将会誓死护卫您的安全,我们……”

    一句话还没有清楚地说完,一蓬血雨喷洒出来,淋了雪特丞相满头满脸,当有雪抹抹眼睛,从那一片红色中看清眼前东西,这才赫然发现那名忠勇的护卫兵被一支羽箭透胸而过,已经当场毙命了。

    “哇!”

    雪特人的凄厉惨叫声,几乎盖过了轰隆隆的兽人冲锋踏步声,几声号角吹响之后,大批兽人从营地外头杀了过来。

    先让部分散兵侵入敌阵,大肆破坏,趁着敌阵大乱,无暇对外发射弩箭的空档,再让大军从外突袭。成功的战术,果然将雷因斯军闹了个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骚乱中,一群拿着狼牙棒的兽人,大步冲入敌阵中心,捣毁每个营帐,挥动着手中的尖锐巨棒,把一个个*近过来的士兵打飞老远,更不时发出慑人吼声,显然是敌人特选的精锐突击队。

    “吼~~头在哪里?敌人的头在哪里?快点把头找出来!”

    兽人们把突袭目的高喊出来,听在有雪耳里,不啻是一声声的催命符。摸摸自己脖子,这颗肥肥的脑袋要是被狼牙棒当头一砸,那还不立刻变成稀巴烂?

    眼见兽人越*越近,像是风吹落叶般,把阻挡在前头的士兵扫开,有雪惊得魂飞天外,大叫一声,从行囊中取出神行符绑上,拔腿就跑。

    “护驾!护驾!所有雷因斯士兵,来保护你们的丞相啊!快点放箭射那些兽人,谁的手上有箭啊?有箭的都死到哪里去啦?我如果不死,你们就全部死定啦!”

    杀猪似的惨叫,随着雪特丞相的仓皇奔逃,在雷因斯阵营里到处响起。有雪只知道自己正是兽人们的目标,跑迟一步就会没命,全力拔腿狂奔,顾不了周围的事物。

    “有雪大人……”

    “丞相,您……”

    “左宰大人……”

    士兵们好像在自己身后叫些什么,可是兽人的嘶吼声依旧响亮,有雪早已跑得眼前昏昏,汗出如浆,也不管东南西北,就在军营里头乱冲一气,尽是往人多的地方跑,希望兽人去找其他的士兵屠杀,忘记追杀自己的任务,但那群兽人似乎认准了自己,吼声始终紧跟在后头。

    可惜的是,如果他肯稍稍停步,听一下旁边士兵的呼唤,那么就会听见比较令他安心的话语。

    “有雪大人,不用担心,我们来保护你了。”

    “丞相,情形已经得到控制,那些兽人正在被歼灭中,您受惊了。”

    “左宰大人,您后头已经没有兽人在追了,请停下脚步吧!”

    早在源五郎离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敌人可能会采取这样的形式进攻,所以迳自对一众高阶军官们嘱咐,遇到这样场面时,该当如何如何。在兽人们于阵营内大闹时,军官们就依预定计划行事,将兽人群诱入陷阱,一阵淬毒的强力机弩乱射,致其死命,但敌人数目超乎预期,不慎让一支精锐突击队杀到帅营附近,造成了损伤。

    这确实是不可原谅的错误,军官们连忙带兵赶去护卫主帅,却发现他一马当先冲了出来,后头像是牵粽子一样,拖着长长一串兽人喊打喊杀。

    军官们忙着率兵追赶了上去,衔尾追杀,由于有雪的策略正确,专门跑向人多的地方,所以穷追在后的兽人群也正面撞上了一层又一层重兵,没过多久,就被切割分散在十数个包围圈中,受到百倍以上的敌人围攻,毙命身亡。

    可是,令得雷因斯军能迅速歼灭敌人的大功臣,却对这一切无知无觉,仍是跑在最前头,而且还是以无人能及的高速,让一众想要向他报喜的护卫军官狂追得傻眼,力竭汗喘,想不透丞相是如何练出这样出类拔萃的飞毛快腿?

    结果,就在全体雷因斯军的眼前,宰相大人展现了不逊于天位高手的神技,以那一双肥肥的短腿,在极短时间内绕跑军营四圈之后,毫不回头地甩开护卫兵众,朝着西方扬尘而去。

    追赶不上的军官们,累得在地上一跤坐倒,相对喘气。

    “果、果然名不虚传,我从来没见过跑得这么快的雪特人……”

    “喘死我了……听妮儿元帅说,左宰大人练了一种叫做‘雪特不死身’的奇门功夫,可能就因为这样,才跑得特别快……”

    ※※※

    听不见背后部属的焦急呼唤,有雪跑到眼冒金星,直至再也跑不动了,这才停下脚步,虚弱得趴*在旁边的大树上,像狗一样吐着舌头散热。

    “嘿,全部给我甩开了吧?不、不过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远远地奔出了军营,有雪终于有时间看看自己的所在,发现此刻已经陷身树林当中,不知道距离营地究竟有多远。

    “要死了,怎么跑到这里来?不过,还好那些兽人已经被甩光了,这下子应该是安全了吧?”

    自我认知完全与实际情形脱节,有雪庆幸自己逃出生天,同时为那些可能已经被兽人们杀光的同僚哀悼。

    “所以说,跑得快才是乱世生存的最佳筹码啊……”

    这么感叹着的雪特人,眼睛忽然睁大,呆呆地盯着出现在前方的三名熊头兽人。

    “哇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终于可以活宰敌人头头了。”

    “不、不是吧?兽人居然也会念成语?”

    “哈哈哈,雪特杂种都会说书了,兽人难道就不可以说成语吗?告诉你,我们生撕胖子的时候,一向都会念诗!”

    “哇!不要啊!”

    再次落入险地,看着周围渐渐出现的兽人群,连背后也给包围了,有雪几乎以为自己闯进了敌人巢穴,正当他想要拔腿再跑,背后一名离他最近的狂笑兽人,颈上忽然出现了一条火线。

    那是满难形容的情形,碧绿的火光,在兽人颈上一现即逝,那名兽人的眼睛甚至还很奇怪地瞥向颈部,跟着,一切的表情就冻住了,一只雪白玉手提着他头上鬃毛,将这颗与身体分离的脑袋拎了起来。

    “好久没有看见你了,有雪老公,你当上宰相之后,有没有见异思迁?晚上有没有想起过奴奴啊?”

    “郝、郝可莲?”

    娇滴滴的声音,甜甜的笑容,有雪和兽人们的瞳孔一同放大,看着这名甩开手上兽头,盈盈走到有雪身边的火辣美人。

    “干什么用这眼神看着奴奴?才不过几个月时间没见,我的样子应该没有变老吧?”

    甜腻的嗓音,完全感觉不出周围的肃杀气氛,事实上,也没有所谓的肃杀气氛可言,双方战力与身形比例恰恰相反,在郝可莲出手的三下呼吸之内,周围已经没有半个活着的兽人。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有雪结结巴巴,没法把话说得清楚,感觉上自己目前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但似乎也说不上安全,自己与这女人确实是旧识,却没有任何友情可言。

    “他们好歹也算是艾尔铁诺军,我是艾尔铁诺人,所以我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奇怪。至于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郝可莲瞥了地上兽人尸体一眼,笑道:“我和你的交情怎么都比他们强吧?如果两边只能选一边,他们当然就只好死啦。”

    乍听之下好像很有道理,但有雪仍是听得脑袋昏昏,想不透这蛇蝎女究竟要拿自己怎么样。

    双方气氛极度诡异,最后郝可莲微微一笑,道:“如果我说,我没有打算要在这里肢解你、痛宰你,让你像这些东西一样死躺在地上,那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僵硬?我们一起坐下来谈一谈?”

    “你这样说,谁会相信啊?”有雪颤声道:“你跟他们都是艾尔铁诺人,你们都是一伙的,你连自己人都能杀,谁知道会不会忽然翻脸杀我?”

    “现在还有谁会为了国家而杀人?就算是同一国的,他们是石家阵营,我是周大元帅的麾下,两边完全扯不上关系。”郝可莲道:“坦白说,我这次来,本来是希望能够会见雷因斯方面的领导阶层,告诉你们一个重要情报的。”

    “呼……早点说嘛,你早点这样说,我不就放心了吗?”嘴上这么说,有雪的行动却似乎不做如是想,口中说话,人却不停地往后移动,想要拔腿开溜的意图,任谁都看得出来。

    令人懊恼的情形,就连郝可莲也没办法再维持脸上笑容,神色一冷,在一颗大石上坐下,道:“胖子,在我数到三之前,到我旁边坐下,不然……哼哼!”

    不然会如何已经不用说出口了,雪特人一声不吭,飞快地移到郝可莲旁边,却不是坐下,而是像小狗一样,两手低垂,小心翼翼地蹲坐着。

    “喂!你这是在作什么?”

    “你是女王,我要到你旁边,当然就只好变成这样。”

    “你们雷因斯人都是用这种姿势去晋见女王?”

    “雷因斯人在宫廷里怎么做我不清楚,不过我每次和太研院的变态群,一起到‘不是猛龙不过江俱乐部’纾解压力的时候,都是用这种姿势晋见女王,求她处罚的……你别误会啊,我们以前是常去,不过自从我的鬼婆女师父常跑太研院之后,大家就不再去俱乐部找女王了。”

    一本正经的解释,反而令郝可莲忍不住笑了出来,摇头道:“你这人也是怪有趣的,我都说过不会拿你怎么样了,你用得着怕成这样?我的样子很可怕吗?”

    “你的样子是不可怕,但就因为这样才更糟糕,看着看着就忘记你是个危险人物,这就比什么都可怕了。”有雪道:“你也不想一想,在自由都市的时候,你下手有多毒辣,人家一个无辜的女孩子,被你那样子活宰,是人看了都会怕的。”

    “既然是敌人,要杀就杀了,管他是什么人,我……”似乎是觉得没必要向一个雪特人辩解,郝可莲微笑摇头,伸了一个懒腰。

    “唉,累死了,睡眠不足可是美女的大敌呢,最近都在奔波出公差,夜里还要远远地盯着你们,根本没机会好好休息,连睡觉都只能睡在树上。”

    “你这么大老远地离开中都,盯着我们是想做什么?”

    “石崇最近的动作很诡异,身为公瑾大人的铁卫,只好主动一点出去侦查,我的拍档前一阵子又挂点了,一个人做两人份的工作,当然就累了。其实最麻烦的还是你们那个源五郎,如果不是有他碍事,我就轻松多了。”

    “为什么?你和他过去有过一腿,不想见老姘头啊?”

