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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森     风姿物语txt下载     风姿物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章 烈阳焚月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八月艾尔铁诺中都皇城

    圣音、圣光,横扫整个中都皇城,即使是被困在剑阵中的人们,隔着层层剑幕,仍是感受到那仿佛星体崩碎般的光与热,深深地为之震慑。

    这样的震撼感,在招数发劲的中心更是强烈,陆游的身影,伴随着雪亮的圣光闪映,一分为三,以一种难以形容的速度,合并为一。

    耶路撒冷圣教的最强绝学,三位一体,在白鹿洞剑圣手中被完美呈现。由纯正的王道内力来推动,比过去的每一位使用者更为强悍,力量在三灵合一的过程中,不住往上攀升。

    完美的招数,但却欠缺了足以彰显其价值的对手与观众。这一战的对手,天草四郎,已经在上一轮交手中被碎尽身上大半关节,意识昏沉,只是凭着一股不肯放弃的意志,勉强漂浮在空中,但谁也看得出来,任是哪个人随便补上一击,就可以将他彻底击倒,对这样的重伤者使用绝招,根本是一种浪费或是炫耀的行为。

    但陆游并非为着炫耀,也不觉得浪费。一如当日基格鲁招亲之战,天草四郎为了尊重对手,以三位一体重创兰斯洛,陆游对这名千载故交,也有着不能用言语形容的敬重,,也有着不能用言语形容的

    敬重,行为,他做不出来。

    “朋友,你把这场战斗当成是宿命对决在看待吧?我尊重你的看法,所以用你最强的三位一体来了结此战,希望这是你我最后的一战。”

    分散于空的三灵,迅速合并为一体,在三灵合一的瞬间,雪亮圣光像是太阳一样璀璨燃烧,高亢圣音更如同冲击风暴般狂扫四周,三倍于陆游平时的力量,先是高度聚集于全身经脉,继而灌注于右拳,笔直往前轰发出去。

    已经意识昏迷的敌人,没有得躲避,被这蕴含巨威的一击,正中胸口,大量乌黑瘀血喷发出来,整个人笔直飞向天空末端,化作一条血线,长长地在空中留下痕迹。

    骨碎声非常响亮,但作为完结此战的最后一招,实质的杀伤力并不强,陆游在击败故人之后,并无意赶尽杀绝,他在世上的友人已经所剩无多,不想在这时候,再减少一名自己确实对他有所歉疚的朋友。

    对于拥有强天位力量的高手来说,要如何运用天心意识,令得功力高度集中,没有半点能量浪费散失,这是最重要却也是最难的问题,甚至可以说,在正常情形下,每一击轰发出去,有一半以上的能量都散失浪费了。不过,如果反其道而行,存心让能量散失,这却不是什么难事,所以轰在天草四郎胸口的那一击,只是徒具威势而已。

    “很遗憾,朋友,虽然你是那么地努力,不过这场战斗的最终胜利者,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以陆游的强横,在这一连串密集发招,又耗损真元施展三位一体后,也不能不稍作回气,重整功力,镇压伤势。

    尽管受伤程度远没法与天草四郎相比,但陆游的胸膛、头部,仍是受着一定程度的伤势,影响着他的作战能力,为了应付接下来将发生的数场激战,他必须将肉体调至完美状态。

    “轰”的一声,一道人影自百万剑阵中飞跃出来,身势斜斜地冲向天空,拦在天草四郎飞退的路线上,旋身一击,便将天草四郎转移了方向,以更快更急的坠落速度,直跌飞向皇城北方的数十里外。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陆游心中极是讶异。自己对于战局的掌控与计算极为精准,估料到约莫在与天草动手的五招到十招之间,就开始有人可以突破剑阵出来,但确实不曾料到,率先突破剑阵而出的,居然是这个小子。

    “三位一体的威力……不,应该说,白鹿剑圣的武功果然名不虚传,这么轻易就分晓胜负了,不过,这么重的绝招,却杀不死人,原来月贤者大人比传闻中还要念旧情。”

    嘲讽的语气,花天邪全然无惧陆游所散发的压迫感,飘立半空,隔着数十尺的遥远距离,与陆游相对峙。

    “将他打成这般重创,却又保留他性命,这是为什么?即使是强天位,全身骨骼尽碎,康复之后也不可能武功尽复,你是想他以后不再来找你决斗,保住他的一条性命。这是你同情弱者的方法吗?”

    花天邪的衣衫破损不堪,身上更满是深可见骨的伤痕,血污、剑伤,让他看来极度狼狈,说明了他强行突出剑阵所付出的代价,但一股执着的傲气,却仍是自他体内源源不断地发散出来。

    伤势不轻,然而魔化体质却开始为他愈合这些剑伤,片刻之后,所有伤处已经止住出血,并且快速愈合,除了脸色略显苍白之外,看不出有什么重伤痕迹。花天邪无疑很懂得利用自身长处,所受的伤,全都是肌肉、骨头的伤患,避免最重要的内脏部位受创,令魔化体质可以助他在最短时间内回复战力。

    利用这些长处,他比其余武功较他为高的强人,更早脱离百万剑阵的囚困,亦是因为如此,令陆游不得不承认,这个阴险奸滑的贼子,在北门天关由自己剑下逃生后,已经成为一个不可以掉以轻心的敌人了。

    “唔……”

    从刚才所观察到的情况,陆游更看出了一点不寻常的东西。花天邪为何要这般辛苦地冒险突围?以实际情形而言,他可以静待其他人先行破阵而出,再由缺口跟随,不用这么勉强地受伤,魔道中人薄情寡恩,他这样冒险地突破剑阵,有什么理由?

    花天邪率先突围,不趁机偷袭,却毫无意义地打了天草四郎一掌,将他打飞出去,这又是为什么?打落水狗地示威吗?

    从这些行为来归纳,陆游已经得到了一些结论……

    “我确实开始后悔了,以整个人间界的角度来看,你是一个不应该被留下的人,没有在北门天关摘除邪恶之芽,是我的错误。不过,刚刚是不是我的错觉呢?我在一头魔物的身上,看见了不该存在的道义……”

    陆游道:“这个问题,你没可能回答了,由我背后的鼠辈来回答,不知道他意下如何?”

    无声无息出现在陆游身后,多尔衮所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让人无法轻易忽视。连花天邪都能破出剑阵脱困了,武功更胜一筹的他,自然不会长久被百万剑阵锁困。

    “陆老儿,很久不见了,想到以后再也没有见你的机会,我还真是有一点可惜啊!”

    前次北门天关之战,两人曾经远距离对峙,对击一招,确认彼此存在,但此刻不过距离短短数尺,当看见那熟悉的面容,九州大战时兄弟携手,与魔族血战的往事,历历如在眼前,陆游登时有着很深的感慨。

    因为各自理想的坚持,相互之间不肯让步,三贤者在九州大战之后,便由口角争吵,进而大打出手,彻底决裂。尽管如此,在战争结束的两千年中,三人并非完全没有联系。

    三弟卡达尔、义兄皇太极,这两个人没有再碰过面,但他们与自己却仍有来往。

    毕竟,以程度上来看,他们与自己的差别,只是理想、做法上的问题,并没有实际恩怨。

    看见眼前这张面孔,还有那狂霸一如往昔的气势,陆游很是怀念。当日三贤者结义,以不同的个性、气质,成了意想不到的完美组合,曾经那么多次在与魔族的对战中建下奇迹式的战果,在辉煌战绩之后,有着很深的兄弟情,尽管后来相互闹翻,彼此间有过失望、不满,可是自己从不曾主动向义兄弟出手过。

    “确实可惜,不过,在某些情形之下,相见不如不见,可以往后不用再看见你,对整个人间界都是好事。”

    尽管外表、气势,都与当年的义兄皇太极毫无二异,但是以义兄的个性,宁愿让自身随着时光流逝慢慢老化,也不会刻意用其余技术去维持相貌与武功,在天位高手群中,就仅有他与山中老人,才有这样的坚持,眼前这人的相貌,就正说明了他并非义兄本人的事实,没有什么好疑惑的。

    “你现在叫做多尔衮是吧?和花天邪这邪恶之芽比起来,你就是邪恶之果了,以人间界的和平为名,我今天要将你们两个一起拔除。”

    “邪恶?陆老儿,你说什么东西都要扯上人间界,人间界被你控制两千年了,如果要说起对人类的荼毒,你比魔族还要厉害。白鹿洞的思想、学说,被你深植入整个人间界,直接控制着每一个人,你以为这样做就是最好?你有没有想过,你也会做错?”

    多尔衮环托双臂,一身红袍随风飘飞,狂笑道:“哈哈哈,看看你怎么对待你的徒弟,就知道你这个人丧心病狂,早就已经脑子失常了,你不是什么月贤者,只是一个发了癫的可怜疯子而已。”

    一面说话,多尔衮亦已运起内力,朝对手身上推涌过去,或直击、或迂回绕攻,作着骚扰性的袭击,藉此探知敌人的实力。陆游自然没有示弱,劲运周身,无形剑气在周围流转,把迫近过来的内劲一一粉碎、驱逐,表面上却行若无事,不让敌人看出太多东西。

    “我一直认为,不管有错没错,事情总要有人来做,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们一样,高兴隐居就隐居,喜欢避世就避世,当魔族卷土重来,人间界哪有能力抵抗?我不是全知全能,怎么可能没有做错,但即使是做错,我的弟子仍会拚命增加实力对我质问,我也会受到督促,进一步提升实力来压下他们。如果最后的结局是我被斩下,人间界仍会有强大的继承者,代替我继续守护人类。”

    陆游冷笑道:“以目前的结果看来,情形十分理想,我门下弟子的实力,都有着强悍的水准,甚至更超越于我。不过,我还有一点起码的责任心,就是把你们这些不该出现的东西消灭,别让他们承受负担。”

    两个人的比拼仍在进行,随着双方劲道逐渐增加,已经开始有气劲在激烈碰撞之后,未能抵消化散,朝周围冲撞出去,令得旁观者增添凶险。不欲被牵涉其中的花天邪,撤身而退,直至数十尺范围外才停下身形,怎知身形一定,立即察觉身后有人,回臂一击,那人却轻飘飘地退开了。

    “是你?”

    脱离剑阵,*近到自己身后的,赫然便是旭烈兀。照理说,尚未拥有天位力量的他,应该不具有脱离剑阵的能耐,不过在花天邪与石崇的估算中,一向是将他当作天位高手来看待,因为以旭烈兀、周公瑾的资质与所学,始终未能突破地界,与其说是奇怪,不如说是藏着什么谋略。

    “灭绝神功很厉害啊,不过用麦地奇家的功夫,攻击麦地奇家的人,这是不是有点古怪啊?”

    衣衫随风飘动,金发闪烁着明光,旭烈兀一派潇洒模样,对身上的伤痕浑然无所觉,脚下并非漂浮空中,而是倚仗着绝顶轻功,飘踏在一柄长剑的锋口。

    高深莫测的模样,使人无法捉摸他的修为深浅,花天邪闷哼一声,飘移到旭烈兀身侧,目光看着对峙中的两大强人,实际上却是紧盯着旁边这名贵公子,不让他有机会去干涉这场战局。

    “消灭我们?你作梦还嫌早吧,刚才天草四郎与你一战,你有伤在身,实力还剩下几成?”多尔衮道:“想用这样不完全的实力来战,你是刻意想要求死吗?”

    “就算不是完全状态,也足以扫荡奸邪。何况,就实力不完全这一点来说,你我的立场相同,八歧大蛇的龙神之力非同小可,听闻你与大蛇激战受了重伤,至今不满一月,你又能够发挥几成实力?”

    “嘿,好大的口气,你可知道,在我眼中,你陆老儿不过是一只龟缩壳中的绿头畜生而已。”

    “我的义兄皇太极,虽然最后误堕魔道,却仍然不失为一名顶天立地的堂堂男子汉,让陆某人衷心敬佩。”陆游蔑笑道:“至于你……在我眼中,也不过是一只卑劣的寄生虫而已。”

    两大强人的言语冲突,一如四周的刀罡剑气,越演越烈,但旁边却有人大胆地插上了第三句。

    “哼哼!在我眼中,你们两个老东西,也不过就是两团发臭的烂石头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声音不是很大,但说话的人,却是站在大老远距离外的旭烈兀。身旁的花天邪闻言一惊,但更让他吃惊的是,当旭烈兀用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这么说完,立刻改换成一脸无辜,在他肩头上重重一拍。

    “花老兄,其实你心里一定就是这么想的吧?我这么老实地帮你说出心里话,你有没有觉得……特感动?”

    “胡说八道,这关我什么事?你干什么还特别用方言说话?”

    花天邪真是觉得很气恼,这个令人无法捉摸其实力的家伙,确实对自己产生了干扰。至少,在这种需要高度集中力、斗志、杀心的战场上,被一个只会这样插科打浑的家伙缠上,只要一个心意不坚,很可能就会有危险。

    “住口!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话了?你胆敢用这种口气冒犯本王子?”

    最气人的是,旭烈兀立刻改了表情,在严词斥责一句后,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两手环抱,目光锐利地盯着眼前的战局。

    如果可以,花天邪真想要立刻出手,轰杀掉旁边这个可恨的东西,但偏生此刻不适合对他动手,以免这人立刻表明立场,向陆游投诚,师徒联手,发挥隐藏的实力,令得战局生变,当下唯有强行忍住怒气。

    ……然而,对方却比预料中更为缠人……

    “……好可怜喔,其实,你现在是不是很想对我放话,将来我这小白脸一定会惨死你手里?”

    “你给我住口!”

    无视于远处两名小辈的口头争吵,三贤者之二的对峙,也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在双方的刀罡剑气僵持不下,必须要提高比拼层次后,多尔衮一声长啸,整个人骤然向后倒退,烈阳火劲封锁来路,阻止敌人追击。

    “早料到你会有这么一招,卑劣的寄生虫……”

    这么淡淡说着的陆游,没有意外的表情。换做是自己布局,倘使已经预备了连环杀阵,那么绝对不只派天草四郎打头阵而已,肯定还有其他杀着,来削弱敌人的实力,再由己方高手做最后一击。

    既然如此,自己就有必要摸清楚敌人的布置。在陆游眼中,任何的埋伏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当埋伏出现时,自己手里没有足够的后着去应付。

    在多尔衮的长啸声中,有某些东西开始动了起来。先是周围大气流动加速,强风带动天上云气,猛烈吹扫过来,显示有什么东西正朝这边*近,而且是从皇城之外快速接近。

    石崇等人并非庸才,尽管没有料到百万剑阵的变化,却也顾虑到,一旦自己与天草动起手来,气劲横扫整个皇城,届时什么隐藏的东西都会被揭露,所以便将这些埋伏藏于皇城之外,等待讯号。问题是,他们埋藏了什么东西?

    在强烈的大气震动之后,清亮的龙啸响彻云霄,震撼着整个天空,紧跟着,百余道金黄色的光点,由远方急速飞近,随着彼此间的距离缩短,连点成线,合线为圈,在飞上中都城墙时,组合成了一个金黄色的亮眼包围圈。

    “哦?黄金龙……”

    缓缓地往下方飘降,拉远距离,陆游当然不会不认识这支消灭北门天关的奇兵,百余头金黄色的巨龙,收翼长啸,以环状阵形,将他包围在中心,而策骑在黄金龙背上的龙族战士们,手里提着赤色朱枪,眼中闪烁的,尽是满满的敌意。

    “升龙山与白鹿洞素来友好,陆某人想请教贵方,有何理由要投入敌对阵营的麾下?有什么好处,是白鹿洞所无法提供的?”

    百余名龙骑士当中,并没有长老级的人物,以陆游的地位,这等平和的发问,可说是给足了他们面子,但似乎是因为年少气盛,他们并不把这名月贤者放在眼里。

    “陆老儿,少说废话,我们与石君侯是联盟关系,并非臣属。这人间界不是你白鹿洞一家的,更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只手遮天两千年,你不让位,旁人怎么站得上来?这样的好处,你白鹿洞给得出来吗?”

    礼貌性的探问,却不料换来这般赤裸裸的回答,坦白的程度,陆游不禁哑然失笑。

    “若然是要将人间界交给你们这样的生物,那确实是不如由我只手遮天得好。”

    飘然降落在剑山之上,脚踏着一柄长剑的剑尖,陆游斜斜地望向天空,冷笑道:“一个自负霸气无双的狂人,用这许多埋伏,你的自尊和自傲摆在哪里?你的本事就只是建筑在耍嘴皮子上吗?”

    “不错,想要亲手把你轰下的战斗欲望,确实让我非常兴奋,但我与皇太极那个死脑筋的老头不同,除了战斗,我还懂得享受别的乐趣。”

    多尔衮道:“对付你这满口圣贤胡言的老东西,用卑劣手段让你承受屈辱,让你不甘心的惨败,这样子击败你的感觉,在我看来,比单纯用拳头轰下你更加爽快,所以你尽管大骂无所谓,我会把这当作是一种享受乐趣的过程。”

    “果然是一群无耻之徒。”陆游道:“不过,弄来这百多头黄金龙,有什么作用吗?可以弄垮北门天关的城壁,不代表能与天位武者正面敌对,弄这群畜生出来,还不如摆上百多枚浑沌火弩,更有威胁性一点。”

    将尊贵的黄金龙,与无生命的太古魔道兵器比较,对龙族来说自然是种侮辱。轻蔑的言词,使得众多龙骑士脸上出现怒容,而这情绪更由多尔衮代为展现。

    “你别太得意了,陆放翁,既然预备了黄金龙,就自然有治你之法,你要开口卖狂,就等你见识了黄金龙威力再说。”

    多尔衮把手一挥,红袍飞扬,百余名龙族战士高高地举起了朱枪,齐声号令之下,黄金龙扑振双翼,喷发出不同力量的元素攻击。冰、火、毒雾,来自各个不同的方位,一起攻向被围在中心的陆游。

    对于寻常的人类来说,能够亲眼目睹巨龙吐焰,那无疑是一件非常震撼的事,当那炽热的龙焰、强大的冲击波,如同怒涛般骤涌过来,寻常的武者瞬间就粉身碎骨了。也幸好整个皇城的人,都被困于百万剑阵之中,为一层层的剑山所包围,阻绝了黄金龙的攻击威力,不然光只是这第一击,就会产生大量死伤。

    但这一击却对剑圣产生不了什么效果。想当然尔的事,身为强天位武者中的第一人,陆游甚至不用刻意运起护身气劲,就足够抵挡这阵攻击,随着他心念转动,护身气劲鼓动成罩,向外扩张,更将各种不同的元素攻击,凌空挡在数尺之外。

    只见火焰、冰霜,交相轰击在气罩之上,激洒出璀璨的光华,只是对着强大的护身气罩,全然没有突破的能力,反而越来越显得微弱无力。

    陆游仰首与多尔衮对视,内中意义不言而喻。只要晋身天位,龙焰就没有什么威胁性,对于小天位的武者,黄金龙还能造成些许伤害,但却绝不是能与剑圣匹敌的存在,除非多尔衮出手当主攻,否则只要陆游一还击,就能够瓦解这个黄金龙阵。

    多尔衮回应了这个挑衅,再次扬起了手,百余名龙族战士有了动作。提气运劲,他们没有再催促飞龙攻击,而是开始将自身肢体,与所策骑的飞龙融合,没有多久,龙族战士们的下半身,就整个融入黄金龙的身体,完美地结合为一体。

    这是龙族战士用以驾驭飞龙的奇术,当他们与飞龙开始融合,就是以自身的意识取代飞龙,直接控制飞龙的强大力量,使之做出更有效的攻击、防御。这种奇术几乎不曾现于人间,却曾在枯耳山之战,令兰斯洛的四十大盗全军覆没。

    陆游对此事并非一无所知,然而,当龙族战士们开始与黄金龙融合,所产生的威力,赫然远远超出了估计之外。

    原本的龙焰、冰霜,产生了本质上的变化,尽管型态没有改变,但是力量却是以倍数增幅,而那感觉甚至让人有一丝熟悉。

    “天位力量?”

    陆游露出诧异之色,但这反应显然已经太慢,百余道以天位力量推动的元素冲击,贯穿了他不及提劲防护的气罩。力量还没有到达强天位,集中程度更是差劲,大半攻击能量都散失浪费,但勉强仍维持住了小天位程度的出力,形同于百余名小天位高手合力的一击,命中了陆游的身体。

    “哇!”

    陆游喷出大口鲜血,整个身体往后仰去,明显已经创伤于这一击之下,耳边则是响起了多尔衮的大笑。

    “陆老儿,同时挨上百记天位力量的滋味好不好受?即使是你这剑圣,也是吃不消吧?”

    各式各样的文献纪录中,都记载着同一个事实,在天位战中绝没有越级挑战而成功的可能,天位之间的实力差也不可能用数量来克服。但是随着战斗经验的累积,每一名天位武者都知道,这两个理论是奠筑在运用天心意识的基础上。

    每突破一个天位,天心意识就多了之前想像不到的异能,影响周遭环境、鼓运护身气罩、施放万物元气锁,凭着这些能力,可以轻易击败低自己一个天位的敌人,而双方在于力量集中、能量凝聚的程度上,更是有着云泥之别。正是因为这样,当日雷因斯内战中,白起能够以一敌三,几乎是在数招之内,就把几个敌人击倒。

    使用战术、力量优势,即使被数量众多的敌人围攻,也能够制造空隙,各个击破,然而,若是不运用天心意识,傻傻地站着承受攻击,那么所谓天位差的准则,就不存在,即使是相差一个天位,当敌我数目相差太大,蚁群亦是足以压倒巨象。

    纯粹以力量强度来看,黄金龙的力量是地界武者望尘莫及,唯有天位力量能与之相抗,但最重要的天心意识玄妙难测,则是黄金龙无法与天位武者正面抗衡的关键。

    只是,太古时代创世神将龙族留守于升龙山的目的,就是为了制衡风之大陆的力量平衡,既是如此,又怎么会不给龙族秘密武器了?

    石崇研究古籍宗卷多年,最后得到的结论是,当龙族血脉与黄金龙结合,直接以本身意识取代黄金龙的思想,那种血脉间的微妙效应,就能够把黄金龙的力量升华,进一步结合天地元气,形成天位力量。

    尽管只有小天位程度,运用之间亦大有瑕疵,但世上无论是哪一个门派势力,都绝不可能拥有一百名天位战士为之效力。以黄金龙的强横实力,再由龙族族主率领,足以在任何邪恶之芽出现前,将之拔除压平,完成龙族被赋予力量的使命。

    能够把黄金龙威力发挥到极限的,只有龙族战士。若是不能与龙族血脉相融,黄金龙对于天位武者就不具威胁,因此,石崇也乐得大方,把孵育出来的黄金龙,全数交还给龙族,再请动他们出手,一同参与围攻陆游,杀神立威,果然一举功成,趁着陆游不明白黄金龙威力所在,大意轻敌时,将之一举创伤。

    黄金龙的攻击一波接着一波,全然不给陆游反击的机会。各种元素冲击波,形成一道道不同的闪光,往中心的陆游轰击过去。

    “陆老儿,你应该觉得万分荣幸,自古以来,你是第一个在天位战中以一敌百的强人,就算最后落败身死,那也是永垂不朽啦。”

    多尔衮的嘲笑,却有着不容否认的真实性,有史以来,天位战中从来不曾出现这样数目悬殊的战斗例子,饶是双方之间存在着天位差,但是以一敌百这样夸张的比数,却足以冲击着过去所知的一切理论。

    血红的火焰,熊熊喷发过来,燃亮了天空,焚尽大气中的每一滴水份,炙人腑脏地扑面而来,冲击力道就像是一颗高速划过空中的流星。当数十道火流星连接着撞击过来,恐怖的威力,足可媲美末日天灾,即使是陆游的剑气都相形见拙。

    在硬挨了那一击百龙贯体后,陆游似乎内伤甚重,这时他以十指分别挥射出剑气抵御,在遇到一道、两道龙焰阻挡时,便势如破竹地切割直入,就要反攻回去,但是其余的龙焰不约而同地往这边汇聚过来,每多汇聚一道,冲击威力就更增一层,抵去陆游的剑气,到了数十道龙焰汇聚一处,已经足以与陆游正面相抗,甚至还能反过来压倒。

    黄金龙骑队的攻击,并不是只有龙焰而已,在高温赤火喷烧而过,周围空气干热得没有一丝水分时,整个温度又骤然狂降,将人冻得肢体结冰的风暴直袭而来。

    冰火温差相距数百度以上,再以天位力量推动,遭遇这种攻击的陆游,应付倍显吃力,体验到了雷因斯一方在日本所遭遇的苦战。

    黄金龙的本质与八歧大蛇一样,攻击上都是以冰、火为主,辅以其他的元素攻击,力量强大虽然有所不及,可是在数量上占优势,百余头黄金龙以球形阵势包围敌人,立体角度八方进攻,迅猛刁钻,这点就比八歧大蛇更加难以防御。

    陆游身形移动,在冰、火之中穿梭闪躲。之前对兰斯洛等人最具威胁性的石化攻击,却对陆游没有什么效果,他本身就是东方仙术的大行家,尽管两种术法的形式不同,但仍有互通之处,被石化气体击中后,他第一时间反向施咒,立刻就将被石化的部位还原。

    但是在术法这方面,黄金龙比八歧大蛇更为灵活多变,在与龙族战士结合之后,控制力量的龙族战士们,唱颂起不同的咒文,与本身的攻击威力结合。

    “掌管睡眠的纯洁女神们,你轻柔的触摸能抚慰万物,让一切迟缓下来吧!”

    “打雷吧!天上的暗杀者,遵从我的意志,贯穿敌人。”

    令身体变重的迟缓咒文,减弱反应速度的心灵攻击,虽然表面上没有显赫的声光,却能很有效地压制住敌人,而雷电之类的强力攻击咒文,配合原本的炽火、玄冰,更是让黄金龙阵的杀伤力陡增。

    只见黄金龙群翩翔飞动,围成了一个立体的球形,内中豪光闪窜,霹雳大作,赤焰飞腾,蓝冰冻气,紫电破空,加上各种元素攻击碰撞时所造成的冲击、爆炸,整个黄金龙阵内就像回到天地初生,一片混沌的洪荒景象。

    情势的恶劣,已经超过天位差所能负荷,任是哪一个天位武者易地而处,都不可能全身而退,只是,身为当今天位武者的第一人,陆游在困境当中,仍有本钱试图反击。

    十指纷挥,激荡出去的剑气,直扫到数丈之外,此来彼去,交织成一张纵横剑网,把范围内的元素冲击波切割截断,所有攻击过来的劲道登时大幅度减弱。

    蚁群有蚁群的优点,也有缺点。数量庞大,可以由多方面攻击,让人难以接应,这的确是黄金龙阵的强大所在,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百余个分散的攻击点,在应变与集中的效率上,就一定会存在着破绽。

    陆游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又怎么会看不出这一点,他把移动速度提升为原本的三倍,在高速闪避中,令黄金龙群掌握不到攻击目标,冲击波打空,而他本身则挥出剑气,以更强一筹的天位力量,正面轰溃近身的元素攻击,并且在其余黄金龙的元素攻击汇集之前,立刻改换目标,绝不让黄金龙群有合力攻敌的机会。

    无论是力量、速度、攻击的精巧,龙族战士都远逊于陆游,在他这样子的灵活战斗之下,没有多少功夫,这个仓促依古法组成的黄金龙阵,就大乱特乱,破绽越来越多,而陆游则是渐渐扳回了劣势,尽管因为伤势所累,他的身形看来甚为迟钝,但优势却已明显,只等回气过来,就要反攻,一举杀出这黄金龙阵。

    “走过九州大战的幸存者,果然是有一手啊,单单*这些小辈,是收拾不下你的……”

    这番评语相当正确,黄金龙阵无论对上哪一名强天位武者,都有相当的致胜可能,但想要创杀这位战斗经验丰富、武功强绝的白鹿剑圣,却是太过贪心了。这情形早在预料之中,然而,敌方的筹码却不只是这样。

    “……小辈收拾不了你,战斗就还是我们两个老东西之间的事,让我亲自来将你了结吧!”

    长笑声中,多尔衮红袍闪动,自黄金龙阵的缺口冲入,手腕一提,无匹刚劲就往敌人迎头斩下。陆游早有准备,食、中两指一并,剑气迎向刀罡,就与多尔衮的气劲击在一起。

    之前两人对峙交手时,就曾略有所感,现在正面交锋,这感觉更是明显,多尔衮的刀罡,阳刚炽热,但陆游的剑气却是阴寒奇冻,显然是各走偏锋的路子。

    “陆老儿,没机会发挥真本领就屈辱惨败,你是不是很不甘心?你就带着这份不甘去见阎王吧!”

    “因为这群蜥蜴畜生而失利,我确实对自己有些失望,不过就算我再怎么落魄,也不会输在一只寄生虫手里的。”

    “哼!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是你们白鹿洞的学说,你死到临头还那么刻薄,一会儿到了阴间,让卡达尔好好与你磨练辩才吧!”

    “我直接把你这个凶手送下去,他见到你会更加高兴吧!”

    两人口舌之战的激烈程度,就一点都不逊于手中比拼,更从陈年旧事中扯出旧恨。

    悠悠岁月,三贤者各有延命之法,陆游当初对于皇太极以提升魔族血统比例来延命的方式,就不以为然,却不曾想过会出什么问题。后来卡达尔猝死日本,陆游有所感应,派人渡海调查后,料想到义兄皇太极牵涉其中,但未及查问,皇太极便在阿朗巴特山逝世。

    陆游对此曾好生不解,尽管皇太极与卡达尔之间确实有难解恩怨,但他们双方的情谊,却也一直在避免最终破局的来临,为何会发展成这个结果?再者,以皇太极的性情,即使要找卡达尔了结恩怨,也必然是像天草四郎一样,光明磊落地挑战,没理由这样设下杀局,与潜伏日本的魔族联手。

    这个疑问,却是一直到数月之前的北门天关一战,才终于明白。渐渐被魔化人格侵蚀的皇太极,已经失去控制身体的能力,让魔化人格有机可趁,做出违心之举。换言之,眼前的多尔衮,就是杀害两名义兄弟的大仇人。

    想到这一点,陆游表情不变,手上剑招变换,却更多了几分老辣狠劲。

    (剑圣不愧是剑圣,剑法精妙纯厚,这种粹炼功夫,是与李煜背道而驰的另一种极至吧……)

    在旭烈兀之后,石崇也悄悄地脱离百万剑阵的困锁。不用急着出阵的他,身上毫发无伤,藏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将全场战局尽览眼底。

    (本来以为这场两大贤者阋墙之战,陆游会受到影响,但他既然能把皇太极与多尔衮清楚区分,这个战略就没用了,姜……毕竟是老的辣啊。)

    在石崇的估算中,与皇太极一体难分的多尔衮,在战上昔日旧友时,对方情绪上产生的波动,多少能占到一点便宜,但想不到陆游意志坚定,不受半点影响。

    只是,整体上的优势,仍然是相当明显。陆游的剑招神妙无方,以十指剑气纵横切割,兼具威猛与迅捷之长,相形之下,多尔衮的攻击,看来就好像只是挥臂乱砸乱砍,毫无章法,拙劣迟钝。

    但在同为强天位级数的高手眼中,自然看得出来,多尔衮的手刀,将他阳刚内力的强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每一记刀罡斩出,无论是距离、角度,都在挥斩中,把威力推升到最强,不待刀势变老、威力转弱,就又是一记烈阳刀罡发出。

    拙势、巧招的比拼,倘使陆游神完气足,这场战斗将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但之前与天草四郎对战的伤势、黄金龙阵的围攻,却减低了他的战力,令得他没有足够的能力,迎战这个原本旗鼓相当的强敌,结果剑招挥洒出去,立刻被多尔衮的强攻一击而破。

    “陆老儿,这么屈辱的失败,你一定觉得很不甘心吧?哈哈哈,我感觉到了你的屈辱与不甘了,这正是我所要的!从两千年前开始,我就看你那张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臭脸不顺眼了!”

    多尔衮狂笑着,而他的烈阳刀罡在笑声中赫然更强更猛,将对手打得全然没有反击之力。

    “哼!寄生虫就不要代替本人说话,你以为你自己是谁?”

    虽然立即反口相讥,陆游的语气却是软弱无力,一如他越来越见疲弱的剑势。

    在两人的激战中,仍然以球体阵形包围在外的黄金龙阵,并没有停止攻击。虽然为了怕误伤友方,他们没有再密集攻击,但却将所有元素冲击汇聚一处,由多尔衮把敌人推迫过去,两相夹攻,获取更大的战果。

    几次以后,鲜血再次由陆游口中喷出,脸色亦因为伤势加剧、体力耗损,渐渐灰白惨澹,甚至连出剑还招的力道与速度都慢了下来。

    多尔衮一直仅是近距离使用手刀劈砍,攻击也注重直接与有效,并未使用真正具有终极威力的绝招,就是为了等待时机,一如适才陆游要先破坏天草四郎的护身气劲,才给予致命一击。而此刻,当双方气势此消彼长,战局已经大致底定,他决定做出这最后一击。

    “陆老儿,带着你的剑圣之名,去阴间与卡达尔叙旧吧!”

    在这一句话之后,飞腾烈焰笼罩了多尔衮周身,赤红色的火焰,像是有生命一样,朝四周吞卷炽烧,就连下方的百万剑山,被火焰边缘一碰触,表面都融化了一层;而黄金龙的高温龙焰,更是在与之抵触的瞬间,立即倒卷而回。

    已弱的陆游,被这炽烈气劲一震,半空中立身不稳,直往后退去,而多尔衮一声霹雳震喝,凝劲聚力,赫然将身上烈焰组织、升华,推高到另一个层次,只见炽盛的火焰,缓缓凝聚成形,被压缩成了一个小太阳般的璀璨火球。

    一个接着一个,在多尔衮大日神功的催运之下,烈阳焰球连接出现。与八歧大蛇激战所受的伤势所累,多尔衮未能再使出最颠峰的九阳功力,但在战意激昂下,仍是迫发出了八个烈阳火球,环绕于周身,盘旋飞舞。

    “接我的大日烈焰刀!”

    多尔衮手臂一振,八个烈阳火球在他内劲的甩动之下,连贯成一线,跟着就汇聚成刀,重现八歧大蛇之战时的神技,八阳烈焰刀。

    烈焰八阳以开山之势当头劈斩而下,陆游无法硬接,十指交错,剑气组成防护网抢先挡架,同时急急撤身退开。

    巨响声中,剑气甚至连稍微拦阻的能力都没有,被烈阳刀像撕纸一样的轻易粉碎,笔直斩下。陆游险险避过,但身上衣角、须眉鬓发,却已为炎劲凌空所侵,着起火来。

    “动作迟钝的老头子,接着还有呢!”

    不愧为当今强人,多尔衮手臂回旋,势道强霸刚猛的烈焰刀,竟也能出现灵动变化,化直劈为横斩,轻轻巧巧地拦腰斩向退避中的敌人。

    陆游以绝顶轻功避过,但却又是一口血咳出。几次以后,终于招架不住,被八阳刀劲擦扫过肩头,轰迫逼入死角,连飘浮空中的余力都没有,掉落在剑山之上,再也避无可避。

    “接刀!”

    烈阳气劲将敌人所有退路封死后,多尔衮不弄花巧地当头斩下,刀势还没触着,陆游绑束在后的发冠已经断裂,披头散发,只能咬牙硬接下这一击。

    刀强剑巧,在这样的近距离,剑气已经发挥不到什么防守作用,陆游两千载强悍的修为,于此时表露无遗。他迎着刀势,陡然举起双掌,右阴左阳,迅速地画圆绕圈,形成太极之势,牵扯周围气流成漩涡,抛出无数个缠丝劲道,用以阻碍烈阳刀的进行。

    陆游本身的寒冰内力,对烈阳刀有先天的减弱作用,虽能势如破竹地斩开层层缠丝劲,却也不免受到那又黏又重的缠丝劲拖累,刀势变得滞重,再加上寒冰真气的抵销,当烈阳刀将所有缠丝涡劲蒸发扫灭,已经由原本的八阳减弱成六阳。

    饶是如此,灼炽的六个烈焰阳球,仍是重重地地斩向陆游额头。要闪躲已经没有可能,陆游于电光石火间侧头一偏,将全身内力运聚于护身气劲,以两千载苦修的精纯内功,硬接这一击。

    轰天巨响,血红的火舌,随着两大强人气劲比拼,向四周倒卷过去,无论石崇、花天邪、旭烈兀都不敢面对,纷纷撤身飞退,躲避火舌肆虐。烈焰就像是一道不灭之火,亦直到周围的黄金龙阵出力压制,才没有让这阵火焰扩张到整个皇城。

    但是不受黄金龙阵保护的百万剑阵,可就没有那么好运,在这记烈阳刀的砍击之下,剑阵缺了大大的一角,有将近十分之一的人,随着身旁的剑山一起被汽化蒸发了。

    “怎么样?你说是谁赢了?”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不要这么冷漠嘛,好歹我们两个同位列于七大宗门的当家主,或者我该说……

    曾经同位列于七大宗门的当家主。”

    在花天邪浮空飞退时,抖出腰带缠住他手臂、借力飞离开原地的旭烈兀,仍没有放弃嘲讽的机会。然而,尽管他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当火焰势道减弱,浓密烟尘渐渐消散,他也不禁将目光投向火焰的中心。

    ……胜负,已经分出来了。

    踏立在百万剑山之上,陆游的脸色苍白得彷似体内毫无生机,整个人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倒下。大量鲜血自他左肩流涌出来,可是才染湿衣衫,就立刻被破体的炽热火劲蒸发殆尽。

    一只厚重的手掌,斩在他肩头上,破开了他的骨头,撕裂了肌肉,内中所蕴含的烈阳火劲,正无情地焚尽他体内的生机。

    尽管已经虚弱得运不出力来,陆游右手仍紧紧抓着那只砍在他肩头上的巨臂,以一种蕴含恨意的眼光,看着面前的那名敌手。

    “陆老头,你还真是冷血无情,连你流出来的血都这么冷……”

    并非单纯说笑,多尔衮是真的感觉到掌上寒意。或许是因为两千年来居于冰洞,潜修寒冰内劲的关系,陆游的血液如同冰浆,极为冻手。

    出奇地,重创强敌的多尔衮,并没有如之前那般张狂的姿态,给予这已经重伤落败的强敌羞辱。不怒自威的面孔上,表情显得相当凝重,甚至……有一丝哀痛。

    “我的朋友,你还有没有什么话想说?”

    如果妮儿在这里,听见这句话一定会很想笑,因为将人打成这等重伤后,再称之为友,这不是摆明了嘲讽吗?

    然而,多尔衮并没有嘲弄的意思。一如之前陆游对待天草四郎那样,这些曾经过同走过九州大战时期无数生死关头的战友,尽管相互间有着难解恩怨,必须为着陈年旧事,拼个你死我活,但却并不代表在恩仇之下,他们没有友情。这是一种后生小辈还无法理解的情感。

    “我……嘿嘿……你希望我说些什么……”

    声音微弱,披头散发、面如金纸的陆游,看来与战胜天草四郎时的姿态判若两人,恐怕全风之大陆的人民都无法相信,这名世上无双的剑中神人,会有这么狼狈凄惨的一天。

    “虽然遗憾,但我不会手下留情,稍后你将会死在这里,你没有任何遗言要交代吗?”

    “……如果你夺得大权之后,能替陆某人继续守卫人间界,放翁虽死何惧?”

    “你这老头还真是固执,一直到死之前,还在替人类判断什么该留下,什么又该拔除,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在整个人间界的角度,我们这种人的存在,才是最不需要的、最该被消灭的……”

    陆游涣散无神的眼光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多尔衮察觉到了,为了让故人了无遗憾,他把话说完。

    “在最早的时候,人类不过百岁之命,后来因为种族融合、混血,才延伸到如今的数百岁寿元,之后不管医药方面有多少进步与突破,都无法再大规模的延长人类寿命,只有一些内力特别精纯深厚的武者,能够违背寿元限制地生存。你在药石方面极有见地,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

    “我觉得这是上天……不,是这个世界对居住于其中的生物,所施的一种限制。

    天地造化都有它自然的道理,生物是与自然共存,并非独立存在,所以当生物违背了自然之理,就会开始对这个世界造成破坏。”多尔衮道:“就好比说像是你我吧,如果不是习武练功,在九州大战那种时代,可能二、三十岁就横死街头。但我们却练武,并且进入天位,拥有了超越凡人的力量,长生不死,然后用我们的力量去影响这个世界。”

    “那又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如果冥冥中真有命数,我们在两千多年前就该死了,这个世界不停地在改变,但我们却没有改变,这样正常吗?想想看你这些年来做的事,难道不是用你的力量,强迫这个世界去适应你吗?朋友,我们都是两千年的化石生物了,用两千年前的陈旧观念,去主导这个世界,你真认为自己所做一切都是对的吗?”

    恐怕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粗豪霸道的多尔衮,在其好战个性之下,脑内也有这样一番哲理。不但众多黄金龙骑士目瞪口呆,花天邪露出深思之色,旭烈兀更是不客气地大声鼓起掌来。

    但要说是受到最大冲击的,却莫过于陆游。

    他并不是首次面对这样的质问,但由于对方身分、出发点的不同,这却还是第一次,有人从善恶以外的观点,向他提出这个质问。

    刹那间,多尔衮所说的一字一句,仿佛暮鼓晨钟,在他耳边深深地回响,回顾两千年来一切的所作所为,竟是茫然若失,不知道这些功业的意义何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悲怆的大笑声,响彻全场,每一个听见的人都是心头沉重,滋味难辨。好像很悲伤,但是……又好像听得出大笑之人的一丝喜意。

    这真是……很奇妙。

    为两大强人的对谈气势所慑,所有人屏息静气,竟然没有半个人敢妄动分毫,全神灌注地希望多听一些。却只有石崇,隐隐感觉到一股不安,想要催促多尔衮早些下手。

    幸好,不待他出口,多尔衮已经说道:“现在,我的朋友,我可以了结你的生命了。”

    “确实……不过,在义兄你杀我之前,有一件事情我想要先告诉你。”

    止住了大笑,陆游沉寂了一阵,平稳下心情,这才说道:“这座中都皇城,建立于艾尔铁诺元年,是从大石国旧有都城上扩建而成,共有十七宫、三十二殿、八十一座庭园,豪华无双。四方大门采五色精金铸造,由我白鹿洞数千名仙道士持咒,施下四十九道结界,号称叹息之门……”

    众人都知道,叹息之门是中都皇城的骄傲,当日铸成时,白鹿洞曾经夸耀天下,这四道大门无人能破,无人能硬闯打开,就如同白鹿洞与艾尔铁诺的稳固关系。这个荣誉一直到李煜闯入中都皇城,以三天剑斩破开大门,才被打破,剑仙之名亦因此轰传大陆,然而,陆游为何在这时候提起?

    “叹息之门是由我一手设计,但另外有一个秘密,却不曾有人知道。除了叹息之门的结界,这整座中都皇城,都有同样的布置,只是不经启动,便不会出现,作为我派的后着……”

    听见这句话,任谁都察觉不对了,但多尔衮却不信这个已经重伤的强天位剑圣能有何作为,因为自己就感觉得出,他的身躯正逐渐冰冷,体内生机越来越微弱,纵有后着,顶多也不过就是同归于尽的杀着。

    “百万剑阵,就是这座结界法阵的部分功效,但是除了我们现在所看到的部分,还有更多的功用并未显露。倘若我告诉义兄你,当剑阵启动,我碰触到剑阵时,能够将体内所受到的杀伤力,转泄到剑阵宣泄,你不知作何感想了?”

    “……”

    “倘若我再告诉义兄你,在我来此之前,曾经接到我小徒泉樱的片段危急传讯,要我小心黄金龙,你猜我会不会那么大意,硬生生挺下百龙聚会的一击?”

    “……”

    多尔衮的面色转为凝重,因为从掌刀上传来的触感,陆游的身体像是一座巨冰,不住散发寒气,这已经不像是任何生物该有的迹象了。自己虽想发劲将之震杀,但他反抓住自己右臂的手掌,却发出寒冰内劲抵销。

    “最后,如果我再告诉你,百万剑阵能将敌人力量分散化泄,转往地脉,你可否估计一下,我受的伤有没有表面看来的一半重了?”

    “你!”

    一句话来不及说完,多尔衮虎吼声中,小腹已经被一柄冰寒神剑洞穿而过。

第二章 五极天式

    源五郎身后,紫钰与手下骑士们乘龙紧跟着。这个自称是陆游首徒的男人,其身法之快绝,简直是骇人听闻,远远胜过素来以身法迅捷为傲的花家武学,更从未在任何典籍里见过这种身法。

    只见一道虚虚渺渺的人影,鬼魅般在下方闪动,观之在前,忽焉在后,单是看都让人眼花撩乱,若非众人骑乘飞龙居高临下,能够掌握主动,一定早八百年就给这家伙甩脱了。

    不过,饶是这家伙奔驰如电,己方既然掌握制空权,要俯冲下去,瞬间将他包围封死,似乎不是一件太难的事,只是由于摸不清这人修为深浅,兼之顾虑动手时,这人说不定会乱嚷出一些败坏师门名誉的话,所以到无人山区去把他解决,也是比较稳当的主意。

    或许是源五郎那副与敌人不期而遇的惊惶表情,装得实在太像,紫钰等人全然没有考虑埋伏的可能性。当然,纵使有埋伏,亦能凭本身实力去克服的自信,也是他们一步步走入源五郎陷阱的主因。

    当察觉到前方已无人烟,而林木渐多,为了怕源五郎藉地形掩蔽给溜掉,紫钰终于下了攻击命令。

    由这些飞龙骑士组成的龙骑兵威力实在不凡,从空中喷火急速掠近时,没有天位力量护体的源五郎亦不敢轻忽,以九曜极速斜飞避开,只是,当十来条朱红飞龙此来彼去,结阵将他围在中心时,纵然九曜极速的闪电移位能令他得保不伤,却也无法再轻松突围而去。

    这看起来没什么稀奇,但当七大宗门里任何两家合力围捕,源五郎也有自信说走就走,能够将他困住就是件高难度的工作。

    (好强啊!无怪当年连魔族大军也忌惮三分,不敢轻犯升龙山,纯以兵种而论,龙骑兵几乎是天下第一啊!)

    脚下一点,斜斜地朝右下方急退,刚好避过一道高温龙火,源五郎大叫道:“小师妹,有必要这样紧迫逼人吗?说到底,我们可是有同门之谊耶!”

    “卑鄙无耻的奸徒,谁和你有同门之谊?”既以男装打扮出现,紫钰就不希望让外人晓得自己是女儿身的秘密,偏生这人每次都口没遮拦地叫唤自己“小师妹”,怎不令她暗恼在心?

    “别以为学了两三招白鹿洞武学,就可以冒充本门门人,我今天就以白鹿洞嫡传弟子身分,铲除你这偷学我师门武学的败类!”

    “哎呀!带着大票飞龙来清理门户,你这白鹿洞弟子可真是”正宗“啊!”源五郎正色道:“好!既然小师妹你苦苦相逼,那大师兄就和你一对一的分个高低吧!”

    收神敛气,架势已经摆出,剑指横胸,冷眼睥睨中,果有一番惊世绝招的气势,紫钰瞧不出端倪,又暗想实际比拼,众部属无人能稳操胜卷,当下也决定亲自出手,朱枪一提,紫影晃动,已飞身离开坐骑,朝源五郎攻去。

    但是,也在紫钰出手的刹那,见到源五郎面上奇异笑容的她,顿时产生怀疑,自己是否又中计了?

    “感觉到了吗?小师妹,那就好好记住这一刻吧!”源五郎大笑道:“两仪翻天震!”

    长笑声中,一股莫名异劲自他脚下迅速往外延伸,迅速窜遍他此刻立足榕树的一枝一叶,跟着,无数灌满强横真气的树叶,化作千百暗器,猛往四周飙射。

    (白鹿三十六绝技的两仪震!他不用脚踏实地也可施展?)

    紫钰心中的震惊非同小可。两仪翻天震在白鹿三十六绝技里并不是什么绝顶武学,主要目的是由脚下传暗劲,震荡地面,制造混乱,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但两仪震需得脚踏实地,方可尽展其功,换自己易地而处,虽也有足够内力推动两仪震,却势必震碎整棵榕树,要像他那样把力量精准控制,迫得千百树叶如箭齐发,却是万万不能!

    但飞龙皮厚甲坚,驾驭的骑士亦非庸手,夹劲树叶虽锋利,却对他们没有威胁,顶多扰乱一下视线,改变不了源五郎的处境。

    “是的。小师妹的想法绝对正确,所以在绝学之后,让你见识点旁门左道的小技艺吧!”源五郎一摆手,长笑道:“伊贺隐身术!”

    两仪震迫飞的树叶被源五郎的潜劲巧妙一引,似漩涡一般打转起来,紫钰晓得不妙,加快出手,一枪刺下,却误中副车,将一截树干轰成粉碎,回手再要出招,源五郎已趁众人视线不清之际,由合围空隙溜了出去,逃之夭夭!

    “卑鄙小人!不是说一对一分个高低,为什么跑得比兔子还快?”

    “没错啊!咱们师兄妹一对一,不过比武功太伤和气,我们来比比看谁跑得快吧!啊哈哈哈~~”

    连串得意笑声传入耳内,紫钰险些气炸了肺,连龙也不骑,朱枪一提,迳自迫发天位力量,从后头急迫而去。

    (唉呀!真的追过来了,真要和这丫头硬碰硬,我可没什么胜算呢!)

    源五郎暗忖,以地界功力和紫钰硬拼,那是必死无疑;就算回复天位力量,和她小天位对拼,若这丫头不顾死活,用龙枪连出三击,自己恐怕也是死多活少。只是,就算力量不如对方,仍是能以种种应变掌控局势,这就是自己存在的价值。

    双方以直线急驰,不再左闪右拐,九曜极速的效果就渐渐限于功力,不能全面发挥。只是,感应到紫钰越追越近,凌霄杀意迫得背后发凉,源五郎却忍不住微笑起来。

    两人一追一逃,一时竟将那十余头飞龙甩在后方,见它们慢慢追上,将经过那预定地点的上空时,源五郎纵声高呼:“阿里巴巴,大麦西瓜!”

    不知所谓的话语,却是与妮儿所约定的暗号,这句话才一喊完,树林下方立时黑芒流窜,邪气冲天!

    比鬣狗更饥渴的饿鬼,比饕餮更贪婪的死灵。

    速自生畜道中而来。

    应汝之所期,将此生灵肉厕血,皆为献祭。

    咒文声甫入耳,紫钰立刻惊觉不对,回头一看,后方地面的树林里,一股浓密黑芒迅速在林木间流窜,阴森森的邪气笔直冲天,正是强力咒术施放的前兆。

    (原来有术数高人埋伏!不妙!)

    飞龙骑士的武力、龙兽的强横,碰上任何同级数的武者都是大占便宜,但若有魔导师以咒术针对弱点攻击,那就大大不妙。虽然说,龙兽本身有相当的抗魔能力,使寻常咒术无力化,但看飞龙们在空中已露出惊惶模样,想加速飞离此地,显然将要发动的那个咒文非同小可,绝非寻常法术。

    (这股邪恶的阴森感定是黑魔法强招无疑,那究竟会是什么?啊!莫非是传说中的五极天式……这怎么可能?)

    已无暇再想,担心部属们应付不来,紫钰转身折回,朱枪晃动,往黑芒最浓的地方射去,要在对方尚未完成咒文之前,先行将施术者杀掉。

    “蓬!”的一声闷响,枪尖在半空便如中败革,跟着就给弹了回来。魔导师在施放咒术时,周围会有一定自护力场,以防止敌人在咒语完成前偷袭,并在咒语施放时保护自身,不然强力破坏咒文横扫四方,置身咒术核心的施术者岂非死第一个?

    惊讶于对方自护力场之强,紫钰面上煞气顿现,天位力量灌注枪内,再次出手,人与枪化作一道紫线,威凌之至地朝黑芒中心攻去。

    “嘿!趁人念咒时攻击,形同偷袭,白鹿洞嫡系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九曜极速再度奏功,源五郎身形一闪,已出现在紫钰身后,猛地一记偷袭,光剑就往她背后斩落。

    内力大量集于枪上,护身劲道大减,实没有把握硬挨这一剑,紫钰只得撤枪回招,先与源五郎拼上一记。她才回身,源五郎已凭高速身法飞退两丈,大笑道:“唉!都说过偷袭是不对的,我又怎么会做这种教坏小师妹的事呢?”

    狂妄大笑弄得紫钰再次失控,一时决定不下要继续攻击,还是先全力毙了这令自己不得安宁的讨厌苍蝇。

    源五郎摇头微笑道:“来不及了,小师妹,就好好和师兄我一起开开眼界,见识一下黑魔法中至高无上的五极天式吧!”

    紫钰心头剧震,跟着就听见下方一声女子娇喝。

    “蛊冥恸哭破!”

    发声的同时,缭绕在树林中的黑芒忽然像有灵性一样漩涡状打转,较原先更快千百陪地运转着,所经之处,过物不伤,却将所有生命一次吞噬吸取过去。

    树木瞬间枯黄,失去所有生命能源的树叶飘然凋落,才飘至半途,就已粉碎灰化,跟着就是树枝、树干亦像着火的脆弱纸扎,脆裂崩坏。一种类似天魔功施展时的吸蚀异劲疯狂席卷四周,吞噬生命。

    紫钰心中骇然。她曾听师父说过,掌控风之大陆所有黑暗的魔王,名曰深蓝,在其之下有五大黑暗神明,当魔导师们成功与五大合神缔结契约,藉其神通施咒,那便是黑魔法里头唯一能威胁天位强者的至高秘传,五极天式!

    根据传闻,五极天式至难至深,纵是九州大战的颠峰时期,也未必有魔导师能将之完成。两千年来,仅有传说中的大魔导师梅琳。格林、武炼的救国神将颜龙静儿,曾练成过其中部分。这理应早淹没在历史洪流中的秘招,为何今日能再重现?

    旁观紫钰的震骇,源五郎大感值得。五极天式的威名,任何天位高手都会戒备于心,所以只要使出三分像,便可轻易把人唬住。双重禁咒曲约高明,就在于融合法咒、自身内力,妮儿在大幅提升本身威力之余,还能模拟出类似该咒术的效果。

    蛊冥恸哭破是向掌管饥饿的闇神蛊冥借力,正式施放时,来自地狱之底的极恶饿鬼,藉由咒力暂时重回地上,吞噬所接触到的一切生命。仅是以双重禁咒曲模拟的妮儿,自然无法做到这一步,也无法真正发挥五极天式之所以威胁天位强者的真正功效,但却已能够营造出一种类似天魔功的吸蚀劲,让敌人心胆俱裂。

    鼓动朱红双翼,飞龙们往上拔升,分头飞散,想离开蛊虫冥恸哭破的吸蚀范围。在大陆上诸种族里头,龙无疑便是一种超越人而接近神的存在,强横的生命使得一般武者难以伤害它们。

    而看准这点,源五郎改用魔法攻击,当感应到黑气里蕴含的黑暗气息,对于合神蛊冥的畏惧,立刻使得飞龙们变得恐慌,失去了平时的水准,无视骑士们的指令,没命地想要逃开,却反而更快被黑气缠住,加快往下拖去。

    “可恶!一切也是你在搞鬼!”

    情势虽然不妙,紫钰犹能镇定下来,连起天位力量,再度抢攻黑光之中的妮儿,杀掉施咒者,咒术自解,而且,只要攻击源五郎的同伴,才不信这家伙会不来救援。

    果然,发现紫钰抢攻,源五郎身形晃动,再度以九曜急速飞身搁在紫钰身前,不让她攻击无暇分神的妮儿。

    “小师妹!有话慢慢说,戏法看得不开心,也不必忙着动手吧!”

    “动手?我要把你这奸贼碎尸万段!”

    终于迫得源五郎与自己硬碰硬,紫钰非但催起天位力量,枪尖更爆起丝丝火花,撕风而过,正是龙族镇族绝学的焚城枪法,两强并会,誓要一招就将这狡狯奸贼毙于枪下。

    只是,为何在这生死关头,这男人仍能成竹在胸地微笑呢?

    “唔!终于拿出看家本领了。小师妹!单纯小天位硬拼,师尊的七大弟子里,恐怕无人及你。但除了逃跑和硬拼之外,你道我就没有其他选择了吗?”

    源五郎微笑里,手中光剑蓝影变幻,一道熟悉已极的剑势,千织成网,拦在焚城枪法的无匹攻势之前,令紫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抵天三剑!”

    正是陆游所创,仅七大弟子得传,号称天下第一守招的抵天三剑,充满柔韧绵劲的剑网缠附在朱枪枪尖上,圆转无定,试着将焚城枪劲的沛然神威化去。

    焚城枪威力惊人,剑网才一里住枪尖,立即就发出将要崩溃的撕裂声,但当源五郎把长空、柔柳、中流三式瞬间交错运用,紫钰的焚城枪也只能无功而还,不仅如此,还有一股怪异力道作祟,把先前攻出的焚城枪劲加倍反挫送回,她这一枪使得太老,护身力道不足,受这突来一震,登时气息不顺,眼前微量。

    “这……抵天三剑怎会有这样的变化?”稍一回气,紫钰见着源五郎脚踩黑雾,凭着绝顶轻功,随着无形黑雾起伏不定。

    “因为师妹你不该用白鹿洞内功推动焚城枪。白鹿洞内功虽然能让耗力巨大的焚城枪得以持久,但面对白鹿洞的同归反冲诀,我就能把你的焚城枪劲反折回去。这个技巧师父没教,师妹你就领悟不到吗?”

    源五郎微笑道:“而能把抵天三剑用得比你更精、更好,紫钰师妹,现在你信不信我是你的大师兄了?”

    无关乎信与不信,紫钰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这男人。明明只有地界级数,号称小天位第一人的自己却收拾他不下?白鹿洞绝学用得比自己更妙更好,连只有七大弟子得传的抵天三剑,都用至如斯精湛,难道他真是师父的……

    “你!”

    一字甫吐出口,场内异变陡生!

第三章 天草时贞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八月艾尔铁诺中都皇城

    连场激战,电光、火焰窜闪,照耀半边天空,跟着便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地面的起伏震动,更是让皇城周围百里的居民晓得,那场隆重的庆祝大典,已经如先前所担心的那样,变成了战斗。

    不安的情绪,在每个人心中发酵,但一般平民自有其道,在这种混乱局面里继续讨生活。

    距离皇城北大门数十尺处的文曲大街,本来是中都的繁华所在,但是察觉到皇城内的骚动与连串天地异变,所有店铺纷纷关门歇业,人员逃难躲避去了。

    “唉呀呀,今天乱成这样子,看来生意不好做啰……”

    在一片死寂的文曲大街上,只有一铺小小的扁食摊子,仍然继续开张,圆肥肥的雪特人店主抬头看着乌黑天色,嘀咕着今后该如何做宣传。

    向来被各种族歧视的雪特人能够在雷因斯为相,这是一件很振奋雪特族人的事,但大多数的族人日子依旧不好过,这名店主之所以能在中都营业开店,主要是他总在顾客进餐时,指着不远处,那座已经成为观光景点的高耸城门,口沫横飞地说起当初剑仙李煜闯皇城的故事,吸引大量顾客前来听书。

    好比此刻,店主就在思索,往后该如何打探今日发生于皇城内的战斗,加以编辑后,变成另一个热门的故事桥段。

    “不过,这个皇城还真是建对了,如果没有这道城墙,里面的人一定会杀到外头来,把我们老百姓也干掉。”

    当然,中都皇城建立的目的,是与这想法完全相反的,只不过,李煜闯入皇城、陆游于皇城内大开杀戒,两次血染中都的大事,都是因为城墙的庇护,使得伤害仅被限于皇城之内,没有波及城外百姓。

    正当店主思索着是不是该关起店铺,回去休息时,文曲大街上的一个行人,吸引了他的眼神。

    那是一个步履蹒跚的行人,在空荡荡的文曲大街上,很吃力地走着,身上衣衫破碎,满是血污,软软垂下来的双臂,呈现不自然的扭曲,一看就知道受着重伤。

    自从石家在中都的权力越来越大,人民的日子就不太好过,常常可以看到有人因为得罪石家,被打得半死不活,奄奄一息,这样的重伤者,在中都不算难得看到,而通常人们会希望与这类伤者保持距离,免得开罪石家,连带受到波及。

    那个行人拖着不算快的步伐,朝皇城前进,当他将目光移向摊子时,店主人合起肥肥的手掌,求神拜佛,希望这个可怕的男人不会注意到这里,也别朝这边过来,以免他死在店里,以后很难做生意。

    无奈,老天总爱对雪特人另眼相看,最不希望会*过来的人,却走了过来,以干涩的声音,吐出“水”字,店主人颤抖着双手,捧上了一碗清水。

    “客……客人啊……你要死可千万别死在店里啊,看在这碗水的情面上,你等一下走出去再死,不要害我不能做生意……”

    雪特人几乎是苍白着脸,这么哀求着,但这个可怕的男人却对他笑了一笑,尽管那是苦笑,店主人却仍然无法理解,受着这样的重伤,承受着这样的剧痛,这个男人为什么能够笑得出来呢?

    “店家……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假如一场战争,在开战之前就已经决定了胜负,那为什么人们还要打下去呢?”

    “这个……”

    雪特人答不出来。像这一类的人生问题,一千个人,有着一千种不同的答案,他不敢说错话,得罪这个男人。

    不敢说话,雪特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浑然没察觉天上的黑云越来越浓,中都皇城之内,隐隐有电光闪窜,雷声咆哮,他只是看着这名怔怔发愣的客人,感到一丝悲凉。

    近距离这样看,他身上受的伤格外清楚,不但浑身皮开肉绽,还有许多处骨折,倒插穿皮肉,随着他喝水的动作,不住渗出血来,瞧来真是惨不忍睹。虽然以石家门人一贯的辣手,这还不算多严重的伤势,但看起来实是令人胆颤心惊。

    一声霹雳炸响,店主人循声往城内看去,喃喃道:“希望月贤者大人能够消灭石家的败类,那样我们以后就安乐了,也不会再有人像客人你一样,被石家害成这样子……”

    “你很喜欢陆游?”

    一时间还没意会到这人竟然不敬地直称月贤者之名,雪特人随口道:“也说不上喜欢啦,不过,就是因为有月贤者大人和周大元帅在,石家才没有太过嚣张,如果他们不在了,我们小老百姓的日子不就更难过了吗?我们只能把梦想寄托在月贤者大人的身上啊!”

    简单的话,听在对方耳里,却有着很深的感慨,店主人很吃惊地看见,那男子看着茶碗,好像有泪水在面颊上滑过。

    “是吗?被人寄托梦想在身上的人,是不可以这么轻易就死去的……我真是羡慕他,不管如何,始终有人爱戴、信赖……不像我这个彻底失败的东西……”

    男子低声说着,仰碗喝水,而雪特人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

    “客人,其实你不用太悲观,我……”

    雪特人努力地想要找出一些场面话来安慰,毕竟同样处于石家的统治下,这人的苦处,他多少也能体会。不过,当这位旅人放下装水的碗,还没饮尽的半碗水,全部被染成红色,在碗中摇映着血波,看到这景象的雪特人,忍不住激动起来。

    不由分说,他跑到摊子后头,拿出了半埋在土里的瓦罐,从里头挖出了一枚金币、十余枚灰灰的银币,捧在掌心,跑回前头摊子,颤抖着手掌,把这些积蓄全部塞给了那个男人。

    两手接触,才发现那个男人的手掌全是鲜血,而且非常地冰凉,仿佛早已没有半点体温。

    “这、这位先生,你把这些东西拿去,离开中都,重新发展,一定能够再站起来的。”

    “你……”

    不用多问,从雪特人激动的样子,就看得出来,这些金、银币得来不易,是店老板辛苦积起来的一笔钱。但是,向来吝啬的雪特人,为什么会把钱塞给陌生人呢?

    “你也算是个男子汉吧?男人就应该把梦想托付给男人!”

    插着腰,雪特人很大声地说着,“石家有什么了不起的?别人害怕,我可不怕,客人我告诉你,人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没有梦想,只要你对未来还有梦,现在的失败算什么?石家算什么?你一定能再站起来的。”

    石家真的不可怕吗?当雪特人冷静下来,想必会有不同的感想吧,但至少,他现在是很认真地鼓励这个强烈散发穷途末路感觉的男人,希望他能够重新振作。

    ……微笑,出现在男子的唇边。不是之前那种苦涩的笑容,而是带着几分欢喜的和煦笑意。

    尽管已经背离光明之道许久,但他现在却想要谢谢神明,在这个时候,给予已经冻彻心肺的自己,一丝难言的暖意。

    “感谢主,阿门。”

    “啊,什么?”

    听不清楚那人说的话,雪特人还要再问,却被他反手一推,把那些钱币全部塞回手里,还另外塞了一柄沾着血污的十字形长剑过来。

    “谢谢你的好意,这是茶钱。”

    不能明白这柄十字神兵对这男子而言,曾经有过多么宝贵的意义,雪特人只是很疑惑地想着,早先这人进来的时候,身上好像没有带着武器,他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变出这一把长剑的?

    得不到回答,当雪特人将目光移回,已经看不到那个男人的身影。

    “咦?到哪里去了?该不会见鬼了吧?”

    看着空荡荡的文曲大街,雪特人满心不安,迟疑不定地握紧了那柄看来不怎么样的十字剑,浑然不晓得就在不久之后,因为这柄剑的缘故,他的扁食摊子成了中都的著名观光景点。

    旭烈兀的惊人之举,将自己的师父推向死地,却使得缠斗于黑暗冥气中的三人,得以免于同归于尽的残局。

    “我只与胜利者同在,绝不会选择失败的那一边。”

    这是旭烈兀抉择的理由,但旁人却难以理解,若他选择陆游,那么多尔衮与花天邪将在黑暗冥气中丧生,而回复元气的陆游,则可以轻易扫平乱局,控制住艾尔铁诺的局面。相反地,他在这时才选择石家阵营,即使石崇获得最终胜利,也可能在击杀陆游后,立刻清算旧仇。

    究竟是为着什么理由,做出这样的选择?旭烈兀没有向人解释,而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也没有人能够理解他这番动作的真正理由,只是把注意力集中在黑暗冥气里头的那人。

    经过一段时间的行法,逆行时舟的摆荡,已经激增为一荡一千五百年的时光。一摆一荡,肉体就有着三千年的剧烈变化,扭曲着时间轴,破坏着物体存在的最小单位。

    前一刻白发苍苍,下一刻却又眉须尽黑;才刚刚看见皮肤细致,重回青春,另一边的手臂却开始枯干瘪皱,像是一具接触空气的千年古尸,骤然碎裂。

    恐怖的肉体变化,就在陆游的身上反覆出现,但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还能顽抗。以两千年苦修的内力为基,凭着绝顶天心意识的强化,他强行削弱着逆行时舟的效果,令得肉体所受到的影响,仅余应有的六成,藉以苟延残喘。

    “真是厉害,一边是千年的时光摆荡,一边是两千年累积的怨念,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类的战斗,人一旦活过了千年,怎么就变得像是妖怪一样?”

    旭烈兀事不关己地说着风凉话,却无意做出任何影响战局的动作。事实上,他已经是此刻全场最强的人,无论是陆游,还是石家这边的任何一名高手,都已是强弩之末,多尔衮、花天邪重伤,勉强维持住咒法运行的石崇,嘴角亦是不住溢血,显然被强行催运五极天式加深了内伤。

    不关心战局的演变,旭烈兀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一件事上。

    “喂!谁输谁赢是一回事,不过你们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皇帝陛下到哪里去了?你们不能因为杀掉我便宜师父后,马上要篡位,现在就把他给扔掉不理了。”

    对于石家、麦第奇家而言,艾尔铁诺皇帝是一个很好的权力缓冲,避免两大世家陷入全面决战,所以有必要保护其周全。但就现在的局面而言,曹寿的生死存亡一点影响也没有,在场众人也没有多余力气去理会这问题。

    在陆游发动百万剑阵之后,皇城内的人就被封锁于百万剑阵当中,在连场激战里受到庇护,得以无事。曹寿也该是被封锁于其中,问题是,五极天式与之前的物理攻击不同,剑阵里头的人们,算不算处于逆行时舟的攻击范围?有没有受到五极天式的影响呢?

    “我老头一定很羡慕天草四郎,有人那么关心他,没等兵凶战危就先把人送出去……”

    旭烈兀瞥向花天邪,当天草四郎落败,往城外飞坠时,被花天邪一击打中,飞得更远。那个动作的意义,现在看来是再清楚不过,花天邪定是知道石家有某些后着,一旦发动,没有能力保护自身的天草四郎将陷入险境,所以不待战局陷入白热化,就抢先把人送走,免受波及。想到他那时拼着身上受伤,抢先突破剑阵来击这一掌,旭烈兀有些莞尔,倒是看不出这位前任花家主人这等有情有义。

    战局僵持,但看来陆游已经撑不了多久,即使已经做出了选择,旭烈兀却无意亲眼见到恩师的败亡景象,当大局已定,他纵身跃起,施展轻功,沿着百万剑山的剑锋飘翔下去,找寻着他的目标。

    “到底在哪里呢?可别被埋在很深的地方,我进不去啊……”

    身法轻翔灵动,但是比起天位高手的飘浮,视觉效果无疑逊色许多。旭烈兀不在意这些,凭着血脉之间的感应,他很快就找到目标。

    很幸运地,曹寿没有被封锁在百万剑阵的内部,而是在相当表层的部分,像是被封藏在一块巨冰里头,无知无觉,没有半点动作。

    “运气不错嘛,老头,如果被五极天式打个正着,你……”

    旭烈兀不认为百万剑阵能够防御五极天式,但逆行时舟的射程与影响范围似乎有一定限制,没有影响到这边来。

    尽管黑暗冥气没有扩散到这里来,但百万剑阵本身散发着寒气,令得周围烟雾氤氲,视线不清。正当旭烈兀想要贴近过去,却赫然发现目标处站着一个人,隔着雾气,看不太清楚。

    (谁?)

    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从那人不自然的站姿,旭烈兀判断出了他的身分,感到不可思议。

    (天草四郎?怎会这样?他身上的关节应该已经被折断九成……)

    脑里一转,旭烈兀已明其理。天草四郎的肢体虽损,但是内力未废,只要他气运全身,凝聚真气于关节,是可以支撑起身体行动,可是举手投足之间的剧痛,那也是超乎人类感官的极限。

    (真是恐怖,都已经被送出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这也算是千年的怨念吗?唔……不算太奇怪,毕竟在这之前,五师兄已经创过类似纪录了。)

    雾气阻隔,看得不是很真切,只是从那怵目惊心的血痕,旭烈兀感受得到那种足够把人逼疯的痛楚,不明白是什么给了天草四郎如此坚定的意志,更不明白他为何在此时出现,这是他无法用智慧推断出来的事。

    “……其实,我现在发现,原来我和你一样,都很可怜。不过,我觉得已经够了,你呢?会继续被人同情下去吗?”

    像是走累了在休息,天草四郎一手抚着前方的剑壁,低声说话,像是对着眼前的人,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旭烈兀觉得诡异,加快身形地贴掠过去,脑里却忽然想到一件事。尽管手足行动不便,天草四郎却仍然保有着天位力量,能够对战局产生影响,更重要的是,自己这么朝他冲过去,会否……

    以旭烈兀一向的机警,会这么晚才注意到此事,实在是一件不可原谅的错误。还来不及有所动作,他看见天草四郎突然转头过来,朝这边一笑,扬起了那扭曲的手臂……

    轰然巨响,正自全神贯注,盯着法阵那变化的众人,见到一道白影闪电冲上,来势奇快,一下子就闪到了众人的头顶。

    “旭烈兀?他终于出手了!”

    几名眼尖的龙族骑士看清了来人,始终忧心旭烈兀会出手干预战局的他们,立刻鼓噪起来。

    “不对,是什么人?”

    多尔衮与花天邪的眼力比龙族战士高得太多,还没确认来人身分,就已经从姿势与位置看出来,这人并非以轻功急掠上来,而是被一股强大力量抛甩出来,换言之,就是给人击飞的。

    能够将旭烈兀击飞,正常推论下,对方一定有着天位力量,而以如今众人皆伤的局面,实在是禁不起再有其他强人干涉,龙族骑士们面面相觑,相顾骇然,最怕的就是雷因斯一方终于来干涉此战了。

    只是,当那道人影缓缓从下方的冰岚雾气中现身,众人的表情便由不可置信,迅速转为安心。

    “那个人……不是天草四郎吗?”

    “他来这里做什么?”

    “陆老头真是没用,连这么一个老东西也打不死,要不要我们等一下替他代劳啊?”

    即使撇除重伤这个因素,在当今的众多强天位高手中,天草四郎绝对是最不具威胁性的一人,在龙族骑士的眼中,即使是雷因斯??蒂伦的山本五十六也比天草四郎更危险。

    自从复出之后,天草四郎的战斗纪录就是连串负号,在落败与惨败之间选择其一,这样仿佛被厄运缠身的高手,武功再高也没有威胁性。龙族与他之间更有着深仇大恨,如果不是要维持阵法的完整,他们甚至打算趁天草四郎重伤的此刻,一举将他诛杀了。

    石崇、多尔衮的表情凝重得多,他们想不通已重伤的天草为何还能保有强天位力量?在这个节骨眼上,多了一个人来插手,这并不是好事。

    多尔衮紧紧盯着漂浮上来的天草四郎,尽管重伤的他力量可能不如天草,但比较过两边的身体状况,他仍是有把握,在天草四郎有动作之前,就能以四阳烈焰刀将之击杀。

    全场百余人的目光,百余种不同心思的期待,天草四郎完全感觉得到。背负着这些期盼的自己,是可以做些什么的,在微微苦笑之后,他迈开蹒跚的脚步,朝前方踱去。

    这举动出乎所有人意料。看见天草四郎慢慢朝黑暗冥气*近,没人猜得到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以陆游之强,陷入五极天式的法阵后尚且无力抗衡,伤重的天草四郎一旦被黑暗冥气扯入,肯定是有死无生。

    “这个日本倭贼发疯了吗?”