    “和我有过一腿?他想得美。不过论武功,他确实是你们这一行人里头最优秀的,也只有他才发现了我的窥视,一直在布置陷阱,诱我出来。这个人的武功很怪,我不想和他交手,所以一直拖到今天,我才有办法与你们接触。”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源五郎放弃了捕捉窥视者,认为与其持续这种对峙,不如让她与己方接触,说不定对情势比较有利,并且释放出这样的讯息,郝可莲这才现身出来。

    “简单来说,我是奉命要告诉你们,请你们小心,虽然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不过石家似乎想要掌握太古魔道方面的技术,最近已经秘密成立专职部门,钻研兵器,有很大的可能,他会派人到稷下的太研院窃取技术。”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有雪还真想不到石崇会有这种企图,恐怕连源五郎和小草小姐都没料到吧,不过自己也不用多想,只要把这情报传回去,让己方决策阶层来判断就好了。

    “这个情报确实很宝贵,我们是很感谢啦,可是你这么告诉我,石崇岂不是被你害惨了?”

    郝可莲微笑道:“石崇怎么样,根本不关我们的事,以我们的立场而言,最好石崇与雷因斯斗得两败俱伤,周大元帅就可以有机会重整艾尔铁诺。”

    这件事恐怕风之大陆的人都很清楚,但会从身为公瑾心腹的郝可莲口中直接说出,就显示两边关系已经紧绷到极限了。

    “喂!你为什么这么效忠那个铁面人?他的武功那么烂,连天位的边都挨不上,你现在还跟着他,以后不是好没前途?”

    有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是一股冲动,让他把脑里的念头老实说出来,“我们这边很缺人啊,你如果有兴趣,要不要来我们这边做事算了,不管是待遇还是发展性,我们这边应该比较好吧!”

    “听起来是不错,可是,你们那边没有好男人啊,我可不想与猴子和人妖为伍呢,被那种东西包围,我最自傲的美艳也要钝化了。”

    郝可莲笑道:“想挖角也可以啊,就等到有雪老公你变成好男人的时候,再来和我谈吧!”

    笑容很妩媚,但是却没有什么尊重的意味,在郝可莲的价值观中,如果说兰斯洛是一个不懂美艳的价值之人,有雪就是一个不值得去媚惑的存在,但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能坐在这里,用这样的态度与他说话吧,这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

    “嘿,有雪老公,我问你一件事。”郝可莲道:“如果有一天,你忽然发现你的力量比你们家的猴子老大更强,那时候,你会怎么做?”

    “比我们家的猴子老大更强?这……这怎么可能?”

    有雪目瞪口呆,对这个古怪的问题答不出来。从来不曾修练武功,这种问题根本就没有实现的可能,反覆思索,最后还是答不出来。

    “这个问题,是当初公瑾大人拿来问过我们的,当时我们的力量已经在他之上……嗯,但我们仍然难以回答。”

    郝可莲道:“那个男人,是一个怪人,有一大堆很奇怪的坚持与执着,如果没有那些东西,他可以过得更自在一点的,也许,我就是想看看,他什么时候会把这些东西丢掉,所以才继续在第二集团军里头当铁卫的吧!”

    “呃……你该不会……爱上那个铁面人吧?”

    “我?怎么可能?”郝可莲这次的笑容,让有雪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尽管从现身以来她一直在笑,但只有这一次,笑容里头没有妩媚的感觉,而是克制不住的笑了出来。

    “嗯,你的同伴快来了,我要走了,以后再得到有关石家的情报,我会传达给你,所以,我想最近我们还有不少见面的机会,不过呢,有雪老公今天对我一点也不动心,我想我要回去好好再钻研一下诱惑男人的办法了。”

    那种笑容像是昙花一现,很快就消失了。出奇地,郝可莲忽然贴近过来,拎起雪特人的衣领,在他面颊上印下一吻。

    “这是奖励你今天陪我说话的酬劳……附带一提,上次你请我吃的那只鸡,味道很好,我还没有机会谢谢你。”

    ※※※

    结束了在白鹿洞的数天逗留,泉樱告别了恩师,离开白鹿洞,朝着升龙山的方向前进。

    才短短几天的功夫,局面已经和自己抵达时有着颇大的不同,因为谣言喧嚣,白鹿洞上下都处于一种很古怪的气氛。

    数日后的庆祝大典上,陆游将会如何回应,这点将决定艾尔铁诺与白鹿洞的关系。为了与艾尔铁诺维持良好关系,白鹿洞的长老们很希望宗师出关,亲自为帝王祝福国运,以安其心;但是另外一方面,长老们也非常苦恼,因为这样一来,白鹿洞将失去自身的尊严。

    近两千年来,因为有陆游这棵大树遮荫,风之大陆上各方强权的存在,都受到白鹿洞的影响。白鹿洞一向维持超然立场,以示自身的高人一等,宗师陆游是位于帝王之上的存在,如今若是改变这立场,那将置白鹿洞的尊严于何地呢?

    长老们的烦恼,泉樱大概料想得到,不过,她相信以师父的智慧,应该已经有什么打算了,毕竟事态的演变太过诡异,短短时间之内,谣言能够被扩散、鼓动到这样的程度,背后一定是有一个主导者。

    以白鹿洞的能力,不至于连消息源头都追查不出来,长老们虽然不肯对自己吐露,但从他们的言谈中推断,散播这消息的正是石字世家。

    用白鹿洞有不臣之心的理由,石崇积极劝说曹寿,希望能取得第二集团军的兵权,以防周公瑾与师门里应外合,联手颠覆艾尔铁诺。曹寿近日来对白鹿洞戒心极重,虽说还没有承诺石崇的奏请,但却退回了周公瑾请求回中都一行的奏折,长此以往,情形相当地不妙。

    与白鹿洞的渊源深厚,泉樱不觉得自己能置身事外,但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作。石崇在策划什么,自己虽不肯定,但多半与龙族有一份关系,从龙族受邀进攻北门天关,就显示着这样的讯息。问题是,与石崇合作,那比与虎谋皮更加危险百倍,自己必须在伤害造成之前阻止。

    朝着升龙山赶路,约莫一日一夜之后,泉樱忽然在半空中停了下来,感受到一种不应该存在此地的气息,龙的气息。

    数目不少,不只是一头、两头,而是将近五十头的庞大数目,正朝这边高速飞来。

    为什么飞龙会离开升龙山呢?这附近并没有什么重要城镇,龙族也不可能攻击艾尔铁诺境内的东西,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冲着自己来了?

    急飞过来的气势中,感觉不出敌意,这似乎是目前最值得欣慰的事了,但是,泉樱也不敢太过乐观,屏息以待。

    一群飞龙乘风破云,来势奇快,*得近了,泉樱不由得皱起眉头,惊讶地看着这群族人满身血污,战甲破损,多半都身上带伤,显然是从一场剧斗中突围出来。

    他们所骑乘的,只是一般的青龙、红龙,并非这次攻击北门天关的黄金龙,然而,一般情形下,龙族也是不随便离开升龙山的。

    “族主!”

    远远地见到泉樱,这群龙族骑士高声呼叫,直赶了过来,转眼间便到了面前。

    “能够见到您,实在是太好了,族里内乱不休,我们……”

    为首的一名龙骑士,气喘吁吁的说话,语音有点微弱,泉樱朝他移近一点,想要听个清楚,但是才稍微一*近,她的一颗心就直往下沉去。

    尽管说话声音微弱,但是*得近了,却发现他其实气息平匀,完全不像是受了重伤,身上的血腥味,闻来全参杂了其他野兽的味道,明显是其他生物的兽血。

    明明没有受伤,为什么要故意装成这样子来骗人呢?答案实在是太明显了,特别是当其余族人的身上,传来阵阵压抑不住的杀气,泉樱不由得苦笑起来。

    一方面,这是早就知道的事实,但是另外一方面,又有些感慨,族人为何如此没有脑子?即使真要刺杀,也该花点心思,用这么拙劣的计谋,能够骗到谁呢?而且,没有出动最强的黄金龙,单单*五十多头一般的龙兽,即使是突袭,又怎么伤得了天位武者呢?

    泉樱黯然神伤,那人还在持续说话,告诉泉樱如今族中大乱,以慎思长老为首的三大长老,强势主张与外界势力合作,但是部分族人不满石字世家的作风,主张即使与外界势力合作,也该与白鹿洞这样的名门正派,不该与石字世家这样的邪魔外道联合。两边僵持不下,爆发了激烈冲突,最后开始流血斗争。

    “我们是希望与白鹿洞联合的一派,非常期盼族主归来,再度领导我们,稳定龙族……”

    一段时间宁定思绪,泉樱已经回过神来,淡淡笑道:“可是,由一个女人来统领龙族,不是很可耻吗?要重振龙族荣光,这种重责大任,怎么能指望一个女人呢?”

    “不,过去是我们……”

    “违心之论,就省一省吧,再这样撒谎下去,其他的同胞紧张过度,就快要布不成杀阵了,趁着阵形还完整,现在就动手吧!”

    图谋被一语揭破,众人登时色变,待要驱动飞龙攻击,但所有飞龙只是大声咆哮,甩动尾巴,却没法有什么动作。众人大惊,却发现连带他们自己,都被困在龙背上,呼吸困难,动弹不得。

    定睛一看,每一头飞龙之下,都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大气漩涡,快速旋转,风压困住了飞龙,连带也锁住了龙背之上的骑士。

    “你们应该知道,龙是飞翔在空中的生物,脚踏在云层、气流之上,是最有利龙族的战斗环境,你们该不是以为在这种环境能够赢得了我吧?”

    力量突破到强天位,在赶路途中泉樱一直努力钻研运用法门,现在初试神功,果然远胜从前,在这样的距离之内,五十多个升龙气旋同时出现,将每一头飞龙全都压制住。

    “如果我施放力量,升龙气旋全面绞紧,你们都很清楚会有什么后果,所以,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冷冷的话语,当泉樱的目光扫过所有族人,一种之前不曾出现的威仪,震慑住这群龙族战士,即使有一、两个自负武勇,想要出言顽抗的人,束缚在身上的升龙气旋忽然勒紧,迫得他们说不出话来。

    “长老们什么时候与石家联合在一起的?”

    “听……听说是几年以前,石家派密使来升龙山,慎思长老到中都与石君侯密谈,那、那时候你还在白鹿洞学艺……”

    在白鹿洞学艺,是长老们对族人的交代,毕竟一族之长在杭州养病等死,不是多光彩的事,而泉樱闻言倒抽一口凉气,想不到在自己回族里接掌族主位之前,长老们就已经和石家有了联系。

    这样看来,是自己的出现,打乱了长老们的原有计划,难怪他们这么急于驱逐自己,将一切回归正轨。

    从族人口中,泉樱大致上弄清楚了,石家与龙族约定,结合两边的力量,共同进出天下,当石字世家拿到整个艾尔铁诺,会再扫平武炼,届时,会把现在武炼的领地,全部交由龙族统治,让龙族之名,威扬整个风之大陆。

    听到后来,泉樱实在有点好笑,长老们的野心虽然不小,但判断现实的眼光却也太浅薄,要拿下武炼,这岂是易事?王字世家人强马壮,将士用命,七大宗门当推首位,还有一个屹立不摇的天刀王五,龙族要与之正面敌对,和送死没多大分别。

    这个美梦,是只能凭空陶醉,没有实现的一天了,可怜族人还在对这个空中大饼痴心妄想,看来,数千年来与世隔绝,果真是错了。

    石家有意掌握整个艾尔铁诺,这并不意外,以石家现今的权势滔天,距离谋反篡位,也只是一步之差了,但深思一层,石家会将这个计划如此坦白地告诉龙族,似乎不太合理。

    “我们拥有力量,这么强大的我们,为什么要缩在一个冰冷冷的山上,几千年都过着贫苦日子?什么神明的使命,我们受够了!”

    “最后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想追求权势,我不怪你们,可是战斗时为什么要伤害无辜民众?龙族已经堕落到连尊严都舍弃的地步了吗?”

    “人类根本就是低我们一层的生物,随便杀杀有什么要紧?他们杀猪杀羊,我们也杀他们,这样有什么不对?反正这些东西都很会生……”

    看着族人几乎是狂妄地这么说着,泉樱心头的震撼难以形容,想不到族人的观念已经扭曲到这等地步。人类的繁殖能力很强,这是过去魔族残杀人类时,经常说的理由,应该要维持世间正道的龙族,却说着与魔族相同的理由,这实在是讽刺到了极点。

    “我很想在这里就给予你们惩戒,不过算了,不能令你们心服的惩戒,只是单纯的武力施暴,没有意义,你们回去告诉长老……”

    该让他们传什么话呢?泉樱觉得自己有几分可笑,因为不管带什么话,都不可能产生什么作用,事情的发展,已经不是用言语就能阻拦或是改变了,看来还是得……

    才打算放这些族人回去,泉樱心头警兆忽现,腾身闪躲,在前方青龙裂体炸开时,避过了擦身而过的一记重爪。

    这记偷袭并未因为泉樱退避而终止,连环爪势直追而上,令她一时间屈居劣势,连连往上斜斜飞退,直至回气过来,一记升龙气旋轰发出去,阻截敌人,将之迫退,这才阻止了他的连环进击。

    对方的匿息之术十分到家,藏身在龙兽体内,在自己心神松懈时出手,就连最敏感的龙血,也感应不到他的存在,若非是一股强烈的憎恶,让自己有所警戒,说不定已经在袭击之下吃了大亏。

    尽管那人身上还被血污所遮掩,看不清楚相貌,但泉樱的理性已经找出答案。能够不引起自己体内龙血的警觉,那除非对方也是拥有龙血的龙族之人;但龙族中不会有能正面接下自己一击的高手,再加上那种不寻常的强烈憎恶感,放眼全风之大陆,也只有一个人了。

    “敖族主久违了,一段时间不见,武功似乎比在日本的时候更强了,不知道脑子里头的东西有没有长进一些了……”

    诡异的运功,并非以真气热劲蒸发水分,花天邪身上覆盖的血污,以一种观察不出的形式,迅速干涸,几下子功夫就点滴无存,回复本来的外表。

    泉樱皱起眉头,花天邪的动作,无疑是在向自己示威,但自己看不清楚他在弄什么玄虚,这也是事实。想起当日在北门天关,受这人暗算重伤的屈辱,胸口的怒气就翻涌上来。这人的存在,似乎很能刺激自己的怒气,令自己无法如常冷静地思考。

    “你来得正好,听说你现在和石崇是同路人,策划伤害我龙族阴谋的奸徒,你也有一份吧?北门天关的那笔帐,我们现在就来算一算!”

    手腕一抖,泉樱甩出了锁链朱枪。由于携带方便,自从由日本归来后,她就一直使用这件兵器,尽管杀伤力上不能与隆基弩斯之枪相提并论,但是对付眼前这人,相信是足够了。

    朱枪在手,泉樱身上所散发的压迫感便瞬间倍增,花天邪明显地感觉到这股压力,但是手上没有兵器的他,只是冷冷地侧过头,瞥向那群被两人这一轮追逐战给甩在下头的龙骑士。

    “龙族武学轻翔灵动,转折如意,但是我也有不逊于你的自信,如果我冲入你的族人当中,大开杀戒,你怎么阻止我?如果你一面救人,一面承受我的攻击,你有多少胜算?”

    花天邪冷冷的话语,正中泉樱最顾虑的地方。之前她就担心,若是与花天邪动起手来,这距离波及之下,族人们损伤必重,更何况花天邪要是存心重手伤人,自己不可能救下每个族人。

    在当前的女性武者中,泉樱是极为理智聪慧的一人,但即使是她,也对这样的卑劣战术不知如何应对,当下只能握紧朱枪,计算位置,预备先发制人,在花天邪行动之前动手,以快制快,不让他接近族人。

    “以快打快,很不错的战术啊!”花天邪道:“不过这个战术不会派上用场,因为我这次没打算玩那些小技俩,而是想看看你这龙族前族长到底还剩几分实力。”

    “除了耍弄阴谋诡计,你还有什么本事?”

    “在你们这些事事一帆风顺的优秀份子眼中,当然旁人都只会耍弄阴谋了,或许有一天该让你以弱者的身分朝上仰望,那时候你就会有不同的感想了。”

    “你想说你以前是因为实力不足,所以才使用奸谋吗?这根本就是诡辩,你的心性残忍阴滑,即使有一天你力量比我更强,还是会继续使用这些卑劣手段的。”

    “是吗?听你这么说,我忽然很期待那一天。”

    语毕,花天邪已经变幻身形,回绕攻向泉樱,诡奇的角度,令她想起不久前这人也曾伪装为奇雷斯,身法的诡异难测,确实是不好对付。

    手腕翻转,泉樱连续发出数道升龙气旋,封锁住周遭的进路,不让花天邪有贴近身边的机会。

    激烈回绕的气旋,吸扯着所触及的一切物体,花天邪的身法虽奇,但在贴近时也受到干扰,慢了下来。

    而当一个气旋的吸劲牵扯到衣角,又有几个气旋包围过来,若是被合围成功,几个气旋合并扩大,那时就只有任由宰割的份,花天邪不得不放弃以身法占取上风的战术,全力还击。

    泉樱全然没有留手的打算,趁着花天邪被气旋影响身形,朱枪化作一道赤虹,直往敌人钉刺而去。

    来势奇急,花天邪竟不闪避,抬起右臂迎向枪头,才一接触,右臂爆响起连串骨碎声,血肉横飞,出现巨大的噬咬伤口,被焚城枪劲重创。

    奇异的战术,泉樱为之错愕,更在枪劲无法持续突入,如预定般创伤敌人胸口时,由讶异迅速转为戒心。自己是以强天位力量出击,花天邪在这距离举臂挡架,受到重创是理所当然,但他受创后能够挡住枪劲,这说明了他的力量也已臻至强天位。

    (也难怪,他也在日本的元气地窟里头受益不少,便宜他了……)

    枪劲受阻,泉樱抖动枪杆,就要变招再攻,但花天邪受到重创的右臂,却以惊人的奇速痊愈过来,没等完全愈合,反手就抓住了枪杆。

    不逊于乙太不灭体的痊愈速度,在魔族中也绝非寻常,同样拥有魔化体质的泉樱也自知不如,她就确认,花天邪肉体的魔化程度,远比自己为甚,几乎已经是魔界皇族的纯血体质。

    吃惊的事情连接发生,花天邪的内劲沿着枪杆传来,泉樱掌心一疼,一种类似被腐蚀的痛楚,强烈地刺激神经。

    曾与兰斯洛有过数次激战经验,泉樱对于天魔劲的运使情形,已经相当清楚。之前与花天邪对战时,她怀疑过这是偷学天魔功不成的类似功法,但这次随着花天邪的武功提升,内劲特征明显,泉樱登时察觉到了不同。

    天魔功是以魔族的独特运功法门,吸蚀血肉精华,转化为纯能量,增补为己身力量。而花天邪这时所施展的劲道,却是把所接触到的地方,大量散失水分,使之枯干瘪皱,断绝生机,乍看之下,确实很像是天魔功的吸蚀劲道,但两者却有着手段上的不同。

    “麦第奇家的秘传,睥世七神绝中最厉害的‘灭绝’,滋味很不错吧?”

    花天邪道:“虽然不如正统天魔功那样,可以吸收敌人元气为己用,但至少在杀伤力上头是一样的,不知道和龙族绝学比较起来,孰胜孰负啊?”

    忙着催劲抵御灭绝神功的威力,泉樱脑中仍是难以索解,麦第奇家怎会有这样诡异的秘传绝学?又怎会传到花天邪手里?

    不单是她猜想不到,就连花天邪自己也很纳闷,为何身为麦第奇家死敌的石崇,会拥有这麦第奇家至高无上的秘传绝学?更大方地转传给自己。

    他只从石崇口中知道,当年忽必烈为了创设一门独步古今的神功,而创出睥世七神绝的雏形,在诸般外门应用武技已然大成后,却遗憾家传的紫电神功威力有限,未能将七神绝推至理想高峰,遂钻研各家各派的武学,在一番苦心思索后,认为天魔功才是堪称天下第一的内功颠峰杰作,于是立志将天魔功重现。

    生得太晚,忽必烈无缘见识天魔功实际威力,只能根据典籍资料重塑,最后创出了七神绝的第七绝──灭绝神功,一种他认为与天魔功所差无几的毁灭性武学。因为知道人间界对天魔功的恐惧与仇恨,忽必烈从未当众使用过这套武学,而在他叛变失败身亡后,当时潜入麦第奇家进行破坏工作的石崇,趁乱取得了灭绝神功的秘笈。

    人间界的豪雄,居然修练魔界的王者武学,这自然是很讽刺的事。花天邪也弄不清楚,石崇为何不修练这门神功,却让自己修练,但至少目前,他非常满意这门神功所带来的威力,令他此刻可以攻敌人一个出奇不意。

    还未能完全发挥灭绝神功的精髓威力,双方功力又相差不远,花天邪与泉樱一时间僵持不下,未能分出胜负。当泉樱预备再发出两道气旋助攻,花天邪忽然撤掌,放开了牢牢握住的枪柄,继而双掌一合,一股无形的奇异压力,抢在泉樱的气旋之前,影响着她的动作。

    (不妙,是麦第奇家的“掌绝”……)

    连七绝中最神秘的灭绝都能练成,花天邪没理由不修练其余的六绝,泉樱惊觉到这一点,但却慢上一步,被花天邪贴近身边,一掌印在肩头。

    辅以灭绝神功,掌绝的威力强得惊人,泉樱胸口一窒,刹时间真气涣散,全身酸麻,向后倒跌而去,但花天邪也并未讨好,在那一掌印上敌人肩头的同时,情知自己没可能避过的泉樱,当机立断,迸炸枪杆,同样以焚城枪劲创伤了花天邪,阻止他的追击。

    剧烈攻防,纯以伤势来论,花天邪伤得较重,失去兵器的泉樱正预备回气镇伤,却赫然惊觉下方的雄浑气势,数十股强大的冲击波,以自己为中心,凶猛地攻击过来。

    (黄金龙?怎么会有这样的用法?)