    “听说他与陆游有深仇大恨,该不会临死前想要去刺陆老头一剑,报仇过瘾吧?”

    “哼,这倭贼在九州大战时自甘堕落,投*魔族,满手都是我辈英雄的鲜血,这样的死法,太便宜他了。”

    黑暗冥气发挥着对天位力量的干扰效果,天草四郎甫一*近,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力量,登时宣泄四散,若非他早有预备,尽可能凝运着强天位力量,这一下就要从空中坠落下去。

    “……还差一点,还差……几步……我不可以停在这里……”

    凝聚真气,强行撑住碎裂的关节,每一下动作都发出难听的摩擦声,鲜血不停地染上衣衫,那种痛楚超越着感官能忍受的极限,天草四郎流着冷汗,勉强睁着模糊的眼睛,朝前方行去,用他的毅力与残破肉体,进行他最后的一场战斗。

    很快地,就在天草四郎步入法阵的数步之后,五极天式对天位力量的强大干扰,令他力量狂降,迅速散失,浓密的黑暗冥气,像一道深深的雾墙,自两边涌来,将他的身形吞没于其中。

    消失的前一刻,痀偻的姿态,看来没有悲壮的感觉,如果不是因为气氛诡异,说不定就有人要大声耻笑出来了。

    不过,还是有人笑不出来,甚至是以相当凝重的心情,在看着这一幕。

    始终站在多尔衮身边,凝视天草四郎背影的花天邪,目光中厉芒一闪,纵身飞跃出去。

    “你干什么?”

    多尔衮吃了一惊,从弟子眼中的坚决之色,看出他不寻常的决心,而当花天邪开始施展七神绝中的腿绝,倍增本身速度到极限,直追天草四郎背后而去,多尔衮更肯定了他的目的。

    (看不出来……这小子居然还……)

    身法、角度与适才旭烈兀类似,但面临的情形却大有不同。逆行时舟运转至今,整个杀伤力已经到了不可控制的颠峰,每一下摆荡来回,就是两千年以上的时光变化,浓厚的黑暗冥气旋转成壁,即使再高速的身法,也不可能在摆荡完成之前冲出,换言之,如若冲入黑暗冥气里头,花天邪九成会在瞬间老死,或是还原到有生命之前的状态。

    这个危险,当事人不会不知道,但他却直追天草四郎的背后而去。

    察觉到花天邪的坚持并非儿戏,在与他错身而过的刹那,石崇眼中失去了冷静,露出了无比恐惧、震撼的神色,正持印施咒的右臂轻微、却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像是想要挥手出去,但却为了要维持法咒的完整,最后仍是没有抓出去。

    就这么一下迟疑,花天邪如闪电般消失,紧追在天草四郎身后,没入逆行时舟的法阵当中,被急涌过来的黑暗冥气所吞噬。

    尽管只有那么一瞬间,但旭烈兀的锐利目光确实捕捉到,石崇深深地闭上了眼睛,整个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嘿!这个老小子……)

    为着自己所看到的东西惊讶,旭烈兀还来不及归纳资讯,一声由黑暗冥气当中发出的巨吼,狂撼着所有人的听觉。

    再怎么顽强的抵抗,也有其极限。在逆行时舟的法阵中坚持盏茶时分后,陆游的外表看来已经不像是人类了。

    一如当初重病的皇太极,月贤者的皮肤表面也出现诡异变化。以指头大小的六角形为基础单位,某些部位维持着健康青春的肤色,某些部位却斑驳干裂,像是一具陈腐千年的古尸。

    各种不同的肉体变化,随着时光交错,在躯体上激烈出现,当皮肤表面枯乾化灰,连带着的血肉筋骨,也像是灰烬般脆弱,剥落崩解。恐怖的景象,由四肢慢慢往躯体蔓延,侵蚀着要害。

    亦直到了此刻,石崇的心才算定下来,五极天式的威力,已经击溃了陆游的抵御,而若非自己的力量消耗殆尽,必须藉着黄金龙阵来施法,魔力驳杂不纯,这个战果应该可以更早一步出现。

    剧烈的吼声,象征着一代宗师的末路,不断地在皇城内回响,旭烈兀并不想目睹这一幕,但置身于此,这却是他责无旁贷的场面,也因为这样,他最先察觉到了不寻常的地方。

    起先,只是一点微弱的青色光芒,在黑暗冥气中若隐若现,当旭烈兀运足目力,则在略为显得稀疏的黑雾中,见到天草四郎闭着双眼,激烈颤抖的身影。

    以石崇为首的众人很快注意到这一幕,更惊讶地发现,被黑暗冥气所包围的天草四郎,身上出现了不寻常的变化。激烈的出血止住了,破损不堪的肉体,就像时光倒流一样,快速逆转回未受伤时的状况,各处伤口在刹那间愈合,连血迹都随之淡化,像是被伤口倒吸收回去一样,自皮肤上消失。

    这是逆行时舟的效果吗?因为之前旭烈兀时间抓得刚好,在时光摆荡处于逆流的那一刻,把多尔衮与花天邪推出法阵范围,他们两人的伤势明显好转不少,而同样的现象,如今也出现在天草四郎的身上?

    这是众人共有的怀疑,特别是当时间流逝,天草四郎的肉体近乎完全康复,但应有的老化现象却不曾出现在身上时,这份疑惑更扩大转为不安。

    “这……怎么会这样……”

    正催运魔力,维持着逆行时舟法阵运作的石崇,明显感觉到有一股相反的力道,在抵抗着自己的魔力,虽然还不是很强,但却确实地令时光摆荡的速度缓慢下来。

    老化现象并未随着时光摆荡,出现在天草四郎身上,但另一边陆游的痛苦情形,显示逆行时舟没有失效,那么,难道天草四郎的肉体异变,与逆行时舟的效果无关?

    (白字世家的乙太不灭体?)

    从眼前的景象,石崇脑海里闪过这个名词,困惑却也同时出现,因为根据自己的资料所知,天草四郎从不曾修练过这门耗损生命力,快速催愈肉体的神技,那为何他会忽然施展出来?

    或者,这既不是逆行时舟的影响,也不是乙太不灭体的催愈效果,而是自己所料想不到的第三种可能性?

    “难、难道是……”

    手上法印所感受到的抗力,倏地以倍数狂增起来,只是顷刻之间,就令石崇的虎口剧痛出血,双臂狂震到麻木的程度。

    这感觉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但更明确的景象,却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笼罩于天草四郎周身的淡淡青光,蓦地暴增了亮度,璀璨光华,逼得人们无法正视,紧跟着,一道尺余直径的青色气柱,自他身上笔直迸发,直窜十余尺,裂成片片莲瓣,恍若一朵青色莲花,在众人眼前刹那盛放,盘旋回绕。

    青莲乍现,与之伴随的,是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一股……足够令破损肉体自动愈合重生的天位力量。

    在一股强大力量的驱动下,天草四郎的体内,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新陈代谢以超越平时千倍的速度,在各个伤处运作,本来碎成片片、只以真气勉强支撑的关节,开始迅速聚合,组凑成形,无数大小裂缝在瞬间消失,还原回最健全的状态。

    表面肌肤组织进行愈合,一口深深呼吸,所吸入的气息,由天位力量分解、转化成所需要的物质,补充回之前激战所失去的血液。和乙太不灭体有异曲同工的效果,但却并非透支生命力,而是天心意识与天位力量完美运作下的高度成果。

    从被粉碎的各处关节,到外表的皮肉伤痕,天草四郎瞬间伤势尽愈,当他睁开双眼,凛冽剑气由身上透发而出,青光窜闪不定,所到之处,贴近过来的黑暗冥气被清除得干干净净。

    驱除身边的黑暗冥气,回复视线,这是第一要务,天草四郎的目光,随即移往石崇背后的虚无形象,看着那摇曳不定的钟摆,高度集中的天心意识,如流水般窜探过去。

    目光与钟摆接触的瞬间,逆行时舟的法咒结构,在天草四郎脑内闪过,再无半点奥秘可言,当他闭上双眼,一个意识运发出去,摇曳中的钟摆忽然停止在半空中,一股奇异的感觉,仿佛是蔓延而来的凉水,令得在场每个人都打了个寒颤。

    紧跟着,石崇忽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一股无法形容的酸麻感觉,由结印施咒的手臂开始,往全身延伸,没几下功夫,整个人就被锁死在原地,连一根小指头都抬不起来。

    同样的情形,也出现在黄金龙骑士身上。就在那阵冰凉感觉浸过身体后,每个人都像是被结冻住了一样,从本身肢体到结合的黄金龙部分,连最细微的小动作都做不出来。

    黑暗冥气也被镇锁住,就像是一片静止的雾墙,虚虚渺渺,整个逆行时舟的咒力,连同雾气里头的东西,全部都停滞住了。

    古怪的情境,就像是整个时空的时间被冻结,但每个人都知道不是这样,至少,旁边的风还在吹,多尔衮、旭烈兀仍有着行动力,只是被这太过不可思议的变化所震惊,不知道该怎么做反应。

    从理智上判断,他们当然看得出这是怎么回事。

    完美状态的五极天式,与天位力量的对抗,究竟能够承受到多强的天位力量,这点没有人知道。

    但石崇的逆行时舟,是集结黄金龙阵的力量而发,尽管强大,力量却杂驳不纯,混乱不定,如果有高手以天心意识反攻,把力量由破绽处攻入,顺着百余道气脉逆传,在一瞬间就可以把施术者连带黄金龙阵一起镇住。

    技术上是这样子,但却只是纸上谈兵的技术,因为要实现这个战术,所需的天心意识之精,当前的天位高手中没有一个人可以做到。倘使是织田香,以她那特异的生命形式一搏,或许有小小的可能,但却绝不是素来天心意识拙劣的天草四郎所能为。

    特别是,这种瞬间把敌人的气脉运行,乃至于肢体活动全部锁死的技巧,在他们脑中依稀有点印象,那是一种叫做“万物元气锁”的神技。

    这个技巧,传闻在拥有强天位顶峰修为后,就可以开始修练,过去陆游曾以此把白家家主白金星打落天位,只是手法粗糙不具备应有效果。绝世白起凭着极度扭曲的天心意识,也曾经施展过这个技巧,以一敌众,十招内挫败一众强敌,但时间却不能长久。

    但天草四郎的手法,举重若轻,没有勉强施为的粗糙,也不如白起那样只能维持短暂时间,是万物元气锁的完美展现。

    处身于五极天式的法阵当中,却能无惧黑暗冥气的干扰,施展万物元气锁,再加上肉体迅速自我愈合的现象,只能给众人一个最不好的联想,自从九州大战后,突破强天位力量之壁的武者,终于再现于风之大陆的土地上。

    (没这种可能,陆老儿和我都没法突破的极限之壁,天草四郎怎么有可能……)

    被强烈的震撼感所惊慑,多尔衮甚至觉得眼前有些晕眩。相较于他的震慑,旭烈兀则是冷静得多,甚至回想到之前天草四郎驱除黑暗冥气时,所迸射而出的青莲光华,任谁都看得出来,那是青莲剑歌的独有剑气,自从李煜远扬海外,不曾一现于风之大陆。

    (五师兄又还没死,不可能会借尸还魂的,那么,现在的情形,最有可能的情形是……)

    脑内各自有着不同的想法,但无论是身躯被锁住的石崇、黄金龙骑士群,还是被脑中震撼感所惊慑的旭烈兀、多尔衮,都没有作出多余动作,去试图干涉眼前的情势,因为感觉起来相当明显,天草四郎在控制住局势后,并无意作进一步的攻击,只是把目光移向黑暗冥气的中心。

    由于逆行时舟的咒力,已经被天草四郎强行镇住,对法阵中人的影响,就整个被压制下来。

    整个躯体有多处干瘪灰化,破损不全,在即将分崩离析的前一刻,陆游幸运地保住了肉体的完整,勉力睁开朦胧的眼睛,望向前方,想要看清楚前头的景象。

    所映入眼中的东西,像是作梦一样,把时光倒回了两千年前。恍恍惚惚,陆游看见故人正站在前方不远处,一扫这些年来的颓气,神情平静地朝这边看来。

    “时贞……”

    九州大战结束后,陆游与天草四郎正式决裂,每次见面,都是相互拔剑交战,像这样子平和的表情,已经有两千年不曾在友人面上见过了。

    “陆放翁,我受人之托,要带一句话问你。”

    隔着一段不算短的距离,天草四郎扬声发问,听在众人耳里,满是困惑与不解,就只有旭烈兀隐约料到一二。

    “那人要我问问你,目前的白鹿洞中,还有谁能接他一剑?”

    似曾相识的问题,由天草四郎口中问出,而在这一问之后,他便跟着出手了。

    绚丽夺目的光华,蓦地自天草四郎掌心暴亮,尽管手中无剑,但散发出来的剑气,却比他生命中过去的每一刻都更为凛冽,像是一道最灿烂的流星,猛然往陆游挥击过去。

    “这是……”

    强大的剑气当头击来,陆游本能地要出手挡驾,但手臂一动,剑气已自生变化,倍数增强,在他还没能够做出动作前,就以更强劲、更直接的压迫,粉碎他所有可能的防御。

    (为什么?天草有这样的力量,为什么不一早就用出来?)

    疑惑溢满整个心头,陆游完全不能理解,眼前所见是幻觉亦或是真实,如果这一切是真,为何天草四郎会忽然拥有更强于己的力量了?

    像是一道越来越狂的凶兽飓风,又像是一条吞噬着一切事物前进的巨龙浪潮,碎开浑沌百万剑阵的防壁,破开所有可以阻挡它的东西,撕空破灭而来。

    距离越近,越是能够感受到那股沛然之威,犹如天怒,莫说此刻身负重伤,就算是最佳状态,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应。

    类似的记忆,急涌上心头,那是在多年以前的白鹿洞后山,徒儿李煜仗剑朝己冲来,所散发的气势依稀就与这一剑有些相似,但那时在自己眼中,徒儿的三天剑斩充满破绽,力量在发出的同时,就产生了大量虚耗,实质杀伤力锐减,结果自己施展抵天剑阵,连续三剑,先将他的剑气包容、拆卸,再趁着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刹那,将之前积蓄的力量整个反弹出去,轻易将之挫败,轰出白鹿洞数十里外。

    剑气的感觉相似,但威力更强,而关键处的天心意识,更是精准得找不出差误,自然浑成,流转无间,在自己眼中,再也看不出一丝破绽,只见到一股压倒性的巨力,如巨涛裂空,轰然拍击过来。

    这样子的一剑,试问自己怎样抵挡?怎么有办法去抵挡了?

    “师父……你老了……你真的是太老了……别继续挡在历史的道路前,请你让开吧!”

    在这一剑里头,仿佛有着这样的声音。

    刹那间,在那奔流过来的剑气巨浪里,陆游隐约见到一朵青莲,回转绽放,朵朵莲瓣纷飞旋舞中,有着一袭孤绝身影,像是当年任职圣骑士的天草四郎,却又像是某个长发飘扬,散发着银色光辉的谪仙剑士。

    “喔喔喔~~~~”

    胜负在瞬间分晓,陆游的残破之身,没有半分抵御能力,才与天草四郎的剑气稍稍一触,便整个被剑气浪潮吞没,肢体破碎崩解,紧握的凝玉剑拿捏不住,脱手飞出,穿破长空,远远地飞向天的另一端。

    在所有人为这一剑之威惊慑恐惧的同时,天草四郎却淡然以对。这样的一剑,当时在日本的小渔港自己就曾经遇到过,仿佛是毁灭一切的海啸洪涛,无法可挡,无法可破,只能眼怔怔地被卷入吞噬。

    现在这一剑,只不过是把当日的感觉完美重现而已。那时的自己全然不是对手,重伤的陆游自然也无可抗衡,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而当成功地杀败陆游,所有人都在看,想看看天草四郎的下一步要做什么?会不会趁着众人伤疲不堪的当口,出手扫荡敌人。毕竟,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天草四郎与他们并没有多少交情,就连设计邀天草至此的石崇,也不能肯定这位剑爵此刻的心意。

    与陆游一样,一个共同的疑问,在人们的心里发酵。天草四郎是在刚才的惨败后,得到领悟,进而有了突破?抑或者,这样的力量他一开始便已拥有?但如果是这样,胜负根本在开战前就已经决定,天草四郎可以凭着斋天位的绝顶修为,力压全场,为何要做那种惨痛的死斗了?

    “……”

    没有言语,天草四郎以行动来回答。也不见他出手作势,万物元气锁随着心念发动,石崇、黄金龙阵的骑士们,仿佛被一圈无形的绳索给套住,从胸腹部位开始,受到强大压力催压,呼吸维艰,越来越喘不过气来。

    根本没有出手的可能,就已经被完全制住,即使是以石崇的老奸巨猾,一时间也想不出该如何摆脱这窘境,只能任着无形锁缚逐步钳制经脉。

    还保有着行动能力的人,处境并不见得就好过一些。在目睹天草四郎那一剑之威后,连多尔衮这样狂霸无双的勇汉,也不会傻到在已经重伤的此刻,去找敌人作自杀式战斗。

    (情况太诡异了,最好趁现在开溜比较稳当……)

    或许是对自身的轻功太有信心,旭烈兀再展腿绝神技,想要趁局面不明朗时,以适才冲出逆行时舟法阵的神速,脱离此地。

    以他一贯的才智,实在是不该犯这种错误的,尽管睥世腿绝是当代属一属二的快捷身法,但天草四郎目光微微一瞥,意随念转,力量运用真个是快捷无伦,旭烈兀甚至还感觉不到大气流动,听不见风声,就被一股狂涌而至的力量流,身不由主地带起,在空中成了一个滚球,远远地摔向天边尽头。

    漂亮的出手立威,但从旭烈兀能够无伤而退,在场的人都看出了一点东西,天草四郎似乎没有什么杀意。

    “嘿……天草,不要这样,大家都是为了屠杀陆老儿才联手,本来就是同路人,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讲,你……”

    石崇试图以言语窥知对方的心意,但这敷衍战术却在天草四郎的冷眼中,宣告失败。

    “同路人又怎么样?现在才套交情,难道你想要我给你飞吻吗?”

    不同于对待旭烈兀的“温和”,天草四郎冷冷一句话抛出后,万物元气锁的压力逾倍增强,却惨了石崇与一众黄金龙骑士,胸口如遭千斤重击,肋骨断裂,一口鲜血激喷而出,几个功力较弱的,当场便直挺挺地在黄金龙背上失去意识。

    龙族勇士性情剽悍,虽然处境恶劣,却未失去斗志,其中一名特别刚勇的骑士,吞下涌至喉咙的鲜血,大声喝骂。

    “天草魔头,士可杀不可辱,你……”

    稍稍运气,万物元气锁就能够控制全场,而要摘下一颗人头,只要微一动念便已足够。连瞥去一个眼神都不必,那名龙骑士的人头,在开口说话之后忽然自行折断,笔直往下坠落。

    “士可杀,不可辱?这么急着求死的人倒也少见……”

    天草四郎的讥讽冷笑,像是不祥的钟声,徐徐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对于这个似友似敌、立场难辨的剑爵,没有人猜得到他心中所思,只能忍受着身上伤势带来的剧痛,试图凝运力量,当机会来临,或许可以发出合力一击,扭转情势。

    这是一众龙骑士的打算,但应该与盟友有难同当的石崇,却不敢如此乐观,彼此间的天位差距实在太大,在天位武者的战史纪录上,斋天位的天心意识精准神妙,远非下位阶的天位武者所能揣测,就算众人恃数量强攻,他也能凭着更精准、更快速的反击,轻易破尽,要说能缔造什么战果,那除非是天草四郎站着不动,像陆游那样挨上一击吧!

    有什么办法达成这种效果呢?石崇注意到被停滞定在周围的黑暗冥气,五极天式的效果并未完全消失,如果能够凝聚魔力,重新推动,或许……

    为着谋求生路,石崇可以说是绞尽脑汁,但任他怎么盘算,都有一个不变的答案……胜算,不足两成。

    “天草时贞,你不用太过得意。”

    始终默不作声的多尔衮开口了,重伤的他正努力压下伤势,但一直看着敌人在面前耀武扬威,不作表示,这却是他无法忍受的事。

    “力量是人练出来的,既然连你都能突破这层障壁,不用多久,同样的力量我多尔衮也将拥有,到那个时候,就是由我亲自摘下你的人头。”

    充满挑衅意味的话语,诚然豪气干云,然而天草四郎却只是淡淡道:“唔,听来我似乎应该期待那一天,不过……你没有那个机会了。”

    一句话中满溢着绝决之意,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天草四郎要下杀手,他却将目光投向天空,陷入了一阵不寻常的思索。

    过去,陆游在每场战役结束时所感觉到的东西,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无疑,自己终于能体会到那种感觉,在此时此刻,在这个战场之上,自己就是神,能够主宰着一切,轻易影响眼前这些人的生死。

    无上的力量与威权,就尽握于自己掌心,只要有那个念头,随时可以将这些人诛杀,或者,到雷因斯大杀一场也行。世界的天秤,就随着自己的意念而左右倾斜,这是何等快事?

    但为何自己就感觉不到半分快慰?

    就算是在这生杀大权尽握掌中的辉煌时刻,胸中也不觉得半分荣耀与喜悦,只有沉重的失败感,不住累积在早已疲惫的肩膀上。

    人的成就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回想当年,自己仍任职于耶路撒冷的十字军,只是一个弱小无能的东西,凭着手中一口利剑,整日斩杀魔族,虽然杀的都是一些小角色,但满溢于心头的成就感,却远比此刻要强得多。

    那时,自己曾经那么真诚地笃信,日后修成圣教绝学,将仗剑扫荡奸邪,把魔族赶出人间界,成就每个人类男子汉都梦寐以求的大事业。

    了不起的宏伟大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无视于全场的紧张气氛,天草四郎有些纳闷地轻敲敲脑袋,沉寂多年的往事,蓦地一幕幕跑涌过心头。

    少年轻狂,自己变成了香格里拉的异端,尽管吸引了一派青年骑士跟随,却也令圣教的长老反感。当这反感逐日累积,就种下了日后设圈套陷害的因子。

    在一个被设计好的陷阱中,并肩作战的同侪一个个倒下,鲜血喷洒在身上,形成了绝望与悲伤的谷底。那时候,一部份的自己等若是已经死了,而在自己疲惫不堪的视线中,出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效忠于胤禛陛下,在真命天子的麾下,干着所谓的大事,那是生命中最焕发着光与热的日子,每一天都在自己与敌人的鲜血当中,累积着荣耀与战绩,在夜里因为前所未有的充实感与成就感,期待着隔日的到来。

    然而,就现在看来,那时的自己只是被另一层反向狂热给掳获,因为受到耶路撒冷的背叛,所以反过来站在敌人立场,加倍的报复,享受这样的过程而已,与之前并没有多大进步,同样都只是一头看着己方旗帜,就被心内狂热蒙蔽双眼的傻子。

    叛离人类阵营后,成为了人类眼中的甲级战犯,人人得欲诛之,然而还是有几名人类友人能够体谅自己的处境,维持着往来,陆放翁、卡达尔就是其中的两人。

    在魔族的阵营里,自己认识了很多人。胤禛陛下待己很亲切,是值得奉献满腔忠诚的英主,尽管不理智,但能够效忠于他麾下,自己到现在都不曾后悔过。

    在那不算长也不算短的烽火岁月中,自己曾受命接下一个与第一线战务无关的工作,之后,应旧日友人的委托,将他介绍给一名女子为友,自己素来敬仰他的人品与文采武功,也知道那名女子的寂寞,认为这应该是个很好的开始。

    但这却成了自己生平最遗憾的几大恨事之一。友情诚然美好,但在其中一方别有所图的时候,却另当别论,没过多久,魔族军队就因为机密外泄,连续吃了几次大败仗,大魔神王震怒追查,自己不得不在惊愕中面对残酷真相。

    她独自扛起了所有责任,一个人承受着被背叛的感觉,与她不能逃避的惩罚。为什么一个那么温柔善良的女子,要受到这种背叛呢?

    目睹冰凉剑锋在她脸庞上划过,一道热血喷溅,将那无双美貌毁去的那一刻,站在将兵群中的自己手足冰凉,像是要炸裂胸口似的悲愤,比当初受到耶路撒冷的背叛更甚,让自己明白心里真正的感觉。

    两个人之间,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再加上歉疚,自己没有想过要去告白什么,但至少应该负起责任。只是,当天晚上,在花园凉亭里,自己信誓旦旦地表示要为她讨回公道时,却被婉拒了。

    “爱上什么人,就有什么样的责任。我和他始终是立场不同,没有能够预见此事的发生,是我的过失,我并不会很怪他,你也不用太勉强自己。”

    在听见这话的瞬间,自己的存在被抹煞了,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立场,去介入这两个人之间。只是,即使是做着没意义的坚持也好,错的事就是错,不会变成对的,该有人为着对的事情去坚持,去讨回应有的道理。

    所以在那之后,自己就与陆放翁反目,要他做出应有的忏悔,并为此长期纠缠下去。

    没过多久,魔族政权改朝换代,铁木真陛下是一个好人,雄才霸略,强绝天下,但自己却不得不站在与他为敌的阵营,这实在是一件憾事。

    众高手孤峰决战的那一天,只拥有地界修为的自己,再次被赋予了一个特殊的任务,陪同她赶赴一个注定要空等的约会。

    如果有得选择,自己并不想接下这个任务,因为这不只会令自己愧疚,在某个意义上看来,更等于与陆放翁合作,可是胤禛陛下的将令不容许拒绝,自己必须完成主君的将令。

    结果,当两人一起等到长夜将尽,她终于回过头来,有些遗憾地笑了笑,飘然离去。

    再一次被心上人所骗,感觉一定很难受,而且这次连最信赖的友人都背叛了她,那种心情……自己甚至不敢去想像。

    或许是报应吧,当魔族撤回魔界,胤禛陛下的点将名单中,独缺了自己的名字。

    魔族诸将都认为胤禛陛下是基于种族考量作此决定,但自己却从陛下那别具涵义的说话中,听出了其他东西。

    “战阵生涯原是梦,人间界的生物,到底还是属于人间界,不该强去魔界讨生活。”

    胤禛陛下有意放自己自由,作为弥补,但失去归属的自己却无处可去。被舍弃的悲与怒,还有无穷的愤慨和自我憎恨,只能藉着血洗那些追杀自己的人类武者来泄愤,就在那天晚上,自己由地界进入天位。

    拥有强大力量,未必就能带来什么满足,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自己就像一头追逐血腥与杀戮的疯狗,直至回归那从不曾实际踏上的故国日本。

    日本人民的敬若神明,让自己有了栖身之所,能够得到香儿这样的传人为伴,也使得暴躁心情能够安静下来。

    那孩子,可以说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但是到了最后,自己仍然自私地将她出卖,在她最需要支持的时候,冷冷地背叛了她。

    “所以,师父为了那样东西……放弃了阿香吗?”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那孩子的表情,是如此的悲伤与绝望,但自己愚昧的眼睛,却没有能够看出任何东西。

    “天草,我很感谢你这次帮我的忙,不过以朋友的立场,我有些话想说。”

    当日本陆沉,来表示谢意的她,也说了这样的话。

    “女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呢……其实我原本希望你会拒绝我的,就到此为止吧,你并不欠我任何东西,即使有,也早就已经还清了……你和卡达尔都一样,总是拿现在的幸福,去填补过去的歉疚,然后不断地为未来累积后悔的尘土……不需要再把生命浪费在这里了,比起活在过去,还有人在未来等着你……”

    这番话令得脑中一清,好像想通了很多东西,于是怀着不安的心情,自己寻到那座海岛上。

    “师父,我们两个不要再见面了。”

    在灌满天位力量的狂沙帘幕中,女孩的背影是那么样地孤绝,一如天上冷月。

    “我们两个再也不要见面了……”

    这样的声音,一直到现在,都仿佛仍在耳边回响着。

    已经足够了……

    放眼过去与未来,曾经与将等着自己回去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第四章 斋天位现 全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八月艾尔铁诺中都皇城

    盯着陷入沉思的天草四郎,石崇一众人等均是心忧不安,情知命悬人手,急谋对策。

    可是,应变之策还没想出来,缠绕身上的万物元气锁忽然有了变化,从紧勒住肢体,开始进一步深入,渐渐侵入每个人的经脉,控制着真气,当真气完全被其所操控,只要天草四郎一个念头,所有人都会被逆行窜走的真气迸断经脉,甚至爆体而亡。

    情势千钧一发,石崇变了脸色,连忙朝多尔衮使了一记眼色,要他有所动作。

    幸好,身为战友,多尔衮仍有起码的道义,尽管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他还是往前踏出一步,朝天草四郎接近。

    谁也看得出来,天草四郎此刻的精神状态并不寻常,只要把握住这一点,未尝没有逆转局势的机会。多尔衮与石崇都是经历过无数生死风浪的强人,即便是处于这样的不利情势,他们两人并未因此放弃。

    隐住气息,多尔衮朝天草四郎慢慢移近过去,明显发现他对于自己的移动视而不见。

    看见了多尔衮的*近,天草四郎却不想做反应,不愿因为作出任何动作,中断了这一刻重历人生的感觉。

    胜与负,在自己二次踏进中都皇城时,就已经没有了意义,正如陆游一开始便说过的,这场战争的胜负,在开战之前就已经被决定了。

    不论是陆游还是多尔衮,似乎都对自己的突破,还有无敌于这一刻的斋天位力量,震骇欲绝,但这却没有什么了不起,因为如此力量,在自己来此赴战之前就已经拥有。

    起因,是当日在日本海滨的那一战,对上那孤高的银发剑仙,他全力挥斩出来的一剑,除了表面上的显赫威力,内中还包含着某种不寻常的东西,一种难以形容的…

    …剑道灵魂。

    以自已现在的修为,隐约可以感觉得出来,当天心意识再往上提升一层,更高段的万物元气锁之中,能够以自身元神与他人魂灵共振,达到类似天心转输的效果,而据自己所知,这似乎也是存在于异大陆的一种奇术,昔日李煜便是接受这项洗礼,武功得以突飞猛进。

    这样的技巧,不管多高位的天位武者来使用,都要冒着魂灵破碎的风险,李煜一面出剑,一面却进行这样近乎自毁的冒险,个性之狂之傲,自己实在是愧之不如,亦是因为作了这个动作,李煜才在发剑后受到险些致命的重创。

    魂灵共振所传来的讯息,就包含着无法用言语传达的天位之秘,令得自己在参悟透彻后,能够配合天地元气异变,一举完成两千年来未能企及的突破。

    自己在那一剑神威下败退时,李煜狂妄的笑声,不住笞击着身为武者的自尊,但是事后慢慢解读,却发现了不寻常的讯息。他与自己素昧平生,以立场来看,甚至是敌非友,为何要冒着魂灵破灭的风险,助己突破?

    理由只有一个吧,因为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在未来与陆游一战,这就是他之所以将希望托付于己的理由。

    在这名银发男子的心中,存有极大的矛盾。背负在身上的仇与怨,他不能够不去解决,但以他自身的意愿来说,却又极为不愿意与旧日师门敌对,再一次地与恩师拔剑相向。

    经历过多次的挣扎,这问题终于在天草四郎出现于眼前时有了解答,李煜甘冒生死奇险,向这个男人作出委托。这样的讯息,天草四郎感受得出来,那个银发青年尽管狂傲孤高,但在这件事上面,却是低着头向己委托。

    这么高傲的一个剑仙,如此重求于己,于情于理自己也应该答应,只是,这却偏偏是自己最难答应的一件事。

    与陆游的战斗,自己一定会贯彻到底,但这些战斗并非为着表面胜负,而是为了要争回一个应有的道理,倘使不是凭着本身力量得胜,那么这些战斗就没有意义。

    因为这样的道理,自己便不想去处理此事,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醉于酒国,不想面对那终会到来的战斗,直至花天邪带来的一封信,将自己逼到现实,前来参与皇城之战。

    如果使用斋天位力量作战,自己便无惧一切,纵然陆游、多尔衮、石崇联手,自己也可以将他们杀败,但这做法却非自己所喜。经过了思考,自己决定以“应有”的实力出战,不使用那来路不正的强大力量,因为即使得胜,如若胜之不武,那就是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信念,无比的侮辱。

    “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场战斗中,这是我最想要胜的一战!”

    把所有的人生意义燃烧于此战,自己努力地想要争取胜利,怎奈天定的宿命就是这样严苛,摆在眼前的事实是,凭着自己的实力,永远也没希望战胜这名命中宿敌。

    一个人能承受多少次失败呢?战斗至此,已经没有必要继续了,当豁尽所有信念、实力去战,仍然屈辱地惨败,坚持已然没有意义,但在一切斗志尘埃落定后,自己仍有必须完成的任务。

    人不应该奢求不属于己的东西,在那两个人之间,从来也就没有自己的存在,然而,自己仍是打从心底希望见到她的笑脸,并愿意为此付出。

    知道陆放翁若死,会令她感到难过,这样便已足够,自己得把陆放翁从死局里头解救出来。

    险恶的杀局,在斋天位的无敌力量镇压下,也显得不堪一击;李煜委托自己的问话,也向陆游发问出去。环视周围众人的惊骇表情,自己一生中最威风的或许就是此刻了,那么……在一切仇怨清算,任务也告一段落后,自己该做些什么呢?

    距离天草四郎的距离拉近,多尔衮积蓄着力量,试图发出一记还不满三阳威力的烈阳刀。烈阳刀是能够浓缩力量、猝然数倍爆发的技巧,有可能恃之杀败比自己更强的敌人,但对于斋天位那能够迅速自我治愈的能耐,多尔衮也无半分把握。

    (如果九阳烈焰刀骤发,有没有可能斩得他来不及回复?)

    在考虑这个问题之前,似乎应该烦恼怎么攻破斋天位的护身气劲才对,但仓促对上了这超越等级的力量,多尔衮也拿捏不准战术,在心烦意乱中大受影响。

    缓慢*近天草四郎,这是一种十分诡异的情形,但众人只能在打草惊蛇的风险,与坐以待毙的结局中选择其一,如果多尔衮不先破去天草四郎对众人的钳制,那么别说是反击,就连逃跑都没有机会。

    只是,当多尔衮*到近处,却偏偏慢上了一步,陷入沉思状态的天草四郎,恰巧于此刻抬起头来,虽然角度称不上直视,但仍与多尔衮的目光短暂交接。

    时间并不是很长,但却已经非常足够,多尔衮的野性直觉,让他在瞬间把握到了一种讯息。敌人此刻的眼光里,除了杀气之外,还有着某种东西,一种影响着这场战斗胜负关键的东西……令得他明白,再和这人坚持战到最后,已然没有任何意义了。

    便是因为察觉到这一点,多尔衮闷哼一声,撤去了竭力凝运的烈阳刀,身形一斜,竟以高速破空而去,直穿云霄,几下子就在云层中消失了身影,继旭烈兀之后,第二个以不同形式脱离战场。

    石崇一众人等看见天草四郎骤醒,本来正为着多尔衮的命运担忧,哪知道他居然这样子说走就走,全然不顾盟友的立场,说得难听一点,根本就是贪生怕死地抱头鼠窜。

    堂堂三贤者之一,竟有这么可耻的行为,众人看得傻眼,一些个性较为焦躁的黄金龙骑士,想到自己马上死厄临身,立刻便破口骂了出来。

    石崇还保有着冷静,尽管他亦不能理解多尔衮的行动,但他仍相信自己的判断。

    怯懦并非是适合这狂人的形容词,以多尔衮的性情来说,这样子耻辱的窜逃,会对他以后在作战时的心神状态,有着无可弥补的打击,所以他没理由就这么逃跑,那么…

    …

    没有给石崇继续发挥智略的机会,就在多尔衮撤身飞退同时,控制住众人体内真气的那股力量开始运作,将他们的真气激烈鼓荡,不住在体内积蓄、提升威力。

    任谁也知道,当真气提运到顶峰,却无处可以宣泄时,就会在体内疯狂炸开,令人死得惨不堪言,而天草四郎似乎认为他们提运真气的速度太慢,微一扬眉,以本身力量帮上一把,这样一来,众人只觉得一股澎湃内劲由周身毛孔急涌入体,混合本身真气,顷刻间就超越了自己能够控制的极限。

    手足肢体,随着真气鼓荡,慢慢地膨胀起来,就连与本身肢体结合的黄金龙巨躯,也在这股力量影响之下,有了失去控制的现象,只要再持续片刻,失控的真气便能将他们逐一爆成血粉。

    修为高上一个天位的石崇,情形是好过许多,但却仍被钳制于万物元气锁的束缚下,真气鼓荡,难受之至,特别是当天草四郎察觉到他尚有余力,目光一瞥,天心意识加压过去,石崇眼前一黑,脑中痛得几欲当场晕去,两手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力量越聚越强,迅速超越本身所能负荷的极限,死亡阴影便在眼前,当众人正以为真气就要沸腾炸裂,爆体而亡,充盈于体内的力量却骤然有了去向,顺着经脉涌向手掌,被一股不属于自身的天心意识凝聚增辐,提升至应有杀伤力的数倍之后,如洪流溃堤般轰发了出去。

    (怎会如此……难道是……)

    石崇的智慧,在此时的应变上,明显逊了一筹,在他要采取动作之前,体内沸涌的真气,已经不由自主地合掌击出,与周围黄金龙阵的龙骑士群一起,近百道天位力量攻击,在下一刻贯穿了天草四郎的身体。

    “哇啦……”

    一声痛哼,大量鲜血由天草四郎的口鼻喷涌出来。情形就与之前的陆游类似,但尽管黄金龙阵的攻击威力被大幅提升,如果天草四郎有心防御,斋天位绝顶天心意识,力量高度凝聚之下,应该可以轻易尽挡这些攻击。

    然而,他却没有这样的打算,非但不做任何防御,还以全力压制自身的护体气劲,任那汹涌而来的天位气劲,在自身最弱的一刻,贯穿身体,体内连续发出骨爆脆响,登时重创。

    近百道的强力攻击,自不同角度贯穿身体,那情形就只能用千疮百孔来形容,褴褛破损的衣衫,现在除了血污,更呈现焦黑状态,惨不忍睹。

    严重的伤势,换作是别的天位强人,这已经是致命重伤,但步入斋天位的境界后,却是直至此刻才分外显出其强绝神效。攻击才一停,天草四郎的伤处便迅速止血,焦黑坏死的肌肉部位,以超乎想像的新陈代谢速度进行生长愈合,从内部的断碎骨头开始,将伤势痊愈过来。

    “这……这是什么东西?天草四郎果然是魔族啊!”

    不明究理的龙族骑士,只是把这异常的自愈效果归咎于魔族体质,但知悉天位力量每一阶段变化的石崇,却很清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比魔族体质更为快速,比乙太不灭体更为完美的自我痊愈效果,就在众人眼前展现,才只是一眨眼功夫,鼻端仍满溢着浓浓焦臭气味,但天草四郎的身体已几乎找不到伤口,尽是新生之后的强健肌肉。

    “呵……怎么一点伤都没有?明明都已经这么痛了说……天位力量,真是个恼人的东西……无怪铁木真陛下最后是那样驾崩殡天……”

    低垂着头,天草四郎喃喃自语,这些话随风飘到每个人耳里,能够理解他想法与意志的,只有寥寥数人。

    “不够,再来啊!”

    天草四郎剧喝一声,双臂翻掀卷动,气浪狂卷拍向四周。没有实质杀伤力,但每一个被气浪触及的龙骑士,体内就如适才那般,再次起了不由自主的变化,真气翻涌,超越本身极限的强大力量迅速积蓄,跟着便轰发出去。

    “天草,有事慢慢讲,你别……”

    石崇的态度显得很诡异,因为从急惶的声音听起来,他是认真想要阻止天草四郎的自毁行为,只是,没等他再次有机会说话,强绝的天心意识便控制他身体,令他身不由己地与龙骑士联手,全力轰击向眼前的目标。

    霹雳震响,风云变色,由多股天位力量激荡所形成的冲击波,令得每个人都拿不稳身形,一面朝前狂轰,一面却往后退去。

    强光与烟尘,令他们完全看不清前方景物,高度密集的力量乱轰之下,就连空间本身也出现了异样的晃荡,在这样的情形下,受攻击的一方究竟会如何,他们根本都无法想像。

    (没想到天草他会这么做,这是得到突破的代价吗?)

    尽管身体不受自控,但石崇仍能思考,也终于明白适才多尔衮为何不战而走,那并非因为怯战,只是因为不需要再战。在那短短的目光交会中,多尔衮一定已经看出了天草四郎眼中的死气。

    以多尔衮的自负,他会挑战一名比自己更强的敌人,却绝不会留下来与一名已无生意的高手死战,是以立即撤身而走,不愿参与这场结果早定的战局。

    登上了现今无人能及的天位顶峰,可以轻易雄霸天下,但却立即选择自灭,石崇虽然情感上无法认同,却隐约能猜想到其中原由。尽管他不愿意成为这无聊行为的帮凶,但在身体完全受人控制的此刻,他只能坐视事情的发生。

    一旦步入斋天位,受到自我痊愈的高度防护,当伤势出现,即使不用运功,肉体也会自我愈合。这样的本事,在实战时是无可取代的梦幻能力,比乙太不灭体更为优异,但是在这时,却成为天草四郎的最大障碍,除非攻击的破坏力大于自愈速度,否则即便有着自灭之心,也无法做到。

    承受攻击的一方,伤势理所当然地不会好过,但发动攻击的一方,也绝不轻松。

    受到高层次的天心意识控制,发挥出超越本身的攻击力,时间一长,肉体就无法负荷这样的损耗,即便是有黄金龙作为发力支撑,也不足以维持这超越本身极限数倍的攻击。

    “啊──!”

    在霹雳爆炸声中,开始有黄金龙骑士发出惨叫,被一股由体内倒卷而出的大力,粉碎内脏、骨骼、经络、血肉,整个人连带身下的黄金龙,被扭曲挤缩成一个球体,越缩越小,最后在巨爆声中化为一团血粉。

    见到这幕景象,恐惧表情开始在其他黄金龙骑士面上出现,直至此刻,他们才终于明白,不但事关于己,而且自己已经在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只是纵然明白,当远较他们为强的石崇都尚未取得肉体支配权,他们也只能在恐惧中,竭力把每一分精元都往前轰。

    一个接着一个,黄金龙骑士像是某种消耗品一样,激烈而迅速的爆炸消逝,幸好,这情形并不持久,当黄金龙骑士因此锐减近二十名成员,密集轰击持续一刻钟之后,石崇忽然觉得身上的压力一松,手指可以微微翘动,不久,尽管龙族骑士仍受到控制,但自己却已经夺回肉体自主权。

    这当然只说明了一件事:天草四郎已经极度伤重,无力再维持对其他人的控制了。

    明白这个事实,石崇感到些许黯然,他可以选择停手,但此时,他却决定尊重天草四郎的意志。

    以石崇的力量,运力于目,自然看得清楚,在烟雾中的那个人形已经残缺不全,如果这代表了天草四郎的坚持,自己找不到理由去阻止,或许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够资格阻止。

    真的没有吗?

    有一个人,自从天草四郎展现实力以来,就被人忽略了存在,众人看见他跃入逆行时舟的法阵范围,被黑暗冥气所吞噬,但由于天草四郎的攻击,一时间忘记了这个被困在黑暗冥气中的男人。

    事实上,当天草四郎以斋天位力量,破坏石崇的施法,黑暗冥气就不再具有威力,只是不想让他出来搅局,破坏了原本可以轻易操控的局面,所以用力量将他封锁在黑暗冥气之中。而当天草四郎已无法继续控制周围,继石崇之后,力量只逊之一筹的他,终于突破封锁,成功回复行动力。

    “住手!”

    不单单仅是突破封锁,由黑暗冥气中冲出来的花天邪,赫然还能爆发出强猛劲力。一直在黑雾中目睹着所有事态演变,却被封锁住行动,他不断地试图挣脱、突破封锁而出,力量一直催升在顶锋,不知不觉中赫然又有所进步,而当花天邪终于破锁,他不单单震溃黑雾,力量更扫向四周,把所有黄金龙骑士都给扫震出去。

    天草四郎力量的急遽衰退,当黄金龙阵溃散,扫离开本来位置十尺,龙骑士也都回复了行动能力,所有攻击也都停了下来。

    “你曾经说过,打赢了就跑,这是最要不得的事,你现在却想打赢了就跑吗?天草!”

    巨吼一声,花天邪朝着天草四郎急射过去,争取时间,不让天草四郎再次把他给封锁起来。

    “想打赢了就跑,你没有这资格,你还没有打赢我,现在夹尾巴溜走不是太早了吗?”

    花天邪大喝道:“天草四郎,你过去亲口答应过要替我作三件事,这三件事还没做完前,你哪里也不准去,给我留下!”

    言语激烈,讽刺性十足,但那急切的吼声,却毫无掩饰地表露了花天邪的心情。

    在场所有人都不会相信,一个曾经亲手弑杀兄长,冷血无情的人,现在竟然这么焦急地想要挽救某人的生命。

    意识已经不太清醒,在朦胧的昏沉中,天草四郎慢慢地睁开眼睛,看见了那道急速向己冲来的人影。

    高速充分表示了魄力,这点天草四郎是感觉得到的。在这世上,他的亲友已经所剩无多,这个性情相投的倨傲男子,不管从哪方面看,也算得上是他的友人,当人生的最后时刻来临,尽管见不到织田香,但能够见到这名忘年友人,也是一件相当温暖的事。

    “你欠我的第三件事,我要你现在就实现,天草,你不准……”

    焦急的声音,似远似近的传来,听在耳里,心情起着涟漪,但在给予回应之前,天草四郎为之讶然,一种奇异的灵觉波动,让他发现了花天邪身上的不寻常。

    ……怎会?为何之前完全没有发现?是因为自己的能力太过低微吗?竟然没有能察觉,这个小朋友身上存在着不应存在的东西……万物元气锁!

    万物元气锁,是天心意识的高等运用,虽说只要拥有强天位顶峰修为,就可以尝试施展,但要真的发挥效果,不让人轻易破解,没有斋天位天心意识为基,是作不成的。

    九州大战之后,能够成功突破极限之壁,臻至斋天位力量,自己可以说是第一人,而新一辈高手中,拥有足够修为施放万物元气锁的,就只有远扬海外的剑仙李煜,和已然殒落在雷因斯内战中的绝世白起。

    李煜成功修至高等天心意识,是这一两年的事;白起则是难得离开雷因斯。而且以这两人的性情,若要出手对付花天邪,定然是一举击杀,不会多施这等手脚,而花天邪本身也似对此一无所知,这些……

    除此之外,这道万物元气锁,究竟是用来封锁什么呢?万物元气锁的施放,必然有其针对目标,而随着应用方式不同,范围也极为广远,从封锁气劲、消除记忆、镇压伤势,变化万千,在实际接触之前,是无法预测的。

    一个想法在脑里出现,天草四郎面上出现了诡异的笑容……

    “我委托的第三件事,天草四郎时贞,珍惜你的生命,不准……”

    花天邪的巨吼忽然止住,并非出于本愿,而是被一只支离破碎的手臂,强而有力地掐住咽喉,给提了起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近距离之下,看得很清楚,天草四郎的肉体只剩下一半,但这只指掌不全的手臂,却仍有足够力量,稳稳压制住花天邪的反抗。

    “小伙子,没有人可以永远居于高位,你以为你每个命令都会被实现吗?”

    冷冷的语调,天草四郎的力量随之发出。花天邪只觉得一股劲道侵入体内,扭曲压迫着各处经脉,剧烈痛楚,令得意识渐渐模糊不清。

    在众人眼前,则看到花天邪就像不久前的黄金龙骑士一样,肢体扭曲,表面皮肤就像干枯的百年老树,所有精气血肉,快速朝着体内某处吸摄源头流去。

    生死关头就在眼前,无论是石崇,或者黄金龙骑士群,都还没有决定是要出手相救,亦或者保持沉默,一瞬间,天草四郎放开了手,重重一掌反拍在花天邪头顶上。

    力量,与充沛的天地元气,一起由顶门要穴灌入,迅速走通四肢百骸,体内混乱而近乎枯竭的气脉,仿佛被一道清泉流过,更好像、好像有什么一直被淤积在体内深处的东西,被解放了开来。

    能量仍然从顶门灌入,而且除了力量,好像还有着某些不同的东西。像是片段的记忆,又像是强烈的情感,全都化成了滔滔的意识洪流,猛烈地冲击灌入自己的意识当中。

    喜、怒、哀、乐,像是重新经历另一遍人生,千百种情感与记忆,此去彼来,恍惚中,花天邪不知身在何处,只听见一个平和语音,犹如朝日晨钟,笔直透入灵台。

    “你是带着不平与怨忿的期待,生出到这个世上来的,传说,轮回能洗涤人们的记忆与怨忿,不管你有多少的不平,多走过一趟两千年的人生,应该就可以平复你的不甘与遗憾了吧!”

    声音来自前方,像是迷雾中的指引灯光,让本来浮沉于意识之海的灵魂,找到了清醒的方向。

    “从今以后,别再过你应该过的人生,去过你想过的人生吧!”

    顺着声音,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张微笑脸庞,理智迅速与画面连上,本来以为会看见天草四郎伤痕累累,满是血污的残破肉体,但却看见的却是一抹淡淡形影,彷彿日光下的鬼魅,形影越来越淡,与日光同化,渐渐分解成透明的光影。

    只是一楞,花天邪立刻了解眼前的景象代表什么。

    “天草……”

    “皇大猩猩、陆老儿,都找到了他们人生的延续火焰,小朋友,我要对你说声谢谢,至少因为你,我现在并不觉得寂寞。”

    “天草……第三件事你还没有帮我作到,这么样就想走了,我……”

    当光影透明到几乎与日光同色,花天邪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出奇地,胸中满溢着一股悲怆的情感,即使亲生父亲亡故、即使亲手弑杀兄长,都不曾有过这样悲伤的感觉,为何会在此时,令自己无法从容面对呢?

    这个人,这个家伙,只是一个执着于无聊情感,可被自己利用的工具,为什么自己就要为着他,心情这么激动难静呢?

    手掌再次拍上脑门要害,但和上一次相比,这次非但感觉不到重量,那几乎透明的掌心,甚至穿透了头顶。可是,花天邪仍然感觉得出来,这不是传功,而是一种像长辈对小孩子的摸头,一种自己记忆中全然陌生的动作。

    “第三件事吗……就当作是,我撒谎了吧……保重了,孩子。”

    之后,当天草四郎这么微笑说着,在众人眼中消散成无数光影,刹那间贯串身体的颤栗感与深沉悲痛,花天邪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生平的知己。

    而从后方看着花天邪颤抖的肩头,石崇也约略能感受到他的心情,同时多少有着感叹。

    望向花天邪身前的那片空荡,三大神剑从此永逝其一,剑爵以最符合他性情的方式,灿烂地走完了今生。这是之前所不曾料到的事,话说回来,这场皇城之战,实在是已经承担了太多的变数,幸好,最终结果仍然没有超乎预期效果。

    “石君侯,我们是否应该去……”

    从震惊中定下神来,几名为首的黄金龙骑士向石崇请示,眼中写满着不安。

    战斗已经结束,但最重要的目标陆游却逃离此地,若然让他养好伤势,重新反扑,必然重演昔日天草四郎杀上升龙山的惨状,单单凭着陆游一人,已经足够灭绝龙族了。

    “不用担心,陆老儿可不是天草四郎,没有斋天位力量,就算他能逃出生天,那样子的残破肉体,也不可能让他继续发挥力量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

    “呵呵,各位放心吧,你们忘记了吗?日贤者多尔衮大人已经追出去了,有他出手,陆老儿有死无生,绝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妨碍。”

    想到多尔衮在一刻钟前就已经脱离战场,去追杀陆游,一众龙骑士的心情为之大定,只不过多少仍是有些忧虑,多尔衮也是重伤之身,即使追上陆游,万一仍然给他逃逸,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把这些担忧表情都看在眼里,石崇的心情却镇定得多,也许多尔衮不足以致陆游死命,但是埋伏在城外的最后一着王牌,自己的对等盟友,却一定能够及时出手,为其恩师带领完人生的最后一程路。

    大步狂奔,两旁的道路、树木激飞倒退,已经失去视觉的陆游,笔直朝前方奔驰,刮起旋风与烟尘,破坏着所经之处的一切。

    连飞行在天上的能力都没有,被天草四郎一击送出中都皇城之后,陆游就像失去理智与思考能力一样,凭着最后的求生本能,朝前方急奔。

    一种原始本能告诉他,危机仍然存在,那股属于多尔衮的霸气,正紧追着自己,要将这穷途末路的一代宗师给了结。

    逆行时舟造成的伤势非同小可,诚如石崇所言,除非拥有斋天位力量的自我痊愈,或者是能够催运乙太不灭体,不然纵使能逃脱生天,陆游也不能将已经支离破碎的肢体回复过来。

    干枯、残破的肢体,随着奔驰的激烈动作,不住地碎裂散下,还没碰触地面,就化为烟尘散开,从手指、脚掌渐渐往上蔓延,尽管看不见血,但却是比什么都实际地表达生命消逝的讯息。

    如果有人能从旁望来,就会看到一具残缺不全的干瘪躯体,以诡异的高速冲行。

    当坚持、意志、武者魂魄消失无踪,什么剑圣、一代宗师之名,都与这扯不上关系,所剩下的,只是一团受本能驱使而狂奔求生的肉块而已。

    在多尔衮眼中,这等型态无比的丑陋,也特别令他难以忍受,如果说自己与陆游还有几分道义责任须尽,那么将他在此了结,不让他以这丑陋型态存在下去,就是自己该做的事。

    缓缓扬起手臂,多尔衮预备轰发拳劲,但就在发劲前一刻,猛烈破风声响起,前方景色忽然变得有些模糊。

    (这是……)

    察觉到异常的多尔衮,迅速后退,下一刻,汹涌气浪迎面轰击过来,像是奔腾中的野马群,又好像是滔滔天河骤然倾泄,一发不可收拾的气势,朦胧中,更像是看见一些庞然巨物,一面在气浪当中翻涌,一面扑击而来。

    “龙?”

    讶然于自己看见的东西,下一刻,痛楚在身上各处出现,多尔衮怒吼声中,将剩余功力鼓荡狂震,全力爆发下,将缠在身上的七道龙影给震得粉碎,消失无踪。

    龙影破碎,淡化成原本的长鞭形象,与多尔衮的护身气劲稍稍一触,立即倒退回去,只是,这时多尔衮的位置已经较之前倒退了百尺有余,察觉到这件事的他,对本身有一种屈辱的怒气。

    (用鞭子的高手……是那人来了?)

    在多尔衮思考的时间里,盲目朝前方奔驰的人,没有察觉到附近的树木道路已经被乱鞭气浪摧毁净空,仍是以高速向前冲,直至深埋于心内的原始本能,终于对大脑发出警讯,肉体才正式停了下来。

    “谁……”

    破损不堪的肉体,甚至承受不了急冲骤停的反震力,才一停下,本已呈现半碳化状态的半截右臂,立刻灰飞湮灭,但肉体却像是感受不到痛苦一样,只是发出一声细微的问话,将剩余的功力全数转作护身真气,提防突袭。

    肢体不全,防御姿态却仍是无懈可击,这或许可以看出白鹿剑圣的超凡修为,但这些并无法改变接下来发生的事实。

    无风也无声,一道鞭影毫无预兆地当头打下,轻易破碎护身气劲,轰然声响中,已经腐朽的年老肉体,没有溅出半滴鲜血,只是像被打碎的瓷器,碎裂四散,烟尘顺风飘扬,几下子就散逸无踪。

    名动风之大陆,两千年来稳坐天下第一人的剑圣神话,就这样被一鞭打散,随着他的坚持与理想,一同被不住前进的时代给抛诸在后。

    而凝望着渐渐散没于空中的烟尘,将鞭子卷回腰间的他,有些许的沉默,虽然说不上伤感,但绝对是与开心、快意相反的情绪。

    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尽管不曾期待过,但心里一直很明白,站在不同立场的两人,终究会有分道扬镳的一日。不过,有得选择的话,还是希望能够以其他形式,来表明双方从此各行各路……

    夕阳透射而来,金属面具上反映着凄红如血的艳霞,像是无声的挽歌,只是这份追思并不长久,面具主人的冰蓝瞳孔中,出现了空中那名霸气男子的身影。

    “周元帅,杀神计划已经完成,你随时都可以入城了,那一大堆剑阵垃圾,没有白鹿洞的人还真是不好解开。”

    有点意外,因为以这人狂霸的个性,再算起双方的辈分,他会使用这样的称呼,微微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

    “没什么好奇怪的,对一个连师父都可以亲手杀的男人,坚持师伯师侄的辈分并没有什么意义,难道我该期待白鹿洞弟子会尊师重道吗?”

    “也有道理,那么,多尔衮先生是希望能避免这样的场面发生吗?”

    “嘿,开什么玩笑,世上没有什么事比枯燥无味更糟了,陆老儿的表现在预期之上,我希望他徒弟的水准更在他之上。”

    适当的说话表明立场,有其必要,但以现在的情形,说得太多只会令己增添耻辱,像头空吠而无力咬人的斗败老狗,多尔衮明白这一点,所以在交代清楚后,选择立即离去。

    “……反正,你应该也不至于认为,我们会一直维持合作关系吧?”

    这是多尔衮离去时的最后一句话,周公瑾没有回答。维持气势、身分,这些东西他从来就不在意,比起如何在对手身前维持气势不弱,他更把思虑放在如何利用对手的作风,去找出其个性上的弱点。

    “显而易见的缺点,但强劲直接的作风,让这种弱点难以被利用……”

    摇摇头,公瑾将目光转向那个一直跟在他左右的部属,从他面上的担忧表情,可以理解他对于未来的不安。

    “做入城准备吧,蒋忠。杀神计划结束了,但我们的战争却才开始,从现在开始的一年之内,第二集团军不会太轻松。”

    蒋忠如梦初醒,立刻预备记忆主帅将发号下来的命令。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很不真切,更弄不清楚主帅为何会选择与石崇合作?尽管这样的合作有显著利益,但感觉上却比与雷因斯合作更加荒唐。

    “第二集团军离开海牙,东进。”

    “下令给朱炎,让他带着预定的东西和人手,朝龙腾山脉进发。”

    “白鹿洞那边,通知所有长老与执事聚集,稍后我会亲自上山处理。”

    “发火箭旗花,让我们的朋友知道,他可以过来了。”

    “入城之后,以麦第奇家的子弟为骨干,组成警备队,维持中都治安,肃清不法份子,不可以骚扰到民众。”

    蒋忠一一记忆,麦第奇家的主力高手群并未参与中都皇城之战,而都已经群聚在百尺之外,等候命令,只要自己将这些命令传达出去,他们立刻就会照着实施,将中都秩序稳定下来,不让皇城之战造成的动乱影响全国。

    “还有……入城之后,立刻拘捕石崇,押入天牢,同时褫夺石字世家所有大权,将第一集团军纳入指挥系统。”

    “啊?”

    尽管料到己方与石崇并非真心合作,蒋忠却仍料想不到,才刚刚杀神,主帅就要立即翻脸,先发制人。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不……只是,现在动手……要不要等朱炎大人、可莲都回来,那时动手会比较……”

    要拘捕敌人,蒋忠不能不想到敌人拒捕的画面。以实力来看,石崇不但武功高强,更有多尔衮、花天邪助阵,手上还握有黄金龙骑士团这张强牌,回看己方势单力孤,蒋忠实在担心被反咬一口的痛楚。

    “不用担心,石崇不会拒绝的,因为……这就是我们双方合作的条件之一。”

    短短的两日光景,并不算是什么很长的时间,对于某些迟钝一点的人来说,甚至只是睡一觉的功夫,至少对雷因斯内一众生活日夜颠倒的太研院研究员来说,就是如此。

    所以,当某些人一觉醒来,却赫然惊觉所熟知的世界,一夕间整个改变了,那种惊慑感实在不是轻易所能形容。

    剑圣陆游猝逝,这件事对多数风之大陆人来说,具有与天塌下来同样的严重性与不可思议。

    九州大战后两千年,这位月贤者始终捍卫人间界,作为防御魔族重临人间的最后防线,并且维持住大陆诸国的均势,令得风之大陆不曾出现波及全土的动乱。

    也许他的为人、做法,容易引起非议,但在多数风之大陆百姓的心里,陆游的存在,重要性超越大石国、花字世家、艾尔铁诺,不管时局如何转变,这位白鹿剑圣始终屹立不摇,变成一种近乎永恒存在的精神象征。

    只要陆游仍然存在,百姓们就相信一切局面不会失去控制,而现在,这个永恒象征却被打破了,对人心造成的震撼与动摇,比改朝换代更为严重。

    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多数人都还来不及得到消息。因为明白有青楼存在,情报一定会外泄,艾尔铁诺并没有尝试封锁消息,但是在陆游战死的当晚,青楼联盟把情报传开之前,无论是武炼、雷因斯方面都被蒙在鼓里。

    尽管众强者凭着天心感应,有些人已经察觉到不对,但真正能够最早洞悉事态的,却是一个大家意料不到的人。

    那晚,枫儿由浅睡中醒来,意外发现枕边人已经离开,不由得吃了一惊,匆匆披上衣衫起身。

    窗外夜色犹沉,从雾气碰触在肌肤上的感觉,枫儿判断出时间距离天明还有一长段时间,在这种时候起身离床,并非是他的习惯。对这点感到异常,枫儿离屋寻找兰斯洛身影,才一推开门,就看到他斜斜*在走廊门柱旁,目光深沉地望向西边天空,像是在思索什么。

    “兰斯洛大人,您……”

    深思这样的动作,不太合乎兰斯洛的习惯,枫儿晓得这一点,但这晚连她自己也感到胸口异样沉闷,好像有什么事将要发生,所以她瞥向兰斯洛,想看看他是否察觉到了什么。

    双方看着天空颜色由暗渐渐转亮,良久,兰斯洛松开怀抱着的双手,长长吁了一口气。

    “唔……真是想不到啊……枫儿,我师叔陆游死了。”

    “咦?”

    不敢相信听到的东西,枫儿一时间意会不过来,甚至有那种被开玩笑的感觉,但却随即意识到,这男人并非喜欢开玩笑的人,而他此刻的表情,更看不出半点戏谑模样。

    “可惜啊……本来还以为不久后有机会正式交手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声音里有着明显的遗憾,兰斯洛有点不解,他本来以为自己会用更轻松的态度看待此事,甚至……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所感应,由梦中惊醒。

    不是那种察觉到远方巨大能源冲突的武者感应,而是忽然在睡梦中觉得焦躁,起身后有股强烈冲动望向西方,那时自己便已经知道,今夜将有人逝去。

    三贤者中,养父皇太极、师叔卡达尔俱已过世,说来,这位师叔是自己最后的长辈。尽管双方立场相对,兰斯洛却不曾想要否认这事实,现在知道他过世,心头的感觉很是复杂,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什么欢喜的情绪。

    “嗯……”

    迅速从个人的伤感中平复过来,兰斯洛环抱双臂,有些遗憾似的摇了摇头。

    “小草,我们打了一场很糟糕的仗啊!”

    无须回头,兰斯洛知道自己挚爱的女人已出现在身后。灵体的状态出奇地不安定,小草的形影瞧来不太稳定,在微弱的晨曦中若隐若现,连浅蓝色的连身衣裙都有些透明。

    察觉到姊妹担心的目光,小草报以一笑,立刻将精神投注在丈夫身上。远方数个巨大能量的冲突,连身为魔导师的自己都被惊动了,这两名天位武者的感应自是更加清晰,从丈夫敏锐的野性直觉来看,陆游死亡是可以肯定的。

    而她当然也明白兰斯洛这句话的意思。雷因斯未有动作,又不曾听说魔族出现人间界,会与陆游激战的,自然是石崇一党人。

    就当前局势而言,她看不出石崇与陆游反目动手,对艾尔铁诺有什么好处,但不可否认,石家之前那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自杀攻击,现在都有了解释,石崇正是用这些不合常理、匪夷所思的行动,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与视线,不让雷因斯一方察觉他的计划,进而干扰狙杀陆游的动作。

    丈夫说得没错,在这方面己方虽然未有损失,但却打了很糟糕的一仗。

    “陆游宗师若死,本来维持的局面会立刻被打破,两国边境要多事了。考虑到第二集团军、白鹿洞势力的钳制,石家会被牵制一段时间,但若无意外,相信最终会取得胜利,最迟三个月之内,石家会对雷因斯用兵。”

    善尽身为幕僚的职责,小草立即对局面作出分析,并且开始思索,在石家与麦第奇家、第二集团军对峙的时间里,雷因斯是否该介入其中。

    (等等……旭烈兀的动向值得揣测,他的心性难定,陆游如果真的败亡,说不定他就是一个变数,如果是真,那么麦石两家的关系……对以后的影响是……)

    能够打破思想定见,不为麦石两家的宿仇所限,预先察觉到旭烈兀的不稳因子,这是小草在雷因斯一方的珍贵价值,但即便聪慧如她,也不可能无所不知,像石崇已经与周公瑾一方联手合作这种事,现在的她是怎样也想不到。

    “分析得很有道理,不过……”

    “有什么不对吗?老公?”

    局势发展很是诡异,敌人的动作全都看似没有道理可言,在这种不能以常理推判的情形下,小草很惭愧地承认,自己很需要丈夫的直觉来作判断依据。

    “没什么,只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总觉得……这件事情好像还没有结束。”

    兰斯洛在陆游逝世当时,就已经有了感觉,但在不久之后,透过青楼的传播网路,这个消息传遍了风之大陆全土,包括自由都市,包括武炼,也包括了两国交界的北门天关,自然……正在朝北门天关移动的雷因斯军,也在措手不及的惊愕状态下,承受这冲击。

    “真是想像不到……”

    源五郎不喜欢常把这句话挂在嘴上,如果会常常说,这不就代表自己无能掌握事态吗?只是,看看手上的报告书,源五郎仍是不由得感叹,事情根本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距离事发相隔一日,青楼联盟送来的报告书,已经是非常完整的版本,连带事发后发生在中都的种种事态,都整理完毕。不只是源五郎,就连妮儿也惊愕于事情会这样演变。

    艾尔铁诺王廷,以肃清国贼的名义,诛杀陆游,但事后第二集团军总帅周公瑾立即率军入城,动作之快,如果不是事先预备,本来应该在海牙的周公瑾,根本没理由突然出现在中都。

    “是石家与周公瑾共谋吗?可是……好像又不像啊!”

    妮儿的不解并非无因,周公瑾入城之后,率领麦第奇家的部队,以清君侧为号,立即将石崇逮捕,连带多名石字世家的干部,全部下狱,其中二十余名平日最恶迹广着之人,一个时辰后就被押赴东市,在中都百姓眼前公开处决,以平民愤。

    过程当中,虽然遇到一些阻碍,但以石崇为首的天位高手完全不作抵抗,在石崇被拘捕下狱后,周公瑾毫不费力地控制了第一集团军,配合麦第奇家的干部,取得了中都的绝对控制权。

    “为什么会这样子?石崇难道连逃都没力气了吗?”

    要杀陆游,即使有万全策略与强大实力,也不可能不受损伤,妮儿认为石崇必然受了伤,可是,以他天位武者的力量,即使伤重之下不敌,也没理由连逃跑都做不到,为何会甘心束手就缚呢?

    “情报不足,要判断很难,但……”

    源五郎望着帐外,再过不远,就是北门天关遗址,从这边来看,已经可以看见那边的山头,从昨夜起,本来阻挡在前做骚扰攻击的石家军团,就消失无踪,从情形来推判,说不定石家也已从北门天关撤守,不与己方作正面冲突。

    毕竟,在已经没有必要再作掩饰攻击的眼下,石家不需要这样浪费人力,如今需要考虑将来的,反而是己方。

    “只有一点是肯定的,艾尔铁诺近期内会有军事行动,我们可以开始作准备了。”

    “不是吧?我们才刚从日本回来,马上又要开战了?”

    “嗯……可能……会正式进入战国时代也不一定。”

    语气未算轻松,源五郎瞥向桌上一张地图,那是一张描绘着雷因斯与艾尔铁诺的简单略图,但心中疑虑却移往未绘在地图上的某处。

    “那个来送货的佣兵走远没有?请他过来,我有件委托工作要请他帮忙。”

    中都皇城之战,在周公瑾的一鞭挥下之后,宣告结束,这是所有人共同的认知,无论是参与此战的众多高手,亦或是青楼联盟传回香格里拉魔屋的特急报告,都确认这个事实。

    只是,在超乎人们感知以外的地方,中都之战还有一个小小的尾巴,正在无声地画过天际,没有人注意到它,也没有人察觉到它对此战所造成的影响。

    当天草四郎一剑挥出,陆游为剑气所激,被轰出皇城之外时,一直被他握在手中的神兵凝玉剑,也因为拿捏不住,脱手飞出,笔直射向天空。

    由于天草四郎的剑威震慑全场,所以与战高手们并没有发现,凝玉剑朝着白鹿洞的方向,遥遥飞坠出去,越过长空,越过下头的青山碧涧,也越过白鹿洞的房舍与结界,直落向后山。

    “刷”的一声,凝玉剑斜斜地插落在土地上。

    这曾伴着陆游在九州大战中斩杀无数魔族高手,其后更曾无敌人间界两千年的绝代神兵,随着主人殒落而黯淡失色,静静地插落在这被列为白鹿洞禁区的土地上。

    夕阳西沉,明月东升,当星空长夜到了尽头,天边第一曙光透射下来,神剑寂然依旧,但下方的土地却有了异动。

    “波!”

    泥土翻动,地面破开一个缺口,一只手臂伸了出来。五指修长、掌腹厚实,一看便知是适于用剑的手掌,粉红色的指甲,说明了手掌主人的健康,但整只手臂却异样地白皙,仿佛长久以来不曾接受过日光。

    手掌一摊一抓,握住了凝玉剑的剑柄,紧跟着,轰然一声爆响,地面炸裂,木石横飞,迸激起来的泥尘喷到数丈高,在那之中,一道人影脱尘而出,清啸声中,凌空飞起,升到十尺高度。

    当泥尘与棺木碎屑洒落一地,飘浮在空中的,是一具结实的男子躯体。个头中等偏高,肢体匀称有力,虽然不是多尔衮那样的高巨壮汉,但身上肌肉相当精实,显现出身为武者的爆发潜力。

    和风吹来,雪白的长发轻轻摆荡,露出来的青年脸孔,属于一种平凡型的清秀,不讨人厌,却也远远算不上源五郎、旭烈兀那样的美男子,只是一种独特的书卷味,让人印象深刻。

    不过,这种感觉却在他睁开眼睛后,转变成另一种讯息。碧绿的眼瞳,澄澈如同水晶,内中蕴含着一股如同出鞘之剑的锐气,直扫向接触到的每一点。

    日光洒在身上,带来一阵暖意,他看了看自己的肢体,跟着将目光瞥向下方,看看那已经炸裂成碎片、曾束缚住这具躯体千余年之久的灵棺,最后才望向手中的凝玉剑。

    “……陆游死了,从今之后,就是我的天下了。”

    淡淡说着,青年的声音里头,听不出明显的情绪反应,只见他抬起头,转向东南方,目光仿佛穿透层层云海。

    《我意天下》卷十二完

第一章 初掌国政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八月艾尔铁诺中都皇城

    从庆祝大典之后,艾尔铁诺就发生着天翻地覆的改变。帝国百姓尚未从陆游猝死的震惊中平复过来,一波又一波的事态,令得所有人都错疑自己身在梦境。

    月贤者陆游被艾尔铁诺以叛国之名诛杀后,本应身在海牙驻防的第二集团军元帅周公瑾,立即率军入城,控制大局。

    捕杀石字世家的重要人物,将平时仰石崇鼻息的朝臣拘禁,仿佛是大清扫一般,周公瑾将长期以来淤积在中都的毒血清除一空,特别是当多名素来为百姓所痛恨的石家干部被当众处斩,如雷般的欢呼声,响彻中都的每一个角落。

    周公瑾是第二集团军的总帅,属于他的兵力,全部都在海牙,这次孤身前来,所动用的势力,全是麦第奇世家的人手,尽管旭烈兀并未公开现身,但他的立场究竟是如何,却已经是再明显也不过。

    ‘打开粮仓,把米粮分给中都百姓。’

    中都是帝国首都,本身并无农地,但各方物资汇集,照理说不该有饥荒情形出现,但过去为了不让百姓有力量闹事,石家便刻意控制物流,不让百姓粮食充足,长时间处于半饥饿状态,即使有变乱,也易于控制,所以周公瑾在取得局面的控制权后,立刻先填饱中都百姓的胃袋。

    ‘政局动荡,民生一定会受到影响,不可以让百姓感到不便,从外地补充物资,如果来不及,就从皇宫和贵族们的宅府征收,另外,严格禁止哄抬物价的行为。’

    周公瑾的才能,并非仅限于军事。物价的波动,关键在于物资的多寡,在入城之前,他便已经向附近几个省份下了命令,运集所需的民生物资,务必把动乱影响降到最低。

    陆游死后,白鹿洞子弟人心惶惶,生怕艾尔铁诺在肃清宗师后,跟着就要铲除白鹿洞的相关势力,一众长老甚至考虑是否该先发制人,立于不败之地。

    就在众人尚未做出决定的当口,周公瑾亲身上白鹿洞,稳定人心,并且在一番对话后,消除长老们的不安。今后艾尔铁诺仍需要白鹿洞的力量,希望白鹿洞子弟能够继续支持艾尔铁诺,双方共创未来。

    ‘这次的事情很遗憾,但一切罪过由我师父扛下,不会牵连到白鹿洞,今后一切与前不变,长老们不用多心。’

    在这几百年中,本来周公瑾就是陆游的代理人,如今陆游逝世,周公瑾就是白鹿洞的最高权力者,他一句话便消除了长老们的担忧,毕竟,如果未来还可以继续享有荣华重权,谁愿意冒那么大风险,为着陆游复仇?

    树倒猢狲散,结果就是这么现实。不过,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安然接受新局面,相较于追随陆游多年的长老们,比较低辈的弟子中,许多人是将陆游当作神明一样在景仰着,得知艾尔铁诺将这位人类守护神冤枉屈杀,他们痛哭失声,发自内心地悲痛。

    期待周公瑾的出现是带领复仇,讨回公道,但结果却与预期相反,这些深受儒学思想薰陶的少年弟子义愤填膺,在公瑾离开时,群起阻挡在前,鼓噪暴动。

    倘使他们知道,陆游最后是毙命在公瑾的横空一鞭之下,愤慨的情绪大概会百倍于此吧!事情最后自然是学子们被驱散、逮捕、监禁收场,公瑾虽然不作任何表示地离开,但却暗中下了善待学子们的军令。

    ‘拥有这样的热情是好事,只要不被人恶意利用就好。老人的稳健,只能指出方向,要推动历史,还是必须要*他们。’

    仿佛喃喃自语,公瑾看着一个个垂头丧气,眼中犹自燃烧着愤怒与不甘的暴动学子,从面前被押走,这么轻声说着。

    ‘如果今天没有他们的这番行为来作见证,白鹿洞与师父的存在,在历史上就只会留下一个负面的记载,正是因为有着他们,白鹿洞……艾尔铁诺才有未来。’

    身后的蒋忠,是这番话唯一的听众,他并不认为主帅的话是刻意说给自己听,事实上,满心喜悦的他,也没有静静思索这些话中意义的余裕。等待多年,主帅终于离开海牙,要有所作为,这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接下来……预定中还有什么事?’

    离开了白鹿洞,公瑾向部属这样确认着,而当蒋忠确认过之前的安排已经全部处理,暂时没有紧急公务后,这位忠心的属下,向主帅提出是否该休息一下的提示。

    ‘元帅,入城以后的事情很多,明天也有很多公务要处理,您现在是不是应该…

    …‘

    这个要求被拒绝了,公瑾将目光移向山下的皇城,不作言语。而尽管他没有开口,蒋忠也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主帅始终不愿意与艾尔铁诺王室冲突,尤其是曹寿。在艾尔铁诺的群臣当中,最将这位无能君主视之为君的,就是公瑾大人了。皇城之战一开始,曹寿就被锁封在百万剑阵中,公瑾入城后,以逆转手法撤去剑阵,将被困锁在里头的人解放出来,曹寿则早已人事不知,被侍卫人员抬回寝宫安歇,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醒过来了。

    包括清除石家势力在内的一切动作,都是以清君侧的名义进行,如今君侧被清除一空,那位君王一觉醒来,发现这些改变,又会是什么心情?也许没人在意,但至少主帅会觉得困扰。若非如此,公瑾大人也无须在海牙蛰伏多年……

    ‘始终要解决的事,那就不要拖……’

    仿佛作了决断,公瑾带着蒋忠离开白鹿洞,前往中都皇城。

    与之前预期中的一样,皇城四周已经被重兵团团包围,以麦地奇家的军队为首,控制了皇城内的每一条道路与各要点。本应负责守卫皇城的御林军,并没有与之起冲突,而在总管多尔衮的命令下,离开皇城,到城西的临时驻扎处歇息。

    公瑾和蒋忠进入皇城,直奔皇帝寝宫而去,不待走近,前方军士已经自动让出道来。将视线穿越层层人墙,直视尽头,阶梯上一名白衣男子好像很无聊似的坐着,对快步行来的公瑾打了个喝欠。

    ‘好慢啊,二师兄。’

    ‘久等了。’

    ‘我是伤者,很需要休息,你快点把事情办完,我很想早点回去休息呢,这里的事情有你不是就够了吗?’

    ‘陛下说笑了。’

    淡淡的言语,听不出任何开玩笑的感觉,公瑾只是再次强调了两人在此碰头的理由。

    清君侧之后,理所当然会遇到君王的反对,为了彻底排除障碍,公瑾的行动便很决绝。

    帝皇寝宫,普通人是不能进去的,公瑾与旭烈兀并肩而行,但在入门刹那,公瑾刻意慢了一步,跟在后头;察觉到这点的旭烈兀无奈地摊摊手,一面摇着头,一面踏了进去。

    没多久,寝宫里隐隐传出曹寿的破口大骂、重物抛摔之声,再过不久,一切归于寂静,当旭烈兀再次推门出来,先是告诉外面的军士,曹寿陛下深悔过去这些年施政不当,连累百姓,预备下罪己诏,宣告退位隐居,不问国事。

    这个消息与其说震惊,不如说都在众人预料之中,接着,在所有军士热切期盼的眼神中,这位白衣美男子晃了晃他炫灿的金发,有些不情愿地宣布,自己刚刚为曹寿陛下指定,从即日起,暂摄艾尔铁诺帝位,管理帝国军政大事。

    欢呼声瞬间响彻中都皇城,仿佛是喜悦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往皇城外传播过去。当士兵们狂喜着高呼‘旭烈兀陛下万岁’的声音传到城外,中都百姓先是为之一愣,随即拥抱着大跳大叫,在许久未曾有过的兴奋中喜极而泣。

    依照旭烈兀的说法,他只是暂摄艾尔铁诺国政,并非接掌帝位,但帝国百姓才不在意这些,旭烈兀是曹寿私生子的传闻,早在麦石战争期间便已广为人知,两位当事人从未正面否认过,百姓也分外期待旭烈兀能够取代其昏庸无能的父亲,以帝皇身分中兴艾尔铁诺,即使军事政变也在所不惜,现在正是最理想的状态。

    历来政治人物总是别扭古怪,可能顾忌历史地位或是政治因素,总要用一些奇怪的说法来解释再明白不过的行为,反正,在前帝皇已经宣告退位的此刻,具有皇室血统的旭烈兀,早就是百姓心中最合理的帝位继承人。却没有人想到,这个不断喃喃重复‘我不是皇帝,只是暂时摄政’的金发美男子,是真的很不情愿。

    ‘麻烦啊,这根本是不正当的期待嘛,二师兄,打个商量,这边交给你,我要回去睡养伤觉。’

    ‘陛下……’

    ‘不喜欢那样?换个说法也行……嗯,周爱卿,这边的大小诸事,就交给你这位肱股之臣,便宜行事,朕很疲倦了,免礼、平身、退朝、稍息后自动解散吧!’

    没等话说完,旭烈兀便以腿绝轻功飘身远去,整句话脱口,人已经飘身在十丈之外,公瑾连拒绝的机会也没有,只能看着这位不大可*的合伙人,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目光瞥向已经黑沉沉一片的寝宫,那里将是曹寿往后一段很长时间的被软禁处,公瑾静默地看了一会儿,躬身一礼,转头向等待他发号施令的诸将们作出交代。

    ‘动作太快了,一下子功夫,就从诛杀旧臣完成了军事政变,下一步又会是什么东西?’

    雷因斯的幕僚集团有这等感慨,日本攻略战结束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教众人忙乱异常,几乎都只是被动地应付局面,错失了抢先争取主动的良机。

    当曹寿宣告退位,旭烈兀暂摄艾尔铁诺大权的消息传来,以苍月草为首的一众幕僚,对着手中报告陷入沉思。

    一直只选择明哲保身,不在诸国争霸中明显表态的旭烈兀,为何忽然改变立场,与周公瑾连成一线?

    麦地奇家的调度如此整齐,小草不认为这是旭烈兀在皇城之战后,仓促下决定的结果,必定是在决战之前,旭烈兀就已经与周公瑾达成协议,战后迫曹寿退位,以旭烈兀为首,重整艾尔铁诺。

    这件事好没道理,因为再怎么样,这两人都不可能单纯基于师兄弟情谊而联手,小草猜不出旭烈兀改变立场的理由。而当综观全局,石崇的立场也很诡异,若非他事先将一切安排好,权力转移不可能进行得如此顺遂,他本人的被捕下狱、多尔衮与周公瑾的紧密合作,正说明了这个事实。

    换言之,构成这诛杀陆游、重整艾尔铁诺计划的核心,是由周公瑾、石崇、旭烈兀三方联合所达成。

    当这个结论出来,别说是一众目瞪口呆的幕僚,就连小草自己也轻轻一叹,想不通眼前这个世界怎么了?为何一觉醒来,所有的人事关系都错乱了呢?虽然政治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但为何原本互为死敌的几个势力,毫无预兆地私下连成一线?是什么人在主导这个联合体?

    ‘从结果来看,主导这个新政权的,应该是周公瑾,但是我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他会率先发动这个联合?石崇肯这么委屈求全,一定是得到了很大的好处,但周公瑾许了多大的酬劳才换得他合作,这点也猜不出来。’

    小草困惑的理由,就是在于眼前事态全然不合常理,没法用一般思考去推敲。石崇愿意冒险与周公瑾合作,自然是有他的好处,但他此刻不但被拘捕狱中,*山曹寿倒台,就连所属势力也被分解一空,当周公瑾完成兵力改组,离开监牢的他半点权力也没有。无权无势,被打回原点,要什么样的报酬才能弥补这等损失?

    ‘会不会……周公瑾在逮捕他后立刻破坏协定,他们原本的协定中,并不包括分解石家这种事?’

    幕僚们提出了这样的可能,小草想都不想就予以否定了。

    石崇被拘禁,并不代表就对外界没有影响力,倘使石字世家的解体并非得到他同意,早就掀起了更大的暴乱,而多尔衮与花天邪也不会袖手旁观,艾尔铁诺没可能这么短时间内就安定下来。

    这些都是根据理智推判出来的东西,幕僚们很佩服小草的判断,但小草自己却不满意,因为自己虽然分析透彻,但越是深想,敌人的行为就越无法用理性解释,难道除了雷因斯,所有敌方都已经不用理性思考,只是凭着一己高兴胡乱做事吗?那样的话,凡是以理性来作依归的自己,该怎么去预测敌人的下一步行动呢?

    或者……应该把这种非理性的问题,交给用兽性思考的人去判断呢?

    ‘小草老婆……’

    没等小草开口,正在饮酒看窗外景色的兰斯洛,忽然拿起桌上的花生,投到旁边的空杯,反扣过杯子。

    ‘不用武功,也不用魔法,你能不能猜猜看,我一掌拍下去,里头的花生碎几颗?不碎几颗吗?’

    ‘嗯……猜不出来。’

    ‘说得对啊,你都猜不出来,为什么我就会猜得出来呢?如果要比直觉,你们女人的第六感不是更可*吗?’

    兰斯洛在小草肩上一拍,笑着为妻子打气,‘我的直觉只有一个,石崇和周公瑾都不是好人,都对我们有害,我们只要知道这点就够了,你也不用太没信心,疯子做事的理由,正常人猜不到是应该,你只要做好不被疯子伤害的措施就好了。’

    ‘说得好轻松……’

    小草有些嗔怪似的摇摇头,心中却是欢喜,丈夫的提点,适时解去了心头的疑惑,指引了方向。

    然而,这也是兰斯洛所能作到的极限。头脑、思维、谋略,这些都非他所长,尽管同样忧心于眼前局势,但却什么东西都想不出来,只能故作悠闲,让妻子与属下感到放心,支撑住她们不安的情绪面。

    大体上来说,雷因斯是大有以不变应外变的余裕。在内战结束之初,白字世家就在积极整备战争资源,日本攻略战结束,得到了大批的物资与人力,极有帮助,特别是李煜赠与的那一张特别卡片,一举解决内战后重建、整备军务的庞大资金问题,令得雷因斯的军政事务,像是一具上过油的巨大机械,高速而有效率地运作着。

    白无忌的猝然倒下,稍稍阻慢了齿轮的速度,而北门天关失守,应付石家军队的问题,让雷因斯略为偏离了本来计划,但大体上,只要能够以这速度再维持几个月,雷因斯便能够以万全状态迎敌。

    ‘要拖,对我们不至于不利;要速战速决,我们也有相应的方法,所以只要依情况应变就好了。’小草道:“而且,有些事情必须要和人商量过才能作决定的。‘

    ‘女人真麻烦啊,果断一点决定不是很好吗?你还要问过什么人的意见?’

    ‘这个嘛……我方目前在西方国境最高位的军事司令,如何?照路程算,他们快要到北门天关了,对于那边的消息,老公你应该很有兴趣啊!’

    对这问题似乎感到尴尬,兰斯洛将头微偏过去,望向窗外的湛蓝天空。

    在同样一片天空的另一头,也有人正烦扰着今后的动向。兰斯洛与小草的着眼点,在于往后数个月的变化,但身在第一线的人,却只能随着未来数日的变化而摆荡。

    ‘很伤脑筋吧?妮儿小姐,现在我们失去战争的借口,即使到了北门天关,也只能处于守势,你的突击计划行不通啰。’

    ‘胡说,有什么不能动的?军权就在我们手里,前面又没有碍事的石家军队挡路,只要一个命令,我们立刻就杀进艾尔铁诺了。’

    几天的行军后,雷因斯军抵达了北门天关,还没有坐热屁股,妮儿就表现得像是初到北门天关似的热切,希望能有更进一步的军事行动。就她看来,艾尔铁诺的乱局无疑是天赐良机,她急躁的个性,更是不耐烦枯燥的重建工作,希望以攻为守。

    ‘两国战争可不是单纯的盗匪劫掠,不能走到哪里吃到哪里,稷下那边没下战争命令,我们不可以乱来的。以攻为守也是一种战术,但那样一来,你就必须作到白起先生那样的程度,进入艾尔铁诺后,烧杀掠劫,所经之处,不留一根草、一粒稻谷、一条人命,再迅速回到雷因斯,这样艾尔铁诺就算想出战,补给上也支撑不起,只能出动黄金龙骑士团那样的精锐战力,无法调动大军。’

    光是从妮儿迅速变得黯淡的脸色,源五郎就知道她不能做到。很多时候,方法虽然简单,但却不是每个人都有白起那般的绝决。

    ‘如果只是两个高手打天位战,那要注意的事情只有彼此就够了,但两国之争,要注意的就很多,妮儿小姐总是希望打吊民伐罪的那种战争,推翻旧有政权,为百姓带来新生,对不对?’

    不比寻常盗匪,出身四十大盗的妮儿,在她做盗贼的时间里,一直都是受到地方百姓所拥戴的义贼,要是说有一天率队经过时,遭到百姓群起反抗,那种事想想都觉得很心寒。

    ‘艾尔铁诺的人民,毕竟是艾尔铁诺的人,现在他们国内中兴有望,不需要我们去救,如果在这时候挥兵入境,会受到很大的抵抗,并不妥当。当然啦,如果你已经解决心理问题,是用单纯侵略者的身分杀进去,那就简单了,只要向陛下说一声,我们这边随时可以出兵。’

    看着妮儿把头左歪歪、右斜斜,想来想去想不出个答案的样子,源五郎就觉得很有趣。比起现在己方应否出兵,他其实更在意中都方面的动向,因为即使己方不侵入艾尔铁诺,周公瑾也马上会发动攻击。

    ‘为什么?他们政变才刚刚结束,不是应该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吗?’

    ‘休养生息……呵,如果不先打一仗,周公瑾也无法安心建设艾尔铁诺。’

    源五郎向妮儿解释,尽管公瑾目前与石家合作,但这种合作关系,双方都没什么互信基础,以多尔衮为首的一众天位高手,更是一群随时会爆炸的不定时炸弹,公瑾不会把这些危险因子都放在身边。

    ‘……所以,最理想的方法,就是把这些危险份子派去出战,和雷因斯的贱人们拼个你死我活,要是同归于尽,那就更加理想,公瑾大元帅可以轻松重建艾尔铁诺。

    ‘

    源五郎说着,忽然皱眉道:“但多尔衮那边也不至于太蠢,这么明显的驱虎吞狼,他们应该会反过来要求对方同行,或是由周公瑾独自出征……‘

    然而,这样一来,本就没什么信任基础的合作,会马上面临破局吧?而为了避免这个破局出现,双方都会作忍让,就是不知道他们能够忍到多苛刻的情况……或许,从双方忍耐的界线,也就可以推判出这个合作关系的强韧度了。

    与小草有着同样困惑,源五郎也同样不解那两边的合作理由,唯一肯定的是,艾尔铁诺的那两班人,不会太让自己好过……

    ‘对了,那个死要钱的刚刚又送货来了,你不是要找他吗?’妮儿觉得很古怪,源五郎会主动找韩特,肯定有什么诡计。

    ‘喔,那就请他过来吧,我有一个计划,需要两名天位高手才能稳当实施,但为了确保安全,三个人是比较妥当的,既然他来了,我想请他帮手,反正……现在我们陛下有得是钱。’

    构成雷因斯这支边防部队指挥核心的三人中,两个人正为着对未来的准备而忙碌,结果北门天关的实务工作,就全落在另一个不够资格参与决策会议的雪特人身上。

    由于石家军队已经撤走,抵达北门天关的雷因斯军,不用进行战事,除了分出部分作警戒,主要都在协助当地难民善后。医药、粮食、衣物,这些难民们极为缺乏的物资,在雷因斯军抵达后,得到了充足的补给。

    ‘喂,你们不是军人吗?作这些东西,没问题吗?’

    ‘启禀左大丞相,我们虽然是军人,不过以前几任女王陛下在位的时候,雷因斯军的主要工作,就是常常被派到各地救灾,所以我们对救灾工作都很熟练的。’

    ‘喔?那为什么那边的几个家伙好像很笨手笨脚?他们以前救灾不力吗?’

    ‘回丞相的话,那几位长官都是……岛上来的,他们对救灾工作不太熟悉,刚刚已经自愿改调去作掩埋尸体的工作。’

    ‘啊?是这样啊……那,叫他们离我远一点,还有……那堆人里头,把那边那个穿绿上衣的,带去接受职业病治疗,他刚刚把刺刀刺下去之前,忘了先看看那个难民还有没有气。’

    ‘呃……现在应该没有了。’

    ‘看得出来。’

    说得含蓄,但已经表示这些来自西西科嘉岛的五色旗军人,并不擅长救护工作,恶魔岛上的严苛环境,能够不在战争中当场死亡,才有资格得到事后救护。事实上,这些在恶魔岛上战功卓越的战士,平常作的医护工作,仅止于终止战友的痛苦而已。

    ‘真是一支变态军队,这种军队叫我来带,这不是要我好看吗?’

    有雪抱怨着,走向自己的临时营帐。作为左大丞相,他有自己的办公营帐,而此刻在那营帐里,有一个妮儿、源五郎强迫推给他的麻烦东西。

    ‘启禀丞相,难民代表正在您营帐里等候接见。’

    说话的官员有些忐忑不安,听说那名难民代表,是青楼联盟委派过来的,刚才自己远远偷瞥一眼,几乎心醉荡漾,当真是世上少有的美人儿。左大丞相是出了名的贪财好色,可别作出有辱国体的事,贻笑大方啊!

    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因为左大丞相问了一句‘里头的人美不美’,在得到肯定答案后,脸上表情几乎是面如死灰般的难看,远远地徘徊在营帐外头,仿佛里头存在着恐怖蛇蝎,不愿*近一步。

    ‘宰相大人,请您进来吧,这里没有您需要顾忌的东西。’

    ‘才怪……你是老大的女人,这就是最可怕的东西,我要是对你有个什么,他一定马上把我五马分尸。’

    嘴里这样说着,有雪带着几分不安,走进营帐,*近这名打从初见面起,就令他胆颤心惊,狂奔了半个暹罗城的恐怖美人。

    有雪和风华的会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如果硬要说有,就是本来极为怕生的风华,似乎对雪特人毫不畏惧,很自然地与他说话。

    但另外一方面,有雪却不愿与风华说得太多,以免到时候某些存心不良的人,会推卸责任:“我也不知道嫂子为什么不肯来雷因斯,有雪是唯一和她说过话的人,有事问他好了,说不定就是因为他说了不该说的话,嫂子才跑掉的。‘这种情形如果发生,自己这个冤大头就要冤到地底去了。

    为此,他连风华的样子都不敢多看。虽说褪去华服,换上一身粗布便装,又将长发扎成一条长长发辫的风华,看来颇掩本来丽色,但有雪能够贯彻逃避到这种程度,也让风华有些哑然失笑。

    ‘北门天关不久将卷入战事,我希望能够在那之前,把这一区的难民先撤离,不要卷入流血事件。’

    风华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有雪没理由拒绝,很快就答应,表示会安排此事,也承诺会提供所需物资,而当谈话将近结束,无话可说的他,随口问了一句:“头发留得那么长,很不方便吧?与其扎成这么长的辫子,为什么不直接剪了省事呢?‘

    ‘从前,有个男人说过,他很喜欢我的头发,很喜欢帮我梳头,所以要我好好照顾这头长发。我爱着这个男人,希望能够维持他所喜欢的样子,所以我不会剪掉长发。’

    风华淡淡说完,有些靦腆地笑了笑,道:“把这句话告诉那个男人吧!不用担心我,做好他现在应该做的事,这块土地上,人们的生死祸福,都要看他一念之间。‘

    这句话让有雪险些欢呼起来,虽然话意中还有若干为难之处,但那是兰斯洛要伤的脑筋,与己无关,自己只要拿这句情话去交差就成了。不管别人怎么想,就自己而言,是尽可能避免与这女子的接触机会。

    尽管眼睛看不见,但风华仍能从气氛上的异常,感觉出有雪态度的诡异,在片刻思索后,她微微笑了起来,问了雪特人一个问题。

    一直担心左大丞相会作出什么不当之举的官员们,从老远处窥视营帐的动静,却见到那名美人儿代表离开营帐,留在营帐内的丞相,仿佛手足无措般来回踱步。

    情形……很诡异。

    ‘你说,那个女人问你,最近是不是有了要好的女孩子?所以才像一个已婚男人一样老实?’

    ‘是啊,她为什么会知道呢?而且,我也没有结婚啊……’

    ‘喂,我还坐在你旁边,你就翻脸不认人了,这太无情了吧?有雪老公?’

    自从那一次林中接触后,有雪就和郝可莲维持见面。起先,只是郝可莲单方面地传达情报过来,并且提出要求,只与有雪单独接触,如果源五郎或者妮儿出现,她便立刻离开。

    为了能够维持这条情报线,源五郎和妮儿便遵守约定,不做打扰。而在一、两次接触后,有雪大著胆子问了。

    ‘反正……你也没别的事要做,每天跟着我们,一直躲在丛林里也很辛苦吧?要不要明天中午,我们一起吃午饭?’

    ‘呵,你这是在钓我吗?好啊,如果你能弄一只烧鸡来,那我们就一起吃午饭吧!’

    就这样,从明天变成了每天,两个分属不同阵营的男女,利用中午的短暂时间,进行奇异的餐会。

    石家正在研发太古魔道兵器,似乎打算有所动作,这个讯息是郝可莲早先传达给有雪的。在把这情报传回稷下后,太研院除了加强戒备措施外,也开始预测,石家会开发哪些适用于战场的太古魔道兵器?对每一种可能做针对防范。

    ‘喂,我们家的无忌老爷遇刺,你知不知道是谁干的?’

    有雪曾经这么问过郝可莲,尽管白无忌仇家很多,但从当时的种种迹象研判,任谁都会把凶手指向艾尔铁诺。

    ‘不知道,最起码我们这一系没有得到什么消息。’郝可莲道:“可是,艾尔铁诺本身也有很多派系,或许是石家派人暗杀,又或者是麦第奇家干的,这些我就不敢肯定了。‘

    郝可莲只能保证,这并非周公瑾、白鹿洞那边的势力所为,但超乎于此的,连她也不知情。而当中都发生的变化传来,她表现得相当吃惊。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元帅他……’

    郝可莲的惊讶,似乎对中都事变事前毫不知情,这点让有雪极为惊讶。

    ‘怎么……你不知道吗?’

    ‘嗯……现在说不知道,好像很奇怪一样,不过……本来做下属的,就没有权利向上司要求知道一切。’

    将额前的发丝轻轻拨到侧边,郝可莲的表情,看来有些落寞,似乎正为着被公瑾把中都事变瞒着一事,感到些许黯然神伤。

    就有雪来看,这样的心情其实不难理解,她是奉了周公瑾的命令,来与雷因斯这边接触,把石家的情报传给雷因斯,促成两虎相争。可是,公瑾却暗中与石家联合,那么这样一来,她的处境又算是什么呢?

    刺探消息、暗杀,这些都是见不得光的事。做着这些事,生存在黑暗世界里的人,不但终日与生死险难擦身而过,更可怕的是,随时有可能成为己方计划中的弃子,被没价值地牺牲掉。单单是看枫儿以前随时预备赴死的样子,有雪就不难想像,这些人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虽然身为四铁卫之一,是周公瑾的亲信,但是连中都事变这么大的事,她都被蒙在鼓里,这样子就不难想像郝可莲的处境。

    双方的立场是敌非友,但是相处下来,多多少少也是有些友谊,有雪想要说些笑话,让气氛好转一点,哪知郝可莲却先笑了起来,摇摇头,把目光投向远方天空。

    ‘喂,有雪老公,为什么你家老大要和我们开战呢?大家战过来战过去,好烦啊,他这次攻打日本,什么好处也没捞到,还这么好战?’

    ‘要打仗,当然有很多理由啦,个人私怨、国家大义,都是理由,不过追根究底,人学了武功,拼命变强,不就是为了变强之后可以为所欲为,烧杀掳掠吗?他武功练得那么高,又当上雷因斯国王,如果不往外掠夺,打你们艾尔铁诺,那这群天位畜生还活着干什么?浪费粮食啊?’

    ‘有雪老公,我很喜欢你的这些道理呢,不过,要是这样子发展下去,我的任务被取消了,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这样见面?’

    如果说,公瑾不把与石家联合的事告诉郝可莲,却又派她来此执行任务,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也是一种欺敌,用来混淆雷因斯的目光,不让雷因斯发现公瑾的目的。那么,当事实已经不需要隐藏,郝可莲应该马上就会被赋予新任务,离开此地,或者直接与雷因斯方面为敌了。

    ‘不见面最好,我每天可以省掉买烤鸡的钱,也不知道你这女人有什么病,这么喜欢吃鸡?’

    ‘不吃鸡,难道要你每天扛一头猪过来?你扛得动吗?而且,做鸡的吃鸡,你不觉得这样才名实相符吗?’

    ‘做鸡的吃鸡?说得那么好听,也没看见你让我吃到一、两口,大家认识那么久了,我什么便宜也占不到。’有雪皱眉道:“反正,你武功那么好,要来就来,谁阻挡得了你?‘

    随口说着,连有雪自己都没有察觉,他不希望与对方就此中断联系的感觉。

    接触、相处,会慢慢改变对人的观感。一开始,她对这女人的印象,只是心狠手辣、阴毒难测,再来就是样子很艳丽,胸部真是好大,但随着认识日深,留在记忆里的印象,慢慢也有所改变。

    ‘和你在一起很省事,因为我不用特别去诱惑你,而且,就算把你迷得神魂颠倒,我也得不到一枚铜币。’

    郝可莲曾经这么说过,而在有雪的记忆里,这女人的艳丽,慢慢淡褪了颜色。而如果说,是因为自己不值得被媚惑,所以郝可莲没有展露出艳媚的一面,那么,这个女人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样子?当她不用刻意媚惑男性时的真面目,会是什么样子?

    这不是一个雪特人该去想的问题,但有雪仍是很好奇。事实上,在这些天的午间聚餐里,自己好像面对着另一个不同的女人,说话不娇不嗲,没有那么艳丽迷人,但却很特别、很有一种特殊味道的女人。

    那种味道是什么呢?有雪还记得,某一天,那个味道曾经很强烈过。

    那天,天气有些凉,有雪忙得忘记让伙夫准备烤鸡,到了中午,便仓促带着一只生鸡去烤。

    火光闪动,松柴的味道很香,和着一滴滴落下的鸡油,熏得人馋涎欲滴,有雪正觉得食指大动,却忽然发现旁边的郝可莲脸色有异。

    一言不发,目光直直地看着燃烧中的火堆,随着焰光飞耀,怔怔出神的眼睛里,仿佛也燃着一种烧尽理性的炽热心焰。

    每个生活在黑暗世界中的人,不管表情多么开朗,心中一定有一块地方,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即使在最强烈的阳光下,依旧冷澈心魄。有雪看得出她想起了什么,但却猜不透,只是觉得,这时候的郝可莲看来很特别。

    ‘火……真是好东西啊,只要一点点的光苗,就可以把什么东西都化为乌有……

    喜欢的……讨厌的……在火里都……‘

    不太理解意思,有雪忽然想起来,郝可莲和枫儿一样,都是使用火系武学的高手,是不是因此对火有什么特殊感叹,那就不得而知了。郝可莲也很快察觉到自己的异常,立刻回过神来,与有雪开玩笑。

    然而,尽管只有那么短短的一下,但是那种幽魂般的虚渺、空灵感觉,让有雪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有雪拍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也不回头,看着前方,嚷了一句。

    ‘喂,大胸部老婆。’

    后头的人,以微笑的语气,也应了一声。

    ‘什么事,雪特老公?’

    ‘即使我老大和你老板开战了,或者说大家又变成敌人了,我们……还是找机会见面聊天吧,我可以请你吃我祖传的雪特烤鸡料理喔!’

    ‘什么话,我们两个本来就是敌人,哪有什么又变成敌人?你没搞清楚这一点,以后会在我手上吃大亏喔,不过……嗯,好啊!’

    很奇异的情形,不过,在两个截然相反的阵营里头,似乎就有这样两个人,逆势搭起友谊的桥梁。在战云密布的气氛中,这或许是一件让人为之莞尔的事。

    然而,这样的和平气氛却不能持久,就在当天,回到营帐的有雪,被赋予了一件强制任务……

    当雷因斯开始在北门天关一带,逐步送走难民,为着将来的战争做准备,艾尔铁诺也忙于调兵遣将,把各处士兵聚集起来。

    忙于中都本身的政事,公瑾把喂饱帝国百姓当成第一要务,其余的政事也不少,艾尔铁诺的政务延宕多年,许多早应该办理的事,都被拖延、压制,得不到处理,公瑾现在便想在最短时间内,把这些郁结之处打通,清除污血,完成帝国的再生。

    为了达到这个理想,自从进入中都后,公瑾几乎是处于不眠不休的状态,整日待在新设的宰相府中,把一道又一道命令发传出去。无论白天或夜晚,都可以看到周大元帅埋首于公文堆中,宰相府内的仆役甚至惊讶地发现,自己似乎从没看到这位元帅阖眼休息过。

    久病的病人,难以承受突来的大手术,公瑾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无论人事调度或改革,都不敢太放手施为,然而,他也知道,自己并没有多少时间了。

    与雷因斯的关系恶劣,与石家的合作关系随时会破裂,即便是目前与自己同一阵线的师弟旭烈兀,自己也掌握不到他的真正心意,展望未来,帝国的前途内忧外患不断,自己要把艾尔铁诺带向光明,就只能趁这各方势力维持均衡的短暂时间了。

    为此,公瑾只能竭力与时间赛跑,饶是他内功精湛,在入中都后几乎不曾睡眠休息的折磨下,不过短短数日功夫,整个人就消瘦许多。虽说眼下并非是发动战争的好时机,但为了当初立下的约定,他仍是要开始用兵。

    ‘把石家在中都以外的部队整编,朝北门天关开拔,动作要快。’

    对于石家部队的处置,公瑾原则上朝着两个方向。那些纪录上比较没有劣绩,又或者当初是被强拉入伍的,转调到其他的集团军或是任其自愿退役回乡;至于那些比较高阶的军官,则是整编起来,变成一支攻略雷因斯的特殊部队。

    ‘这些人受石家的污化已深,即使留在艾尔铁诺,将来也只会成为治安上不稳的因子。将他们送上战场,他们嗜杀的个性有利于作战,而且,即使全军覆没,对我们也没有损失。’

    石崇传给世家内干部的内功心法,如若长期修练,个性会渐趋残忍暴戾,终致无法自拔。石崇藉此控制世家中的干部,而若是停止修练,配合长时间治疗,是可以治愈过来,但公瑾却没有这样的余裕,同时,他也不愿意这些随时会爆开的不稳因子,成为艾尔铁诺的伏藏危机。

    ‘周元帅相当有见地啊,不过你所谓的我们,到底是哪些人?这点你不觉得很值得商榷吗?’

    石崇入狱,多尔衮武功虽高,却不具军政管理之才,负责整合石家势力,与公瑾做协调的,就是花天邪。魔化体质的助益,距离皇城之战才没有多久,他受的重伤就整个痊愈过来,比多尔衮还要快速许多。

    ‘石君侯目前正忙着吃牢饭,虽然听说料理的味道不错,但希望合伙人能尽到起码的诚信。目前双方既然合作愉快,就别暗中搞什么小动作,至少……别出现什么暗中与第三方联合,甚至偷偷泄漏盟友情报的举动。’

    ‘这句话,写在监狱的墙上,给石崇当座右铭如何?’

    花天邪与公瑾相互都没有什么好感,对彼此的作风也都不满意,不过,双方都并不试图隐藏这一点。他们的合作关系,并非建筑在友谊与情分之上,就目前来说,诚实才是维持这个平衡的最佳法则。

    ‘石家的军队,我会统合,为了节省时间,我和多尔衮老师今天就带队启程,沿途吸收石家在各地的军力,到抵达北门天关的时候,应该差不多了。’

    花天邪笑道:“不过,到了正式开战的时候,最好还是换个统帅比较好,毕竟…

    …我在北门天关的纪录不良啊!‘

    公瑾并不答话,只是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男子,想看出他在皇城一战后,有多少的改变。

    天草四郎死前那一击,不可能白白浪费掉,一定做了某些事,传功?还是其他什么作用?天草四郎的斋天位修为,是一个足以剧烈影响当今局势的力量,如果花天邪从他那边继承到什么,这件事便不可轻视。

    但至少在目前,看不出有什么改变。除了伤势痊愈奇速,其余无论眼神、力量、举止,包括身上气质,都看不出与之前有什么改变。但不可否认,和两年前相比,现在的花天邪已经与那时候有天壤之别。

    ‘我知道了。作战准备就照计划来实施,抵达北门天关后,你不用急着挑衅雷因斯军,基本目标只要对峙即可,之后,会有第二步援军朝北门天关进发。’

    公瑾摊开了桌上的军用地图,一面指着沿途经过之处,该如何吸收地方军力,比例上又该是多少,一面解释著作战方略。

    ‘听说吸收人命与怨气,可以助长个人修为?明白说,我不介意你在北门天关又干一次,反正这些人……对我没有损失。’

    ‘呵,同样一件事情做两次,就很无聊了,不过……能有这么坦白的合伙人,对我来说真是荣幸。’花天邪道:“那么,最终的决战地点是……‘

    ‘目前你只要先引诱住雷因斯方面的目光就好了,把他们的方向朝这边引导,虽然这是故计重施,但反而更让他们不易发觉,之后,最终的决战地点……’

    公瑾的手指移向地图上某处,停下之后,重重地点了几点。

    ‘就在这里!’

    花天邪与多尔衮当天就率军出城,由于这件事没有刻意隐藏,所以立刻就传到风之大陆各地,包括最前线的北门天关。

    ‘伤脑筋,虽然说这种事情是不可能保密啦,但是把事情做得那么明显,好像大张旗鼓一样,这很难让人不怀疑啊!’

    接获这消息的源五郎,开始进行研判,但直接受到影响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真是不吉利啊,才刚刚说可能要开战,就真的打起来了,等到石家的大军抵达,有雪老公你想要溜出来都不容易了。’

    与平时的气氛有异,有雪相当沉默,没有说些什么,从这反应,郝可莲就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雪特人老公,你知道这世上最狡猾的生物是什么吗?’

    ‘嗯……是人吧?’

    ‘只对了一半,正确解答……是男人。’

    郝可莲双手环抱住小腿,仿佛开玩笑似的说,‘以前有人临死前告诉我,这世上每个男人都会骗人,特别是长得越好看,越会骗女人。’

    ‘嗯,好像在哪里听过完全相反的话……’

    ‘所以女人也不用客气,大胆地骗回去就好了,因为……就算不被骗,最后也一定是要分开的。不管感情有多好,情人、亲人、朋友、丈夫……到最后,每个男人都会因为他们的理由,甩下女人离开,被遗弃而哭泣的,始终都是女人。’

    毫无预兆,郝可莲像发表人生感言般,说了这番不合她行事风格的话,听得有雪一呆,道:“哪……哪有这种事?都是坏女人在骗好男人的好不好,你这个甩了一百多个男人的超级黑寡妇,哪有被男人抛弃的机会?要说谎也说得像一点嘛,这种话…

    …这种话……‘

    ‘你觉得我在跟你说谎啊……’郝可莲微微一笑,问道:“那你呢?雪特人老公有没有对妻子保持诚实呢?当大难临头,你会不会甩下另一半各自飞了呢?‘

    ‘我……’

    刚刚要说出口的话,被一根指头按了回去。

    ‘不要说话,在我认识的男人里头,你是唯一还没有骗过我的人,不要轻易破坏了这个纪录,谢谢。’

    以这样的话语作为告别词,应该是相当合适了,郝可莲手腕一转,已经把雪特人的穴道封住,跟着朗声提气。

    ‘日本来的小白脸,你很有本事啊,到现在我也察觉不到你在哪里?要动手的话,就别拖了,不然我就当作没事,大家说再见吧!’

    察觉不到敌人位置,郝可莲也不敢轻举妄动,免得遭受突击,重伤之后更加无力脱逃,不如等待敌人现身或是先出手,反而有机可趁。

    先现身出来的是妮儿,之前郝可莲已经隐约察觉,但仍是等到她现身之后,才可以肯定位置。以天心意识的修为来看,她们两个人都只是普通级数,算不上优异的那一型。

    ‘坏女人!站住,不要给我跑!’

    ‘真是抱歉啦,我可不和小妹妹动手呢!’

    完全没有动手的打算,郝可莲撤身后退,心里则是略为有些后悔,最近似乎太过松懈警戒了,像是今天,甚至不是隐身暗处,而是直接大剌剌地现身,在约定之处等着雪特人出现。

    源五郎是个厉害角色,自己至今仍无法发现他的存在,等他终于发出雷霆一击,自己未必能够接下,那么,为了能够安全脱身,平时备而不用的底牌中,应该掀开哪一张呢?

    妮儿不待近身,天魔刀气劲便连环隔空挥出,阻截敌人逃逸的速度。郝可莲自然不会笨到去接,但密集而来的刀劲,如蛆附骨,也令她无隙可趁。

    要是陷入正面对决,自己就很麻烦了,无意久战的郝可莲,在两下轻巧的空中转身后,一个旋挪,飞转到有雪身边,在他肩头轻轻一拍。

    ‘有雪老公,你好,你的泼辣同伴好凶啊!’

    手指在肩头一拂,已经将他被封住的穴道解开,有雪立刻动了起来。

    ‘喂!你……’

    这一动,登时造成影响。当郝可莲贴近有雪,妮儿对自己刀劲的操控极有信心,两道天魔刀劲仍是挥斩出去,哪知道有雪忽然动了起来,为恐误伤,连忙再以两道更强的天魔刀劲,后发先至,将之前挥出的刀劲破碎。

    就这么一耽搁,郝可莲已经腾身而飞,将妮儿甩下,转而迎向那拦截过来的小天星指。

    源五郎的天心意识,是同级数中的佼佼者,郝可莲察觉时,指劲已经近身,只是这变化仍在预期当中,拼着硬受一击,也要尽速脱离,不然九曜极速正式施威,要离开就难了。

    ‘挑一个我找不到人质来威胁的地方作战场,这主意是不坏,但是既然要动手,这么不轻不重的招数,留得住谁?小白脸哥哥是刻意便宜我吗?’

    被小天星指气劲击中背部,郝可莲身形一顿,已然受创,但她的决定却争取到时间,让她得以避开源五郎之后的攻击,撤身而退时,还能够发出嘲讽。

    ‘不敢当,只是怕出手太重,你如果又对我乱脱衣服,妮儿小姐就要把我碎尸了。’

    并未使用杀伤力最强的星野天河剑,源五郎的小天星指,只能将敌人轻创,而这并未出乎预期。

    ‘而且,要开始嘲笑猎人,等你真正离开了再笑吧……’

    见源五郎没有追赶动作,郝可莲已感不妙,心头警讯忽起,空中已经是惊雷乍响。

    ‘抱歉啦,美人,送货之外,做人偶尔也得当当杀手,才能维持面子啊!’

    麦第奇家的紫电神功,与鸣雷剑一结合,电光四射,雷霆增威,韩特又是觑准敌人破绽而发,‘刷刷’两剑,就迫得敌人手忙脚乱,招架不住。

    见到这忽然冒出来的敌人,郝可莲似乎非常吃惊,震骇之余,连动作都没有平时那么敏捷,身上很快就多了几道伤口。

    ‘大家都是拿人薪水办事,何必那么拼命呢?快点投降,还可以坐下来喝杯东西。’

    ‘谁要喝你的东西……’

    或许是因为受伤,这名艳媚无双的女子,失去了一贯调戏男性对手的心情,而几招再一过,韩特忽然有一种很不对劲的感觉。

    (这女人……好像有点……)

    还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下一招,当韩特的紫电剑疾刺过去,郝可莲蓦地举起左臂,任锋锐剑刃贯穿左手腕,血花四溅中,已经有效钳制住鸣雷剑。

第二章 兄妹重逢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八月雷因斯北门天关

    对源五郎来说,周公瑾是一个几乎未知的对手。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雷因斯主要面对的敌人,是以石崇、花天邪为首的势力,周公瑾那方因为困居海牙,没有正面接触的机会,源五郎也无从了解公瑾的意向、手上筹码。

    当郝可莲开始与有雪接触,源五郎选择维持这条情报管道,不去破坏,但其实有着别的打算。

    如果能擒下一、两名公瑾的心腹,那么对于了解公瑾的实力,必然很有帮助。而只要能使用窥知记忆之类的术法,拷问根本不是问题。

    但郝可莲却是个很棘手的女人,机警灵变,武功与作风都相当狠辣,要设计擒她,得要挑选一个不会波及到旁人,也没人质可抓的环境。源五郎的按兵不动,渐渐钝化了敌人的警戒心。

    围捕猎物的时机已经到了,但是要动手,源五郎还是觉得胜算不足。在公瑾身边的人才中,郝可莲远比死去的花残缺更为难测,无论她的炎系武学、含毒内力,都让源五郎感到可疑,而且几次交手,并无法判断她是否全力以赴,也就无从确认她的实力底限。

    因此,为了确保胜算,源五郎动用了三名天位武者,希望能在最保险的状态下,将人擒下。

    计划相当成功,妮儿与源五郎的狙击,有效地削减了目标的实力,而韩特的一记突袭,更是将对手创伤,只是在成功的那一刹那,在场的人都有一种诡异感觉。

    首先是韩特,当他催发着剑上紫电,雷轰电闪般挥斩剑招,将敌人逼得还不出手来,正自大占上风,却忽然感到一阵悸动,血液流速莫名其妙的加快,那颗魔族的心脏更是前所未有地狂震着。

    (中毒了吗?)

    韩特否决这个可能,他的战斗经验无比丰富,熟知各种毒药毒发的征兆,更何况人类的毒药,多半对魔族无效,自己的异常并非中毒,而且天心意识狂鸣着,一种有些熟悉、却又全然陌生的感应,由鸣雷剑的波动直震心海,这种令人怀念的不安,究竟是什么?

    (怎么会这样?战斗中感应乱七八糟的……)

    不只是感应方面的问题,这个只曾闻名未曾谋面的女人,瞥向自己的眼神,很奇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像有一股不寻常的恨意,但是又不太像。过去自己与她有过什么恩怨吗?自己的女性仇家怎么算也成千上百,但那都是债务纠纷,却不曾与女特务有过纠葛,这个女人……

    韩特开始烦躁了,出于一种未知的理由,他想尽快从这一战中脱身出来,紫电强度陡增,剑上力道也是不住增加,终于,他找到了破绽,重刺了过去。

    (这女人……好像有点……)

    一剑刺过去,郝可莲不闪不避,竟是悍然举臂相迎,只见得血花四溅,鸣雷剑的剑刃,已经将她细嫩的左手腕贯穿。

    ‘你……’

    从剑上感受的压力,韩特情知对方收缩手臂肌肉,强行困束住鸣雷剑,心中一惊,暗叫不好,一股紫电劲顺着剑刃震荡过去,同时运劲回夺,要将兵器撤回。

    这样的迅速反应,会将敌人的左腕整个削掉,尽管之前源五郎的打算,是在尽可能不伤人的前提下擒拿,但这女子的反应与决心都太厉害,为免后患,有必要废去她的反击能力,生存在黑暗世界的人到底有多危险,自己是再清楚不过了。

    然而,对方好像料中了自己的应变措施,劲道一发,剑刃上就荡回来一股灼热内劲,诡奇邪异,将自己的紫电劲抵销,又同时紧缩臂肌,抽动手臂,竟似要将鸣雷剑一举夺去。

    ‘好贼妇,这么狠!’

    在韩特所见的敌手中,还是首次遇见战法如此狠辣、果决的女子,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凛,再次有了那种熟悉的不祥感觉。

    韩特与郝可莲僵持不下,源五郎和妮儿自也不会旁观,两人分从左右掠至,希望合三人之力,将这女子迅速拿下。

    ‘咦?’

    首先发现不对劲的是妮儿。在掠近的过程中,她好像看见郝可莲的发色产生变化,自发根开始,渐渐变成雪亮的乳白色,朝发稍蔓延过去。

    (该不会是和李疯子相处久了,眼睛看花了?除了那个用剑的变态,哪有别人发色会说变就变的?)

    事发突然,妮儿脑里只闪过这样的念头,但另一侧的源五郎却看得更清楚,确认了除头发之外,色泽的异变也出现在郝可莲肌肤上,所有不受衣衫覆盖的肌肤,都显示着这样的变化。

    原本像郝可莲、妮儿这样的美人,肌肤就是白皙柔嫩,吹弹可破,但郝可莲此刻的肤色,却迅速转为完全的乳白色,看来晶莹洁白,呈现一种慑人心魂的艳美,但也同样透露出一股不正常的妖异。

    变化似缓实疾,当源五郎与妮儿掠至近处,郝可莲的异变已经完成,通体的肤发尽转为白色,就只余下左臂上不住淌下的朱红赤血。

    (这是……)

    相较于另外两人,韩特的反应更是激烈。随着肤发眼瞳色泽的改变,面孔与眉宇也稍稍有着变化,而当那张记忆中的美丽脸孔出现眼前,韩特全身剧震,心灵的震撼传至手臂,险些就握不住鸣雷剑。

    ‘你……是你,纯!’

    ‘猜对了,这么久不见,哥哥你最近好吗?’

    甜腻的嗓音,彷佛在向男人撒娇,但实际采取的反击却极其辛辣。郝可莲无视仍刺穿左腕的鸣雷剑,扭腰斜身,一脚就反踢出去。

    劲风临身,韩特心神激荡下反应稍慢,又是这样的近距离,百忙中只能侧身一避,被劲风擦面而过,热辣辣地甚是疼痛,但却仍牢牢握住鸣雷剑不放。

    逃过一记重击,哪知郝可莲的主力在这时才发出,看似踢空的一记,半途转向将所有力道聚集于脚尖,重重踢向韩特握剑的手腕。猝不及防,韩特吃了一记重踢,手腕奇痛,若非睥世金绝及时护体,整只手肯定给踢断。

    韩特身不由主,向后翻跌出去,撒手撤了鸣雷剑,被敌人奇袭夺去。源五郎和妮儿这时才赶到,本来配合韩特,三人合力,便可将敌人创伤擒下,但韩特被击飞,包围网便出现了空隙。

    ‘小白脸哥哥,别贴得这么紧嘛!’

    郝可莲一声娇笑,将夹在手腕中的鸣雷剑抽出,反掷出去,钉射向疾掠过来的源五郎,自身则反向撞往妮儿。手臂被一剑贯穿,伤及筋骨,理应是痛彻心肺,但整个过程中,郝可莲就像感觉不到半分痛楚般,行动如常,任着手臂伤处滴滴淌血。

    ‘妮儿小姐,小心她……’

    源五郎出言警告,自身则无奈地斜身躲避鸣雷剑。心头的警兆与理智判断,他不愿意伸手接下鸣雷,而当这柄神兵擦身错过,奇异浓香扑鼻,源五郎知道自己做了正确选择。

    ‘没问题!’

    妮儿给这一连串变化弄得昏头转向,但却也知道敌人身上有了不寻常变化,提高警觉,两记天魔刀全力斩向冲来的敌人。

    对郝可莲来说,这也是她突围的最后机会,所以敛起笑容,同样是全力以赴,鼓起劲道,与妮儿的天魔刀正面对撞。

    甫一接触,熊熊火劲焚身而来,劲道比之前遭遇过的更要灼烫逼人,倘使没有准备,一定立刻被轰退开去,血焚如炽。想起对方适才自伤夺剑的勇悍,妮儿好胜心起,一咬牙,也不管身上灼痛难当,天魔劲滔滔不绝地轰压过去。

    气劲交击的巨爆,与两女的闷哼声同时响起,第一轮对撞,两人都不好过,强大内劲撞击的结果,鲜红赤血在彼此唇边出现,而天魔功不愧是魔族镇族之宝,妮儿还稍稍占了上风,天魔刀成功压制郝可莲的烈焰劲道。

    第一轮比拼分不出明显胜负,妮儿急忙运劲,要发出第二重的天魔功,哪知她才动念,郝可莲的碧火劲却立即逼迫过来。

    (怎么会?她回气速度快过我这么多?)

    妮儿的惊愕难当,又发现敌人尽管鼓劲攻来,但力道并不算很强,只是勉强施为,心中稍定,才要反攻,郝可莲却整个身子急撞过来。

    (近距离撞人,能有多少冲击力?是想*毒药来攻击吧?)

    事先源五郎已经分析过,要众人提防炎系武学与毒物,而能够化除各种毒劲的天魔功,正是这方面的最佳利器。妮儿的战斗反应不算差,立刻便想到应变之道,预备以天魔劲来化解敌人的沾身毒物,伺机反击。

    然而,比起郝可莲的精练老道,妮儿还是逊了一筹,她怎样也想不到,当郝可莲贴身撞上来时,递发的不是毒物,而是火辣辣的一记香吻。

    ‘哇!’

    惊叫……甚至几乎可以说是惨叫的嚎声,从源五郎与有雪的口中发出,从他们的角度,只看到两名娇俏美人缠扭在空中,四唇相接;妮儿似乎又羞又气,拼命想要挣脱,但是从无这方面经验的少女,心乱之下手足无措,好像把平时学的武功都给忘光,更被对方轻易制住。

    浓浓的女儿家香气,熟练而具挑逗性的热吻,让妮儿脑袋昏昏,不知身在何处,只是在那条灵蛇般的丁香,突破贝齿阻碍,尝试要长驱直入时,大惊失色,忙不迭地乱推出去。

    ‘呵呵,小妹妹好纯情呢!’

    轻易破去原本要付出极大代价,才能突破的杀局,郝可莲把妮儿抛掷出去,恰好就挡在怒吼着飞冲过来的韩特身前,自己倒旋着飞出去,虽然挨了源五郎一记小天星指,险些疼得眼前发黑,但终究是给她突破包围网,飘飞降落在老远处的树林边。

    ‘可惜啊,小白脸哥哥,看你的小女人反应这么生涩,该不会你以前从来没碰过她吧?被我拔了头筹,真是不好意思啊!’

    才一落地,郝可莲轻轻转身,顺势向敌人作着嘲讽,‘被夺了初吻,就这么大反应,小白脸哥哥的手脚不快一点,下次可能就被我夺了你小情人的初夜呢!’

    相较于源五郎的镇定,妮儿显得心神大乱,一下又羞又怒,抢上一步,想要动手讨回颜面,但是才踏出一步,就显得步履虚浮,被旁边源五郎一把扶住。

    (小女儿家,毕竟还是嫩了点。)

    源五郎心下感叹,但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只是站上一步把妮儿揽护在后头,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你是……鸣雷纯?’

    源五郎还记得那天在海岛上,韩特曾经说过的往事。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找寻一个女人,是与他离异的妹妹,体质特异,从出生开始,毛发肌肤就是奇异的白色。人类女子中也有这样的白化症患者,不过,会这么突然变身,又有这样高强的武功,想必就是韩特找寻已久的人了。

    而理所当然的,这个女人……就是魔族了。

    表面上平静无波,源五郎内心却起了不小的涟漪。在自己全然不知道的情形下,又有高级魔人来到人间界了,而且,郝可莲并非是这一、两年才出现的新人物,起码在二三十年……甚至百年前就已经到达人间界,潜伏活动,像她这样的魔人到底还有多少?

    ‘你知道我的名字?呵,你好坏,抢走了我哥哥的台词。’被一语道破身分,郝可莲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随即露出了然之色,把目光移向源五郎身旁的韩特。

    已经把鸣雷剑吸摄回手中,韩特牢牢握着剑柄,手掌因为过度使劲,青筋条条暴露,眼光则死死地盯着久违重逢的亲妹妹。

    ‘狩哥哥,来到人间之后似乎堕落了不少,听说你变成了守财奴,在地狱里被火烤的父亲大人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怎样?来人间后有没有想念我啊?我的身材比以前更丰满了唷!’

    郝可莲微笑着说道,还特别走了几步台步,搔首弄姿,任雪白的长发在娇躯上摆动,若非气氛紧绷,还真是别具魔族美人的艳媚风情。

    ‘嘻嘻……怎么会不想?自从那一天以后,每一天、每一晚,我整个梦里全都是你呵。’

    韩特像是笑着回答,语气上听不出什么特别意味,感到诧异的妮儿,忍不住从旁边偷偷一瞥,一看之下,险些吓得后退一步。

    认识这男人有些时间了,从不曾看过他这等姿态。微笑的表情,是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是眼中已经找不到半丝理性,燃烧着赤裸裸的杀意与疯狂,用力咬着牙齿,微咧开的口唇间,除了淡淡血丝,还有大量白沫溢出,看上去完全就像是一头即将发狂噬人的恐怖凶兽。

    (这个人……真的是魔族。)

    曾经隐约看过韩特魔化后的身影,妮儿早得知一切,但却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深深感觉到人类与魔族的分别。

    ‘这么想我啊?伤脑筋呢,本来在人家的预算里,哥哥你应该是再也没有想念我的机会了呢……’

    舔了舔干燥的口唇,郝可莲笑道:“算了,在这么没气氛的环境下重逢,好煞风景,我们兄妹下次挑个有情调的地方,好好来个热情拥抱吧!‘

    ‘纯!你想跑吗?’

    在郝可莲转身奔入树林的刹那,狂吼出声的韩特已经握剑奔了上去,与他一起行动的还有源五郎,于情于理,他都没有理由让郝可莲跑掉。尽管现出魔人真身的郝可莲实力有所提升,但是合三名天位高手的力量,仍稳稳地足以将她拿下。

    双方距离有差,郝可莲早一步奔进树林,拦截不及的韩特立即挥剑,在狂愤的强天位力量之前,树林根本不形成障碍,被轻易扫平,连带下方土地都被掀翻半空。

    趁着这混乱的情势,源五郎、韩特一起抢身追入漫天残枝碎木中。妮儿反应慢了一步,正要跟着抢入追截,却听见一声轰然巨响,汹涌气浪迎面而来,迫得人通体发寒,只见源五郎、韩特全都被轰得倒飞出来。

    ‘你们……’

    源五郎一下飘逸的空中转身,轻松落在妮儿身旁,还顺势帮她挡下随冲击波轰发过来的残枝碎木,但当妮儿看了清楚,才发现他左手鲜血淋漓,已经在刚才的追截中受创。

    ‘你受伤了?是那个魔女?’

    ‘不,不是她,另外有高手埋伏在树林里,我们完全没有察觉……是相当厉害的高手,掩护那女人离开了……真凶狠,那一击差点就摧破了韩特的金绝护身。’

    ‘什么高手这么厉害?’

    源五郎甩甩手腕,瞥向旁边,韩特的情形远比自己要更坏,那个神秘敌人似乎有意要领教一下睥世金绝的威力,所以放弃收效最大的第一时间突袭,先释放出杀气,让己方有所防备,这才恃强硬攻。

    ‘纯!你哪里也别想跑!’

    躺倒在地的韩特,片刻就醒过来,像一只疯兽般狂吼着追了出去,几下子就没了踪影。

    看见他背后的严重伤口,敌人是在硬碰硬的情形下,几乎是强行摧破了睥世金绝的护体刚劲,什么高手有这等本事?

    ‘妮儿小姐,注意到了吗?韩特背后的那个伤口,是被一只利爪硬生生撕出来的。’

    ‘嗯,确实。’

    ‘看到这个东西,有没有让你想起某个棘手家伙?’

    ‘伤好得这么快?不会吧?’

    ‘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当源五郎一方与郝可莲在北门天关发生冲突,艾尔铁诺境内,也进行着一场小小的斗争。

    斗争的双方人数悬殊,但却维持着均势,认真来说,人数少的那边甚至还占了上风。在天位战已经普及的目前,这种情势出现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顾忌诸多,泉樱根本没有趋于劣势的理由。

    得知恩师亡故于中都,泉樱感到万分惊愕。事前,她被花天邪率领黄金龙阵围攻,负伤逃逸,努力把这个讯息传回白鹿洞,希望能让恩师有所预备,不至于被这突然出现的天位火力网打得措手不及。怎知道,仍是无法改变最终的结局,陆游、天草四郎两大强人一起毙命于中都。

    至于师兄周公瑾,泉樱压根就不指望他会给自己什么帮助。从种种迹象来看,周公瑾、旭烈兀两人根本就是共谋弑师,白鹿洞的同门师兄弟,现下等若是分崩离析,自己不必对师门抱什么期许了。

    念及此事,泉樱为之黯然神伤,但理智随即作出判断,眼下艾尔铁诺权力中枢乱成一团,石崇被捕下狱,周公瑾与多尔衮一派相互制衡,加上中都一战伤势的影响,多尔衮等人应该是暂时不会离开中都,换言之,升龙山上无人是自己对手,正是以实力压平一切,取回龙族的最后机会。

    这个想法基本上并没有错,然而对方却技高一筹,尽管石崇身在狱中,但他的智慧却抢先一步,早在黄金龙骑士团撤离中都时,就计算到了后续的可能,给龙骑士们留下了防身锦囊。

    ‘龙族前族长的武功、资质,都是难得之选,但在个性上却有无法弥补的缺陷,当她重上升龙山,只需要依计而行,便可令她的过人武勇无用武之处。’

    因为石崇的吩咐,重上升龙山的泉樱,面对着族人的敌对态势,但却不与她正面动手,而是以升龙山附近的人类性命为要胁。

    ‘从这边往东,百里内的城镇,大约有八万人居住,我们散出了三十头黄金龙,只要你敢动武,这些人类的命就记在你帐上。’

    以慎思长老为首,族人的威胁令泉樱怒不可抑,从什么时候起,龙族的精神堕落至此?抑或他们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是自己从来不曾发现?

    ‘我们受够了!龙明明就是这世上最强的生物,横行霸道,无人能阻,为什么我们就要为了维护人间界这种理由,世世代代被困锁在深山呢?’

    ‘这是我族的使命,是从天地初生,造物之主就赋予我族的神圣使命,长老们之前不是这样教过我的吗?’

    ‘造物之主错了!我们也是生物,不是工具,我们也有权争取我们想要的东西,世世代代困守在这荒山上,守护什么人间和平,我们得到了什么?得到过什么?你是族长,你回答你的族人啊?’

    ‘即使是这样,你们现在的做法,又置龙族的名声与武魄于何地呢?不能堂堂正正作战,用这样卑劣的战术,岂非令龙族蒙羞?’

    ‘笑死人了,你所谓的卑劣从何说起?因为人类与我们实力有差,拿来当盾牌就是卑劣?那你与族人实力有差,你恃强凌弱,不是也很卑劣?比起来我们不过是合理还击而已。’

    泉樱无言以对,当争辩的其中一方已经失去义理与羞耻,再多的辩答也没有意义。

    环视看去,所有族人的目光,无论老少,九成以上都对自己抱有敌意,这代表情势并非单纯地受人蛊惑,或是一时冲动,而便是自己不愿意承认的事实:自己已经背离了族中的人心。

    直到这一刻,泉樱才真正死心,长叹一口气,预备离开升龙山,哪知才背转过身,后头就立即发动袭击,尽管龙体圣甲护身,只是一阵肉痛,但这一下心头也是够难过了。

    ‘你们……’

    ‘哼!我们要对石君侯表明心迹!’

    战斗就这么展开,纯以力量来说,泉樱没理由屈居劣势,但欠缺战意,兼之投鼠忌器,结果就一路被族人逼着走,打着泥沼战。

    龙族出动五十头黄金龙阵,穷追着泉樱不舍,但另外一方面却也不敢过度进逼,中都方面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多尔衮、花天邪率军出征,中都目前也在闹人力荒,根本不可能派人过来打这种没意义的战役。

    双方相互僵持了几日,一追一逃,泉樱渐渐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行去,希望把族人甩开,这天到了一处偏僻山头,除了一座山村,就看不到什么别的市镇。

    泉樱心思细敏,在空中经过那座山村时,轰出几记冲击波,惊得村人四散逃窜,这样当一个时辰后再绕回来,村内便已无人,是一个可以开战的场所了。

    一个时辰匆匆即过,当泉樱陡然拉快速度,甩开黄金龙的追击,重新回到那座小山村上空,明明一个时辰见已经见到村民逃散,但现在一看,却见山村中仍是有不少居民,难道自己有什么计算错误之处吗?

    无暇细想,泉樱仓促降落,此刻正是晌午时分,山村里的人看来各自忙碌,瞧不出有什么特别,向前走了两步,向左右看了看,忽然感到一丝异常,好像在前方不远处,有着什么东西,吸引自己的注意。

    往前再走上几步,泉樱见到一个年轻人,独自坐在村口的一块大石上,与一位经过的茶贩说话、喝茶。

    那个年轻人的相貌很特别,眉清目秀,很是有一股书卷味,身穿白洁儒衣,腰间配剑,但却不似一般白鹿洞儒生,多佩挂玉环金锁之类的饰物,给人一种明快直接的感觉。

    可是,最奇特的,就是这年轻人绑束在脑后的雪白长发。在泉樱的记忆里,除了老人,好像不该存在着这种白发苍苍的少年,即使是五师兄李煜,那也是银灰,并非这样的雪白。难道……是魔族吗?但怎么感觉不出魔气?

    ‘你……’

    ‘这位姑娘,你我素不相识,这么样盯着一名陌生男子看,有失礼数,你过去的师门不曾教导你这一点吗?’

    才开口就被训了一顿,泉樱错愕难当,由于情势太过怪异,她甚至还来不及生气。

    天下儒生,九成九都与白鹿洞有关系。看这人的打扮,不太像是本地村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刻意在等候自己吗?那么……他是友是敌?

    心中纳闷,泉樱悄悄提高了警觉,但问出口的却是一句:“村人都往外头避难了,为什么你还坐在这里?‘

    ‘在下的腿软了,所以不能逃。’

    这倒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而那白发青年毫不羞愧地说完这句话后,立即背转过身,从泉樱的角度来看,只见到他双肩与背脊微微颤动。

    ‘这位……公子,胆子小,用不着怕得哭出来啊!’

    ‘无识之辈,我是在笑,在笑啦。’

    白发青年斜转过身,有些责怪地瞥了泉樱一眼,立刻又背转过身,好像想到什么很有趣的事,再度偷偷窃笑起来。

    突如其来的一切,泉樱只觉得莫名其妙,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地方这么滑稽,惹得这人频频发笑了?如果可以,自己倒很希望知道,也来笑一笑。

    情形太怪,泉樱一时忘记了本来目的,直到空中风声响动,十数头黄金龙盘旋降落,将整个村子包围住,泉樱惊觉,但却晚了一步,双方陷入难堪的僵持中。

    只是,这一次当要胁场面再度出现,却有了完全不同的发展。泉樱本来甚感犹豫,因为若自己还击,或是闪电飞离,这些已经杀红眼睛的族人就会拿周围人质开刀,还没想出应对方略,后脑就挨了一击。

    ‘喂!’

    不用回头,泉樱也知道出手的是那名白发青年。可是,本来的些许怒意很快就变成震惊。这人能够在自己完全没察觉的情形下,出手如风,一下就中后脑,倘使他有意伤人,自己岂非已经重创倒地?这到底是从哪里跑出来的高手?

    ‘你这妇人在想什么?背着我走啊!’

    白发青年理直气壮地说着,泉樱则花了好一段时间,试着理解他的意思,最后才很迟疑地解释为‘请背着我逃走’。

    ‘喂,你们两个在说什么?’被这两人完全忽略存在的龙族骑士们怒了,喝道:‘照我们的话做,不然,我们可无法保证这附近人类的安全。’

    ‘请自便吧,你们喜欢怎么做,那是你们的事。作出无耻恶行的人也是你们,为什么我们就要替你们负责任呢?’

    语出惊人,白发青年的突来话语,把泉樱吓了一跳,就连旁边的几名龙骑士都面露讶色。

    ‘你的意思是,这里的人类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无所谓吗?’话声中已经有些许惧意,之前得意忘形,他们全然忘记了如果敌人豁出去,不在意人质威胁,那么己方将完全不是对手的事实,如今警觉到,恐惧便开始出现。

    ‘好奇怪,如果你们可以完全不在乎,为什么我们就要很在意?这样不是很不公平?’

    白发青年皱眉道:“而且,从这个距离来看,我一点也不觉得你们来得及作什么。‘

    一句话点醒众人,当人质战术失效,几名龙骑士怎么会是泉樱的对手?在这种近距,别说顽抗一、两招,连逃走的余裕都没有。

    龙骑士们本来就已经与黄金龙结合,这时惊醒过来,抢先发动攻击,朝被围在中心的两人汹涌轰击过去。

    泉樱秀眉微蹙,正要设法防御这近距离轰击过来的四记天位力量,后头一声清亮剑吟,白发青年已经振剑出鞘,抖手挥扬,雪亮的白银剑虹迎向黄金龙气劲,熟悉的轨迹令泉樱大为震惊。

    ‘抵天之剑?’

    正是创自陆游的天下第一守招,饶是黄金龙气劲威力千钧,却被这一圈轻巧剑虹全给挡架下来,回旋卸力。最令泉樱为之错愕的,便是以她的眼力,也无法判断出这一剑是抵天三剑中的哪一剑,这人的使剑法颇似当初源五郎,只是发挥抵天三剑的柔韧剑意,而不限于剑招。

    除非得自陆游亲传,另外再加上自己苦练,否则单*偷学无论如何学不到这种程度,那时自己便是*这一点来判断源五郎与师门有旧,如今这白发青年能使出这么流利的抵天之剑,难道也是恩师陆游的弟子?

    听见泉樱这一喊,龙骑士群更是惊得魂飞魄散,皇城之战中陆游所展示的神功,参与那一战的龙骑士谁人不惧?实在不想再面对白鹿洞子弟,抵天之剑是陆游亲传弟子的证明,现下正面对上两名陆游弟子,甫一动手,众人全都没了战意。

    当这一轮轰击结束,抵天之剑的势道已老,龙骑士们哪敢再攻,呼哨一声,就要撤走。

    ‘这么容易就想走了吗?留点东西下来吧!’

    卸散尽龙阵的轰击力道后,长剑并未回鞘,反而弯曲弹射,剑气轻轻在黄金龙身上划过,留下几乎目不能见的微小伤口。

    伤口不大,但造成的效果却很可怕,本来龙骑士是以特殊体质与黄金龙结合发挥天位力量,但是被剑气擦伤后,一种奇异力量开始进行影响,紧跟着,从来不曾有过的怪事发生,与龙骑士们结合无间的黄金龙,竟然对结合的人体产生排斥。

    只听得连串爆响,黄金龙全数与身上的龙骑士解体分离,不仅如此,还发起蛮性,将他们抛摔下来。

    能够驾驭飞龙出击,这些骑士都是相当老资格的骑手,自艺成以来,几曾被座骑抛摔坠地过?一时间呆若木鸡,只看到几头黄金龙将骑手抛摔下来后,好像得到自由新生般,鸣啸一声,竟然破空扬长而去。

    直看到黄金龙消失在云中,几名龙骑士才如梦初醒,警觉到身旁的两名敌人,不约而同地大喊一声,纷纷奔逃流窜去了。

    见到他们狼狈逃跑的样子,泉樱莞尔一笑,并不打算追击,在某些方面而言,她也感到欣慰,不用与族人动手。

    微侧过头,刚好便看到那白发青年肩背颤动,好像在笑些什么,但察觉到自己的视线,立刻就静了下来,同时风声骤响,自己想要闪避,却仍是慢了一步,又被他一记剑鞘打在头上。

    ‘白鹿洞子弟真是越来越不知所谓,不但做事优柔寡断,而且还自以为是,陆老儿教出这样的腐徒,足见他思想僵化,活该落个粉身碎骨,死有余辜。’

    尽管泉樱并不认同陆游的做法,但不管是什么人,都不能这样侮辱恩师,她感到一阵怒意,回转过身,待要说话,却瞥见那青年的配剑,心中一凛,把将出口的话按了下去。

    那是恩师陆游的配剑──凝玉剑。九州大战时期,恩师便凭此剑扫荡奸邪,武功大成后被誉为剑圣,由于无须再持实剑对敌,这柄剑便封藏在冰洞之中,自己从未见过任何人持有此剑,恩师亡故后,为何此剑落在这人手里?

    ‘听说在白鹿洞弟子中,你虽是女子,却有勇有谋,文武双全,我抱持期望而来,怎知你的表现却让我大失所望。白鹿洞儒学中有所谓用干戚以济世,你拜在陆游门下,怎么就没学到这一点?尽是表现些妇人之仁,被这点小技俩困得进退不能。当断处不能断,永远只着眼小地方,就失守大局。当你的敌人发现人质战术对你有用,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最后被你牵连而受害的人就越来越多,你又该如何是好了?’

    像是斥责,白发青年摇头说了一大段话,眉宇间颇见怒色,但说到最后,语气却转为和缓。

    ‘儒者风骨,要扛得起责任,却不是什么责任都要扛,难道曹寿驾崩、天降红雨,这也都是你的责任吗?我确认过了,和你的几个师兄弟相比,你并没有失去仁心,这是最值得赞许的地方,白鹿洞仍有这样的人,其道不绝,可喜可贺。’

    泉樱微微一笑,没有分毫怒意,这青年从外表来看,着实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岁,说话这般锋锐直接,但出剑却又处处保留余地,使的是抵天三剑,防御后又以精准天心意识,分解龙骑士融合,从头到尾未伤一人。几方面看来都让人感到不协调,真是好怪的一个人。

    ‘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泉樱弯腰施礼,不计外表如何,这人是以儒学之道指教于己,依照白鹿洞的礼仪,对他表示敬意并无妨。

    白发青年目光横移,望向山村,看着因为危机解除出来探顾的村民,好半晌,才叹了一口气。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我以稼轩为名,沧海为姓。’

    ‘沧稼轩?’

    ‘海!是海啦……白鹿洞在搞什么鬼?为什么专出一些乱七八糟的弟子?’

    轻易推翻了之前的评价,海稼轩连连摇头,而泉樱则是犹为着他刚才的两句诗词,思索出神。

    那诗词的下两句‘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有着很强烈的感叹意味,这人突然念着这两句,是偶然?还是有意?截至目前为止,天位武者多半都是大胆辣手,视旁人性命若无物,特别是男性,难道……会突然跑出一个例外的吗?

    ‘我要往自由都市一行,你若无事,可愿意与我同行?’

    海稼轩的说话一如出手,都是那么无迹可寻,泉樱才一愣,就看到他拔剑出鞘,将剑与鞘分持一手,射出‘嗤嗤’剑气点触地面,像是柺杖一样,支撑起身体。

    ‘你、你的腿?’

    看到这一幕,泉樱多少也明白了,为何自始至终他都坐在大石上不动,连出手时也未移分毫。

    ‘我刚才不是说过吗?我的腿软了,因为某些理由,我一时间行动不便,得用这形式行走。’

    海稼轩缓缓飘升起来,也许两脚不能行动,但若是飞行起来,那就没有差别了,然而,看他两手各持着东西飞行,样子就像是某种古怪的滑稽大鸟,泉樱实在是很想笑。

    这个人……与师门有什么牵扯?当前风之大陆的冲突在于雷因斯与艾尔铁诺,他朝自由都市而行,是为什么?