    抬眼只望见花天邪一脸嘲弄的冷笑,泉樱将仓促间所能运起的一切力量,护卫全身,下一刻,她的身影被数十道威力强大的黄金光柱所吞没。

    ※※※

    泉樱与花天邪交手后不久,距离艾尔铁诺的祭祀大典所剩时间不足十二时辰,白鹿洞的长老与执事们,为着眼前的情势焦急万分,因为他们不但不能肯定,陆游宗师会否应皇帝的邀请出席,甚至就连踏进冰洞问一声的胆量都没有。

    没有天位力量,又并非陆游的亲传弟子,擅入禁地就是死罪,哪有人敢冒死去求见呢?

    这时,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两个人。如果周大元帅此刻身在白鹿洞,有一个可以影响陆游决定的人,事情一定好办得多;若是前任白鹿洞掌门陶潜没有辞位离去,就有人能够进入禁地,大家也不用担心得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了。

    这时,一封突如其来送到的书信,打破了僵局。信指名寄给陆游,由宗师本人亲启的书信,过去白鹿洞接到不少,从挑战、拜师,到仓皇求助都有,通常是直接销毁,根本不用呈上去,浪费宗师的时间。

    但是这一封信,却因为寄信人的身分,而成了特例。

    在信封的一角,写着“天草四郎”四字,众人起先不信,发出大笑,直到一名试图拆信阅读的长老,被蕴含在信封内的天位力量当场废掉双手,这才证明了此信的真实性。

    没法作出处理,长老们经过请示,将这封信射入冰洞。信里的内容是什么,没有人知道,直至不久之后,资历最久的七名长老奉召进入冰洞。

    趴跪在洞口,七人战战兢兢,不敢往烟气缭绕的洞内看上一眼。从那令他们颤抖的威严声音里,他们得知宗师的训示,表示他即将要出席皇城的庆祝大典。

    能够继续稳定与艾尔铁诺之间的关系,这自然是好事一件,然而,宗师的语气,却透露着不寻常的讯息。

    “该了结的事,终归是要有个结束,既然千载故人有兴邀约,这个约会是不能不赴了。”

    从这句话里头,有人猜到天草四郎寄来的,多半是挑战书,而且地点正是约在艾尔铁诺皇城。

    (好大胆啊,居然约在那里,可是这样……)

    这样演变下去,究竟会怎么样,长老们没有一个人能够答得出来,只是暗自祈祷,白鹿洞能够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中,继续屹立不摇。

第四章 天位对决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八月艾尔铁诺中都皇城

    五百七十八年前的八月,当时掌握大石国东部兵权的大将曹孟德,趁着该任大石国主骤然驾崩于酒泉关的机会,举兵而起,在得到白鹿洞的支持后,于短短十年之间,统一了风之大陆西北方,建立了今日被称为艾尔铁诺的国度。

    尽管后代子孙不肖,令得庞大帝国实力中衰,传国五百余年后,已无复昔日风光,但每年八月的国庆大典,仍是中都最热闹的日子。

    文武百官,都会被召集回到中都,在皇宫里的大金钟敲响第一声的时候,由大敞开来的正中朱门,序列进入皇城,在中央可容纳万人的金龙广场上,共同参与盛大的庆祝盛典。

    过去,在帝国国势仍然强大的时候,皇帝会站在千层阶梯顶端的高台上,一旁并肩站着来自白鹿洞的司祭,通常是由当时的白鹿洞掌门担任,一起主持完仪式之后,接受群臣百官的欢呼,象征曹氏皇族与白鹿洞共治天下,这是由开国皇帝曹孟德所传下的定规。

    然而,今年的庆祝大典却有所不同。文官方面没有什么问题,可是位居当下武将之顶的五大军团长,王五一如就任以来的惯例,称病不来,但是请求回王都参加典礼的周公瑾元帅,却被皇帝以“边防吃紧,不得擅离”的理由,留在边境海牙,未能回归王都。

    近日来有关于白鹿洞、艾尔铁诺方向分歧的谣言,传遍各地,中都的百姓不会没有感觉,周大元帅不能回中都参加典礼的消息,更是助长了谣言的传播,令得中都人心惶惶,不知所措。

    幸好,就在典礼开始前,宫廷官吏们出来宣告,陆游宗师将亲自出席大典,为帝王祝福。这消息让不安的人心稍稍稳定下来,而且今年的庆祝大典,金龙广场会史无前例的开放,让有意观礼的民众入内。

    曹氏皇族难得有这样的亲民之举,正值多事之秋,这消息非常地振奋民心,当时辰到了,宫门大开,有意观礼的民众开始进入,人潮几乎是像排山倒海一样地涌进去。

    引起人们热切参与欲望的,并不全都是一睹皇城内景象的新奇,有很大一部份的理由,是人们希望能够一见陆游宗师的真面目。这位两千多年来已经成为世上神人的剑圣,究竟生得什么模样,是风之大陆上所有人民都希望能够一见的事。

    许多官吏们对此举感到不解,庆祝大典应该是相当神圣的事,为何要让一般平民来观礼干扰呢?但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把陆游亲身驾临一事广为宣传,确实非常有政治效果。

    钟声在曙光初露的第一线时敲响,皇城的正中朱门大开,一队队卫兵在两旁站开,鲜衣怒马,枪剑如林,显示着大帝国禁卫军的威仪。自从多尔衮取代花残缺之位,开始训练御前侍卫、御林军,他们的武功与战力比之前强横得多,但是人数也锐减到之前的一半。

    在金龙广场最前方的高台上,站着盛装的皇帝,尽管华丽的龙袍绣工精美,价值不凡,但是穿在曹寿臃肿的身上,看起来实在是很可笑,就活像一头身披龙袍的大白猪。

    掌握如今艾尔铁诺最大实权的两名重臣,分别站在皇帝身后。与曹寿的可笑形象比起来,这两名军团长都称得上相貌堂堂。

    穿着蟒袍金带的石崇,具有着相当的威仪,一身燕尾西装的旭烈兀,更是一名难得的美男子,尽管站在高台之上,但是从下方远远眺望的民众,仍是在底下欢欣鼓舞。

    旭烈兀拥有曹氏皇族血统一事,已经从谣言变成了一个被众人默认的事实。在帝国已经没有指望的此刻,旭烈兀的存在,无疑是艾尔铁诺中兴的唯一希望,倘使他能从现在所站的位置,再往前走上两步,取代在他身前的那个人,这无疑是帝国之福。

    这些期望,站在高台上的旭烈兀全部感觉得到,但是,他也同时感受到来自左侧的一道视线。

    “麦第奇君侯似乎很受到民众的喜爱啊,恐怕即使是陛下,都没有您这样深得中都百姓的拥戴。”

    非常具有挑拨性的言词攻击,旭烈兀只是大方地一笑,挺胸道:“这个自然,受人拥戴的理由有许多种。论德政,陛下是最拿手;比长相,我是全艾尔铁诺最英俊的男人,可是要算起存心不良、贼头贼脑,外加下半身不能自理的纪录,整个风之大陆就以你石君侯是头号人物了。”

    一如过去的无数次舌辩,石崇占不了上风,跟在两人身后的众多宫廷官吏甚至笑了出来。

    石崇往后看了一眼,皱眉道:“麦第奇侯爷似乎总是对本人存有误解,不过时辰将至,尊师剑圣大人为何还不现身?不会是临时改变主意了吧?”

    “剑圣师父会怎么决定,我不能妄加猜测,我不像周二师兄那么讨人欢心,只是个廉价的便宜徒弟而已。”

    旭烈兀笑道:“不过他忽然改变主意也不是没有可能。谁都知道,在这里举行祭祀、庆祝的纪录不良,前几年祭天的时候,我五师兄跑来见人就杀,在场的人全部被斩,包括你石君侯在内,血喷得到处都是,除了让那些红墙省了当年的粉刷费以外,没有任何好处。听说我五师兄最近回来了,要是他心情太好,也来参加典礼,那就难怪剑圣师父不愿意出席了。”

    谁都听得出来,旭烈兀与白鹿洞的关系并没有多密切。原本他们也就只是相互联合的利益关系,初到艾尔铁诺的麦第奇家族,需要白鹿洞的支持,在此地站稳基础;意识到石家即将危害艾尔铁诺的白鹿洞,也需要培植一个与之相互对抗、制衡的新势力,双方就此一拍即合。所谓的师徒,只是将这份合作加上形式来稳固而已,当白鹿洞和艾尔铁诺关系生变,旭烈兀也试着向众人表达己身立场。

    祭典的时辰已经快要到,陆游尚未现身,众人当然也不可能向白鹿洞察问宗师是否已经离开。但是这并非什么怪事,自从艾尔铁诺建国以来,每次的国庆祭典,除了行事风格一板一眼的陶潜之外,几乎每一任司祭都比皇帝更晚出现,藉以显示白鹿洞的权威更在皇族之上,最严重的一次,甚至迟到了两个时辰,令得帝皇与文武百官空等成狂。

    门人尚且如此,今日剑圣亲临,情形也就可想而知。只是,尽管众人心里不安,旭烈兀却不作如是想。

    “既然已经答应了会来,我想剑圣师父不会迟到,以他的地位,已经不必藉着这种肤浅行为来显示威势。”

    对自己的想法极有信心,当每个人都显得不耐烦时,旭烈兀却仍显得神闲气定,没有半分烦躁。

    然而,这段等待的时间,却比预期中要长,在庆祝大典应该要开始的两刻钟后,旭烈兀瞥见石崇额上的汗水。

    “石君侯,你怎么好像有些冒汗?该不会是有什么奸计要实施,沉不住气了?”

    “何必在那边故作悠闲?说不定正是你师徒两人私下勾结,意图对帝国不轨。”

    两名本来就不合的人,对望一眼之后,相互冷笑别过头去,分别望向天空与地面,等待着预期中的人影出现,就这样子,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去……

    “嘿,好家伙,不知不觉,都两个半时辰过去了,真是佩服我们的皇帝陛下,太阳那么大,居然还在那边站得直直的,真是好样的……”

    即使是旭烈兀,在两个半时辰的站立不动后,也没法再继续维持优雅姿态,而他旁边的另一位帝国重臣,在漫长的站立后,也已经失去了火气。

    “大概吧,陛下好像已经直挺挺的被晒昏过去了……或者,好像已经睡着了。”

    “真的?”

    “我听见鼾声了……”

    “……还真的有啊,陛下不愧是陛下,果然能人所不能,可是,石君侯啊,我刚刚在想,你是不是忘记了某件事?”

    “麦第奇侯爷有何指教?”

    “我是说……你在邀请宾客的同时,除了请帖,有没有附带向导啊?我听说,世上有些人如果没有向导,可能永远也走不到目的地。”

    “啊!”

    这声“啊”是什么意思,站立在两人身后的宫廷诸臣,都听得一头雾水,单从直觉上来猜,似乎代表石大军团长确实忘记了某件重要事,然而,素来势同水火的旭烈兀与石崇,怎么会有这么平和的对话呢?

    单单只是这一点,他们就觉得自己脑筋一定被阳光晒坏了,毕竟时间是正午时分,在高台上站了那么久,没有内力修为的他们,确实是觉得自己快要昏倒了。

    幸好,事情忽然有了转机,在众人等得眼冒金星,汗流浃背时,一个黑点在天空末端出现,乘着长风,朝着皇城缓缓而降。

    ※※※

    从空中往下眺望,中都皇城已经在脚下,即使拥有天位修为,但如果没有特别运足目力,也只能看到一堆方格与小黑点,饶是如此,下方所散发的强盛兵气,却是笔直冲上云霄,这是不用看也晓得的事。

    感受到这些气息,他皱起眉头,看看上空的炽盛太阳,喃喃自语。

    “真是麻烦……在日正中午的时候决斗,很煞风景啊……”

    “那不如不要决斗了吧!”

    所立之处甚至还在云层之上,是不该有闲杂人等的,当他闻声一震,惊愕地抬起头来,眼前映出了未曾预期的倩影。

    如果换作是其他人来看,一定不会用“倩影”来作形容,但在天草四郎的眼中,这名穿着黑色魔法袍、戴着尖尖的巫师帽,展露笑靥的小女孩,无疑比世上任何绝色佳丽更令他心情激荡。

    “小姐。”

    就像过去每次的见面一样,天草四郎欠身向这位心仪的女性行礼,但这次梅琳却没有推拒。

    梅琳道:“上次我们以这种形式碰面,是在基格鲁附近吧?那时,我希望你能手下留人,尽管事情发展不如我们所希望,但我仍然很承你的情。这一次,你能不能答应我的请求呢?”

    “我好意外,小姐很多年没有用这样的口气对我说话了。难得你主动提出要求,于情于理,我也不该拒绝,可是……这一次,我想要拒绝。”

    “告诉我拒绝的理由?”

    天草四郎摇摇头,微笑道:“因为这一次,我们地位是平等的,你是一个女人,我是一个男人,当一个男人要去做他该做的事,就不可以被人阻止,所以……很抱歉。”

    直接了当的被拒绝,梅琳并不意外,这是预料中的事,而自己只是想试着让事情转向预期之外的方向发生而已。

    努力未能成功,梅琳将目光投向下方的中都皇城,淡淡道:“知道吗?虽然他始终没能突破强天位,但他此刻的力量,确实是他一生中的颠峰,在各种纪录里头都不会有人否认,他是一个史上最强的强天位。”

    “可是你我都知道,决定胜负的因子,并不单纯是战斗实力,尽管他很强,但我现在的战意,也是前所未有的旺盛,我有自信,我会取得这场战斗的最终胜利。”

    梅琳道:“为什么一定要战?你们本来是那么好的朋友,而且在我看来,即使是现在,你们之间也还是有友情……”

    “因为我不能原谅他做过的事,即使小姐你不去找他算帐,我也不会忘记,他是怎么样的一再欺骗于你。”激动的说着,天草四郎怒道:“他甚至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过……”

    似乎是想起了往事,梅琳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淡淡的一笑,道:“以当时的立场来说,他并没有做错,我们原本就不是同一阵营的人,智计欺敌,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这份智谋,却是建筑在小姐你的善良与信任之上。有时候我真是恨,如果当初不是我多事,将他介绍给你,后来也就不会让你这么伤心。”

    “事情都过去了。两千多年,一切早已经改变,我只希望你明白,从以前到现在,我从不曾怪过你什么……”

    脚下的中都皇城,再一次敲响了大钟声,向全中都百姓告知庆祝典礼的开始。这也同时告诉云端上的两个人,谈话该结束了。

    “保重。”

    “你也是。”

    当两人错身而过,天草四郎的身影隐没在云端,梅琳无奈叹了一口气。

    “男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啊?”

    ※※※

    一抹淡淡的人影,从天边降落下来,速度似缓实急,斜斜地朝着金龙广场上的高台落下。

    广场内的数万平民,像是拜仰天神降世一样,有人跪倒于地,有人欢呼跃起,为着今日能够亲身见到月贤者的圣影而兴奋。日后,他们将能向子孙夸耀这个场面,作为自己的荣耀。

    在高台上的文武官员,和广场中央往上朝拜的群臣相比,更是官僚体系的顶尖人物,但见到月贤者冉冉下降,他们不约而同地跪拜下来,向这位世间神人作最敬礼。

    曹寿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没有作出反应,但石崇与旭烈兀却都依照礼节,躬身致意。

    当双方距离拉近,看得清楚,广场上的群众发出一声惊奇呼声。距离九州大战已经两千年过去了,月贤者却依旧维持着中年人的相貌,头发乌黑,面如冠玉,一身儒衣白袍更显得气质卓然不群,并非原先想像中的苍老、和蔼模样。

    惊奇之后,更大的欢呼声响了起来,因为能够维持这样年轻的相貌,这就足见剑圣的功力深不可测,对艾尔铁诺来说,更是无上之喜。

    但在高台上的两大家主,却有着不同的想法,因为陆游身上穿的,是白鹿洞传统的儒生袍服,却不是参加典礼所应该穿的盛装礼服。白鹿洞视祭祀、庆典之礼为最重,身为宗师的陆游,更不可能不知道这些礼节,但他的儒生白袍洁净如雪,不但没有任何纹饰,就连向来佩戴在腰间的玉环都取下不带,一柄长剑不是佩在腰侧,而是提在手中。

    这已经表明得很清楚,陆游并非为了参加典礼而来,出现在此的目的,只怕是要放手大杀一场。

    文武群臣纷纷感到纳闷,因为当陆游飘移到平台左近,并没有登上平台,与皇帝并立,而是凌空飘在与平台同等的高度,视线水平扫过台上诸人。

    众人都在期待,月贤者驾临的第一句话,到底会是什么,却见他将目光由旭烈兀、石崇,转带到曹寿,却又忽然转身,眺望天上的云层,好像发现了什么。

    直过了好半晌,目光移回地面,由左至右,在金龙广场上绕了一遍。数万群众都接触到了这阵目光,有人为之颤栗,有人再次跪下,祈求能够得到月贤者的赐福。

    而在这一连串来回顾盼之后,陆游终于开口说话。

    “如此君王,如此朝臣,如此帝国……”

    奇异的话语,似诗似文,众人皆以为这是祝贺辞的开头,却只有少数几个人,才听得出话语里头的讥嘲之意。

    “生死兴亡,俱有天数,祸福所倚,一线之差。故人终于抵达,在一切开始之前,这边的尘事也该作一个解决了。”

    陆游环视广场,朗声道:“帝国的民众,今日到此观礼,是你们的荣幸,却也是你们的不幸,从这声钟响之后,你们有多少人能够逃离此地,就尽量求生去吧,剩下的,就是个人命数,莫怨莫尤。”

    此言一出,群众哗然,即使是脑筋不太灵光的,也听得出事情不妙,一些见机较快的,已经拔腿朝出口奔逃,就只有广场中央的官吏们,又想走又不敢走,处境尴尬。这时,嘹喨的钟声响起。

    挂在数道城墙之后,宫殿顶端的大金钟,是用来对一切典礼时辰下命令,代表每一个典礼阶段的开始,但在陆游说完话之后,金钟忽然响了起来,连续三声“当”响,清澈淳厚,声传千里。

    不明白其中奥妙的人,惊为神迹,但拥有天位力量的高手,却也凛于陆游的武功之高,运用之妙。他双手收在袖中不出,以袖中指功夫背后发劲,遥距中钟,不穿不碎,观指力而知剑道,不难想见他圣剑一出是何等神威。

    “宗师好高明的武功,真是让人佩服。”

    石崇躬身又是一礼,但一句话还没说完,陆游道:“石崇小儿,你若专注于军国政事,老夫或会念你有用之身,暂且留下你一命,但你狂妄愚鲁,主动向白鹿洞生事,那就怪不得人了。”

    “宗师言重了,小臣……”

    “你开放广场,让平民百姓入场,可是以为我会投鼠忌器,动手时不敢太过出力,伤及无辜?”

    陆游冷笑道:“可惜,老夫生平只做大事,更从来也算不上真正的英雄人物,只要能稳定住整个人间界,别说这里区区数万人,就算整个艾尔铁诺俱可灭之。老夫现在就宣告,今日为这块土地扫荡奸邪,落日之前,包括你在内,整个皇城之内将再没有半个活人。”

    石崇当然很清楚对方不是说笑,因为在说话的同时,冷冽的剑气已经将他锁住,随时一触即发。

    “嘿,师父,我也在这皇城之内,下次你放话之前,考虑一下徒弟的立场好吗?”旭烈兀微笑道:“就算你真的要杀光这里所有人,看在我平时这么孝顺的份上,能不能给我一条活路走啊?”