    为着解开这些疑团,泉樱整了整头发,心里也有了决定。

    没有能够留住郝可莲,就雷因斯一方来说,很是让他们扼腕。不过,源五郎却是很满意。

    无论是天位战或大陆争霸,决胜关键都在于知己知彼。源五郎不畏惧敌人强大,但却很担心敌人手上握有什么自己不知的底牌,突如其来地逆转局面。

    周公瑾一方,对雷因斯来说有太多未知,为了让情况好转一些,源五郎设计拿下郝可莲。而之所以挑选她,则是因为在周公瑾的阵营里,她是一个充满未知的角色。

    ‘唉,如果知道她是那个死要钱的妹妹,我一定会更小心,至少动用五名天位高手合攻,才来擒人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让猎物逃脱的源五郎,却看不出半点忧色,好像还很开心一样,抚掌微笑。

    假如说,把这次出手目的定为探测敌人,那么源五郎确实已经完成基本目的。逼出了郝可莲的魔人身分,又得知周公瑾阵营还暗藏别的高手,这些都是很贵重的讯息,倘使等到实际开战才发现,说不定会造成无可弥补的损失。

    (不过,假如说她是韩特的妹妹,依照性情来推测,不可能只留一样压箱底的逆转技巧吧?但她却选择了暴露自己身分,假如说她其余的底牌,重要到宁可暴露身分也要隐藏,那么……)

    源五郎暗忖自己或许是多虑了,但从过去的经验看来,自己的顾虑总是有其必要性,或许是该搜集情报,策划下一次的主动出击了。

    ‘拜托,你有没有搞错?人都跑了,至少有点忧患意识好不好?’

    没有源五郎这样的复杂心思,妮儿的心情好不起来,特别是想到那天被妖女吻了好一会儿,她就想冲去猛洗嘴巴。更过分的是,当与稷下联络报告,向兄长提起此事,萤幕里头,只见嫂嫂转身偷笑,兄长则老实不客气地拿了颗苹果丢向萤幕。

    ‘没用的家伙,这样也值得鬼吼鬼叫,被人强吻了,那就吻回来啊,别为了这种小事叫得像是死了哥哥。’

    兰斯洛直接了当的回答,让妮儿为之气结,不过,也提早安定下心情,情形远比韩特要好得多。

    韩特的情形就很严重了,追着郝可莲的他,没几下就追丢了回来,寒着一张脸。

    本来不愿意与外人多接触的韩特,这次会主动回来开口,要求医药援助,就可以看清他下了多大的决心。看出了这一点的源五郎,特意把韩特多留了一段时间,确认他精神状况稳定下来后,才任他离去。

    一直到离开为止,韩特凝重的表情,让周围的人留下深刻印象。想像他的处境,妮儿也觉得很难过。

    父亲、族人,都被妹妹给杀害了,千辛万苦来到人间界,往后的生命一直用在寻找妹妹踪迹,如今终于有了下落,但光想到兄妹两人的相会,妮儿就觉得不寒而栗。

    ‘世界上有着很多种不同的亲情,有陛下和你这样相亲相爱的兄妹,可是,也有不是这样的例子。即使一开始如胶似漆,也有拔剑相向以终的缘分,不是每一段情感都能够善始善终,所以,人应该珍惜身边的缘分。’

    源五郎淡淡地说着,偶然侧过头瞥向妮儿一眼,显然意有所指,但聪明一点的人,便听得出来他是一语三关,除了对妮儿暗示之外,也在委婉劝解情绪低潮的结拜兄弟。

    ‘浑蛋老三!你骑你的马,我泡我的妞,你这样拆穿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说啊?’

    虽然顾全义气,有雪配合源五郎的计划,放手让他们攻击郝可莲,但不快的心情却难以压抑,回营之后,终于爆发出来。

    源五郎除了苦笑之外,什么也不能说。提什么国家大义,这些都对有雪没用,自己也不能说‘让你用美男计去诱敌,你怎么没用得陷进去了’,事实上,这种荒唐计策会成功,真是天大怪事,而看郝可莲的言行,还对有雪颇存几分情份,源五郎看了回来都很想对着帅营的柱子撞头。

    ……说到底,看着兰斯洛整日左搂右抱,众家兄弟却个个孤家寡人,谁都不可能没有意见的。

    源五郎也不能全神放在有雪身上,那日掩护郝可莲撤退的高手,究竟是什么人?

    他心中确实有了一个答案。

    在京都之战,众人所遭遇到的强大魔人奇雷斯,无论力量或是武学特征,都与那名逼退自己与韩特的神秘高手很相似。奇雷斯是魔人,郝可莲也是魔人,这两个人一起行动,相当合情合理,但会先后出现在人间,这就让人不安了。

    这两个人是像韩特一样单独行动?还是与魔族整体有什么关联?九州大战后,魔族方面的消息全然断绝,对人间界这边来说,是一件很吃亏的事,光想到这个,源五郎就觉得自己脑袋比之前更痛了。

    另外一方面,艾尔铁诺的部队,在花天邪的统帅下,朝着北门天关缓缓进发。这样大规模的军事行动,看在两国百姓眼中,自然是造成人心惶惶,然而,对于决策阶层来说,这却是一种很不知所谓的行动。

    ‘既然已经进入天位战的时代,出动那么多军队是给人看心酸用的吗?直接派两个主将出来不就好了?’

    妮儿这么问着,源五郎却开始进入深思。过去,他也曾想过同样的问题,在花天邪第一次率军来攻时,他仅是单纯地将原因归咎于对方的愚行,但现在重新审视,不由得有了新的结论。

    ‘如果说……敌方的主将是魔族……’

    基本上这已经是废话一句,花天邪的体质已经完全魔化,多尔衮也是皇太极的魔化人格,虽然这和一般所定义的魔族有所不同,但深思一层,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分别。

    ‘魔族与人类是不同的,特别是高等的魔人,经过特殊的处理方法,他们能够吸收纯能源来增强自身。’

    ‘纯能源?’

    ‘人的各种负面情绪,虽然无形,但也是一种能源,悲伤、愤怒、痛苦、恐惧、仇恨……如果聚少成多,那种能量就相当可观,若是再伴随着生死之间的血腥环境,各种负面情绪会得到最强烈的发挥,对魔族来说,吸收这些能量,能够使他们实力迅速提升。’

    ‘类似花天邪那样吗?’

    ‘嗯,有点类似,但花天邪那时候并非魔人之体,只能用比较下乘的方式,吸收人类的血肉精华,无法直接吸收纯能量,但现在的话……就很难说了。’

    源五郎道:“所以,不妨这样子来想吧,决战的只有几个人,剩余的等于是军粮,也就是赶着一、两万头食用畜生上战场,当战斗累了,力量疲弱,就吸收这些能量来作回复。‘

    ‘真的假的?你不会是在唬我吧?’

    源五郎摇头道:“九州大战时期,魔族这样的战斗方式,让很多人类高手都吃了亏,无论武者、魔法师,都输得莫名其妙,直到……某个帝皇结合天子龙气与民气,武学进展一日千里,这才把这理论完全证实。‘

    妮儿惊道:“那……我们不是很吃亏?这样子战下去,他们不断回复,我们越战越累,那以后要怎么打啊?‘

    ‘我是没有办法啦,不过妮儿小姐你就未必了。’

    ‘关、关我什么事?为什么我就特别?’被源五郎暗讽了一下,妮儿显得很不高兴。

    ‘呵,因为你有天魔功啊,只要在战斗中吸收补充,那就可以补回来啦。’源五郎笑道:“其实……一般人也不是没有办法啦,九州大战末期,人类那边曾经想过一个与之对抗的方法,不过还没来得及实施,战争就结束了。‘

    ‘什么办法?’

    ‘引爆四大地窟,这样人类一方的天位武者,也能得到源源不断的天地元气补充,死斗起来,胜负是未知之数。’

    ‘哪、哪有这么乱来的?’

    ‘所以这个战法变成了开玩笑啊!’

    面对妮儿的错愕表情,源五郎保持微笑,但内心却没有这样笃定,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

    多尔衮与花天邪统军,称得上是声势浩大,选在这种节骨眼上出兵,无论补给或是后勤资源,对才刚刚开始重建的艾尔铁诺经济,怎么看都是雪上加霜,但是为了让这些随时会危害安定的不稳因子,远离行政中心,不用周公瑾开口,中都百姓都很乐意配合出钱,筹募军费。

    饶是如此,最值得担心的事情仍是发生了。说来谁也不会相信,这些出身石字世家的武人,肯老老实实听命赶赴前线,与敌人作战,而让身在中都的周公瑾坐享其成;离开中都的石家军队,行军速度特别迟缓,明显是有意拖延路程。

    出发多日,行军路程还只到预定一半,中都发令催促,前御林军统领多尔衮借口养伤,拒不接见,大小事务全由花天邪处理。花天邪向使者表示,军用物资不足,如果没有妥善的补给,己方将窒碍难行。

    ‘如果使者大人能将物资一次送足,我们自然可以走得快点,不然,我等迫于无奈,就只有就地征收了。’

    就地征收的直译,便是放任军士掠夺乡里。当这位过往严重不良的前花家主人,微笑着对使者这样解释,使者脸色苍白地快马将讯息传回中都。

    调集粮草花了一点时间,但总算在花天邪开出的期限前送到,但这一次他又转而要求其他物资,几次之后,任谁都看得出来,花天邪是故意找碴推托,打定主意不继续往前走了。

    ‘使者大人,有一件事情我感到不解啊,我方刚刚得到消息,公瑾大人把第二集团军的八成兵力调离海牙东进,维持王都治安需要这样的大军吗?驱虎吞狼,作得这么明显,该不是把我们全当成傻子吧?’

    对着手足无措的使者,花天邪冷笑道:“只有我们孤军上阵,这样不是太不公平了吗?雷因斯可不是蛮荒小国,随手可灭,为了能有充足实力,我要求周大元帅……

    或是周大丞相亲自率军助阵,这样才有必胜把握,要不然,我们说不定会直接掉转过头,杀回中都去……‘

    当花天邪把这句话实际说出,登时掀起轩然大波。人人议论纷纷,在几次推托之后,这名倨傲狂妄的花家主人终于失去耐性,直接与周公瑾挑明对话,作出威吓。

    中都之战,所有风之大陆人都或先或后地看出石家与周公瑾共谋的事实,虽然这是艾尔铁诺一方势力前所未有的大团结,可是没有人会认为这个联盟能够维持长久。

    不过,才仅仅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这个联盟就发生摩擦,并且几乎宣告解体,大有可能兵戎相见,这也实在是太快了。

    事情发展至此,所有艾尔铁诺人都在等着看,周公瑾到底会如何回应?是否会选择立即带兵出征,将这叛乱平定?亦或者是率军离开中都,与石家联合,共同讨伐雷因斯?好不容易掌握大权,如果轻易离开政治中心,说不定就会有所动乱,周公瑾会如何选择,确实耐人寻味。

    要探知这些决定,除了公瑾之外,就是身为首席副官的蒋忠最有资格发言。事实上,在多日的急行军之后,原本在海牙枕戈待旦的第二集团军,已经集结于中都城外,等待着长官的最后命令。

    进入中都后,尽管忙碌不堪,连睡眠的时间都快没有,公瑾每天都会固定做两件事,第一是向被软禁的曹寿请安,尽管总是被拒诸门外,公瑾仍尽着相应的礼节;第二便是每日都会到一处墓园待上半个时辰。

    蒋忠接到花天邪的挑衅话语时,主帅正在墓园中独处,他不敢贸然打扰,只是在外头等候。

    这所墓园,位处偏僻,布置虽然典雅沉静,没有半点豪奢华丽的气息,但却听说是葬着一位极为尊贵的皇家人员。

    皇家人员为何不葬在皇家墓园,而独立葬在此处?蒋忠不知道。这墓园里头到底葬着什么人?蒋忠也不是很清楚。

    他所效忠的主帅,并不是一个多嘴多舌、喜欢提起前事的人,站在副官的立场,他也不需要多嘴去问一些没必要的事,只要静静地付出忠诚就足够了。

    花天邪的挑衅言词,或许在旁人眼中很意外,但却是主帅正在等待的一个讯息,现下终于等到,相信马上就会作出决定。这方面也多亏了花天邪,倘使这话不是由他口中说出,还真没那么具说服力呢!

    为何会与石崇合作,蒋忠现在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只知道,那天石崇忽然秘密造访海牙面见公瑾元帅,当时自己很讶异,公瑾大人竟然放石崇全身而退,哪知道他们双方就此达成了协议,包括目前正在进行的这个行动都是协议中的一部份。

    等候的时间并不长,当公瑾步出墓园,微微抬头一看,除了蒋忠之外,他也感觉到中都气氛有所改变,半里外有很多人聚集着,该是正在等候讯息的文武官员,再看看蒋忠的表情,他什么都明白了。

    ‘花天邪把讯号传过来了吗?就如他所愿吧,你把命令传下去,第二集团军开拔,由我亲自统帅东进。’

    下达命令,公瑾忽然问道:“你觉得,我们下的这些命令,能够有几条不被青楼探知呢?‘

    ‘属下猜想……恐怕一条都藏不住。’

    ‘嗯,你我见解相同。’

第三章 自由沦陷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九月雷因斯稷下

    注视着艾尔铁诺的军队动向,雷因斯也面临着取舍关头,撇开兵数比例不谈,假使艾尔铁诺军真的兵临北门天关,单单*源五郎和妮儿,是抵挡不住对方天位战力的。

    雷因斯这边大有增援的筹码,兰斯洛与枫儿随时都可以从稷下出发,赶赴前线,就连最近与小草达成协议,就任稷下学宫新成立的暗黑魔导研究院院长,暂时加入雷因斯一方的华扁鹊,都可以作一定程度的调度。

    “请她出战,多半会被拒绝吧,不过如果是以实验开发中的黑魔导术,或是以取材为名,大概就能请动她了。”

    小草道:“很可惜,泉樱姊姊和香公主一时间都不能参战,不然我方的人力调度还可以更灵活。”

    小草和兰斯洛不至于蠢到还认为泉樱在海外未归,由手上所得到的情报、小草自行以魔法探测的结果,他们知道泉樱刚刚进入了自由都市,理由一时间不明。

    兰斯洛并没有很焦急地想要把泉樱找回来。除非是被绑架,不然他尊重妻子的行动自由,另外一方面来说,现在正值战时,如果妻子归来不能与自己同一阵线,那么还不如维持现状,也因此,得到有雪传讯的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尝试与风华联络。

    即使是再好的情报侦查,也不可能全面,兰斯洛并不知道有海稼轩这号人物的出现,假若晓得,他一定会感觉非常苦恼吧!

    织田香应该是站在雷因斯一方的,有她相助,情形会比现在轻松很多,不过以枫儿的心情来说,除非到了没得选择的地步,她并不想让这孩子上战场,而就现实面来讲,织田香取代王五的存在,重新镇压住恶魔岛,如非必要,小草也不想轻易调动,徒然造成后方不稳。

    日前,织田香传讯给稷下,希望能够得到许可,让她在西西科嘉岛上组织私人武力,用以取代有朝一日可能离岛的五色旗。

    身为白字世家的主人,织田香在恶魔岛上的权力几乎是无限,要组织私人武力,当然不成问题,兰斯洛等人只是吃惊,为何凡事习惯独来独往的鬼姬会想要训练军团。在枫儿看来,光是女儿会想要主动作某件事,这就很值得高兴了,事实上,自从天草四郎的死讯传出,枫儿一直担心织田香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因为西西科嘉岛很大,如果光*一个人来巡逻,那太累了,我在日本的时候也有组织新撰组啊,所以这些没什么好奇怪的。”

    或许是觉得应对很麻烦吧,这孩子用宗次郎的面目,出现在传讯水镜的镜面上,笑嘻嘻地报告着。

    “唔,你的想法我可以理解,不过,在恶魔岛上,你就是王了,白家的武力也归你操控,为什么要征求我的同意呢?你可以直接放手去做啊!”

    既然是友方,兰斯洛主动表达出诚意,表示织田香大可无须报备,就放手去做,哪知这小鬼却将他的好意视若无睹,神色一冷,逐字说道。

    “谁在跟你这头野蛮死猴子说话?平地很危险,灵长类生物就该爬回山里头去。”

    说完,表情立刻回复先前的讨喜笑脸,对枫儿说:“我是在和枫儿妈妈报备,因为孩子要组织社团,用人类的话来表示,就是要混黑社会了,这么大的事情,当然要和妈妈说一声啊!”

    当孩子以认真的表情,向自己展示笑脸,那种几乎使人目眩的天使笑靥,枫儿也不禁疑惑,这是出自真心?还是这孩子单纯的模拟反应?不过有了天草四郎的前车之鉴,枫儿选择毫无芥蒂地接受,喜悦地报以一笑。

    “帮、帮派有时候也没什么不好的,不要比政客更差劲就可以了……”

    这番发言真是语无伦次,但是看着她们两个相视而笑,那种温馨感觉,让旁边的人也同感欢喜。当然,也有人无法笑得出来,善意的表现,遭到毒辣的讽刺,本来脾气就不好的猿猴,理所当然地爆发了。

    “吼!吼~~吼~~~”

    “咦?咦?人家怎么听见了来自大自然的声音?这里是森林吗?”

    俊俏的小男生,手放在耳朵旁,装出凝神倾听的样子,看来实在是很讨人喜爱,就连一直在旁不作发言的小草都深觉莞尔,但努力抓住狂怒中猿猴的枫儿,却忍笑忍得很辛苦,一下松了真气,反被兰斯洛拖着走。

    当兰斯洛快要与水镜接触,水镜的画面却忽然一花,再次显现影像时,镜中人的服装不变,乌亮秀发却变长了,白皙脸蛋更是比之前秀丽多倍,是以本来面目出现了。

    和以前不同的是,这次织田香的小脸上,多了一样以前不曾看到的东西,一种被人们称之为表情的东西。趁着水镜画面还不是很清楚,众人尚看得不太真切,她动作迅捷地拉斜衣衫,露出半边柔嫩雪肩。

    “亲爱的老公,别这么粗暴,温柔一点嘛~~~”

    小女孩的雪白面颊上多了一层绯晕,眼波流转,软语呢喃,与那清纯面孔截然相反的娇媚,艳得仿佛可以流出蜜来,雪白的柔嫩肩脖,一刹那间的性感媚姿,不只是兰斯洛停下动作,就连女儿身的枫儿都惊呼一声,不忍把目光移开。

    没等他们回过神来,水镜画面“波”的一声消失无踪,这时众人才如梦初醒,从少女巧狯的恶作剧中清醒过来,明白自己被这小妖精耍弄了一番。

    小草与枫儿对视一眼,都是忍不住笑意,一起大笑了出来。如果单从名份上来看,织田香公主是当下雷因斯国王兰斯洛的正妻,尽管事实上这两个人关系相当不友好,但织田香却懂得利用这一点,来向兰斯洛开这个玩笑。

    “连这种表情都懂得用,这位小公主的行动比之前漂亮很多呢,一定是在天草四郎之后,又得到一个很棒的教导者吧!”

    小草以玩笑心情无意说出的一句话,在出口后,点醒了她某一部份的理性,沉默下来思索,没有听到枫儿笑着回答“是啊,如果到大雪山去,我师父一定会很喜欢这种徒弟的”,也没有注意到旁边快要燃烧起来的猿猴。

    兰斯洛不是恋童癖,对于一直维持着孩童外表的织田香,只视之为强劲对手,却从来没有非分之想,不过,刚才短短的惊鸿一瞥间,却是有那么极短暂的时间,他感到怦然心动,一旦稳定下来,察觉到这个事实,他对人对己的怒气就加倍爆发出来。

    下一刻,愤怒而嘹喨的吼声,响彻整座象牙白塔。

    “吼!吼~~吼~~~喔吼吼~~~~”

    声音远远传出去,就连门口的守卫都觉得有些头晕脑胀。

    “喂,那是什么声音?好像是某种猛兽发怒的声音……”

    “什么啊,仔细听,那是野兽发情的声音。每当野兽要求偶的时候,就会像这样子大声吼叫,特别是猩猩,会一面捶打胸膛,一面像这样大叫。”

    “哦,原来……春天到了啊!”

    “是啊,春天来了。”

    两名守卫以诗人般的表情陶醉说着,继续他们的守卫工作。有这样的守卫,对于雷因斯的文化传承或许是种福气,不过,现在时值九月,不管是风之大陆的哪一个角落,春天的脚步都还很远。

    北门天关的处境虽然说不上寒冬,但也看不见春天。当公瑾率领第二集团军东移,花天邪的第一集团军也感受到压力,仿佛被驱赶似的,朝北门天关前进,和之前相比,战争的气息越来越浓。

    相较于艾尔铁诺军,北门天关的雷因斯军队应该能以逸代劳,轻轻松松等待敌人。不过,自从知道艾尔铁诺发兵,他们的身心就处于紧绷状态,等待中的敌军行进拖拖拉拉,紧绷的身心状态并未得到松弛,反而更形焦躁,长时间下来,累积了相当程度的疲劳。

    “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源五郎低吟着兵书上的句子,敌人应该不是刻意造成这种效果,但对北门天关这边的守兵来说,战事迟迟不发生,却又随时可能在数天后开战,那种压力并不好过。

    “青楼方面也没有传来什么消息呢,虽然把花天邪、周公瑾每日行军路线与兵力调度都查得清清楚楚,但也判断不出什么东西来。”水镜萤幕的另一头,小草这样摇头说道。

    风之大陆上各大势力必须面对的无奈事实,纵然每个势力都想培育自身专属的独立情报机关,但是到最后,在情报面的发展上,他们仍受制于青楼联盟,不得不与之维持良好关系。

    自从兰斯洛以“阿里巴巴四十大盗”的身分崛起后,青楼联盟便对他这一边颇为照顾,在情报上面源源不绝地提供重要资讯,使得并非军事强国的雷因斯,能够有足够本钱屹立不摇。

    雷因斯也一直与青楼维持友好关系,除了彼此的合作,妮儿、源五郎、枫儿都与青楼主事者有着私交,单纯就双边关系而言,雷因斯是青楼联盟的合作对象中,相互情谊最好的一个。

    但那也仅此而已了。青楼联盟的基本立场与利益是建筑在绝对的中立上,或许可以稍稍偏厚某一方,但大体上来说,如果有哪一方势力独大,这绝非青楼联盟所乐见。

    即使是当下,青楼联盟也一定没有把所有的情报都给予雷因斯。艾尔铁诺的中都事变,事前麦第奇家的军事调度、公瑾的连串命令与个人行踪,必然会有某些隐藏不住的泄漏之处,青楼联盟的情报网不可能掌握不住,但他们却并未将相关情报传送过来,这正是青楼联盟不会将筹码下在单一势力的证明。

    维持绝对的均势,游走各大势力间,藉着平衡相互间的势力消长,来得到利益,这是青楼联盟之所以能传承至今的理由。过去不曾改变,往后也不会,这点小草与源五郎都很清楚,所以也并未有太多奢望。

    艾尔铁诺的情势变化,让风之大陆各地的文字媒体,有了奋笔疾书的机会。各门各派的专家,以自己的论点分析局势,注视这场影响两大国的战事,其中也不乏认为这场仗绝对打不起来的军事分析家。

    “出兵雷因斯其实是幌子,在战争爆发之前,周公瑾就会从背后攻击花天邪,一面断绝补给,一面奇袭。周公瑾的军事才能远在花天邪之上,利用这机会铲除政敌,稳定艾尔铁诺,但即使获胜,艾尔铁诺元气大伤,也无力再向雷因斯用兵,必然致力于休养生息,所以真正的两国之战,是在五年以后。”

    这个论点在民间颇受欢迎,不管是身在风之大陆的哪一处,一旦雷因斯与艾尔铁诺开战,影响将会波及民生物价,这是平民百姓所不乐见的……除了自由都市的商人团体,这群人一向有着信心,无论局势怎样演变,体内流着冒险、投机之血的自己,一定能够利用局势谋取最大利益。

    “真是羡慕,要是我们也能够那么悠哉就好了。”

    “这个没有办法,我们是当事人之一,而不是第三者,没办法这么悠哉的。”

    问题是,局势到底会怎么发展呢?周公瑾和花天邪开战,这似乎是最合理的演变,但小草和源五郎都不认为,周公瑾会让事情这么合理地推演下去,然而,若说周公瑾和花天邪暂时压下彼此矛盾,联合进军北门天关,这似乎也……

    小草和源五郎都不是笨蛋,只是,当展望未来,两个人都觉得前方仿佛笼罩着一层浓雾,没法透彻看清。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思索过上百次,但这次水镜面谈,借助彼此的智慧,似乎帮助也很有限。

    “其实,战争还不就是那么回事,周公瑾的军队不打花天邪,不打我们,难道会翻越银海公路,去偷袭我师兄的武炼吗?”

    在一旁的兰斯洛,看妻子与义弟伤神的模样,微觉好笑,随口说了一句,却不料小草听了这句话后,娇躯一震,跟着,源五郎的眼神也由迷惘转为震惊。

    虽然很荒唐,但是兰斯洛天马行空的一个念头,却点醒了他们一个被遗漏的可能性。

    “我想现在说应该还不会太晚,天野先生,可以帮忙传一个讯息给青楼联盟吗?”

    军队是否训练有素,从行军状态就可以看得出来。石崇的第一集团军、花天邪之前的第五集团军,都没有什么机会面临大型战争,平时也疏于操练,素质良秀不齐,行军速度一快,脱队、体力不支的人数便激增。

    综观士兵素质、装备、士气,第二集团军都可堪称是艾尔铁诺的首席武力,公瑾由中都率军出发,纵然没有刻意强行军,速度却是之前花天邪的三倍,沿途不惊扰地方,专心前行,无形中就形成一股强大压迫感,逼得花天邪连夜开拔,朝北门天关急行。

    两支艾尔铁诺境内的最强武力,仿佛在玩着一追一逃的尴尬游戏,而在这过程中,源五郎透过自身管道,试图与青楼联盟的最高层取得联络。只是,连续几次,他都没有能够成功联络到香格里拉魔屋中的友人。

    一个操控全风之大陆情报交换的组织,居然会出现这种联络不上的情形,这自然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不过源五郎也知道,那位女士偶尔还是有闭关修练,甚至离开风之大陆出海的短暂时光。

    青楼联盟是一个完全采取秘密主义的黑暗组织,真正的大事,倘使得不到最高主脑的授权,底下的人根本无法办事。源五郎虽说认识青楼联盟的最高领袖,但是倒过来一想,无论是枫儿、妮儿或是源五郎自己,他们都不认识青楼联盟的第二、第三号人物,甚至不知道那些人是谁。

    “真是好笑,会出现这种情形,还有什么比这更讽刺的?”

    在不知是第几次的联络失败后,源五郎这样向妮儿摊手苦笑。

    妮儿奇道:“你那么着急,到底是想要说什么?发生战争的可是我们呢!”

    昨天,花天邪所率领的第一集团军,已经到了北门天关百里范围内,战事一触即发。这座白家工兵部队以急就章速度赶着建造起来的临时要塞,是否能像之前那座关卡一样,在连续战争中支撑长久,马上就要面临实质考验了。

    “嗯,其实我也觉得很好笑,因为不管怎么想,这种事情的发生机率与其说低,不如说是荒唐……”

    源五郎苦笑道:“不过以兵学的角度,只要有一丝可能,就要把这种可能性纳入考量。”

    “什么可能?”

    “战争规模大小……与第三势力爆发战争的可能性。”

    源五郎淡淡地说着,心中仍在考虑,日前小草提过的下策,就是当无法与青楼取得联络,便改以公开方式,直接告知自由都市全体人民,发生战争的可能。

    而仅仅一刻钟之后,当情报官面色苍白地跑进营帐,向两位最高领袖呈递刚收到的消息,源五郎不得不慨叹自己仍慢了一步。

    “第二集团军骤然转向,攻入自由都市!”

    源五郎的惊讶感觉,远远没有妮儿的百分之一,只是感到相当苦涩,要情报官解释详情。

    情报官能解释的很有限,只知道本来应该还在艾尔铁诺境内的第二集团军,突然出现在自由都市境内,短短两个时辰内,闪电拿下了五个城市。

    “这怎么会?在艾尔铁诺的军队,怎么会忽然跑到自由都市去?而且,他们去打自由都市做什么?”

    妮儿还没从惊愕感中平复过来。艾尔铁诺与自由都市联盟爆发战争,这种事听起来比魔族再次入侵人间界更没有真实感,若不是理性仍在维持思绪,她甚至想要回去再睡一觉,让这场荒唐的梦早点醒来。

    “我们所看到的第二集团军行踪,恐怕只是少数部队的伪装吧,真实的大股队伍,朝东南方前进,由古兰都遗址,穿越富尔莱、嘉荃,进入银海公路,沿河贯穿武炼的东北角,进入自由都市,这是唯一的路线,绝不会错的。”

    源五郎道:“王五是风之大陆上最有名的和平主义者,自由都市对武炼这百年来根本是完全不设防,哪会料到有军队从武炼那边杀过来?第二集团军短时间内穿越武炼,在王五还不知道之前,转入自由都市,以优势兵力恃强攻弱,胜负一下子就可以分出来了。”

    早在想到公瑾有可能朝第三势力用兵,小草和源五郎就知道,如若此事成真,必然是走这一条路线。

    不久之后,由公瑾本身所发传全大陆的消息,便证明了这个猜测,但两人并不觉得有什么好高兴,当个事后诸葛一点意义也没有。

    面对公瑾这样的优秀将帅,要计算出他想做些什么,料敌机先,是很不容易的事,小草努力做到了,也试图阻止,最后却徒劳无功,这再一次让她体认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不可逆性。

    “我现在要告知自由都市全体人民,雷因斯??蒂伦是我艾尔铁诺之敌,所有资助雷因斯的势力都将被我艾尔铁诺视之为敌。东方世家长期以来在背后协助雷因斯,提供人力、武器与资金,这与正面侵略我国之罪同等。”

    以文字与魔力影像,公瑾把这讯息传遍自由都市,让所有的平民知道,他为何要进攻自由都市,并且之后又有何打算。

    在漂浮空中的魔力影像里,公瑾独坐椅上,半边金属面具映着寒光,海蓝色的冰晶瞳孔,散着森寒的气势,让人分外惊觉到,他身为征服者而来的事实。

    东方世家是当前风之大陆上最大的武器商,尽管从不曾与哪个势力结盟,但其家主东方玄龙却与兰斯洛相交莫逆,多次正式或暗中协助,这是全风之大陆尽知的公开秘密。

    公瑾的宣告中,就明白提及这一点,要东方家在十二时辰之内作出保证,由东方玄龙亲自出面,宣示今后保持绝对中立,不得再支持雷因斯??蒂伦,否则艾尔铁诺即将踏平东方世家。

    “站在敌对方向,暗中资助军械,令雷因斯破坏我国土、伤害我子民的罪,必须得到实际惩罚,东方家主应该以世家前途为念,否则便会将整个领地卷入战火。”

    在这篇宣告中,公瑾明确表示了己方出兵的大义名份,而被他占领的五个都市,全都是东方世家的势力属地。

    自由都市的人民,一方面在这阵充满战争气息的狂风中,为之深深颤栗;另一方面也觉得心安,因为公瑾只把目的放在东方世家,换言之,属于青楼联盟势力范围的都市,理所当然地可以避免战祸。

    幸灾乐祸,是人类的恶劣行为之一,尤其会出现在自由都市的媒体商人身上。在这种紧张时刻,躲在青楼联盟庇护伞下的他们,一面大卖各种有关战争分析的评论,一面对陷身于烽火中的邻市市民加以嘲讽。

    这样的情形,看在一般人眼中,实在是非常恶劣,但就商人的立场而言,如果不趁机炒作发战争财,那么何必经商?他们或许也认为,如果要讲良心道德,一开始就不该选择媒体工作。

    “嗯,我对这种战争分析实在很感冒啊!”

    虽然不太想碰军政上的实务问题,但身为一国之君,兰斯洛还是得过目小草处理完的奏折与报告。

    “记不记得当初内战的时候,有个喜欢分析的老家伙也说什么,因为象牙白塔的珍贵文化价值,叛乱军绝对不敢正面攻击,结果呢,那家伙是不是跟着象牙白塔倒塌一起被埋了?”

    “是有这么一回事。”

    “这种人也好,至少以身殉道,还算说话负责任。”

    兰斯洛的语气听来有些像是抱怨,近日来事态的急遽变化,把他从武道修行中打断,不得不分心旁顾。从日本回来后,深切感受到前景不明的他,为了能够成为己方的有利支柱,开始专心练武,几乎只要是醒着的时间,就是找枫儿当对手,反覆地勤练天魔功。

    “那个铁面怪物真是欺善怕恶,有种就直接找上我们,干什么找别人开刀?曾经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就有罪?那我师兄也曾经帮我守过恶魔岛,铁面人妖怎么不去攻打武炼?”

    第五集团军几乎都由兽人、半兽人组成,个个勇猛好斗,平时又训练精良,人数还在第二集团军之上,加上王五个人的用兵才能,倘使公瑾挥军进入武炼,说不定已经栽了一个老大跟斗。

    兰斯洛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这样埋怨,但回过头来一想,他又觉得懊恼,这种想法岂不是把师兄拖入他最不喜欢的战争中了吗?

    “老婆,那个色鬼老头找到没有?人家都杀到他家门口了,他可别还醉在温柔乡里头,糊里糊涂地给人送下地狱了。”

    师兄之外,义兄东方玄龙的处境,也是让兰斯洛很感到焦急的地方。就算得到充裕金援,雷因斯也无法与强兵之国的艾尔铁诺相提并论,不能一面在北门天关开战,一面又分兵到自由都市,所以尽管心急,兰斯洛目前也只能旁观自由都市的局势。

    自从白无忌遇刺倒下,失去游玩同伴的东方玄龙,好像连平日的生气与活力都告衰竭,决定离开。

    基于这两人之间的友谊,兰斯洛告诉义兄,二舅子并未身亡,只是重伤不醒,但东方玄龙基于安全问题,没有到病床前向这位忘年友人致意,反而选择了在白无忌的伪墓洒下重金买来的美酒。

    “生能狂欢,死又何憾?”

    这八个字,是阿猫阿狗这等狂欢之徒,平时举杯常常挂在嘴上的。除了当生活座右铭之外,也多少就有心理准备,自己选择的道路,最后会通向什么道路,他们彼此早已心里有数。

    “一个是风之大陆上的大毒枭,另外一个是头号军火贩子,把这两个浑蛋一起宰了,风之大陆就和平了。”

    有一次白无忌和东方玄龙在狂欢时,路经过屋外的兰斯洛,曾这样笑骂着。这个不经意的玩笑在某方面也指向事实,对兰斯洛等人来说,东方玄龙和白无忌都是最棒的亲友,但这并不能改变他们所作过的一切。军火贩子与毒枭,这是他们两人给自身的定位,也有了“或许在哪一天忽然就横死街头”的觉悟,所以对于白无忌的猝然倒下,东方玄龙只将这视为友人的一种解脱。

    将一瓮美酒淋洒在坟前,东方玄龙哈哈大笑,拂袖扬长而去。众人本以为他会回到东方世家,但这位回复生气的活力老年人,离开后便在风之大陆上漫游,行踪不定,仓促间说要找人,兰斯洛也不知道该往哪边找。

    时间越来越显得紧迫,公瑾并非空言恫吓,在那篇宣言的六个时辰后,第二集团军又占领了六个大小都市,把东方家的领地吞并掉一半。

    短短时间内,公瑾已经拿下四分之一的自由都市领地,扣除强行军时间在内,等若是在两个时辰之内,连下十一座大小都市,彻底贯彻了闪电战的目标,当真是势如破竹,无坚不摧。

    “真恐怖,这样子的军队,才配称得上是风之大陆的一等强兵,不知道周公瑾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源五郎知道,公瑾该暂时停下脚步了,东方家领地的二十三座都市,十一座集中在西半部,十二座分散在东半部,公瑾在一轮急攻之后,也必须稍停步伐回气,而且进入东半部后,城市之间相隔较远,光是行军就要花上老长时间,急袭战术速度有限,没有声势吓人的效果,公瑾如要以谈判为目标,就该停下。

    而在这时,他的联络水镜终于和香格里拉取得联络。

    “好久不见了,小五,找我找得那么急,有什么事吗?”

    纵然是以水镜跨越遥遥长距来通讯,对面那一头的女士仍然挂上了珠廉,显示青楼联盟一贯的秘密主义。不只是面孔,就连心理也蒙上了面具,因为对方不可能不知道源五郎紧急联络的用意。

    “签下你们几个艺人真是不划算,没演出个几天,就一个个全都给我跑光了,害得我要临时找新人来代替档期,这笔违约金我一定要找你们讨回来。”

    “去找我们陛下讨吧,他现在别的没有,就是有钱,这件事你应该最清楚了,不是吗?”

    来自异大陆的庞大资金,是经由青楼联盟转交给兰斯洛,所以这位女士理所当然地清楚金钱流向。源五郎不禁有些感叹,假使白无忌还在,这笔钱应该能够更有效地运用吧!

    “中都事变,事前应该有迹象可寻,为什么你们半点消息也没传过来,这样很不够意思喔!”

    “呵,即使你们不知道,对你们也没有任何损失啊,你不觉得有时候后知后觉是种福气吗?”

    “又不是小孩子玩家家酒,亏你说得出这种话。这是军国大事,任何情报不管有用没用,只要能早一步知道,就能早一步做好应变啊!”

    “对啊,你也知道这是军国大事,不是两个小孩子在玩家家酒,那为什么吵得像是更要糖的小顽童?青楼联盟与雷因斯的关系只是利益往来,又不是效忠,没理由让你们独占所有情报啊,这样我们很难对其他顾客交代。”

    开头的对话气氛不算多好,两个人只是藉由这样的形式,再一次确认彼此立场而已,跟着才是正式的谈判。

    “我们不要扯闲话吧,言归正传,别告诉我你不晓得艾尔铁诺军的行动。他们脱离艾尔铁诺,进入武炼,再进入自由都市,这么大的动作,就算能瞒过诸国情报网,却没可能躲过青楼的侦查。”

    “呵,能够这么被你看得起,我们真是荣幸。确实我们是知道的,但是在处理上却出了一点小瑕疵,武炼那边的情报处理晚了一步,等消息送到自由都市,艾尔铁诺人也到了,来不及采取什么应变措施。”

    武炼与自由都市,在青楼联盟的权力界线划分中,属于两个不同的区块,本来应该负责武炼、艾尔铁诺南部的执掌者,在多年前退出青楼组织之后,这部份就交由那位女士代管。

    那位女士因此掌握了青楼联盟三分之二的大权,但由于是代管,所以她辖下的两个区块,彼此的运作不相关联,各自独立,只向她这名最高执掌者负责。

    半个月前,她远赴海外,处理一些组织中的问题,特别是传往雷因斯??蒂伦的大笔金钱,着实费了一番功夫,直至昨日才重返青楼。在这期间,武炼那边的人员虽然察觉到第二集团军入境,但时间却极为短暂,众人经过商议将消息传到香格里拉,本来就已经慢了一步,又因为家主尚未归来,香格里拉的人员纵使得到消息,也不敢作太大的决定,只有将这消息飞快再传往海外。

    一来一往,时机就此延宕,当那位女士回到魔屋,只能对着眼前局势,暗叹世事难料,即使是青楼联盟仍然会有掌握不住的事态。

    “那么,你们打算如何应对呢?第二集团军之所以按兵不动,不是因为地理不熟悉,也不是顾忌东方世家的反击,而是忌惮青楼联盟的反应。”

    源五郎冷静地指出事实。表面上,青楼联盟与东方世家各据自由都市一方,但在台面之下,青楼联盟的势力远比东方世家更深更远,向东方世家用兵的公瑾,不可能不顾虑自由都市的反应,更何况,源五郎一点都不相信周公瑾的那篇宣言。

    “周公瑾为人沉稳多智,一旦行动,必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没理由打进了自由都市,才顾虑青楼联盟。他能够这么闷声不响,忽然间就提兵越境,吞下东方家,当然也能瞬间掉转枪头,打你们一个措手不及。”

    源五郎道:“不,这样说可能还估计错了,更有可能的情形是,周公瑾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东方世家,而是你们。”

    “哈,小五啊小五,真是难得听你说这么有趣的话,怎么在你的认知里头,周公瑾和你们家的猴子皇帝一样,是个为了自己的野心,向别国发动侵略行动的人吗?”

    “……很遗憾,他并不是这样的人。”

    经过长时间的观察、情报归纳整理,源五郎对公瑾的个性理解颇多,这个人并不是一个会主动向外侵略的人,他虽非没有野心,但是他的欲望、意志都集中在艾尔铁诺上,甚至因为太过专注于艾尔铁诺,而放弃了很多本来应该可以得到的东西。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会是近千年来第一个打破风之大陆的规则,主动率军攻占自由都市的人,想想实在觉得不可思议。

    对东方家的军事行动,还可以说是基于艾尔铁诺利益,意图立定城下之盟的威迫,但如果对青楼联盟也开战,这又是为了什么?难道真是因为被连串胜利冲昏了理智,终于变成纯粹的领土占夺吗?

    想不到合理的解释,源五郎非常苦恼,但小草却认为,“最近艾尔铁诺的一连串动作,都很不合理,如果要根据常理来研判,那想破头也想不出理由,我们只要知道有这种发生可能,进行预防与应变,那就可以了。”

    “可是,这个推论有什么根据吗?比如说周公瑾是基于什么利益,所以才对自由都市……”

    “根据啊?女人的直觉啰。”小草道:“将心比心,如果是我家猴子打进了自由都市,连下多城,再要往前跨一步,东方家那么远,青楼联盟那么近,你说他会不会打呢?”

    “这种根据哪里可*啊?女人的直觉可以决定历史吗?”尽管口中这么说,源五郎的脑里却浮现起兰斯洛杀红了眼睛,挥舞手中风华刀,兴奋大吼大叫,率领一群强盗军团攻入青楼领地的样子。

    “如果青楼联盟的主事者是女人,那么推动历史的就是女人……至少,曾经是。”小草笑道:“我不敢肯定,但若是要为这一切找出个理由,我想这一定与石崇忽然与周公瑾结成联盟有关。负负得正,一个不合理的动作,可能就是另一个不合理行动的理由。”

    小草的说法,既缺乏根据,也无法进行验证,但源五郎却只能相信她,并且因此向青楼联盟力陈事实。假如自由都市整个失陷,那么对于雷因斯来说,情势会变得无比恶劣,因为西方、南方国境等若是整个被包围,在敌强我弱的情势下,人力与兵力都不足的雷因斯,根本就无法进行防御。

    “小五,你是站在什么立场这样说?周公瑾和我们也有合作关系,主动向我们挑起战端,对他有什么好处?雷因斯是不是认为,如果让青楼联盟与艾尔铁诺开战,以后就会无条件倒向雷因斯,变成你们的盟友呢?”

    “我知道这样听起来很荒唐,不过我们家的首席幕僚苍月草小姐,是这么主张,而我也相信她的判断,所以我希望青楼联盟能够有所戒备,毕竟大家一直合作愉快,我也不愿失去这么好的合作对象。”

    源五郎并不用说什么“可能的话,希望你们能够先发制人”的话,青楼联盟并非无智之人的组合,过度的挑拨,只会造成反效果,只要他们相信自己的话,自然就会作出适当的应变。

    问题是,对方会相信吗?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片刻之后,水镜的那一头,传来轻轻的女性笑声。

    “呵呵,看你发窘的样子,真是很有趣,假如周公瑾也在这里,不知道他听了你的话又是什么表情?”

    “你是说……”

    “别这么小看我们嘛,即使是远在艾尔铁诺,我们都可以探查到曹寿每天多了几根白头发,这么一大伙人都欺到我们家地头上了,难道我们会什么都不知道吗?不错,周公瑾全军都在我们的监视下,根据他们的物资调度、对士兵下的命令,我们也研判,第二集团军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朝我们发动攻击。”

    听到这一句话,源五郎的心安下了一半。青楼联盟的渗透力举世无双,既然能把第二集团军的动向摸得一清二楚,当然有人员混在里头当内应,有心算无心,几乎等若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你们有准备,那我就安心了,不过,周公瑾是很厉害的将领,第二集团军很难对付,你们打算如何……”

    “再厉害的军队,饿着肚子也就不能动了吧!周公瑾确实是不简单,如果和他以硬碰硬,我方会有不少的损失,所以只好诱他深入,一路上坚壁清野,消耗他的实力……嘿,你以为他拿下的十一座城,都是些什么东西?”

    被这么一说,源五郎登时明白了青楼的战术。

    青楼联盟的势力,广布整个自由都市,即使是隶属东方世家的城市,内中仍旧有青楼人员活动。这位女士在返国中途得到艾尔铁诺军入境的消息后,必然也下了指令。

    公瑾的闪电战能有如此惊人战果,除了本身实力之外,青楼联盟蓄意弃守,也是理由之一。当第二集团军拿下城市,内里虽然不是空城,但是粮草之类的补给物资,应该都被青楼人员破坏、污染殆尽了。

    从艾尔铁诺本土送补给物资过来,相当耗时耗力,而且对正处于重建阶段的艾尔铁诺来说,同时供给两支庞大军团的耗用,庞大费用足以压垮国家预算。

    能闪电拿下十一座城池,这是公瑾的成就,却也是第二集团军目前的极限。在等待东方世家回应的时间里,第二集团军必须进行补给,才能以完全状态再战,同时封锁消息,不能让别国知道己方的困境;而潜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青楼联盟,自然不会让他们好过,不但会袭击艾尔铁诺方面的运粮,还会进行各种游击骚扰吧!

    想到与公瑾易地而处,源五郎就感到一阵恶寒,任自己武功再强,对这种局面也会有力难施,像是半个身体陷入泥沼,不知该如何跨出下一步。

    青楼联盟的策略极是毒辣,看准了重视军纪与人心的公瑾即使拿不到军粮,必须掠夺民家,也不会放任士兵杀戮;即使屠杀的恶梦成真,那些城池是东方世家属地,青楼联盟根本不痛不痒。

    为了进行补充,大概两、三天之内,公瑾必须向邻近城市发动攻击,也就是南部属于青楼联盟势力范围的城市。然而,有心弃战的青楼联盟,会把防守策略定在尽量给敌人伤害,而非守城,夺得城池的第二集团军,也只会一再面临无粮无草的窘境。

    夺得的城池越多,就必须分散兵力去控管、压制,当第二集团军的战斗主力越散越少,实力渐渐薄弱,青楼联盟才会化暗为明,与第二集团军决战沙场。

    公瑾现下看似占尽优势,但他的敌人却深藏于黑幕之后,武力所不及之处,如果照这情形演变下去,最后的情形很可能是第二集团军全军覆没,仅有少数几名高手能够逃出自由都市。

    “打从有自由都市以来,这并不是第一个遭到侵略,但是和玄烨、胤禛这些绝世英豪相比,他周公瑾又算是什么东西了?”

    这豪语听似狂妄,但源五郎却了解其中的真实性。

    九州大战时期,魔族第一次进攻自由都市,就遇到了类似的反击,最后魔族军队全灭,连负责领军的几名玄烨之子,都险些无法生还,堪称是一次漂亮的大胜利,但是在玄烨御驾亲征之前,自由都市就主动向魔族投诚,签下了极为优待的降约,在魔族的统辖下,享有几乎全然自治自立的待遇,反而害得其余人类国家失去有力盟友,相继被攻破灭亡。

    “即使是铁木真本人,也从来不敢妄动香格里拉,我倒要看看今次周公瑾有什么本事,从这情境里头力挽狂澜。”

    源五郎想了想,在正常情形下,确实是如此,这并非是派出几名天位高手瞬间破城,就能改变的。即使破城,仍是找不到主力敌人,仍是得不到粮食补给,就算毁尽自由都市的每一个城池,第二集团军仍是只能与饥饿为友,顶多周遭景色由“清野”

    变成“焦土”而已。

    “基本的战略方向没错,但是最后的一战,应该还是用天位战决胜,如果我没料错,战斗地点应该是在耶路撒冷吧!”

    水镜的另一头保持沉默,不愿证实源五郎的猜测,但是从两人之间的气氛,源五郎晓得自己没有猜错。

    “周公瑾本人实力不明,但如果决战地点选在耶路撒冷,我想你们没有输的理由,不过,我还是问一下,需要我方的援助吗?”

    似乎对这提议有些讶异,水镜的另一头,轻轻“咦”了一声,道:“你们还有这样的余裕吗?据我所知,你们那边的人力应该也很吃紧啊!”

    “确实是这样的,毕竟我们这边也被人大军压境,并不好受。但是,如果自由都市那边能一战成功,往后的局势对我们会很有利,我认为值得派出高手参战。”

    “既然你这么慷慨,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妮儿丫头、枫儿丫头,我好久没看见她们了,好不好把她们送来,战后顺便开个庆祝演唱会呢?一定很有赚头的。”

    “……你这么早就想开庆祝会?”

    “元帅,相当抱歉,这都是属下无能才导致的过失。”

    “我记得我曾特别强调过,这批粮草的重要,也特别派出部队去加强护卫了。”

    “是这样子没错,但是敌人的狡猾出乎预期,我方的部队根本没有机会与运粮队接触,运粮的队伍还在艾尔铁诺境内就遭受攻击,全军覆没,整个车队都被烧毁了。”

    在第二集团军的临时元帅府内,公瑾聆听属下报告运粮部队全灭的噩耗,这支部队的覆灭,也就代表起码在十五天之内,艾尔铁诺无力运送第二次粮草补给过来,对于目前的严重情形来说,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这座临时元帅府,是第二集团军入城后征用原本城主府第而成,周围的墙壁摆饰受了些破坏,当下也没时间去修复。从窗口往外看去,日前众多东方世家好手死战于此留下的血印,还没有完全清除,全副武装的士兵频繁来去,脸上表情看来相当振奋,但眼睛却有隐藏不住的不安。

    公瑾控制城池后不久便下令,军队只做维持治安的最低限度措施,不要对城内百姓作过多的骚扰。

    假使百姓因为惧怕,不敢上街,全部躲在家里,那么整个城市的货物与经济就不能流动,对于占领的一方来说,也不是好事。所以尽管突来战事令百姓惊惧难安,但除了更换统治系统外,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影响。

    真正受到困扰的,是占领军这一方。入城后,尽管是以最快速度抢着占领粮仓,但却总得到一堆被焚毁殆尽的灰堆,连续攻破十一座城池,增加了大批需要喂饱肚子的平民,可是在粮食来源上面临了很大的危机。

    察觉到这个状况,公瑾断然采取措施,由艾尔铁诺送来粮食。第二集团军再加上十一座城池的半月用粮草,这么庞大的数字,后方军务人员几乎苍白了脸,幸好旭烈兀一肩承担,命令由世家设法凑齐送去。

    第二集团军在主帅的带领下,斗志十分高昂,即使面临可能断粮的危机,军心仍没有一丝浮动,就寻常的兵学角度来看,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也正是他们对主帅无条件信心的证明。

    然而,目前的状况也是极限了,每一名士兵都知道这批粮草的重要,倘使晓得这批粮草被奇袭烧毁,断粮危机成真,士兵们还能不能撑下去,这点实在很让人怀疑。

    “元帅,属下愿意负起责任。”

    负责带着部队去迎接运粮队伍的军官,趴伏在地上,向主帅请罪。他认为自己的死亡应该能平息士兵怒气,是当前最妥当的处理方式,但是,他的主帅显然不这样认为。

    “就算高挂起你的人头,士兵们的肚子也不会饱起来,这样并不能改变些什么。”

    公瑾淡淡地说着,语气平静。趴伏在地上的军官,看不见主帅的表情,更难以从这样的语气中,推判主帅的心情,直过了好半晌,才从身前蒋忠长官的眼神示意得到讯息,默默地退出了房间。

    “虽然早就猜到敌人会有这种动作,不过,青楼联盟真是势力庞大啊,居然直接在艾尔铁诺境内进行奇袭……”

    这样的感叹,任谁都会有。如今的艾尔铁诺,主要兵力集中于中都和两大战场,地方上只剩一些零散的警备队,等若是被抽空了武力,当补给线拉长,根本没有可能挡得住青楼联盟神出鬼没的突袭。

    公瑾站起来,负手望向窗外,想从所看见的东西,找寻一些讯息。他说的话并非自言自语,除了蒋忠,还有一名解除了隐身状态、由黑暗中现身出来的魔女。

    “元帅,需要我们采取什么动作吗?”

    早已经回复了人类的外型,郝可莲现在的样子,只是个艳丽的人类美女,但对于这房间里的其他人,她的身份却不是秘密。

    “还不需要,至少还没有到要动用你的地步。你是我们手上一张重要的王牌,如果太早动用你,我们会失去很多优势。”

    公瑾道:“这次为了让你全身而退,我们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令敌人开始窥知我们的实力,这方面的损失,会在下一次派出你的时候取回。”

    三人正自谈话,不远处传来轰然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那边爆炸了。公瑾不做理会,郝可莲也笑嘻嘻的没有动静,只有蒋忠向主帅弯腰施礼后抢奔出去。

    这是青楼人员做的游击奇袭。从入城开始,十一座城池反覆不停地发生,或是忽然以火药爆破某栋房屋,或是在某处纵火,又或者只是单纯在夜晚发出怪声,扰乱人心,让城内的士兵无时不刻都紧绷神经,无法安心休息。

    断粮危机,加上这些骚扰,青楼联盟试图在正式作战之前,尽可能削减敌人的士气与实力。公瑾虽然看透了这点,但青楼联盟在自由都市根深蒂固,数千年的经营,人员藏得无迹可循,想逐家逐户找人出来,只是白费力气,更何况公瑾并不认为自己军中就没有潜伏着青楼人员,所以根本不做这方面的打算。

    比起这方面的零散游击,另外一个问题更严重,尽管只有少数几十个人产生病症,但公瑾观察之后,怀疑青楼联盟对己方下毒,同时藉由心理、生理两方面来打击敌人。

    如果只是饮用水被下毒,那还比较好办,公瑾最担心的,就是青楼联盟利用风向对的时候,在上风处施放某些无臭无味的毒物,*着空气传播,一夜之间就能让数十万人中毒。

    “元帅,除了石家之外,雷因斯那边也积极在开发太古魔道兵器,从我这一次所看到的情形,他们大有可能打算以太古魔道兵器制衡天位,这样子对我们很吃亏,我们是不是该……”

    “太古魔道方面的问题,我交由朱炎去打理,至于成绩,你很快就会有机会看到了。”

    公瑾忽然道:“你来到人间界多久了?”

    “这……我因为逃避追捕,来到人间界,与正在追杀魔族的元帅相遇,败在您手下后,到现在……该有百多年了吧!”

    “当时我为何放你一条生路,你还记得吗?”

    “记得很清楚。”

    “你很聪明,那个时刻终究是到了,以后你不用这么躲躲藏藏,可以自由行动了。对了,听我的朋友说,你与你兄长碰面了。”

    “是的,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我……”

    “不用说无聊的话,你们四铁卫存在的义务,是保护我的安全,但我也有责任顾到你们,残缺的事情,是我的过错,所以我希望你能平安。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向我们求助,只要你有了决定,我就把你兄长赶回魔界……”

    公瑾微笑道:“我的朋友刚才也表示乐意帮忙,不过由他出手,你兄长大概再也没机会到魔界去了。”

    郝可莲没有笑,但心里却异样地感觉很轻松。这位铁面主帅是一位个性相当严谨的人,从来不会对属下开玩笑,现在会说出这样子的玩笑话,多少就看得出他想支持自己的心意。

    “谢谢,属下……不胜感激。”

    郝可莲在弯腰同时,深深低下了头。她不敢在这时候让公瑾看到自己的表情,因为以她的自尊来说,这将是一件很失态的事。

    而公瑾也立即回复成一贯的冷淡,当蒋忠回来报告,并请示下一步行动方向时,他淡淡地询问。

    “蒋忠,如果在一般情形下,要强行攻破一座青楼联盟辖下的城池,大概要多少时间?”

    “依照城池大小,大概是五天到十天不等,甚至可能要围上十五天时间,日夜不断攻击,才能陷落。”

    “那么在敌人半守半退的情形下呢?”

    “这……不太能估计,但是应该很快吧。”

    “难得主人家这么客气,连续开了这么多道门请我们直入腹地,如果只是在门口彷徨,你不觉得这样子很失礼吗?”

    “元帅您的意思是……”

    “接受他们的邀请吧,如果抵达耶路撒冷餐厅的时候,他们会顺便送上餐点,这样就最理想不过了。”

    基本方略就这样定下,六个时辰之后,第二集团军拿下了青楼联盟属地的第一座城池。

第四章 救世拍档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联盟香格里拉

    公瑾的宣告并非儿戏,尽管青楼联盟打算分散敌人兵力,藉由断绝补给,坚壁清野的战术,让敌人弱化,等待适当时机再予以歼灭,但是第二集团军所表现出的魄力与突破能力,却令香格里拉的首脑集团为之咋舌。

    十多天的时间,几乎是每天攻下一城。在进入自由都市一个月之后,公瑾已经拿下自由都市一半的土地,也与东方世家、青楼联盟的军队打过两场硬仗,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不愧是周公瑾,他手下将兵的实力这么强悍,如果是正面在战场上交手,我们根本没有胜算嘛!”

    “所以我们才要用其它方面的优势来胜过他啊,打从自由都市成立以来,我们什么时候和人家正面决战过?”

    在各大势力里头,青楼联盟的首脑集团可以说是最见惯大风大浪,对于敌军侵入,虽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危机,但却将之视为一个对自己、对属下的考验。

    各式各样的数据、资料,快速而密集地送回香格里拉。青楼联盟向来自傲的情报能力,在此时展露无遗,第二集团军驻扎在每一个城池的部队,内里一举一动都受到无形监控,不停把最新进度传回,让决策阶层做出裁决。

    “下毒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除了粮食、饮水,我们也在上风处施放毒物。敌人中毒后,会渐渐行动无力,精神疲倦,上阵时只要我们燃放特殊药剂,管教他们个个七孔流血而死。”

    “不过,周公瑾好象有点察觉到了,探子说他派人严守水井,日夜戒备,防止有人下毒。”

    “嘿,他知道了又如何?我们的毒是下在地下水脉,守井水有用吗?更何况还有空气中的毒物,这是毒皇的特制保证,就算陆游复生,一样是束手无策,他又能做什么?”

    在过去的几千年里,魔族霸主、人类豪雄,曾有过许多次试图拿下自由都市,在里头建立霸权的战役,里头采取的战术真个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而这些纪录全都收在青楼联盟的档案中,作为下次有外敌入侵时的参考。

    从历史中得到经验,青楼联盟有着充分信心,无论敌人怎么进攻,己方都能从容应变。毒物配方是前代毒皇与青楼主事者相交莫逆,秘密所赠,出自云梦古泽的毒物,向来就是无解的保证,即便是天位高手也难以解除。为了确保下毒的战术能够成功,青楼这数百年中还将配方另行变化,务必做到连原创者都解除不掉。

    公瑾似乎对这些有所警觉,青楼联盟探查到他遣使前往北门天关,邀请当前最负盛名的女神医玉签风华前来。假如此事成真,或许就会破坏青楼联盟的战术,但他们还没设法阻止,来自北门天关的回答就已经传到。

    “是吗?那位女大夫这么说吗?”

    正自策马在阵前督战,公瑾听着属下报告刚收到的消息。

    “救护人命是医者本分,风华本当义不容辞,但我个人的技术,不能也不该成为战争的帮凶,只要元帅能立即从自由都市撤军,我们就在艾尔铁诺境内会合。”

    当使者造访风华所在的难民营,说明来意后,这位贤德的女医者不卑不亢地提出这个请求,让使者传回自由都市,公瑾闻言后自是只能苦笑。

    “雷因斯的猴子皇帝倒是出人意料地有福气,能一直有好女人为伴,确实让人羡慕……这一点,花天邪或许最有深切感受吧!”

    尽管之前一直偏处海牙,但是利用青楼联盟和自身的情报系统,公瑾仍是知道许多罕为人知的机密情报,包括花天邪心中藏着哪位女性……

    “说到北门天关,另外一件事有进展吗?”

    为了牵制雷因斯?蒂伦的行动,不使之干涉自由都市的战局,花天邪已经把大军摆在北门天关之前,并且由他本人与多尔衮交替出战,与源五郎交手过几次,由于双方都没打算死战,交手规模仅是口头交锋、短暂拆招,不过,从迹象判断,或许敌方主帅山本五十六已经离开北门天关南下了。

    但公瑾在意的事情不是这个。比起战况,他对源五郎这个男人更感到困惑,武功高强,机巧灵变,如果没有他的存在,雷因斯不会发展得这般顺利,所以从四十大盗流亡开始,他便积极调查这人的背景。

    源五郎并非风之大陆人士,而是由海外岛国而来,这让白鹿洞本身的情报系统无从下手,唯有仰仗青楼联盟。但青楼联盟主事者与源五郎的交情,令得青楼联盟不愿协助公瑾在这方面的调查,反而暗中加以妨碍,使得调查行动分外困难,直至日本陆沉,一切线索都化为乌有。

    “很抱歉,不过,目前仍然没有太大进展。”

    蒋忠颇为羞愧地重复这已经说过几百次的回答,这时,传来城门被攻破,避免巷战,已成功压制城内所有反抗武力的消息,公瑾策马前行,率领着城外的部队入城。

    一如之前所料,城内的粮仓已经被摧毁。为了防范公瑾可能的突袭,青楼联盟在第二集团军才抵达,还没开始攻城前,就已经把粮仓摧毁,所有米粮焚毁。

    第二集团军不可避免地遭受打击,但是被扯入这场战争的城内百姓,则是最无辜的一群。粮仓被焚毁之前,他们自家的存粮也被搜出,一并销毁,看着成堆米粮在烈焰中化为灰烬,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仓皇、无助。

    “要怪的话,就去怪那些可恨的侵略者吧,没有他们,大家也不用受这种苦。”

    青楼联盟的高明处,就是并非让官员、军人这样教唆百姓,而是让混居在平民中的工作人员,以地方百姓身分高喊,操作人心流向,加深百姓对艾尔铁诺人的仇恨。

    军人也是人,当他们入城后感觉到满满的敌意,妇女抱着婴儿哭求粮食,要说不心乱,那是不可能的。

    连日来都处在这种环境下,心里的烦躁可想而知,更何况,一个人的肚子不是很饱,脾气通常也不会太好,这问题终于在入城时爆发出来。

    “吵什么?要粮食,找你们自己人去要啊,事情弄成这样,难道都是我们的责任吗?”

    一名士兵在被群众推挤时,愤怒地叫喊出来,把面前一名带着两个孩子的妇女给推倒。孩童的哭叫声,让周围人们的愧疚、烦躁感觉加倍,在压力下朝负面发展,士兵的同侪一时间保持沉默,没有出来干涉。

    静默与旁观,往往就是助长暴力的最大理由,当不正的行为没有被制止,本来的心虚,就会反转为狂暴的行为。经历一个月的战争,本来第二集团军的士兵就对敌人憎恶,这情绪多少也波及到一般百姓的身上,所以尽管有人觉得情形有点怪异,却不曾站出来阻止,看着那名士兵向平民挥拳。

    一声闷响,拳头击中了,但感觉却不太对,而且附近忽然整个安静了下来,当士兵确认前方视线的落点,登时魂飞天外,跪地求饶,向面前挨了一拳的周大元帅哭着道歉。

    军纪重要过一切,如果不能在有人破坏秩序时,依规则处予制裁,那军律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在公瑾的指示下,这名士兵被处以禁闭的罚责。

    重罚会导致军心溃散,更何况,之所以不出手格挡、不运劲震开人,本来就是为了让士兵得到宣泄,没理由故意造成既定事实,再来处罚人,只不过没有一定的形式,就无法让市民的怒气平息,只会让占领工作更加困难。

    也许这是刻意做作,但是就公瑾看来,再没有什么方法比这更能够稳住麾下士兵的情绪。严苛的现实环境,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士兵们会心生不满,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在这种时候强行镇压斥责,只会令军心背离,等若是自取灭亡。

    公瑾很清楚自己在士兵心中的地位,此时能够以这种方式,用个人尊严换得军心稳定,最是划算不过。

    “我……是个很无能的领袖。”

    或许很多军人认为,领导人物要长时间维持永不言败的形象,绝对不可以口出“战败”、“无能”之类的词句,但公瑾却不认为自己需要遵从这样的刻板戒条。他的形象是基于实绩,而非言语造作,在这种时候,适度让属下明白自己并非无所不能,反而有助于深入人心。

    “身为一名军事领导人,没有能够确保最基本的补给,让士兵们处于这种状态下作战,这是我的失职。我已经向旭烈兀殿下递交奏折,战事结束后,我会自请处分。”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都很难看,只是基于军纪,不敢哗然,然而彼此眼光一触,都感到惊惶。追随主帅多年,众人怎会不明白,以主帅的固执个性,自请处分绝不会接受任何劝慰,必定是接受到一定程度的惩处才会停止。

    “元帅……”

    “但我也请各位不要忘记,身为军人,存在的目的不是为了吃饱,而是为了打胜仗;作为军官,我们的责任是领导士兵走向胜利、保住性命……战场的处境千变万化,即使在睡梦中也会有敌人来袭,相形之下,半饿着肚子作战,这也是考验之一。”

    由于立场的特别,公瑾不能说什么“军人存在的目的是保家卫国、守护百姓”,那只会令己方战意尽失。

    藉由这短短的几句话,他巧妙地暗示,虽然眼下状况不佳,但最终他必能像过去一样,将众人引导向胜利。而且,公瑾把所有“你们”一词改用“我们”,更进一步地激起众人的团结意识。

    一直到目前为止,第二集团军的每一名军官,乃至最下阶的小兵,都深深相信一件事:也许目前自己无法理解周元帅的想法,但最终,他的所作所为一定能为自己与家人带来福利。

    从公瑾接掌第二集团军以来,他就把自身利益与群众利益结合为一。士兵们并非在长官的命令下忍耐严苛环境,而是为着自己将来的利益,咬牙忍受现在的苦楚,所以尽管有人心生不满,却没有任何士兵质疑公瑾的决策,在公瑾的这些话透过军官,传遍各处军营后,所有士兵握紧拳头,再次振扬了斗志。

    无须公瑾自夸,第二集团军的士气与团结,看在其它势力眼中,简直是叹为观止。青楼联盟所采取的防卫策略,无论对敌人的生理或是心理,都造成极为严苛的打击,换做是以往几次,早就把敌人弄得分崩离析,败亡沙场了。

    能在这样的影响下,还维持着高度锐气往前冲锋,除了白家的非人军队五色旗,就只有艾尔铁诺的第二集团军了。

    “周公瑾真是强,如果说五色旗是白家千余年来精练而成,那么第二集团军就是被他一个人支撑起来,假如不是时代潮流转往天位战,令他的强势意义减弱,换作是三百……不,两百年前,他就有称霸大陆为王的实力。”

    说到这里,小草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很好笑。本来在陆游的支持下,白鹿洞就是超越国界的王者,之所以不主动出面组织王国,只不过因为这样更合乎白鹿洞利益而已。

    两边的战事都没有发生在稷下,但小草手中的报告书却是看不完。北门天关、自由都市的战况,不断地送交过来,让身为雷因斯头脑的她,努力在层层迷雾中找寻正确出路。

    源五郎一定觉得很疲惫,毕竟他现在每天都在北门天关打天位友谊战,只要再多持续上半个月,他就势必变成史上打过最多天位战的战斗狂人了。

    多尔衮受伤未愈,加上彼此间都只是意存试探,不认真出手,这是战斗之所以反覆进行,毫无进展的原因。

    对花天邪、多尔衮来说,源五郎身上有着太多的未知;在源五郎看来,他小心谨慎的个性,也希望能在正式决战前,多多摸索敌人实力,结果每天都是早上出来叫骂、哈啦上几句,动手打上几招;中午饭后再来作作运动;最后傍晚一战,拆招后各自回去吃饭,约定明早互叫对方起床来战。

    事情到此,可以说是很明显了。石家阵营与第二集团军的联合关系,比预期中更强,之前花天邪故意拖延行军进度、向中都屡作刁难挑衅,都是为了掩人耳目而施放的烟雾,目的是掩护第二集团军,使之能够名正言顺地离开首都东进,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武炼,进攻自由都市。

    而当周公瑾在自由都市血战连场,石家军团就在北门天关,牵制雷因斯?蒂伦,使之无法派军干涉此战。

    其实,这一场战争还有一个很大的变因。目前乍看之下,艾尔铁诺军掌握了风之大陆的西北与东南,不但压制了自由都市,也合围住东北方的雷因斯,但是实力最雄厚的西南武炼,如果表态协助,那么就可以倒过来夹击西北或是东南方的艾尔铁诺军,把整个战局逆转过来。

    “外界都传闻,王五家主与陛下有兄弟之谊,如果能利用这机会,请王五家主出兵,那么我方……”

    “没有这样的事,大家不要这样想。”

    小草一口否决了幕僚们的提议。兰斯洛从不当众承认自己与王五的关系,不想因为自己给师兄带来麻烦,小草明白丈夫的心意,在另外一方面,她也认为不可能请动王五。

    自从王家公开宣布,不参与大陆争霸的事业后,就一再以行动表示,王五绝不希望把武炼的人民牵扯入战祸,武炼的和平比国际正义更重要,只要各大势力别对武炼动歪脑筋,他就不会干涉其余势力的运行。

    “维持正义的事,就交给白鹿洞去办吧,我不过是一个半兽人莽夫,应该只懂得在家喝酒、咆哮,可不敢抢了剑圣宗师的光彩啊!”

    王五曾经这么微笑地说过,话意中也隐隐透露了对白鹿洞专断作为的不能认同,与规避己方作出类似行为的决心。小草明白这一点,所以不会对王字世家有不当期望,事实上,在战争爆发后,王五虽下令列兵武炼东方国境,但只是接济逃入境内的难民,并不涉入自由都市境内的战争,公瑾自也不会蠢得多招惹强敌。

    “小姐,如果没什么其它吩咐,我要出发了。”

    “倒是没有什么其它的,就只是我仍然猜想不通,这样子攻击自由都市,多树立敌人,对艾尔铁诺……不,对周公瑾个人,到底有什么好处?”

    枫儿苦笑着摇摇头,连小草都想不通了,自己这个脑袋不灵光的女人,又怎么会有答案呢?

    “姊姊,不再多休息一下吗?你的脸色好坏……”

    由于青楼联盟的要求,枫儿预备前往自由都市助阵。过去曾经深受那位女士的恩情,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最近几天枫儿都陪着兰斯洛练功、拆招,不眠不休,直至一个时辰之前,才终于圆满功成,还没能休息,就立刻要出发赶路,小草看在眼里,自然觉得很担心。

    “我无所谓,只要能对兰斯洛大人有帮助就好了,目前他身边有天位战力的人只剩我一个,如果不由我来作,又要让谁来作呢?而且,这次圆满功成,对于我方很有助益的。”

    枫儿整了整乱掉的头发,轻声道:“可惜泉樱不知下落,不然应该是可以由她来……或是,多少也能分担一点的。”

    “如果是问泉樱姊姊,我倒是刚刚收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情报喔!”

    由于正遭逢战争,青楼联盟传送来的报告有些断断续续,比平时零散了许多,但是跟着妮儿一起进入自由都市的有雪,却传来一个青楼联盟未提及的消息。

    有雪和妮儿,与战争中逃难的百姓接触,从他们口中得知,在第二集团军攻破城池,开始扫荡周边的小村镇时,出现了两名旅人,其中一名手持长枪,是个身穿紫衫的丽人;另外一名模样怪异,穿著邋遢,甚至比当地人看起来还要像是难民,指导民众联合在一起,迅速撤离逃难。

    依照地缘关系,有些翻山逃往武炼,有些往北撤入雷因斯腹地,有些则是直接混入了北门天关那里的难民营,接受保护。在完全避开了敌人部队的情形下,把人命损伤减到最低。

    受到帮助的民众,遍及数十个城镇、村庄,有时候来不及撤离,这两位旅人就指导民众,拆门挡箭,掘沟阻马,用一些防御手段,阻止艾尔铁诺军的进攻,争取撤退时间。

    “真是要感谢那位好心的大人啊,我们什么都不懂,如果没有他指点,我和我的家人一定被杀个精光了。他说我们往这个方向走,会遇到别国军队庇护,就可以平安脱险了,真是幸好,真是幸好啊……”

    不管是遇上武炼军或是雷因斯军,都会对难民予以人道救助,只要这样就很足够了。而听着难民们涕泪纵横地说着,有雪对这件正式报告中只字不提的奇事感到高度兴趣,细加追问。

    从叙述上看来,那名紫衫女性无疑就是泉樱,但她身边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有雪和妮儿都觉得不解。

    “那位大人的相貌……说不清楚,因为他头发长长,鼻子尖尖,胡子翘翘,有时候还会拿一根钓竿,看上去是很好认,但要说他实际相貌……我们也不知道,不过他很奇怪,明明样子不是很老,但头发却全白了。”

    从这番话看来,外形似乎非常好认,但实际长相如何,没人说得清楚,而那群难民更提到了一点,就是这位大人本身不但武功造诣有限,而且认为力量是这一连串大陆动乱的根源。

    “如果平凡之人没有得到武力,就不会想做超乎一己本分的事,武力正是动乱的源头。这块土地生病了,我希望能够医治这个国家……这块大陆,这个时代,所以我绝对不用武力来克制武力。”

    这似乎是那位奇人离去之前,对难民们说过的话,旁人听了或许还没有什么,但有雪却听得啧啧称奇。

    “这都已经是什么时代,高手都在用强天位力量对轰了?还有人在说这种疯话?这么爱好和平,为什么不去死?那个世界最和平了。

    雪特人的观念里头,认为生命的存在就是斗争,当生物为了要生存,就必须进行觅食,毁灭另一个生命来令己身延续,而当生命形式进化的人形,斗争也进化到战争,所以只要有生命,就有战争,完全和平是只有死人才能达成的虚妄梦想。

    旁边的妮儿则保持沉默,这两年来,她经历了太多的战事,刚开始身为主帅,确实有一种掌握生杀大权的无上满足,可是当这感觉渐渐沉淀,少女现在只是对连串杀伐感到疲惫,特别是看到一张张在战火中无助、痛哭失声的面孔,她更觉得心虚。

    “那个怪人没有说错啊,只要有力量,就有战斗,如果你真的觉得累,可以去死啊,不然就自废力量,没有力量以后,你再也不用考虑怎么战斗,只要在人家杀来的时候,等着被干掉就好了。”

    由于心情不佳,雪特人最近的说话都很难听,妮儿多少也能体谅他的心情,所以不作任何抗辩,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有雪说的话,妮儿也很能够理解,不过,难道拥有了力量之后,就只能选择斗争一途吗?天位武者当中,有没有人也是期望和平,而把力量用在这个用途上呢?