    陆游原本的诛杀名单中,并没有包括这名亲传弟子,这时听他出言求饶,本想要让他离开,却忽然发现一丝异常。

    虽然嘴里说得很轻松,但当旭烈兀往前这么一站,原本锁住石崇的剑气登时受到外力牵引,再加上石崇本身运力抗衡,内外一撞,登时减弱许多。

    旭烈兀与石崇互为死敌,这两人应该是没有可能联合的,可是陆游望向旭烈兀的目光,却陡然严厉许多。

    “哇!叛国贼出现了!石爱卿,快诛了这逆贼,把你埋伏的高手全部叫出来,快诛了这个老逆贼啊!”

    终于从熟睡的状态被惊醒,曹寿一见到眼前的陆游,立刻吓得手忙脚乱,大呼大叫,把石崇的打算整个都喊了出来。

    “这样的皇帝,能够传国到这里,也真是奇事……”

    根本就不屑对这样的废人动手,陆游道:“还有什么高手埋伏,一次全都叫了出来吧,看看你的同路人有没有能力保住你一条残命。”

    “陆老儿,你是在吃饭还是在点菜?什么东西都叫来一起上,你一个人顶得住吗?”

    同样是冷笑的声音,自天上传来,天草四郎出现在上空,俯视着下头的众人,身上散发的斗气,已经充分说明了他的意图。

    “陆老儿,挑战书你已经收到了,既然你有胆子来,那就把新仇旧恨算一算帐吧!”

    ※※※

    在陆游说完那一番话后,全场已经陷入一片恐慌当中,大批观礼民众急忙想要逃离此地,但皇城却非是香格里拉的演艺馆,有多处出口可选择,唯一能离开的地方,就是南边的三道朱门。

    把守门口的兵丁,曾经得到当典礼开始后封锁出口的命令,但是逃难人潮如排山倒海而来,声势惊人,任门口士兵怎样持刀威吓,也难以遏阻下来,加上把守的士兵本身也有逃意,就见大批人潮你推我挤,相互践踏,南方出口处乱成一团,未及逃生,就已经造成大量死伤。

    “世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可笑,当你想要尽可能救一些人,但是因为你救人的动作,人们未受其惠,就已先受其害,这样来看,救人到底该是不该?人到底该不该救了?”

    自嘲似地说着,陆游将目光从南方移回眼前,打量着数月不见的友人。

    与上趟北门天关之战相比,天草四郎的气势更形衰弱。尽管他整顿出了起码的仪容,但是连续多日酗酒放醉的痕迹,却是难以遮掩,更重要的是,虽能感受到他誓言一战的决心,但是这股斗志却不能与实力组合,形成压迫感。

    天草四郎是一名与自己同级数的对手,但自己从他身上感到威胁,却没有强大压迫感,这代表他有斗志没胜算,如此一战,有什么意义?

    相反地,令自己为之颤栗的压迫感,却来自场内的其余所在。那股至强至烈的霸气,即使没有显现,仍是让自己抚剑的手掌紧握。

    “我的朋友,在一切开始之前,我仍想问,今日是否无法避免?”

    “要战就战,何必啰唆?”

    “那么,被你我视作了断恩仇的神圣一战,是否只有你我两人对决?亦或是天草你要与旁人联手战我了?”

    “战书上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就只有你我两人单对单,谁敢插手,我就先宰了他!”

    “是吗?”

    似乎为了表示重视,陆游慢慢地卷起袖子,但是面上的闲雅笑意,却让人感觉不出面临决战的紧张。在听完天草四郎的回答后,他再次环视全场,目光扫过石崇、旭烈兀,扫过混乱的群众,最后又移回决斗对手身上。

    “天草你是个有骑士精神的武者,我信任你的志节,但我却不相信旁边的这些鼠辈。当你我战得两败俱伤,这些东西会不会一拥而上,趁乱取掉你我的性命了?”

    陆游微笑道:“这个大石国的余孽,藏在人群中没有露面的几头东西,甚至是我这‘孝顺’的徒弟,届时会有什么反应,天草你该有足够的智慧判断出来,我只是奇怪,为何你明知道这点,还自愿成为受人利用的工具?”

    距离两人不算远的石崇,闻言后,脸上和善的笑容一点都没有改变,就连不幸被恩师点到名字的旭烈兀,都只是事不关己地扬扬眉,既不想辩解,也没有逃跑的打算。

    天草四郎寒声道:“你的敌人太多了,如果我等到他们动完手,就没机会找你算帐了,所以要抢在他们之前动手,如此而已。身为当年孤峰之战的胜利者,你似乎没资格抱怨这种局面吧!”

    “原来如此。但是回想起朋友你当时的立场,我想不出你为什么能这么振振有词的指责……也罢,我确实是欠了人很多东西,今天我就接受这场战局,但对朋友你而言却是一样遗憾,因为你我的这场比斗,将在十招之内了结。”

    陆游骤然扬声道:“现身了与仍躲在暗处的鼠辈们听好,螳螂捕蝉,阴沟鼠辈却没有成为黄雀的资格,你们的计划不会实现,相反地,今天你们全部要惨死在这里,作为后世奸险小人的警惕。”

    无论是石崇还是旭烈兀,都对陆游的话吃了一惊。根据之前北门天关的战斗纪录来看,陆游的武功胜过天草四郎一筹,身为挑战者的天草四郎于理没有胜算,但陆游要将他击败,没有半个时辰绝难分晓胜负。十招?这种事怎么有可能了?

    但没等他们把这疑惑显露在面部,陆游就抢先出手了。

    “圣剑划无极,正气牵两仪,南火东木,北水西金,土归玄黄,浑沌洪荒百万剑阵!”

    对于白鹿剑圣的第一剑,究竟是什么绝学?会有何等神威?石崇和旭烈兀都有所揣测,可是他们两人都没料到,陆游的剑招在离鞘之前就已经发出威力。

    就在那似歌非歌,似咒非咒的一串话喊出后,全场众人都有一阵轻微的晕眩感,情知不妙,陆游却已经转过剑鞘,由空中笔直往地下射去。

    “赤龙天降,干移坤转!”

    借用龙族神技,剑阵威力以最强大的形式被撼动,当剑鞘与大地接触,爆炸成碎片的瞬间,整个地面如同波浪似的抖了起来,巨大的波纹涟漪,迅速朝四面八方传去,广场上没有一个人能站得住脚,在这掀地神威中纷纷滚倒,整座皇城建筑,被一波波气浪摇晃摆荡,看起来都是扭曲变形的怪样。

    奇事连接发生。皇城之内的御林军为数众多,每人持枪配剑,把少数使用光剑的撇除在外,再加上城内的武器库,数万人倒有两倍于此的兵器量,这时,所有兵器受到一股强大力量牵引,纷纷挣脱主人掌握,急速射入地底,隐没不见。

    (不好,还是低估了这老儿!)

    石崇之前一切的估计,都是针对强天位力量来作部署,但因为对于东方仙术的理解不足,仍然错估了陆游的能耐,除了身为白鹿洞史上最强的剑圣,同时也是最杰出的仙术道士,打他现身开始,就已经潜运神功,暗施法咒,将力量传出布置,待得出手,便将自身武道与东方仙术结合,发出完美一击。

    刹时间,皇城内的每个人,无分修为深浅,都觉得身体滞重,受到某种莫名的气机绊锁,行动不便。

    一连串细微的金铁相鸣声,自地下由远而近,起初就像是蜂群移动的连续振翅,迅速扩大,到了后来,便如同九天霹雳齐轰地底,无数闷雷炸响,具现化作一柄又一柄的利剑,掀地破土,激射而出。

    不少趴在广场上跪拜的人群,走避不及,登时惨死在百剑贯体之下,血花染红剑刃,再形成推动剑阵进一步变幻的能量。不一会儿功夫,整个中都皇城就被笼罩在一座无比巨大的剑山当中。

    被吸摄入地的兵器,经由地火淬化、重现,已经远远超越当初被吸入的数目。只见无数利剑,一把一把大小、轻重、形状、质地皆有差异,金剑石匕,密布群聚;窄锋巨刃,分合错落,由不同角度反射着正午时分的炽盛烈阳,剑晶晶、剑亮亮,光华夺目,遍照八方。

    对于武功不强的凡人,这座剑山的伤人威力似乎不强,因为构成剑山的百万利剑,除了熔煮金铁所化,也有凝聚土石而成。土剑、石剑的锋刃俱钝,触肤不伤,人们无论是置身于其上,或是被其所包围,只要贴*在土剑、石剑那一边,安静不动,那么就不会受到伤害。

    但是在石崇眼中,这又是另外一回事。密密麻麻的利剑,以一个立体的波浪形状,将他上下四方包围卷住,当他稍微想要挣脱,剑阵立刻受到牵引,开始变化。

    厚重的金属剑、透明的晶石剑,出奇意料地锋锐,来回切斩时,虽然不可能破去护身真气,肌肤上却传来痛楚。当他运起天位力量,狂轰出去,轻易就把挡在前头的百柄利剑轰碎,纷飞散落,但是气机牵引之下,又有一片剑林阻碍在前方。

    东方仙术在结合天地元素、能量方面的技术,较传统魔法犹有过之,素为白鹿洞不传之学。石崇虽是精晓巫法魔咒,却对此所知甚微,一时间被困在剑阵里,轰溃了一片剑林,立刻又来一片,渐渐深入进去,只觉得四面八方都被利剑包围,阳光始终隐隐在上方,但自己已无法判断,究竟前进了多少?亦或者又回到了原处?

    连续以天位力量轰碎十余片剑林,石崇更察觉到,碎裂的剑刃散落之后,似乎重新受到地火淬炼,递补剑网缺口,有些更是被剑阵聚合成形,一遇到巨力压迫,立即炸开四射,反而变成了一种更为难防的暗器。

    白鹿剑圣闭关两千年,棘手程度尤超乎预期,石崇虽不信这剑阵能够一直困住自己,但对于能否赶在陆游与天草四郎的剑决分出胜负前脱困,却也殊无把握。

    ※※※

    当陆游碎裂剑鞘,轰击地面,发动百万剑阵时,他的身影也缓慢消褪不见。

    天草四郎有过北门天关一战的经验,打两人对峙起,就在注意对方的动作,情知他抵天剑阵的厉害,更知道一旦让他剑阵发动,身影消失,那便再也难以捕捉,只能接受他鬼神莫测的连环攻击,直至落败身亡,因此一见他动手,立刻便往前飞冲过去。

    两人间隔的距离,迅速被拉近,十尺、九尺……

    竭力维持着冷静的心境,天草四郎却知道此刻自己的状态不佳,有太多的疑惑、心障,干扰着思绪,令自己的斗志、战意没法达到颠峰状态。

    六尺、五尺……陆游的身影仍在缓慢消失中,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多……

    (知道吗?虽然他始终没能突破强天位,但他此刻的力量,确实是他一生中的颠峰,在各种纪录里头都不会有人否认,他是一个史上最强的强天位。)

    这番话在心头一闪而过,梅琳小姐的话有多少真实性,自己是再清楚不过,光是看这声势惊人的百万剑阵,就充分能够感受到陆游的进步。可是,这一战自己却有非赢不可的理由,机会是最后一次了……

    三尺、两尺……

    天草四郎的剑挥了出去。不知道是为着什么理由,明明已经决定要全力以赴,天草四郎使用的仍是一口普通利剑,没有抽出腰间能够倍增他武功威力的十字圣剑。

    剑锋划过,映出一泓寒光,在清亮的交响声中,与陆游的剑对击在一起,火花四溅,涌来的力道,竟是出乎预期的大,一下拿捏不稳,两边的长剑赫然一起脱手飞出。

    (这是在搞什么?)