    没有人是一开始就立志当坏人的,当察觉到自己好象慢慢变成了动乱的根源,妮儿的困惑就越来越深。

    “不要浪费时间啦,再怎么想,你也想不出个什么东西来,老实一点,回家睡觉吧!”

    “喂!你这几天是怎么啦?好歹安慰我一下行不行?每一句出口都是在嘲笑我,你这雪特人一点义气都没有。”

    “谁教你硬把我拖来自由都市,放我在北门天关凉快不好吗?硬把我带来战场送死,你这傻妞才没义气咧!”

    “没有办法啊,小五说你做官贪污,这两天东窗事发,如果不把你顺便带走,就要把你军法从事了。”

    就在妮儿出发的前两天,北门天关的军官秘密会见源五郎,很尴尬地向他报告,军中的帐目不对,经过查证,已经确认是有人挪用公款,而稍稍循线一调查,就发现是左大丞相移用了军费。

    当时,看着军官呈上的那本帐簿,源五郎揉着太阳穴,苦笑道:“贪污已经是罪大恶极了,但更糟的是,身为一国宰相,字迹居然这么丑,这本帐册要是落在别人手里,一定会变成国耻。”

    摇摇头,源五郎道:“嗯,你这人倒也机灵,这么大的事,怎么没有大肆张扬呢?”

    “牵涉到金字塔顶端的那一层,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声张出去,万一惹怒了长官,说不定会把听到这消息的人全部灭口。”

    “雷因斯真是个怪地方,明明是神道治国,大小官员出事了却全部怕被灭口,这里到底是什么恐怖国家?话说回来……既然你完全没对别人提过这事,那我要杀人灭口岂不是更方便了?”

    那名军官脸色剎时变得惨白,呆楞表情仿佛正说着无言的“对喔”,傻傻地看着源五郎,两腿不停地打颤,吓得连逃跑都忘了。这种表情源五郎不是第一次看到,自从进入雷因斯管事以来,已是屡见不鲜了。

    “什么人带什么兵,要是把五色旗全军的统帅权都拨交给丞相大人,雷因斯年底之前亡国有望啊……”

    如果说雪特人有过错,那么任命他的人也有过错,源五郎反而觉得怎么会直至此时才出事?要是当初兰斯洛的用意,就有打算以此来报答有雪,那么怎样也不该在这种时候论他的罪。

    “官场果然黑暗,弄得我也越来越黑了……”

    在源五郎的指示下,这笔金钱被特别挪出来,当作宰相大人的特殊活动经费来处理。本来在行政体制中,首长高官就有一笔秘密活动经费,不过当初白无忌并未把此事对有雪说清楚,而他上任以来,在各种任务间疲于奔命,也根本没有花钱的机会,现在就把这笔经费挪移过来。

    事情这样解决,但如果把有雪继续放在北门天关,可能就会出问题,所以源五郎交托给妮儿的任务,就是把有雪带走散心。

    “所以,你只有和我一起出来啰,要不然,小五说贪污没问题,但是你就得负起身为一国首脑重臣的责任。”

    “什么责任?要我去批公文啊?”有雪扬眉道:“先说在前头,我的字很丑喔!”

    “不,小五说,兵对兵,将对将,以阶级来分,你应该是要负责单挑多尔衮的。”妮儿在友人肩上一拍,笑道:“也不用赢,能连续三天打成平手,那就很理想了,对方只是一个伤患,不会很困难嘛。”

    “妳!你们这算是哪门子的义气?一天到晚都在陷害朋友,怕我不早点战死,早知道当初在日本就对你们袖手不管,让你们这对狗男女被八歧大蛇给吞下肚子去。”

    有雪暴跳如雷,怒道:“要我去单挑多尔衮?好,我就扁死那个肌肉猩猩男,不过在那之前,人妖老三要负责到魔界去,把大魔神王的脑袋给摘下来,要死大家同归于尽。”

    面对同伴的怒气,妮儿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拜托你,骂人就好,不要跳来跳去……哈哈,你知不知道,一个圆滚滚的肉球弹来跳去,好象一条肥肥的腊肠狗在滚……哈哈哈,笑死我啦。”

    妮儿捧腹大笑,这更加激发了雪特人的怒气,索性一个箭步冲上去,捏住少女的面颊,用力拉扯成鬼脸,两人闹在一团,若非他们所在的小镇早已逃得杳无人踪,这一定相当引人侧目。

    妮儿本身倒是满高兴的,这次出发前,源五郎曾经私下委托,说有雪最近心情委靡不振,让人很担心,要妮儿把他带出去换换心情。

    “香格里拉应该是个让人忘记烦恼的好地方,不过,这次也不一定会有用,因为我多少能够猜出来,为什么某个人忽然学起了贪污……”

    源五郎的话若有所指,妮儿隐约能够明白,而现在看到雪特人的表情回复了生气,心里也舒坦不少。

    “好了,不要闹了,我们继续出发吧!”

    “等等,香格里拉是南边,你为什么往东北方走?”

    “因为周公瑾在东北,刚刚不是听难民说了吗?他现在正朝暹罗城前进。”妮儿笑道:“我们来这里,是来协助青楼联盟作战,但协助的方法,并不一定要在香格里拉或耶路撒冷决战,如果我们能在战前多取得一些情报,又或者成功干掉周公瑾,这战争不就可以提早结束了吗?”

    “你这个女人脑子有病啊,刚才还在感叹为什么人与人不能和平相处,结果现在一说到杀人就眉飞色舞,你不觉得这种态度就是动乱的根源吗?”

    “这……理想与现实有差距嘛,现在只能先顾现实啊,而且……女人本来就是动乱的根源。”

    “这说得倒也是。”对于最后一句明显的强辩,有雪却反而心有戚戚焉,道:“不过由你说出来,实在没有说服力,至少也要泉樱或是风华小姐那样,才比较……”

    如果再说下去,可能马上就要被某个张牙舞爪的魔女拎到北门天关,去单挑肌肉猩猩男,准备提前领抚恤金了。有雪停止这话题,却想起了源五郎事先的交代。

    “人妖老三不是说过,周公瑾实力难测,绝对别把他当成是普通的地界角色,别轻举妄动吗?”

    “所以我这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啊,而且在这方面,小五有另外交代锦囊妙计给我,祇不过你不知道而已。”

    妮儿在有雪背上一拍,笑道:“放心,跟着我走吧,我不会害你的。”

    “鬼才相信咧,上次老大也是这么说,结果差点让我走到八歧大蛇的胃袋里,当时他的笑脸就和你现在一样,你们兄妹两个全都不是好东西。”

    自由都市因为战事,现下处于极为混乱的状态,人群交相混杂,为着不同目的在这块土地上窜走。不过除了妮儿和有雪,另外也有一对奇异的旅人搭档在自由都市东北方游走,就是最近在难民口耳相传中的“救世二人组”。

    与这个名叫海稼轩的青年同行,泉樱也对自己目前的处境,觉得有些好笑。不可否认,自己之所以来到自由都市,有一定程度是为了逃避。

    听闻龙族即将配合多尔衮,攻向北门天关,如果自己这时身在艾尔铁诺或雷因斯,看着那个场面,一定会觉得很苦恼吧!相形之下,自由都市的情形就简单多了,虽说仍是分不清谁是谁非,但至少……要区分谁是敌、谁是友,并没有那么困难。

    不过……

    对于这个想法,泉樱自己也觉得很讽刺。别说什么分清敌友,就连自己身边的这个人,都很难弄清楚他是敌是友。

    当初前来自由都市之前,倒是不曾料到会变成这样。帮助难民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但这样子的方式,却很……奇特。

    在过去半个月里,两人总是抢先艾尔铁诺军一步,到达他们攻击的目标,避免正面冲突,至城池附近的山村,引导百姓疏散、逃难。

    为了想多了解海稼轩的本事,泉樱故意放弃主导地位,完全由他来发号施令。意外的是,这名白发青年颇富军略之才,所采取的策略近似游击战,却更为灵活。

    在他的号令下,每一场冲突最多不超过一个时辰,那些平民百姓组成的队伍,在熟悉的道路与环境中神出鬼没,用尽各种扰乱敌人目光的战术,将正规军闹得阵脚大乱,等到能够重新整队追击,整个村镇的百姓早就逃远或藏匿无踪了。

    即使有几次难以避免正面冲突,海稼轩所教导的防御方略,仍是令泉樱拍案叫绝。村民们挖沟倒油、拆门作障、烧屋设伏,用各种手段阻慢敌人攻势,将敌军引至村内的埋伏处,予以打击,趁着他们乱成一团的时候,从容逃逸。

    村民们从来不曾接受军事训练,也没有练过什么高深武术,和第二集团军的素质更是无法相比,要指挥这些人上战场,再优秀的将帅都会气馁得想一头撞死,不过,海稼轩却甘之如饴,在他的指引下,数十个村镇的百姓得以安然撤离,逃往大后方去。

    “这没什么,我并不是率着老弱残兵战胜了第二集团军,甚至连打平都做不到,只不过利用地理环境和奇策,稍稍打乱他们步调,趁机带人逃跑而已,如果连这也值得骄傲,我们可以在构思下一场战术之余,顺便想好自己的墓志铭。”

    海稼轩淡淡地说着,面上看不出喜色。经历了半个月的时间,他的左腿已经回复行动力,但右腿却仍有障碍,无法自在行动,行走时的姿态相当怪异,常引得身旁的泉樱发笑。

    “你如果想要帮这些百姓,为什么不直接拦阻第二集团军?以你的能耐,应该可以把军队挡在自由都市之外吧!”

    说着这些话,泉樱真是厌恶自己,用这么肤浅的挑拨委实不合自己个性,然而,海稼轩的气质和源五郎有些类似,说起话来斯文儒雅,行事举止则如流水,无定无向,难以捉摸。

    和这样的人一起行动,倘若自重身分,坚持有所不为,最后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好在与兰斯洛相处的时间里,自己已经学会放下身段,没有什么心理障碍,不然早就呕气呕死了。

    就实力来说,不只是海稼轩,即使是泉樱自己,凭着强天位的力量修为,也是可以阻截这支部队。当然,假如第二集团军中另有高手,或是二师兄公瑾有着出人意料的实力,情形便会不同,但至少单就目前的资料比数看来,是这样子没错。

    “第二集团军是艾尔铁诺的最强武力,不过在天位武者方面的资源,是公认的最弱项。周公瑾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会真的只率领一堆骑马打仗的士兵就来攻打自由都市?只要他的阵营里多一个、两个天位武者,与你激战起来,那会有什么后果?”

    海稼轩道:“不管最后结果谁胜谁败,战斗结束后,旁边一定会死个十万八万人。如果说帮助平民是因为他们无辜受难,那么也同样没理由把普通士兵扯进去。焚城枪是很大排场的武功,我动手时候的杀伤力也很难压下来,所以我不采取这种做法。”

    “我觉得……你这些话是一种诡辩。如果和天位武者动手,我确实没法兼顾到旁边的影响,但在我见过的人中,你的天心意识精准奇特,由你动手,应该是……不,绝对可以控制你的招数影响范围。”

    海稼轩曾经以剑气发招,逆转黄金龙骑士的结合,显示其天心意识控制的精准。

    同级数的天位武者决战,双方天心意识差距过大,影响到的不只是力量控制准确与否,也会影响到彼此速度,天心意识远远胜出的一方,甚至可以瞬杀对手,好比源五郎、织田香,这两人都是以打快速战出名的。

    “你说得没错,但我仍然认为,被侵略的一方也有相应责任要负。假如周公瑾是用天位高手当战争主力,那就没话好说,但既然他只是用普通军事手段攻城掠地,那么抵抗与否的责任,就在于自由都市人民自身。”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如果没有天位武者牵涉其内,那么这就只是一场单纯的战争。人们攻击、人们反击,决定战争胜败的关键,是在普通人身上,要捍卫自己的土地或是甘心投降,这个责任是自由都市人自己要去扛负。周公瑾尽到了身为军人的礼节,自由都市人也该担负起他们的责任,付诸行动。”

    饶是泉樱聪慧明智,也着实花了好一会儿才意会过来。海稼轩的意思并不好懂,即使她听得很明白,也要一阵思考,才能确认他的想法。

    “你是说,自由都市人应该主动去抵抗入侵的敌人,外人……特别是像我们这样的人,不应该介入,是吗?”

    “不一定是抵抗,只要做出选择就好,抵抗或是臣服,基于自由意志作出选择。

    战争是这世间反复上演的东西,即使天位武者不存在,战争也会发生,没必要大惊小怪,把这看做是历史演进的一部份,让它以自然的型态发生。“

    “好奇怪,没想到你会这么说,这几天看你一直帮助人们撤离、抵抗,我还以为你是个坚决的和平拥护者。”

    “是没有错啊,我喜欢和平,也希望能处在和平的时代,所以……”

    本来海稼轩应该是要说什么的,但是说到这里,却忽然变了脸色,对面的泉樱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没能细看,海稼轩就闭上眼睛,隐藏住自己的眼神与表情。

    饶是如此,泉樱仍细心的发现到,海稼轩以不起眼的动作,缓缓将手移放到尚未能行动自如的右腿上,似乎正在运功镇压什么。

    (他身上有什么暗伤吗?)

    自从那天在山顶上驱赶黄金龙之后,海稼轩就不曾主动出手过,协助百姓逃难时,只用个人的智略与指挥,从没施展过一招半式,令泉樱无法进一步确认他修为深浅与身体状况。

    他的双腿,看不见外伤,也无从推测何以不良于行,但现在会出现这种征兆,多少也代表了什么吧!

    直过了好一会儿,海稼轩睁开眼睛,道:“有些东西,人们慢慢会理解到,多言无益。好了,现在我们该启程了。”

    “开始新的一场游击战吗?这次的目的地是哪里?”

    “不是游击,也不是帮人逃难,比较正确一点的说法,你或许可以把这当成是观光。”

    “观光?你想去哪里?”

    “去参观一个初始的城市,传说的起点,梦想的发源处。”

    海稼轩站起身来,道:“走吧,太晚去的话,有些东西可能就来不及看了,战争这种事很破坏文化景观的。”

    “对不起,不过我不打算同行。”泉樱笑道:“我是有夫之妇,这段时间和阁下的旅行令我获益良多,但也应该到此为止。”

    “理由是?”

    “我说了,我是有夫之妇。”

    “我也是有道之士。”

    看海稼轩一派正经的这么说着,泉樱实在很想笑,因为不管从哪边来看,这人都和“道”扯不上关系。

    想想也知道,在山顶上的相逢初见,绝不是偶遇,一定是这人跟着自己,选择在那里现身。虽说两人目前是半合作关系,但一直被他掌握主动权,这也是相当不利的,得设法反转局势才行。

    “你哪里有道了?就算你真是有道之士,也一样不行,我夫君不喜欢别的男人和我在一起,如果他得到消息,你会怎么样,我不知道,我自己说不定会被揍一顿呢!”

    想起在京都时候的同居生活,泉樱的表情虽然严肃,嘴角却不禁露出微笑。

    “你是聪明人,我们就直接说明吧!”海稼轩道:“我有一个地方要去,但目前我不方便露面,当冲突不可避免地发生时,需要有人出面来掩饰,我觉得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为什么是我?”

    “当前白鹿洞的高手中,你的能力很好,又没有阵营归属,是帮我这个忙的最适合人选。我的事情已经做得差不多,剩下的就是往暹罗一行,只要抵达,合作关系可以宣告终止,当然,我会支付让你满意的报酬。”

    “什么样的报酬?我不觉得自己会对什么珍贵东西动心。”

    “对于……呵,对于心有所属的有夫之妇,什么权势财富珍宝,确实没有吸引力,何况我两袖清风,什么贵重东西也给不出来,不过,从这里出发,还有个几天路程,你有没有兴趣学一学……让黄金龙‘逆转归元’的技巧?”

    第二集团军的攻势极速,对自由都市的百姓来说,这自然不是一个好消息,可是在某些方面来说,却又是一个喜讯。

    青楼联盟并非省油的灯,利用潜伏的人脉网络,不停在已经被艾尔铁诺军占领的都市发动骚乱,或是正式游击,或是挑起民众暴动,此起彼落,让艾尔铁诺军不胜其扰。

    即使第二集团军再强,当占领面积扩大,逐渐消耗他们的人力后,进攻时候的锐劲也大幅减退,越是接近敌人的势力中心,遭遇到的反击就越强,死伤渐多。

    对于战情不利的消息,连接传来,青楼联盟与东方世家发出宣告,为了抵挡入侵者,两家结成联盟,相互接应,合力抗敌。

    自由都市最强大的两个势力连成一气,无论是士气或实力,都有重大影响,在两大组织的高手、情报、武力交互驰援下,与第二集团军打了几场硬仗,把第二集团军的进攻之势拦阻下来。

    前方受阻,本来狂奋的士气顿时一滞,这时,之前因为军情顺利而被遮掩住的弱势,登时整个暴露出来。

    没有多久,艾尔铁诺军缺粮、军心浮动、人马疲困的缺点,传遍了整个自由都市,连寻常百姓都感觉出来,街上的艾尔铁诺士兵行走时不再那么趾高气昂,眼神中多了几分不确定的惶恐。

    这时,又连接传出艾尔铁诺军的补给线路被断,东方世家、青楼联盟派出高手组织敢死队,冒死摧毁艾尔铁诺的运粮队,尽管最后被艾尔铁诺的天位高手杀个精光,却把任务完成。

    这消息对艾尔铁诺军来说,自然是天大的不幸,就连公瑾都不得不下令,让艾尔铁诺军按兵不动,暂时固守于各个占领城池中,等待补给供上,再行进攻。

    第二集团军休战,东方世家、青楼联盟的部队也不敢贸然抢攻,两边暂时维持着僵局。在这种情势下,自然是双方侦骑四出,相互探查,气氛外弛内张,尤其是公瑾所在之处,戒备更是森严,军中将官无不忧惧,说不准敌方会派出刺客,以青楼联盟的诡秘手段,若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刺死周大元帅,第二集团军全部都要客死异乡了。

    然而,再怎么戒备,还是有疏漏之处,就在公瑾攻破、进驻暹罗城的隔日,有一对怪异的旅人也潜入城内。

    “这里的警戒比以前更严密了,以前我第一次和老大进来的时候,好象没这么糟糕?”

    “这个当然,东方家的子弟兵都是一群饭桶,换了是周公瑾来打理,有另一番气象也不奇怪。”

    妮儿看看四周,喃喃道:“看起来还真是有点不一样,和我上一次进来的时候相比,现在看起来亮多了。”

    “废话,你上次来是三更半夜,摸黑带人进来抢劫,当然会黑成一团了。”

    距离暹罗事件已经数年,旧地重游,有雪与妮儿都有着很多的感慨,还记得那时候参加东方家的比武招亲,四方英杰群集此地,各展奇谋,闹到最后是各有所获。兰斯洛扬名立万,开始了他的英雄事迹;妮儿则是结识旭烈兀?麦第奇,为日后的三次麦石战争埋下远因。

    如果说暹罗城是一个起点,两人都不认为自己目前已在终点,只不过是在半路上,朝终点前进而已,终点会是如何?众人的人生旅程会怎么终结?都还不得而知。但和那时候相比,四十大盗的弟兄们都已经不在,回想起来,确实是很令人伤感的。

    不过也不能一直站在这里。两人都换了一身斗篷,看上去没那么显眼,可是如果一直站在路中央不走,马上也会引来巡逻士兵的盘问,得找个地方落脚才行。

    “我想要再确认一下,你之所以来这里,该不会是要来刺杀周公瑾那个铁面人妖吧?”

    “不错,只要我们能够把那个人妖一击干掉,艾尔铁诺军就……嘿,你想逃到哪里去?”

    把拔腿狂奔的有雪一把抓住衣领,妮儿低声笑道:“你也对我太没信心了吧,就连你都知道那个铁面人妖没有这么简单,难道我会傻到笨笨冲上去吗?为着这么蠢的愚行而死,我会没有脸见我哥哥的。”

    “幸好……人家都说,胸部大的女人比较笨,我还担心你胸部明明不大,为什么也笨成这样?”

    显然是说到了妮儿最不爱听的话,有雪被重重打了一记,如果不是因为及时收敛了力道,他可能就被这一记怪力重拳打得脑袋缩入脖子。

    “会痛耶!你如果不是来暗杀,那是来干什么?难道你认为你能刺探出连青楼联盟都查不出的情报?”

    “我是不敢这么高估自己啦,不过,探测不出情报,还是有别的东西可以看啊!”妮儿笑道:“听说那个铁面人妖长得很帅,但是半边脸用面具遮住,没人知道另外半边脸到底怎么了,连青楼都查不出来,你难道不想知道他面具之下的脸长得怎样吗?”

    “花、花痴啊,你这个超级大花痴,不珍惜生命也不要把我牵扯进去啊!”

    这种潜入理由在有雪听来,无疑比暗杀更为荒唐,但没等他试图阵前叛逃,就已经被妮儿抓住,两人一阵拉拉扯扯,忽然几声细微低语传入妮儿耳中。

    说话的是暹罗城百姓,一群人因为不敢大声宣扬,刻意压低嗓子,说着这两天听到的怪事。

    首先目睹怪事的,是几名奉命前往军营进行粮食买卖的当地商人,艾尔铁诺军入城后,在公瑾的严令下,不侵入民宅掠取粮食,而是向当地的米粮商人购买。

    在交涉进行时,一名侍奉在旁的士兵,忽然面色大变,躺倒地上不醒人事,筋肉抽搐,口喷彩沫。诡异的情形,令得场内一片哗然,在军官的指示下,那名士兵很快被抬了出去,而尽管军官们故意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但商人们还是感觉出情形不对。

    在回程的路上,一些细微征兆在众人的刻意搜寻下被发现,经过推判,某种无名恶疾正在第二集团军中传播的事实,由原本的秘密渐渐泄漏出来,透过一个传一个的耳语,如今也被妮儿所知晓。

    “会是什么新种病菌吗?前一阵子好象有种奇怪的肺病,闹得很大,这次该不会是……”

    “太可疑了,会在这种时候突然有传染病流行,怎么看都觉得有问题,嗯……背后可能是青楼联盟在行动喔!”

    妮儿料中了事实,自从艾尔铁诺军进入自由都市,青楼联盟便由多种管道,施放复合性的毒物与病菌,经过这么长时间以后,效果终于显现,各处城池的第二集团军都有人患病倒下。

    “不管怎么强的军队,要是全部都中毒倒下,也就不可能上阵作战了,青楼联盟的这一手真是厉害。”

    妮儿打着主意,是不是应该偷溜进去看一看,确认一下是否真有此事,亦或者只是谣言。说不定这只是周公瑾故布疑阵,引人上当,把这消息传出去而已。

    “太可疑了,不去看一看不能放心。”

    “等等,就算你要溜去看,你要溜到哪里去啊?”

    “又有病人,又要有人看守,再加上医护人员,那里的人应该不少。”妮儿道:“最后的结论就是,哪里人多,就往那边去!”

    “喂!喂!等一等,不要又抓着我跑啦……喂!就算要出任务,至少也吃个饭再出发吧!我不想当饿死鬼啊……”

    当妮儿带着有雪扬长而去,后头也有人在注视这一切。

    妮儿来此之前,对第二集团军的重要人物有过一定了解,周公瑾、蒋忠、郝可莲,甚至十几个重要军官的图像,都已经看熟,所以在进入暹罗城后,她一直很小心,看看有没有敌方的重要人物。

    就资料上看来,周公瑾一方的天位高手只有郝可莲一人,所以只要提防周公瑾与郝可莲,应该就足够了,然而,妮儿并不晓得第二集团军中还有别的棘手人物,因此她并未察觉到,在右后方的一个茶馆里,有一名男子正注视着她的背影。

    “那个少女,就是雷因斯的山本五十六将军?”

    “是的,朱炎大人,资料上说,她便是当今雷因斯国王的皇妹。您要拦下她吗?”

    “先不用好了,难得有雷因斯的贵客长途而来,这么快就下逐客令未免可惜,你让兄弟们把仪器打开,严密监视她的所有行踪。”

    这样子下了一道命令后,朱炎低声说了一句让人不容忽视的话语。

    “天位武者之间,能以天心意识锁魂追敌,也能以自身天心扰乱搜查,藏逸无踪,但如果用仪器从万丈高空锁定追踪,我倒要看看她能躲到哪里去?”

作者后话

    其实,我觉得,不必平等神锤和博爱神铠,小乔的博爱和理想就是最可怕的神器,带给她无比的力量,却又榨干她所有的生命。其实,当公瑾扪心自问,能否平淡过一生的时候,我想的却是,小乔她能平淡过一生吗?

    当即使是忘恩负义,赶走小乔的那一群人遇难时,小乔都觉得对他们有一份不能割舍,不能放下的情感和责任时,试问这样的人又能如何自私的享受那属于她自己的小小幸福了?

    那么,小乔的结局,从忽必烈在比武大会问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被决定的了。

    因此从小乔来看,她应该会觉得自己是何等的幸运,能在为理想奉献生命之前,得到一生的挚爱和幸福的时光。

    忽必烈、白军皇、山中老人,这三个在本传之中戏份不多的重要人物,堪称是银杏中最华丽的临时演员。部分读者觉得这三人的戏份不多,这点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是公瑾与小乔的故事,如果临时演员戏份太多,就本末倒置了。

    最后一战中,白军皇与忽必烈的激烈表现,或许会让读者觉得奇怪,因为他们似乎不该是这样的人。不过,如果在这种打得最激烈的时候,夹着尾巴逃跑,那感觉不是太奇怪了吗?我不想让他们变成讨人厌的角色,所以就让他们做出了不合个性的事,希望读者能够接受这种热血剧情,如果不能,那……这就是银杏的BUG之一了吧!

    银杏这一篇的BUG可能不少,很多地方或许还和本传有相冲突的设定,不过都无所谓,因为小乔改变了命运,所以很多本传里的不同设定与记载,是因为被小乔改变了命运,所以才变得与外传的纪录不同。这是很贼的解释方法,也是我把五极天式第五式如此定位的理由,附带一提,第五式因果转轮,我自己取的外号是“作者的立可白”。

第一章 底牌浮现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联盟暹罗

    经历一段不算长的攻防战,暹罗城落入了艾尔铁诺军手里,成为最新的战利品。在控制城内秩序後,第二集团军主帅周公瑾并未封闭暹罗城的对外交通,只是在各处入城关卡加强检查。

    因为交通不曾受阻,暹罗城还能维持著一定程度的货物流通,不至於陷入恐慌。由於周公瑾身在此地,暹罗城一时间也变成各国间谍、密探聚集之处,除了探查情报,也有人意图在下一场战争爆发前,刺杀第二集团军的重要干部。

    一时间,暹罗城内气氛紧张,短短十余个时辰内,各色商人、担夫、马帮迅速涌入,里头不可免地夹杂了许多怀有异心的人士,在其中,就有两个极为危险的旅人。

    「为什么说这里是一切的起源?在自由都市里头,暹罗城算不上什么文物古迹啊?」

    泉樱微微皱起她美丽的眉梢,为了不引人注目,她不但作著男装打扮,连平素用的锁链枪都藏入随身行囊,目光扫过街上行人,停留在跟前的海稼轩身上。

    「如果要算年代久远,自由都市里的开罗、雅典,应该比较合乎你的意思吧;即使要看特殊风情,艾尔哈札特也比暹罗有味道,为什么要选择暹罗呢?」

    「你之前说过,你是有夫之妇?」

    「是啊,有道之士,你对小妇人有什么指教吗?」

    「雷因斯的兰斯洛陛下,自号我意王,这称号是历史上独一无二的,不过众所周知,这位国王陛下是干强盗起家,他第一票名扬国际的大案子,就是在这里干下的。」

    数年前,被卷入暹罗事件的兰斯洛,最後率领四十大盗,将石家的大批昂贵财宝洗劫一空,扬长而去,这件事撼动了整个风之大陆,令兰斯洛一夜之间声名鹊起。

    「以一介盗贼之身,在短短数年间夺国建业,成为当前风之大陆上的霸主,这是近百年内最辉煌的传奇故事了,假如把暹罗城看做是我意王霸业的起点,那么说这里是初始之城,梦想的发源处,这说法并无不妥。」

    海稼轩道:「我之前听说,兰斯洛陛下称王後,很多盗贼特别选择暹罗城来作案,希望能沾沾英雄的喜气,成就功业,所以,这里才是自由都市的观光首选。」

    泉樱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你是为了周公瑾在这里,所以才到这边来的吧,你与他是旧识?」

    「身为白鹿洞子弟,连一点起码的文化修养都没有吗?假如不懂得欣赏这些文化风情,你就愧为文士了。嘿,真是可耻,在这么充满历史情怀的时刻,居然只想谈这种俗气的话题。」

    海稼轩闭上眼睛,微笑道:「试著闭上眼睛,去想像一下,千百年後,当一切功过随风而逝,未来的人们就站在这里,遥想当年我意王的辉煌神话,那种感觉……」

    暹罗事件发生时,泉樱人在艾尔铁诺,并没有机会参与,事後只能从江湖传闻与情报资料中略窥一二。看著这白发青年在旁闭上眼睛,彷佛入定似的不发一语,她微微一笑,也跟著闭上双眼。

    带著灼热气息的风,从街的另一头吹拂过来,隐隐还带著热带水果、椰子的甜香,隔著单薄衣衫,轻柔触抚著肌肤。

    战争之後的淡淡血腥味、尘土气味,让人有些不快,却也增添了身在历史潮流中的存在感。

    眼下所置身的街道,经过几百年、几千年之後,应该都已经化为尘土了吧!就连这座暹罗城,或许到时候就只是沙漠中的残破墙垣,人们只能看著遗迹,遥遥怀想千百年前的辉煌史事。

    可是,也许事情会朝著相反方向发展,也许在数千年後,所立足之处会变成一个比现在还大数十倍的巨大都城,宽广的棋盘式街道在城内四通八达地延伸,无数行人与车马繁忙来去,即使黑夜,仍炽盛得有若白昼。

    把渺小的个体,抛投入历史的洪流之中,那种感觉非常醉人,泉樱紧闭著眼睛,直过了好半晌,精神才从那份陶醉感中渐渐苏醒过来,重新感觉到暹罗特有的热风、热带气息、人们的喧嚣,还有……睁开眼睛後,四面八方被人群包围,指指点点,讶异为何有一个年轻人大白天站在路中央闭眼睛?

    ……而理所当然的,本来在旁边闭眼冥思的海稼轩,早就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居然敢……这样子耍我!」

    这么长时间的同行,最後居然被这样子轻易甩掉,泉樱抑制下想要怒叫的冲动,手中不自觉地将紧握的扇子捏成粉碎,露出一个令人心颤的美丽微笑後,也消失在人群中。

    小小的事件却是今日暹罗骚动的起始。

    「暹罗城在搞什么鬼啊?小小一个地方,守备乱七八糟的,和以前完全都不一样。」

    「这个当然,你上一次来这里,是抢财宝,这一次是偷窥尸体,目标不同,遭遇的防备也不同啊!」

    雪特人的回答依旧颠三倒四,但妮儿在意的只有一点,「胡说八道,我是来偷窥病人,不是偷窥死人啦。」

    「反正都是偷窥,这会好到哪里去吗?喂!你跑快一点好不好,我好几次都快被敌人砍中了。」

    可以说是幸运,也可以说极为不幸,去查探第二集团军受毒物感染情形的妮儿与有雪,很快就确认了感染人数,看著数百人躺倒在仓促钉成的木板床上,哀嚎呻吟,情形赫然比预期中严重。

    确认了这一点,加上心中不忍,妮儿很快想要离开,但才刚刚有动作,两人就被敌人察觉,围攻了过来。

    寻常的刀枪箭矢,对妮儿一点影响都没有,可是当敌方的天位高手出现,情形就整个改变过来。

    「敌人的天位战力不是只有郝可莲吗?这个红头发又会玩火的家伙是谁啊?」

    「天晓得,你不是一直说要探出敌人的真正实力吗?现在变成这样,不是正合你意?」

    「说得也是。」

    「是个鬼啊,你还不快一点把我放下,大家各自逃生吧!」

    「这么没义气的事,我作不出来啊!」

    「哎呀,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喂,快点把人放下啦!」

    无视有雪的抱怨,妮儿拎著他的衣领,到处奔逃。她不知道刚才那名神秘男子是何方神圣,不过在要带著有雪离开时,突然有个男人现身拦路,双方一言不合,立刻就动起手来。

    几掌一对,妮儿登时晓得不妙,对方的内劲雄强,特别是在对掌的时候,一股股炽热难当的火劲,形成鲜红血焰,源源不绝地焚烧过来。

    短时间内连拆了几招,妮儿不落下风,却也心知若战斗时间拉长,对自己不利,更何况身旁还跟了个有雪,不适合在这时与敌人死战,心内毫无战意,便想夺路外逃。

    彼此的天位力量同样级数,可是一附上属性攻击,妮儿就感觉吃力,所幸天魔功的吸蚀效果,将炽烈火劲吸收大半,让妮儿得以全身而退。

    「不愧是天魔功,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

    似乎过去难得遇到对手,那名男子在被妮儿以天魔功奋力震脱时,说了这样的话语。可是,纵然成功逃脱,当连续奔出数十步後,妮儿也感到胸口灼痛难当。

    这种情形并非首次,即使天魔功的吸蚀异能世上无双,但如果遇到极其强大的力量,无法吸蚀化散,余下力道就会在几乎没有抵抗的情形下,直接冲撞经脉。适才动手,敌人的力量虽强,却没有强到这个地步,就是火劲持久不散,以天魔功吸纳之後,无法立即归化成纯能源,反而冲击经脉。

    (真麻烦,如果和这种对手长时间交手,没有一定程度修为的天魔功反而变成障碍……)

    连续奔逃了一刻钟,妮儿以天心意识把自身气息完全隐藏,但却全然没法把敌人甩开。一时间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天心修为太差,没法摆脱敌人?或者说有其他的理由。

    「不行,跑不动了,胸口痛得要死,快要喷火了……」

    「喂,不是吧,你们兄妹两个来到暹罗城都要表演喷火?」

    妮儿不得不停下脚步,把有雪放了下来,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不行了,现在开始大家分道扬镳,约个时间地点再见吧!」

    听妮儿这样一说,有雪才知道事情不妙,道:「老三不是给了你一个锦囊吗?」

    「是啊,锦囊里头说……嗯,总之现在还没有危急到非要拆锦囊的地步。」妮儿道:「我们逃不掉,只好和人家交手硬闯了,带著你,就算打得赢也难保你不会被伤到,现在大家分散来跑,起码对你比较安全。」

    「这……倒也是。」有雪皱眉道:「没有其他办法吗?我从爱菱丫头那边弄了好些东西过来,说不定可以派上用场的。」

    「能有什么其他的办法?难道你要我跪下来,向老天大声乞讨,万能的天神啊,请你赐我一个能解救危机的俊男吧!」

    妮儿很夸张地喊了一声,当然,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而她吸了一口气,稳住胸口的疼痛,对有雪说话。

    「还有,装备别乱用,记得吗?那里头有部分是华大巫婆送来,委托我们交给那死要钱的。郝可莲应该人在自由都市,说不定就在暹罗,那死要钱的不会离目标太远吧?」

    妮儿笑了笑,道:「每次和你在一起,到最後都是你有事,我们都可以跑得掉,不过这次太危险了,周公瑾比八歧大蛇还麻烦,会用回复咒文的人又不在这里,你还是使用你的装备,一个人先逃吧!」

    话一说完,妮儿往前闯去,还有一个她没说出口的理由是,如果有雪遇上郝可莲,凭著两人的交情,或许可以安然逃脱,但是如果自己也在旁边,那就势必要打上一场了。

    视线可及的尽头闪出了火光,那名男子再次出现,手臂一扬,鲜红血焰便燃亮周遭空间,化作明曜火箭,朝妮儿吞噬过去。

    「哼,又是同样的一招……」

    妮儿运使天魔功,一团黑气凝聚在掌心,振臂旋挥,将缠射过来的火箭全数震溃消灭,跟著就是与敌人正面对上一掌。

    炽热炎劲、吸蚀异力,同时入侵对方手腕经脉,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闷哼,妮儿更触动之前未能完全化散的炎劲,胸口痛得厉害。

    「我不和无名小辈交手,要变魔术就滚远一点,玩火的家伙,报上名来。」

    「偷偷潜入别人城池里的鼠辈,有什么资格问人姓名吗?如果是想告诉雷因斯人凶手的名字,现在才问未免嫌晚了,我是朱炎?尔塔,追随於隆?贝多芬老师座下,目前任职於第二集团军。」

    「说了那么多,反正就是铁面人妖的走狗啦!」

    「不分青红皂白,单纯因为不是己方就出言贬低,这样有失淑女的格调与修养啊!」

    「罗唆!」

    双方在说话同时,手上也没有停下,进行极为剧烈的攻防战。妮儿尽展所学,天魔功的吸蚀劲道,在魔龙皇拳、天魔刀的交错运用之下,分外显得凌厉,将近身的血焰一一弹散。

    对上魔界皇族的正统绝学,朱炎多少也受到克制,炽盛血焰不若初始时那般猛烈,但他早在阿朗巴特魔震之前便已进入天位,非独功力深厚,实战经验也很丰富,这些方面都不是妮儿所能相比,拉远距离,遥遥拍出一掌,高温火焰燎卷成龙,便箝制住妮儿的进击。

    妮儿落在下风,可是一轮交手之後,大致上也心里有数,若是单纯只想逃跑,应该不是问题,但她却开始怀疑,对方可能没有全力以赴,很多时候火劲也并未将威力发挥到极至。

    (真是古怪,他不打算在这里分出胜负吗……)

    妮儿心中纳闷,另一方面,她也担忧著下头有雪的动静。不过,从四十大盗时期至今,这雪特人也算身经百战,加上带了一堆太研院的精密设备,只要不遇上天位高手拦路,没人能拿他怎样的。

    这个料想没有错,在妮儿离开之後,有雪也展开逃逸行动。风之大陆上的盗贼何止千万,但像有雪这样运气与狡狯兼备的逃命之徒,却真找不出几个。

    尽管中途被敌人阻截了几次,但是当有雪使用取自华扁鹊的烟雾弹、移动卷轴,寻常的艾尔铁诺军官根本就拦他不住,没几下功夫,就被他闯出包围圈外。特别是华扁鹊亲制的移动卷轴,吸取了日本之役的经验,效果更形强化,每一个卷轴都是以随机性跳跃转移,完全无迹可寻。

    「逃跑是跑得满顺利的,不过,这里究竟是哪里啊……」

    在不知道是第几次的瞬间移动後,有雪赫然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密闭空间里,上头黑黝黝的,瞧不见天光,周围也看不见窗户。

    「转移目的地无迹可寻是很好,但如果每次都转移到迷路,这种不良品和爱菱丫头不就没有差了吗?明明就不懂得忍术,还作什么鬼卷轴?每次转来转去,转得连我自己都不见了,上次打八歧大蛇也是这样……」

    有雪四面搜寻了一下,判断出自己所在之处是人工建筑,而且从空气的阴凉味道来看,很像是地下建筑。

    「可是,真奇怪啊,这里没有窗户也没有光,如果是地下室,空气应该很污浊,这里的空气不错啊!」

    不仅如此,空气中还有一种很特别的清新味道,但要说清新,却让人觉得不太自然,别人可能弄不清楚,但常常出入太研院的有雪却很清楚认出来,这正是使用仪器过滤空气後,所呈现的特殊气味。

    「会有这种气味,难道这里是太研院?」

    这种事当然是不可能的,华扁鹊精心制作出的移动卷轴,虽然是魔法方面的高度技术结晶,但移动范围有限,再怎么随机移动,也不会脱离暹罗城的范围,更不可能横越万里遥距,把人传送回稷下的太研院。

    有雪也知道这点,所以在纳闷,以前听人说过,自由都市这块土地,是旧文明曾经繁盛的遗址,也就是因为史前文明的居民,以他们的武器相互攻击,频繁大战,这才永久破坏了这块土地的磁气与地脉,使得自由都市变成了今日的面貌。

    一直到现在,自由都市里还藏著许多未被发现的太古遗迹,是研究太古魔道最重要的考古根据,以前白家常常派出间谍团,到东方世家的领地内作秘密探索,还把挖掘出的东西偷运回国。

    是不是,暹罗城地底存在著这样的遗迹,自己被阴错阳差地转移到这里呢?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找个出路比较妥当,不然被封闭在地底,自己就要与这座遗迹枯骨同朽了。

    方自纳闷,有雪忽然听见了人声,诡异的事实,令他呆在当地。假如这是史前时代的遗迹,那么仍存活在这里的生物,不是妖怪也是鬼魅了。

    这想法闪过脑海,而越来越清楚的谈话声音也传了过来。

    「喂,那边好像有人声,你过去看看。」

    「大概是哪个家伙喝醉了,到处乱跑吧!」

    「朱炎将军交代过了,在东西完全组装完成之前,不可以松懈。」

    艾尔铁诺的口音,让有雪明白了敌人身分,但却更加不安,就连想找个掩蔽,都因为旁边一片漆黑,不知道该找什么东西来躲。

    (等一下,如果说我看不见别人,别人也看不见我啊,那我直挺挺站著就好,躲干什么呢?)

    人有乐观心态是不错,但偏离事实就很糟糕了,有雪心中才在庆幸,蓦然眼前一亮,整个地方被照得通明,这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一个球场般大小的厅堂,上方是数百盏大放光明的电灯,把整个场地照得清清楚楚。

    (这……这里不像是遗迹啊,难道是艾尔铁诺军的秘密军事基地?可是,为什么艾尔铁诺人会有太古魔道技术?)

    有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无意中发现了敌军最大的秘密,只是被突然的强光弄得睁不开眼。没有武术基础的他,无法察觉周围生物的气息,但至少有一样东西,他不会听错,就是在身边一连串响起的声音,包括敌人的沉重呼吸声,还有……几百把枪械同时间上膛完毕的声音。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有雪的问题,也同时就是在场数百名士兵的疑问。当他睁开眼睛,回复视力,只看到周围被几百名艾尔铁诺军团团包围,每个人的表情都很紧张,像是要围杀巨龙的兵团,狠狠地盯著中央的猎物。

    而单是那满是杀意的目光,就足够让有雪心肺衰竭了。

    「这里、这里怎么会有外人侵入啊?」

    「为了保密,外头明明已经布下十几层的重兵把守,明明没有被突破的消息传来啊!」

    「就算是用魔法潜入,外头也用东方仙术张设九重结界,怎么有人可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

    「连太古魔道的警戒器都没有发现……」

    看敌人一个个慌乱的样子,有雪几乎想说声抱歉了,不过,自己既非进行奇袭,也不是有意来此,而是被那鬼卷轴随机传送到此地,就算想发动攻击,身边也没有攻击性道具,现在只有尽快逃跑了。

    「对不起,这里有人叫了一个海鲜烩饭便当吗?啊?没有吗?那很抱歉,各位,老子到此一游,现在要……」

    有雪拿出了传送卷轴,打算说一番华丽的告别辞後,遁走开溜,但是敌人那边也不是饭桶,几名神射手早已留心潜入者的一举一动,当有雪的手一举起,跟著就是数声枪响。等四周静寂下来,只剩下已化为空中飞舞纸片的卷轴,以及一个以泥塑般僵硬姿势站立的雪特人。

    「不要杀他,把这家伙擒住,拷问看看他是怎么进来的。」

    敌军很快有了决断,一步步逼近过来,而面临危机的有雪,脑子里只想著该如何在不刺激到敌人的情形下,设法开溜。要使用道具或拔腿逃跑都是不行的,只会让四面八方这几百把枪一起射击,把自己射成蜂窝。

    到了最後,他脑里只闪现妮儿先前说过的一句话……

    「万能的天神啊,请你赐我一个能解救危机的俊男吧!」

    毫没由来地,众艾尔铁诺军只看见那名可疑的矮胖雪特人忽然跪了下来,大张双臂,向上方的天花板高喊了这样一句话。事出突然,每个听到的人全都傻在当地,连开枪都忘记了,就连喊出这句话的本人,都在话出口後为之一呆。

    「等等……俊男是妮儿小姐的要求,我应该要求一个绝世美女出来才对,要一个俊男做什么?」

    察觉到这一点,有雪正想对空中高喊,要求改换愿望,哪知道两脚忽然一紧,还来不及作什么反应,眼前一黑,就被人从地底抓住脚踝,在周围的惊呼叫喊声中,整个拉到地底去了。

    「最近外面是不是得了猪瘟?不然为什么这里的牛排这么难吃?」

    「石卿家此言差矣,就算外面流行猪瘟,那也和牛排没有关系,你说话如此颠三倒四,难怪好好一个世家被你管得分崩离析,乱七八糟。才不过吃了几天牢饭,怎么就开始胡言乱语了?」

    「哦?陛下分得清猪瘟与牛肉的差别?」

    「当然分得清楚,不过我是暂摄国政的储君,你应该称呼我为殿下,怎么连陛下与殿下都分得不清不楚?」

    「既然能分得清楚,那么殿下的脑子没坏,神智也正常嘛。」

    独自坐在监牢里的茅草堆上,石崇仍不改平时的从容气派,微笑道:「臣下只是有些好奇,殿下千金之躯,为何纾尊降贵,到天牢里头来探望草臣?」

    「都用上了草这个字,你自己也心里有数啊!上坟嘛,哪有人不顺便拔拔花花草草的?」

    隔著一道坚固的牢栏,进行对话的两个人像是多年好友般,开心地笑著。光是从他们面上的笑意,实在很难和这么辛辣的话意联想在一起。

    谈话的双方,不管是哪一个人,都是极品富贵的人物,或者说……曾经是。

    没有带任何一名从人或是护卫,目前以储君之身暂摄艾尔铁诺国政的旭烈兀?曹,在晌午时分孤身来到天牢,探视被捕下狱的前第一集团军统帅石崇,同时共进午餐。

    专门关囚重犯的天牢,阴湿黑暗,还有阵阵的腐臭气味,令人做呕,不过这些东西对旭烈兀没有什么差别。即使身登至尊之位,他仍是不改昔日的奢华排场,在他本人进入天牢之前,各色仆役先运来大批砂石水泥,拆墙铺砖,埋管凿窗,洒扫上蜡,把一切弄得焕然一新之後,还不忘记洒了满地的香水百合。

    而所谓的共同用餐,就是石崇在牢栏里头,食用著单调的盘餐;牢栏对面的旭烈兀,用一尘不染的白洁桌巾、纯银餐具,慢条斯理地享用包括前菜、甜点在内,一共一十八道的繁复精美佳肴,当阳光经由四面不同的窗户,依照预定中的角度,闪射在他雪亮的白牙上,甚至还发出耀目的光亮。

    虽说为了表示善意与体贴,这位贵公子特别撤去座椅,锯低桌案,席地而坐,让自己与石崇视线维持水平,不过看看牢栏内外的差距,普通人大概早就被气得呕血而死。

    「殿下往日与臣不睦,颇有误解,今日居然折节探望罪臣,真是不胜感激。」

    「石卿家何必客气,过去我就说过,如果有一天你被人打到颈部以下全部残废,我可以每天都来探病。」

    皇城之战时,麦第奇家与石家幕後联手的事实,就已经昭然若揭。以旭烈兀一向只支持占上风势力的作风,若他早知石崇与周公瑾联合,会作出这样的取舍并不令人意外,不过,即使是暂时合作,却不代表他会因此改变态度。

    本来旭烈兀就对石崇没有好感,认真来说,由於瑾花之战的缘故,石崇更是旭烈兀的仇家,双方因此明争暗斗多年。只是,既然目前处於合作关系,旭烈兀也不得不压抑个人好恶,前来天牢议事。

    「一如你们之前的协议,我二师兄已经率军攻入自由都市,目前拿下大约一半的领地了。」旭烈兀道:「至於攻略进度,该说是顺利,或者是顺利得过了头呢?」

    石崇与旭烈兀都心里有数,第二集团军虽然很强悍,但对方是青楼联盟与东方世家的联合,倘若不是有心弃守,诱敌深入,怎么说也不会这么快就拿下大半自由都市。

    「二师兄传回来的口讯,目前驻扎在暹罗城,数日之内将对耶路撒冷发动攻势,届时,石卿家可要尽到应尽的责任啊!」

    「到暹罗了?周大元帅的速度好快啊……」

    石崇的感叹有一半是出於礼貌。即使一个人被关在天牢,他也有独立的情报管道,像是公瑾进军行程的这种消息,根本就瞒不过他,只是,旭烈兀难道真是为了说这些,才特别驾临天牢?

    「数日内就会进攻耶路撒冷……既然已经兵临城下,青楼联盟的搜探行动就会更进一步,但是寻常的探子,没法穿越重重警戒与结界,如果要进行高等水准的任务,青楼联盟麾下的天位武力该行动了。」

    石崇沉吟道:「殿下是要暗示臣下,耶路撒冷的四骑士,已经与第二集团军接触了?」

    旭烈兀用雪白的餐巾抹了抹嘴,拍掌笑道:「石卿家真是了得,如果你能再蠢一点,我们的关系说不定会比现在要好。」

    「这可不敢当了,虽说君臣同乐,是臣下的荣幸,但要劳烦殿下抛荒政事,每日前来探病,这就是草臣的罪过了。」

    石崇轻轻地讽刺回去後,淡然道:「请殿下放心,该如何接应周大元帅,罪臣已经准备完毕。」

    「我才不在意你们两个是怎么协议的,反正事情弄砸了,自然会有人找你算帐。」

    在用完甜点之前不离席,应该是做一名绅士的礼节,当旭烈兀把最後的焦蜜布丁吃完後,从怀内取出一个印上火漆的信封,扔入对面的栅栏内。

    「你之前好像让冷血花妖和红袍肌肉男带了某种魔力仪器出发,他们刚刚送了急件回来,里头是什么消息,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现在急件交给你,看完之後如果肚子饿,可以当作点心吃了它。」

    说完这句话,旭烈兀以无懈可击的优雅姿势向石崇致礼,跟著以极为冷漠的态度告辞离去,连多说一句话的耐心都没有。

    石崇对这些并不在意,却在旭烈兀转身离去後,立刻将那密函吸入手中,拆开阅看。急切的态度,彷佛密函内容比公瑾在自由都市的战事进度更要让他心焦。

    一面审视密函中的文字,石崇的脸色相当凝重,甚至可以用难看来形容,密函的内容很简略,只是报告一件事,那架测量仪器在送抵北门天关,将整个风之大陆东半部纳入搜寻范围後,终於有了反应,而且还是最坏的那一种。

    (真是该死,怎么不早不晚,居然挑在这个节骨眼上被破解成功了?如果那里头记载的东西落到雷因斯……不,是那头山猴的手里,事情就会变得非常棘手,那时该怎么对抗?谁可以与之对抗?是不是该利用那头疯狗,设计让他们互相撕咬吗?可是,怎么做……现在就炸开其余地窟吗?太冒险也太仓促了……)

    饶是以石崇的深沉镇定,在思及该如何处理此事时,脸色也不禁阴晴无定,掌心中满是手汗,将信纸染湿,逐渐碎裂粉化。

    倘使有个同伴能一起帮忙思考,或许就可以化解僵局,无奈,这时在石崇的身边没有任何友军,只有一堆忙碌的仆役与泥水工人,一面收拾餐具、抬走桌子;一面开始打掉墙壁、砖瓦,重新把本来污臭肮脏的天牢环境一一还原。

    门口处,还传来几下因为距离遥远而显得微小的声音,那是某人正在对天牢狱长说话。

    「……殿下有令,国家财政困难,全体国民应该共体时艰,天牢犯人居然还可以吃牛排,太奢侈了,从明天开始,给他牛肉汤面就可以了。」

    「山本元帅,这里相当的安全,我们预计今夜三更时分突围离去,距离现在还有三个时辰,倘若您没有购物、观光的兴趣,可以在这里休息到晚上。」

    「嗯……先生的好意,我很感谢,不过可不可以有个人来解释一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

    被一个不熟的陌生人叫山本元帅,倘若不是看他长得斯文俊秀,脸上多个鞋印子太可惜,妮儿真想一抬腿就踢出去。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回忆起来还觉得乱七八糟。

    只记得,自己和朱炎在空中交战方酣,地上士兵越聚越多,吵得让人有些心烦,正急於找机会开溜,旁边忽然有剑气凌厉射来。

    以天位力量发出,剑气的威力不容忽视,取角又极为刁钻,与妮儿的攻击形成合围,朱炎武功再强,也不得不先避其锋,闪身腾挪,就这一下露出空档,已经被妮儿找到破绽,两记天魔刀连环发出,将缠身火焰震溃消散,闪电跃出包围圈。

    突围成功,没飞出多远,妮儿便降落下来。除非要把有雪丢开不管,不然无法离开暹罗城的自己,势必只能在城内房舍中躲避。

    刚才的逃逸连续失败了几次,现在又该如何呢?

    妮儿正感到旁徨,忽然看到一名白衣文士拦在前头,打著手势,要自己随他而去。虽然腰间配剑不代表什么,但是从剑气与感觉,妮儿知道他就是发剑气助自己脱身的那人。

    最初感应到那道剑气时,还没有察觉,只觉得有些熟悉,但随及便认了出来,那是白鹿洞正宗剑术。然而,修练白鹿洞武学,又拥有天位力量的武者,应该就只有陆游的七大弟子,那不等於是周公瑾的战友?

    不过妮儿很快也反应过来,白鹿洞弟子个个立场不同,说不定这人就是周公瑾的对头,所以不假思索,跟著他行去,两人几下折绕後,到了一所宅第的地下室。

    「山本元帅机警应变,无怪这些年来闯下了这样的大名。还没自我介绍,我是……」

    在一番礼貌的寒喧後,这名年轻文士要自报名号,却被妮儿抢先一步。

    「是王右军先生吗?久仰耶路撒冷四骑士的名号了,听说你人品不凡,除了整天拿池塘水来写毛笔之外,还喜欢没事就躺在东边床上,露肚子晒太阳,还有……」

    既然已经知道对方是陆游七大弟子之一,那就很好猜。除了身分不明的首徒外,七大弟子中就只有陶潜、王右军两人未曾谋面,这人面有虎斑,腰间除了配剑,也还斜斜地挂著一柄刀,想来不会是纯粹装饰用。朱鸟刀、白鹿剑,兼得这两家所长的,就只有王右军了。

    「……能、能够拜见王大侠,真是荣幸,不过……」

    早在妮儿习武出道之前,王右军就是侠名远著的人物,光是想到他在自由都市的种种事迹,妮儿就觉得肃然起敬,连平时从不把大人物放在眼里的她,都不得不说起客套话。

    周公瑾即将发兵耶路撒冷,是每个人都看得到的事实,耶路撒冷会派出高手刺探情报,这并不意外,可是,为什么会冒险相助自己呢?就只是为了见义勇为?还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呢?

    「时间无多,我不多浪费唇舌了,实不相瞒,是香格里拉的那位女士,告知我们你会前来暹罗,要我们予以照应的。」

    「什么?」

    妮儿不是没有想过,耶路撒冷拥有天位武者坐镇,又位於自由都市,照地缘关系来算,多半与青楼联盟有关系,但突然之间听到,还是很吃惊。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要告诉我,你们是青楼联盟的手下吧?」

    「会被人这么说也没办法,但比较正确一点的说法,耶路撒冷与青楼联盟是联合关系。」王右军简短的解释。

    耶路撒冷虽然是宗教重镇,渊远流长,但因为从事频繁的宗教与救济活动,收入却仅能*信众的捐赠或奉献,而本身领地又不像雷因斯?蒂伦般面积广大,所以经济并不宽裕,九州大战後,若不是青楼联盟背後支撑,根本连重建房舍的钱都没有,所以约莫从千余年前起,耶路撒冷名义上是独立宗教都市,实际上却受到青楼联盟的支配。

    「所以,在我加入之前,耶路撒冷就已经是目前的状况了……」

    瑾花之乱被平定时,因加入忽必烈一方,与家族、师门反目的王右军,流亡到了自由都市,景仰耶路撒冷的义行,投身教团,没有多久便察觉了真相。

    刚开始,身为当代高手的他,自是不甘为人利用,不过这想法很快就有了改变。

    「青楼联盟很懂得拢络人才,知道如果胡乱下令,因为理想和义理而聚集在耶路撒冷的人才一定一哄而散,所以从来都只是提供物资,没有干涉我们的行政。」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青楼联盟从来也不下命令,如同王右军这样的侠士,也没有离开的理由。而不管青楼联盟目的何在,只要它的钱财物资,确实能用在自由都市的百姓身上,能够把世界朝好的方向引导,那么被它所任用也就无关紧要了。

    这是一著将多方利益结合的巧妙招数,妮儿暗叫又学到了一招,不过,这时的她却不禁想到,兄长总是认为,不管是多么冠冕堂皇的宗教,背後一定在搞一些很邪恶的东西,看来果然被他说中了呢,雷因斯如是,连耶路撒冷也如是。

    「嗯,能让我听闻这些机密,我很感激,不过敌人会不会追来呢?毕竟我们是在敌人的势力范围……」

    「真是很不好意思,我居然忘了说起这点。我这次前来,是受香格里拉请托,觉得第二集团军中藏著某些机密,戒备森严,要动到天位武者才能查出,为了守护教团,这件事我义不容辞。」

    王右军道:「我追了艾尔铁诺人四天,跟著他们移了三座城,直到他们进入暹罗後才终於确认,第二集团军携带了大批太古魔道兵器,作为决战时的秘密王牌,适才你被他们穷追不休,相信与此有关。」

    「艾尔铁诺人有太古魔道兵器?怎么会?」

    「这个……说来有些无礼,但太古魔道是史前文明的技术,并非雷因斯白家的专利。」

    这点妮儿也明白,不过数千年来,太古魔道的颠峰技术,向来被雷因斯?蒂伦的研究院所独占,九州大战後,更变成了白字世家的私有技术。

    当然,其他势力不是没有试著打破垄断。东方世家曾试图研究相关的兵器技术,艾尔铁诺也因为皇帝曹寿的兴趣,招揽了一批技师,制作玩物。不过因为基本学识的缺乏,成品都只是一些不三不四的可笑东西而已。

    妮儿忽然想起来,前一阵子郝可莲曾经透过有雪传话,石字世家在暗中制作太古魔道兵器,当时雷因斯的决策中心虽然得到这情报,加以提防,却没有太过担忧。可是现在看来,制作太古魔道武器是真,但却不是石字世家,而是第二集团军。

    「哼!真是个魔女,居然给我们假情报,误导视听。」妮儿恨恨地一掌拍在桌上。

    「说来可笑,之所以能够逃避他们的扫描,还是因为向贵国的太研院借了干扰器。」王右军笑道:「我不懂得太古魔道,但是探查所得经过监定,艾尔铁诺人使用的铁弹枪械,据说只是太古魔道的粗浅兵器,虽然有点棘手,可是问题并不是很大。」

    妮儿曾和有雪跑过几天太研院,参观过一些流程,有基础认识,晓得那些铁弹枪械威力有限,只要没有动到浑沌火弩,又没有使用光学武器,对天位武者根本没威胁。

    「调查到这样就足够,战事即将爆发,我们也要赶回耶路撒冷主持,预备今夜离开。」

    王右军道:「虽然我想不出敌人如何能阻我们离去,但我二师兄是一个不简单的人,为策安全,我建议大家集中在一起,就算离去时被发现,也可以轻易突围。」

    能够多一批强力的友伴,妮儿当然很高兴,本来自己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探取情报後,再与青楼联盟的军力会合,现在刚好一道赶去耶路撒冷,可是,有雪该怎么办呢?

    「如果没有什么特别吩咐,那么请山本元帅在这里休息,我们还有两个半时辰出发。」

    王右军站了起来,开门朝外走去,妮儿忙道:「啊,抱歉,可是我还有一个朋友,我们约定说……」

    「是贵国的天地丞相吧?你目前不方便露面,还是由我们的人来协助搜寻吧,只要找到他,立刻就把人带来,我们有一个同伴……很擅长找人与跟踪。」

    「那……就拜托了。」

    妮儿心里正打算,如果碰不到有雪,自己今晚就先协助王右军等人离开,然後留在城里等人,怎样也不能把这雪特胖子一个人扔下。

    这时,她忽然察觉到,在那扇半开未开的门外,王右军的身侧,好像出现了一名女子,手持长枪,虽然隐藏了气息,但自己仍可确信她也是一名天位武者。

    女性天位武者,使用长枪,与王右军有关系,把这三样线索连结起来,妮儿脑中登时浮现泉樱的名字。

    从各方面来看,这个女人都算不上是敌人,但妮儿也无法就这样当她是友方。假如与她碰面,双方的气氛一定会闹得很僵吧?为了顾全大局,妮儿在轻轻哼了一声後,转过头去。

    平凡的暹罗城,眼下是战云密布,武炼、雷因斯、青楼联盟的高手与密探,都在暗中活动,就连艾尔铁诺那边,也有石字世家与麦第奇家的独立情报人员在进行调查。

    这些活动有六成五左右,都在第二集团军的监控下。不过,负责监控的并不是第二集团军的情报人员,而是隶属朱炎的特殊部队,操作著各种仪器,监视城内每一个角落。

    照理说,这样的做法理应万无一失了,但仍是有人选择在暹罗城最高的钟塔顶端,眺望著整座城池。

    夕阳映著凄艳的血红色,渐渐与地平线接触,宣告著这一天的结束,但公瑾却知道,这一夜才刚刚要开始。

    钟塔位置虽高,天气却很闷热,没有风吹拂送凉,就连半边金属面具都在承受了日光照射後,变得有些灼烫。公瑾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扫过暹罗城,想把握一些他用天心扫描而遗漏的讯息。

    尽管知道会有不少客人,但还是比预期中热闹。除却己方的人在内,雷因斯、耶路撒冷都有天位武者进来,战事在即,这些人也急著离城,时间算来不是今晚就是明晚,机率上还是今晚居高,己方能拦住多少人?给敌人多少损伤呢?

    一种奇异的波动,引起了公瑾的注意,尽管对方刻意藏起了气息,但仍是被他的地毯式搜索给发现。白鹿洞的正宗武学,是小师妹泉樱吧!之前得到的情报,她正徘徊於自由都市一带,终於也进入暹罗城了。

    她似乎是一个人行动,之前与她同行的人呢?

    公瑾心头整理著各种情报,将每一项讯息开始化为具体策略,没过多久,他所等待的人出现了。

    不是蒋忠,而是昔日统领四铁卫的朱炎。

    「只有你一个人,可莲呢?」

    「正在作战前准备。终於能够派上用场,她好像很高兴。」

    「……其实,我并没有想过这么早就让她派上用场。」

    「这是公瑾大人您终究要面对的。您与陆游的理想不同,早就知道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

    「……是啊,不只是你,当初就连可莲都看出来了。」公瑾低声道:「惟独是我自己还有一些依恋……」

    拜入陆游门下,成为其亲传弟子,迄今一共七百多年的时光。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自己曾以为会一直忠於师门,以这样的立场与身分生存,然而,当时的自己还不懂得,也还没有自我的理想与坚持。

    当理想与那个承诺一起出现,自己便顿时发现,以守护人间界为己任、把艾尔铁诺当作支配道具的恩师陆游,与自己的道路看似重叠,其实却有一条很深的鸿沟,抉择时刻一到,双方关系必然破裂。

    也因为如此,多年前追捕郝可莲,将她重伤至只多剩一口气时,她喊出的一句话,令正要下杀手的自己改变了心意。

    「你为什么杀我?是你自己要追捕魔族,还是单纯奉陆游的命令?你今天奉他的命令杀我,将来别人奉命杀你的时候,有没有人会站在你这边?」

    这番话不伦不类,但听在公瑾耳里,每个字却都深深印在心头。

    白鹿洞的教导最重义理,尊师重道,公瑾是陆游门下,身边部属全是出身於白鹿洞,倘若有一天师徒反目,公瑾立刻就会众叛亲离。

    注意到这点潜在危机的公瑾,开始培养专属自身的独立武力,但是白鹿洞在人间界地位何等崇高,陆游更是当世神人,要在他的魅力下独立发展,谈何容易?

    打从公瑾拜在陆游门下,就常常接下一些捕杀逃出恶魔岛,或是经由其他管道前来人间界的强力魔物的任务,其中不乏高智能的魔人。经过相处,公瑾晓得魔族内部并不是很平静,而魔人更不能直接与邪恶画上等号。当他有意建立自我专属势力後,就从这里头寻找人才。

    首先是以前在狩魔之行中结识的魔人朱炎。当时,朱炎只是个立志研究太古魔道的魔人,为了搜集资料,前来人间界,与公瑾遭遇交手,两败俱伤。公瑾判断这魔人对人类并无危险性,两人化敌为友,相谈甚欢,持续著不为人知的交往。

    後来,当朱炎拜在魔界名匠隆?贝多芬门下习艺有成,表示得到当年日贤者皇太极留下的大批笔记资料,要成立太古魔道的研究团体,公瑾立刻派了数百名死士,跟随在朱炎身边学习,秘密提供资金、人力。

    这些事全是瞒著陆游进行,在旁人眼中,公瑾与陆游的师徒关系无比和睦,所以当一名重伤的女性魔人,喊出这对师徒终将面对的破局,公瑾想到的不是杀人灭口,而是「这女子是一个可造之才」。

    四铁卫在成立後,随著战阵伤亡,一直都有换人递补,只不过因为蒙面出现,旁人不知。朱炎、郝可莲,是公瑾预备多年的王牌,但除非与陆游正式破脸,否则这两张王牌永远没有见天日的一天,因为将魔族视为邪恶之源的陆游,绝不会容许公瑾任用魔族,壮大敌人实力。

    中都皇城之战,对於朱炎、郝可莲来说都是大喜之事。郝可莲从此无须躲藏伪装,朱炎甚至立刻就带著手下的技师团与设备,由魔界边境赶回人间,加入第二集团军。

    「我们的研究小组怎么样了?刚刚听说有人闯入地库?」

    「真是很惭愧,公瑾大人,那名侵入地库的奸细,经图像辨认後,已确认是雷因斯的雪特人,目前正在全面搜索,不过,一时间还没有结果。」

    雪特人游走四方,雷因斯境内的雪特族人何止百万,但自从有雪在雷因斯拜登相位後,「雷因斯的雪特人」便是周围诸国对他的专属称呼。在某方面来说,这也表达了人们的轻蔑,不愿意直接称呼他姓名,只是随意地叫一声雷因斯的雪特人。

    自从得知有天位武者入城後,公瑾和朱炎就小心翼翼地进行戒备,提防著情报流出的程度,哪知就在一切平稳进行时,忽然传来消息,敌方重要人物出现在最机密的地库,而且还被他走脱。

    「知道吗?兄弟,征战多年,我遇过很多对手,有骁勇善战的猛将,有一步百计的智将,可是会过这么多敌人,有一种让我感觉到非常棘手,不知道如何应付。」

    「是哪一种?」

    「将天命运势集於一身的福将。」公瑾微叹道:「雷因斯有一块吸引运气的好磁铁啊,这么严密的戒护,最後居然是被一个雪特人闯了进去。」

    「依照当时的情形推判,雪特人之所以能够走脱,是因为有高手在地底接应救援。单以这一点而言,我很难赞同这是好运。」

    朱炎道:「无疑因为他们由地底遁走,令我们目前的布置派不上用场,一时间找不到人,不过考虑到地底下的情形,他们逃出生天的机率,比从其他方向逃生更低,雪特人是把自己往死神的面前推了。」

    地底下的情形是如何,公瑾心中有数,不过想到自己居然要很正经地对付雪特人,一种奇异的慨叹感油然而生。

    「算了,把运势的问题交给老天,我们尽我们能做的人事吧!把精神养好,等会儿会有一场战斗,我想……不会很轻松。」

    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地库,莫名其妙被拉入地下,又莫名其妙地昏去,被公瑾叹称为「幸运磁铁」的有雪,却正哀嚎著承受他的不幸。

    才一睁开眼睛,犹自昏昏沉沉,有雪就看到一头好大的类蟒生物,张开血盆大口与獠牙,迅速朝自己吞噬过来。

    动作极快,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有雪一点都不怀疑,这生物可以一口把自己整个人吞掉,吓得心胆俱裂,大声惨叫。

    「哇啊啊啊~~」

    喊出口的声音很是沉闷,有雪顿时惊觉自己还在地底,手脚碰到的全是土块,一碰就剥落,连想要挪身逃避都没办法,脑里一片空白。

    生死关头,几枚十字镖从有雪鼻端险险掠过,带著浓烈的药味,狠狠射中了那条怪异生物,只听见「波」的一声闷响,那头庞大生物的冲势一顿,火光一亮,跟著就化为一长道焚化殆尽的纸灰。

    「丞相大人,你没事吧?」

    一个男子口音从旁边传过来,有雪这才发现,自己的右侧原来有个人。

    身处地底,几乎是没有光线,但在刚才火光骤亮的瞬间,有雪好像看到那人的衣著古怪,不但蒙头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紧身黑衣上佩带许多不明物件,手腕有黑色的金属绑绳,衣衫内部还穿著类似锁子甲的网衣。这装束有雪并不陌生,是他在日本时候常常见到的忍者装扮。

    「我们现在位於暹罗城地底,从刚刚开始,周公瑾就用东方仙术放出式神来追击我们,哼,我不会让他称心如意的。」

    「阁下……你是何方妖……不,何方神圣啊?」

    虽然听来这男子不像是敌人,但是置身於一个漆黑不见五指的地穴,和一个忍者生死与共,有雪觉得自己的处境真是有够荒唐了。

    「哦?丞相大人可能听过拙者的名字,我添居耶路撒冷白夜四骑士的末座,人称『雾隐鬼藏』是也。」

第二章 雾隐鬼藏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联盟暹罗

    「雾、雾隐鬼藏……呃,很熟,很熟。」

    一句话,被有雪说得结结巴巴,怎也想不到当自己旧地重游,来到暹罗之後,居然会碰到这号人物。

    当初暹罗事件中,在与东方世家接触时,源五郎让有雪冒充耶路撒冷的四骑士之一,就是选择了雾隐鬼藏。事後,众人都知道这是假冒,耶路撒冷也派出调查队,不过在东方玄龙的刻意维护下,调查团没有查出什麽,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被冒充的对象,现在出现在身旁,难道是来找自己算帐的?

    「丞相大人,我想你也知道,因为艾尔铁诺人入侵的缘故,我们目前和贵国结成联盟。」

    这件事有雪可真是搞不清楚,虽说雷因斯、耶路撒冷都是信奉相同神明,不过两边一向没有往来,怎麽会忽然就结成联盟了?不过,这也代表旁边的雾隐鬼藏目前是友方,他好歹是白夜四骑士之一,名头响亮,对上敌人的厉害角色也有一战之力,跟在这人旁边,总是比较安全的吧!

    「小心!」

    雾隐鬼藏手中的十字镖射出,正中一条自有雪身侧无声窜出的蟒类巨物,轻轻一响,那东西化为灰烬,什麽也没有剩下。

    「这是周公瑾放出来的式神,一直追著我们,体型虽然大,但只要以术克术,很轻易就可以解决掉。」

    有雪以前曾经听华扁鹊说过,雾隐鬼藏的忍术,与白鹿洞的东方仙术极有渊源,要对抗周公瑾的术法,耶路撒冷倒是打出了一张好牌。自己是误打误撞闯入那个地库的,但雾隐鬼藏应该是凭著一己之力,以忍术潜入遁进,探查情报後顺手救了自己一把。

    「我们……」

    有雪开口说了两个字,忽然觉得有种让人发寒的气息,慢慢朝这边*近,速度非常快。

    「丞相大人,请屏住气息,敌人放出的式神找到我们,下一波攻击马上就要来了,我们必须立刻移动。」

    「呃?什麽式神?我们在哪里啊?」

    对方始终只是称呼丞相大人,而非有雪丞相,从称呼上来看,显然也对雪特人没有好感。有雪甚至来不及多问一句话,就被拖著走了。

    本来有雪以为,自己所在之处是一个地穴,但现在才弄清楚,那只是遁地行走中途停下的一个凹处。雾隐鬼藏的遁地之术,与东方仙术颇有相通之处,明明是在地底,却好像两旁的泥土全不存在,轻易地快速穿梭,只有碰到岩石时需要回避,偶尔还会穿梭过适才钻出的地道。

    (货真价实的忍术,和那种用卷轴模拟出来的效果,果然是不一样,这次有救了……)

    忍著口中的泥味,有雪在庆幸自己找到安全地带之余,也暗自在想,有没有机会从这人手上偷学到一、两招忍术,以後出生入死时怎样也保险许多。

    而就当他们两人在暹罗城地底穿梭,上方也有人在进行活动。由於一个特殊理由,暹罗城今日陷入动乱,好多地方都冒出了浓烟与火头,特别是艾尔铁诺军的据点,有几处甚至成了半废墟状态,艾尔铁诺军四出搜索可疑份子,令得城内情势紧绷。

    妮儿与王右军等人同行,正预备闯关离开暹罗,但就在这样的紧张关头,暹罗城内还是有著一个人迹不至的角落,让某个希望能独自享受这份宁静的访客,悠闲地欣赏风景。

    暹罗城中的著名废墟沈家大宅,当初兰斯洛等人暂居於此时,稍稍添了人气,可是当他们离去,这里又变成了传说中的鬼屋。

    拥有这所宅院的青楼联盟,基於这里的特殊性,只是偶尔派人过来打扫宅院,维持一定程度的建筑完整,但对於後头的大片梅林,则是从来也不敢擅入,一草一木,任其维持著当年的原貌。

    对本地人来说,这里只是一间破旧鬼屋,生人勿近;至於外地人,更是不知道这所破旧大宅有什麽特别,谁也不会妄打主意,因此一直到了今日,距离暹罗事件数年後,才终於又有人踏进这座被遗忘的庭园。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十年,呵,这里的一切又何止十年百年了?」

    负手在後,长吟低语,海稼轩缓缓在梅林中踱步,目光在花树间游移。

    千载的时光流逝,并没有为这座庭园带来什麽改变。除了周遭的温度变得冰冷冻人,每一株梅树、每一根蔓生枝叶,都不曾在这数百年内有过变化,就连洒落在地上的梅雪香瓣,都洁白得有若透明冰晶。

    海稼轩缓步行走,模样虽然甚为悠闲,但步子却算不上优雅,未能行动自如的右腿,成了他的最大负累,一拖一拖,在地上留下了印痕。

    整个下午,他都待在这座梅林里,一下起来走走,一下坐在某株梅树底下,嗅嗅梅花的香气,闭目休憩,像是在等待什麽,就这样直至入夜。

    「已经来了,为什麽不进来?这里的梅花这麽香,难道不值得敖大小姐一顾吗?」

    寂静的梅林里,海稼轩突来的一声,真是有些吓人,不过听在泉樱的耳里,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这一整天的时间,她一面隐匿气息,一面到处追寻海稼轩的踪迹。由於估算到海稼轩没可能离开暹罗城,所以就在城内玩起了捉迷藏,起先并不是太困难,因为海稼轩虽然藏起了气息,但却仍有淡淡的迹象可寻,而她的龙族血脉则有特别强烈的感应力,在追踪方面的能力,比一般的天位武者更形强化。

    凭著这些,泉樱跟著追过去,但是在连续误闯多处地方、险些撞到妮儿与王右军,甚至还连挑了六处艾尔铁诺军营後,终於放弃了*天心意识、龙血感应追踪的打算。

    海稼轩定是有办法释放出错误讯息,将自己引导到错误地点去,再用这些方法去追踪,不但找不到人,说不定会和公瑾师兄先打起来。

    那麽,该怎麽去找人呢?

    泉樱忽然想起来,当日在海岛上众人相处时,五师兄李煜曾对妮儿、韩特提起,暹罗城的沈园中有一样事物,日後有机缘到此处,不妨一游。五师兄说这话的时候,旁边源五郎还笑得喷出了口中的酒,指著他哈哈大笑。

    海稼轩同样是师承白鹿洞,或许他也知道那件事物,而不论他是否前往沈园,既然五师兄这麽推荐了,自己也该往沈园走上一趟。

    结果,才一进入沈园,到了後头的梅林,立刻就遇上了这穷追了一整天的目标,看他悠闲地坐在树下假寐,想不生气都难。

    不过,泉樱和妮儿最大不同的地方,就是她更懂得礼节与自制,所以听海稼轩这麽说,也只是微笑著回应一句。

    「承蒙邀约,那就不客气了。」泉樱走入梅林,到了海稼轩身前,道:「你在等人?」

    依照情形来判断,海稼轩怎样也是在等待自己,但考虑过自己的身分处境,泉樱没有直接问「你在等我」,而是换成这样的表示法。

    假如对方是个粗鲁的莽夫,一定察觉不到这些微妙的差别,但海稼轩却有足够的敏锐性,去理解这份心思,所以他的回答也很巧妙。

    「是在等人,但也不是等人;是在等你,但等的人却也不是你。」

    「为什麽总要把话说得那麽不清不楚?这样说话并没有什麽好处。」

    「这样说话,才像是高人。」海稼轩闭目道:「都已经说过,我是个有道之士,既然是有道高人,说话当然不能清清楚楚。」

    泉樱微微一笑,知道如果再和这人论道下去,最後只会让自己更加晕头转向。放弃作无谓的口舌之争,泉樱转头仔细看看这座梅林。

    与当年的兰斯洛不同,泉樱在踏足梅林的那一刻,不只察觉到这座林子的异常,她的天心意识更迅速洞悉原因,发现有一股强大的能量影响这座梅林,令此地长年冰寒刺骨,永如严冬。

    是什麽力量在影响呢?

    泉樱好奇心起,同样也是将一道天位力量暗输入地下,渗透出去。这股正宗白鹿洞的内力,与原本蕴藏在地下的力量一接触,相互震动呼应下,整座梅林登时起了变化。

    先是地面轻微地震动了几下,紧接著,一股水蓝色的波光,在地上荡出了一道又一道的涟漪圆环,把原本的稀湿泥地改变、硬化。

    「咦?」

    泉樱只觉得肌肤上感受的寒意,较之前百倍增强,脚下的地面瞬间硬化,往上隆起寸许,才只是眨眼功夫,身边的景观已经完全不同了。

    地面由於千百年来吸收腐叶与落梅,形成肥沃的黑土,但现在却像是被冻住结冰一样,变成了六角形的结晶体,块块相连,高高低低,半透明的宝蓝色泽,像是可以一眼看透,却又清澈得反映出上方的倒影,乍看之下,像是数千个龟甲形的镜面,在夜色中辉映著瑰丽的蓝光。

    不只是地面,这股令物质变化的力量迅速延伸,把整座园中的梅树都影响。

    每一株梅树从表皮开始,变成晶莹剔透,像是被一层流冰覆盖,当整个树干变成透明,末梢的枝叶也粲然如玉,散著各种不同的光泽,五彩缤纷,朱红、嫩绿、鹅黄、水蓝、雪白,交相错落,更不时随著反光变换颜色,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风铃般的美妙音色。

    整座梅园的每一个角落,不住传来叶片摩擦时,发出的叮当脆响,随著夜风拂过,一长串柔和脆音,忽高忽低,此起彼落,如流水、如击玉,令人心神怡。

    绽放的梅花,吐著芬芳却淡雅的香气,有些虽然从树上凋落了下来,分解成嫩白花瓣,但却不曾落地,反而像是被某种莫名力量给凌空托住,绕著梅树盘旋打转,重新旋升上枝头,绕飞成一个个洁白的花圈。

    置身於此,一切景象如梦似幻,毫不真切,像是一个梦境中的琉璃世界,就连天边初升的明月,看来都散发著一种冰蓝色彩,好像水中幻影来回荡漾,但偏生周围冰寒侵肤,提醒著人们这场梦境的真实。

    泉樱感到一种轻微的醉意。不是因为酒精,而是为著眼前的瑰丽景致,尽管她晓得,以强天位天心意识去改造环境,配合类似物质变换的高等应用,可以做出这样的效果,但她的情感却在看见这些的瞬间深深地被触动,只想在一旁的梅树底坐下,闭上眼睛,沉浸在这场琉璃之梦中。

    「要不要许个愿?以前有人说过一个白杨梅的故事,只要在圆月夜,满怀诚意为心上人簪上梅花,两个人的感情就能够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海稼轩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泉樱回头一看,他仍是坐在那里,不曾移动过,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望向自己,自顾自地玩著凝玉剑上的剑穗。

    「用这一招来追女孩子吗?我是有夫之妇,这个方法很好,可是晚用了几年。」

    「呵,我这句话不是对你说的,这麽自鸣得意,也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有话不是对我说,那为什麽要说?你这人做事还真是奇怪。」

    「有道之士,说话向来都是这个样子的。」

    没等泉樱再开口,海稼轩忽然抬眼望天,道:「时间差不多了,入夜以後的暹罗会很热闹,你有没有兴趣去看一看?」

    下午在追踪海稼轩时,泉樱就留意到暹罗城的异常,现在听他这样说,心中也担忧起妮儿的安全,立即点头,不过,海稼轩却要她退出梅园,在外稍微等待。

    「等?我是有等待的耐心,可是这该不会又是你趁机逃跑的藉口吧?」

    「体贴一下瘸子行不行?我动作迟钝,同行朋友等一下也是应该的。」海稼轩道:「有道之士想要和这林子说声再见,请你先到外头等吧!」

    泉樱还是不理解他想做什麽,可是从话意里,依稀明白海稼轩有一点个人的事要做,自己不该涉入,当下掉头便走。

    临要走出林子前,回头看到的最後一眼,是海稼轩已经站了起来,踩著蹒跚的步子,朝梅林的深处走去。

    确认了泉樱的背影消失,海稼轩苦笑了起来,在发现自己背後满是涔涔汗水後,叹了口气。

    进入这座林子已经一个下午,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到这堵残壁前看看,但是从进入梅林的那一刻起,一股莫名的胆怯在心头发酵,饶是自己有信心能面对当世任何高手而无惧,最後却踌躇良久,只能像个懦夫般,坐在梅树底下,平稳那紊乱不堪的心跳,尝试再一次站起来。

    好几次,明明已经站起来了,却一步都跨不出去,重新又坐了下来,不过,这一次不一样,泉樱已经在外面等了,再没有理由可以推拖,是个男人的话,就该爽爽快快走上前去。

    「……但愿年年有今日,好月长圆,好花不谢,人长久,梦婵娟……」

    长吟著这样似歌非歌的句子,海稼轩踱步到了梅林的深处,那里有著一堵残壁,上头刻著清晰的诗句,被人们遗忘於此,历千年而不曾消褪。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乾,泪痕残……」

    低声念著写在墙壁上的诗句,海稼轩伸出手,在墙上温柔地抚摸,东看看、西看看,表情非常地温和,这是连他自己都料想不到的事。

    「我一直以为……会比现在更激动、更……」

    找不到适当的形容词,海稼轩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激动仍在,只是内敛於心,没有急切地爆发出来。只是,这抹笑意很快就添上了苦涩,海稼轩的表情转为黯然,有些落寞地把手放在墙上。

    「等了一个下午,该来的人已经来了,可是我期待的人却没有来……」

    海稼轩低声说话,尽管梅林里头只有他一个人,但这些话却不是自言自语。这座梅林,与其说随著时间流逝而前进,其实是永远被封冻停留在「过去」,自己说出的话,也成为「过去」中被纪录下来的一部份,只要梅林存在、地底的结界法阵存在,终有一日,会有人来听这些话的。

    心情平复下来,海稼轩瞥向墙角,这才发现到那里不知道何时被涂写上新的字句,凝神一看,两条眉毛连带眼角全都斜斜地飞提起来。

    「这是哪个浑……哼,彼其娘之,当真是岂有此理,这些话算是什麽东西?写字也就罢了,居然还有涂鸦?居、居然还是乌龟?」

    手紧紧贴在墙壁上,海稼轩脸上阴晴不定了好一会儿,最後才轻轻呼了口气。

    「罢了……千秋功过,剩下来的东西本来就该是顽童涂鸦,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微笑著这麽说道,海稼轩放开手掌,重新踩著蹒跚的步子,慢慢离开这座回忆之林。而当他把手掌离开墙壁,原本深深刻写在墙上的诗词,忽然淡化了字迹,等到海稼轩的身影不见,那两首词也消失得乾乾净净,一堵墙壁平滑如镜。

    ……就好像之前什麽也不曾存在过。

    「那个……雾隐大侠……」

    「丞相,我是忍者,你应该称呼我为雾隐上忍,这样才恰当。」

    「喔,雾隐上人,请问我们……」

    「丞相,我是忍者,不是和尚,虽然蒙著头套,但还是有头发的,不该叫我上人,我是上忍。」

    由於在土中行动快速,说话声音听不清楚,加上雾隐鬼藏的乡音过重,明明双方说的是同一种语言,却搞得有些语言不通,被困在地底穿梭的有雪和雾隐鬼藏,目前处於一个很麻烦的情形。

    不愧为耶路撒冷四骑士之一,雾隐鬼藏确实本领高强,连续攻破十多道公瑾设下的拦截陷阱,或是使用十字镖,或是用一些有雪喊不出名字的神异暗器,一路循行,势如破竹,没有哪一种凶猛式神能稍稍拦阻住他们。

    然而,由於带著一个有雪,雾隐鬼藏的忍术虽强,却没法再做到无影无踪。在破去第十八道拦截咒网後,雾隐鬼藏告诉有雪,现在两人所面对的已经不再是敌方结界法阵的自动拦截,而是周公瑾亲自施法主持,专门针对他们两人所做的种种措施。

    最明显的徵兆是,明明已经连续突破多道防御网,在地底钻遁了那麽久,照距离来算,早就应该脱离了暹罗城范围,但两人却始终还在地底团团转,这事岂非怪哉?

    土遁术的原理,就是以术数在土里辟出奇异的次元空间,穿梭於其间,这才能有缩地成寸的效果。但周公瑾精晓东方仙术,直接施法引导地脉精气,弄弯了土遁术的道路,令两人怎麽穿梭,都只是重复地绕著圈,没法离开暹罗城。

    「这该怎麽办?难道周公瑾是想要把我们两个困在地底当乌龟?这可不成。」

    「丞相大人,雷因斯的乌龟是不是比较奇怪?乌龟不是应该在水里吗?困在地底和当乌龟有什麽关系?贵国的生物……」

    「呃,将就一点吧,一种米养百样龟,我国确实有一种喜好潜地的乌龟,学名「雾隐土龟」,特别是每到繁殖期,它的头就会变成绿色,等我们脱困之後,我请你吃几头试试,但现在可不可以先告诉我,该怎麽逃出去?能不能直接浮上去和他们拼了?」

    「哦?世界真奇妙。」

    国籍、语言上的隔阂,看似个性沉默寡言的雾隐鬼藏,却屡对有雪的话提出疑问,平添了交涉上的困难。

    「直接浮上去是不行的,周公瑾不擅长地底作战,又不能离开法坛,所以不敢下来,只能遥遥箝制我们,但只要一浮上去,就会被他们的高手围攻。」

    「我一直没有问,以天位高手的层次来说,雾隐先生的级数是?」

    「惭愧,拙者资质鲁钝,七日前才突破地界。」

    「哦,这样啊……那我们在地底多躲一下好了。」

    有雪心中暗骂,在目前的天位化时代,居然还有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三流战力,这个「安全地带」看来实在不保险,难怪落得在地底当雾隐土龟了。

    「不用躲太久,这种对峙的情况不久就会被打破,拙者的同伴预定今晚闯关出城,双方将有一场攻防战,周公瑾将没法兼顾到我等,届时法阵没人操控,要闯出去就很简单了。」

    计划听来好棒,不过有雪长期跟在源五郎身边,早已经习惯了任何计划都可能产生变化的最坏状况,特别是现在这个护身符的武功不强,虽说忍术变化多端,但会耍杂技并没有什麽意义,看来保命还是得要*自己。

    「我……我有一点东西,看看能不能派上用场。」

    两人并不能在同一处过久停留,因为周公瑾所施放的符兽仍在追踪,如若在同一处待过久,成千上百的式神符兽围攻过来,那就会非常棘手,所以雾隐鬼藏稍稍停留回气,就要继续在地脉迷宫中兜圈子,有雪也必须在再次启程前,看看有没有什麽道具能让情形好转。

    爱菱给了不少东西,除了烟雾弹一类的东西,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但却贴著爆裂物标签的东西,适用於地面与空中,但用在地底,等若是自己找死。

    「丞相,这一卷铁管是……」

    「啊!小心,这个铁管是我们太研院的技术结晶,可以让一般人享受到天位高手的快感,只要一不小心启动,持用人就会自动变成爱国者,笔直飞向空中。」

    「爱国者?」

    「对,就是爱国者一号。飞向天空之後,完全停不下来,会跟著太阳的移动,自动开始横越风之大陆,倒楣一点的话,有可能成为史上第一个从空中环游鲲仑世界的人,但是如果幸运的话……」

    「幸运的话……如何?」

    「就会像我一样,在飞到稷下上空时,遇到飞毛腿。」

    「飞……飞毛腿?」

    「对,冒著熊熊火焰,会把你锁定追踪,保证命中的飞毛腿,没多久就会听见轰的一声,眼前黑黑的,骨头也痛痛的,要是没有因此到那个世界去,那麽大概在病院里躺个半年就行了,康复顺利的话,两周後就可以开始偷摸漂亮女护士的屁股。」

    「哦?世界真奇妙。」

    雾隐鬼藏摸摸下巴,单从表情来看,他完全想像不到,当日有雪被这个超强力的袖珍个人飞行器缠住,由日本飞回风之大陆,被太研院发射飞毛腿导弹凌空击落的瞬间,那种以为自己已经看到地狱大门的恐怖感觉。

    太研院之外,自也少不了有雪恩师的赠礼。由华扁鹊所制作的神行符、各色忍术卷轴,令雾隐鬼藏大为惊奇,尽管在这位忍术大行家眼中,那些卷轴能使用的咒术并不算什麽,但是能够将这麽多繁复咒术封入卷轴,让不曾接受过忍术训练的普通人随意使用,这个技术却让他叹为观止。

    「真是高明,这种技术我们已经失传,是只有我们历代宗主相传的那一份,才能作到这种程度,想不到贵国已经开发出来了。」

    华扁鹊的成就著实令人赞叹,但她此刻并不在这里,於事无补,而她所制作的符咒与卷轴,若是在平地遇敌,可以发挥不少效果,但目前却派不上用场,更何况敌人是道术高手,封锁型的结界法阵已经启动,那些卷轴几乎都不能用了。

    「这些是什麽东西?看来不像是与忍术有关,但是拙者在里头感受到一股很强的能量。」

    「这个……不是用在这里的。」

    有雪忙乱地把那几个刻有符文的木牌收好,这些东西是华扁鹊特别交代,如若在自由都市遇见韩特,就把这些木牌交给他。华扁鹊并没有说这些木牌的详细用途是什麽,但想来应该也是不允许搞砸的东西。

    休息了一会儿,却没有什麽进展,有雪身边的道具派不上用场,而雾隐鬼藏在这之间消灭了四头逼近过来的符兽。

    「丞相,我们要启程了……」

    像是察觉到了什麽,雾隐鬼藏的话忽然停住,顿了顿,道:「不,我们没有必要走了。」

    「为什麽?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周公瑾已经亲自下来杀我们,如果是的话,那我宁愿再当一次爱国者算了。」

    「这倒不是。拙者发现法阵有松动的迹象,想必是拙者的同伴发动攻击,扰乱了暹罗城的布防,周公瑾将要离开,这场追逐战要结束了。」

    雾隐鬼藏道:「不过,也因为如此,他把残剩在法阵里的力量一次发动,将所有符兽合一,正朝这边过来,只要能将之击破,立刻就可以出去。」

    「呃,听起来是很棒,但是请问你有把握吗?」

    戴著头套,看不清楚面孔,雾隐鬼藏似乎露出了一个职业式的自信笑容,但是在他的眼中,有雪却看见了不肯定的疑惑。

    基於情形特殊,妮儿与王右军合作,双方联手闯阵出城。除了他们两个人,还有二十余人的耶路撒冷特种部队,那都是由雾隐鬼藏所训练,熟悉忍术的好手。

    日本的元气地窟开启後,风之大陆上的天位武者人人受益匪浅,资质、修为较佳的一群,或迟或早,实力几乎都往上升了一级,妮儿日前已经初步进入强天位,但天心意识未算优异的她,对於控制自身力量并无把握,还不能连续使用强天位力量。

    特别是,最近几天常常觉得小腹莫名隐痛,也不知道是什麽因由,刚才调息时更觉得不适,如果在作战时发作,是很影响自身状态的。

    不过,单纯就资料来看,闯阵出城是一个很简单的任务,因为自从天草四郎临终的昙花一现之後,目前就没有人拥有斋天位修为,而假若敌我双方都是强天位级数,就算是遇上十足状态的多尔衮,妮儿也有信心逃脱。

    考虑到彼此的力量差距,要全身而退恐怕不太可能,但只是单纯要逃跑,拼著受上一定程度的伤势,相信没有高手能将自己留住。

    一对一的情形是如此,换作是一对多,情形会更吃力,不过今趟己方也有两名天位高手,合力一起闯出去,妮儿不相信目前的第二集团军有能耐将自己留下。

    也就是因为这样,她弄不太清楚王右军的动作。明明早就可以闯出城去,他却领著自己在城内各处大闹,高声喊著要杀人放火,让所有居民关窗躲在家里,然後用天位力量朝空中发射几道剑气,声音尖锐凄厉,所经之处都掀起了骚动。

    「可不可以解释一下,我们不是要离城吗?怎麽你好像在庆祝庙会一样,到处惹事?」

    「我们双方都还有个同伴没回来,虽然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会合在一起了,但是多制造一点混乱,说不定就有助於他们脱身。」

    王右军道:「离城自然是我们的目的,但我们进城又是为了什麽?是为了探查情报,可是,你不认为我们还缺了一个最重要的讯息吗?」

    「我明白,你是指周公瑾本人的实力吧?」

    阿朗巴特魔震後,公瑾的实力,就成为各大势力相争探索的谜题。而在目前各势力的首脑人物中,他无疑是把自身实力隐藏得最好的一个,本来需要出手的事务,公瑾都利用师父、师兄弟的出手来解决,又或是单纯以智略处理问题。

    王右军、泉樱、李煜……等人的资料,都可以整理成厚厚一大叠,就连陆游本人都在北门天关暴露了武功进境,但却没有人记录到公瑾的战斗。每个人都相信,公瑾一定有著天位力量,但他却从不曾进行过天位战,结果他的武学、拿手招数、战斗应变,全都是个谜。

    当其余的武者不断战斗、不断进步,而被整理成一张清楚的优缺列表,对於雷因斯、青楼联盟的高手而言,公瑾却是一个完全未知的对手。

    自由都市的战役即将白热化,激烈的天位战也会爆发,假如不早点把公瑾的确切实力、招数变化探查出来,就算原本实力相当,也可能被他轻易挫败。

    曾追随陆游数百年之久,在天位化时代到来前,曾被公认是世上最强的五个人之一,没有人胆敢小看公瑾的存在。特别是,一个未经证实的说法,在风之大陆上流传,皇城之战到最後,亲手将陆游一鞭击毙的,就是周公瑾本人。人们一方面惊於他亲手弑师的事实,一面也对公瑾的实力感到畏惧,因为能够一鞭轰杀陆游,这就是实力的象徵。

    「虽然我与周二师兄没有多少交情,但总是同门师兄弟,如果可能,我希望维持以前的状况,不要发生武力冲突。」王右军道:「不过,事情变成这样,那也没有办法,更何况如若陆老师真是为他所杀,为人弟子的我,绝对不能坐视。」

    妮儿并不觉得王右军有多尊敬陆游,以前曾听人说过,陆游七大弟子多半是为了政治因素而收,像是王右军,就是为了拢络武炼王家,因此师徒之间、师兄弟之间,并没有多少情谊。

    不过,王右军本身是一个相当讲义理的人。怎样也好,既然拜在陆游门下,他就会遵守身为白鹿洞子弟的本分,也对破坏这份义理的公瑾特别不能容忍。

    「唔,好像差不多了,不用再跑了。」

    王右军一摆手,扔去原本握著的火把,望向东方;妮儿也作出同样的反应,扔去手中的火把,望向出现在东方的那一抹人影,还有忽然从各处楼房中冒出来,手持上膛枪械的数百名艾尔铁诺军。

    而一直跟著妮儿二人行动的特种部队,这时则四窜散开,渐渐在黑暗中消失了身影,让人难以追踪,只不过在天位武者的意识扫描之下,他们的存在仍是无所遁形。

    「四师弟,久违了,别来可好?在一切开始之前,我想先问一问,同为白鹿洞子弟的你我,有没有避免死战的可能?」

    悄然出现在附近一处民宅的屋檐上,公瑾的姿态相当优雅,元帅军服的披风不住抖荡飘扬,冰晶似的冷冽目光,随意扫过下头的人,一股不怒而威的压迫感,就在每个人心头施加重量。

    「二师兄这话岂非好笑?今天又不是有人拿刀迫你兴兵犯境,是你主动挑起战端,要问有没有避免死战的可能,这问题应该由你来回答。」

    王右军道:「至於同门情谊……这是多年来我最想问你的一句。二师兄,两国交兵,战阵之上无父子,你光明正大兴兵来攻,这是大丈夫所为,我不来怪你。但当日唐国破灭,你对五师弟的所作所为,有没有半点同门情谊?师父新收的小师妹,你怎麽待她的?中都皇城之战,你做过什麽事?你现在用什麽立场来和我提同门之谊?」

    按放在剑柄上的手,慢慢地将配剑抽出,王右军吸了口气,道:「不计私怨,我希望事情能以和平途径解决,不过如若二师兄的交涉,是以拿下自由都市全境作为谈判底限,那麽我也可以告诉你,耶路撒冷无路可退,不惜一战。」

    一番话斩钉截铁地说完,长剑也遥遥指向公瑾。不仅是手中的剑,从长剑出鞘的那一刻起,王右军的气势都变了,明明周围无风,但他的衣衫却如狂风中的旗帜,飘扬掴响,整个人好似一把满弦的弓,以怒气、斗志为羽箭,气浪冲霄,把适才公瑾发出的压迫感冲得点滴无存。

    一旁的妮儿忽然觉得,这样的感觉才像是儒者之怒,不为私利,非关权谋,一怒拔剑的王右军确实有著侠士气质。

    不过,记得以前听源五郎说过,陆游七大弟子中,陶潜和王右军是相当固执的两个人,认为君子言行温厚,即使对上强敌,也不应率先拔剑相向。多年来都恪守这项原则的王右军,今次却先行拔剑出鞘,这也就代表了他对此战的重视吧!

    想到这里,妮儿也握紧拳头,暗暗摆好架势。

    「唔,这样看来,谈判确实是破裂了。」公瑾摇摇头,道:「以我对四师弟的敬重,要就这麽打开城门,让你们出城,这不是什麽问题,不过想来你们不会同意这样做,那麽,就算是我对贵客的一点礼仪,给你们一个探测我实力的机会。」

    除了公瑾本人,朱炎、郝可莲这两个强手都没有出现,这表示他预备好了一战。

    「不过,还是换个地方吧,如果在这边开战,我的士兵、你们的兵丁都会被波及,要不要到城外去战呢?」

    「没这必要,因为你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话才说完,下面人影一花,妮儿已经冲了上去。平常这种时候,她懂得什麽是明哲保身,越後面出手越有利,不过刚刚听了王右军的言语,她很愿意主动抢攻,把以逸代劳的便宜留给这个世上已所剩不多的好人。

    几个时辰的静坐,紊乱内息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但考虑到身体状况不佳,趁著目前没有发作的时候动手比较好。主意一定,妮儿一出手就是尚不能妥善操控的强天位力量,重重往公瑾轰去。

    「铮」的一声,剑光乍现,公瑾拔出腰间配剑,疾电般反刺敌人,与之动起手来。

    妮儿旋身闪过,破入剑影范围,反腿踢出,横扫向敌人肩脖,公瑾举臂挡架,双方力量相碰,反震之下,一起被撞开,妮儿震塌整座屋顶,坠入下方屋中,公瑾由於位置不佳,被震得往天上飞去。

    (哼!果然是强天位,再看看你还有什麽本事?)

    妮儿还不至於因为对方与自己一起被撞开,就认为彼此修为相若。目前只能推判敌人至少有强天位修为,天心意识方面还是未知数,但正如自己尚未全力以赴一样,现在看到的又是敌人几成实力呢?那个朱炎已是如斯厉害,周公瑾为人主帅,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攻势再开,妮儿足下一点,跃身於空,施展天魔功,与公瑾在天上激战起来。

    强天位的能力,能够影响环境,制造出一个适合自己的环境来作战,但这样的应用却非每个人都会,妮儿虽然有能力去影响,可是却不晓得什麽环境才有利於自己,与其随便分心,浪费力量,她仍使用最适合本身的战法。

    「天魔功号称魔族第一武学,但为何以灭魔卫道为号召的雷因斯,公主本人会使用这样的魔功邪法?」

    「这……哼!就是为了诛灭你这样的邪魔外道,所以我们才练这种武功的。」

    妮儿的攻势,就如她口中强词夺理一般强势,在天魔刀气劲的劈砍下,公瑾一招反击都没有,只是单纯地後退,不过从他挥剑时的悠然态度,就可以看出他并没感受到什麽压力,只是单纯不愿采取攻势而已。

    (好奇怪,他用的剑比平常的要短……)

    近距离战斗,妮儿更看了出来,公瑾的配剑比一般常规尺寸要短上两寸半,剑刃也更为厚重,攻击上或许不太方便,但在防守时却显得灵动,简单地横移推送,就可以恰到好处地封住敌人攻势。

    也因为发现这点,妮儿登时醒悟,白鹿洞的抵天三剑,是天下第一守招,号称同级力量的对战间,无人能破,自己与周公瑾同是强天位力量,他将抵天三剑的内劲与招意变化在白鹿洞剑法内使用,一力主守,自己要怎样才能突破了?

    「堂堂艾尔铁诺的大元帅,居然用这麽乌龟的战术,够胆识的话,就痛痛快快打一场啊!」

    「确实,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堂堂雷因斯的公主元帅,居然对这样的小技俩没办法,雷因斯的元帅素质是不是低了点?」

    任意挥剑,公瑾只是微微地笑著,对方毕竟只是个少女,心战经验不足,倘若自己会中这麽肤浅的激将之法,那麽以後都不用出来做人了。

    假如持续这样的攻防,就算战到天亮都不会有什麽改变,而战到此刻,妮儿的脸色更变得异常难看,一种没法形容的寒颤由体内深处开始蔓延,轻微痛楚在小腹出现,令她没法专心作战,更觉得……好像有什麽不寻常的事要发生了。

    妮儿的不妥,自然没能逃过公瑾的眼睛,在确认到敌人的力量迅速衰退,招数上也显得破绽大露,公瑾摇摇头,微笑道:「山本元帅似乎无意再战下去了,四师弟作何打算?」

    「山本元帅,请先退开,伺机由右面进攻。」

    一直观看这场战斗的王右军出手了,长剑迸射出雪白的亮光,斜斜地刺挑向公瑾的剑锋,在两柄剑抵触的瞬间,双方的剑刃都弯翘了起来。

    「也是抵天之剑?!」

    纵然戴著面具,眼神中仍能看出公瑾的诧异。抵天之剑的传人不多,这只怕是首次双方都以抵天之剑对撞,更何况就剑理而言,两柄都采取守势的剑对击,不啻就是胡砍乱撞,这样会产生什麽效果,连自己都难以预测。

    奇妙的变化发生了,王右军的抵天之剑,似乎配合著某种绵劲使用,当双剑碰撞弯曲,迸出火花,它并未如同公瑾的剑刃般反弹,反而绕著一个漂亮的弧度,以圆形角度无锋回切,再次击打在公瑾的剑刃上。

    而伴随著这记打击,一种剧烈震荡和轻微麻痹感,就开始在公瑾掌心出现。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依照剑理,除非对方的内力数倍……甚至十倍强於己方,才会有这种不稳现象,但现在为何……

    公瑾未改守势,但却对王右军的剑刻意端视,只见他运上了抵天三式中的柔柳之劲,剑势却走得偏偏斜斜,每一剑以圆而发,以圆而终,环始反覆,其意不重伤敌,只是不断地撞击在敌方剑刃上。

    与其说是对战,公瑾更觉得自己是不断地受到干扰,可是本来无懈可击的抵天之剑,在对方柔柳劲的不住反激、剑势连续撞击之下,公瑾手掌麻痹感越来越重,只觉得剑势僵滞,出现了一丝不应存在的破绽。

    (想不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一手,抵天破抵天,这就是破解无解之剑的法门…

    …)

    彷佛被一道闪电贯穿身体,公瑾并不觉得惊惧,只感到一阵惊喜与激昂,但同时也有一丝疑惑。

    (以四师弟的悟性,能够想出这个法门吗?破解掉两千五百年来无人能解的守招,还有这种太极剑势……)

    当这个想法在脑里闪过,公瑾忽然间醒悟,挥剑出去,长声笑道:「原来如此,四师弟你确实有一个好兄长。」

    「不错,右军不敢掠人之美,破解抵天之剑的技巧,是我家五哥在武炼研创出来的,但想不到今日竟是拿来抵御二师兄你。」

    「想不到吗?那你本来是打算用这法门对付谁?若是想从师父手里逃生,师弟你这技巧似乎还嫌不足啊……嗯,朱鸟刀、白鹿剑,齐名於当世,师弟你就使出这技巧的後半式,把这一战了结吧!」

    王右军心中震惊,这位二师兄的才智委实可畏可怖,短短几招交手,不但看出这套剑技的来历,更看出当初五哥把这套技巧传给自己的用意,是担心有朝一日自己的利用价值不再,甚至有碍白鹿洞的利益时,师父陆游说不定会对自己出手,只是就连五哥也料不到,最後自己是用这技巧来破二师兄的抵天剑。

    「好!」

    王右军低喝一声,内中潜藏雄浑劲道,近距离爆开,震撼敌人的听觉,进一步扰乱防御,跟著,就像一头朱焰凤凰翩然自天而落,雪亮晶灿的刀光化作流星,拉出长长的光影,重重砍在公瑾的防守剑圈上。

    王字世家的神妙刀术,在白鹿洞内功的配合下,威力更显凌厉,王右军的左臂霎时变得粗壮,根根青筋暴露,全身内力毕集於这一刀之上,分作六重劲道连接撞击公瑾的剑刃。

    「喀啦」一声,无数细小裂痕出现在公瑾的剑刃上。饶是以天位力量特别护著,及运使著抵天之剑,这柄厚刃宝剑仍是承受不住如斯砸击。

    先以抵天对抵天,为无瑕剑势制造微小破绽,再以雷霆万钧的朱鸟刀施以重击,看著自己剑上的裂痕,公瑾心中有数,若今日的对手换做王五,那麽在刚才的一击中,自己的抵天三剑已经被破,长剑碎裂,而势如破竹的朱鸟刀则会斩在自己头颅上,分出胜负。

    只可惜……

    「好招数,但四师弟你一刀去得太尽,如今未能置我於死命,反而轮到你破绽大露,试问你如何应付我的反击呢?」

    与绵长柔韧的白鹿洞剑术不同,创自武炼兽人的朱鸟刀,首重一刀必杀的决心与气势,一刀倾尽全力发出,若是不能一击得手,那麽在回气之前便会露出重大空隙,如今,王右军便是出现了这样的致命破绽。

    「不错,我修为不足,这一刀只能破去抵天之剑,没法败你杀你。」王右军喘息加剧,显示体力的耗损之大,不过,这也很成功地探测了敌人的实力。

    「可是今天的战斗,并不是只有你我两人,所以我可以毫无保留地使出全力。」

    侧面劲风响起,公瑾正想回剑防御,却惊觉王右军正以全身力量吸黏住自己手中剑,令自己没法去挡架妮儿的攻击。

    「你!」

    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妮儿以强天位力量激起的劲风,已经刮到面上。

    暹罗城的上空进行大战,地底也毫不轻松,有雪看见雾隐鬼藏的手按放在刀柄上,显然对那一头迅速噬杀过来的异兽,不敢再以十字镖对付,而必须使用忍刀。

    强敌迫近,雾隐鬼藏一言不发,有雪也紧张得掌心冒汗,尽管他不会武功,但从紧绷的气氛里,彷佛也能感觉到那种强敌迅速*近,三百尺、两百尺、一百尺……越来越强的压力。

    两个人目不转睛,屏息瞪著同一个方向,但却都没有留意到一件事。

    在有雪的包袱中,有一个爱菱特制的仪器,能够扫描方圆一里之内的能量位置,此刻萤幕上正显示一个绿点朝这边迅速移动,然而,忽然间萤幕尽头出现了另一个绿点,同样朝这方向而来,速度好快,几乎只是眨眼间就已经要追上了先前那个绿点。

    「来了!」

    感受到土中不寻常的剧烈震动,雾隐鬼藏拔刀出鞘,将功力聚於刀上,预备发出雷霆一击。

    「轰」的一声响,土石炸裂溃散,一个水桶大的巨型蟒首裂土而出,额上有一只雪白犄角,血红双眼大如拳头,甫一见到两人,便张口喷出腥臭毒气,毫不客气地吞噬过来。

    雾隐鬼藏觑准时机,一刀重重劈下,怎知他才挥出去,蟒首就整个炸裂,爆成一团血雾,像是被什麽强绝力量打个正著,粉碎得什麽也不剩下。

    (怎麽搞的……)

    雾隐鬼藏一愣,挥空的刀势未及收回,仍是斩了出去,怎知就在漫天尘土血雾中,一只锋锐的手爪冷不防地挥了出来,在雾隐鬼藏全然没想到要防守的这个空档,从他身前掠过。

    「啊~~」

    被尘土所扰,後头的有雪根本看不见前面事物,只听见一声凄厉惨叫嘎然而止,心中剧颤,险些吓得尿湿了裤子,好不容易挥开尘土看见前头,就见到雾隐鬼藏两脚稳稳地站立。

    「搞什麽嘛,没事鬼叫什……」

    有雪发不出声音了,当他爬出两步,看得清晰一些後,这才发现雾隐鬼藏不是两脚稳稳地站立,而是整个人只剩下两只脚,大腿以上的部位整个不见了。

    「怎、怎麽会这样?土龟被蟒蛇吞掉……」

    有雪很快就知道事情不是这样,因为在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比巨蟒更危险的生物。

    瘦瘦的小个子,漆黑肤色,背後一双蝙蝠似的羽翼,浑身上下刺著许多根长长的尖针,四肢更被厚重锁链给捆住,另外连接上四个金属链球。这麽独一无二的打扮,非独雷因斯,全风之大陆都已经将他列入极度危险生物。

    「奇、奇雷斯?」

    想起这凶残魔物一贯的辣手,有雪一跤跌坐在地,差点当场就屁滚尿流了,特别是看到他皱皱眉头,在舔去手上血迹後,把那残剩的两腿一脚给踢倒,跟著就转过头朝自己望来。

    「喂!胖子,你还有没有吃的?」

    没有当场昏过去,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在奇雷斯的目光注视下,有雪杀猪似的大叫出来。

    「哇!我不好吃!我不好吃!」

    「喂!」

    「哇~~」

    也算人有急智,有雪忽然想起,这头魔物做事向来疯疯癫癫,讲话也语无伦次,说不定脑子根本就不正常,自己大可智取。这样一想,有雪才想到包袱里头一堆太古魔道器械,正是可以派上用场的时候。

    「我……我有乾粮,你先拿去吃。」

    有雪慢吞吞地在包袱里掏摸,希望能找到个手榴弹或是超猛毒药之类的东西,让这头白痴吃下去一命呜呼,自己就立下大功劳了。

    手里才抓了一把,没来得及说话,整个包袱就被奇雷斯一把夺过,要不是缩手得快,就不只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而是整条手臂都没有了。

    说来也让人很难以置信,有雪总认为天位武者必然有特别不凡之处,才能够出类拔萃,像源五郎、兰斯洛、李煜、白起,不是武学天份过人,就是足智多谋,又或者意志无比坚定,但现在看来,难道一个人疯得特别厉害,这也能进入天位?

    因为,奇雷斯扯开包袱後,任里头东西洒落地上,随便看看还留在掌中的几个物件,也不细查,拎起来就往嘴里扔去。

    (好、好厉害,这家伙到底是人形凶兽还是人形垃圾桶?魔族的王族都是像他这样爱吃垃圾吗?)

    目瞪口呆,有雪心中有了小小的期待,希望奇雷斯肠穿肚烂、腹破血流而死。

    烟雾弹……似乎没什麽杀伤力,奇雷斯吞下後只是喷了点烟出来。

    震撼爆弹……好像威力不够强,奇雷斯吞下之後,打一个响嗝就没什麽事了。

    转移卷轴……有雪真的是很希望,这怪物吞下之後立即消失不见,可是未经正确程序催动,卷轴不过是普通纸片,根本就没什麽用。

    眼看著奇雷斯的目光越来越不对劲,有雪觉得自己的命运有如风中残烛,正在疯狂地向神明祈祷,奇迹却发生在雪特人身边。

    「呃!哇……」

    在不知道把什麽琐碎东西给吃下去之後,奇雷斯终於出现了不妥,口中像野兽般「嘎嘎」出声,全身剧烈颤抖,跟著更跪倒地上,大口大口呕出酸臭绿浆。

    「哈哈!死怪物,这下知道你有雪大爷的厉害了吧?什麽魔族中的魔族,吃泥吧!看我为土龟报仇。」

    有雪手舞足蹈,全然忘记了眼前的危机,只要想到自己能整垮这头凶残魔物,更是难掩得意之情,兴高采烈之下,甚至跑到奇雷斯旁边,一脚踩在他头上,用力跺几下。

    「不过,他到底吃坏了什麽东西?这麽厉害,是核能火弩吗?」

    倒是记不得自己有带那麽强的武器,有雪疑惑地转头看看,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捡起,趁著奇雷斯还在痛苦呻吟,预备从那个土壁破口逃跑。

    点数之後,重要东西都还在,就是少了一个东西怎麽都找不到。

    「哈,死鬼韩特运气不好,要给他的东西找不到,多半是给这野兽吞了,是他自己倒楣,这样他就不能找人报仇了,哈哈。」

    无意中说出了真正想法,有雪耸耸肩,正要开溜,却不由得想到,不晓得华扁鹊到底给了韩特什麽。

    那些写著符咒的符文,如果能够帮到韩特,是怎麽帮?提升他的力量吗?还是瞬间移动逃跑?

    实在不是故意的,但是在逃跑前,有雪回头忍不住看了奇雷斯一眼。

    ……并没有什麽特别的,仍然是一头人形凶兽,跪在地上,全身不停地颤抖,哀嚎呻吟,只不过,如果眼睛产生没有错觉,好像有那麽几十根针,从他肌肉里慢慢倒退了出来。

第三章 无形之鞭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联盟暹罗

    对妮儿来说,今晚的战役,实在是她一生中少有的耻辱与尴尬。在强敌面前讨不了好,这并不算什么,但因为身体状况不佳,给弄至丑态百出,这点就不可原谅。

    在她适才退到一旁的时候,小腹……更正确一点的说法,是肚脐下一吋左右的位置,开始了阵阵颤动,似疼非疼,好像……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与整个肉体起共鸣。

    如果此刻人在稷下,那么倒算是一个马上找医生看的好时机,可是身在战场上,当见到王右军因为气力不继,不能完成那一招刀剑合击的极至威力,妮儿立即判断出状况,不待他出声招呼,就飞身过去,将催运起来的强天位力量聚于拳上,轰往公瑾。

    乍看之下,似是绝佳的杀局,但自始至终,公瑾面上的悠闲笑意不变,从他料中王右军的破招步骤开始,一直到妮儿发出的这一击,全都在他的计算之内,这样看来,即使这一拳击实下去,妮儿也不见得能够讨到好处。

    战事未决而气已馁,妮儿真是痛恨这样的自己,偏生这时腹痛的感觉加剧,而且较先前更为明显,妮儿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与自己肉体产生共鸣的源头,来自暹罗城地底。

    (莫名其妙……地底……有什么东西吗?)

    这念头在脑里一闪而过,突然间,好像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听似遥远,却又异常地清晰,不经由听觉感官,直接由脑内深处响起。

    “汝……是何人?”

    继腹痛之后,是幻听吗?妮儿几乎想要狂笑出来了,明明是这么重要的战局,自己却脑袋昏昏,意识好像被某个很强大的磁铁吸住,觉得周围的现实环境好不真切,偏生那个戴着面具的死人妖笑得那么讨厌。

    假如这一战可以成功回去,妮儿发誓自己会找个医生好好看看,就算惨遭那个鬼婆华扁鹊凌辱都在所不惜,然而,少女这个小小的心愿,并没有得到上天的怜惜,幻听现象持续出现。

    “因何而生?”

    就在这四个字的问话后,妮儿就失去了意识,但属于她的战斗,却未因此结束。

    尽管被王右军黏住,没法分出手来防御,露出致命破绽,公瑾却一点都不显得焦急。

    有许多事,是四师弟不知道的,即使是这个状态,自己仍能防御,仍能反击,甚至就算被这不纯熟的强天位力量轰上一记,都不会有什么大碍。所以当妮儿凌空挥拳过来,公瑾心中已经有了十六条预备战术,并且藉着眼神、气势,先行打击敌人的斗志。

    一切的发展都在预计中,也都进行得很成功,直至突变的出现。

    朝这边飞来的妮儿,忽然间好像被一层淡淡的雾气光影所笼罩。前后时间极短,若非公瑾、王右军这样的高手,根本就无法以视力捕捉,而在这极短的时间之后,他们都错疑自己看到了什么。

    妮儿仍是往这边飞掠过来,只是样子和之前有点不同。为了行动方便,一直绑束在脑后的马尾长发,迸断了束绳,披散开来,在月光照射下,显出一种瑰丽得醉人的蓝色。

    不仅是秀发,产生同样变化的,还有妮儿的眼瞳,同样是变成冰蓝,犹如最深层的万年雪。然而,和这双眼瞳的美丽颜色相比,任何人都只会先注意到,那眼神中所流露的惊天杀意。

    没有人会错解这对眼神,因为里头所释放出的杀气,是如此强烈、赤裸、直接而单纯,把千思万念集中为一,变成单一的摧毁讯号。公瑾和王右军甚至难以想像,为何一个女人能在瞬间把杀意暴增,压迫感更是十倍激增。

    首当其冲的公瑾,感觉特别明显,隐隐约约,他竟感觉到在敌人的背后,有个更具压迫感的存在,刹时间为之气息一滞,发出的劲道没能震脱王右军手腕。

    抓着这个完美的进攻角度,妮儿却没有立刻进攻,反而双腕交叠碰撞,外绕一圈,长吸了一口气。这动作看似多余,但公瑾却察觉到,敌人正藉着这个动作,闪电进行全身能量的凝聚吞吐。

    而当妮儿的右腕举高斩下,那一瞬间的气势,给周围两人的感觉,就像是浩瀚苍穹蓦地崩破了一个巨缝,汹涌云流在雷电交殛中劈砸下来,崩天末日,无物可挡。

    公瑾百忙进行防御,右手爆发力道,震脱王右军的锁缚,挥臂挡架,但仓促间蓄力不足,轻易被妮儿一击砸开,右臂剧痛难当,整个面门都暴露在空档下。

    (不妙!)

    脑中闪过这念头,公瑾却已避无可避,被妮儿一拳结结实实轰在戴着金属面具的头颜上,爆出响亮的金属碎裂破音,强大力量传震出去,连与公瑾相对峙的王右军都虎口剧痛,公瑾更是被这一记崩天之拳打得直飞出去,冲撞向地面。

    轰隆巨响,撞在地面的躯体余势不止,拖地斜飞,只见一长排房屋都在这一击的余威下变成了断垣残壁,漫天烟尘中,下面出现了大面积的废墟,也不知道公瑾究竟身在何处,受伤多重。

    王右军暗自心惊,如若是换作自己挨了这一击,中在面门,肯定是重伤,甚至一击致命。二师兄武功再强,受了这一击之后,也……

    才刚刚这样一想,王右军惊觉身旁又传吸气声响,赫然是妮儿鼓起力量,朝地面以天魔刀狂轰乱劈,在她强天位力量恣意肆虐下,霹雳爆响不绝于耳,攻击范围内的事物毁得一塌糊涂。

    强天位力量,妮儿本来尚不能驾驭自如,更别说这么顺畅地连发天魔刀劲,但她现下密集发刀,全然不见窒碍,越斩越见流畅,这是完全不合情理的现象。

    王右军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在片刻的讶异后,他只惊觉若让妮儿这样胡乱杀戮下去,暹罗城不知道会有多少的死伤,而且大多数都是无辜的当地百姓。

    “住手!追击敌人也该有个限度,就算要对付公瑾师兄,你这么做根本就是……”

    为了要制止妮儿,王右军一出手就抓住她左腕,却没想到这实在是错得离谱的一着。疯狂攻击中的妮儿,一感觉到被人拿住手腕,立即有了反应,先旋身一扭,用全身带起来的力量,扯斜王右军身形,紧接着就是两腿一齐踹出,正中王右军腰腹。

    双方联手作战,王右军只以为战友是打昏了头,哪想到她会骤然向己发难,给这一记踹中腰腹,内脏立遭重创,大口鲜血喷出。而若非自己撒手得快、若非妮儿没有反抓过自己的手臂,在自己重伤同时,连手臂都会整条被撕扯下来。

    “哇……”

    王右军立刻运功震伤,但内息甫动,又是一口鲜血激喷,情形坏得无以复加,偏生妮儿在空中身形一定,冷哼一声,又飞扑了过来,人还没到,锐利的五指爪劲已经先到面门,要不是闪得快,一双眼睛已经毁了。

    这时,王右军才终于明白,妮儿现在处于一个极度异常的状态,适才乱轰地面,并不是为了追击公瑾,而是单纯地发泄杀戮欲望,灭尽所接触的生命,当自己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攻击目标就换成了自己。

    从妮儿眼神中的喜悦、溢满全身的霸道杀念,王右军知道自己所料无差,只恨自己先斗公瑾师兄,再猝受重击,现在只剩逃命之力,无力与之相抗了。

    “可恨……至少、也要把她引出城外。”

    尽着自己认为应尽的责任,王右军想把妮儿引出城外,减少对暹罗人民的伤害,但内心却全无把握。

    (如果能有援军就省事多了,可是……还是拼了吧!)

    正当他打算全力以赴,掣剑在手,预备与妮儿对战,异变骤生,援军终于到了,但却不是他所期待的那一种。

    “嘶”、“嘶”,像是千百道羽箭同时离弦射出,扯裂大气破风声响起,但是在这连串异声入耳前,王右军忽然觉得身上一痛,像是被什么大棒子打中一样,一股巨力将他击得往后跌去,避免了与妮儿的接触。

    跌飞开时,王右军见到妮儿的情形与自己一样,只不过是朝反方向跌飞出去。

    (到底是什么东西?怪物?这种感觉好像是什么棍棒……不,是鞭子,对,就是鞭子!)

    从身上感到的痛楚,王右军察觉到对方使用的兵器,脑里也闪电想起当初在白鹿洞修业的一件往事。

    那时,五师弟李煜还未展露锋芒,自己修练三十六绝技有成,自信满满,到冰洞中请恩师指点,被恩师评为当前弟子中剑法第二,却也表示自己习剑资质绝佳,只要用心苦练,五十年后可以在剑术上超越二师兄。

    “不过,如果那一天来临,羲之你切莫自满,因为和你二师兄的剑相比,他的鞭子更具鬼神之威。”

    自从阿朗巴特魔震,王右军晋身天位后,这件往事就被他遗忘,直至如今,才蓦地翻上心头。

    (鞭子在哪里?人在哪里?)

    王右军低头搜索,既看不到公瑾的身影,也看不见刚才那抹击中自己的鞭影,究竟由何而来。

    另外一头传来的声响,引起了王右军的注意,抬头一看,只见妮儿那边的情形更是不妙,身在半空,竭力朝这边飞来,但却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所阻着,身上连连喷出血痕。

    怪异的景象,王右军却看得出来,妮儿正被一条肉眼看不见的鞭子痛击,尽管自己不确定这战友是否已经回复常态,但总不能任由她这样子受创下去,当下把剑一横,就要上前救援。

    一步跨出,王右军闷哼一声,胸口的疼痛让他晓得自己又中了一鞭,但这次自己已留心提防,纵使挡架不住,却为何连看都看不见?

    (难道……二师兄的鞭子,是看不见的?)

    王右军察觉到这一点,但是若这想法是真,自己又要如何抵挡这样一条无形、无影、无声、无息,甚至可以说是无相的神鞭?

    为着这想法苦思,王右军却发现鞭子没有再打在自己身上,只是封锁着妮儿的行动,剥夺她的战斗力,而每当自己跨前一步,一道沉重鞭笞就将自己打退回去。这情形说明了某件事,二师兄不让自己救援,却不在意自己的离去,只是要把妮儿擒下。

    “四师弟,你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们在耶路撒冷再光明正大地决一死战吧,现在请你离开,至于这名女子,我要把人留下。”

    从公瑾的做法里,王右军读得出这样的讯息,然而,公瑾必然知道,王右军自己也知道,他从来就不是那种会把战友丢下,独自逃开的人。尽管之前与这名少女并不相识,可是从允诺接应她离开的那刻起,责任与信义就伴随出现,耶路撒冷的四骑士,绝不会令自己背负的神圣旗帜蒙羞。

    提运真气,强自压下内伤,王右军虎吼一声,掣剑拔刀,挥舞劈斩,刹那间就在身旁组出一道防护网,奋力前冲。

    脚步跨迈出去,手腕上立刻就感到强劲压力,不住撼裂着虎口,十数道鞭劲正试图击溃刀剑齐施所架起的防护网,王右军感到吃力,却也心中一宽,因为这些无形鞭劲能被自己挡住,就代表二师兄的鞭子还没有离谱到能穿越次元,无视物理限制地攻击。

    自己所知的陆游六弟子中,只有二师兄周公瑾、三师兄陶潜精于东方仙术。在奇门遁甲的支援下,他们的武术能做到什么地步,普通人根本想像不到,好比妮儿刚才那样的惊人实力,现下竟也被困在重重乱鞭之中,脱身不出。

    (可怕!这就是二师兄的真正实力吗?无怪能够和陆师相对抗。他到底是在什么时候练成这么恐怖技巧的?这根本……不能防御啊?

    王右军咬着牙前进,一面承受重击,一面朝妮儿的方向移动。尽管反覆搜寻,却找不到公瑾的踪迹,偏生自己与妮儿连续受到重击,二师兄究竟是在哪里动手的?

    如果说抵天三剑是完美守招,那么二师兄的乱鞭同样是无懈可击,结合这两者的公瑾就该是一个完美武者。今晚交手中,他反覆只使用抵天三剑,若非妮儿的突变,给予他不寻常的创伤,恐怕还逼不出他的真正实力,届时耶路撒冷之战,己方就会吃上大亏,这样看来,倒是要感谢妮儿的变化。

    假如王右军在十足状态下应敌,能支撑多久是未知数,可是重伤之下应敌,连挡七鞭后,终于给沉重鞭击轰开刀势,长驱直入。

    (糟糕!来不及了。)

    鞭势不但无形无影,连招数都很奇特,明明是柔韧的软鞭,竟像挥舞长枪一样用“扫”的方式,却也因此,让人对这股怒涛般急涌过来的力量无法招架。

    “唔……”

    嘴角咳出血沫,王右军仅来得及将刀剑合架在胸口,跟着便被远远地扫了出去。

    (太强了!每一鞭的力量都这么沉重,如果找不到二师兄的位置,又看不见鞭子,就根本不能站在平等立场上对战,那要怎么跟他动手?)

    在半空中倒飞着,王右军压抑不下内伤,又喷了一口血出来,脑中思绪复杂纷乱,却想不出破敌之策。

    (不过,作到这样子也就该够了吧……团长!)

    在空中稍稍稳定身形,王右军却没有再试图往妮儿掠去,反而稍一回气,立即就朝反方向激飞射出。

    同一时间,一道雪白亮光由地面冒起,闪电般射至妮儿附近。重重鞭劲也朝白光轰击过去,但是被王右军牵制部分力量,加上白芒来得突然,鞭劲的力道没有早先强劲,白光来势奇疾,在受到鞭劲拦截之前,竟还能轻轻巧巧地一下回折,就这样破入拦截网内,一下抓住妮儿,再一闪现,破出包围鞭网,说走就走,一下就消失在暹罗城的夜空。

    整个过程极其短暂,甚至是白光带着妮儿消失,王右军才飞出暹罗城,只留下满地疮痍与火灾,慌乱的人群,还有渐渐从那残破废墟中现身的两个人。

    “公瑾大人,你没事吧?”奉命不得参战,一直隐藏在下方民居的朱炎,赶来探视主帅的状况,只见他摇了摇手,表示没有大碍。

    公瑾的手,放在自己的金属面具上,好像在做着什么,当他把手放下来,整个面具看不出来有任何的凹损裂痕,完好如新,而王右军若目睹这一幕,将会对师兄有着更高评价,因为挨了妮儿一记重击的公瑾,神完气足,完全没有受伤的现象。

    “我没有事,这样一下还伤不到我,不过……”公瑾缓缓道:“有点吃惊就是了。”

    吃惊,这件事在公瑾来说,比受伤更为严重。面对实力强横的敌人,失败是意料中事;当敌我实力差距过大,死亡并不值得奇怪。知己知彼,胜乃不殆;知天知地,胜乃可全,公瑾所不能接受的,是突然暴强的敌人,因为无法掌握的失败,会导致一连串失败,所以当妮儿有了不寻常的突变,他当下的决定就是把人擒下研究。

    “可惜,没有能够成功啊……”

    “公瑾大人,要不要追出去呢?”

    “追出去已经没有意义,白夜四骑士之首的米迦勒亲至,我不想在这里与她动手。”

    更重要的是,米迦勒也是一个很懂得深藏不露的武者,刚才她刻意只凭着速度与身法闯入救人,不施展她闻名天下的枪技,就是为了不在开战前过度暴露实力,自己并不想在这种时候与她对战。

    姑且不论已经离开的三人,暹罗城内还隐藏着不可忽视的高手,自己要避免被人渔翁得利的可能。

    “那王右军呢?这距离我们还追得上,只要配合太古魔道兵器,就算作战我们也……”

    “这一点万万不可,在这种时候对四师弟赶尽杀绝,那等于硬把王五给逼出来,这样对我们的阻碍太大了。”

    虽说瑾花之乱后,王五就与王右军断了联络,彼此形同末路,但从王五秘密传授武学给王右军一事看来,这两兄弟仍有私下联络,公瑾不想冒这个风险。

    “那么,问题就只剩那个少女了,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她那一式的威力好惊人,就连你也被击下了。”

    “……不知道。”惊人的不单是那一式,而是那种状态,疯狂的杀,疯狂的毁灭,无比战意令实力激增。

    “想不到雷因斯有这种怪物,她到底是什么人啊?”

    朱炎疑惑地问着,而这一次,公瑾没有马上回答。

    “……不知道,我想……大概不是人吧!”

    暹罗城经过这一场战斗,城内数百户人家因此家破人亡,住处变成了废墟,大多数人当场死于非命,损伤之重,犹胜当日艾尔铁诺军破城。

    上头忙着扑灭火灾,整理废墟,拯救伤患,但下头却有着另外的问题在发生。

    正要沿着地穴逃跑的有雪,回头看见了奇雷斯,身上一根根细针正自往外倒退,心中一惊。

    (搞什么东西?变魔术吗?)

    看不顺眼,不知道自己将大祸临头的有雪,只是本能地觉得讨厌,因此,他竟然采取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动作。

    “去!死黑鬼,身上会冒出针来很了不起是不是?你冒出来,我不会再敲回去吗?老子见高就拜,见低就踩,你这贱人趴得那么低,是不是要老子踩你啊?好!说踩就踩!”

    雪特人毫不客气,提起肥短的腿,就踹在奇雷斯身上,而且不是踹头,是往他身上的那些针踹下去,好像玩着某种敲击游戏,看见哪边的针浮凸起来,就往那里重重踹下去。

    “干!想怎么踩就怎么踩,真有成就感,可惜旁边没有个画师,不然就可以把本丞相威猛的样子全画下来,流传后世。”

    想到自己将这危险的怪物踩在脚下,有雪得意非凡,就差没有嚣张地大喊“叫我女王”的经典台词。

    假如再让他这样子踩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在一声“啷当”脆响后,有雪忽然看到一样东西在地上滚来滚去。

    “咦?这是什么?怪好看的……”

    那黑皮怪物一动也不动,好像已经被自己踹昏过去了,有雪心头一安,走过去看看那物件。只见那是一枚黑色晶体,约莫有人的巴掌大小,呈不规则的多角形,通体漆黑如墨,但却发着一股幽幽的美丽光泽,恍如水波荡漾,在晶体表面流动。

    “样子好漂亮,像是什么宝石还是魔珠之类的,搞不好值不少钱啊!”

    有雪自言自语,用嘴巴咬一咬,发现这东西甚为坚硬,咬之不动。听说这头怪物是魔族的皇族,这东西从他身上滚落,多半也是什么魔族的宝物,假如能像织田香身上的勾玉一样有价值,那自己就赚到了。

    “对了,说到宝物……”

    假如每个高手的身上都有宝物,那么雾隐鬼藏的身上,会不会也带着什么呢?他号称是当前的忍术第一人,就算身上带些什么道具或者秘笈,那都不足为奇啊!

    念头一动,有雪付诸实现,凑过去一看,只见到一大滩的血迹。奇雷斯的那一爪强得可怕,当场就把雾隐鬼藏打得血肉粉碎,除了血渍,就只剩一双腿被扫到一旁去。

    “唉!土龟啊土龟,你也算是够不幸的,居然被那头黑皮怪物干掉,说来也怪你名字不好,好端端的竟然叫土龟,又整天爱在地下钻,土龟钻土,钻着钻着,这不就入土为安了吗?唉,不过我刚才为你报仇,把他当成地鼠一样在踹,你们两个地下相见,再好好分个高低吧……”

    基于起码的义气,有雪觉得自己该帮这个认识不久的朋友埋葬,不让他暴尸……

    地底,好在只要埋一双腿,不用掘太大的坑。

    “咦?日本果然多怪人,有人会变成橡胶女,也有人死了会变成木头?真不愧是妖怪之国啊!”

    找到那双被奇雷斯扫到一旁去的残腿,有雪却只看见裤管与鞋子的残布中有两截木头,同样是浸在一滩血迹里,一时间还有些想不清楚,为何人死了之后会变成木头?这是哪门子的特殊体质?

    “算了,既然变成木头,那就不用埋了,木头本来就该插在土里的……呃!这是什么?”

    正当有雪要再次开溜,却在那些血迹与残破布片、木屑中,见到一管卷轴,外头用金黄色的锦带缠着。有雪也来不及想为何整个身体都被摧毁,竟会留下一管卷轴在此,便颤抖着手,将那管卷轴拾起。

    “这是……忍术秘笈吗?封面的字写了些什么?我看看……啊!‘雾隐流面条烹治法’!土龟,你死了还要玩我?”

    气愤之下,真想在那残尸上多踹两脚,可是就在这时,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邪笑声,从后头传来,有雪一惊,连忙把卷轴和那黑色晶石一起收入怀中,回头探看。

    这一看,险些吓得魂飞魄散,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后头的奇雷斯已经清醒过来,甚至站了起来,就这么冷冷地瞪过来,而地上则无声地掉了七、八根针。

    “你……”

    有雪牙齿打颤,说不出完整话语,想起刚才雾隐鬼藏被打得只剩下一双腿,换做是自己,别说是双腿,恐怕全身脂肪连带肥油,都没有半点能够剩下。

    不过,这素来残忍好杀的魔物,却没有马上出手攻击,而是就这么盯著有雪,不做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有雪才发现那眼神有些呆滞,甚至可以说是两眼无神。

    (该不会……这家伙睁着眼昏过去了吧?)

    这个侥幸心理一生,有雪胆气登壮,虽然不敢说过去再踹两脚,但是拔腿开溜却是敢的,却怎知才一转身,后头就响起劲风,奇雷斯扑击了过来。

    “哇!大侠饶命……”

    有雪魂飞天外,只懂得跪下求饶,希望能躲过这一击。以奇雷斯的武功与反应,别说只是简单一跪,就算是源五郎以九曜极速全力闪躲,也未必能避开他一击,可是当有雪跪倒趴下,他竟然完全不懂得变招攻击,就这么直挺挺地冲过去,撞进了旁边的岩盘。

    这一带的土石坚硬,都是很硬的岩层,但却又怎堪他这绝顶强人的一撞,只见石壁上留下一个人形空洞,周围泥沙土石不住洒落,地动壁摇。

    “搞什么鬼?最近很流行钻地吗?每个人看到土就冲过去?”

    死死复生生,有雪的心脏在这天晚上饱受考验,正当他抱着万分之一的小小希望,期待那怪物已经被这一撞破头而死,旁边的岩壁轰然一声,裂出一个人形空洞,奇雷斯又钻了回来。

    “哇!大侠……”

    还来不及抢着跪地求饶,奇雷斯说话了,这是今天晚上有雪听他说的第二句话,却与之前那一句一样莫名其妙。

    “我叫弘历。”

    直到此刻,有雪才知道这个一直被称作“奇雷斯”的怪物,原来还有另外的名字,不过这怪物为何要对自己报名字呢?他两眼没看着自己,而是望向上方的岩壁,那是在对谁说话?

    “我是弘历!我是个有理想、有抱负,满腔热血的好青年,爷爷爸爸真伟大,名誉照我家,我要去上学了!”

    有雪张大了嘴巴,发不出声音,他这才知道奇雷斯眼神上飘,不是对着岩盘说话,而是根本就已经疯掉了,特别是他现在一面说话,一面还俨然像个热血青年一样,平举起手臂,最后还像是小孩子似的,跳起来走路。

    (不愧是魔族中的魔族,连发起疯来都比一般病人强烈十倍。)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有雪趁着奇雷斯再度朝着岩壁撞去,就蹑手蹑脚地想从他身旁不远的土坑道中钻出去,可是这次奇雷斯却没有撞穿出去,只是把头碰到岩壁,就此停住了动作。

    能够逃离的唯一出路,就在奇雷斯身旁,有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尴尬地停在原处,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奇雷斯就像是一具死尸般,额头抵*着石壁,整个身体斜斜地动也不动,全然看不出半点生机。

    “唔……”

    过了好一会儿,奇雷斯终于有了动作,他用手掌撑触着石壁,似乎想要撑住疲惫的身体,却仍是少了几分力气,双膝一软,以这样的姿势跪倒了下去。

    人倒了下去,事情却未因此结束,相反地,变化由此时才开始发生。当奇雷斯的呼吸由粗重而变为平缓漫长,有雪忽然见到一件皮革装束,无袖的背心与短裤,在奇雷斯身上出现。

    本来魔物在人间界行动,就像狮子老虎那样的野兽一样,谁也不会在意野兽穿了些什么,奇雷斯也是一样,每次众人与他相遇,光是要在他手底逃生,就已经竭尽全力,谁会有时间去在意他的穿着?所以直到这刻,有雪才惊觉到“哦!他之前没穿衣服”。

    以天心意识的物质变化,要改变物质的成分,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要把物质硬化容易,变成丝帛皮革之类的物品,那就很是为难,需要很高的天心意识修为。

    这些事有雪当然不会知道,他只看到奇雷斯又站了起来,回头朝这边看过来。

    单单只是一个眼神交错,有雪就感觉到,眼前这头凶兽已经脱离刚才的疯狂状态了,那双眼睛里头,仍是散发同样危险的寒气,但却已经多了理智的光辉。

    “唔……奇怪的波动……”

    奇雷斯抬起头来,斜望向上方的岩层,但与刚才的目光涣散不同,这时的凝望,只让人觉得他确实是在看着某样东西。

    “大气里的感觉……是什么人用了天崩?人间界还有什么高手会用天魔神功?”

    奇雷斯的字句里,隐藏着不寻常的讯息,这些有雪听不出来,但却也感觉得到,和之前几次遭遇相比,奇雷斯的话语条理清晰,与先前全然不同。

    “头好晕啊……”

    似乎还有点头昏,奇雷斯摸摸额头,跟着便侧瞥过来,望向有雪。

    “……我记起来了,哼哼,胖子刚才你好像踹得很过瘾是不是?想不想再尝试一点更痛快的经验啊!刚才那杂碎没几斤肉,还剩下一双腿,你这么多肉,不知道……”

    伴着说话,奇雷斯抬手便将旁边的岩壁,轰出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而在这再明显也不过的威吓里,有雪做了最应该做的事。

    两腿一瞪,眼睛一翻,可怜的雪特人当场就晕昏了过去。

    暹罗城这天晚上发生的事故,很快就透过各种管道,传遍了风之大陆上的各大势力。

    不管对哪一方而言,这都算不上是最好的状况,特别是公瑾的强悍实力,让敌对势力的高手全都皱起眉头。

    负责把这些情报四处传播的,自然是青楼联盟,基於维护合夥人的利益,所有报告上只写著妮儿奋起神威,痛击了公瑾,逼得公瑾无法隐藏实力,却对她的突来奇变只字不提。

    青楼联盟这样的做法,对雷因斯大大有利,因为若要试著解释妮儿异变的理由,这是一件相当棘手的事。不过,各大势力仍有独立的情报管道,尽管得到的讯息很模糊,但却足以从这些讯息中,看出一些与青楼联盟说词不同的地方。

    「上车吃象。喂,听说阁下的长腿爱妾在暹罗闹出了老大乱子,大开杀戒,不知道这是怎麽回事啊?」

    「炮五平一,吃车。嗯,长腿爱妾……我喜欢这个叫法,不过可千万不能被妮儿小姐知道啊,哈哈哈。其实也没什麽,听说她自从到了暹罗後,水土不服,饮食不顺,肚子疼了起来,脾气暴躁,出手重了一点,这也没什麽好奇怪的。」

    「退马吃炮。可是,我听说她除了出手重,连眼睛和头发的颜色都变了,这难道也是水土不服?」

    「卒子过河,吃马。嘿,所以让你知道暹罗那地方的可怕嘛,我们家陛下当年在那里吃东西,连火都喷出来了,变变头发颜色有什麽大不了的,花家人就是少见多怪,一点芝麻蒜皮事也大惊小怪,我反倒很好奇,你们这几天一直按兵不动,到底是想要作什麽?嫌军粮太多吗?那乾脆分我们一点好了。」

    「移士。阁下有所不知,今年我国农业大丰收,旭烈兀陛下派我等到前线专事消耗粮食,顺便为了两国同乐,预备在这里大兴土木,起一座用以纪念贵国白无忌丞相的建筑。」

    「上车。纪念白丞相?你们要在北门天关的正对面盖妓院?」

    「跳炮吃车,将军。不是,陛下让我们盖一座游乐园,叫做狄斯耐。」

    「上士吃车,我反将你一军,结束了。花天邪大帅,你还真是满口的谎言啊!」

    「彼此彼此,源五郎先生。」

    相互对奕的两人,把棋盘一堆,哈哈大笑,一起站了起来,向对方拱一拱手,踏著地上刚长出来的青草,朝各自的阵营回去。

    把视线拉得远一点,两人下棋的地点,便是在双方大军之间,一边是北门天关的城壁与守军,一边是数十万的艾尔铁诺军。下棋的虽然只有两个人,但观众数目却委实令人瞠目结舌。

    自从艾尔铁诺大军压境,与雷因斯一方对峙,双方虽然没有爆发大规模战事,但源五郎却每天都要面对不同的挑战。

    只不过,明知道战斗目的只限於搜集情报、拖延,自然也就不会太激烈,时间一长,人也烦了,不得不作战交差的双方,便开始不同形式的比斗,从单比指力、掌法、腿功、身法,到进行斗智似的下棋对奕,把这场战事导向另一个莫名其妙的过程。

    「源五郎先生,明天还打不打?」

    「打,怎麽不打?」

    「棋下完了,灯谜猜完了,靶子前天也打过了,我们明天还挑什麽来打?」

    「下完棋,猜完灯谜,打过靶子,还有麻将没打过,花兄,明日方城之战,请早啊!」

    双方在大笑声中各自回到阵地。姑且不论花天邪在回营之後,被师父提醒,才惊觉到「两个人要怎麽打麻将」的严重问题,源五郎却是立刻与稷下联络,告知敌人那边的动向。

    水镜上出来的是小草,站在她身後的,不是一直与她相依相伴的枫儿,却是新就任「暗黑魔导研究院」院长的华扁鹊。

    这一对各具独特气质的美人站在一起,尽管一语不发,但听听「背景」隐隐传来的声音,源五郎却觉得自己好像掉进某个大马戏团的舞台,周围全都是变魔术的把戏。

    小草表示,枫儿已经赶往香格里拉赴援,现在应该已经快要抵达了,有她随机应变,事情不会太糟,若是能在耶路撒冷激战前找到韩特,那麽还可以多得到一个强大战力。

    「华院长制作出来的符印,是我们两人对封魔针研究後研发完成的,可以暂时压制封魔针的效果,相信对他能有点帮助。」

    「只是压制?怎麽不帮他直接拔光算了?」

    「封魔针是隆。贝多芬的得意作品,我们只能压制效果,还不能这麽轻易就破除。如果真要破坏,目前有三个方法:除了隆。贝多芬亲自解开,如果人到了稷下,我可以消除针上头的法咒,然後拔除,再不然,就是他的内力够强大,能趁著符印压制封魔针效果的时间,自行把封魔针逼出。」

    「可是据我所知,韩特目前没这种本事,他和妮儿小姐不同,可不懂得突然变身啊!」

    小草没有回答,源五郎的这句话,对他们双方来说,都是一个希望能够延後面对,但终究是不能逃避的问题。

    「终於……这一天快要到了啊!」

    水镜的两头,华扁鹊面无表情,小草和源五郎也不怎麽想说话,彼此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由源五郎发言确认了兰斯洛的状况。

    身为雷因斯之主,兰斯洛最近并没有公开露面。对外的说明是偶染风寒,卧病在床;坊间八卦刊物的猜测是,娶了日本公主後夜夜狂欢,不能视事;小草的私下交代是,闭关练功。

    除了要知道兰斯洛的情形,另一方面,源五郎还有一件不晓得该不该说的事。

    经过这段时间的对峙、探底,比起不常露面的多尔衮,源五郎更在意每天交手的花天邪,这些时日以来,虽说每日都会碰头,但花天邪一天一天都在有所变化,无论是气质还是应对,都与之前判若两人。

    源五郎不知道他是否遭遇什麽奇遇,尽管目前他的武功进步不多,交手时自己仍可将他压著打,但比起他当下的力量,源五郎更在意他未来的成长性。

    (真是……一个麻烦的未爆弹啊!)