    两人正面交战的第一招,就以这样的形式被中断,这是过去几次交手从来不曾有过的事,天草四郎刚要设法抢在陆游之前抢回配剑,一记无比沉重的拳头,已经轰在他面门之上。

    这并不是普通的一拳,在短短接触时间中,那只手掌已经从爪撕、指刺,再转变成拳击。白鹿洞三十六绝技之一胡茄十八拍的造诣,就蕴含在这一击当中,令这支右手成了无比强大的近距离兵器。

    面部被重创,三股力道先后轰击脑门,剧痛与晕眩同时刺激着神经,令天草四郎的战斗反应整个迟缓下来。

    “第二招来了,天草你预备好没有?”

    陆游的第二招,以迅速而密集的形式轰击出去,那甚至是完全超越了视觉捕捉的速度,趁着敌人还没能回气防御的当口,强力攻击。

    天位高手的对战,若彼此是同一级数,护体真气的强度相若,战斗就不是短时间内能够结束。除非经过漫长的对战,彼此内力大量消耗,护体真气在连续承受重击后降至低点,被轰破之后,才有可能造成致命重伤,所以除非有特殊因素,不然两个同级数的天位高手,就没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就连陆游那直轰脑门的一击,也只能令天草四郎晕眩与痛,不能致命。

    拳、指、爪、掌,以不同的形式,破坏眼前肢体的骨、肉、关节,起初还遭遇着强韧的护身真气反激,令这些攻击无法产生很大的效果,但是随着时间过去,喷飞出来的血花、连续爆响的骨裂声,都开始在天草四郎身上出现,有效地摧破了他的护身真气。

    在来此赴战之前,天草四郎曾对陆游可能使用的剑招,做过预备,也想过当陆游的抵天剑阵再次出现,自己该要如何应对。苦思良久,做过多次意识模拟战,但得到的结论都一样,如果不能抢在剑阵发动之前,与陆游正面对决,当他隐匿于剑阵当中,自己就只能在苦苦支撑中步向败局。

    怎知道,实际交手起来却是另一种情形,拟定好的战术全然用不上,虽然能赶在陆游消失遁形之前,与他正面交手,但这以剑法为最强处的剑圣,却弃剑不用,令自己瞬间走向败势。

    肉体的痛楚,间接令脑部清醒过来,晕眩感慢慢消失,脑内神经再次与手脚肢体连结,反攻的时候到了,必须要抢在伤势重到影响战力之前动手。

    (……他的攻势已老,如果继续固执于攻击,破绽就会出现……)

    即使无剑在手,如果贯劲以剑指攻击,杀伤力也极为强大,对准破绽所在的右胸刺去,避免受创的陆游将会退闭,自己就能得到回气反攻的机会。

    “天草!第二招要完了,你自信还接得下几招?”

    “去你的陆老鬼!你以为你一直都会是赢家吗?”

    巨喝还巨喝,当陆游的攻击势道已衰,却仍贪婪地想要攫取更多战果,不肯变招撤手时,破绽就如天草四郎的预计出现,他的一记剑指,准确地轰往敌人胸口。

    就连天草四郎自己也想不到,这记剑指竟然如此轻易便得手。当指头点在胸口,澎湃剑劲毫无保留地轰发出去,敌人筋肉先是螺旋扭曲,跟着就是骨骼碎裂。

    “哈哈~~天草,刺得好,两千多年了,你终于再次把我伤到了!”

    被一记剑指创伤,陆游却反常地大笑起来,剑指威力虽强,但却也仅只如此而已,在破肉断骨之后,没有更进一步破坏肉体的威力。

    “刚才的两招,根本就已经把你伤到,减低了你的战力。你已伤之身,反击的力道有限,这一击根本没有威胁性,就算击中破绽又如何?相反的,在你攻击时,你的破绽在哪里?天草你发现了没有?准备好了没有?”

    不是在开玩笑,陆游的第三招,就趁着天草四郎发招的空档回敬,一击换一击,先是以缠丝劲困住敌人双臂,跟着身躯微仰,像是一个高速反弹的弹簧,重重头槌就砸击在天草四郎的头顶。

    野蛮、直接,具有强大杀伤力的招数,是皇太极、兰斯洛这样的武者所爱用,却完全不像是陆游过往的作战风格,他甚至刻意减低了自身的护体真气,全数灌注于头槌之内,令这记杀着能够更凶、更恶地去轰击敌人要害。

    两千年勤修苦练的精纯内力,灌注于头槌之内,形成了一把锋锐无双的神剑。血花同时溅洒在两个人的眼前,天草四郎只见到眼中一片怵目惊心的厉红,剧痛和晕眩比先前更厉害数倍地传向脑门,护身真气濒临崩溃边缘,更糟糕的是,在挨了这一击之后,他又处于无法支配身体的恶劣情境。

    “上趟在北门天关交手,你真以为我们两个人只是相差一筹吗?如果不是因为我刻意要守住肉体无伤,胜负早就分晓了。上次,我等于是同时与你和自己作战,但这次天草你所战的,才是真正的月贤者剑圣!”

    又是一记连续头槌轰击下去,陆游确信自己已经轰裂了故友的头骨,同时将他的护身真气降至低点,而在自身的头骨也出现裂痕之前,他必须要转换攻招,把胜负差距更进一步的拉开。

    两臂以圆弧形环绕,使着太极缠丝劲的手法,陆游将天草四郎困在压力圈内,弧形环缠的柔劲,由四肢往躯体蔓延,逐步将坚硬关节破坏,彻底摧毁敌人的反抗能力。

    当前的强天位高手中,除了修习乙太不灭体的兰斯洛、体质特异的织田香,没有人能够瞬间催愈肉体伤势,换言之,如果身上关节、骨骼被摧毁殆尽,那也就彻底失去战斗力,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认清这个事实吧!当我毫无束缚,能够承担受伤的风险,天草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逐步响起的骨骼碎裂声,破坏着原本就已经被降到低点的护身真气,才只是转眼功夫,天草四郎的伤势就重得无以复加,不仅脑内剧痛难以压抑,身上的重创更是令他失去了所有反击机会。

    “凭什么?你凭什么向我讨公道?要讨回什么东西,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你有这份能耐从我这里夺走什么吗?天草,你回答我,你的实力在哪里?你怎么有资格和我决战?”

    每一声喝问,都伴随着一记重击发出,在连串骨碎声响、呕血重创中,陆游的第四招,将他与昔日旧友之间的胜负,整个明显地拉开。从两人接触至今还不满一刻钟,被公认应该是旗鼓相当的两名强天位高手,在第四招上就有了输赢分晓。

    天草四郎自身,被深深的挫折感所攫住。那不只是在这一战中输给对手,所造成的挫折,而是整个人生意识的挫败。

    在来此之前,他曾经是那么执着地想要胜过这名宿敌,凭自己的力量,把陆游打倒,完成多年来的心愿。

    可是,与陆游再次接触后,他终于明白了两人的差距所在。不仅是武功上面的距离,两人在对自身武学的态度上,认真程度截然不同。

    九州大战结束以后,天草四郎在日本生活悠闲,意外把修为突破至强天位之后,情知要再突破一步,只怕当今世上没人能做到,更不是一味苦练就能有所提升,所以不再锐意求进,以致于上次北门天关之战,惨败于陆游手里。

    陆游在白鹿洞里,过着完全两样的日子。虽然比天草四郎早一步进入强天位,同样也知道今生多半无望突破,但他从不曾放弃过。两千年来的冰封闭关,他所关心的事就只有两样:强到天下无双、守护人间界。

    也许他的做法引起许多非议,但他对于目标的那份执着,却真是无人能及。为了找寻天位的进步之路,他就像是一个最正统的白家人,疯狂而认真,试遍各种前人未曾想过、试过的法门,与东方仙术结合、与传统魔法结合,试图把自己修为更进一步,比任何人都先突破强天位,唯有如此,当魔族有朝一日再犯人间,他才能稳操胜卷。

    求胜、求精进的执着是如此强烈,累积下来的成绩,令他当日凭着抵天剑阵,压倒性地击败天草四郎,甚至在短短时间之内,又有进步,展现出较北门天关之战更高一筹的实力。

    陆游有剑圣的称号,用剑之精已到了神而明之的化境,随身配剑更是他系以性命的神器,但当他执着于求胜,他便可以超越这些东西,甚至在第一招就弃剑,抛弃束缚,赢得更大的胜利。

    在受到两记头槌硬轰之后,天草四郎就知道今日有败无胜,陆游确实是将这场战局定位为生死存亡之战,并非单纯剑决,但天草四郎却也凛于陆游的战斗方式。每个武者都有自己所习惯的战斗风格,陆游会忽然改变本来的王道气派,改以皇太极那样野蛮、直接的风格杀敌,就证明他在闭关时,曾千百次模拟、学习皇太极的武学与战术,所以才能说换就换,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结果……自己就再次惨败了,这次甚至比上次败得还要耻辱。尽管自己是那么地想要赢,但为何总是事与愿违?