    而撇开北门天关、稷下这两边的情形,处於乱源中央的自由都市局势更是处於一夕数变的激流中。

    公瑾在暹罗城骚动的隔日,就再次兴兵出动,鼓励著麾下士兵,最後一次克服现实条件上的不利,进攻耶路撒冷,只要能够拿下敌方重镇,一定可以得到充足的补给。

    这份压力,耶路撒冷感觉得很清楚,也积极开始备战,只不过经过暹罗城的一场骚动後,耶路撒冷这边面临了另一个棘手的问题,就是天位战方面,耶路撒冷的大将王右军目前受创甚重,能否赶在敌军进攻前回复应有实力,还是未知之数。

    「对不起,我真是太对不起了……」

    「不要紧,忍受女性偶尔的无理取闹,这本来就是绅士的责任,我们武炼人很重视这方面的礼节。」

    手腕、脖子都裹著绷带,额头上也贴起了伤布,王右军的样子很是狼狈,全然没有身为当代大侠的气派,但他却仍悠然地一面与妮儿说话,一面瞥向窗外。

    「不过,幸好我们把这件事赖在二师兄的头上,不然怎麽安置你还是个麻烦呢。」

    在耶路撒冷,白夜四骑士声望崇高,王右军更是当地人民心中的圣者,如果知道是妮儿将他击伤,愤怒的群众必然会制造许多不便。

    「我不知道为什麽会变成那样,也不知道该怎样弥补才好,我……」

    「开什麽玩笑,如果我接受你的补偿,那我算是什麽圣职者?圣职者的受难,本来就是磨练的过程,请你不用在意,我并没有任何的怨忿之心。」

    王右军说著,却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实在是挑错了时候……」

    听到这麽说,妮儿更觉得惭愧。在暹罗城发生的一切,她并非没有记忆,只是当时就像给一股热血冲昏了头,行为全然没法控制,放手破坏,尽情享受杀戮、毁灭的畅快,在激战中感到无比快慰,事後冷静下来,则是全然没法相信,自己做出了这样的事。

    「不过,山本元帅,若是你真的希望补偿,我希望你能为我做到一件事。」

    基於罪恶感与补偿,妮儿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心中则是忐忑不安,猜不出王右军会要求自己如何补偿。

    「人的善心,是造物主赋予人们最大的宝藏,也是我们最重视的东西。不过,有时候无谓的伤感,反而会坏事。」

    王右军正色道:「我们明白暹罗城发生的一切,让你很不好过,而我们也很高兴你是这样的人。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比起你的忏悔,我们更需要你那时候的力量,即使那是恶魔的力量也无所谓,我们需要这样的力量,来面对眼前的敌人。」

    这番话不仅是王右军的个人意志,也是耶路撒冷的实际需要。尽管妮儿也在公瑾的鞭击下受创,但却未伤及筋骨,伤势仅止於皮肉,只要好好休养两天,便可以回复十足战力,比王右军的伤势轻得多。

    战事爆发在即,妮儿是一个相当宝贵的战力,特别是她若能发挥痛击公瑾时的力量,那甚至有可能主导这一场战事的胜负。

    「说来很惭愧,但事实证明,我并非我二师兄的对手。」

    王右军心里有数,纵然自己在十足状态,也无法击破二师兄的长鞭。这点并不可耻,因为纯天位力量较劲是一回事,但是武学与东方仙术的结合,代表著无限的可能性,自己根本不知该从何著手。

    要对抗这种无法捉摸的东西,就只能用同样不可测、不可知的力量。妮儿那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连二师兄都招架不住,假若这力量可以稳定运用,就是最有利的帮助。

    「以将对将,我们的米迦勒团长,可以和二师兄拼个势均力敌,剩下的由我们应付,这一仗的胜算在五成以上,不过……能够多保险一点,总是好的。」

    天位战打久了,妮儿和王右军都很有经验,晓得这种胜算一点都不可*,内中参杂太多敌我双方隐藏的变数,就好比这一次的暹罗城之战,事前不也难以料到会发展成这样吗?

    「嗯……其实,我自己也记不太清楚。」

    对於如何发出那一拳,妮儿自己印象并不深刻,现在努力回想,也只能隐约记得那种感觉,彷佛是将苍莽天空一击轰塌,整个崩坠下来,无比强大的破坏力,蓄於一拳之内……

    方自寻思,妮儿看到房门外有一个背影,穿著圣职者的雪白长袍,长长的金发用桂环束住,披垂在背後,影像优美典雅,让人感觉是一名很高洁的女性。

    「那位就是……米迦勒团长吗?」

    妮儿还记得,那天被公瑾的鞭击给困住,怎样都脱不了身的时候,忽然有一道光影射入,夹著自己飞掠出去,当时只看到,一名很美、很静的女性侧面,徜徉飞在天空,恍惚间,金发的她……好像是一个生著雪白羽翼的天使。

    清醒之後,猜到那位必定是耶路撒冷的米迦勒团长,打从自己未出道前,便听过她的许多传说,她在自由都市受到敬仰的程度,莫说超越耶路撒冷的教皇,甚至远在王右军之上。

    「嗯,那位就是我们团长。」

    王右军的声音带著感慨,内中蕴藏著某种情感,是妮儿感到疑惑、却判断不出的。

    「团长她……个性有些古怪,不太喜欢说话,所以请你不要见怪。」

    根本弄不清楚状况,妮儿又哪来见怪的资格,当下只有唯唯诺诺地答应,强压著满腔的好奇心,从王右军那有些忧愁的表情里,自行编织出与事实不相干的幻想故事。

    「这里……这里是什麽地方啊……」

    从昏迷状态中醒来,有雪只记起奇雷斯的狰狞面孔,吓得坐直身体,跟著才忙著确认自己究竟置身何处。

    以奇雷斯一贯的辣手,自己应该在见到他的五秒之内,就被他打成一堆碎肉了,所以自己现在应该是在冥府,但是感觉上又并非是这样。

    周围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清楚,难道自己仍被埋在地底?可是看起来又不像是刚才那个地穴,反而有一种牢房特有的霉味。

    「清醒了吗?还满快的嘛,我还以为要泼水才行呢。」

    熟悉的声音,把有雪整个惊醒过来,只见一道碧油油的绿火燃亮,映照著前方,一个女人平托著手掌,碧绿火光就在她掌上飞耀,她转过头时所展露的,是有雪怀念的柔媚笑容。

    「有雪老公,又一段时间不见了,你好不好啊?应该没有偷偷出去玩别的女人吧?」

    碧光辉映下,郝可莲身穿戎装,轻薄的甲胄恰到好处地裹著全身,特别是高耸的胸部,分外引人注意,她一手叉腰,摆著一个最能尽显自身凹凸曲线的姿势,眸光流转,艳媚动人,单只是这一眼,就让人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

    「别这麽看著奴奴嘛,难道你对我的这个样子还看不习惯吗?那我们换一个样子好了。」

    碧火乍灭乍燃,当火光再次趋走黑暗,在有雪眼前的女人已经完全变了样子。虽然姿势一样,但是头发、肌肤,整个变成一种异样的乳白色,看上去媚惑人心的魅力依旧,只是更添几分妖魅的邪异美感,一如她掌心的碧绿鬼火,教人本能地感到危险,却又不自禁地被吸引*近。

    有雪晓得,这个女人的名字并不叫郝可莲。虽然不知道她在人间界还有多少名字,但是在魔界,她有一个名字叫做「鸣雷纯」,是韩特的妹妹,曾经辣手无情地干掉包括她亲生父亲在内的一族人,更斩得韩特九死一生,导致兄妹反目,韩特追杀她到人间界来。

    源五郎曾经警告,这个女人非常地危险,以後要避免与她再碰头,这些话雪特人都听到了,但却仍阻止不了他想做的事。

    「喔喔!阿纯小亲亲~~」

    不假思索,有雪张开双臂,狂呼著奔冲了出去,照平常的习惯,这一下应该会成功搂住郝可莲的纤腰,不过与平时不同的是,这次在双手接触到东西之前,有雪的脸先碰到了。

    「呜~~」

    一只脚连带鞋印一起踹上了雪特人的面门,把他踢翻倒地,著脸叫痛,而出腿的一方则双手叉起了腰,半嗔半怒地说话。

    「不准用这称呼叫我,比那个什麽爆乳大妖姬更难入耳……哼,一见面就这麽亲热,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帐呢,居然为了国家出卖我,换做是别的男人,你早就死了十次了。」

    「这……这话不对啊,过去有很多男人,从没出卖过你,不也死上十次了。」

    「……说得倒也是,那更正一下,你该死上一百次吧!」

    「谢……谢谢……」

    看著雪特人可怜兮兮的讨饶样子,郝可莲「噗嗤」一笑,再难维持严肃的表情,伸手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刚才说的话,非常认真,因为自己是绝不允许被人出卖,特别是男人。这些年来一直维持著这样的信念,如果有哪个男人胆敢背叛自己,一定让他满门良贱死得惨不堪言。

    不过,为什麽自己这麽容易就原谅了这……这「头」男人呢?那天受创逃逸,忍著手上的剧痛,到了安全地方後,回想此事,甚至马上就觉得好笑,一点怨忿情绪都没有。

    一来,早就知道雪特人信不过;二来,彼此的立场是敌,就算他不是个雪特人,从双方初次接触起,自己就晓得会有那麽一天,所以当源五郎、妮儿出现,自己的讶异只是因为对方竟拖至此时才发难,并没有受到背叛的惊愕。

    另外,明知道他每次说的这些老实话,并非胆大包天,只是忍不住有话不讲,就脱口而出,可是听在耳里,就觉得和这胖子的对话很是有趣,想想这还真是……奇怪啊!

    「我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嘛,所以才拼命弄钱,想买个漂亮礼物给你赔罪啊,谁知道钱没拿多少,就因为贪污舞弊事发,被赶出来了,不过,我还是帮你买了一个很漂亮的戒指……啊!戒指不见了。」

    可不是吗?才说著,这人就能做出让自己感到莞尔的有趣举动。

    郝可莲笑著望向满地乱找失物的有雪,道:「戒指先搁一边吧,又不是要求婚,拿戒指出来做什麽?我反倒想问问你,下次如果再发生这种事,你会怎麽办?」

    「我也……很无奈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基於雪特人的恶劣名声,有雪并没有拿兄弟义气当藉口,只是嗫嚅道:「他们威胁我,如果我不配合行动,就要把我给……」

    「这样不行啊,有雪老公,虽然贪生怕死是雪特人的天性,不过如果你每次被人一威胁就退缩,这样的话……」

    郝可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说这种无意义的话,但在她决定停止前,这些话还是很自然地脱口而出。

    「这样的话,你是追不到我的。要得到我的男人,至少要有能够伸出手,把我牢牢掌握住的勇气和能力才行,有雪老公,现在的你,把手放在哪里呢?而且……」郝可莲叹了口气,在有雪耳边悄声道:「老实告诉你吧,我已经有个秘密情人了,你如果不努力一点,我就算想要琵琶别抱,都找不到藉口呢。」

    对雪特人来说,这真是无比严厉的一击,有雪刹那间只觉得天摇地转,险些就一跤跌坐下去。

    「我……我也知道没有那麽好的事……」

    「你就先待在这里吧,是奇雷斯阁下把你抓回来的,他没说要放你,我也不能私自把人放走,不过你真是福大命大,我第一次看到奇雷斯阁下生擒俘虏,而不是当场屠杀。」

    郝可莲好像还说了什麽,不过有雪却听不进去,只是在她好像要离去的时候,脑子略为一醒。

    「等一下。」

    「嗯?还有什麽事吗?」

    有雪摸摸怀里,幸好那样东西还在。他把那块从奇雷斯身上拾来的矿石取出,递了过去。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虽然我弄丢了戒指,不过这个宝石应该也很值钱,你收下吧!」

    「这、这礼物是……不行,我不能收。」

    「没关系,你就收下吧,这礼物虽然不便宜,但我还扛得起。」

    「不,我真的不可以收,你拿回去吧!」

    「阿纯小亲亲,我以前从来没送过你什麽贵重礼物,现在你收下这个,随身携带,以後你看到这东西,就像是看到我一样。」

    有雪很诚恳地把那块宝石放在郝可莲柔嫩的掌心,希望她能收下,无奈对方却拒绝了这项最後的温柔,把晶体推了回来。

    「不,有雪老公,我还是不能收,因为这宝石……它叫做黑核晶,在我的老家,它虽然昂贵,但却是最具威力的爆裂物,像这样大小的一块,可以把整座暹罗城炸到天上去,奴奴不想把这东西随身携带,然後一面想著有雪老公你的脸,一面死翘翘。」

    「啊?!」

第四章 武道修行

    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联盟橄榄山

    登高一望,耶路撒冷的城壁,就出现在不远之外,仅余不到半个时辰的行军距离,只要军令一下,第二集团军随时都可以进攻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这个在经典中被记载著,数千年前曾有一位圣人在此被处以极刑,死後三日复活飞升的城市,与雷因斯。蒂伦齐名,并为风之大陆上两大政教合一的政体,但是与兼备商业、文化大城地位的稷下相比,耶路撒冷的宗教气息更为浓厚,是教众心中的圣城,每日都有虔诚信徒长途跋涉来此参拜朝圣。

    九州大战之前,白鹿洞并未如今日这般兴盛,是陆游确立白鹿洞地位後,刻意将儒学引导成类似宗教的地位,令风之大陆西北一带的百姓,以白鹿洞的儒学为信仰,奉古圣先贤为神明。

    这个做法的效果,现在就非常清楚,因为即将攻击耶路撒冷的艾尔铁诺士兵,并没有为著要破坏「圣城」而不安,只是有著轻微的兴奋感。倘若换做雷因斯的军队,恐怕在面对耶路撒冷城壁的同时,就因为过大的心理压力而溃不成军了。

    时值黄昏,从橄榄山往下看过去,耶路撒冷特有的石材建筑,在夕阳中弥漫著黄金色的光泽,明亮而美丽,在人们视觉里留下无比璀璨的记忆,传达著一种感动。也就是这样的情绪,让远来的信徒对这座圣城虔敬拜倒。

    城内最醒目的,除了各个寺院,就是高二十尺、宽五十尺的巨壁,中间有屏风相隔,许多跪坐在墙面下的祈祷者,一面诚心念诵经文,一面将写上祈祷文字的纸条塞入墙壁石缝中。

    如果是在平常时间,人们都是祈祷著与自身幸福相关的事,不过现在城外有艾尔铁诺军驻扎,紧绷气氛一触即发,正在祈祷的人们,恐怕有九成都是希望自己与家人能在战祸中保住平安吧!

    这些意念虽然无形无影,但是当成千上万个相同的想法、思想,汇聚在一起,自然就会形成一种「气」,一种可以被感知到的讯息。

    圣职者认为,人们便是藉由这样的方式,把愿望传达给倾听中的神明,不过,能听到这些讯息的不只是神明,当人们的能力一再突破应有极限,部分人类同样能做到神明的神通,「听」到这些传达给神明的愿望,至少……正在橄榄山山顶上俯视的他们,就听得很清楚。

    「喂,下面那堵破烂是什麽东西?听说人类叫它哭墙,这堵破烂会哭吗?还是跪在它前头的人类都很想哭?」

    「是叫做哭墙没错。在九州大战前,那里曾经是一处金碧辉煌的神殿,後来被魔族破坏,就只剩下这堵墙了,到耶路撒冷的信徒,怀念过去的荣光与历史,常常会抚墙而泣,故名哭墙,是很珍贵的历史遗迹。」

    「九州大战时候被破坏?这笔帐算不在我头上,我是在那之後才开始破坏的。嘿,难得有机会以战犯的身份接触战争遗迹,如此荣幸,我就做得彻底一点,继承祖先遗志,把这堵破烂打得更烂吧!」

    「如果可能,我希望在这次战事结束时,这堵墙能够分毫不损……耶路撒冷有太多无价的历史遗迹,实在不是个好的战场。」

    「无聊,人类做事真是不知所谓。要祈祷,就应该挑对有力的对象才有用,如果希望能保命,与其拜神,拜我应该比较有意义吧!」

    「拜你?那会死得更快吧?怎麽说你都是一个分不清楚信徒和祭品差别的疯子啊!」

    「你们人类才是疯子。」

    战争前夕,橄榄山上的两个人,进行著奇异的对话。身为全军主帅的公瑾,是理所当然出现在这里的人,而为了防止敌人趁他落单时,群起高手偷袭围攻,他身边也一定要有个护卫。

    只是,这个护卫并不是郝可莲,也不是最近一直跟随公瑾的朱炎,而是一个令人错愕的角色──奇雷斯。

    认真来说,奇雷斯不能算是护卫,尽管公瑾与他维持了很多年的「朋友」交往,但公瑾并未因此忽略掉与虎为友的危险性,或许哪一天,奇雷斯心中的杀戮欲望与斗心凌驾友谊之上,双方随时都可能爆发死战,但在那天之前,他们的合作关系非常稳固。

    「解去封魔针的感觉如何?」

    「很不错,头脑好像清醒多了,身体也很轻松,不会想乱咬东西磨牙,只不过三不五时觉得手痒,想杀个三、五千人来活动活动。」

    「人算不如天算啊,我们尝试了那麽久的东西,最後竟然是这样子解决。」

    公瑾喟然长叹,没想到雷因斯人才济济,自己二十年来无法用东方仙术破解的东西,最後是这样阴错阳差地被解开了。

    与奇雷斯的交往,要把时间回算到二十多年前。当时的公瑾,为著将来与陆游之间不可避免的冲突,暗自积蓄实力,尽管他对自身力量有信心,不过他不希望重蹈陆游覆辙,所以决定不要把所有的责任与希望放在一个最强者肩上,而是以一个强者团队来肩负组织的兴盛。

    对於不断寻觅可造之才的公瑾,流浪於人间界的奇雷斯,无疑是奇货可居的存在。为此,公瑾亲自出马,经历了漫长的追逐、十数次只能用惨烈来形容的交手,终於能换得这头绝世凶兽的尊重,双方坐下来说话。

    在之前那段接触中,公瑾发现到奇雷斯的理性偶尔会压过兽性,说出令人惊异的话语,而非一味见人就杀。从这现象得到启发,加上诊断得到的结果,公瑾发现奇雷斯身上的封魔针,不只封印了他的力量,也进一步影响了他的理智。

    天位力量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要能够长久封锁天位武者的力量,除了单纯的肉体破坏,一定也有针对天心意识的措施。封魔针就是利用这样的原理,有效地封锁住奇雷斯,令他从一个疯狂武痴,变成了一头杀戮凶兽,纵使偶尔能回复一丝灵智,不懂魔法技术的他,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破解封魔针。

    公瑾所精通的东方仙术,这时就成了对奇雷斯的诱因,双方握起了手,建立起合作关系。公瑾以尝试破解封魔针的努力,换取奇雷斯不在人间界大开杀戒的承诺。

    无疑,奇雷斯的强绝武功是公瑾的庞大助益。幕後操控这一头绝世凶兽当杀手,世上就没有不死的敌人,可是对公瑾而言,拥有白鹿洞资源的他,没有对付不了的敌人,与其使用奇雷斯,打草惊蛇,把与他的合作关系藏起来做秘密武器,才是日後与师父决裂时的王牌。

    就是因为这样的万全准备,公瑾甚至还不需要动到王牌,就令不可一世的恩师死得不能再死,而陆游一死,这些王牌无须再隐藏,当自由都市攻略战爆发,他不但召回了朱炎,召回了跟随朱炎的研究团队,更请动奇雷斯,请他出来助己方一臂之力。

    耶路撒冷之战,势在必行,对方想必会调集能动用的天位战力,又有地利之便,一场硬仗是免不了的,公瑾与奇雷斯约见,向他做出委托。

    「最近根本没机会好好用餐,从清醒到现在也都没有进食,饿死了,我托你帮我准备一点当地口味,你该不会当作耳边风吧?」

    「怎会?我特地徵调了当地的名厨,准备了他的拿手料理,你等著大开眼界吧!」

    公瑾从携提上来的竹篮里,取出了预备的料理。目前正是战时,物资匮乏,身为主帅的他,就算是私下会客,也不愿意独自大吃二喝,所以带上来的料理极为简单…

    …说得明确一点,那几乎全是甜点。

    耶路撒冷一带的糕点和甜食,极有特色,主要是用蜂蜜或糖浆浸泡而成的,味道上极为甜美,用生面加上蜂蜜、核桃仁、桂皮肉制成的「贝克拉伏」;用小麦碎片、阿浑子果实及蜂蜜烤制的「咖德夫」,都是配茶上品。

    这些糕点说不上精致,却很有独特风味,向来已经习惯海都料理的公瑾,配著茶壶里的茶,慢慢品尝异国风味,至於他对面的盟友,则是以他百倍的速度进食,把面前的糕点抓起,一股脑地扔进嘴里,连咀嚼都没有,就全吞了下去。

    这种几乎与蛇类毫无二异的进食方式,若是给有雪看到,一定会认为魔族没有味觉器官,但公瑾却已觉得难能可贵,换做是拔除封魔针之前的奇雷斯,根本没法想像他会坐在这里,把这些糕饼吃掉。

    「你改变了很多。」

    「人都是会变的。」

    「但是,朋友,你算是人吗?」

    「皮肤黑就不算人吗?不过,如果每个人类都像你们这麽不知所谓,我就会很骄傲自己的魔族血统。」奇雷斯道:「说吧,你明天进攻耶路撒冷,要我帮你干掉什麽人?我的手一直在发痒,很想撕碎几个高手,来庆祝我的解封。」

    「耶路撒冷的兵力,我足可应付。四骑士里头,雾隐鬼藏已死,麦当诺不成气候,我四师弟有伤在身,就只剩一个米迦勒,尽得圣教绝学的真传,最难应付。」

    「所以,你要我帮你把米迦勒撕了?」

    「不是。」

    「不是?那你说这些废话作什麽?我只管杀人,不管你的军略,你再胡扯一些五四三的,当我把耶路撒冷夷为平地後,就把你的第二集团军全杀了。」

    假若换作是别人,这番威胁不过是疯言疯语,但出自奇雷斯口中,这话就有很高的可能性,当他说要把第二集团军全部杀光,那就绝对不会有漏,而且他的逻辑是,虽然不晓得第二集团军到底有哪些人,但只要到艾尔铁诺去,灭绝那块土地上的所有生物,第二集团军的成员自然死得一个不剩。

    就是因为这样的疯狂个性,所以当初连大魔神王胤都容他不下,在他把魔界多个部族灭绝成死寂荒地後,亲自出手,以封魔针将他镇住,变成这般模样。

    这些事情公瑾都知道,不过他仍是以微笑相应,因为他看得出来,奇雷斯之所以刻意说著这些话,是为了挑起自己的斗心与怒意。脑子回复清醒,并不代表这头凶兽的杀性与暴戾有所衰减,相反地,他将自己也列入作战目标,如果不把这股战斗意志适当引导,这把两面刃随时反伤自身。

    「除了香格里拉本身的战力,东方世家也会有人参战,这些我都应付得来,即使雷因斯方面有人来参战,我也有信心拦下。」

    「你一切都那麽有把握,那还找我来作什麽?是不是要我加入耶路撒冷一方,让你体验一下兵败如山倒的快感?」

    「各种变因与劣势,都还在掌握之内,但有一个变数,我没有办法分心应付,需要你来帮我,让这个变数不会影响战局。」公瑾道:「有一个男人,目前与我小师妹同行,虽然我掌握不到他们的行踪,但我相信他们不会对这场战争袖手不管。」

    「你确信这两个人有推翻你的筹码,逆转战局的力量?」

    公瑾不答,但沉默的态度,已经把要说的话表达清楚,更恰到好处地挑起了盟友的战斗兴趣。

    「嘿,听来很有意思,不过为何我感到你隐藏了一些东西?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唔……一个早就应该死了的人,从某层意义上来说,他可以说是我的师兄。」

    说到这里就已经够了,因为谁都看得出来,公瑾无意把话说下去。这时,夕阳已经落沉在天空的另一端,双方的谈话结束,料理也吃完了,但是公瑾却注意到,「填饱肚子」的奇雷斯表情并不高兴。

    「有什麽不对吗?」

    「我质疑你合作的诚意。我明明说过,我要试试当地口味。」

    「虽然只是糕饼小点,但这位厨师的手艺,是附近有名的,你认为他做的地方料理有什麽不道地的地方吗?」

    「我说的当地口味……是指当地人。」

    「……」

    「唉,怎麽办……怎麽办呢?」

    有雪在地牢内左走右走,烦得要命,一来周围黑漆漆的,弄不清楚身在何处,或许已经到了别的城市,或许根本还被留在暹罗,地牢黑成一团,别说逃跑,就连牢门在哪里都不知道。

    四面墙壁敲了敲,只觉得是很坚实的土壁,也探不出隔壁是不是另外关了人,连说话的伴都找不到。假如自己学会雾隐鬼藏的土遁术,倒是个开溜的好技巧,无奈这头土龟太过短命,之前他自称是雾隐流忍术的唯一传人,现下雾隐流忍术大概就此失传了。

    「真该死,该拿走的不拿,不该拿走的却拿得光光。我怎麽说也是堂堂一国宰相,把我关在这里算什麽?强迫瘦身吗?」

    即使孤零零一个人被关,有雪仍是唠叨不休,如果不是这样,被关在黑牢里的孤寂与恐惧就无以排遣。虽然身为阶下囚,但却没有遭到严刑拷打,这大概是郝可莲的特别照顾。

    有雪所不知道的是,他这俘虏的身分确实特殊,但却不是因为丞相之身,而是因为抓他来此的人。奇雷斯的俘虏,没得他同意谁敢乱来,稍有不妥,又是几千条人命要为此陪葬。

    不过,虽然没人敢对他怎麽样,但是他随身的包袱却给搜走了,里头藏著的魔法卷轴、太古魔道器具,全都落入敌人手里,有雪就算想要逃狱,也无计可施,只能看著手上那枚黑核晶发呆。

    如果这只是普通的爆裂物,还可以用来炸开牢门,方便逃狱,但根据郝可莲所说,就这麽拳头大的一块东西,已经足够把暹罗城炸飞到天上去,真不知道奇雷斯从哪里弄来这种东西,居然还发疯到把这东西带在身上,不怕一不小心粉身碎骨。

    有雪所不知道的是,当年暹罗招亲事件,石家曾经把这枚黑核晶埋在暹罗城地底,预备在适当时机引爆,将一干敌人连带旭烈兀、东方世家在内,一网打尽,铲除所有祸根,却不料负责引爆的石存信,被妮儿一掌击毙,这枚黑核晶也就从此身埋在暹罗地底,被日前潜移在附近的奇雷斯感应到,顺手带在身边。

    这其中的原由,别说有雪,就算再聪明的人也想不到,而他也不会费力去想这些,只是担忧该怎麽逃出去。

    「又说这个东西会爆,又把这东西留给我,到底是什麽意思嘛?难道是要我被这东西炸成粉碎,以後就不用见了吗?」

    越想越恼火,有雪在地牢中反覆踱步,想一想连肚子都饿起来了。敌人不像是有要送饭的样子,总不成自己就给饿死在这里。

    「看看有没有带吃的在身上,要是能有一碗面条吃,那就很理想了。」

    有雪探手往怀内摸去,想找找看有没有剩下的乾粮,结果却摸到一管卷轴,长短尺寸并不是华扁鹊所制作,自己身上怎麽会有这管东西?

    握在手上,黑暗中试试重量,有雪想了一会儿,登时记起自己曾在雾隐鬼藏的遗骸中,拿到一管卷轴,而那管卷轴记载的是……

    「雾隐流面条烹治法……该死,我不是要煮面食谱,我是要热腾腾的面条啊!」

    有雪握著卷轴,肚里越来越饿,用力敲著土壁,大声叫喊,希望来个看守监狱的狱卒,送点吃的东西进来,怎知道用力连敲几敲,坚实的土壁竟然像是稀泥一般,一手立刻敲到里头,用力过猛,竟然整个人摔到里头去。

    「哇、哇、哇~~」

    突来惊变,有雪也不知所措,只觉得整个身体不停地往下摔坠,他狂乱地挥动手脚,却完全停不住坠势。

    幸好,没有多久,摔坠的感觉就没有了,手舞足蹈的狂乱动作有了效果,有雪觉得自己像是在水中游泳一样,身体慢慢地漂浮起来,虽然仍是很怪异,但却能够平衡。

    张眼望去,四面八方都是一片黑暗,有雪无从判断自己的所在,但可以确定,自己已经不在刚才的那个囚室了。

    为什麽会突然从囚室里脱身出来?假如不是囚室的问题,也不是自己的问题,那就是手上这管卷轴的问题了。就算是白痴,也可以很轻易得到联想,就是这管卷轴带有某种神奇力量,令持有人可以作到类似雾隐鬼藏那样的土遁。

    遁术效果没有雾隐鬼藏那麽好,至少,有雪没办法神行,只能像慢泳一样,滑动他肥短的手脚,缓缓朝上方移去。他紧紧握著卷轴,生怕如果卷轴失落,自己立刻就成为土遁失败的被活埋者。

    要脱困,最理想的方向是从上方爬出去,但上方真的安全吗?而置身於这种环境,有雪甚至觉得搞不清楚上下左右是哪一边。

    「呼……呼……呼……」

    正以为自己已经迷路了,有雪突然听到一阵奇异的声音,像是某种剧烈喘息,又像是某种野兽的咆吼。在地底听见这种声音,这无疑是古怪之至,不过,倒不失为一个迷路时的最佳指引。

    滑动手脚,有雪朝那边移去,大概是心跳数了一百二十八下後,他碰触到一层坚硬东西,像是一块大石头,心里正自叫苦,手稍稍一用力,立刻就从里头挖了出去。

    「唉唷!」

    从石壁里挖出来,有雪猛往下跌,身形不稳,连手中的卷轴也抛出,整个身体重重摔在地上。

    「这里是……什麽地方……」

    把卷轴拾起,有雪喃喃自语,打量著自己置身所在的这个土室。不管怎麽看,都与刚才那个差不多,也是一个囚室,换言之,自己等於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处境一点都没有变好。

    不过,从刚才的使用经验,有雪已经摸清了土遁方法,知道只要放开卷轴,就可以结束土遁状态,只是那也得挑一个没有土的地方,否则谁知道是不是立刻被活埋。

    而有雪并不是这囚室里头唯一的生物,不住传入耳里的粗重喘息声,提醒他这个事实。当他抬眼张望,就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一双很奇异的赤红色眼瞳。

    (糟糕!该不会跑到什麽猛兽的牢里了吧?现在是不是午饭时间啊?我不想变成周公瑾宠物的饲料啊!)

    心中正自叫苦,传入耳里的铁链声,让有雪稍稍好过了一点。不管是什麽野兽,如果被锁链绑住,那就比较安全,横竖自己手上握著卷轴,有什麽不对,那就遁地开溜。

    抱著这样的想法,有雪开始了他的探险,去看看那野兽到底生作什麽样子。当*得近了些,有雪觉得这猛兽大概是猩猩一类的人形生物,不过,浓烈刺鼻的血腥味,也让有雪知道,这头猛兽身上带了不少的伤。

    什麽猛兽需要特别养在地底呢?有雪登时想起了太研院中那些被白家改造出来的怪异生物,心里又惊又怕,而当他*到近处,除了喘息声、锁链摩擦声,就连鲜血滴落地上的声音,都清清楚楚。

    黑暗中看得很是模糊,有雪只能依稀确认,这头猛兽身上伤痕累累,而且有许多地方的伤势,是属於圆状的洞穿伤,这种伤势并非普通的刀枪羽箭所能造成,有雪也想像不出,周公瑾到底是用什麽方式捕获这头猛兽的?

    「……杀……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

    夹杂在喘息声中,有雪听见这麽一句话语,吓了一大跳,醒悟到与自己同囚一室的这家伙,原来是个人,不是普通的野兽。问题是,哪个正常人类会发出这麽重的喘息?一面低吼还一面磨牙,让自己叫唤他多次,也得不到回应。

    突然间,有雪有了一个想法,只是身上没有火摺子,没法点亮来看,也无从确认自己的猜测,这时,他手里的面条烹治食谱忽地亮了起来。

    散发出来的光很微弱,甚至还不够一根蜡烛的亮度,但已经能让有雪看清想看的东西。用这亮光照向被囚之人的面孔,有雪不由得大叫一声。

    「死、死要钱的,果然是你!」

    被关在这里的人,赫然便是韩特。他披头散发,满面血污,模样极度憔悴,但却对有雪视而不见,血红的目光直直地盯著前方,咬牙切齿,彷佛那里有著一个让他恨不得生啖其肉的可恨仇敌。

    假如不是在源五郎设计擒拿郝可莲的那次,有雪曾经见过韩特的疯狂样子,现在他肯定会被吓一跳,但有了那次经验,眼下这场面就不是太意外。这个死要钱的那天追人消失後,就断了联络,自己早就猜他遭遇不测,九成是横死街头,原来是在这里给关了起来。

    「你这死要钱的什麽时候死在街头,才不关我的事,但要死也别在这时候死啊!」

    虽然手上有卷轴,不过如果爬回地面上,大有可能要再和艾尔铁诺军厮杀,自己可没有这种本事,还是拖一个天位高手当保镳,安全一点。绑住韩特的锁链,瞧来没什麽特别,只要他力量没有被封锁,施劲一扯,要破坏锁链,逃离这里,想来不是难事。

    问题是,韩特的样子摆明已经失去理智,整颗心迷失在内部世界,听不见外头的声音,在某种程度上来看,和植物人这种生物没多大分别。如果把他放著不管,天晓得要多久才会回复神智,自己该要怎麽把他弄醒,共同携手逃狱呢?

    一时间没有主意,有雪忽然想起,那日离开北门天关前,华扁鹊透过水镜传来的吩咐。

    「你带去的东西,应该多少能够帮到那个死脑筋的家伙,不过要是他失去理智,执意去送死,多少道具也是帮不上忙的,那时,你可以用特殊手段制止他,方法是…

    …」

    「总之你记著,如果单纯以冲击面来看,得到的喜悦,比不上失去的痛苦。」

    华扁鹊和爱菱是韩特所剩不多的几个朋友,对韩特个性十分了解,她们的建议应该有其价值,有雪决定试试看。

    「喂,死要钱的,你应该知道吧,白老二已经葛屁著凉了,所有他秘密签下的契约,也没人知道内容了,白字世家刚刚宣布,他们和你没关系,也就是说,预备给你的委托费,全部被取消了。」

    「胡……杀……杀……」

    「还有啊,除了刚才的那些破产消息,听说你因为经济不景气,又贪图高利息,所以在自由都市买了很多的债券,不过艾尔铁诺军杀进来以後,很多商家恶意倒闭,你买的债券全部都变成废纸了。」

    「杀了你……把你们全部都杀了……」

    有雪一口气连续报了十七、八个坏消息,激烈的程度,足以让一个原本欢天喜地的实业家,听完後立刻跳楼自杀。刚开始还看不出有什麽成效,韩特仍是直瞪著前方,口中模糊地喊著杀意话语,但是渐渐地,直瞪著前方的眼神由涣散而集中,口中模糊话语的受词也有了微妙改变。

    有雪暗喜得计,然而可以报的坏消息已经说得差不多,接下来只有反向操作了。

    「对,你说得没有错,那些抢走你财富的恶贼都该去死。看到没有,就在你的前面,有一座好高好高的黄金山啊,颜色像屎……不是,颜色像太阳一样灿烂,金光闪闪,高耸入云,全都是你的辛苦积蓄,现在、现在却要被那些万恶的艾尔铁诺人搬走了。」

    有雪比手画脚,很生动地说道:「看到黄金山的山脚没有?那个铁面人妖周不举就站在那里,搬你的黄金,和高耸的黄金山相比,他是那麽地渺小,可是却笑得那麽淫贱,真是个泡我妞的卑鄙小人……看啊,你的黄金山少掉一大陀了,韩特,你还能无动於衷吗?眼睁睁看著人家搬走你的黄金,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把说书混饭吃的功夫全都使出来,有雪横眉怒目,越说越是激动,口气一下愤怒、一下惋惜,彷佛前头真的有一座黄金山,他正指著那些盗金贼痛骂。

    唱作俱佳的表演,效果很快就呈现出来,韩特的目光渐渐有了神采,虽然仍是那种与理智无关的疯狂色彩,但杀气却大幅减褪。当有雪说到敌人搬走了七吨黄金,正要往下搬第八吨时,韩特喊出来的话终於起了变化。

    「杀……还……还我黄金……不要走……把你们全都杀了……」

    当这些话传入有雪耳里,他晓得自己的精神治疗成功,连忙趁胜追击,振臂高呼。

    「不错!该死的艾尔铁诺狗,还我黄金!」

    「还……还我黄金!」

    「还我银票!」

    「还我高利率!」

    「还我高利率!还我高配息!」

    好像呼口号一样,一边举臂高呼,另外一边也跟著大喊,还顺便加上几个字。每一句都是心头的隐痛与最痛,气氛就在这样的一喊一跟之中,越来越是热烈,而当有雪把所有的金银宝石债券地产全喊过一次,把话喊到「还我指数」,另一边的韩特再也不受控制,主动高嚷起来。

    「还我指数!再上一万大关!死守十八利率!银票!黄金!珍珠钻石玛瑙大豆橡胶……咦?胖子,你为什麽在这里?是不是白老二有遗命要你们送钱给我?」

    在一轮高喊中清醒过来,韩特看到了有雪,本能地脱口问了一句,跟著才觉醒到自己所在之处与尴尬处境。

    「喂,胖子……」

    「不用说了,我全都明白,今天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

    「谁管你会不会说出去,我是要问你是不是有带钱给我,白老二死都死了,不会还要赖我的帐吧?」

    有雪听得险些翻了白眼,之前神智不清,一切照著原始本能来反应,无可厚非,但怎麽连清醒了都把钱放在第一位?这个死要钱的真是没得救了。

    之後的事情实在没什麽好说,韩特不愿向雪特人谈到自己失手被擒的耻辱经过,而即使他不说,有雪也能猜到七、八分,反正敌方那麽多人,韩特只有一个人,两边碰在一起,哪还会有什麽意外结局?

    韩特两手一扯,天位力量到处,锁链寸寸碎断,他让有雪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稍稍说了一下,自己趁机包扎伤口。

    理解事情的发展後,韩特明白自己身在自由都市,也知道妮儿在暹罗城与公瑾交手,当听到有雪说耶路撒冷之战快要爆发,韩特的脸色也变了。

    「不妙,我之前跟著……嗯,我之前听到第二集团军的机密,他们对耶路撒冷志在必得,是因为耶路撒冷的地下,是一个超大型的太古都市遗迹,要是让周公瑾拿下耶路撒冷,要对付他就很难了。」

    「可是,妮儿说我们这边人强马壮,高手又多,铁面人妖的兵不是饿肚子就是拉肚子,战力对折又对折,真的打起来,我们随便一脚也踩死他们了,有必要这样紧张……」

    「胖子!」

    韩特冷不防地出手,一把抓住有雪衣领,寒声道:「我用我身上的伤来向你保证,不要小看周公瑾,否则你就大错特错了。」

    「那……那该怎麽办?」

    「趁著战事还没开打,马上赶到耶路撒冷去,就希望……一切还来得及吧!」

    在耶路撒冷,进行特训中的妮儿,与王右军相互拆招进行实战,希望能够研究出那天力量狂增的理由。

    王右军有伤在身,所以双方不运天位力量,只是单纯以招数对拆,内力运用也不超过地界。一旦有了这样的限制,妮儿在招数上就相形见拙,尽管她过去也曾修练过白鹿洞绝学,但又怎是这较她修炼几百年的白鹿洞传人之敌?

    只是,王右军也不得不承认,当战斗力量限制在地界级数,妮儿的天生怪力就大占便宜,如果不是自己连运巧劲拆卸,很多时候根本挡不下来。

    「喂,你的伤势十天半个月内好不了,到时候和铁面怪物作战,你还是别上场比较安全。」

    「不,战场上没有我是不成的,虽然我发挥不出应有力量,但有些事情只有我才能做。」王右军苦笑道:「说来惭愧,不过只有我,会让二师兄有所顾忌。我们武炼人很重视亲族血缘,如果亲人被侮、受到伤害,所有族人都会同感愤怒。除非二师兄想把武炼扯入战局,甚至逼我五哥出手参战,不然他始终对我存有几分顾忌,不敢动手杀我。」

    谈话之间,双方的战斗不曾停下,你来我往,激斗了数个时辰,由於彼此都是内力充沛,又受到即将开战的昂扬气氛感染,精神亢奋,休息显得很没必要。每当疲惫的感觉出现,王右军也不坐下,只是迳自走到旁边的桌案上,提笔挥毫,字若龙蛇,写上一幅笔墨淋漓的大字。

    「为何一脸讶异的表情?我所修练的内功,与书法相结合,下笔的一横一竖,都会牵动内息,这样由外而内的疗伤,比枯坐调息更见效,也正是我白鹿洞武学神妙之处。」

    「不是,我只是觉得很有趣……一个半兽人会很有气质地提笔写行书,你的样子……好好笑啊,哈哈哈~~」

    「喂喂喂,你这是什麽意思?看不起我们武炼的兽人吗?兽人不可以写毛笔吗?

    你不妨去调查一下,白鹿洞在这一千年之内,唯一得到书圣称号的,就只有我一个了。」

    说到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一门艺术,王右军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反平时的儒雅蕴藉,显得十分神采飞扬。侃侃而谈的振奋模样,倒与当日李煜在海外孤岛上醉酒吟词的狂放有几分神似,让妮儿联想到,或许每一个陆游的弟子,都有一门专精的艺术,当他们在自己的领域内焕发光彩,就是这麽样的耀眼。

    只不过,说是这麽说,但想到适才王右军奋笔疾书的样子:一个面上有虎斑的半兽人,不是穿上兽皮衣、舞动巨大的狼牙棒,而是专注地挥毫写字,那种很协调又超级古怪的感觉,想想就觉得好笑啊!

    「谈到在书法上的境界,别说七大弟子无人能及,就算是陆师也比我不上。我幼时练字,写乾家里的水塘;挥毫於木板之上,不用内力也入木三分,这些陈年往事就掠过不提了,我毕生最得意的一篇作品,是当初在武炼会稽山的兰亭,和一群朋友觞流曲泉,那时我……」

    越讲越是兴奋,王右军一回忆起来,就滔滔不绝,没有要停的打算。妮儿只觉得有趣,因为她对这名声威远播的儒侠,确实有很多不解,包括他明明是武炼王家的重要人物,当初瑾花之乱却不愿支持王五,反投向敌方忽必烈的阵营,这才不得不在瑾花之乱後流亡国外。

    对於妮儿这样的新生代高手而言,瑾花之乱略嫌久远,来不及了解其中内容,现下正好有个人可问。然而,当听到王右军提起「七大弟子」这字眼,妮儿心中一动,想起了陆游首徒的秘密。

    陆游首徒的身份,千百年来是风之大陆上的一大疑团,源五郎出道时曾以陆游首徒之名到处行动,却从未获得白鹿洞方面证实,而後来也证明他不过是单纯地招摇撞骗,并非陆游弟子。世上要说有什麽人对此事比较了解,除了已亡故的陆游本人,就是他的弟子了,自己虽然不可能去问周公瑾,但王右军或许知道些什麽。

    「关於这件事……」

    王右军的表情很怪,皱眉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很多白鹿洞的机密,只有陆师和二师兄才知道,就连曾经担任过掌门的陶潜师兄都不清楚,不过,我以前曾听长老们提过,在九州大战後不久,陆师确实秘密收过一个门徒……」

    「哦?这麽早,周公瑾都还没出生呢,如果真有这人,那就应该是你们的大师兄了。」

    「问题是,这人还没艺成出道,就被陆师逐出门墙,亲手诛杀。听说,那是一个残暴成性,凶戾好杀的狂人,曾经在一夜之间屠杀了白鹿洞山下的九座村子,里头无分男女老幼,连带当晚停宿在白鹿洞的院生,一共两千七百八十三条人命,全数丧命於他的剑下,无一生还。」王右军恨恨道:「发生这样的事,却无法即时制止,这是我身为白鹿洞子弟的憾事,若是我早生千年,定要手刃这个玷污我白鹿洞清誉的凶徒。」

    「这个……怎麽听起来那麽像是我知道的某个家伙?你的大师兄该不会皮肤黑黑,牙齿尖尖,身上乱插著一堆针,还刚好名字叫做奇雷斯吧?」

    「名字叫什麽,我并不清楚,毕竟已经是两千年前的事,事後白鹿洞全力封锁消息,外界的人和寻常弟子根本不知此事,长老们也只留下一点传言,不过,据说是一个满头白发,目光锐利的少年。」

    在妮儿的记忆里,倒是不记得有这样的人物存在,照理说,这人应该死了将近两千年,自己是没机会见到了。

    在一个距离妮儿不远的地方,「满头白发、目光锐利」的少年正盘坐在离地面一尺的空中,抬头注视著远方城墙上守军们的动作。在他面前不远处,泉樱挽起袖子,正自舞动长枪,慢慢地作著练习。

    艾尔铁诺第二集团军进攻自由都市,激起了当地百姓的激烈反抗心,无论哪个城市都有地下组织在活动抗暴,有些是由青楼联盟在幕後操作,也有不少是单纯对艾尔铁诺反感的人们所组成,特别是在艾尔铁诺军的补给、疫病问题,整个暴露出来後,有心反抗的人们更将之视作难得机会。

    不过,谁也都明白,想要把艾尔铁诺军赶出去,需要一次决定性的胜仗,所以耶路撒冷之战,就成了众多有心之士的期待。为了把胜利梦想实现,许多佣兵、流浪武者都以志愿军的身分,赶来耶路撒冷,贡献一己之力。

    吸纳过多的志愿军,并不见得就是好事,因为这些佣兵的战力虽强,平均素质参差不齐,又不曾接受军事训练,真的打起来,反而有可能成为累赘。更何况,谁也不敢保证,这些赶来加入志愿军的陌生人,其中有没有意图不轨的奸细……

    「把他们收下吧,我们没理由拒绝同是自由都市联盟的同胞,即使素质不良,但只要算得上战力,就有使用的价值与方法,至於可能的间谍渗透,这点就让青楼去伤脑筋吧!」

    耶路撒冷圣殿骑士团的团长米迦勒,作了这样的指示,让耶路撒冷大开城门,迎入这些摩拳擦掌、等著上阵杀敌的勇士。而泉樱和海稼轩也参杂其中,进入了耶路撒冷。

    泉樱当然不会站在艾尔铁诺一方,只是,虽然她较为倾向耶路撒冷,但对於是否要在此役中动手参战,持著保留态度,尽管和海稼轩一起入城,却隐藏起了行迹。

    入城之後,泉樱发现了一件很古怪的事,就是守军把十来座看不清样子的巨型物体,推搬运上城楼。

    这些物体用布给厚厚盖住,看不清具体形状,从方位与重量来看,该是某种重型的城防武器,但如果是巨型连弩或投石器,似乎又没有必要这般保密,耶路撒冷方面在计划些什麽呢?

    「闻到那种特别的金属味没有?用天心意识强化嗅觉,你可以闻到的,周公瑾好像秘密在研究太古魔道技术,这次战役可能会用上,耶路撒冷的背後有青楼和雷因斯作技术支援,提供些太古魔道兵器毫不为奇。」

    「你之前说过,二师兄也有秘藏太古魔道战力,所以……这场战争会变成两大集团的太古魔道战争?」

    泉樱不算是缺乏想像力的人,但仍觉得此事欠缺真实感,向来都只是白家专属的技术,什麽时候可以泛滥到战争双方都拿著太古魔道武器开打了?

    「白无忌既死,白家再慷慨也不至於提供强大火力,如果没有动到浑沌火弩以上的兵器,太古魔道对这场战争的作用,就只是点缀而已,无关紧要。」

    海稼轩说著,盘腿飘坐在空中的身体,忽然左右飘移,晃逛来又晃过去,泉樱在旁看了,心中不禁莞尔。

    「连坐著也要搞怪,这也是有道之士的表现吗?」

    「要你管这麽多,你专心练你自己的枪吧!这麽散漫,王右军能接周公瑾十二鞭,你若是连十鞭都接不下,将来颜面何存?」

    被这样一说,泉樱的微笑也带著几分苦涩。过去从没看到二师兄公瑾出手,只能推测他的实力不简单,直至他真正出手,才晓得当真是具鬼神之威,那种鞭击如同羚羊挂角,无可捉摸,泉樱也不肯定当自己实际遭遇上,会是何种结果?

    当初海稼轩曾经说过,要传授能够提升天心意识的方法,泉樱极欲在战争之前学会,但海稼轩传授的修练方式,却相当奇怪。在进入自由都市後,只要一有时间,海稼轩就要泉樱反覆修练焚城枪法,不运用内力,只是单纯地把招数不停演练。

    泉樱起先心中存疑,因为凭著天心意识虚拟,天位高手无须再*著肉体活动来练武,而是以更有效率的方式,在脑中找出自己招式的破绽,一一加以改正,更不用担心被人偷学自己的武学精髓。

    焚城枪法是龙族的绝学,海稼轩的天心意识修为极高,在他面前演练几次,焚城枪法就毫无秘密可言,那岂非是自己将龙族绝学外传出去?

    「外传就外传,难道以後你丈夫向你求艺,你也藏私吗?不过就是龙族武学,有什麽了不起,只要上升龙山大杀一场,抓些长老逼问凑合,难道套不出来吗?当年天草四郎如果有心,什麽龙族绝学都被他练光了。」

    「可是,用天心意识修习,事半功倍,也更能找出破绽,比死死地反覆练招有用啊!」

    「嘿,说得这麽有自信,你真的当自己是白起吗?除了那个天心妖怪,谁敢保证自己天心意识的模拟没有差错?」

    海稼轩悠然道:「笨人有笨人的练武方式,对於聪明人来说,那是他们永远也不会碰触到的世界,既然你在自己的世界一时间难以找到突破,为什麽不到另一个世界去看看呢?」

    由他口中说出的话,自有一股旁人难及的说服力,纵使泉樱难以理解,也仍是照著去做。

    刚开始并没有什麽特别,只是反覆演练招数而已,焚城枪法的招数,早在十多年之前,泉樱就已经练得滚瓜烂熟,每一路变化都了然於胸,所以这样子反覆演练,她真的不明白意义在哪里。

    刚开始的第一天,即使是在空中飞行赶路,演招的动作也没有停过,一面行走,一面进进退退的使著焚城枪,泉樱看看自己的样子,真是觉得糗得像是一个白痴,就在一天之内,泉樱把焚城枪的每式反覆演练一万四千次。

    若是用天心意识来模拟修练,这一万四千次的反覆演练,可以在半个时辰内完成,不过一旦形诸肉体,受限於实际的物理条件,时间就会拉得很长,而海稼轩更要求,演练时不得使用天位力量,也不许运气,这下子更是苦了泉樱,她本来就不是那种精力充沛、以体能见长的武者,天生痼疾虽然治愈,但体质仍偏属虚弱,每次这样练完一天,整个人也累得只想倒下睡死。

    这是过去不曾有的经验,因为顾虑到自己的身体,泉樱早年习武一向很小心,过度频繁的激烈动作,是一种透支生命的行为,无论是龙族或是陆游,都不敢让泉樱过於劳累,免得加重病情,而泉樱的聪敏颖悟,令她每套武学在看过几次之後便能上手,之後她仅需要修练内功,就能学会该项技巧。

    「你就像个天上仙子一样,什麽武学一沾即会,学武不需要照著普通凡夫俗子那样,练得臭汗淋漓。」

    陆游生前曾这样夸奖过泉樱,泉樱也深以为傲,不时拿自己的习武进度,与同样是武学天才的五师兄李煜比较。然而,在经历海稼轩这样的练习要求,连续几天之後,泉樱顿时明白了陆游没说出口的另一句话。

    「普通人的习武,在你来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一样。」

    自己从来也就不是苦练出身的武者,所以在一般的武道修行中,自己欠缺了某些环节与经验。五师兄想必也碰上过类似的难题,但是他以自身际遇、无比毅力得到领悟与突破,克服这些问题,自己没有他这般痛楚的遭遇,毅力与决心也不如他,只有用笨一点的方法追赶。

    当这样的锻链进行到第四天,泉樱慢慢感到一点不同。过去天心意识的修练,可以很快地演练招数,找出极细微的破绽,但是这样笨笨地实际演练,到了烦厌感淡褪消去後,泉樱蓦地发现,自己正在修练的东西,不只是焚城枪法,而是手中的这一支长枪。

    每次横挑舞动,由固定的枪法招数,渐渐扩展成不拘章法的简单攻守。这些法门泉樱过去也知道,但在这样的练习过程中,赫然有了更清晰的体会,到後来,每一枪刺出去,不用刻意思考,脑里却很自然地联想,这一手的感觉像是什麽?像风?像海浪?像龙?自己要怎样才能把这些感觉化为实质威力呢?

    这些突如其来的联想与启发,是单凭天心意识修练所体会不到的。因为天心意识的模拟修练,之所以能够精准迅捷,最重要的就是要心无杂念,否则思绪如何能连贯?在弹指刹那间,准确找出招数的破绽,将之排除,一遍又一遍地把招数、力量运用,推升到完美,这就是天心意识的威力。

    「可是,完美这样东西,到了一定程度之後,就会变成前进的阻碍,因为人们不知道从什麽地方去突破。其实再完美的武功,也是由人来用,而人的思想之所以有趣,就是因为偶尔会从一些不完美的事物中,想出新的点子,化腐朽为神奇。」海稼轩道:「天心意识无疑是种很强大的心灵异能,然而它却否定了人类的创造力。几天之前,你曾认为这样的练习很蠢,但是你知不知道,在这两千五百年之内的最强者──前任魔王铁木真,当他在魔界独居闭关时,同样的一式天魔刀,他每天反覆练习两万次,你难道觉得自己比他更有武学天份?」

    泉樱当然从来没听过这件事,但是,听海稼轩这麽说,泉樱突然联想到,恩师陆游为了能够突破强天位,在白鹿洞穷心竭智地苦练,尝试各种不同的方法,那份努力与苦心,正是他生前能够如此独霸群雄的理由吧!

    一念及此,泉樱的练习更加卖力,原本枯燥的反覆演练,在精神高度专注下,生出了一些不曾想过的乐趣,而当两人离开暹罗城,海稼轩把练习的规则加了一条。

    「从今天开始,练习焚城枪法的时候,把内力灌注进去,就当作与劲敌作战,一招一式都使上四成……不,初学者先从三成天位力量练起,但是要做到劲道内蕴不外泄。」

    之前是不催运内力,这一次是不但运使内力,还要催发天位力量,泉樱真是有些摸不著头脑。如果只是使用三成力量,那麽三、四个时辰的不间断修练,自己可以扛得下来,不过加上劲道不外泄的条件,那就没什麽把握了。

    天位力量极其强大,一旦运使出来,动不动就把力量扫到里许之外,像李煜、陆游那样的顶级强人,随随便便一剑,便将剑气横扫数十里,切天破云,易如反掌。可是,若要把这麽强大的能量锁住不外散,就令泉樱觉得非常棘手。

    虽然只是三成力量,但要把每一分能量都锁於枪内,不外散出去,这就需要绝顶的天心意识控制,饶是以泉樱的聪慧,刚开始不是力量一吐,手中长枪就化作一堆碎铁,虎口震破;就是一阵暴风与冲击波扫过,把身旁数丈的事物都掀飞上天。

    这样的练习,比想像中更为辛苦,往往不到一个时辰,泉樱就满身大汗,累得只能站著喘气,这情形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改善。尽管她不明白这样练下去有什麽意义,但却相信其中的道理,自己将在不久之後发现。

    (唔……龙族的习武资质真是不可低估,这进度还在预期之上,虽然赶不上耶路撒冷的战局,但若能维持这样子的速度,在三个月之内,可以把五成力量驾驭自如,届时修业就算完成,不用跟在她旁边保护了。)

    海稼轩飘浮著身体,像是在空中划船一样,左右浮移,好整以暇地看著泉樱的疲惫,心中有了这样的评估。

    「我有个疑问。二师兄这两天就会发动攻击,到时候你的立场会是如何呢?」

    海稼轩闭著眼睛,淡淡地解释了泉樱的疑惑,道:「这次的战斗,我不会出手,也不会参战。」

    「理由呢?」

    「理由是,我不打一定会输的仗。」海稼轩摇头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我的腿还没有回复行动,拖著这种身体和人动手,就连本来实力相当的对手都打不过,顶多只能欺负比我弱的人,万一出了什麽意外,岂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泉樱无言以对,一方面觉得这是事实,一方面又觉得这像是推托,偏生自己现在整天累得没有多余力气,当公瑾师兄真的攻来,耶路撒冷的实力挡得住吗?

    「……所以,你就知道,最迟在二十四个时辰内,你得要把第一部课程完成才行。」

    海稼轩闭目微笑,用这个理由激励泉樱的斗志,却没有告诉她,当耶路撒冷战事爆发,她可能碰上一个比周公瑾更棘手的敌人……

第一章 千叶遗迹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雷因斯·蒂伦稷下王都

    雷因斯稷下王都的象牙白塔,这座堪称是国徽的建筑之下,有着同样宏伟的地宫,透过各种魔法建筑的引导,不住汇流着周遭山川河流的地脉灵气,把能源归一吸纳。

    去年雷因斯内战爆发时,*着这些能源而发动的最终防御系统,曾令各方强敌相顾骇然,然而却没有多少人知道,在非战斗时期这座魔法地宫仍然有着无穷妙用。

    象牙白塔里头的照明、物体浮动,都是汲取地宫能源来发动,而当有强绝武者刻意锻炼自己,这些能源还可以辅助其修行。

    在兰斯洛等人进行日本攻略战时,众多魔导公会的优秀法师便接获命令,前来地宫布下结界法阵。负责指挥工作的,是众所敬仰的梅琳·格林导师,所施布的结界法咒之繁复,许多魔导师甚至毕生从没见过,只能根据地上的旗阵、符咒,猜测这里头包含了东方仙术的技术。

    也只有资格极老的十多名法师才能认出来,这是每当白字世家出现了武痴狂人,无视生死地进行苦练时,魔导公会奉主席之命,派人配合所布下的法阵,引导周围的山川能量,自四面八方往法阵中心压迫过去,修练者凝运全身力量相抗,只要一控制失误,立刻就被这无俦巨力粉碎成一滩血沫烂泥。

    当时天位力量尚未重现,不少拼尽一己生命、但求突破的白家高手,就在这种自杀式修练中粉身碎骨,法阵反而成为雷因斯王室铲除强敌的利器,直到第十代白家家主白金星,在此修练成功,得到天位力量;之后,他的子孙白军皇继承了这样的意志与力量;而最后一次使用这法阵修练的,则是一个名字不见诸族谱记载的白家子弟──白起。

    此刻,方圆广达十丈的结界法阵,周围用黑红两色密密麻麻地画满了无数符文,每隔数尺,就插着一根同样绘着符咒的杏黄旗,最外圈则是十二个与人同高的大圆铜镜,将光芒折映投射向中央。

    法阵中心则是一个漩涡似的地穴,随着能量的涌入、泄出,一下子凹陷下去,一下子又浮凸起来,仿佛地表正在静静地呼吸吞吐。外头虽然因角度而看不到,但却能隐约感觉,地穴之内似乎存在着什么……

    负责这座巨大法阵运行的,是当前魔导公会资历最老的魔导师梅琳。外表看来就像一个普通女童的她,独自一人坐在法阵外围,凝神闭目,感应着整个空间的气机流动。

    整个魔导公会,同时对魔法、东方仙术有深度认识的,就只有她一人,也就是说,只要有她一个人,就足够控制这座法阵的能量运行了。

    “老师,您好。”

    为了机密与安全性,这座法阵不许有旁人接近,能够在百多道防护结界中穿梭自如的,除了梅琳自己,就只有能令一切结界无效化的前雷因斯女王──苍月草。

    “这边的状况如何?能量冲激越来越大,地宫承受得住吗?”

    小草向尊敬的恩师鞠躬施礼。由于顾忌干扰到能量的汇流,她仅是以魔法影像投射出现,随着周遭光彩变幻,身影一下清晰,一下朦胧如雾。

    “不用担心,整个防护措施与白鹿洞永恒冰窟一致。陆游在同样的设施中苦练两千年,冰窟也不见得就塌了,除非这小子有本事突破强天位,否则是破坏不了这座法阵的。”

    “那么,还要多久呢?自由都市的战局吃紧,我想他一定也很放不下心……”

    “最困难的阶段虽然过去,不过要达到预期中的效果,快的话还要三个月。艾尔铁诺人又没有杀到稷下来,战事有什么好吃紧的?”

    看着面有难色的小草,梅琳看来就像是一个发着脾气的小女孩,双臂交托,气鼓鼓地坐在石地上。

    “老师……”

    “这是对你的惩罚,谁叫你趁我不在时搞鬼,什么东西不好练,偏偏要拿自己开玩笑,白家子孙还没有死绝,你这么急着练第六艺做什么?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为什么一个个都这么不珍惜自己呢?”

    被梅琳一说,小草像是很惭愧地低下了头,这位长辈在她而言,有着等同于母亲的尊贵位置,对己关怀倍至,自己实在不愿让她难过。然而,自己却不后悔,因为有些该做的事情,是自己必须要去做的。

    “很对不起您,老师……不过,真的不能再缩短时间吗?三个月的时间太长了。”

    现在的局势晦暗不明,三个月后会发展成怎样,小草实是不知,说得极端一点,三个月后真的给人杀到稷下门口,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要现有的实力没有重大损失,就算给人杀到稷下门口,自己也是不怕,大可筹谋定计,慢慢扳回;但丈夫却是一个至情至性的汉子,如果这段时间内有什么变故,令他激动如沸,那么这样的闭关非但无益,反而有害了。

    “很多事急不来啊,女儿,当初你尝试破解天魔经下卷,我就这么和你说过了,也告诉你就算破解成功,天地元气、人心动向不若从前,一样是无用。你能在最近破解成功,又得到龙神秘宝天丛云剑来行法,这是你努力的成果,却也是缘法,一起一落,冥冥中自有定数。”

    感受着小草的不安,梅琳也不得不正色以对了。

    “天魔变是修练天魔功的重要关卡,除了资质、毅力、修为的配合,更需要时间。更何况你还引导万众民心,强化帝皇之气……这样的修练,当年铁木真足足花了三年,这只大猴子未必就比铁木真更优秀,难道三个月不值得吗?”

    自由都市联盟的战局,所波及到的不只是雷因斯,同样也影响着武炼。特别是一手执掌武炼军事大权的王五,到底会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分外令人生疑。

    一开始,他就已经表示清楚,不管周边诸国如何纷乱,只要不入武炼国境,武炼就不会介入。表达出这个讯息后,他虽然陈兵武炼国境,却只是防止艾尔铁诺军再次入侵,同时收纳逃入境内的难民,并且对军队发下严令,无论如何不准越境。

    这样的做法,在武炼掀起了轩然大波,甚至可以说,如果下令的人不是王五,换做别的领导者,早就因此爆发武装政变了。

    武炼兽人的民风强悍,争勇好斗,这次周公瑾奇兵突出,穿越武炼境内,一举攻下大半自由都市,这件事等若是重重羞辱武炼兽人,消息一传出,武炼各部族群情激愤,相争嚷着要给艾尔铁诺人好看。

    这样的情形,在王字世家内部尤其激烈,除了受到第二集团军的挑衅,还有一个不好说出口的理由,这情形在周公瑾兵压耶路撒冷后,终于有宗族里的长辈说话了。

    “五少,今天这件事你看得开,族人们忍得下,二十六少等不了啊!”

    王五在家族中排行第五,是王字世家子弟最受拥戴的人物,但还有一个人,有着仅次于王五的人望,就是前王家家主的第二十六子──王羲之。

    当年武炼瑾花之乱,王羲之不顾家族立场,率领一众年轻子弟加入忽必烈阵营,战后杀出血路逃生,流亡自由都市。王五宣布将他逐出家门,任谁都不准再提起他的名字,不过王羲之慷慨任侠,广得低辈子弟之心,人虽然在自由都市,义举侠行却时时传回武炼,这次面对周公瑾大军压境,他在武炼的亲友全都心中焦急,盼能出兵相助。

    只是,素来温和的王五,面色有如寒霜,严词警告不得有人再提此事,一时间王字世家气氛紧绷,陷入不解僵局。人人只寄望,王五的夫人公孙楚倩能让他改变心意。

    “我不能帮二十六弟,武炼同胞都是热血激昂的性子,如果把他们带入战争,最后一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战争这种事情,没有百战百胜的,不可以把同胞的性命拿来做赌注,只要艾尔铁诺不进犯武炼,那么……就算必须让二十六弟牺牲,我也……

    只能在这里无情地看着。”

    在妻子面前,王五无须隐藏,可以说出真心话。过去他秘密与王羲之维持往来,这些事情从来没有瞒过爱妻。

    公孙楚倩知道,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无情的男人,其实远比他表现出的坚决更要有情,而环诸于目前族人对己的期望,她所关注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能够继续与这男人一起,珍惜目前拥有的感情。

    “不要这样看我嘛,我说不会干涉就是不会干涉。”

    抚摸妻子美丽的脸庞,王五很笨拙地微笑,道:“再怎么说,我也不会离开武炼。天位武者的飞行速度再怎么快,从这里赶到耶路撒冷都要三天以上,我又不是白起先生,如果耶路撒冷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就是我想去,也来不及啊,这样说,你可以安心了吧?”

    在稀微星光下,公孙楚倩的笑靥明艳如花,她按住丈夫温厚的大手,在掌心轻轻一吻。

    “我的丈夫,是个天下无双的狗雄,只要有决心,他不会输给任何人,所以我一点都不安心,因为……从我们认识的那天起,你就是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

    自从九月下旬,艾尔铁诺军入侵自由都市后,各都市城池无分大小,迅速宣告陷落。地理位置于中偏东的安特卫普,也在不久之前被周公瑾一日破城,纳入艾尔铁诺的版图。

    不*个人力量,公瑾坚持以正统兵法掠地攻城,这种做法引得不少人为之讪笑,“这就是周公瑾的弱点,他麾下的天位战力不足,又怕受伤,所以不敢随便动用,现在是天位战的时代,一个时辰不到就可以破城了,一日内攻破城池有什么了不起”,这样的论调,不只是自由都市,在风之大陆各地都有所闻。

    然而,在几个大势力的决策者眼中,公瑾坚持采取传统战的做法,却透露着另外的讯息,代表他进攻自由都市,并非只是单纯地以武迫和,或是达成某些政治目的,而是认真地想要并吞自由都市。

    天位力量的破坏威能,确实无与伦比,单纯要在自由都市造成今日这等规模的破坏,只要几名天位高手在空中狂乱轰击数日就好了。但用这种方式攻破城池,人们会对这异常的大力惊惶恐惧,却不会心服,当有朝一日这种异常之力消失,不服的人们会立刻试图挑战,高举叛旗。

    军事占领有其必要,因为除了武力,只有让占领的一方与被占领的一方密集接触,才能经由了解、同化,而达成彻底占有的目标。这是公瑾的想法,而他也以实际做法,让各大势力决策者明白他的决心。

    “艾尔铁诺是认真的,这次的事情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艾尔铁诺以外的势力,都有这样的困惑,可是,事情其实也很简单,耶路撒冷之战,公瑾若败,自由都市的联军会趁隙反攻,将他之前累积的胜利一路讨回去;公瑾若胜,那么在给予反抗势力重重一击后,最终胜负将在香格里拉决定。

    耶路撒冷会战,就是具有这样的决定意义,因此无论是哪一方的支持者,都慎重以待,特别是自由都市这边,为了反抗入侵者,许多志愿者匆匆赶往耶路撒冷,加入义勇军,预备与艾尔铁诺人决一死战,将他们一举扫出境外。

    这样的声势,让整个自由都市的气氛一片沸沸扬扬,即使是那些已经陷落的占领区,仍有人们突破艾尔铁诺军的拦截网,尝试赶往耶路撒冷。

    如果从高空远远地往下看,可以看见耶路撒冷的周围,正快速增加着营地与人群,把目光放远,大量的人潮往这边*近,不过这是地表之上的东西,在地表之下,单纯视力无法看见的地方,有着另外的旅人朝这方向过来。

    在其中,有着雷因斯左大丞相有雪,和其护卫韩特的身影……尽管韩特对于这个叫法颇有微词,但至少有雪是这样定位两人的关系,因为没有实战能力的他,一旦遇到敌人,只能让韩特出去冲锋陷阵,自己趁机脚上抹油,称他为护卫,可说是实至名归。

    “护卫?你想都不要想,我韩某人怎么会做这种白工?你不付我酬金,休想要我帮你卖命。”

    “死要钱的,我记得你好像不姓韩啊,连雪特人你都要敲诈,也太没有良心,看看那个死白无忌吧,他就是因为拿多了不义之财,所以才在大街上被人分尸成九段,你拿的黑钱比他多,名字的笔划也比他多,再不悔改,别说九段,九十段你都被分定了。”

    和雪特人斗嘴,实在是一件很不智的事,有雪先嘲讽韩特的魔人出身,再用白无忌的例子来压他,反正白大丞相已经挂了,听见诅咒也不会来找自己算帐,自己趁机胡吹一通,压住这个死要钱的魔人。

    韩特早已放弃了和雪特人斗口的打算,更何况,目前自己还有求于他,也不能贸然与他翻脸。

    之所以韩特必须与有雪同行,是因为有雪手中的法宝,那管得自雾隐流最后一名忍者师范的卷轴。虽然两人都还有些搞不清楚,为什么一份记载面条烹饪秘方的卷轴,会有着忍术神通,令两人能恃之在地底遁行无碍?又为什么只在有雪的手里才起反应,换作韩特持有,异能效果立即消失?

    “该不会……”

    韩特忽然想到一件事,那是以前在恶魔岛当佣兵时,有来自日本的同袍,提过一些忍者门派的规矩,其中就有关于忍者秘笈的传承。

    “我以前听人说过,日本的忍者们为了防止死后被人搜身,或是机密外泄,往往会在身上携带的秘笈或密件上头动手脚,最常见的例子,就是换一些不那么显眼的封面。”

    这样一说,就连有雪都懂了,惊讶地看着手中的卷轴,颤声道:“你是说,这个东西……里头写的不是制作面条,而是雾隐流的最高忍术秘笈?”

    “我只是这样推测啊,我又看不懂日文,天晓得里头写的是什么忍术面条?不过你看过哪本面条食谱会带着持有人飞天遁地的?”

    “我……我也只看得懂极乐东瀛那本书里的日文,可是……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想到雾隐鬼藏不幸惨亡,却留下了这管卷轴,重要性不问可知,有雪双手忽地一紧,心中又是兴奋,又是紧张。自己在国家权力中心混了那么久,什么好处也没捞到,如今总算天可怜见,有一本秘笈落在自己手上,这也算风水轮流转吧,只要把这本秘笈拿去变卖,一定可以……

    韩特见到有雪满面兴奋之情,以为他为了得到秘笈而狂喜,哪猜得到他正打着将这本秘笈高价转卖的主意,当下冷哼一声,道:“胖子,要作梦还嫌早呢,别忘了上头还有人在跟着我们,你如果得意忘形,被人家发现,等一下你的身体就真要分成不只九十段了。”

    之前有雪从地牢中救出韩特,两人预备破地而出,赶往耶路撒冷时,韩特忽然停住动作,告诉有雪自己已经被人发现,正有敌人朝这边追击过来,一场硬仗免不了;有雪则是立刻使用卷轴遁地,带着韩特一起从地底行走。

    敌人似乎对追踪地底的气息不太在行,当两人遁入地下深处,缓慢行进后,韩特便说感觉不到敌人的气息了。

    “不过……敌人到底是谁呢?能够飞在天上追踪我们,怎么看都是天位高手了吧?敌人的天位高手又不是很多……”

    有雪计算著名单,沉吟道:“该不会……是亲亲小纯纯?”

    两人本来是勾肩搭背,一起*着卷轴在地下遁行,但有雪这一句话出口,登时就知道不妙,身旁韩特的呼吸声骤然一重,当有雪转头过去,他已经是通红着眼,咬牙切齿,涣散的目光直直望向前方,拳头死命地紧握,清脆的骨骼摩擦爆响不绝于耳,仿佛马上就要冲出去,和不存在于前方的想像敌人拼个死活。

    “哇!糟糕,死要钱的疯病又发作了!”