    “我的朋友,我原本希望你能够接满十招的,但实在是很遗憾,第五招,我就要把这场战斗结束了。”

    被陆游的太极乱环圈粉碎骨骼,天草四郎全身扭曲,几乎连漂浮在空中的力气都没剩下。眼前,陆游的第五招将要发出,周围的大气开始波动,象征着这一招的强猛威力,熟悉的雪白亮光,燃亮了整个天空。

    ※※※

    被陆游困在剑阵当中,众多高手都在设计挣脱,想要凭着一己力量,轰溃剑网囚锁,回复自主。

    然而,东方仙术委实有其奥妙所在,全场高手虽多,但却没有半个人通晓此道。天位武者的力量虽强,但是剑阵却另外有妙法能够予以钳制。

    天位力量的源头,是武者本身的内力与天地元气混合,这点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但是能够干扰天地元气与内力结合,使天位力量无法出现,除了黑魔法的最终绝招五极天式,仍然没有任何的武功、术法能够做到,即使是东方仙术也不能。

    饶是如此,陆游却有着其他的干扰法。在结合了东方仙术中的法阵诀窍后,所有试图以天位力量破阵突围的人,在持续攻击了一段时间后,眼前景象忽然一花,跟着就变成了全然不同的异景。

    或是陡峭绝壁,或是伟岸雄峰,伴随着各种不同的溪水涧流,散发着种种不同的肃杀气氛,当下一掌击出,景象又变,忽而大漠黄沙滚滚扬来,忽而千万将兵杀声大作,金戈铁马奔驰。每一种不同的变化,就有着不同的杀伤力,令得被困之人穷于应付。

    当使用天心意识进行感测,他们其实也发现,这些东西全是剑阵影响自身感官,所形成的幻觉,只要默立于原地不动,过得数个时辰乃至于一天之后,剑阵的运行就会停滞不动。

    然而,陆游击败天草四郎却不需要数个时辰,如果等他击败天草、调养回气,那众人就得不到渔翁得利的益处,甚至他还能主动地挑选对手,各个击破,若然让事情进展如此,众人就将以愚者的名号,为风之大陆诸国所耻笑了。

    横竖构成阵法的剑海,无法突破天位力量的护身真气,在肯定不会受伤的情形下,他们全力出击,就不信轰不碎这个鬼阵。即使自己力有未逮,场内至少还有两名强天位高手,三人分头合力,天下间有什么东西破坏不了?

    相较于他们,同样被困在剑阵中的旭烈兀就显得很悠闲。他的身上已经出现七、八道剑伤,鲜血涔涔,但脸上的笑意,却让人看不出他是否感受到痛楚。

    只要乖乖站着不动,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这点旭烈兀和被困在剑阵中的九成群众一样,一开始就发现了,然而,为了测试百万剑阵的奇异威力,他在发力一击后,立刻对准剑山发动的最强一点,将身体投撞过去,藉着这样的接触,去感知剑阵的威力所在。

    激烈的做法,这位优雅的贵公子,把他个性中属于武炼兽血的疯狂发挥出来,也因此,在身上累积了七、八道剑伤后,他停下动作,比百万剑阵中的任何人都更早看穿剑阵奥秘。

    “真是的,不学白不学,早知道应该好好学一下东方仙术的……不成,这是白鹿洞的机密,便宜师父可不会传给我这可疑份子啊……”

    躺*在几柄土剑的钝口上,旭烈兀似乎休息得很舒服。他心里清楚,只要自己躺着不动、不运真气,背后的几柄土剑就不会有丝毫改变。

    凝运真气,或许是被困在这剑阵内最该禁止的事了,因为从提运真气的那一刻起,自身的力量就会被阵法所吸摄。

    这不是像传统魔法中吸取人类元气的法阵,因为那种做法很容易让高手有了戒心,进而破解。百万剑阵采取的方式极为巧妙,在物理上来说,每一个物体的移动与动作,都可以转换成能量,百万剑阵就是在动能变换的刹那,吸取能量。

    几万人被困在剑阵内,交替的动能自然庞大,更何况还有三个极欲破阵离开的天位武者,他们狂挥乱打,天位力量肆虐之下,百万剑阵的能量就越来越强。

    能量越强,变幻出来的错觉也就越强,剑海攻击时的杀伤力也就更大。三人虽然知道所闻所见的一切都是幻觉,却恐怕想像不到,他们只是一直在原地攻击、绕着圆圈、打碎不住涌来的利剑,这样下去,根本就是在一个无限循环的迷宫中,奔走到力竭身亡。

    剑阵还巧妙地将三人的力量互相牵引,交相攻击,虽然没造成什么实质伤害,但是操作着整个剑阵运行的陆游,一定藉由这些波动,摸清了皇城内埋伏高手的人数、修为深浅、武学路数。

    (而且……这是抵天剑阵吧?师父真是没良心,有这么好的东西也不传给徒弟,下次还是在孝敬他的补品里放猫屎吧……)

    曾经蒙陆游传授抵天三剑,旭烈兀适才在以身试剑时,登时发现剑刃中所蕴含的三种力道,赫然便是长空、中流、柔柳三式,换言之,陆游是将他苦心钻研出的抵天剑阵,混合入百万剑阵之中,更有效地去牵制天位高手。

    (……居然弄出了那么夸张的东西,打从一开始,他就想要一个人对战皇城内所有高手,我这剑圣师父的脑子还真是怪啊……)

    陆游理解天草四郎极欲一战的心情,但却知道旁边一定会有人伺机下手,所以一开始他就把皇城内的所有人当成敌人,出手发动剑阵,制造出他与天草四郎能单打独斗的环境,要先击败这名宿敌,再逐一扫荡剑阵中的每个敌人。

    旭烈兀很好奇,当陆游扫荡到这里来的时候,会如何处置自己。不过,当隐约传来的激烈爆响告一结束,旭烈兀晓得那边的战斗已将近尾声。

    “想不到……两大神剑的决斗,竟然是一场无剑的战争,从声音听起来,骨头大概碎光了,就算一时不死,以后要复健也很困难吧……”

    喃喃自语着,旭烈兀面上忽然流露讶色。隔着剑海层层包围,却仍隐约闪露的雪白圣光;高亢清澈的圣音,笔直传向脑部。两种特征是那么的明显,虽然不能亲眼目睹,旭烈兀仍然猜出陆游的第五招究竟是什么。

    “吾友,我已经厌烦了与你的恩仇对决,所以在这一招之后,你将不会再有机会回到我面前。”

    三位一体的拳劲骤吐,完全失去抵抗能力的剑爵,向天空尽头飞跌出去,化作一道满是不甘的血线……

风姿物语座谈会《六》

    旭烈兀:在一开始,我必须要说一声,我其实不是很理解,为何会有所有演员都

    要出席一次座谈会的这种规矩。但是看在这次搭档很特别的份上,就破

    例参加这种不华丽的演出吧!???:所谓的特别搭档是什么意思?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啊!

    旭烈兀:这个嘛,你知不知道植树节这种节日?就是每到那一天,大家都要种树

    的特别日子。???:知道啊,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旭烈兀:喔,我只是忽然觉得,如果植树节是用种树来纪念,那么植物节来看看

    植物人朋友,似乎也是一种不错的过节方式。至少,可以提醒自己一下,

    拈花惹草的下场,就是会变成植物人。

    白无忌:喂,你说话很毒辣喔,信不信报应来得很快,你也有机会躺在病床上过

    下半辈子的。

    旭烈兀:如果病床和病房够华丽,躺一躺是没有什么关系啦,我自己得到的小道

    消息,其实本来上一集你就应该不躺病床,直接躺上死人床的,只不过

    你的地位特殊,作者考虑良久,最后还是决定让你在病床上躺一段时间

    去。

    白无忌:哦?难道我还应该说一声感谢吗?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是那种因为经济

    不景气,所以被公司恶性裁员的倒楣员工呢?

    旭烈兀:这可说不一定啊,毕竟,每个在少年读物里头大摇大摆的毒枭,最后都

    是没有好下场的。

    白无忌:不过,你们那边也还真是累啊,好不容易日本的的事才告一段落,你们

    那边又开始杀神了。

    旭烈兀:是啊,真是好危险呢,便宜师父大发神威,兵凶战危,如果一个不小心,

    连我自己也要被宰了。

    白无忌:但是在其他几个方面,看不出有什么进展啊!

    旭烈兀:因为从这一集开始,又要重新布局了,由日本把重心移回风之大陆,希

    望能在五集之内,把整个大陆统一吧!

    白无忌:五集就拿下整个天下,这还真是好快的进军呢。

    旭烈兀:因为,如果不这么做,就不能抢在十集之内结束作品啊,虽然说连作者

    自己也没什么控制把握,但是有一个基本目标总是好事。

    白无忌:想写的东西多,整理起来就相对困难,作者自己也常常感叹,为什么以

    前的作者,四本、五本小说,就可以让故事波澜壮阔,现在的作者却动

    辄二、三十本才能解决故事呢。

    旭烈兀:时代已经转变得不同了吧,比起文字作品,这一代的创作者,多半都是

    阅读漫画长大,学习里面的编剧方式,如果从漫画那边来看,二、三十

    本并不是什么很庞大的数字。

    白无忌:或许是吧,但是从经济的角度来看,一本小说的价钱可是漫画的一倍啊!

    旭烈兀:这也就是作者常常苦笑的理由了。

    白无忌:不扯闲话,下一集打算做些什么呢?

    旭烈兀:布局戏份的展开,至于主戏方面,一言以蔽之,就是宰人和被宰的关系。

    白无忌:喔呵呵呵,不用太客气,我已经在旁边帮你预留好了床位,不管是半身

    不遂还是残废,你不用担心没病房住啊!

    旭烈兀:你自己留着买棺材用吧!

    《我意天下》卷十一完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618/ 第一时间欣赏风姿物语最新章节! 作者:罗森所写的《风姿物语》为转载作品,风姿物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风姿物语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风姿物语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风姿物语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风姿物语介绍:
暴风的前兆,即将撼动整个风之大陆!场内幕重重的婚礼,引来各方人士觊觎,令暹罗城成为七大宗门明争暗斗的角力场。胸怀大志的兰斯洛、剑术卓绝的花次郎、神秘多智的鸿五郎和混水摸鱼的天地有雪,乘着这股暗流,或有意,或无心,在因缘际下齐聚暹罗,共同掀起冲击风之大陆的滔天巨浪。被后世史家冠上“我意王”尊称的男子,兰斯洛,在风之大陆史上留下无数丰功伟业,他的王座在鲜血与火焰中闪烁生光。异世界奇幻冒险钜作,兰斯洛王传奇故事,正式从这里展开!
藏书:前传—太阳篇、月亮篇、星星篇、陨星篇、银河篇;外传—梅之卷、黑姑娘、爱菱篇、鸣雷篇;一些同人小说;风姿正传连载中……
另:写完了。
不知道是八年还是九年,
反正,这段长征已经在今天早上十点四十五分的时候结束了。
这样很好,
就算我周六摔飞机,大家也不怕不能看到风姿结尾了。
风姿物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姿物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姿物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