    有雪差点哀嚎起来。他还真是不了解,不过就是妹妹杀了自己老爸而已,有那么大的打击吗?居然搞到每次光听见名字就失去理智,幸好自己知道该怎么处理。

    “喂,韩特,金山!金山!那边有一座好大的金山啊!”

    专门用来对付嗜钱如命的狂人,这个百试百灵的急救方法,这次在约莫喊到第十声的时候奏效。

    “啊?金山?我的金山在哪里?”

    “唷,终于肯醒啦?这一路上你已经是第七次了,你不烦,我都烦了,算是我求求你,等到我们出了地面,你再发狂犬病好不好?”

    “抱歉,这点是我不好……”

    最难看的丑态落入有雪眼中,韩特也只能讪讪地道歉,不然等一下狂性再发,这心胸狭窄的雪特人翻脸,自己就要以痴狂状态一直被抛弃在地底,等待神智回复的那一天了。

    为了把话题扯开,韩特表示根据自己的猜想,在上方追踪自己两人的强敌,定是奇雷斯无疑。有雪则是很好奇,那个黑皮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自己虽然听说他是魔族的王子,不过单单是王族血脉,真有差距那么多吗?

    “不,王子不可怕,发疯的王子就很恐怖。就好像天魔功虽然强大,却不是无法可破,但若是由一个发疯的高手来施展,任谁看了都会想逃跑。”

    “你的意思是,就因为那家伙是神经病,所以你们都很怕他?”

    “也不全是这样……当年奇雷斯横行魔界,灭绝在他手里的部族怎么算都是三位数,魔界住民把他当成瘟疫一样,闻之色变,不过,真正让高手对他恐惧的,是因为传说在胤禛陛下的子嗣里,只有他进行了天魔变。”

    “天魔便?什么意思?天魔的便便吗?你们的高手很害怕一坨屎?”

    “不是那个意思,天魔变据说是天魔功里头的一个重要环节,魔界住民的口耳相传,那是一种……如天之崩的澎湃力量。必须要有所突破,天魔功才能真正有所大成。历代杰出的大魔神王,都一定进行了天魔变,不过能不能完成,要看个人的资质与毅力,不是每个进行天魔变的人都可以成功。”

    跟随兰斯洛日久,就算自己不通武功,有雪也知道兰斯洛练的是什么东西,听韩特这么一说,好奇道:“听起来好像很厉害,那为什么我家老大没有这种变化?”

    “所以说……你们家的猴子是个废物啊!”

    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韩特对兰斯洛本就没有多少好感,虽然自己数度替雷因斯做事,但那都是认钱不认人,说得坦白一点,如果真要选择,自己宁愿被白无忌或周公瑾领导。

    “这点我的想法和你不一样耶,追随我家老大,虽然不见得安全,但至少伤亡都是因为对付敌人,不会是因为被自己的领导人出卖,如果是白老二或铁面人妖,那就很难讲了。”

    有雪喃喃道:“所以我就一直很担心,亲亲小纯纯会不会……”

    “吼!吼!吼~~~”

    “哇!对不起,是我说错了,韩特,金山,金山啊!”

    “呜……我刚刚怎么了?你这个雪特胖子,不要一直拿人来玩好不好!我的脑子快要被你玩爆了。”

    “对不起,不过……真的是很好玩耶,只要一提到特定字眼,你就会马上耍白痴流口水,说出去一定没人相信。”

    “嗯,真的是满有趣的,好像很好玩的样子,打个商量,让我也来玩玩如何?”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两个正在夹缠不清的战友突然呆住,先确认那句话并非出于自己或对方口中,再确认目前所在位置,仍是在地表之下数百尺的岩层,周围尽是厚密土石,不可能有经过路人顺便插一句话。

    当这一切都肯定完毕,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后方,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皮裤,正一面摩擦他尖锐的指甲,一面笑得很灿烂的黑皮青年。

    “奇、奇雷斯?”

    才刚刚发出惊呼声,两人肩头就分别一紧,被一只手爪拦肩抓住,跟着就是一具躯体贴*过来,以亲匿但却阴恻恻的声音笑道:“有本事啊,居然有办法逃到这里,我们再来玩玩看,试试这次你们两个能跑到多远去。”

    ※※※

    “进攻!第三队、第四队跟着我来,其余的人把守门口。”

    “动作快,我说撤就要撤,你以为铁面人妖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吗?”

    置身于激战漩涡的中心,妮儿叱喝着手下,统领装备优良、武技高强、默契与训练却明显不足的骑兵队,无视密集的刀枪与箭雨,来回穿梭于敌阵中,一次又一次,在所经之处累积了鲜血与尸体。

    就在前天夜里,艾尔铁诺军发动了突袭,因为耶路撒冷一方早已有备,所以这场攻击算不上奇袭,双方爆发了激战,在各自留下一定数目的牺牲者后,这场战事算是揭开了序幕。

    不过,妮儿却是在战争爆发前,才发现问题的不寻常。

    “什么?耶路撒冷这里没有人懂得带兵?你们不是叫做白夜四骑士吗?为什么只会骑马不会打仗?”

    两天前,妮儿本来认为自己只是临时客卿,应该听从主人的战术指挥,开战后就分配位置,这样就够了。然而,当她闲聊似的随口问起战事布置,王右军的回答之简略,却让她听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什么?这不是简报?你称这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叫做战术计划?委任中级指挥官各自发挥,也不能简略到这种地步啊,这样不叫各自发挥,你摆明是送给敌人各个击破的,白鹿洞弟子不都是文武全才吗?”

    “是没错啊,我在白鹿洞学了内功与剑法,骈文造诣取得教授资格,于道学深有研究,除此之外,我得意的书法则堪称天下……”

    “够了,两军交战,难道艾尔铁诺人会找你要签名吗?我现在终于知道当初瑾花之乱,忽必烈为什么最后会兵败如山倒……”

    “术业有专攻,不是每个练武的都是战争天才啊!”

    短短几句话,妮儿就听得浑身冷汗。固然现在的战事,天位战才是决定因素,如果不能在天位战中取得优势,地面战的胜利随时都会被逆转,可是如果地面战大败亏输,就算天位战胜利,也不能扭转己方伤亡惨重的事实,一样是大败。

    再问得深一点,耶路撒冷的圣殿骑士团,当初虽然号称是风之大陆三大骑士团之一,不过那是指装备和平均武艺。然而一支军队不管平均素质有多高,如果疏于操练,彼此间又没有战斗默契,上了战场,能发挥的实力不到应有四成。

    耶路撒冷的骑士,平时都是进行救灾、济送物资,从不介入战争,以表示神职人员的清高立场,因此博得广大佳誉,但付出的代价,就是当妮儿紧急召见询问时,一个个骑士团的军官都答非所问。

    “勇猛冲锋?你这不叫做勇猛,摆明就是带着儿郎冲去自杀的,要冲要看情形啊!”

    稍稍查问一下,妮儿已经觉得自己快要晕去,最后只能抱着一丝侥幸期望,向王右军确认,然后得到一个最糟糕的答案。

    “简单来说,米迦勒团长的任职,是因为她的武功与善行,不是因为上阵指挥的能力?”

    “那当然,我们神职团体是反战的,如果任命一个满手血腥的战争狂人为领袖,那要怎么向神明与信徒交代?团长的实战能力很强,不过这一生从没上过战场。”

    “……干姊姊如果把这件事情先告诉我,我一定不来耶路撒冷陪你们送死。”

    迫于无奈,妮儿顾不得喧宾夺主,只得主动抢来指挥权,负责应付公瑾的地上攻防。

    以身为用兵家的资质来说,妮儿远远算不上是兵学天才,要她担任主帅,与众所周知的名将周公瑾对垒,她光是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就感到一股莫名焦虑。

    只是,在北门天关担任过一段时间的指挥者,又实际经历过数场大小攻防战,妮儿在源五郎的调教下,有着很丰富的军务经验,和耶路撒冷的诸将相比,她的军事能力最强。更何况,纯粹光看带着少数骑兵,扰乱敌方大队,来去无定的游击能力,就连公瑾也要自叹不如。

    “看看那个女孩,在尘土飞扬的战场上,还能焕发着这样的美感,真是少见……

    那些仓促成军的骑兵,在她率领下,机动力起码提升了两成,动作这么敏捷漂亮,都快可以收进教科书了。”

    如果妮儿知道,在敌阵里观看战况的公瑾,给着她这样的评价,足以非常自豪。

    不过,透过她的影响,周公瑾元帅的别名自此扬威天下,这是一件令公瑾感到遗憾的事。

    “我确实戴着面具,不过人生于世,哪个人不是带着一张面具呢?而且,我看不出戴面具和人妖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当战场上大声鼓噪著“砍下铁面人妖的首级”、“铁面人妖下地狱吧”的叫喊,公瑾很懊恼地望向身边幕僚,看见他们一个个想要生气,却又有些在忍笑的表情。

    交战一两天,双方互有死伤,分不出明显的胜负。虽说占着地利之便,但妮儿率领人数上居于劣势、默契与训练都不足的骑士团,对抗一路长胜不败的艾尔铁诺军,能战到这种程度,已经是让人喜出望外,甚至是感到异常的程度了。

    胜利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之前妮儿刚接掌骑兵队,向军官们分析局势,说明敌我优劣时,还有几个人愤怒地指责她,“唱衰”耶路撒冷与真神子民,是别有异心的奸细,结果要王右军出来执行军法,这才能维持秩序。

    而在几场战事后,妮儿受到的对待完全不同,每次率军回到城里,大批军士与百姓把路围得水泄不通,相争为她献上赞美与鲜花。

    “妮儿元帅!你太棒了。”

    “请您带领我们,把艾尔铁诺人撵出去吧,正义必胜,唯一的真神必胜!”

    吃过妮儿一两次盛怒的教训,耶路撒冷已经没有人敢当面称呼她“山本元帅”了,只是,面对这样的拥戴与称赞,妮儿反而觉得很不安。

    过去在北门天关,每次战事结束,源五郎都会请她颁下军令,让全体军士适当地休闲与放松,却也采取各种措施,压制军中的骄靡之气,让他们明白还有硬仗连接而来,不可大意,也不可松懈警戒。

    但在耶路撒冷,好像很难做到,特别是自己的命令无法贯彻实施,非常伤脑筋,说到底,自己仍只是个外来人。而且,最近几天的气氛很闷,铁面人妖虽然发动攻击了,但就自己来看,却欠缺了他平常破城攻击的压倒性魄力,而仅止于试探攻击。

    或许是因为实力层次不同,所以周公瑾不得不慎重以待,收起过去那种毫不保留的进攻方法吧!再不然,是故意玩心理战,让防御一方产生骄兵心态吗?可是,在补给状况欠缺、军中又有疫病蔓延的情形下,艾尔铁诺军还有办法拖延吗?

    光是计算,就有无数种可能,没有源五郎在身边,妮儿推测不出来,烦闷的感觉越来越强,进城看到欢呼人潮急涌过来,妮儿的怒火也是笔直往上升,又看见一个穿着青衣,好像叫做麦当诺还是什么的家伙,一面拍手一面走来,整个怒气全面爆开。

    “妮儿小姐的英姿,让我们非常钦佩,简直就是一只风中的蝴蝶,实在是太……”

    话没能说完,妮儿以无比俐落的身手,从马背上一翻而下,两手抓住对方肩头,跟着就是一记头锤撞了过去。仓促之间,彼此都没运天位力量,一声闷响与痛哼后,妮儿放开手,对方已经倒了下去。

    “哦?妮儿小姐,麦当诺兄弟做了什么不妥的事吗?为何你……”

    “王右军!”

    少女的怒喝声中,同样一记抓肩擒拿,王右军甚至来不及闪躲,就给抓个正着,然后一记恶狠狠的头锤撞砸在额上,闷响声中,这位当代书法大家脑里天旋地转,险些一跤跌坐在地。

    “啊?长腿帅妞,你怎么见人就……”

    这个声音没怎么听过,但依稀有点耳熟,妮儿打得兴发,本能地转身过去,抓住肩膀又是一记头锤。这次的声音响亮得多,只不过在撞击闷响后,那一丝哀嚎声音有些古怪,居然是个老人的声音。

    “你……你是?”

    妮儿还真是吃了一惊,因为跌坐在地上的那名牺牲者不是别人,正是当今东方世家主人,与兰斯洛忘年相交的东方玄龙。

    ※※※

    东方世家的援军,也抵达耶路撒冷,对于妮儿来说,这真是一大喜事。虽然天位战力只增加一员,颇为可惜,但想想东方家的实力,妮儿倒也不认为他们能多派来三名五名,光是家主亲自前来,就足够显示诚意了。

    话虽如此,她口中却毫不客气,像是有意鸡蛋里头挑骨头般,以苛刻语气不停数落着这名为老不尊、一直用垂涎三尺的目光,从后头盯着她雪白而修长的双腿的色情老头。

    “什么联手抗敌?你们东方家根本一点诚意都没有,就只有你一个人和补给队伍来,怎么不多派几支军队过来?”

    “有啊,你大哥新纳的小妾,算来也是我东方家的人,如果她也来帮手,你就不能说我们只派一个人了。”

    “胡说八道的老头子,你自己也说那是我大哥的小老婆,这怎么能算数?”

    “何必介意这个呢?单纯只是要比人数的话,耶路撒冷的城壁和军队已经够了,如果这些都还不足以决定胜负,那么再多的人也是没用的。”

    妮儿不得不承认,当这老头收起色咪咪的笑脸,以沉静的表情,负手踱步在前的时候,确实给人一种宗主气派,教人不敢轻忽他的东方家主身分。

    东方玄龙说,日本的二次魔震陆沉之后,东方家也受到影响,虽然多出几个初入小天位,和有希望进入小天位的好手,但根本不能控制自己力量,一上战场,未伤敌先伤己,此时派他们与艾尔铁诺的高手敌对,那根本就是送出去自杀的。

    “所以,只好由我这个老骨头出来卖命了,唉,教育真是麻烦的事,早知道就把他们全部送上大雪山算了,老人家就应该在家里享享清福,摸摸漂亮小妞的屁股才对……”

    本来前头部分,妮儿还听得频频点头,哪知最后会忽然冒出这一句,方自一呆,竟给这老头趁机在她充满弹性的美臀上重重一拍,然后狂笑着飞奔了出去。

    “你这个色老头!”

    要追已经来不及了,对方毕竟是有数百年资深阅历的专业色狼,一击得手逃逸无踪的速度,就算是织田香也要为之咋舌,更别说像源五郎那样,每次出事后呆呆站在原处,任她痛殴。

    不过,妮儿倒不是真的很生气,因为之前曾听源五郎说过,在白无忌遇刺倒下之后,这位总是充满活力的老人,仿佛也出现了老态,像是失去了知己一样,显得很失魂落魄,如果现在这样的表现算是回复精神,自己还真该为他高兴。

    而另外一方面,东方世家所运送来的粮草,也确实帮助不少,东方玄龙也带来了一个消息,就是周公瑾似乎没有打算速战速决,反而从外头逐步包围了耶路撒冷。

    以他的优势兵力,确实有能力这样做,只是考虑到第二集团军目前的连串内忧,耶路撒冷的领导阶层也不禁错愕,因为若战事延长下去,缺粮又有疫病蔓延的艾尔铁诺军,比被包围却粮草充足的耶路撒冷更撑不下去。

    “但是你们要留意,我在前来这里的路上,看到艾尔铁诺人放出猎鹰和猎豹,又组成小队,想要完全切断这里对外的情报联系。”

    东方玄龙带来的情报很宝贵,让耶路撒冷方面知道该怎样采取措施。

    “表面上,公瑾师兄把我们的对外联络全部切断了,令我们再也无法从外部得到情报,也不能把消息传出去。”

    即使开战,王右军仍是称公瑾为师兄,倘若是换作在别处,一定有人会公然质疑他对己方的忠诚心,但在这里却没有出现这种状况,这令妮儿感到很庆幸,因为如果置身于那种环境,自己一定连半刻都呆不下去。

    “你们白鹿洞子弟不是会使用东方仙术吗?放个水镜或是什么的,马上就可以对面通讯了。”

    “一般情形下是这样,但二师兄是白鹿洞中道术修为最强的一人,他早在附近布下了灵波干扰的结界,我们刚刚测试过,什么水镜都是一片模糊,传不出去。”

    这句话一出,众人才知道事情严重,不过王右军看来仍是相当镇定。

    “如果二师兄的计划真是那么周延,那么我们无论是派出使者或动物,都难以与外界联络,想要突破封锁网的唯一方法,就只有派出天位战力了,但这么做并不划算。”

    王右军道:“只是二师兄仍然小觑了我们,也许他经过了长久的观察,掌握到过往青楼联盟传递情报的所有管道,但还是有些东西是他所不知道的,那就是技术。”

    纵使是军务会议,米迦勒也并不出席,众人甚至不知道她在哪里,负责的仅是王右军与麦当诺。在他们的带领下,妮儿与东方玄龙穿越十多所建筑,来到一处荒废的院落。

    到此数日,妮儿知道耶路撒冷有许多建筑因为年久失修,被封闭起来,等待维修开放,平时因为军务繁忙,自己无暇到处闲逛,不过现在随着王右军深入这处院落,看见荒废的草木间有着许多处石堆,不规则地散落着,东一处西一处,看似杂乱,但却藏着某种难言的气机波荡。

    “这是……”

    “千叶家的设备……遗迹,大概两千年不曾使用了吧?看起来虽然已经废掉了,但是紧急时候还是可以派上用场。”

    王右军从容不迫的解释,反而让妮儿吃了一惊。她曾听源五郎提过,在青楼联盟的背后,存在着一个以千叶为名、更为深邃巨大的组织,比青楼联盟更为久远,从九州大战之前就在暗地里影响着风之大陆的动向。这些事虽是高度机密,王右军会知道倒不算奇怪,可是看他说话的平和语气,他与这组织的关系比预想中更深啊!

    “不用太在意,我没有什么特别,只不过……就像我身为耶路撒冷的圣骑士,却同时也是白鹿洞的子弟,现在的天位武者都有多重角色。”

    王右军道:“耶路撒冷一带,连带附近的几个城市,都曾有过很繁盛的太古文明,后来文明崩毁,人们在遗迹上头建立城市,以现在的耶路撒冷为中心,千叶家每一世代都会选择适当的管理人,守护这些遗迹,大部分是让自己人来担任,但偶尔也会选择足堪信任的外人,担任守护者……或许这也是千叶家用来吸收新血的方式吧!”

    高高举起手,王右军凌空虚按向几处石堆,麦当诺也将另外几处石堆朝特定位置推移。

    “不管当年是多么兴盛的文明,现在都只是一堆荒土遗迹而已了,两相对照产生的感触,我觉得宗教团体设置在这里,是个很适当的选择,只不过,想不到这些遗迹有一天还能移作军事用途。”

    当王右军和麦当诺的布置完毕,浅蓝色的光辉便在石堆中游走,由微弱而炽盛,不停地串组出不同的形状。

    王右军拿出一本陈旧的卷轴,一边翻阅,一边对石堆虚按。随着他的动作,石堆中的光阵越来越耀眼,一道道蓝光、紫芒,交错密集地串组着。五芒星、六芒星,跟着就跑出许多不规则的光亮图形,五颜六色的缤纷彩光,映得在场四个人的脸上,都是奇异的瑰丽光华。

    “说明书上的解释,我们现在正使用着一种叫做摩氏电码的讯号,当我们从这边发讯出去,香格里拉就会接收,之后无论情势怎么演变,我们都可以*着这套遗迹系统,对外联系。”

    王右军道:“但这也是我们最后的一个管道了,二师兄如果真的要封锁我们,一定会派天位战力来攻击这个遗迹,所以我们要严加提防。”

    旁边的妮儿闻言点头,心里却暗暗好笑。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最新、最隐密的技术通通都没用,总是要翻出一些千百年前的旧遗迹,才解决了问题,这样岂不是代表几千年来文明的发展,都浪费了吗?

    方自寻思,旁边东方玄龙却悄悄传来一句话。

    “丫头,小心一点,不管是什么局面,对这里来说……你始终是个外人。”

    ※※※

    隔天,对于统领军务的妮儿来说,眼前情势出现了怪异的变化。

    才不过经历了几天的攻防战,死伤也不算激烈,但第二集团军却出现不支的疲态,无论死亡人数或是防御支撑,都比前几天恶劣许多,妮儿率队冲锋时,觉得自己好像很容易就可以把敌阵切割,来去自如。

    甚至,在妮儿的攻击下,艾尔铁诺军首次出现了承受不住,把阵地往后移动的窘态。当众多艾尔铁诺士兵仓皇奔逃,被圣殿骑士策马从后追上,一枪贯穿身体,几下子功夫,地上就多出了无数尸体。

    这天的战事结束后,艾尔铁诺军匆匆收拾了战死者的尸体,把营地后撤了两里。

    在耶路撒冷这边看来,这简直就是大胜利的前兆,骑士与战士们欢欣鼓舞,在回城后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兴奋狂吼,甚至忘记了战时忌酒的禁令,接过百姓奉献的酒浆,开怀痛饮,城内一反数日前戒慎恐惧的气氛,热闹得有如节庆盛会。

    而在这样的气氛中,圣殿骑士团的干部,与他们的临时主帅爆发了激烈争执。

    “对,艾尔铁诺军中又缺粮、又有疫病蔓延,他们还分兵去包围耶路撒冷,造成阵容薄弱,挡不住我们的冲击。这些战术层面的劣势,导致了敌人的失败,这些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

    妮儿重重一敲墙壁,怒道:“问题是,这么简单就胜利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第二集团军是艾尔铁诺的首席强兵,万里迢迢而来,征服了大半个自由都市,难道就是为了要捧手送胜利给我们吗?”

    执掌一支军队,要负责的事,并不只是仅仅将军队带往胜利,很多时候,麻烦事反而是在战胜之后才出现。过去妮儿有源五郎可以倚仗,总有他在问题没发生前就提出适当建议,战后则往往无视他的苦笑,毫不客气地要他全权打理,自己跑去睡大头觉,如今……妮儿一切都得要*自己了。

    情形比预期中麻烦,当她吼著“我可不认为自己有那么了不起,会让敌人主动送功劳给我”时,席间的骑士们,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回应说“真正了不起的是天上神明,藉由妮儿小姐把胜利带给有虔诚信仰的骑士们”,听到这回答的妮儿,当场踹门出去。

    “写毛笔的!你给我滚出来!”

    险些气炸的妮儿,在城楼上找到了王右军。

    夜已经很深,他并未参与任何的欢庆活动,只是一身简单白衣,配剑挂刀,在满是寒意的强风中,指挥士兵们在城楼上眺望着艾尔铁诺军的阵地,监视那边的一举一动,维持着警戒。

    “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白家要夺雷因斯大权?”妮儿怒道:“如果把军权交给你们这些宗教狂,雷因斯早八百年前就亡国了,你们这些蠢蛋就准备一起升天,去见你们的鸟神明吧!”

    这番话在别的地方或许没什么,但是在耶路撒冷这样的宗教圣城,那就是最严重的大不敬之罪,周围士兵立刻变了脸色,甚至有人紧握枪杆,眼中露出了明显的敌意。

    “你们都先下去吧,我要和代理团长沟通一下,处理一点小小误会。”

    王右军挥手斥退了城头上的守军,当整个城楼只剩他与妮儿两人,强劲风势又足以让话声不外泄,才露出一个苦笑,摇头道:“大体上没错,不过,你可以把你们这个字眼改成他们,因为我不是宗教狂,也不信教。”

    “你不信教?你不是耶路撒冷的圣骑士吗?”

    “一个武者,除了自己的双手与兵器,信什么都没用。我在武炼连神都不信,为什么会信教?”王右军微笑道:“宗教对我而言,只是一个形式,一个道具。不管是什么组织,只要能确实地行善,帮助百姓,我都会很虔诚地去信仰。”

    “可是,你这样……”

    “不用那么吃惊,其实行善这种事很麻烦的,有时候虽然你想帮助人,人家却不见得愿意接受这些帮助。好比武炼发生天灾,雷因斯要送救济物资过去,但因为种族间的猜忌与仇恨,武炼人可能宁死也不愿接受这些救命的物资,结果造成了无谓的死伤。”

    “这种时候,如果大家有同样的信仰,至少就多一个管道去完成沟通,在这方面而言,耶路撒冷的圣教确实很管用,信的人多,彼此间也容易沟通,只要引导得当,很快就能凝聚人们的善心。我们这些年来虽说是救难扶厄,但如果没有一个组织在背后筹措物资,光是个人的善心什么也做不到。”

    看着妮儿呆若木鸡的傻样子,王右军莞尔道:“只要能让我继续现在的工作,什么教我都可以信。白夜四骑士大多都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我们肯定圣教的存在,不过什么事都有正反两面,信仰心太虔诚了,有时就连眼前事物都看不清楚,你好像就吃了一些苦头,不是吗?”

    被这一言点醒,妮儿顿时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理由,正要开口骂人,忽然闻到一阵酸臭的怪味,中人欲呕,立刻皱起眉头。

    “什么味道?这么难闻?”

    嗅了几下,妮儿把目光投向艾尔铁诺军,那里焚烧着熊熊烈火,浓浓的黑烟笔直冲天,距离远了,看不清楚到底在烧些什么。

    “呵,枉费你是一军之将,又经历过几场大规模战事,怎么连这味道都没闻过?

    当年瑾花之战,我们每天想不闻都不成呢。”

    王右军道:“这就是尸臭的味道啊,艾尔铁诺军在焚烧尸体,传过来的味道就是这样了。”

    听到解释,妮儿险些就吐了出来。过去在北门天关,源五郎知道她讨厌这些气味,每次战争结束后都动用太研院或是魔导部队,不是用高科技装备汽化蒸发尸体,就是用大规模法阵让尸体沉入地底,自动掩埋,半个时辰内就清理得干干净净,从没机会接触到一般战场上处理起成千上万具尸体的情况。

    “也辛苦这些艾尔铁诺人了,千辛万苦而来,丧生在异国,期望他们的灵魂能够得到安眠。”

    虽然说自己不信神也不信教,但王右军却仍做出祷告的姿势,为亡者祈求冥福。

    妮儿掩着鼻端,眺望着数里外的大火,心想照这情形看来,艾尔铁诺军的死伤真是不少,其中搞不好有很多不是死于战场,而是病发身亡。假如自己是主帅,面临这种局面,想不退兵都不行了,可是……

    “知道吗?我对自己很满意,也很骄傲,我正值青春,武功高强,样子又美,脾气虽然暴躁,但从不会无理取闹,脑袋不算聪明,却还识大体,有一点军事才能,干过几年盗贼,名气响亮……啊,除此之外,我对自己的腿很有自信。”

    莫名其妙说了一段话,连祷告中的王右军都呆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何在这时自夸起来。

    “我想说的是,虽然我对自己有信心,但我知道自己是谁,就算再怎么狂妄,我从没想过自己可以战胜那个铁面人妖,至少……不是这么简单,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啊?我们一滴血都没有流,什么重大损失都没有受到,这太不合理了嘛……”

    纵然自满自傲,妮儿却很有分寸。假如她也有虔诚的信仰心,那么就可以像多数的耶路撒冷骑士一样,把眼前局面归咎于神明庇祐,然而她却是一个讲究合理性的人,越想越是苦恼。

    公瑾是风之大陆上的名将,要率军与他对垒,妮儿承担了很大的心理压力。刚接掌骑士团的那天,晚上连接着做恶梦,总梦到第二集团军突然使了什么奇策,让自己输得丢盔弃甲,一无所有。

    如果说自己的谨慎没错,那现在这局面该怎样解读呢?真是那个铁面人妖时运不济,让自己捡了个大便宜?或是他名不符实,不擅长台面下的黑暗战争,被青楼联盟的诸番措施弄得灰头土脸?亦或者……他在准备什么奇谋呢?如果是,那又是什么?

    为什么自己的笨脑筋什么都想不出来呢?

    “……”

    看着妮儿苦恼的表情,王右军是有一份歉意。这少女不是耶路撒冷的人,甚至也不是自由都市的人,却要承担这么重的责任,与二师兄对峙斗智,虽说以能力来分工,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但仍是很对她不起。

    “等等,这是什么感觉?有人在城内做着什么!”

    本来在凝望敌军阵营,妮儿心中一动,回头一看,却见到城中某处隐约亮起了蓝光,正是昨日王右军带众人去看的那处遗迹,当时也曾警告过,这是目前最后的对外联络管道,要谨防敌人破坏,现在忽然亮起来,王右军却在这里,难道真是有敌人潜入破坏?

    这样一想,妮儿立即催动力量,飞身赶奔过去。

    “等等,那可能是……”

    王右军想要拦阻,却慢了一步,只有跟着追了过去。

第二章 天雷降击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耶路撒冷

    迅速奔近过去,越是接近那处遗迹,妮儿越是听见奇异声响,使她益发肯定有人正在操作遗迹。

    转眼间到了遗迹上空,阵阵瑰丽的彩光,映得妮儿几乎睁不开眼,只是依稀见到遗迹石阵中有人活动,像是把什么庞大的东西不停地往石阵光符中抛去,而泛着彩光的石阵,就像是一个没有底的深潭,毫无保留地把抛掷下去的东西吞噬。

    虽然弄不清楚这代表什么,可是自己既然负责耶路撒冷的城防安全,就不该发生这种自己不清楚的事,妮儿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出手阻止。

    “下面的人,全部给我停手,否则我……”

    呼喝同时,妮儿飞快地飙射落下,天魔劲也运集于掌上,只是人还没落下,一道凌厉气浪打横偏扫过来,直切向腹侧,如果硬挨一记,肯定当场重伤呕血,妮儿无奈,只有横腕进行防御,两股力道一对撞,手腕疼得险些骨折,整个身体更被扫了出去,摔落地面,撞塌了一堵石墙。

    “呜……是谁?”

    “对于远来的客人,这样是失礼了,不过身为耶路撒冷的守护者,这是我的职责。”

    雪白的耀眼光影,散发着不属于世俗的圣洁,拦阻在站定起来的妮儿身前,纯净无瑕的白袍、绘有独角兽图腾的银雪甲胄,说明了她的身分,握在手里的银色长枪,不住散发着身为耶路撒冷圣教第一高手的澎湃气势。

    “米、米迦勒团长?”

    妮儿很讶异,虽然她很想为了那日暹罗城的脱险向恩人道谢,但来到耶路撒冷后,别说与米迦勒谈话,就连见到她背影的机会都不多。这位圣殿骑士团之长,似乎过着极度深入简出的苦修生活,妮儿甚至以为,除非铁面人妖亲自出战,否则米迦勒根本不会现身,那么,她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是……

    再往旁边一看,十余名身手矫劲的圣殿骑士,忙碌地搬运某些东西,往石阵中抛沉下去。阵阵彩光闪动中,那些东西与自己在太研院看到的机械类似,显然也是太古魔道之属的器械。

    看着这些东西,妮儿都弄糊涂了,突然间,她想起了那天东方玄龙的耳语。

    “米迦勒团长,我知道我始终是个外人,不方便过问太多,但现在大家都是同一阵线,我也为圣教出生入死,有什么事情要作,我希望我能够知道。”

    妮儿努力把这番话说得面面俱到,这方面她的能力远不如源五郎,所以只能试着尽可能表现诚意。这时,王右军也已经赶到,从他环顾周遭的愕然表情,明显对此也是一无所知,所以,就只有等着米迦勒为众人释疑了。

    “团长,请您给我们一个答案。”

    当王右军也开口,米迦勒也不得不作回应了。

    “耶路撒冷是建筑在古遗迹之上,这点你们已经知道了,不过在耶路撒冷地下的古遗迹中,藏着一些太古魔道兵器。”

    米迦勒的声音,相当地悠扬好听。她向两人解释,耶路撒冷地下的太古遗迹中,有着一些超越目前技术的强力兵器,如果有什么万一,这些东西势将落入周公瑾手中,所以要在决战之前,先把这些东西给处理掉。

    “这个遗迹石阵,可以用来传递电码讯息,不过只要把能量加大,也可以用来做无生命物体的传送,把物件送到香格里拉。”

    米迦勒这样的说法,令妮儿为之气结,因为这摆明就是不看好耶路撒冷在此战中的胜算。其实撇开公瑾个人实力不谈,艾尔铁诺军目前居于劣势,无论补给、士兵状况、濒临崩溃的包围网,都是再清楚也不过的破绽,只差自由都市联军重重一击,就可以逆转胜负了。

    明明握着一手王牌,为什么要暗地做这样的准备呢?更何况,妮儿就是无法理解,假如耶路撒冷的地下埋藏着强力武器,与其运走,为什么不直接拿出来对付艾尔铁诺军?只要一仗打赢,问题不就都解决了?现在这种做法根本是本末倒置嘛。

    “战争中除了现实因素,还有所谓天运的存在,目前的运势倒向艾尔铁诺一方,这是可以肯定的事实……”

    妮儿很想反驳,战争没打,胜负未分,谁敢说胜利果实落入谁手?纵有不利局面,只要大家齐心努力,也是可以克服,然而,被米迦勒的气势给镇住,什么也说不出来,同时她也很错愕,王右军为何保持沉默,一语不发?

    “即使战争胜利,问题也不会结束,而是刚刚开始。使用不属于这时代的力量缔造胜利,在那之后,掌握这个力量的人,就会与野心结合,成为动乱的泉源。”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你们白夜四骑士,难道会被野心给迷惑,想要争霸天下吗?”

    “我们是神职人员,不能也不该有这种欲望,所以只要我们还在,这个问题不会发生,但人没有不死,我们的后继者……继承耶路撒冷秘密的人,会是怎么样的人呢?”

    寥寥数语,已经足够让妮儿明白了。身为白夜四骑士之首的米迦勒,是一个绝对遵守原则与信念的女人,虽然人站在这里,眼睛却看着从今而后数百年的风之大陆。

    推动时代的因素有很多,但可悲亦不可否认的一点是,武器技术的诞生,也是推动历史的一种力量。假如耶路撒冷为了击退强敌,使用了超越这时代的武力,那么敌人虽退,动乱却会因此而衍生,想要得到这力量的人,会试图继承、抢夺,跟着以这份力量掀起战祸,届时死伤将不仅止于耶路撒冷,而是扩及整个风之大陆。

    “可是,就为了这样子,让耶路撒冷……这样值得吗?”

    妮儿不是无法理解,甚至还有一些感动,然而,尽管她不认为耶路撒冷会输掉这场仗,但如果真的有那种可能,耶路撒冷最后输了……这些武器可能是挽回败局的最后机会,难道要这么眼睁睁地把机会放掉吗?

    “圣教的存在,是为了救世,当一个组织背离了之所以存在的理想,这个组织就没有必要存在下去。我并不是要以耶路撒冷的牺牲,换取和平,当战争来临,我们会为着自己的性命与敌人拼个生死,不过……”

    在清寒月光下,沐浴在一层银辉中的米迦勒,声音优雅得有若女神,而从她口中说出的这句话,一直到很多年后,都还被妮儿深记于心。

    “有位先贤说过,万事都有所谓的必然性,只要认清这一点,就没有所谓的输赢。”

    妮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看着沉默的王右军、指挥着骑士搬运的米迦勒,心里百味陈杂。

    忽然,一阵跑步声由远而近,是几名正在找寻领袖的圣殿骑士。他们找不到团长与副团长,如果不是因为刚巧看见妮儿往这方向飞来,他们连代理团长也找不到。

    遗迹里的东西不能给人看见,所以妮儿和王右军到外头把人截着,听他们报告最新的军情。

    艾尔铁诺的军营有了动静,大量兵马往外头调,来回奔驰,而周公瑾下了战书,表示十二时辰之内,两军一战而决,不要再作无意义的拖延。

    “唔……铁面人妖沉不住气了,不过战书而已,没有什么特别,有什么需要惊讶的吗?”

    “这个……敌军元帅,现在孤身一人坐在耶路撒冷城外百尺处,箭羽可及之处…

    …”

    “哦……干得好。”

    ※※※

    当妮儿等人赶到城头,只见士兵们鼓噪不休,一触即发的紧绷气氛,弥漫在整个城头上。

    战争未开打,但所有骑士们的心已经乱了,因为一位足以撼动他们灵魂的敌方统帅,就坐在城外百尺处,别说城上的羽箭射程可及,就算只是一名臂力强悍的骑士,投掷长枪,都可以把那处的物体射个洞穿。

    如此近的距离,这么明显的挑衅,骑士们却不敢动手,因为谁也知道,在暹罗城的出手立威后,公瑾已经成为当前最强悍的有数高手之一,能够轻易击溃副团长王右军的强人,他们凭什么主动挑战?

    作为他兵器的长鞭,圈卷了挂在腰侧;另一侧悬佩了长剑,公瑾一身银色的袍服,盘膝打坐,虽然不曾睁开眼睛,但自有一股凛然气势,稳稳地震慑敌人。

    想进攻却又不敢进攻,这样的对峙时间一拉长,圣殿骑士的志为之夺,士气和军心都产生动摇,而造成这些效果的源头,就只是一个人简简单单坐在城下。

    这情形看在赶来的妮儿眼中,简直就是可恶到令人气结,不过,她倒也没有鲁莽地立即采取行动,而是问身旁的王右军。

    “你师兄想做什么?”

    “我也奇怪,明明约的是十二时辰之内,两军一决胜负,他这么早就坐在城下,到底想要做什么?”

    王右军皱着眉头,一时间还难以决定该采取什么样的策略应对,直到旁边的妮儿一掌拍在他肩头。

    “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明白什么了?”

    “明白如果再学你这么温吞地搞下去,我等一下就要和你一起陪葬。”

    妮儿双掌用力交击,道:“事情很简单,他只有一个人,我们有许多人,我们就趁他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先合力把他给干掉,问题就摆平了。”

    “就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过去的经验告诉我,当面对铁面人妖这种想得比你多一百倍的对手,脑子里别想太多。”

    像是要去渡假般的轻松,妮儿耸耸肩,把这句话说完之后,纵身跳下城头,翻落地面,快步走到公瑾面前。

    “喂!铁面人妖,你好大的胆子,孤身一个人就跑到我们阵营来,不怕性命难保吗?”

    单单是以自己的武功,来做这种威胁,妮儿自己也觉得非常可笑,然而,就算狂妄无知也好,少女需要一些表现,来抗衡公瑾的静默,不让他继续影响己方军心。

    “唔……”

    面对少女的挑衅,一直在静坐冥思的公瑾睁开眼睛,看看眼前这双手叉腰、傲抬着下巴,几乎可以说是趾高气昂的少女,不禁哑然失笑。

    纵使是盘坐在地上,必须要仰望着敌人,公瑾的气势也没有因此而逊之一筹,当他终于睁开眼来,妮儿甚至觉得他好像瞬间变巨了体型,仿佛一块在岸边承受千万年潮汐拍击的伟岸岩像,如涛气浪直涌过来。

    如果不是用全副心神去宁定镇压,妮儿差点就要后退一步,当场出丑,而当她稳稳地站住,昂首直视压力的源头,公瑾原本冷峻的表情,多了一丝温和。

    “原来如此,好棒的人才,就是你这几天把我手下儿郎弄得团团转,守住耶路撒冷的城门吗?”

    “不错,就是我,要是害怕的话,我给你一个最后逃跑的机会。”

    “害怕?我有什么理由用得着怕吗?”

    “当然有,我们已经把你给包围了,你的手下还不见踪影,现在的你已经可以开始发抖了。”

    如果不是王右军、麦当诺两人抵达,站在妮儿身后,被迫满口胡言乱语的少女真是要发抖了。而当这三人以合围的形式,遥遥把公瑾钳制在核心,压力也于同时出现。

    “呵,很有意思,至少在某方面,我们的想法一致,就是别再胡拖,快点用天位战把此役了结,不过很可惜,过程与结果不能如你们所愿了。”

    公瑾说着,长身战了起来,整个动作流畅如水,无懈可击,包围他的三个人更产生一种奇怪感觉,好像公瑾散发的压迫感,正以几何倍数向上狂增着。

    妮儿心中不安,瞥向艾尔铁诺的军营。马上就要开战了,但那边就像完全不关心一样,只有少量军士远远望来,可是从公瑾站起来的那一刻起,本来聚集在军营里的生命气息,以不可思议地速度减少,好像有人在里头进行大屠杀似的。

    一强一弱,两样突来巨变之间,似乎有着某些关联,就在妮儿惊疑不定,隐有所悟的当口,公瑾缓缓道出他的宣战发言。

    “为了向各位致意,我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就是你们三个已经中了来自云梦古泽的毒物,可以预备惨澹收场了。”

    当公瑾毫无预警地做出宣告,包围着他的王右军、妮儿、麦当诺,都感到一阵错愕,甚至以为这是公瑾开始玩起心理战,预备攻击了,因为事情就是发生得如此突兀与不自然。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事情不对,一种奇怪的麻痹感,由四肢迅速往经脉窜走,虽然在运气镇压之下,没有大幅度影响功力,但对于肢体的不适感觉,却足够在一定程度上减弱战力。

    回想到公瑾适才的宣告,三人更是一惊。天位武者虽非百毒不侵,但在强大的力量下,等闲毒物产生不了作用,然而……来自云梦古泽的毒物?那是传自毒皇的妖异作品,成分、配方都是谜,远从九州大战时代起,就是天位武者的恐惧,也是好几场著名的天位战中,越级挑战成功的逆转因素,公瑾由何处得来?

    “铁面人妖,想不到你……”

    妮儿指着公瑾,心中怒气勃发,张口欲骂,却给王右军一掌拍上肩头,示意她不要分心,全神抗毒。

    “这不是江湖仇杀,而是战场交锋,双方各出奇谋,诡变无常,用尽各种方式全力以赴,正是为战者的礼节。战争,只有残忍与不残忍,没有卑鄙不卑鄙。为将者,料敌须明,没有资格说想不到三个字。”

    承受着公瑾的目光,王右军一番话说得中正平和,听不出异状,尽管他有伤在身,但是内力修为却反而是三人中最深厚的一个,很快就能抗衡毒性,扬声说话。

    “二师兄,对敌人施放毒物,消弱反抗战力,减少己身损伤,这是你与敌对阵的惯例,听说当初枯耳山之役,你也使用了毒物,所以我们并不意外,但你这次使用麻药,而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想必是因为时间过短,不及施放什么剧毒吧?”

    耶路撒冷与青楼连成一线,枯耳山之战的始末,透过青楼联盟,王右军知之甚详。而在场众人多半心里有数,近日来耶路撒冷防守极严,所有食物饮水都来回检验,三人之所以会中毒,必是在适才与公瑾接触的这短暂时间内。

    要在短时间内施放毒物,又要让敌人不察觉,那多半只有使用无色烟雾类的毒物,而且药性不能太重。以现在的情形来说,若是公瑾贪攻急进,使用烈性剧毒,那么药性甫入体,对方功力最高的米迦勒就会察觉,立即逼出,反而不如现在的效果。

    “枯耳山上,你也是使用麻药,不过,一再故计重施,二师兄难道天真得以为这样就可以放倒我们了吗?”

    王右军朗声道:“白夜四骑士,生死同命,你要挑战团长,先过我这一关。”

    散发着凛凛的武者斗志,拔剑以对的王右军,确实给着公瑾一股压迫感,毒物似乎未能收到预期效果,这有点奇怪,但稍稍一想,公瑾便想通其中道理。

    三百年前,青楼联盟与毒皇一脉曾交流甚密,除了从云梦古泽取得多种不为外界所知的毒物外,也秘密配制了许多解毒剂。自己有过枯耳山的纪录在先,耶路撒冷为防自己重演旧事,必然有所准备,包括王右军在内的重要人员,这几天只怕是反覆服用复合解毒剂,这才将毒物效果减到最低。

    这个结论,不仅是公瑾想到,就连妮儿都想到了。她不敢打扰王右军,只是向右侧的麦当诺皱眉怒视。

    “没良心的耶路撒冷人,我帮你们战斗,有解药也不分我,放我一个人中毒,你们全都死光算了!”

    “冤枉啊,解毒剂每天都直接放在送给你的饮水里,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几个简单的眼神与心语通讯,两人已经完成交谈,妮儿本来因为气愤而衰退的气势,这时重新壮大起来,威迫着中心的公瑾,却完全忘记了若加在水里的东西不是解药,那结果会是如何的危险。

    下毒的效果不佳,自己似乎枉作小人,公瑾看看王右军,看看妮儿,看看麦当诺,最后把目光瞥向百尺外的耶路撒冷城头,米迦勒一直站在那边,美丽的脸上一片木然,仿佛城下的小小战斗全然与她无关,但公瑾却感觉出,她同样是以全副精神注视着自己,想在开战前找出每一丝可利用的破绽。

    出师第一步便告失利,对于有心以一人独挑敌方高手,以显气势的公瑾,这确实是一着败棋。

    “果然……战争中没有每计必中这种事,不管多么自负的将帅,还是有计算不准的地方,对这一点有最深刻体悟的,大概是那个叫做天野源五郎的男人吧……”

    仿佛是有意讽刺,公瑾淡淡地说了一句,妮儿听得心头火起,却看他好像不把周围敌人放在眼里般,斜仰起那半张金属面具,仰望着天空。

    这时,距离天明还有一个半时辰,夜色犹黑,除了冷月稀星,别无它物,但公瑾却像在等待什么,目光往空中游移。

    “不过,只要在一个战术失败的时候,有其他战术垫补缺失,那就尽到一名为将者的责任了。一百个战术,成功率过半,就足以导向胜利……”

    仰望天空,公瑾似在喃喃自语,说着旁人不能理解的话语,对于正自运功驱毒的三人,能不用抢着动手,自是好事,但妮儿却也不愿让敌人掌握主动权。

    “铁面人妖,少耍小技俩了,你不是希望一战了事吗?把你的帮手全部叫出来吧,你的四铁卫呢?他们埋伏在附近吧?”

    “被你这么说,我真是觉得很困扰。第二集团军其实没有你们想像的那么实力强大,四铁卫……他们是我很重要的部属,不过目前实际能上阵作战的,只有两人。”

    公瑾道:“朱炎执行特殊任务,并不在这里,这点你们应该觉得很庆幸,至于可莲……她正在我方阵营里接待贵宾,分身乏术,因为贵我两方相比,你们的人力调度实在比我们充裕得多。”

    被这一句话给点醒,妮儿不禁望向远处的敌方阵营,细心感应,却什么都感觉不出来。这并不足为奇,魔族之身的郝可莲,一直进行间谍与刺客类的工作,隐匿气息的本事极佳,而另一名的气息自己也察觉不出,显然也是类似性质的武者。这样一想,这名战友的身分已经呼之欲出。

    无论如何,朱炎与郝可莲都不在,对耶路撒冷一方而言是无上福音,加上妮儿递补后的白夜四骑士,可以把战力完全集中,但是……难道周公瑾真是这样有自信?肯定能以一人之力击败四名天位武者?特别是其中还有一名堪称强敌的米迦勒。

    “不,我不是五师弟,作战不*狂意与傲气。既然作战,就一定要胜,所以你们说得不错,此战我的确埋伏了帮手。”

    公瑾的一句话,让三人的警觉心又提高起来,戒备着那随时可能出现的帮手。

    四铁卫都不在身边,公瑾所指的帮手,也有可能并非人类,而是某种结界法阵。

    兼学东方仙术的天位武者,都是施布结界法阵的高手,陆游在中都之战所用的百万剑阵,名震天下,王右军唯恐这位二师兄依循恩师战法,事前在耶路撒冷反覆检验,确信他不可能有机会把法阵延伸过来。

    对峙至今,公瑾的目光一直仰望天空,难道他的帮手并非来自地下,而是九天之外?

    这个想法同时出现在每个人心里,当他们不自禁地瞥视空中,天……明确而直接地给了他们答案。

    一道璀璨的金蛇电光,来自九天之上的孤绝高处,瞬间穿越万里厚密云海,撕裂大气,笔直轰向地面。

    地上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闪,强光暴炽,一道无与伦比的轰雷,带着强大压迫感,狂砸了下来,电光石火间,落往耶路撒冷的城头。

    “喝!”

    正当所有人为着旱天惊雷而诧异,尚未做出反应时,米迦勒形若轻烟,身形一动,拦在雷电轰击的轨道上,扬臂一击,只凭着空手,便将这记足以摧毁城头的轰雷,震得支离破碎,余威化作劲风,扫向四周。

    (这个东西……铁面人妖怎么会弄到手的?)

    妮儿着实诧异,因为她曾在太研院的内战资料中看过,这并非自然雷电,而是太古魔道兵器中的轨道光炮,位于九天虚空之上,人力所不可及之处,轰击而下,鬼神莫测,当日令兰斯洛等人吃尽苦头,周公瑾到底从什么地方得来?

    惊讶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米迦勒虽然单手轰散了这记光炮,赢得所有圣殿骑士的欢呼,但妮儿却看见她身体微微一晃,脸上也出现了讶色。

    适才一击,米迦勒明显用上了天位力量,但在震碎雷电同时,身体晃动,这就代表那一发炮击,有着与她同级的力量,相互碰撞,两不讨好,换言之也就是说……

    (什么妖怪……强天位出力的轨道光炮?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妮儿曾听源五郎说过,能够与天位武者抗衡的太古魔道兵器,白家无论是太研院的分部或本部,都还没有开发出来,所以公瑾这兵器绝非窃取自白家的设计。然而,谁也知道太古魔道的研究绝非朝夕可成,连白字世家都无法掌握的技术,为什么会出现在敌人手里?

    疑惑与震惊,在妮儿脑里出现,令她顿感愣然。可是,有一件事却是她所不知道的,就是这种超越当前技术的轨道光炮,并非是史无前例。

    去年雷因斯内战时,绝世白起与兰斯洛对战于稷下城外,双方一招未发,白起忽然操作九天之上的轨道光炮,以其举世无双的绝顶天心意识,令光炮组合宇宙元气,爆发出堪称毁天的一击,重创兰斯洛。

    那座发出强天位力量的光炮,在轰击同时就已经炸成粉碎。事后,这种远超现今太古魔道水平的技术,被当作白起创造出来的神迹之一,渐渐被人们遗忘,太研院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制造出这种不合理的强力兵器。

    只是谁也没想到,当初只有绝世白起才能创造的神迹,如今成了公瑾一方的无比利器。而九天之上的光炮显然不只一座,连绵不断的轰击,化作一道又一道的璀璨电光,往地上飙射下去。

    妮儿、王右军、麦当诺,三人显然已经被锁定攻击,密集攻击而至的光雷,迫得三人全神应付,挥拳、舞剑,每一发光雷都要挡下。从每次能量撞击后,手上感觉到的麻痹感与疼痛,三人确认那真是等同强天位力量的炮击,如果在没有防备的情形下,挨到一击,后果不是说笑的。

    “以一敌众,我使用神兵,也不算违规吧?这是魔界名匠隆·贝多芬亲自制作的绝代神兵,各位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它的威力。”

    公瑾缓缓地说着,犹如闲庭漫步一般,朝耶路撒冷城墙缓缓走去。

    光炮射击的落点极准,虽然公瑾原本是被三名高手包围在中心,但是轰向三人的光炮,却没有一发流弹轰击到他,令他趁着三人手忙脚乱、穷于应付的当口,行若无事地跨出了包围圈。

    自然,妮儿三人应付光炮时,两种强大力量互相撞击,爆发出的冲击波、狂暴风压,亦是非同小可,修为未够的武者被波及到,挨不了几下就要吐血昏去,不过这些余劲却对公瑾毫无影响,虽然扯动了他的披风,却拖慢不了他的步伐。

    看着公瑾步出包围圈,走向城壁,妮儿又急又气,但却给光炮连击困得脱不了身。

    “耶路撒冷的圣教说过,末世时神明会降天火,洗涤人们的罪恶,那情形就与现在差不多吧?”

    一声冷笑,公瑾腰间的长鞭挥出,迎向敌人。

    ※※※

    耶路撒冷之战,牵动整个风之大陆局势,雷因斯??蒂伦以派出天位武者的形式,作为对耶路撒冷的支持。

    妮儿早已经抵达了耶路撒冷,并且起了几乎可以说是支柱性的作用,但雷因斯的第二名援军,却迟迟没有现身。

    这样的情形,与当初雷因斯的基本战术有关。妮儿在明,枫儿在暗,这是最符合目前利益的做法,一方面来说,师承大雪山武技的枫儿,比较擅长潜伏暗中的游击作战;但另一方面,却是小草体恤这位劳苦功高的姊姊,不希望她在元气尚未复原的状况下,与敌人正面对战。

    自从日本归来后,兰斯洛就闭关练功,*着被小草破解译出的天魔古经下卷,把自身的天魔功推进到更高层次。以非魔族之身,要在短时间内完成天魔变,有很多几乎是不可解的技术难关,如果不是因为机缘巧合,枫儿得到了龙神授与的天丛云圣剑,那么兰斯洛的修练绝不可能如此顺利。

    当兰斯洛把最危险的一部份给突破,整个人进入冥思的休眠状态,同样在练功过程中耗去大半元气的枫儿,甚至连稍稍休息也不愿意,主动抢下增援耶路撒冷的任务,当天就离开了稷下,直奔自由都市而来。

    枫儿晓得自己的状况不佳,所以这一路上她隐匿行迹,绝不轻易现身,把自己完全作回过去的黑暗刺客,即使艾尔铁诺军已经围城,她仍没有进入耶路撒冷,反而一再试图潜入艾尔铁诺军中,想找出有助军情的机密。

    第二集团军的戒备,看似没有任何能拦住天位武者的东西,但却暗藏玄机,公瑾本身以东方仙术布下结界,朱炎又率手下架起了太古魔道器械的搜寻网,如果不是枫儿对这两方面都略知皮毛,没有大摇大摆直闯进去,早就被敌人发现了。

    特别是暹罗之战传开后,枫儿知道自己不是公瑾对手,行动上分外谨慎,但纵使她心急如焚,但连日奔波却没查到什么,反而惹起了公瑾的警觉,逆向追踪过来,好几次都险些碰到了。

    不过,辛劳仍是得到了收获,在历经多次出师无功后,枫儿注意到了一点不寻常的地方,就是第二集团军在这几日的会战后,立刻急着焚烧尸体的动作。

    急着把尸体处理掉,免得因为腐烂而疫病蔓延,这是理所当然,但焚烧之后的骨灰呢?难道就这么不管了吗?枫儿不曾看到有人在收拾骨灰,难道周公瑾就这么任手下士兵散葬于异国?

    种种不寻常之处,迫使枫儿前往火葬地区一探。这天正是好时机,当公瑾离开大营,与耶路撒冷的众高手对峙,枫儿也进入艾尔铁诺军的大营,遥遥望见数里外的天空电光窜动,沛然能量汇集,心中一惊,加快行动。

    当她潜入到被圈围起来的火葬场,把所有看守人员弄昏之后,立刻就闻出了不妥之处。

    焚烧尸体所累积下来的酸臭,这点是不错的,但现场除了酸臭,却少了一种大量焚烧人体所必然产生的脂肪臭味,这点就让人感到不自然,而近距离闻起来,这种酸味更让枫儿产生一种故意伪作的不实感。

    不实的东西,是用来骗谁?那当然是为了让人以为,这边确实每日大量焚烧尸体,欺骗的对象,自是只能由大老远外望见这边火势、闻到这些酸臭的耶路撒冷。

    以此来进行推论,制作出这个骗术的用意是……

    枫儿心念一动,目光移向旁边一个堆满尸体的木推车,上面横七竖八摆着十多具尸体,血肉糢糊,肢体不全,浓烈的腐臭扑鼻而来,但在这种炎热天气下,虽然上头有苍蝇绕着飞旋,尸体却没有生蛆长虫。

    (难道……)

    枫儿也顾不得肮脏,伸手抓起一具尸体,往上一甩,炽热火劲暴吐而出,在极度高温之下,尸体被紫色烈火吞卷包裹,刹那之间就化为灰烬。

    (太快了……)

    尽管在得到天丛云剑后,自己的武功有所增进,但以此刻的状态,枫儿知道自己绝没可能瞬间将尸体烧尽得如此彻底,而在尸体化为灰烬前,火中乍然闪现的东西,更让枫儿得到肯定。

    为求肯定,枫儿再试了另一具,这次看得更清楚,尸体在被烧成飞灰之前,曾化作一个小小纸人,上面好像还插着人类毛发之类的东西。

    “这是……东方仙术的……”

    震惊之余,枫儿甚至没法厘清脑中纷至沓来的诸般念头,一时间更失去戒心,险些察觉不到那飘落于后方五尺外的风声。

    “你或许也听过,东方仙术里头有所谓的洒豆成兵,没错,这是东方仙术的式神,平常很不容易见到的,你可以再多看两眼啊!”

    娇媚无伦的嗓音,从后头传过来,枫儿没有转身,但却从声音中认出了仇人的身分。

    “郝可莲?”

    “呵,有好一阵子没有见面了吧?我很想念上次与你的合作呢,还记不记得,我们两个一起合力,把你的小妹妹大卸八块,让你可以甩掉累赘,找个新男人去过幸福日子,怎么样?你找到幸福了吗?”

    只是几句简单的话语,就把枫儿的理性逼到崩溃边缘。她扬手击出火劲,趁着敌人闪躲,转身、拔剑,狠恶地攻击过去。

    “别这么急嘛,大家都是女人,你不觉得我们可以聊一聊吗?我觉得有些事情你一定感兴趣,像是什么流行服饰之类的……”

    郝可莲再次闪躲过斩击,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

    “或者,你会有兴趣知道……本来应该在这里的士兵们,到底去了哪里?”

    战情混乱不堪,不过,舞台上的演员尚未到齐,仍是有人努力地赶赴耶路撒冷,其中的某个人,甚至心里还反覆挣扎。

    (本来是因为没地方可去,所以才去,但是现在找不到安全地带,还往危险地方跑,那不是主动找死吗?)

    各方势力的重要人物中,会不断强调“安全地带”的,就只有雷因斯左大丞相有雪了。

    这趟自由都市之行,实在是一次运气极其恶劣的经验,动不动不是遭遇敌人,就是落败被俘,连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高手傍身作安全地带,都会迅速被瓦解。

    就在不久之前,在地底与韩特一同潜移的他,碰到了强敌奇雷斯,面临了九生一死的危险局面。

    当有雪还为着局面的惊变,呆愣在当场,韩特的反应就快得多。他松开有雪的手,让雪特人独自持着忍术卷轴,重重一掌全力拍推在他的背心,让他利用卷轴的潜地效果,急速逃生。

    “臭胖子!这是你欠我的,在我找你算出这笔薪水之前,你给我保住你自己的臭命!”

    韩特居然会这么有义气,这点实在是令有雪想像不到,然而,与其说有雪要努力保命,真正需要平安祝福的,却是韩特自己。

    当前的天位武者中,没有人胆敢质疑奇雷斯的实力,纵是目前被公认实力在第一线的武者,周公瑾、织田香、多尔衮,也绝对不愿意在单对单的情形下,与奇雷斯对战。

    更何况,有雪与韩特都不知道,奇雷斯的神智状态已经不同于以往,精准的天心意识控制,十足状态的奇雷斯,不把当前人间界的任何高手放在眼里。

    胜负几乎是一瞬间就决定。才只是一下转头的功夫,在有雪回瞥的短暂时间里,他就看到后方溅起了一片怵目惊心的红雾,韩特已经和奇雷斯动起手来,并且再度受创了。

    不过,战况好像不是一面倒,因为在韩特溅血倒下的同时,他以手为剑,好像作了什么,令奇雷斯后退了一步,动作更慢了下来,没有能够追击,让有雪就此逃逸出去。

    之后,连续在地底行进了个把时辰,奇雷斯都没有再追上来,有雪不知道是韩特阻挡成功,还是有什么其他理由?

    然而,他记得以前兰斯洛曾经说过,在天心意识的扫描中,越是厉害的高手,散发着的能量就越强,即使刻意隐敛气息,仍是会露出一些痕迹,天位武者往往就是凭这种本领索敌,但如果对方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那扫描起来就变得处处都是目标,难以着手。韩特或许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推自己离开,更形提高抵达耶路撒冷的可能。

    不过,有雪自己是很疑惑,耶路撒冷的大战可能已经爆发,自己什么也不会,就这么往刀山剑海中闯,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过去兰斯洛、源五郎和妮儿总是无视自己的意愿,硬把自己拉到战场中心,弄得遍体鳞伤,每次回去之后,都要在病院当半个月的活死人。这次明明没人可以强迫自己,却还眼巴巴地跑去送死,这不是太呆了吗?

    有雪当然知道,韩特托付自己带去耶路撒冷的讯息,非常地重要。那么死要钱的一个贪婪家伙,居然肯无酬送讯给耶路撒冷,还舍身掩护自己先走,事情一定非同小可。

    但是知道归知道,要他像兰斯洛那样无畏无惧,锐身赴难,整天弄得满身是血,有雪就是觉得很为难,耳边好像不停地有个声音,在问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呆?

    (我不会武功,也不会作战,耶路撒冷的人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去也算不上是阵前逃亡啊……)

    越想越怕,有雪最后动了开溜的念头。不过在地下潜行了个把时辰,也不晓得现在究竟身处何方,如果要开溜,还是得要到上头看一看。

    (该不会那么倒楣,一浮上去就遇到奇雷斯吧?)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有雪上浮出去,由于胆怯,他甚至不敢浮出身体,只是稍稍露出头来,往周遭一望,确认有没有危险的敌人,却看出了一身冷汗。

    (哇塞!要死了,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命里是不是和艾尔铁诺人特别有缘啊?)

    所在的地方,没有看到奇雷斯,却满是艾尔铁诺士兵来来去去,赫然正是艾尔铁诺军营地的正中央,自己可以说是干下史无前例的勇悍之举,笔直杀入敌军本阵了。

    有雪给吓得魂不附体,又嗅到一阵恶心至极的腐臭酸味,险些当场就反胃得大吐起来,刚巧对面一匹快马呼啸奔来,他赶忙再次遁入地底,不让人察觉自己的存在。

    那阵恶心的酸味是什么?艾尔铁诺人在干什么?这些有雪全都不想知道,问题是,想要遁地逃跑,还是得要找对方向,不然越跑越进入敌阵中央,要是撞到铁面人妖,大家单挑起来,那该如何是好?

    迫不得已,有雪再次大著胆子,小心地上浮,尝试把方向与位置看清楚,但这一次他却看到了一点不同的东西,看到了某个熟人。

    (喔喔!太好了,找到安全地带了!)

    心内欢呼一声,有雪就像在沙漠里见到了绿洲,朝那个方向潜移过去。

    ※※※

    在自由都市的攻略战之中,存在着一个每个人都没有提、却也不用提的共识。

    即使公瑾连战皆捷,大破自由都市联军,拿下耶路撒冷,消灭东方世家,在他攻破香格里拉,令自由都市联盟臣服之前,他都不能对外宣称战胜。

    香格里拉、耶路撒冷,这两大都市隔着遥遥长距,彼此间却有很深的联系与影响,当耶路撒冷整个与外部断绝联络,就只有香格里拉,还能藉着古久之前的遗迹,使用电码通讯,让正确情报不至于断绝。

    在香格里拉之中,也藏有许多太古遗迹,但却不是像耶路撒冷那样位于地底深处。经过妥善的安排、经营,拥有数千年历史的遗迹,被布置成公园、露天歌剧院,只待实际需要出现,立刻便可以使用。

    与耶路撒冷相呼应,用以传递讯息的石阵遗迹,就在距离市中心不远的石鼓公园。青楼联盟最近几日非常焦急,因为耶路撒冷整个被封锁起来,周公瑾之能果真是不可轻视,青楼联盟平素用以传递情报的数十种管道,都给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一夜之间切断,显然他在海牙时,就已经充分构思好与青楼联盟敌对时的应付方式。

    对于青楼联盟来说,陆游、周公瑾这对师徒,都是很不可爱的对手,不甘一直与青楼联盟维持均势的利益关系,只要一有机会,就要把眼中之刺拔除。

    由于联系被切断,青楼联盟只能*着其他都市中的情报交流,来推知艾尔铁诺军的行动,因此得知他们在慢性中毒的情形下,受疫病所苦,死伤人数越来越多,补给也到了极限,虽然发兵包围耶路撒冷,但对于其他都市的控制,却大幅度衰退。

    “艾尔铁诺军就像是被拖入了无底的泥沼,以笨拙而缓慢的方式,迅速减少了人数,这样下去,不用多久,周公瑾就只能孤身一个人逃回艾尔铁诺了。”

    这个推论让青楼联盟不敢置信,但所传回来的一切讯息,都证实了同样的情况。

    单一情报来源,或许会有错,但是数百、数千个情报组合起来的事实,又怎么会出错?

    就在日前,青楼联盟接获耶路撒冷的电码传讯,双方重新连络上,并证实了艾尔铁诺军在香格里拉陷入泥沼战,大量损耗了实力的情报。

    米迦勒婉拒了利用传送能源,送来补给物资的提案,只是传讯表示,艾尔铁诺军虽然败象已成,但周公瑾的实力却无法推判,为了避免造成无可弥补的损失,将开始把耶路撒冷的太古魔道设备,分批传送至香格里拉。

    青楼联盟很快就通过了这个建议,让米迦勒把设备传送过来,并且张开了石阵能量,预备接收。

    当蓝光在石阵里骤然炽亮,传输的能量也积蓄到了顶点,然而就在这关键一刻,来自耶路撒冷的讯号却整个中断了。

    “发生什么事了?”

    “能量没有问题,讯号忽然中断,是不是耶路撒冷出了什么事?”

    所有人都对于这一刻所发生的异变,感到手足无措,更产生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

    就在此同时,距离香格里拉不足百里的一处树林里,强烈的蓝光在废墟石阵中流窜,照得周围每个人睁不开眼来,而一个又一个的太古魔道设备,由石阵中不住浮现出来,忙坏了在一旁负责搬运的士兵。

    “做得好,动作快一点,除了搬东西,我们今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可不能让周大元帅一个人抢锋头啊!”

    以温和的语气指使着士兵,身穿一袭洁净白袍,即使在污泥山林间,依然显得从容不迫的主帅,是一个不应存在于此的男人,前艾尔铁诺第一军团长石崇。

    将目光眺望向视线可及之处,美丽的香格里拉看来是如此宏伟,石崇伸出手,彷彿想要将之一手把握似的虚抓,喃喃道:“香格里拉,多么美丽的一颗宝石,现在终于到你重回主人掌握的时候了。”

    在他身后,成千上万的艾尔铁诺军队,装备整齐,军容壮盛,就好似迁徙中的蚂蚁群,密密麻麻地占满了整个山头林地,一眼望不到尽头。所有人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声音,只待主帅一声令下,就要完成这自古以来不曾有人完成的功绩。

    “传送结束了吗?好,开始我们的狩猎吧!”

    ※※※

    在北门天关的时候,妮儿每天晚上都可以看到夜空中的繁星点点,然而,长到这么大,她却没有亲眼看过流星,只是听源五郎说,流星是由九天之上坠落下来的星屑,多半都会在天上消逝,但某些星屑突破云层,抵达地面时,就会变成被称作“陨石”的巨物,造成可怕的杀伤力。

    耶路撒冷的圣教相信,世界末日来临时,空中会降下可怕的天火,犹如神明之怒,洗净地面上所有的罪恶。画家描绘那幕光景,就是巨大的陨石火球,自天而降,把整个可以看到的空间都燃成一片炽红,人们的脸上尽是惊惶与绝望。

    妮儿没看过天火,也不曾目睹流星雨,但她现在却觉得自己看到了。

    并不是像画家丫丫电子书那样的鲜明红色,一道道瑰丽的紫电,在撕开漆黑天幕时,忽而幻化明曜白光,忽而灿为黄金厉芒,狂轰向地面。

    当连续接了几十下后,妮儿一下失神,没有拦截到急速射击过来的一发,百忙中侧身闪躲,那记光炮以数吋差距掠过,笔直轰向地面。

    强烈劲风擦过,刮体如刀,妮儿只觉得身体一阵热辣辣的甚是疼痛,跟着就听见剧烈爆响,被那一发光炮给轰中的地面,发生了强烈爆炸,整个给掀了起来,把方圆里许的面积,化成了一个巨大凹坑。

    三人所站之处,距离耶路撒冷城壁并没有多远,里许的影响范围,早把三分之一个耶路撒冷包括在内。

    耶路撒冷是宗教重镇,有不少魔导师协防,与稷下同样有魔力结界增强城壁的防御,但却远不及稷下那样固若金汤,给这雷霆重炮的余威一撼,虽然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损伤,但却令整座城晃动不休,砂石尘土满天飞扬。

    光炮位于九天之上,目光所不可及之处,内中以精密度极高的太古魔道机械操控,虽然以这么强大的出力轰发,但落点差误却不足一吋,准确得惊人。

    等同强天位出力的光雷重炮,落点虽然精准,但仍不能对妮儿等人造成很大威胁。一发光雷,只能直线进行,等若是一个不会变化的敌人,闪躲过去就没事了,况且,机械终究是死物,光雷发出到击中的时间虽短,却已足够妮儿进行躲避,比起一个强天位武者所造成的威胁要差远了。

    但是,当每个人都被五台光炮给锁定,从多个不同角度来攻击,那就不是轻易可以应付。沉重的光雷,一发连着一发,才把正面轰来的光雷击散,由西南方轰来的光雷距离已不足半尺。

    这样的硬碰硬比拼,毫无花巧,众人之间的修为深浅,一下子就表现了出来。

    只是纯以手臂挡架的妮儿,吃了闷亏,连挡下数十炮后,两臂几乎麻木得失去知觉;挥剑斩击的王右军也不轻松,尽管抵天三剑的防御效果,滴水不漏,但手腕仍是感觉到沉重压力,更找不到喘息机会。

    内力修为最浅的麦当诺,这时脸色极为苍白,一道血丝更从口唇间溢出,明显已经受了内伤,而且迅速加剧。

    情势演变成这样,三人已经无法再影响战局,只能利用眼角余光,短暂地瞥向耶路撒冷,为那边一场远较此处更为激烈的恶战,默默祈祷。

    一刻钟之前,公瑾飞身掠向城池,尚未发动攻击,米迦勒已经迎了上来,素手一扬一摆,明明双方还相距数十尺距离,银枪尖锋的气劲已直指公瑾面门。

    交战之前,米迦勒已经针对暹罗城的经验特别设计战术。公瑾的鞭子一旦发挥展开,那种无形无影的鞭法,米迦勒也没有信心对付,然而,那天的短暂战斗,米迦勒觑出了一个问题。

    也许鞭子可以无形无影,但公瑾本身是存在的,只要他本身受到攻击,势必就要撤回鞭子防御,这或许就是那日公瑾连续击退王右军、妮儿,却始终未曾现身的理由。

    把握这个弱点,甫一交手,米迦勒就直冲向公瑾,身法快得出奇,像是一只朝猎物急速俯冲的白鹫,几乎只是眨眼功夫,就已经到了公瑾身前数尺,银枪连刺带扫,攻了过去。

    公瑾心里有着短暂的吃惊,虽说早知米迦勒将是自己的强敌,但她的战术与实力,再次让自己有了烫手山芋的觉悟,倘若不是自己打一开始就掌握战场,这场仗将会出乎意料地麻烦。

    “来得好,不过……还是稍缓一下吧!”

    展开白鹿洞的上乘轻功,公瑾利用敌人迫近所激起的气流,在银枪扫及的前一刻,身体像一根羽毛似的轻飘飘飞了出去。

    米迦勒一枪落空,后头伏藏的连环变化正要使出,周遭气流忽然一紧,五道光雷已由不同角度分射而来,先后顺序密集得难以分辨,几乎是同一时间击到身边。

    天位武者的护身真气再强,当其全力挡架一记攻击时,留于体内的护身气劲就会相应减弱。米迦勒进行防御时,只要有一发光雷失守,轰中身体,后果绝对不是痛一下就了事。

    情势危急,米迦勒暗叹一声,不得不放弃追击公瑾,银枪一旋一舞,手法精妙玄奥,明明是大动作的狂扫,却不失轻巧细腻,更占着长兵器的便宜,竟在五枚光雷已经极为贴近的当口,同一时间拦截下来。

    只听得连串激爆声骤响,迸流的能源疯狂冲击四周,撕空掀地,只是这一下撞击,就已经造成重大破坏。

    挡下五记光雷的米迦勒,毫发无伤,正要在烟雾中闪身离开,以防敌人偷袭,蓦地却惊觉左肩剧痛,血光飞溅,虽然险险避过后脑要害,却已给公瑾一鞭抽在肩头,皮开肉绽。

    情知接下来的情形只会更糟,米迦勒一咬牙,银枪反撩,再接下轰击过来的光雷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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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姿物语介绍:
暴风的前兆,即将撼动整个风之大陆!场内幕重重的婚礼,引来各方人士觊觎,令暹罗城成为七大宗门明争暗斗的角力场。胸怀大志的兰斯洛、剑术卓绝的花次郎、神秘多智的鸿五郎和混水摸鱼的天地有雪,乘着这股暗流,或有意,或无心,在因缘际下齐聚暹罗,共同掀起冲击风之大陆的滔天巨浪。被后世史家冠上“我意王”尊称的男子,兰斯洛,在风之大陆史上留下无数丰功伟业,他的王座在鲜血与火焰中闪烁生光。异世界奇幻冒险钜作,兰斯洛王传奇故事,正式从这里展开!
藏书:前传—太阳篇、月亮篇、星星篇、陨星篇、银河篇;外传—梅之卷、黑姑娘、爱菱篇、鸣雷篇;一些同人小说;风姿正传连载中……
另:写完了。
不知道是八年还是九年,
反正,这段长征已经在今天早上十点四十五分的时候结束了。
这样很好,
就算我周六摔飞机,大家也不怕不能看到风姿结尾了。
风姿物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姿物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姿物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